[軍旅生涯] 特種歲月 作者:嚴七官 (連載中)

 
V123210 2019-9-21 20:03: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0 10871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9
第40章 挨罰

    沒多久,張雁回來了。

    大家注意到他的手榴彈袋裡已經插滿了四顆手榴彈。

    他跑到戴德漢面前,頭依然低著:「報告排長,手榴彈……揀回來了……」

    聲音很小,幾乎被雨聲遮蓋過去。

    戴德漢盯著他,忽然爆發了,衝著他吼道:「知不知道什麼叫裝備?!在戰場上,是要靠裝備和敵人打仗!裝備是什麼,那是你的第二生命!懂嗎?是一個軍人的命!」

    張雁的頭更低了。

    「抬起頭!」戴德漢說:「入列!」

    他把手背到身後,對尹顯聰說:「把他們帶去再跑一趟五公里!晚上都別給我休息了,體能訓練加倍!」

    ……

    冷冷的雨水打在臉上,和二排所有新兵的心一樣,是那麼的冷。

    十分鐘前,大家還在為夜晚將要得到的獎賞興奮,而現在,他們不但要承受雙倍的體能訓練,還要承受弄虛作假的恥辱!

    隊伍裡沒有人說話,都在低頭跑著,這一次,規定的時間是23分鐘,如果不能達到要求的時間,那麼,面臨的將又是一次五公里越野。

    隊伍在雨中無聲地奔跑著。

    沉默的氣氛保持了很久,才忽然聽到有人罵了一句:「媽的!」

    誰罵的?不知道。

    罵誰?也不知道。

    阿戴沒有跟著隊伍跑,而是在終點上等著。

    新兵們既緊張,又喪氣,雨點越來越大,一種怨氣在這支被牽連的隊伍裡瀰漫著。

    儘管大家已經非常努力,儘管莊嚴已經跑得不算慢,儘管徐興國還是一直盡最大的力氣幫助平時跑得最慢的郭向陽,但是由於之前的比賽已經耗盡了體力,到達終點的時候,整體成績還是沒達到要求。

    最後一名還是張雁。

    「全排準備一下,休息十分鐘後,再跑,這次時間要求是23分30秒,達不到繼續跑!」

    雨水順著戴德漢的帽簷滴下來,他的臉色是冷酷的,語氣更冷酷。

    十分鐘後,隊伍又一次在那條已經跑過兩次的黃泥路上前進。

    這已經是第三趟五公里越野了。

    莊嚴已經瀕臨崩潰。

    幾乎每一個人都是。

    周圍濃重急促地呼吸聲清晰可聞,每個人的臉上除了雨就是汗,混雜在一起,早已分不清。

    天氣預報今天只有8度,寒風颳在臉上有種生疼的感覺。

    不遠處一幢三層高的民房陽台上,一個約摸四五歲光景小男孩,瞪著眼睛看著從樓下路上跑過的這些新兵。

    看了片刻,扭頭朝自己家裡大喊:「媽媽,媽媽!下那麼大雨還有人在跑步……」

    很快有個女人跑出陽台,朝下面看了一眼,說:「那些是當兵的……」

    完了把孩子一抱,轉身回了房間。

    莊嚴感到一種憋屈和冤枉瞬間夾雜著一些難過瞬間湧上心頭,眼角立即紅了。

    他從沒吃過這種苦。

    他覺得自己真的沒必要來這裡,吃這種苦。

    為什麼要來?

    突然,隊伍裡有人捏著鼻子大聲問道:「你們聞到沒有!?什麼東西那麼臭?!怎麼那麼臭!?」

    「是啊!我也聞到了!」

    「好臭!」

    冰冷的空氣中,莊嚴也聞到了那股臭味。

    是一種類似廁所裡的惡臭,直鑽鼻孔。

    大家暫時忘卻被罰的惶恐和疲憊,你一言,我一語,開始討論臭味的源頭。

    「嗚嗚嗚——」

    隊伍裡的張雁終於放聲痛哭起來。

    一直在拉著他前進的徐興國和嚴肅捂了捂鼻子。

    有人說:「張雁拉稀了……」

    這一次,時間還是沒達到要求。

    回到出發點的時候,時間已經是25分32秒了,比上一次足足慢了2分鐘。

    雨大了起來,風也急了。

    排長阿戴已經不在出發點,據說是到營部向營長去作檢討了,只有三個班長還在那裡。

    所有新兵都已經支撐不住了,又冷又累又餓,別的排早已經吃完了晚飯,現在坐在排房裡開班務會或者看書讀報了。

    「休息十分鐘,再跑,這一次時間是26分鐘!達不到時間,會繼續來一次!」

    牛大力脫下自己的迷彩帽,在隊伍前走來走去,用迷彩帽遮擋著秒錶,調整著時間。

    當聽到班長宣佈時間沒達到要求,所有人的目光裡流露出一種絕望。

    「不跑了!累死了!」

    莊嚴將背包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背包上。

    「跑他媽比!」

    體力上的透支和心頭上的壓抑,讓莊嚴已經豁出去了。

    愛咋地就咋地!他想。

    莊嚴的話喊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接著,局面一下亂了起來,幾乎是所有的新兵都響應著他的行動。

    「真的跑不動了,班長。」

    「太累了,讓我們休息一下吧……」

    所有人開始扔背包,扔裝備……

    一直在邊上沒吭聲的六班長陳清明裂了裂嘴笑著說:「既然跑不動,那麼,就不勉強了,我也知道你們肯定跑不動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話頭。

    所有新兵聽到這句話,心裡頓時一亮,都看到了能夠免除處罰的希望。

    不過很快,這剛剛升起的希望火苗就被大雨無情澆滅。

    陳清明臉上笑容迅速地凝固起來,他大聲下達了命令:「全排聽口令,背起你們的裝備。」

    所有人下意識地拿起裝備,重新背在身上。

    陳清明又喊道:「臥倒!」

    雖然還沒明白命令的含義,但新兵們還是機械式地紛紛臥倒在地。

    「目標,前面五百米處,低姿匍匐前進!跑你們跑不動,那麼爬,你們總能爬得動了吧!」

    趴在地上的新兵,稍稍愣了一下。

    陳清明怒吼道:「給我爬!」

    整個排開始慢慢地在地上移動。

    雨更大了些,黃泥地上處處都是水窪,雨點打在上面,濺起來的水撲到在莊嚴的臉上。

    大家默默爬著,眉毛上,睫毛上,全是黃橙橙的泥水珠。

    莊嚴感覺自己開始發冷,爬過一些水窪後,明顯感覺到原本溫暖的襠部滲進了冷水,冰涼冰涼的很難受。

    爬了五百米,陳清明命令:「起立!向後轉!臥倒!目標前面五百米處,低姿匍匐前進!」

    再一次臥倒,沿著爬過來的路,新兵們爬回去。

    儘管穿著厚厚的冬季作訓服,手肘和膝蓋處仍有一陣陣刺骨的疼痛傳來。

    每一個人的心理都相當複雜,屈辱、憤怒、惶恐、緊張、疲憊、絕望,各種各樣的心情交雜著,摻著那些黃泥水,往新兵們的心裡滲進去。

    「班長!要罰就罰我一個吧!都怪我不好!我怕耽誤全排成績,所以丟了手榴彈!是我今天不舒服,為了輕鬆倒掉了水壺裡的水……」

    終於忍受不住心理上的折磨,張雁在一堆匍匐前進的新兵裡霍然站起。

    大家全都停住了,時間彷彿停頓一樣。

    良久,莊嚴也站了起來:「班長,這一次我不服!又不是我們的錯!幹嘛要罰我們!?」

    新兵們嚇了一跳。

    莊嚴一直就是排裡最叼不拉幾的兵,也是最敢和班長磨嘴皮講價錢的新兵。

    誰都知道,違抗命令,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是部隊。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趴在地上的嚴肅,伸手扯了扯莊嚴的褲腿。

    「趕緊趴下,你瘋了啊?」

    求票,求收藏,這章裡的情節,相信許多當過兵的戰友都有過相似的經歷吧?

    對了,張雁名字是化名,但確有其人,關於拉稀也確有其實,故事沒誇張,張雁退伍後已經回了湖南老家,現在已經是當地有名的養蜂大戶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5 23:22
第41章 比生命還珍貴的東西

    莊嚴的眼角處有些發熱,腦袋也有些發熱。

    嚴肅的勸告其實他聽見了。

    可他卻不想聽。

    莊嚴性子裡那種一來火就天王老子都擋不住的蠻勁卻像一根不肯彎折的鋼筋一樣撐住了他的雙腳,死死釘在了原地。

    他倔強地站著,聽到自己的牙齒在咯咯作響,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心裡害怕。

    他真的有些害怕。

    面前的老兵,都不是吃素的。

    隨便一個就能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至於為什麼還敢違抗命令。

    這一點連莊嚴自己都弄不清楚。

    反正他覺得自己是被人冤枉了,嚥不下這口氣,他要找個公道,一個屬於自己的公道。

    他必須說出來,甚至吼出來,否則會憋死。

    在莊嚴看來,寧可被陳清明揍一頓也不願意被自己憋死。

    六班長陳清明完全沒料到,面前這個當兵一個多月的新兵蛋子居然再次敢違抗命令。

    莊嚴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幹。

    他的拳頭捏得死死的,目光迎著陳清明那雙比雨水還冷的眼睛,站在雨中死撐。

    除了雨聲,周圍死一樣靜。

    郭向陽趴在水窪裡,忍不住對旁邊的新兵劉瑞勇低聲道:「老莊是條漢子……」

    劉瑞勇道:「老郭,你想咋地?」

    郭向陽說:「我覺得……」

    他將頭埋了下去,忽然又抬起來。

    「我覺得莊嚴說得對……」

    在劉瑞勇驚愕的目光中,平常老實得像石頭一樣的郭向陽竟然站了起來。

    看到平常老實巴交的郭向陽居然也站了起來,六班長陳清明踏踏實實吃了一驚。

    「郭向陽,趴下!」

    「班長……」郭向陽眯著一雙被雨水模糊的眼睛,舔了舔凍得有些發白的嘴唇道:「我覺得今天我們都盡力了……作弊不是我們幹的,莊嚴說得對……」

    「這是部隊!我是你的班長!」陳清明走到郭向陽跟前,鼻尖幾乎貼在了對方的臉上:「趴下!這是我對你下達的命令!你是不是想違抗命令!?」

    郭向陽渾身一顫,抖了抖。

    陳清明揪住郭向陽的背包帶,一扯,腳一勾。

    郭向陽立即癱在了地上。

    「好!你們都覺得自己沒錯是吧?」陳清明轉頭對所有人道:「二排的除了莊嚴和張雁,其他人給我回去洗漱!」

    很顯然,陳清明是要懲罰一下莊嚴這個不識好歹的屌兵。

    新兵們陸陸續續站了起來,卻挪不開腳步。

    「報告班長!我我選擇留下。」

    這一次,輪到了平日裡一向老成持重的嚴肅開口了。

    「要罰,我陪著莊嚴一起受罰。」

    「我也是……」

    「班長,我願意一起受罰……」

    緊接著,幾乎所有的新兵們都逐個開了口。

    「反了啊你們!」

    牛大力一聲斷喝打斷了所有人的聲音。

    「我操,你們這些屌兵!」

    陳清明也沒想到新兵們會這樣反抗,一下子沒了主意。

    一直在旁邊沒吭聲的尹顯聰終於忍不住了。

    他伸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水,看著面前幾十個新兵說:「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冤枉?」

    沒人說話。

    莊嚴忍不住道:「報告班長!是很冤枉!」

    尹顯聰走到莊嚴面前。

    莊嚴卻不敢看他,低下了頭。

    尹顯聰指著張雁對莊嚴說:「他是不是你的戰友?」

    莊嚴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抹眼淚的張雁,點了點頭。

    「是。」

    「什麼是戰友?」

    莊嚴搖頭:「不知道。」

    尹顯聰冷冷道:「好,那我就來告訴你,什麼是戰友。」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每一個新兵。

    「戰友就是能在一起吃苦;能一起快樂;能一起上戰場;能陪自己一起挑戰死亡;能在你受傷的時候冒死救你,就算搶回的是具屍體;能在死人堆裡把你背出來;能把你的骨灰帶回家鄉。戰友,就因為你們是一體的!榮辱同擔,休戚與共!戰友就意味著不拋棄!不放棄!」

    他一個箭步猛地回到莊嚴面前,盯著後者的雙眼問道:「現在你過去,告訴張雁!你告訴他,他不是你的戰友!那麼,我馬上允許你莊嚴回去洗澡,然後回到自己的床鋪上倒頭睡覺!」

    莊嚴無言以對,頭更低了。

    「去!為什麼不去了!?你站在這裡理直氣壯地質問班長,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委屈嗎?」

    抬起頭,手指著所有新兵。

    「你們委屈嗎!?還說什麼什麼你的我的!?我們是一個集體!集體是什麼?集體榮譽是什麼?集體榮譽就是榮譽與共,甘苦同當!」

    「比生命更重要的是什麼?對於普通人來說,是自由。可是對於軍人來說,比生命更重要的是什麼?」

    他再次環視所有人。

    「有人告訴我嗎!?對於軍人來說,什麼比生命更重要?」

    嚴肅低聲道:「榮譽……」

    尹顯聰的臉上,那種略帶溫文的秀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陽剛和堅毅:「沒錯!就是榮譽!偷奸耍滑,作弊取勝!在全營比賽裡搞這種有辱軍人身份的小動作……這是恥辱!不光是張雁的,也是我們排的!」

    再也沒有人吭聲了。

    莊嚴站在原地,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他似乎也明白了尹顯聰話裡的意思,可就是說不清的難受。

    天黑了,雨水太大,尹顯聰站在隊伍前,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為什麼要罰你們!?這次的懲罰是要告訴你們,作為一名軍人,在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時候都要首先考慮到集體,你不是單純的一個人,是一個集體,一個人在戰場上是渺小的!我們不需要個人英雄主義!我們要的是全體!一個人的過失會影響全排;在戰場上,一個人的自作聰明會讓一個排丟掉性命!一個排的自作聰明會讓一個連全軍覆沒!而一個連的自作聰明,甚至會影響一個團的戰局!」

    他的聲音陡然升高了分貝,高聲說道:「現在,我命令你們,臥倒!」

    隊伍裡站立的身影陸續臥倒在地上。

    莊嚴憋了一口氣,重新趴回冰冷的泥水中,感覺眼角熱乎乎的東西終於掉了下來,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塊。

    張雁的哭聲又響了起來。

    「都有了!目標,正前方五百米處小樹,低姿匍匐前進!」

    在尹顯聰的命令中,隊伍再一次向前挪動。

    集體!集體!

    每一個新兵心裡暗自念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5 23:22
第42章 能吃辣,能打仗

    這天晚上,懲罰訓練依舊在繼續。

    當別的排都躲在房間裡開班務會休息的時候,二排的兵仍然背著裝備在大操場上一次一次地接受折騰。

    鴨子步、蛙跳、俯臥撐……

    不過,沒有人再起來抗命。

    包括莊嚴。

    那天下午的比賽已經為二排所有新兵上了一課。

    當了兵,你就不是自己一個人。

    當了兵,你就是一個戰鬥集體中的一份子。

    一個人的榮譽可以是一個排的榮譽,一個人的恥辱也可以是一個排的恥辱。

    這一點,就連桀驁不馴的莊嚴也逐漸意識到了。

    部隊就是一個有別於現實社會存在的另類世界。

    雖然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裡,部隊營盤中生活的人同樣要面對一些社會上形形色色人要面對的現實問題,甚至有時候不得不去處理一些柴米油鹽醬醋茶之類雞零狗碎的破事。

    不過不妨礙那些有著黝黑皮膚和結實肌肉,喜歡聞硝煙味,喜歡摸鋼槍的一群男人們在自己特有的地盤上建立起一套有別於現實社會的行為準則和思維。

    莊嚴覺得在部隊裡,似乎沒人跟自己講道理。

    他們講的只是命令,又或者那個叫榮譽的東西。

    這種東西,在現實社會裡很稀缺,尤其是現在這種經濟掛帥的時代,算得上罕有。

    就如同自己,從進入軍營開始就必須接受這種完全區別於自己之前生活的一套規則。

    在家裡,莊嚴絕對算是個叛逆的孩子。

    父親莊振國對於自己的這個小兒子也是傷透了腦筋。

    莊振國屬於典型的傳統軍人。

    打過仗。

    流過血。

    和敵人真刀真槍幹過。

    要在戰場上拚命,莊振國這輩子沒怕過誰。

    可是面對自己的孩子,卻像老虎面對著刺蝟,無從下手。

    由於長期服役,莊振國在莊嚴的童年裡大部分時間只存在於照片上。

    這種情況無可救藥地導致了兩父子之間關係的冷淡。

    莊振國轉業之後,身上依舊有著濃重的軍人氣息。

    他教育孩子的方式,基本和部隊那一套無異,把孩子當成了自己的兵來管。

    當部隊的一套放到現實生活中來,又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導致了倆父子關係的徹底崩塌。

    他對莊嚴的個人要求,莊嚴一條都沒有達標。

    例如莊振國要求自己兒子剪頭髮一定要剪成板寸,而莊嚴卻永遠將頭髮留到幾乎披肩,然後每天早上在鏡子面前用摩絲和髮膠抹得晶光閃亮,連蒼蠅都無法在上面停住腳。

    為此,他揍過兒子。

    可是莊嚴的性格根本不怕揍。

    你打他,他就死死盯著你看,隨便你打。

    打完了,他該幹嘛還是干嘛。

    這就是一頭犟牛!

    莊振國忽然發現自己在部隊裡無往不利的一套教育方式根本無法鎮住自己的兒子,為此常常感到絕望。

    而莊嚴經常用來頂嘴的一句話,卻又是那麼的具有諷刺意義——你那一套,早落伍了!

    這句話是在改革開放之後經濟浪潮帶動時代進步時期,每一個新生一代都會對自己父輩說過的話。

    區別只是在於在嘴上說出來,又或者在心裡暗暗嘀咕而已。

    萬般無奈的莊振國到最後只能將希望寄託在部隊的身上。

    部隊是個大熔爐,莊振國覺得自己的兒子並不是無藥可救,既然這樣,就讓他去部隊裡接受錘煉。

    將莊嚴這塊破鐵扔到部隊的大熔爐裡,幾年後搞不好可以成為一塊好鋼。

    但作為兒子的莊嚴根本體會不到莊振國的苦心。

    莊嚴目前接受部隊這一套規則頗有點兒現實主義和實用主義的氣息。

    既然自己來當兵了,跑又跑不掉,那麼只能接受這裡的一切,包括在他看起來有些橫蠻無理的思維邏輯。

    莊嚴來當兵之前在哥哥莊不平的公司裡曾經待過一年。

    莊不平做的是建材和運輸生意,有自己的幾輛大型運輸車,莊嚴負責的就是幫他管著幾輛車的日常費用。

    車隊裡有個姓李的老司機,技術一流,一般的小問題根本不需要去維修廠,自己就能搞定。

    莊嚴對這李司機佩服得五體投地,後來一問才知道,李司機原本也是個老闆,自己也有兩台車跑運輸,只可惜染上了賭博的惡習,最後賭光了家產,為了生活,所以只能出來幫別人打工。

    用李司機的話說,這叫人總得接受現實。

    莊嚴就是這樣,他覺得自己得接受現實,既然無力反抗,那就順其自然。

    最讓二排新兵難受的是,第二天一大早,營長騰文冀兌現了諾言,獲得了假期獎賞的八連一排在排長和班長們的帶領下,新兵們挺著小胸脯,喜滋滋地出了營區坐車去了附近的小鎮上玩和吃去了。

    當然,最難受也不止二排的新兵。

    還有排長阿戴。

    這個平日裡最牛皮哄哄的排長那天拿著小板凳坐在排房的門口,眼睛直勾勾看著營區大門方向,一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等新兵們出去訓練後,阿戴讓所有班長回來排房裡開會,只留一個副班長帶隊。

    這次班長會議說了些什麼,沒人知道。

    不過,第二天晚上在站崗的時候,莊嚴倒是從尹顯聰嘴裡聽到了一些口風。

    這天已經是大年三十了,新兵營裡過年的氣氛並不太熱烈,但每個排房門口還是貼了一副營裡統一配發的春聯。

    晚飯很豐富,八菜一湯,還有啤酒,不過新兵限量,每人只能一瓶。

    這是莊嚴進入軍營裡來吃得最痛快的一頓了。

    因為他發現自己終於能接受辣椒這種從前餘光都不會掃一下的東西了。

    當兵前,莊嚴不吃辣,可到了這裡,菜幾乎都是辣的。

    雞蛋炒辣椒、雞肉炒辣椒、豬肉炒辣椒、午餐肉炒辣椒……

    就連炒萵筍,都要放辣椒……

    炊事班的老兵們彷彿不放辣椒就不會炒菜。

    關於這件事,莊嚴曾經向阿戴排長提出過抗議。

    可是阿戴聽完了眼睛一瞪,說:「能吃辣,才能打仗!知道你現在為啥訓練那麼差嗎?就是因為不能吃辣!」

    一句毫無根據的搶白把莊嚴直噎得翻白眼。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5 23:22
第43章 年夜飯的小插曲

    但這個年三十,莊嚴卻過得很不痛快。

    二排輸了,而且輸得很不光彩。

    二排的兵覺得在全營裡都抬不起頭來。

    到了吃年夜飯的時候,出了點小插曲。

    營長騰文冀和教導員李峰過來新兵八連敬酒。

    這也是一種部隊裡不成文的規矩。

    和所有的地方黨政機關一樣,部隊過年也要聚個餐,吃個嘴抹油。

    當兵的不指望過年能像地方老百姓一樣放鞭炮放煙花,可是好歹吃也得吃點兒好的。

    其實菜倒也沒什麼太出彩的,至少在莊嚴看來,這就是很普通的家常菜——水煮魚、辣椒炒雞塊、辣椒炒牛肉、辣椒炒五花肉……

    一切都有辣椒。

    但是有一樣東西是絕對不能少的。

    那就是酒。

    部隊喝酒有自己的一套特色。

    喝酒是從不用杯子的,用的是吃飯的飯盆。

    新兵的啤酒只有一瓶,倒出來只有一個飯盆。

    這盆啤酒要等騰文冀過來二連飯堂,簡單地給連隊官兵拜了年,然後一舉盆,喊一聲:「一!二!三!幹!」

    全連官兵也跟著喊:「一!二!三!幹!」

    這才氣吞山河一口將飯盆裡的酒飲盡。

    小插曲是因為一排長吳漢生過來敬酒。

    一排長吳漢生今天很高興,他的排本來成績只排在第二。

    可張雁作弊,整個二排的成績全部作廢,排位本來第二名的八連一排天上掉餡餅,白撿了個大便宜。

    「阿戴!」

    吳漢生手裡端著大飯盆,滿臉紅光大步流星走到了二排第一張餐桌旁。

    「今天承讓啦!」他舉起飯盆,大聲道:「我代表一排的兄弟們敬你一杯!」

    戴德漢的臉比炊事班灶台上的鍋還黑。

    吳漢生也不知道是因為太高興,沒注意到阿戴的臉色還是因為本來就是想過來挑釁一番。

    對於戴德漢這種平日裡牛逼哄哄的排長,兵們是心服口服,可是同是兄弟排的其他排長卻未必這麼看。

    「怎麼!?這點面子都不給我們一排的兄弟們?」

    尹顯聰就坐在戴德漢的身邊,他聽到了戴德漢放在桌面下的兩隻拳頭已經爆出了輕微的關節響聲。

    阿戴耳根下的肌肉跳了兩下。

    「昨晚我看到了,你們排的兵挨罰了,沒錯,作弊是錯,可是新兵嘛!新同志嘛!他們不懂,還是值得原諒的……」

    吳漢生依舊不知好歹繼續自言自語滔滔不絕。

    旁邊的班長們早就額頭冒出了冷汗。

    戴德漢忽然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霍地站了起來。

    嘭——

    他的拳頭狠狠砸在了包裹著鋁皮的木桌上,桌腳傳來嘎嘣的一聲脆響,桌面上的飯菜跳了起來,湯汁撒了一桌。

    戴德漢比吳漢生矮了一個頭,可看起來就像一隻小型炸藥包,渾身上下滲透著強烈的戰鬥氣息。

    一排長吳漢生也嚇了一跳,那些源源不斷湧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吞進了肚子裡去。

    整個熱鬧的飯堂頓時安靜了。

    連長張建興和指導員蔡朝林都停住了筷子,把目光投了過來。

    幾乎每一個人都被戴德漢的氣勢驚到了。

    「排長……」

    尹顯聰想站起來拉住戴德漢。

    沒想到他屁股還沒離開凳子,就聽見了戴德漢忽然放聲大笑:「好!那我就代表二排謝謝一排兄弟們的關心了!」

    說罷端起飯盆,重重地在吳漢生的碗邊磕了一下,然後伸手一把抓住吳漢生的右手,用力一捏。

    吳漢生臉色頓時劇變,額頭上滲出了薄薄的冷汗。

    疼!

    戴德漢的手,如同鐵鉗一般,抓握力驚人!

    他的笑容已經僵住了,只好忍著疼痛,一口幹掉了那盆啤酒,趕緊悻悻而去。

    這天晚上,整個聚餐裡,只發生了這麼一點點小插曲,乏善可陳。

    到了夜裡,尹顯聰依舊和莊嚴搭班站崗。

    天氣已經很冷,莊嚴穿著軍大衣,跺著腳,往外噴一口氣就變成了白茫茫的霧。

    尹顯聰依舊安靜坐在唯一的燈光下,看著他的複習資料。

    莊嚴挎著槍在原地轉了幾圈,又冷又無聊,於是對尹顯聰說:「我說班長,你可真夠努力的,白天要帶著我們訓練,晚上站崗還那麼好的精力看書,我可真佩服你。」

    他本意是想拍拍馬屁,恭維一下自己的班長。

    可是尹顯聰聞言卻怔了一下,然後合上書本,抬起頭看著莊嚴。

    莊嚴被尹顯聰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問:「班長,我有哪不對勁嗎?臉髒了?」

    尹顯聰說:「莊嚴,我很想知道,你有沒有理想?」

    這回輪到莊嚴怔住了。

    「理想?」

    這麼高大上的東西,莊嚴以前從未仔細想過。

    片刻後,他點點頭道:「有啊,我當然有理想。」

    尹顯聰道:「說說,你的理想是什麼?」

    莊嚴撇了撇嘴說:「賺大錢就是我的理想。當兵之前我在哥哥公司裡做事,這幾年做生意的很多人都發了。班長你不知道,我們那裡有規矩,但凡跟著自己哥哥做生意,幾年後,做哥的一般都會給點股份弟弟,拉自己弟弟一把。那時候我都想好了,如果不讀大學,就去我哥的公司裡做事,爭取幾年後拿股份然後當老闆。」

    尹顯聰皺了皺眉頭說:「既然你想發財當老闆,為什麼來當兵了?」

    莊嚴臉上的得意的表情立即就像被曬化的冰激凌,糊成一坨:「咳——別提了,班長,如果我告訴你,我被自己親爹坑了,你信不信?」

    尹顯聰說:「當爹的不會害自己的孩子,後爸除外。」

    莊嚴長嘆一口氣道:「現在我也在想這個問題,我他娘的到底是不是我爹親生的……」

    話沒說完,又自己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呸呸呸——沒那事,我就是我爹親生的。」

    尹顯聰忍不住搖頭笑了笑。

    他覺得自己的這個兵,真的有點兒意思。

    「為了你爸,你總得當好這個兵,即便是被坑來的,你也不應該像昨天那樣。」尹顯聰說:「來了,就好好當兵,在部隊裡抗命那是違反軍紀,在戰時是可以拉去槍斃的。」

    莊嚴忍不住說:「我只是想跟他們講講道理,我沒打算抗命……」

    尹顯聰說:「部隊不是講道理的地方,我說過,部隊是講命令,講服從,講榮譽的地方。」

    莊嚴不以為然道:「那也得講道理不是?這世界上,哪有不講道理的地方。」

    尹顯聰怒道:「有!部隊就是不講道理的地方。軍人和老百姓要講道理,可是軍人跟軍人之間不需要講道理!」

    「打仗的時候,前面的機槍在突突,連長讓你沖上去,你還跟連長講道理?說連長,前面火力那麼猛,這麼沖是要死人的,我是不是可以等一會兒再衝?又或者讓你穿插,你又說,連長,我們很累,是不是等我們歇一歇恢復體力再穿插?等跟你講完道理,黃花菜都涼了!所以,別拿地方的那套理論來部隊裡實踐,部隊是部隊,地方是地方!」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5 23:22
第44章 四班長的理想

    莊嚴沒吭聲。

    尹顯聰又說:「我知道你不服氣,你不服氣就說,今晚在這裡的沒有啥上下級,你就當我是你哥,你對自己的哥,總得有話說不是?」

    「班長,你要真的是我哥我就好了,你是我哥,我就不用這麼辛苦訓練了,哪有哥這麼折磨當弟弟的?」

    莊嚴混不吝的性子又開始發作,「要不,我喊你一聲哥,往後你可多關照著我點?」

    尹顯聰氣得就差沒一耳光甩在莊嚴的臉上。

    「我說莊嚴,你這人到底還要不要臉?感情你是為了舒服點,那是見誰都能喊哥的?你還要點臉嗎?」

    「要!怎麼能不要臉?」莊嚴振振有詞道:「死人都要臉,我好端端一大活人,怎麼可能不要臉。不信班長你去墓園裡看看,墓碑上都是貼著死者的臉部照片是吧?沒誰拍個屁股放上去對吧?不過要不要臉地看什麼時候了,人不能死要臉,但也不能不要臉。」

    「你……」

    尹顯聰剛要發作,可是想想也對。

    那墓園裡頭的墓碑上,的確也沒見過誰將屁股照片貼上去的。

    雖然莊嚴說的顯然是歪理,卻又讓人無從反駁。

    於是只好說道:「班裡的所有戰友都兄弟一樣,我年齡比你們大,就是你們的哥哥,也不光是對你一個人這樣。」

    莊嚴立即不屑地撇了撇嘴,說:「班長,你也別鄙視我莊嚴,我也不是隨便見誰都叫哥的,例如五班長和六班長,就算他們讓我喊,我也不願意。」

    尹顯聰問:「為什麼?」

    莊嚴說:「他們不講理,人也沒你厚道,你人好。六班長整人!」

    尹顯聰說:「他怎麼整你了?那是訓練,按你這麼說,讓你天天壓床板這才叫不整你?」

    莊嚴說:「例如上次他負責組織緊急集合,大傢伙沒達到時間,他就讓我們背著背包在大操場上行蛙跳了三圈。你說,這蛙跳跟緊急集合有啥聯繫?難道蛙跳好了,打背包的速度就會快點兒?」

    尹顯聰被噎住了。

    好像也是這麼個理兒。

    他忽然發現,莊嚴這傢伙的嘴特別刁鑽。

    自己跟他磨嘴皮根本磨不過這廝。

    於是端起班長的架子,一臉嚴肅道:「行行行,我不跟你說這個,我就問你,既然你那麼討厭當兵,為什麼又來當兵了?你說!」

    莊嚴看了一眼尹顯聰道:「班長,這可是你讓我說的啊?」

    尹顯聰說:「對,我讓你說的!」

    莊嚴挎著槍走回尹顯聰身邊,拖過凳子坐下,一本正經道:「我爸是當過兵的,打過仗。」

    尹顯聰說:「你爸既然是老兵,是英雄,怎麼到了你這裡,一點都看不出痕跡來?你這麼說,我可真要說道說道,弄不好你還真不是你爹親生的了。」

    莊嚴誇張地長嘆一聲,目光空洞地盯著屋簷外的雨水,忽然道:「我也有懷疑過呢,我小時候很少看到他,他不回家,有時候甚至兩年才回來一次……」

    「我小時候對我爸的印象就是我媽給我看照片,指著照片裡穿軍裝的人說,這就是你爸。」

    「我小時候還挺崇拜軍人的,覺得軍人挺威武,很崇高,那時候學校裡天天都在宣傳,說講奉獻,我覺得我爸就是那種很講奉獻的人,連命都可以不要去保衛國家,這不是奉獻是啥?」

    尹顯聰點頭道:「沒錯啊,這是英雄。」

    莊嚴好久沒說話,忽然拿出煙盒點了根菸,抽了一口才道:「後來打完仗,他負傷轉業回來了,相處下來,我發現我錯了。」

    尹顯聰眉頭一皺:「錯了?什麼錯了?」

    莊嚴說:「我對我爸的崇拜錯了。」

    尹顯聰說:「你怎麼能這麼說?」

    莊嚴一攤手道:「我還能怎麼說?我都快小學畢業了他才回來,那麼多年沒陪我,回來就天王老子一樣什麼都要管,有啥不滿意就揍我,憑什麼?就憑他是我爹?他盡過做爹的責任?不就是當年貢獻了一顆精子嗎?」

    尹顯聰差點沒笑出聲。

    忽然又覺得在這種話題上發笑似乎很不合適,於是忍住了。

    「咱們老傳統的教育裡,打就是愛,老一輩人嘛,你得理解……」

    莊嚴道:「我倒是想理解他,可是他也要理解這個新世界。這會兒什麼年代了,都改革開放多少年了?他那一套部隊裡的玩意,早就不適合地方了。」

    停了一下,又憤憤不平道:「他知道什麼叫潮流嗎?他不知道!他知道什麼叫人情世故嗎?也不知道!轉業回來安排之後,單位分房,按照他的級別本來可以拿一套大的,我媽都讓他送送禮跑動跑動,可他呢?說什麼自己不搞那一套溜鬚拍馬……結果房子從九十平方降到了七十平方,我說他什麼好呢?」

    尹顯聰沒說話。

    莊嚴看到自己班長不吭聲,繼續說:「班長,世道變了,這年頭,誰不為自己打算打算?我爸那一套,早就是老黃曆了。整天說奉獻奉獻,可是現在你看看誰還說奉獻?說的都是傻子!」

    尹顯聰忽然說:「也許世道變了,可是莊嚴,人不能一輩子只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別人想想?」

    莊嚴說:「班長,現在都新時代了,啥都不同了,你都當了幾年兵了,外面世界變化太大了。你想想,如果自己都過不舒坦,還談什麼為別人?人得為自己活著,才叫瀟灑。」

    尹顯聰顯得有些激動地說:「你那不叫瀟灑,叫自私!」

    莊嚴看到尹顯聰的臉色不好,沒敢再嘴犟,於是選擇悶頭抽菸,不開口。

    倆人沉默了一陣,尹顯聰這才開口了。

    「莊嚴,你知道我為什麼來當兵嗎?」

    莊嚴扔掉煙屁股,搖搖頭。

    尹顯聰道:「當年我要升高中的時候,我哥已經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了。下面還有個要讀初中的妹妹,爸媽嘴上不說,但我知道家裡沒錢了,所以我選擇輟學去打工。後來哥畢業了,我才來當兵考軍校。」

    莊嚴怔住了。

    很顯然,尹顯聰是犧牲了自己的前程,成全了自己的哥哥。

    他忽然覺得,眼前這些當兵的是不是身上都有股子傻氣?

    在尹顯聰身上,他看到了父親熟悉的影子。

    許久,尹顯聰忽然嘆了口氣道:「莊嚴,人這一輩子不能每件事都只想著自己,如果只一輩子只為自己而活,這種人生真的沒啥意思。」

    聽到這句話,莊嚴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至於為什麼。

    他也說不清。

    他覺得這就是觀念問題。

    尹顯聰和自己的生活環境截然不同,倆人三觀完全風牛馬不相及。

    在莊嚴看來,人一輩子都要為別人活著,這得多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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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要打仗了?

    和尹顯聰之間的談話,其實在換崗後莊嚴轉頭就忘了。

    時間已經是大年初一了。

    他還有更值得期盼的東西。

    其實過年倒沒什麼值得期待的,最讓莊嚴翹首以盼的不是過年,而是過年之後。

    新兵期三個月已經過去大半,營裡的小道消息說今年末要應付總部考核,爭奪快速反應部隊的名頭,新兵相較往年縮短十天,提早下連隊開展專業訓練。

    所謂的專業訓練,就是除了部隊除共同科目之外的其他專業訓練。

    如果你的專業是步兵,那麼就必須學習步兵專業,機槍兵就學習機槍專業,炮兵就學習炮兵專業。

    而每一個專業裡又細分各種類別的小專業。

    例如射擊科目,一線野戰部隊步兵要求81-1自動步槍射擊一、二、三練習,個別單位甚至要學習四、五練習,特種偵察單位要學習戰術射擊,而戰術射擊裡又再細分為抵近射擊、山地射擊、乘車射擊等等……

    又或者說投彈。精銳野戰部隊的步兵專業裡的投彈科目也不再是新兵連裡學習的單一化助跑遠投,而是要求分為臥姿投彈、跪姿投彈和立姿原地投彈,還要細分窗口靶、地堡靶、定點投彈等等。

    前者比的是距離,後者比的是技術。

    當兵前莊嚴聽過有這麼一種說法。

    三年兵裡最苦就是新兵連,下了連隊,跟著老兵屁股上訓練,老兵偷懶自己也就跟著偷懶,日子不會太難過。

    於是他天天翹首盼望,巴不得早點下連隊,感覺脖子都長了兩寸。

    營長騰文冀早就宣佈春節期間安排——半訓三天,年初一晚上還要去團部集中看演出。

    沒有夜間體能訓練,沒有緊急集合,沒有睡前站姿訓練,沒有床上的體能訓練,一切惱人嚇人的事情都彷彿遠去……

    過完年,再咬牙訓練十來天就可以下連隊。

    下了連隊,據說還可以有各種逃離一線部隊的機會。

    這真的是美好的時光!

    換完崗的莊嚴捲著被子,嘴角露出難得輕鬆的笑容,在門口透進來的微弱燈光中美滋滋地入夢。

    夢想永遠是美好的,而現實永遠是殘酷的。

    這句話,在新兵營裡的莊嚴有著深刻的體會。

    必必必必必——

    一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短促哨音打破了整個營區的寧靜。

    緊急集合哨聲!?

    莊嚴從自己的床鋪上彈了起來,頭一下子撞在了床架上,頓時疼得呲牙咧嘴。

    外面的天還沒亮。

    冬天的陽光總是姍姍來遲。

    他以為自己在做夢。

    大年初一緊急集合!?

    狗日的這幫傢伙瘋了!?

    然而,周圍熟悉的悉悉索索起床聲讓他明白這不是夢境。

    「緊急集合!!」

    排長阿戴的聲音在排房裡響起,莊嚴這才知道這他娘的是來真的了。

    雖然腦袋裡混沌不清,可是身體卻機械地動了起來——拿背包帶,穿衣服,打背包,背水壺、防毒面具、挎包,拿槍。

    「嚴肅,怎麼回事?大年初一搞緊急集合!?」

    莊嚴一邊打背包,一邊偏過頭去問隔壁床鋪的嚴肅。

    「不知道!趕緊出去!」嚴肅一邊說,一邊將背包帶打好結,掛上水壺挎包和子彈帶,抓起槍背起背包就跑。

    莊嚴出了排房,這才發現不是二排自己搞的緊急集合訓練。

    他看到整個營區都沉浸在一種靜默又緊張的氣氛中。

    在黑暗中,傳來了陣陣沙沙的腳步聲。

    是整個營區都在動!

    全營緊急集合!

    莊嚴跟著排裡的隊伍,懵裡懵圈地跑,一直來到了大操場上。

    當他看清楚大操場上的情形,頓時驚呆了。

    整個營,包括老兵連隊都來了!

    大操場上按照連隊一個接一個的方塊跑步進入預定的位置。

    「我艹……不是要打仗吧?」

    莊嚴覺得小心肝都被攥緊了,臉上的小汗毛都倒豎起來。

    「不知道……」

    平常人稱部隊百事通的嚴肅對這次緊急集合也摸不著頭腦,和莊嚴一樣,他也懵圈。

    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

    莊嚴不禁慼慼然起來。

    難道自己當兵的這兩個月,又有什麼不知好歹的周邊小國侵犯邊境了?

    父親莊振國打過仗。

    小時候,莊嚴經常在家裡翻吃的,無意中從父母房間的一個櫃子裡的隱秘處翻出幾個軍功章。

    雖然不知道那玩意到底是什麼,不過肯定是表彰莊振國作戰英勇之類。

    曾幾何時兩父子關係還不至於太緊張的時候,莊嚴也是有意無意向自己的父親打聽當年戰場上的事情。

    不過讓莊嚴意外的是,有著幾枚軍功章的莊振國從不在兒子面前提起那些曾經歲月。

    他永遠是一副深沉的表情,眉頭緊皺,臉色沉重,然後用家長式的口吻訓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有什麼好說的!?」

    而現在,自己難道也遇上了戰爭?

    想到這裡,新兵蛋子莊嚴的臉唰一下白了。

    自己來部隊不足倆個月,槍都沒摸熱,射擊也只學會了一百米固定胸環靶射擊,甚至實彈還沒開始打,現在卻碰到了戰爭……

    「狗日的……」

    他一邊在心裡暗罵,一邊差點要哭出來。

    微弱的晨光中,周圍是一片黑壓壓的鋼盔,不斷有連隊跑步進場。

    新兵八連旁邊是老兵的連隊。

    這些老兵油子和新兵有著極大的分別。

    老兵們全是87式迷彩服,頭上戴著墨綠色的鋼盔,鋼盔上覆蓋著著各種偽裝——布套、布條,甚至連路邊的枯草雜草都有……

    相比起新兵,老兵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新兵所不曾擁有的淡定,甚至有些叼不拉幾的感覺。

    更讓莊嚴開眼的是,他看到了平常他看不到的許多武器。

    在他旁邊的一個肩膀上掛著兩道槓的老兵背著一個烏龜殼一樣的大鋼板,而另一個則扛著一根圓不溜秋的巨大炮管。

    相隔不遠,莊嚴甚至能聞到老兵身上那股兒槍油味和硝煙味。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各種槍械之類全部陸續進場。

    緊張的氣氛越來越濃烈。

    難道真的要打仗了!?

    再一次在心裡嘀咕了一下,神經繃緊到極點的莊嚴覺得自己膝蓋有些發軟,有種要上廁所尿尿的衝動。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5 23:22
第46章 非一般的節日

    「報告營長!新兵八連集合完畢,應到98人,實到98人,請指示!」

    「報告營長!新兵九連集合完畢,應到93人,實到93人,請指示!」

    「報告營長!三營步兵八連集合完畢,應到64人,實到64人,請指示!」

    ……

    每個連隊的方塊裡不斷有穿著迷彩服、挎著望遠鏡和手槍的盒子的連隊主官跑出來。

    一連串報告聲後,營長騰文冀有條不紊下達了最後的指示:「各連帶入預定防空地段隱蔽!」

    防空地帶?

    這是什麼鬼!?

    隊伍動起來,莊嚴只能一腦子漿糊跟著跑。

    不過,他對那個背著個大鐵殼還能跑得飛快的老兵心生敬畏,那玩意至少幾十斤。

    營區裡早已經停滿了一輛輛披掛著偽裝網的汽車,甚至有的車上還架起了一挺挺高射機槍。

    到處都瀰漫著嚴陣以待的緊張氣息。

    「嚴肅,嚴肅……」莊嚴一邊跑,一邊扯嚴肅的衣袖打聽:「你說是不是真的打仗了?」

    「不是……是……」

    「誰在說話!是不是你,莊嚴!」跑在隊伍前面的尹顯聰回過頭,狠狠瞪了一眼莊嚴:「就你話多!」

    莊嚴吐了吐舌頭,再不敢吭聲。

    登了車,每個排坐一輛。

    黑暗中,車外的景物模糊不清。

    車子沿著公路一直走,然後開始拐進山裡。

    這些東風牌軍用卡車的速度極快,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開出了賽車的感覺,新兵裡很快有人開始乾嘔。

    坐在車尾的莊嚴悄悄掀開車尾的篷布朝外看了一眼,發現車輛行駛在狹窄的山路上,一側的車輪幾乎碾著路基在疾馳。

    最讓他魂飛魄散的還不止這些。

    整個營的車隊居然都沒開大燈,只是開了個小行車燈。

    雖然清晨也有了一點點光線,可是這麼開簡直就是玩命!

    「我勒個操!」

    他吐了吐舌頭縮回車裡,低聲驚叫起來。

    「莊嚴,你鬼喊什麼!?」尹顯聰就坐在莊嚴的對面,發現這小子鬼頭鬼腦到處看,立即呵斥道:「你再敢動一下,我讓你下車跟著車跑!」

    在薄薄的晨霧中,車隊終於在山裡停了下來。

    「各連隊帶開,進入預定地域隱蔽!」營長騰文冀並沒有集合部隊,而是朝著停在山腰上的每輛汽車高喊道。

    下了車,莊嚴又跟著自己排開始朝山上跑。

    清早的露水將作訓服打濕,裡面熱,外面涼,滋味很不好受。

    「停!」

    跑了幾百米,阿戴叫住了隊伍。

    「進入陣地!」

    陣地?

    莊嚴周圍環視一週。

    山腰上,車隊已經消失了,看不到那些車到底藏到什麼地方去。

    「四班的跟我來!」

    尹顯聰帶頭,四班的新兵們只能糊裡糊塗又在灌木叢中穿梭。

    很快,領頭的尹顯聰撥開了前面的一叢灌木,露出了一個紅磚砌成的入口。

    「下去!」他說。

    進了缺口,莊嚴這才看清,原來這裡是一條深達兩米的戰壕。看來周圍這種戰壕不再少數,都建在雜亂茂盛的草和矮樹下,人跳進去,什麼都看不到了。

    這座看來普通的山上遍佈了軍事掩體和壕溝,大家在黑暗中前進,在黑暗中無聲隱蔽。

    壕溝是水泥混合磚塊結構,已經有些年份,牆上長滿了各種蕨類和青苔,腳底下是濕滑的泥,踩上去跟溜冰似的感覺。

    尹顯聰舉起了手:「停!我們就在這裡隱蔽,不要吭聲,要避光,不准發出聲響。」

    「呼——」莊嚴鬆了口氣,他現在隱約知道,這不是什麼打仗,興許只是一次演練而已。

    至於演練什麼,他也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不過年初一大清早被人拉到山裡,扔在這個又冷又濕的鬼地方,換做是誰,心情都不會太好。

    他抬起頭,發現頭頂已經被灌木完全遮蔽,連天都看不見。

    戰壕內一片漆黑,隱隱約約還能看到臉。

    班長尹顯聰在什麼地方,莊嚴自己都不知道。

    「大過年的……」

    莊嚴低下頭找來到一塊石頭,拖到屁股下坐上去,把81-1自動步槍靠在肩膀上,低聲嘆氣道:「當兵的連過個年都不安生……」

    春季山上的植物散發著一股清香,枝葉上掛著晶瑩的露水。

    所有新兵們一個挨著一個,抱著槍,背著裝具,透過那些溝邊的雜草去看那一點點天空。

    遠遠的,也不知哪的山村裡出來了一兩聲零落的鞭炮聲。

    忽然,莊嚴聽到有人抽泣的聲音,輕輕地,壓抑地,一陣陣地……

    莊嚴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看,壕溝裡太黑,結果什麼也看不到。

    尹顯聰壓著嗓子問:「誰?誰在哭?」

    莊嚴看看左右,可惜他也看得不清不楚,也不知道誰在哭。

    莊嚴然後聽到一陣裝具碰撞發出的聲音,很明顯,尹顯聰朝這邊過來了。

    「哭什麼!」

    果然是尹顯聰的聲音。

    「班長……我……我好想家……」

    這個聲音有點啞啞的,似乎在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莊嚴聽了,忽然莫名其妙地覺得鼻子有點兒發酸。

    誰不想家啊?

    他用肘碰了碰旁邊的郭向陽,小聲問:「老郭,誰在哭?」

    黑暗中的郭向陽朝這邊挪了挪,儘量把聲音壓到最低說:「曉恆在哭……」

    「唉……」莊嚴輕嘆了一聲。

    老郭口中的左曉恆也是四班的新兵。他在排裡年齡最小,才16歲。

    起初大家都覺得他的矮個子、娃娃臉和一身白淨淨的嫩肉是天生的,直到有一天洗澡時,終於有人發現了小左身上的秘密。

    「我操!你們看!你們看!左小恆的**沒幾根毛!」

    那時候,新兵營的天然浴場只有那口露天的大井。

    洗澡的時候天是蓋,樹是牆,無遮無掩。

    天氣再寒冷,北風再凜冽,新兵們也要去那裡洗澡。

    在南方零上四五度的低溫下,你一桶,我一桶,打起井水往頭上澆,真的冷得受不了就唱歌。

    荒涼的野外,冰涼的井水,還有士兵們裸露的肌肉和想家的歌曲,野性中透出一種男人獨特的性感。

    左小恆的年齡在那一次夜浴的月光下徹底暴露了,當時的情形只能用轟動來形容,所有人彷彿發現了一個現代版的花木蘭。

    在大家威脅要拔光那為數不多的幾根茸毛的無奈景況下,左小恆坦白了自己只有16歲的事實,一併交待的還有家鄉收了他兩條精裝白沙煙的武裝部長。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5 23:23
第47章 又惹麻煩了

    其實,一個16歲的少年即使穿上了軍裝,在他未真正經過完整的訓練成為一名合格士兵的之前,他也只不過是個少年而已。

    哭,並不丟人。

    可是這一哭,卻哭出問題來。

    同一條戰壕裡的新兵們立即產生了連鎖反應。

    思鄉,是可以傳染的。

    莊嚴在黑暗中恍惚看到了家人溫馨的笑臉,還有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過年飯菜,熟悉的家鄉菜味道在回憶中飄蕩而來,鑽進了鼻孔,滲入了骨髓……

    這時候,莊嚴回憶往事才發現,原來莊振國對自己其實還不算差。

    過年的飯菜裡,好吃的雞腿永遠留給自己。

    而來到部隊後,再也不會有雞腿專門留給自己享用了。

    在家千日好,出門半步難。

    莊嚴在想,也許這句老話,說的就是這意思。

    想著想著,轉眼又覺得難受起來,鼻子發酸,胸口像塞了什麼東西,堵住了氣管,眼角癢癢的,熱熱的。

    在這條壕溝裡的新兵年齡最大的不超過20歲。

    左小恆的抽泣聲音像流感病毒一樣開始在潮濕的空氣中蔓延。

    很快,一陣陣壓抑的抽泣此起彼伏。

    終於,尹顯聰忍不住低聲吼了一聲:「哭個屁!都他娘的是帶把的人,也不怕人笑話!現在是在防空演習,所有人必須噤聲,否則被營長發現了,大家都要挨批評!記住了,你們是軍人,軍人不相信眼淚!」

    所有的抽泣聲一瞬間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像左小恆忽然哭出來一樣,沒有預兆,也沒有痕跡。

    防空演習十分沉悶。

    所有人就是在自己的隱蔽位置上待命,直到警報解除。莊嚴後來聽說,這種演練並非毫無根據和作用,而是部隊的一個傳統。

    在節假日將部隊帶出去部署在預定的地域隱蔽,好處是萬一發生戰爭,軍營將會是被轟炸的首要目標,這樣至少可以保全戰鬥力。

    1師是陸軍一線精銳部隊,自然要小心謹慎,節假日更自動上調戰備等級。

    老兵們早已習以為常,而像莊嚴這樣的新兵卻覺得是一種煎熬。

    「老郭……」

    莊嚴摸出煙盒,抽出一根菸,用胳膊撞了撞旁邊的郭向陽。

    「來一根?」

    「不要。」郭向陽抬著頭,看著上方。

    他想看看天,其實哪裡什麼都看不到,只有亂糟糟的樹葉和雜草。

    莊嚴咬上煙,低聲笑道:「想你的對象了?那個村支書家的閨女?」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伸頭朝壕溝的遠方探了探。

    沒看到尹顯聰的影子。

    之前從左曉恆哭,到尹顯聰出現,莊嚴計算了一下,班長不在自己的附近。

    自己的左右都是新兵。

    他放心地從口袋裡拿出火機,啪嗒打著了,點上。

    「噯,老郭,說說,是不是想對象了?」

    抽著煙,莊嚴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

    他覺得這時候應該找人聊聊天什麼的,至少這樣不會太想家。

    人坐在黑暗裡,又是大年初一,又冷又濕,想著家裡的好,自己怕是忍不住會掉淚。

    郭向陽有些驚慌道:「莊嚴,噓——」

    他示意莊嚴不要吭聲。

    「班長說了,不准出聲……」

    「班長?」莊嚴忍不住笑了。

    他本想告訴郭向陽,班長不在附近,放一百個心好了。

    可是話沒出口,忽然頭頂的草被人嘩啦一下撥開。

    「誰!?」

    莊嚴嘴裡還咬著煙,人被嚇了一跳,從溝底蹦了起來。

    「那個連的!?」

    撥開的草叢外露出兩頂迷彩帽,接著,莊嚴看到了對方肩膀上的肩章。

    是兩條槓一顆星,雙槓一練習!

    跟營長騰文冀的官一樣大!

    突如其來的兩個軍官差點沒將莊嚴嚇尿。

    他趕緊扔掉手裡的煙,立正站好,大聲道:「八連二排四班!」

    其中一個軍官問:「什麼名字?」

    「莊嚴!」

    兩個軍官沒有多話,腦袋一縮,人不見了。

    戰壕裡頓時亂套了。

    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猜測著剛才來人的身份。

    尹顯聰已經到了莊嚴的身邊,一把揪住,氣得將他撞在牆壁上:「莊嚴!你到底幹了什麼!」

    嗅了嗅,忽然又道:「你在抽菸!?」

    莊嚴已經啞口無言,要狡辯也不可能,自己是被抓了現形,只能閉嘴不說話。

    還沒等尹顯聰發火,外面響起了集合的哨聲。

    尹顯聰將莊嚴狠狠一推,怒道:「待會再收拾你!」

    莊嚴嚇得臉都白了。

    他知道,這回自己真的闖禍了。

    拉住從他身邊經過的嚴肅,莊嚴艱難地問道:「嚴肅,那些是什麼人……」

    嚴肅說:「看那個樣子,是團裡來的人,咱們營裡沒見過呢,估計是參謀幹事之類。」

    「官大不?」莊嚴緊張地問。

    嚴肅撓了撓頭道:「差不多,都是少校。」

    「完了完了……」

    莊嚴在心裡哀嚎了起來。

    全營回到等車點集合,營長騰文冀的臉早已經黑成了包拯,等所有人集合完畢後,他舉起手指了指八連的隊伍。

    「那個叫莊嚴的兵,八連二排四班的,出列!」

    莊嚴一頭大汗地跑步出列,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向後轉!」

    騰文冀臉色又青又黑。

    「讓大家看看,今天是誰讓我們整個營的防空演練考核全部泡湯的!好好看看!」

    莊嚴忍不住垂下頭去,根本不敢往自己八連的方向看。

    「抬起頭來!」騰文冀大聲道:「敢在防空隱蔽期間抽菸,有這個膽子,怎麼連抬起頭見人的膽子都沒了!?」

    騰文冀的話,倒是刺激了莊嚴。

    他一咬牙,真的抬起了頭。

    對面,是一個營足足四百多雙眼睛。

    新兵的,老兵的,還有連長排長們的……

    莊嚴感覺自己的臉皮就像被人摁在一盆開水裡,燙得難受。

    「我認得你!」騰文冀說。

    莊嚴之前去過營部。

    營長這麼說是有根據的,的確見過這小子。

    「你們濱海市還真是出人才吶!」騰文冀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咱們這裡就你們倆老鄉,你們一個當逃兵,一個在全營防空演練時候抽菸!你知不知道防空演練的意義是啥啊?你抽菸,敵人就能發現你!我們整個營就可能被敵人一鍋端,就因為你一根菸,全毀了!」

    他越說越氣,上前從莊嚴的口袋裡摸出那包煙和火機。

    「煙還不錯呢!」

    騰文冀說完,手一揚,扔到了山坳裡去。

    「你不是喜歡抽菸嗎?看來煙比你的命還重要,今天你就去山坳裡,把煙撿回來,再回去!尹顯聰你給我好好監督著,撿完了,讓他背著自己的裝備跑步回去!」

    莊嚴用餘光偷偷瞄了一眼山坳,落差有兩三百米。

    要在灌木叢生的山坳裡找一包煙和一隻火機,這種難度不亞於大海撈針。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5 23:23
第48章 女兵

    那天的莊嚴在新兵三營裡徹底出名了。

    當全營的新兵吃完炊事班為大年初一準備的肉包子和豆漿後坐在營地的大樹下撫摸著滾圓的肚皮享受著過年的半訓待遇時,莊嚴在營部那輛專門用來送文件去團部的墨綠色三輪侉子的追逐下,像條喪家犬一樣背著槍和背包跑進了營區。

    這個年,搞砸了。

    全二排裡,過年過的最不痛快的有兩個人。

    一個是考核時作弊的張雁,一個是防空隱蔽時偷偷抽菸的莊嚴。

    年初一的夜晚,新兵三營全體集合,乘車前往幾十公里外的團部參加新年晚會。

    部隊的晚會很有特色。

    和地方不同的是,雖然有歌有舞,不過大部分還是男人的世界。

    除了團裡邀請來的集團軍演出隊的人之外,其餘的節目都是清一水的男兵臨時排練出來的節目。

    例如大多數是什麼《黃河大合唱》,又或者什麼小品、相聲和山東快板之類。

    然後就是特務連的硬氣功表演……

    好吧,又是硬氣功……

    莊嚴對這些水平不算高的男兵節目沒啥興趣,一幫野戰部隊的大老爺們在台上嘿嘿哈哈跳著舞蹈和唱著歌。結果,舞跳得跟打拳似的,歌唱得跟打架似的用力過猛。

    倒是女兵引起了莊嚴的注意。

    團裡是沒有女兵的,這些女兵,至少來自於師級以上的演出隊。

    一共八個女兵。

    表演的是一個叫《小背簍》的舞蹈。

    還沒開始表演,女兵剛進場的時候就引起了一陣巨大的騷動。

    整個露天的大操場上,所有男兵都議論紛紛,眼睛都黏在了女兵身上離不開,如果熄燈,立馬就能看到一片幽幽的綠光。

    如果不是在場的軍官震住場面,老兵油子們估計會吹口哨了。

    「我說老郭,你瞎激動什麼?」

    看著旁邊郭向陽一副幼兒園娃娃看到小姐姐跳舞一樣拍爛手掌的模樣,莊嚴忍不住寒磣他。

    「這些女兵也就是及格水平,你丫在家就沒見過女人啊?」

    老實巴交的郭向陽卻一點不為所動,依舊將巴掌拍得山響:「女兵啊!莊嚴,這可是女兵!稀罕著呢!」

    莊嚴嗤了一聲說:「剛才掃了一眼,不過是普通貨色而已嘛。」

    郭向陽說:「能一樣嗎?這穿上軍裝,氣質完全就不一樣了,那個叫什麼來著……英什麼來著?」

    「英姿颯爽是吧?」莊嚴翻了翻白眼。

    郭向陽趕緊道:「對對對,就是英姿颯爽!威風!」

    他豎起了大拇指。

    莊嚴左看看,右看看,實在覺得這些女兵模樣一般化。

    不過呢,倒是真像郭向陽說的那樣,穿起了軍裝,這些女娃的氣質的確不一樣了,多了幾分看頭。

    莊嚴之所以不喜歡這些女兵,是因為女兵們進場的時候,幾乎是鼻孔都是朝天的,走路的姿勢驕傲得不行,一股兒冷傲的味道。

    「都是普通姿色,放在地方那就是天津狗不理,也就我們老郭愛看。」莊嚴為了求得認同,轉頭對坐在旁邊的嚴肅道:「嚴肅,你來評評理,這些女兵是不是很一般化?」

    嚴肅笑了笑說:「我贊同你的觀點。」

    莊嚴很得意,擰頭對邊上的郭向陽道:「老郭,我都說了是你見識少吧?」

    說罷,忽然想了想,回頭想嚴肅提出了一個忽然想起卻藏在心底很久的問題:「嚴肅,你小子對部隊那麼熟悉,給我科普下,為什麼我在家的時候看電視裡的女兵一個比一個漂亮,可是自從來部隊後見到的這些女兵,不說歪瓜裂棗吧,可卻完全是顛覆我的一貫印象?」

    嚴肅嘿嘿一笑,說:「這你小子就不懂了吧?」

    莊嚴說:「說說看,什麼門道?」

    嚴肅左右看看,確定班長和排長沒有注意這邊,這才低聲說:「在部隊裡,女兵數量是很有限的,所以一般來說要比咱們男兵金貴點兒。師級以上的通訊連和野戰醫院才有女兵,然後是集團軍、軍區和總部。你平常在電視上看到的女兵大多數都是文工團的,又或者是總部通訊總站或者大區裡的一些從事後勤保障和文藝表演的女兵,很多是特招的,都是萬里挑一的,當然好看了」

    莊嚴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

    他又問:「難道咱們地方入伍的女孩子就沒漂亮的了?」

    嚴肅又笑了:「有啊,當然有好看的。不過好看的先被挑選去軍區,然後是集團軍,最後剩下的分到咱們師……」

    莊嚴想了想,忽然忍不住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聽到笑聲,尹顯聰猛地從隊伍裡站起來,回頭狠狠瞪著莊嚴:「莊嚴,是不是嫌早上跑得還不夠痛快?現在想從團裡跑回咱們連裡去?」

    團部距離營部至少三十公里以上。

    想到這裡,莊嚴吐了吐舌頭,趕緊閉上嘴。

    不過他終於明白,師部的女兵為啥一般化了。

    女兵表演完好,到了壓軸好戲,特務連的硬功表演。

    莊嚴又坐不住了。

    他對這種乒乒乓乓開瓶子,劈磚塊的節目沒啥興趣,於是又轉頭去撩坐在自己後面的徐興國。

    「徐典型,你的拿手好戲呢!要不,咱們哥倆現在找營長報個名,讓他跟團長說說,我們倆代表三營的新同志一起上台表演個氣功開磚的節目壓壓軸?」

    徐興國實在不想招惹、也不想搭理莊嚴,於是哼了一聲說了句:「無聊!」

    然後就再沒說話。

    這天的大年初一晚會就這麼百無聊賴中渡過了。

    莊嚴和嚴肅討論完女兵的話題之後,就再沒吱聲。

    他不想再次惹上麻煩。

    今天已經倒霉了,一大早跑了足足十公里回營區,差點沒跑斷氣,至今兩條腿還發虛呢。

    不過,他怎麼都沒想到,人如果倒霉起來,放屁都會砸傷腳後跟。

    很快,他就明白「禍不單行」這句老話的深刻含義了。

    當表演結束,三營的兵都集合好後,營長騰文冀站在隊伍前,再一次點了莊嚴的名。

    「莊嚴!出列!」

    莊嚴的頭皮一下全麻了!

    什麼鬼!?

    又出列!?

    他現在對「出列」這倆字簡直極度敏感,已經有恐懼症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5 23:23
第49章 八字不合

    其實事後莊嚴才知道,那晚的事情只是個意外。

    原因只是因為營長騰文冀上了一次廁所。

    騰營長始終和廁所這個東西挺有緣分,上次新兵蛋常勝在廁所裡向他敬禮問好導致鬧出笑話,而這一次,也是因為上了一趟廁所,導致了莊嚴的倒霉。

    原本在晚會上,作為一營之長的騰文冀是要和團首長都坐在前面的首長席上觀看晚會的。

    只不過這兩天過年,炊事班炒菜重手了點,菜裡油水足不說,吃的都是大魚大肉。

    頭天晚上年三十,營長騰文冀挨個連隊去慰問敬酒,又吃多了幾片炒著辣椒的五花肉,然後喝多了點冰涼的啤酒,沒想把肚子給整出毛病來。

    從早上的防空隱蔽演習回來之後,騰文冀的肚子裡就像被鑿穿的泉眼一樣,一整天咕嘟咕嘟響。

    雖然衛生員給了點藥吃,總算緩和了些,晚上是全團集體活動,作為一營之長的他是斷斷不能缺席的,於是咬牙便跟著營裡的車隊去了團部看演出。

    沒曾想這晚會剛拉開序幕沒多久,這肚子裡就已經翻江倒海鬧起了革命,於是趕緊向團長魏雪峰說了聲抱歉就跑團部的廁所裡卸貨去了。

    等卸貨出來,演出已經開始許久,首長席是在隊伍的最前面,要回到原來的位置上要穿過整個團的隊列。

    台上那時候正好女兵演出隊出場表演那支《小背簍》的舞蹈,所有男兵都聚精會神雙眼放光。

    騰文冀想了想,還是不要貿貿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回到首長席去,何況菸癮忽然發作,於是乾脆從旁邊的連隊裡拿了張小板凳,直接就坐在八連隊伍的尾巴後面去了。

    後面的新兵看到營長,當然死嚇得趕緊雙手放在膝蓋上,挺胸拔背坐姿挺立,更不敢聲張。

    沒想到,在那裡愜意地偷個閒的騰營長卻聽到了坐在他前面不遠處的莊嚴在對那些台上表演的女兵極盡評價之能事,言語裡簡直輕佻浮躁又缺乏對女同志的基本尊重。

    這算是莊嚴又讓抓了個現形。

    在部隊裡,男女關係一向是紅線中的高壓線,絕對觸碰不得。

    對女同志的態度也是如此,你心裡可以想,但是你嘴上不能說。

    一說就錯。

    別人不計較還好說,計較起來就是個人作風問題。

    莊嚴糊裡糊塗被騰文冀從隊列裡叫出來的時候還處於一頭霧水的狀態。

    騰文冀對面前這還沒授銜的新兵早已經是印象深刻——當然,絕對不是什麼好印象。

    「今晚本來是個高興的日子,過年嘛,本來我也不想發火,可是剛才啊,我去辦了點事回來,坐在了八連的後面,卻聽到了某些新同志一些極其輕佻浮躁的話……這些話,是很不符合我們革命軍人身份的話,這是一些地方的流氓小阿飛才會說的話。」

    他側了側身,看了一眼旁邊的莊嚴,繃著一張太平間裡的死人臉,面無表情道:「什麼普通貨色?你說,什麼叫普通貨色?什麼叫天津狗不理?莊嚴你來給大家解釋解釋?」

    營長騰文冀一本正經地質問莊嚴。

    下面的隊伍裡,早已經傳出了陣陣壓抑又不敢放肆的笑聲。

    其實,哪個男兵心裡估計都和莊嚴有著同樣的想法,只不過沒人說出來而已,也許有說,也只是私下說,不敢讓幹部聽見。

    「笑什麼笑!」

    騰文冀大聲道:「女兵也是革命戰友,對待自己的同志,能用諸如什麼普通貨色和什麼天津狗不理這種詞語嗎?像什麼話!」

    他一邊批評著,一邊巴拉巴拉地從女性能頂半邊天說到人格尊重問題上,最後扯到了革命軍人的自我修養。

    莊嚴站在一邊,心裡早已經比黃連還苦。

    不過他也自知理虧,自己也就是反感女兵傲嬌的模樣所以才出言不遜,沒想被人逮了個正著。

    於是不敢說啥,只是悶著一股勁兒把軍姿站出個筆挺樣,猜想著這樣至少能加點印象分。

    也許是營長騰文冀對早上防空演練一事還耿耿於懷,於是才對這一點雞毛蒜皮可大可小的事情放大化處理。

    批了一頓,其實也沒想拿莊嚴怎麼地,讓他自己入列拉倒。

    可是,營長當眾批評,丟的可是八連的臉,丟的是二排的臉。

    所以當營裡的人回到了駐地,莊嚴又被連長張建興點名批評了一頓才解散。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

    一級批一級,然後一級級放大。

    到了最後回到排裡,排長阿戴已經覺得自己臉上被扇了好幾次耳光——從營長到連長。

    於是,大年初一的夜晚,當所有人蒙頭大睡的時候,莊嚴又背著自己的那一身裝備,在尹顯聰的監督下像狗一樣繞著大操場在那裡喪跑。

    「我說莊嚴……」

    等莊嚴跑了足足二十圈,人已經跪倒在地上起不來了,尹顯聰這才走到他的面前,說:「我不知道你怎麼想,我也不知道你累不累,反正我都替你累呢。」

    莊嚴一個後仰,人直挺八叉躺在了黃泥地上,整個人虛脫了一樣大口大口地喘氣。

    「起來!」

    尹顯聰伸出腳,撂了一下躺在地上的莊嚴。

    「跑不動了,班長……」莊嚴可憐巴巴道:「這幾天,我可是全連裡跑步最多的新兵了……」

    尹顯聰心頭微微一動,人蹲了下來:「難道怪我咯?你以為我想這麼大半夜,人家都睡覺了,我這個當班長的還要陪你來這裡折騰?我說莊嚴,你自己也不想想,你能有一天不作死嗎?」

    莊嚴忽然將視線從天空移開,看著尹顯聰道:「班長,不是我作死,我覺得是我和三營八字不合,在這裡我總倒霉。」

    「倒霉?」尹顯聰氣得又站了起來,這回沒那麼客氣了,直接踢了一下莊嚴的背包:「看來你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錯在哪?」

    莊嚴不服氣說:「我最大的錯,就是被我爹坑了,來當了個兵。」

    尹顯聰氣不打一處出,一把將莊嚴從地上扯了起來。

    「再給你加三圈,跑!」

    莊嚴張開嘴,想申辯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對,部隊不是講道理的地方,更沒價錢可講。

    他邁開沉重的步子,又在大操場上跑了起來。

    現在,他覺得自己真的不能繼續在八連待下去了,這鬼地方根本沒法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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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