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旅生涯] 特種歲月 作者:嚴七官 (連載中)

 
V123210 2019-9-21 20:03: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0 11102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3
第10章 挑釁牛大力

    接下來的幾天裡,陸陸續續有新兵抵達新兵營。

    由於新兵沒到齊,所以訓練暫時還沒有展開。新兵蛋們每天除了跟著自己的班長學學怎麼疊被子之外,就是被帶到排房旁的操場上學習最基本的軍人隊列姿勢。

    這種低強度的訓練時光讓莊嚴一度興奮不已,他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原來所謂的什麼鬼快速反應部隊也不過如此嘛!

    當然,莊嚴那點小心思還是沒有放棄,他給家裡寄出了第一封信。

    在信中,莊嚴將新兵營描述成地獄一般可怕,極盡訴苦之能事,添油加醋地描繪自己班長和排長的嚴厲,在信件的末端還不忘小小威脅了一下莊振國,聲稱再不來搭救自己送去後勤部隊,那麼他們可能要面臨著有一個逃兵兒子的事實。

    即便在這種低強度的訓練時光裡,莊嚴那種無賴的性子還是讓他又一次得罪了人。

    這一次,得罪的是五班長牛大力。

    牛大力,人如其名。

    莊嚴覺得這傢伙的爹媽簡直就是為自己的兒子起了一個恰如其分到極致的名字。

    牛大力給人第一印象就是孔武有力,雖然個頭不算特別高大,可是一身暴突的腱子肉,往那裡一站,總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力量感。

    莊嚴最反感就是牛大力在寒冬臘月裡還經常在排房中穿著那件印有「1師教導大隊」字樣的藍背心,手裡拿著一個體育用品店裡買來的十公斤槓鈴做單手彎舉。

    每次做完,必定要伸出前臂,然後彎曲,讓小山包一樣駭人的二頭肌完全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

    到臨了,環視所有新兵,用一種帶著輕蔑和挑釁的目光掠過每一個人的臉。

    「你們看看!見過那麼大的二頭肌嗎!?」

    之後就在一片新兵違心的讚歎和奉承聲中陶醉自得。

    每當這時候,一向自詡靠腦子吃飯的莊嚴就在心裡嗤之以鼻。

    這有啥了不起?

    牛是力氣大,可是牛卻耕田!

    這都什麼年代了?這是靠腦袋吃飯的年代!還比力氣?還不如比腦子好不好使!

    當然了,這種想法只能在心裡意淫一下,表面根本不敢透露半句,牛大力一看就是肌肉比腦髓發達許多的人,何況又是別班的班長,犯不著跟他過不去。

    不過進入軍營的第三天,莊嚴還是招惹上這位一根筋的主兒。

    起因是內務訓練。

    這種機械重複而且枯燥無味的訓練幾乎每次都持續好幾個小時。

    往往是班長示範,然後新兵依樣畫葫蘆去做,班長在一旁講解技巧。

    看起來疊個被子並不是什麼難事,難就難在要達到老兵的要求。

    被子疊出來不光是要呈豆腐塊形狀,而且不能有一絲的弧度,完全要平直,如刀削一樣四四方方。

    「你看看你們!疊個被子都疊不好!還怎麼當一個合格的軍人!?就你們這副尿性,別說是當兵了,就算是當民兵都不夠格!」

    這天是牛大力負責內務訓練,他手裡拿著一根武裝帶,在床架前的過道上來回走動,就像監獄管教在巡視他手下的犯人。

    「你看看你疊的是什麼玩意?這是內務嗎?這是屎!一坨屎!知道屎是什麼樣的嗎!?」

    「看看你疊的什麼玩意?你什麼畢業!?啊?高中?高中生就這點水平?連我初中生都不如!」

    牛大力是從閩南農村入伍的,文化水平實際上不高,不過人倒是肯吃苦,所以當上了班長。

    但是他對比自己學歷高的人有著天生的憤懣,一旦逮到機會就會拿新兵的學歷作為譏諷的對象。

    莊嚴實在忍不住了,於是就問牛大力:「報告班長!」

    「說!」牛大力揚了揚武裝帶,一臉意猶未盡地說道:「莊嚴,你是不是也連被子都疊不好?看看你這種少爺兵,在家連家務活都沒幹過是吧?」

    莊嚴笑嘻嘻道:「是是是,班長說得對,我在家裡還真的沒做過家務,不過我就有個問題。」

    牛大力道:「說,什麼問題?」

    莊嚴眼珠子一轉道:「這部隊是用來幹嘛的?」

    牛大力想都不想說道:「當然是保家衛國啦!」

    莊嚴又問:「疊被子跟保家衛國有什麼關係嗎?」

    牛大力愣了一下,一時語塞。

    其實莊嚴知道這問題實在是強詞奪理,不過他就知道牛大力嘴拙,比力氣自己是比不過牛大力,可是說到耍嘴皮子,他莊嚴甩牛大力十條街。

    牛大力撓頭想了好一陣,的確沒想出疊被子和保家衛國之間有什麼固然的聯繫。

    所有的新兵都悄悄捂著嘴,想笑不敢笑。

    牛大力的臉皮一點點變紫,最後惡狠狠地白了莊嚴一眼,過來狠狠把他的被子抖開衝著他吼道:「他娘的新兵蛋子怎麼那麼多問題,讓你疊你就疊,少給我耍嘴皮子!再囉嗦我讓你到操場上跑十個圈!」

    莊嚴大聲應道:「班長,我這是在向您請教問題!我是新兵,請求班長解釋一下疊被子和保家衛國之間的聯繫!」

    然後得意洋洋地站在原地,挑釁一般盯著牛大力。

    牛大力臉上一陣紫一陣青,表情變幻不定。

    最後,他並沒有回答莊嚴的問題,而是一步步朝莊嚴走來。

    莊嚴忽然意識到自己玩過火了。

    這可是班長,自己圖一時的痛快,竟然當眾損他的面子,他怎麼會放過自己?

    想到這裡,額頭上冷汗就沁了出來。

    現在,他有些後悔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3
第11章 一切從頭學起

    第一次和牛大力的衝突結果是,莊嚴背著自己的背包在大操場上跑了十圈,直到尹顯聰過來叫他吃午飯的時候還有四圈沒完成。

    莊嚴已經很久沒有跑過這麼長的路程了。

    大操場繞一圈四百米,十圈其實就是四公里,莊嚴跑得有種要斷氣的感覺。

    這讓莊嚴懷念起初中年代。

    那時候的莊嚴酷愛足球,幾乎每天晚上都去踢球。後來還去少年宮參加了一個私人承辦的足球俱樂部的少年隊,下午第三節課經常曠課參加少年足球隊的訓練。

    踢球的後果是每天晚上寫作業都昏昏欲睡,成績一落千丈。

    作為父親的莊振國暴跳如雷,出於一個老偵察兵的特有思維,他按兵不動,偷偷跟蹤之下發現了莊嚴的小秘密,在某天帶著幾個警察衝進了足球隊的訓練場,當著所有隊員的面將莊嚴的球鞋扔進了旁邊的湖裡,然後警告教練如果繼續允許莊嚴過來踢球就會以拐帶人口的罪名告上派出所。

    那天是莊家兩父子關係的轉折點。

    欲哭無淚的莊嚴眼睜睜看著父親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一樣將訓練攪黃,然後扔掉了自己的球鞋和足球。

    從那天起,無論莊振國要求什麼,莊嚴都會採取一切辦法對抗。

    高中的三年,莊嚴不再踢球,抽菸喝酒樣樣學全了,把莊振國氣得七竅生煙。

    如果是初中的體質,跑這四公里還真不在話下。

    進入軍營,莊嚴面臨最大的問題就是適應這種生活。

    部隊不是家裡,一切都要從頭學起。

    見了有軍銜的人就要立即起立站好挺胸抬頭叫「XX好」,這個XX實際上是職務,只可惜莊嚴壓根兒分不清什麼軍銜什麼職務。

    不光是莊嚴,所有新兵都一樣,全排能分清軍銜的只有那個第一晚就和莊嚴交上朋友的嚴肅。

    所有的新兵最後都用「首長」倆字來代替「XX」,反正管他是兵是官,叫「首長」總不會錯。

    最讓莊嚴頭疼的還不是內務和嚴格的軍銜制度和規矩,還有就是洗澡。

    沒錯,是洗澡!

    當第三天晚上,牛大力帶著整個排的新兵一起出去洗澡的時候,莊嚴這才見識了什麼是部隊式的「洗澡」。

    當一個排的新兵穿過馬路,去到營區對面小樹林裡的洗澡地點時,莊嚴驚呆了!

    沒有什麼詞語可以形容他此時的心情。

    「班長!就在這裡洗澡!?」

    他首先尖叫了起來。

    這裡沒有燈,沒有牆,更沒有房間,甚至連個簡單的圍欄都沒有。

    天就是房頂,地就是地板。

    只有橫在所有人面前一口直徑十米的井——這就是洗澡用的水!

    莊嚴艱難地嚥了口唾沫,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投向牛大力。

    後者卻毫無羞澀,當眾哧溜哧溜將自己身上的軍裝扒了個精光,只留下一條綠色的軍用大褲衩,麻溜地將衣服掛在旁邊的小樹椏上,拿起黃色的軍用水桶,在黑暗中露出一口白牙。

    「怎麼?大驚小怪幹什麼!?沒見過部隊的洗澡間啊?!」

    「我……」莊嚴差點要罵粗口。

    在家裡,這種12月中旬的寒冷天氣裡早已經開熱水器了。

    在零上6度的寒風中,莊嚴差點沒破口大罵。

    「來來來!在我們部隊啊,洗澡也是有技巧的!」牛大力絲毫不在乎莊嚴的感受,在他看來,少爺兵就是少爺兵,他也樂於看到莊嚴出洋相。

    他拿起一隻桶,用小背包帶綁住水桶耳朵,然後一手攥住一頭將水桶扔進井裡。

    在莊嚴驚愕的目光中,黃色的軍用水桶晃晃悠悠落下,足足落了五米左右才啪一聲摔在水面上。

    牛大力熟練地將桶先往左一帶,然後猛地從相反方向一扯!

    水桶穩穩當當翻了個身,口朝下扣進水裡。

    牛大力三下五除二毫不費勁將一桶水麻利地提上井沿,然後高高舉起往腦袋上兜頭一淋!

    「爽啊!!」

    他爆喝一聲,彷彿吃了興奮劑,另一隻手抓起旁邊肥皂盒裡的肥皂在身上猛涂。

    「記住了,動作一定要快!儘量兩桶水搞定自己!第一桶淋濕身子,最快的速度刷好肥皂,然後另一桶水洗乾淨泡沫……」

    話語間,牛大力已經整個人籠罩在一片雪白的泡沫中,就像個雪人。

    在腦袋上狠狠抓了幾把,又伸手進大褲衩裡抓了幾把,他再次甩出水桶,瞬間又拉上來滿滿的一桶水。

    嘩——

    第二桶水從頭淋到腳,酣暢淋漓一氣呵成。

    「搞定!」

    淋掉泡沫的牛大力開始飛快地用毛巾擦乾身子,跑到小樹脫掉大褲衩露出古銅色的屁股,很快換上乾淨衣服。

    「都看清楚我的示範沒有!?就按我說的做,洗澡要快!要狠!不要遲疑!脫衣服的時候有點兒冷,但是水淋下去你就不冷了,井水冬天是暖的!」

    「我信你個鬼!」莊嚴張大嘴巴看著嗨翻天的牛大力,心裡暗自嘀咕。

    看到周圍的新兵們沒有一個敢脫衣服,牛大力不悅道:「都扭扭捏捏幹嘛,都是大老爺們,身上有的誰都有!別以為就特娘的你才有把兒!」

    還是沒人敢動。

    雖說南國的冬天沒有北方的冰天雪地,可這寒風穿透力極強的,屬於魔法攻擊!

    「都給我聽口令了!」牛大力虎下了臉。

    他知道自己必須用強,下死命令才行。

    「二排的兵都聽好了!脫衣服!這是命令!」

    所有人聽到命令,下意識開始脫衣服。

    「死就死了!」在這麼多人面前,莊嚴也不願意丟臉,一咬牙,脫掉了冬季作訓服,又脫掉了裡頭的秋衣……

    寒風颳過。

    莊嚴聽到自己的牙齒在發出格格的響聲。他抖抖索索地將小背包帶綁在了桶耳上,然後學著牛大力的樣子一拋,然後一拽!

    水桶彷彿故意和莊嚴作對,像條死蛇一樣橫在水面,壓根兒撈不到多少水。

    「我……艹……」

    一股兒清水鼻涕從莊嚴的鼻孔裡耷拉出來。

    「見鬼了……」

    一想到未來幾年都要在這種環境下度過,他立即有了要投井的衝動……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4
第12章 開訓日

    在洗澡這件事上,莊嚴的自信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耍嘴皮子來得容易,可是有些東西卻是實打實要干出來的。

    例如打水洗澡就是。

    不會就是不會,不懂就是不懂,不是靠動動嘴皮就能讓桶跳進井裡裝滿水上來。

    徐興國在一旁看著莊嚴那副要死不活的窘態,故意站在他的身邊甩桶。

    也不知道怎麼地,徐興國用起水桶來得心應手,熟練程度一點不亞於五班長牛大力。

    淋水的時候,還故意濺了莊嚴一身。

    大冬天裡,光身子穿著個褲衩也就算了,被水一淋,莊嚴覺得自己渾身都篩糠一樣抖了起來。

    「我……我艹……我說你個徐興國能不能看著點倒水……」

    徐興國光著身子擦肥皂,一頭泡泡遮住了視線,於是抹了把臉道:「嘿!你連磚都能開,就這一桶水能難倒你?」

    莊嚴知道徐興國這是故意奚落自己。

    火車站裡結下的梁子,這傢伙還沒忘呢!

    徐興國沖乾淨了身上的泡泡,抹乾淨身上的水珠,看著每次小半桶水往上扯的莊嚴,用一種幸災樂禍的口吻問道:「我說同志哥要不要我幫你打點水?」

    莊嚴臉皮子抹不下去,求誰也不能求徐興國不是?

    「一邊去,老子就喜歡慢慢洗,哪像你們洗澡,水過鴨背……」

    話音未落,他再次淒厲地尖叫起來。

    「啊——」

    一桶滿滿的井水從身後兜頭淋下,將莊嚴澆了個透。

    牛大力拿著水桶在身後,不耐煩地催促:「莊嚴你給我快點,就你那姐手姐腳的熊樣,人沒洗乾淨就感冒了!」

    雖然被淋了個透,但莊嚴卻感覺比剛才好受許多。

    五班長牛大力說得沒錯,這種環境下洗澡必須講究個快字,而且,他終於體會到一個常識——冬天的井水,真的是暖的。

    回到排房,這天晚上來了最後一批新兵。

    在軍營裡待了三天,兵員總算到齊了。

    翌日一早,團裡來了幾輛卡車,把新兵們拉到位於L鎮的團部參加新兵開訓動員。

    團部距離新兵三營有二十多公里距離,駐紮了團機關和兩個步兵營,還有一個炮營。

    和新兵三營最大的區別在於房屋和訓練場,團部裡全都是整齊劃一的漂亮三層水泥營房,有著規範的訓練場地,整一個團駐地大得沒邊沒際,光是一個大操場就足有幾個足球場那麼大。

    莊嚴忍不住低聲嘟噥:「怎麼咱們營跟後娘養的一樣,別人住新房子,咱們新兵營都是東倒西歪房,風大點都能吹倒……」

    這話很不幸讓帶隊的李定聽見了,結果又賞了他一雙白眼。

    按照引導人員的指示,莊嚴跟在隊伍後面進了大操場。

    這個橢圓形的大操場實際是個閱兵場,其中一面是閱兵台,兩側都是一道道的階梯式水泥座位,另一面就是一座山坡,是個天然的靶場。

    全團的新老兵都到齊了,黑壓壓一片湧動的人頭看起來如同螞蟻似的密集。

    莊嚴坐在水泥台上,遠遠看到主席台上懸掛著一幅橫額——步兵1師273團某某年開訓動員大會。

    開訓動員大會?

    莊嚴忍不住轉身問邊上的嚴肅:「我說,什麼叫開訓動員大會?」

    嚴肅說:「每年老兵退伍至新兵到齊之前,部隊是半訓時期,等所有新兵到了,就一定會開動員大會,意味著從今天開始,部隊進入全訓狀態。」

    「全訓狀態?」莊嚴還是沒聽明白。

    對於他來說,這些軍用術語都很陌生。

    嚴肅意味深長地笑著道:「那就是說,我們的好日子到頭了,從明天開始,我們就要正兒八經接受屬於新兵的訓練,算是正式進入新兵期了。」

    莊嚴頓時感覺頭頂一片烏雲飄過,不祥的預感潮水一樣漫上心頭。

    一番沉悶的團領導動員講話過後,新兵最喜歡的軍事表演終於登場。

    「下面進行的是實彈射擊表演……」

    一個胳膊上套著紅袖章的值班軍官站在新兵們面前,用一個擴音器介紹道:「今天擔負射擊表演任務的是二營四連的老兵們,抗美援朝作戰中,二營四連是第一個突破三八線的連隊,被我軍委授予『三八線尖刀英雄連』稱號……」

    新兵們按捺不住好奇,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遠處看。

    約二百多米開外,豎著八個胸環靶,四個老兵全副武裝在哨聲的命令下如猛虎下山,從訓練場邊上的壕溝處躍起,撲出二十多米後快速臥倒在地,人還沒停穩當,手裡的81式自動步槍「啪啪啪」響了起來。

    遠處的鐵製半身靶一個個落地,每個靶子後面掉出一幅紅色大字,八個靶子組成了一句話:首戰用我,敢打必勝!

    看台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新兵們憋紅了臉蛋,好多人忍不住大叫「好!」

    最後出場的是特務連的老兵,先表演了空手對白刃、捕俘殺敵等動作,然後老兵們扔出幾個發煙罐,白濛濛的煙霧頓時籠罩了訓練場中央。

    新兵們正納悶,忽見一輛東風大卡車在煙霧中衝將出來,兩輛偵察三輪摩托緊隨其後,很快追上卡車。

    車斗裡的偵察兵一個個魚躍,迅速攀上卡車,和車廂裡的人搏鬥起來,將車廂裡的「敵人」一個個制服後拋進摩托斗裡……

    正當新兵們看得目瞪口呆之際,一列五輛偵察摩托從訓練場邊衝進,車還沒停穩當,車斗裡的武裝偵察兵已經一個鷂子翻身,滾在地上,以跪姿對150米外的一串氣球進行射擊。

    一陣急促的槍聲過後,那些紅色的氣球全成了碎片……

    之後又是硬功表演,開磚、開啤酒瓶、斷棍……

    ……

    徐興國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居然不計前嫌,邊拍手掌邊用手肘撞著莊嚴,大聲道:「你看你看,真帶勁!」

    看著他興奮的模樣,莊嚴心裡惴惴不安地琢磨起來。

    帶勁?

    恐怕訓練強度更帶勁!

    想到這裡,再想到剛才嚴肅的一番話,莊嚴的臉唰地白了。

    大操場上,槍炮聲隆隆,莊嚴卻像個丟了魂的魚兒,內心一片空白。

    這回,是真的完犢子了。

    好戲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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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這才是新兵期!

    回到三營,戴德漢集合了所有新兵,在隊列前面一邊說一邊把拳頭攥得嘎吱響。

    「剛才的表演大家都看到沒有!?如果你們肯不怕苦不怕累跟著我練,我保準你們也能成為像老兵那樣牛逼!從今天開始,你們正式進入新兵集訓階段!歡迎你們加入到G軍區陸軍快速反應部隊,這裡是新兵八連二排。我叫戴德漢,你們也可以叫我排長,也可以叫我戴排長,但不能叫我戴德漢!」

    老戴的話裡充滿了力量,一種很能鼓動人的魔力。

    「每年的新兵訓練期結束的時候都會有一次統一考核,全團的三個新兵營一共八個連隊會評出一個優秀新兵連,而每個營還會評選出一個優秀新兵排,你們想不想拿到優秀新兵排的錦旗!?」

    看到沒人回答,戴德漢又問:「想不想?!」

    「想……」

    終於陸陸續續有新兵做了回應。

    「媽了個巴子的!聲音像女人一樣!再問你們一次,想不想?!」

    「想!」

    「想不想?!」

    「想!!」

    聲音越來越大,莊嚴覺得屋頂似乎都要被掀掉。

    那年那月那日那一刻,掛著紅牌軍銜的排長戴德漢站在一群新兵面前激情洋溢地發表著屬於他的演說。

    隊列中,所有新兵都沉醉在一種奇妙的感覺裡——既期待,又害怕;既熱血沸騰,又惴惴不安。

    莊嚴悄悄側了側頭,看到尹顯聰肩膀上三條大小不一的黃槓槓在墨綠色的肩章底色下顯得分外奪目,有一種莫名的神聖感。

    草場外的公路有汽車駛過,輪胎和地面摩擦發出一陣陣「唔唔」的響聲。

    對於莊嚴來說,一個時代結束了,一個時代開始了。

    在沒了槍林彈雨的和平年代,在很多人的眼中,軍人已經失去體現價值的舞台。

    像莊嚴這種城市裡的小青年,戎邊衛國只是個光輝而遙遠的理想,嘴上說說還可以,如果真要像那些動員大會上表演的老兵一樣玩命地干,卻每月只拿幾十塊的津貼,對他來說絕對是一宗不能容忍的賠本買賣。

    戴德漢的動員講話完結後,莊嚴坐在自己的床鋪前的小板凳上,忍不住唉聲嘆氣。

    和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前鋪的徐興國。

    在團裡的開訓動員結束回來後,徐興國就躊躇滿志坐在床前邊的板凳上,一遍接一遍卷自己的背包帶。

    捲好了,又拆開,拆開來,又卷。

    他一刻不願停手,興奮得像一個犯了多動症的孩子。

    看著徐興國的亢奮樣,莊嚴煩躁地說:「我說徐興國你折騰什麼呀,精力過剩?」

    徐興國側頭看了一眼莊嚴,忽然道:「我看到你剛才在嘆氣,你嘆什麼?」

    莊嚴說:「你先告訴我,你那麼興奮為什麼?」

    徐興國說:「我們部隊是陸軍的精銳部隊咧!多牛啊!你看那些老兵,多牛啊!我將來也要像他們那樣,我還要考軍校。嘿!當軍官!想想都牛!」

    說完揚起腦袋,陶醉地微合著雙眼,彷彿看到那很筆挺的軍官服已經套在身上。

    莊嚴不以為然嗤了一下鼻子說:「牛?是啊,很牛,現在太平盛世,沒仗打,這麼牛給誰看?當軍官?你看那些軍官工資多少?還沒我在家吃一頓飯的錢多。」

    這回輪到徐興國嗤鼻子了:「切!誰像你這種城市兵,嬌生慣養細皮嫩肉,我當兵之前就想得很清楚了,當兵不怕苦,怕苦不當兵,既然來了,就算是刀山火海都要趟一把,我才不做膽小鬼!」

    幾天下來的瞭解,莊嚴其實對徐興國還是有一定的認識。

    這傢伙是個體校生,大學沒考上公費線,自費對於徐家來說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都說窮人孩子早當家,徐興國選擇了從軍。

    從這一點上,徐興國是有足夠資本鄙視莊嚴這種少爺兵的。

    不過在莊嚴看來,徐興國就是個傻子。

    出生在南粵沿海城市的莊嚴過早地接觸了生意場,見多了腰纏萬貫的老闆們,他的思維觀唸完全是商業化的。

    做生意講究的是效益。

    新兵一個月30元的津貼費,還不夠買幾包紅塔山的,要為了這30元拚命,有病?!

    這天晚上,莊嚴又失眠了,直到夜裡12點才混混睡去。

    沒想到剛剛進入夢鄉,一陣急促的哨子聲響徹了整個排房。

    「緊急集合!」

    黑暗中,尹顯聰的聲音在排房裡響起。

    接著……

    接著整個排房就炸窩了。

    緊急集合這個科目是新兵必訓科目。

    這兩天,每一名新兵都會接受緊急集合訓練。

    緊急集合訓練說簡單也很簡單,說不簡單也不很不簡單。

    緊急集合訓練是規定士兵在三分鐘以內完成所有裝具的攜帶在身上到指定地點集合,這其中包括打背包、背上槍支、防毒面具、水壺、手榴彈和挎包……

    最要命的是所有一系列的動作要在無光的條件下進行,全靠手感和熟練程度。

    其實相對於老兵的緊急集合,這已經輕鬆了許多,因為新兵還沒有發放槍支和武器。

    莊嚴像只受驚的兔子,慌裡慌張地從床鋪上彈了起來。

    整個排房都陷入了一片咣當作響的嘈雜聲中,鐵製的雙層床鋪都在搖晃,所有人都在黑暗中摸索著捆背包。

    莊嚴好不容易在床頭摸到了小背包帶,嘴裡不斷念叨著捆綁背包的要領。

    「三橫壓兩豎……三橫壓兩豎……」

    捆到一半,莊嚴發現了一個很要命的問題,自己忘了到底橫捆了幾次……

    只要捆綁不標準,出去肯定要挨訓。

    手忙腳亂的當然不止莊嚴一個。

    黑暗中,除了水壺碰撞在床架上發出的響聲,還有背包帶在被子上穿來插去的聲音,穿衣服的悉嗦聲,全都夾雜在一起。

    忙中出錯的新兵們開始發出令人捧腹的驚叫。

    「操!郭向陽,那是我的背包帶!」

    「我的鞋子,我的鞋子!誰拿了我的鞋子!」

    「徐興國,小心你的水壺啊,砸到我了!」

    「誰的臭襪子落到我的頭上了?!誰!?」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4
第14章 讓人絕望的緊急集合

    人生的第一次總是錯漏百出的。

    二排的第一次緊急集合從效果上絕對算是慘不忍睹。

    當最後一名來自山東的新兵郭向陽背著一身響叮噹鬆垮垮的裝備跑出排房門口,站在隊列前喊「報告」的時候,排長戴德漢黑著臉看了看手錶。

    「我說阿戴!」

    操場的另一邊傳來了一排長的喊聲。

    眾人一看,是一排長站在不遠處。

    一排也在組織緊急集合。

    和二排不同的是,一排似乎早已經集合完畢。

    一排長手裡拿著大簷帽,紮著武裝帶,一手叉著腰肌得意道:「我這邊最慢的一個用時六分鐘,我看你那邊都超過十分鐘了,不行啊!得好好練了!」

    「少特麼跟我得瑟,老吳,你滾一邊去!」戴德漢氣勢上一點沒輸,「這不就是第一次組織嗎?咱們好戲在後頭!」

    嘴上雖然這麼說,不過身體卻很誠實。

    在隊伍面前,戴德漢又開始跺起自己的小方步。

    「十分二十三秒……十分二十三秒……」

    不斷重複了幾次這句話之後,他停住了腳步,頭一轉,看著自己手下的新兵,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狼,頓時暴走起來。

    「就算我在排房裡放的是一隻烏龜!十分鐘它也爬到我這裡了!」

    說完,走到隊列裡,從每一個新兵身邊路過,目光始終沒離開過每一個人身上的背包。

    「你的鞋子呢!?」

    「報告排長……不知道……」

    「挎包裡的口缸呢?!」

    「報告排長……忘了……」

    將所有人的背包都掃了一次,戴德漢回到隊列面前,對尹顯聰一擺手。

    「跑幾圈。」

    尹顯聰立即舉起手:「都有了,向右轉!繞著操場給我跑!我喊停再停!」

    二排的新兵開始在大操場上繞圈子。

    沒跑出多遠,隊伍裡傳來了各種叮噹聲。

    各種沒有綁緊的裝備開始從新兵們的身上墜落……

    「報告班長!我的背包散了……」

    「後面的,別踩,別踩,我的被子……」

    「誰的口缸掉了?誰的?」

    莊嚴此刻內心是崩潰的。

    他的背包問題極大。

    按照捆綁背包的技巧和要求,小背包帶是要纏繞至少三道橫,兩個豎,用部隊的術語叫做「三橫壓兩豎」,不過莊嚴跑出排房到了操場才發現自己的背包只是一個「井」字捆綁,根本沒有綁緊。

    隨著奔跑的速度加快,莊嚴感覺到背包要散架了。

    首先脫落的是綁在背包最上方的雨衣……

    「報告班長……」

    「跑!」沒等他打完報告,伴跑的尹顯聰一個嚴厲的呵斥讓他將剩下的半截話生生嚥回了肚子裡。

    接著是鞋子脫落……

    最後背包終於嘩一下全散了……

    「報告班長……」

    「抱著跑!」

    他的報告再一次被打斷。

    整個隊伍裡,已經不止莊嚴一人在抱著散作一團的背包跑步。

    幾乎有一大半都是這樣。

    「停!」

    跑了兩圈,隊伍終於被停下。

    戴德漢重新回到隊伍前面,看著這一群氣喘吁吁的新兵,一邊搖頭一邊道:「你看看你們!你們現在像一個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嗎?不!解放軍士兵是不會像你們這樣的,你們現在就像一群打敗仗的逃兵!所以,別以為你們穿上這身軍裝就以為自己已經人五人六是一個兵了,我告訴你們!你們差遠了!」

    他頓了頓話頭,目光掠過每一個人的臉。

    「我這麼說你們,是不是心裡不服?」

    沒人敢回答。

    「那麼,我現在給你們定一個標準,就按照這個標準練,別說我小看了你們,下連隊之前,你們能達到這個水平,我保證不會再搞緊急集合來折磨你們!」

    回頭對尹顯聰等六名正副班長道:「你們進去,示範一次。」

    等所有班長都回到排房,熄燈。

    「嘟嘟嘟——」

    戴德漢吹響了緊急集合的哨聲。

    排房裡傳來響動,所有新兵的目光都落在門口。

    一分二十秒後,尹顯聰第一個出來……

    接著在兩分鐘內,所有的正副班長陸陸續續全部集合完畢。

    「你們幾個班長,也跑兩圈,免得這些新兵蛋子覺得咱們不公平!」

    等班長們繞著操場開始跑步,戴德漢又開始在眾人面前踱起了方步。

    「我不需要你們第一年兵就做到和四班長一樣快,但是至少要在三分鐘內,這就是我的標準,沒有達到這個標準,那麼拜託你們晚上睡覺的時候多長個心眼,緊急集合不定時會來一動!」

    戴德漢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這一點很快莊嚴就有了深刻的體會。

    因為正如戴德漢說的,新兵一天達不到三分鐘內完成緊急集合的流程標準,那麼會不定時搞一動。

    就在開訓動員會過後的那個晚上,二排一共進行了三次緊急集合。

    一次在12點,一次是3點,還有一次是臨起床的五點五十分,直接用緊急集合代替了起床號。

    自從動員大會之後,新兵營的空氣不知不覺變得緊張起來。

    隨著訓練的正規化,逐漸加碼的訓練強度讓人緩不過勁來。

    每一個晚上,莊嚴即便是睡覺,可神經還是繃得緊緊的,隨時得防著班長吹緊急集合哨。

    除了最基本的隊列訓練,體能訓練也開始拉開了帷幕。

    雖然這些體能訓練並不嚴苛,如果用老兵的標準來看,每天跑個三五公里根本就不是事兒。

    但對於莊嚴來說,這真算是遭了老罪了。

    他終於明白戴德漢為什麼在第一天自己上煙的時候勸自己最好把煙給戒了。

    因為第一次跑三公里,莊嚴就覺得自己簡直要斷氣了。

    肺部完全就像一隻敞開的風箱,冬天的寒風直灌進去,幾乎可以感到肺泡和肺葉上那種冰涼。

    當完成第一次三公里後,莊嚴跑到了路邊的土溝旁,彎著腰像只吃錯藥的狗一樣哇哇吐了半天的黃膽水。

    唯一令莊嚴還稍稍欣慰的是自己也不算整個排裡最差的,畢竟初中年代是足球隊的,瘦死駱駝比馬大,在整個排裡,莊嚴不是第一名,也不算最後一名,總算能夾在中間混日子。

    倒不是莊嚴能吃苦,而是按照規矩,倒數十名的新兵要加一次四百米衝刺,美其名曰——加強腿部肌肉鍛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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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極致到變態

    大清早,莊嚴蹲在排房後面的水溝旁。

    這是第十一天。

    進入新兵營的第十一天。

    他的冬季作訓服有種冰涼的感覺,那是因為早上起來跑了一趟三公里,然後集體到大操場集合,站了40分鐘軍姿,衣服已經濕透了。

    站軍姿看起來簡單,正如第一次訓練站軍姿,班長在示範的時候,正站在隊列裡的莊嚴就悄悄對旁邊的嚴肅說,不就是像根木頭一樣朝那兒一杵麼?這都需要訓練?

    嚴肅當時略微吃了一驚,然後沒說話,只是朝莊嚴笑了笑。

    莊嚴本以為嚴肅對自己那一笑是贊同自己的說法,現在他才知道,嚴肅是覺得自己遲早都會被打臉。

    何止是打臉。

    現在莊嚴覺得自己的臉比豬頭還腫。

    這種「往那裡一杵」的訓練在莊嚴看來簡直太不人道了。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就是折磨人。

    莊嚴越來越覺得,軍隊的一切對於自己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疊被子、走三大步伐、站軍姿,這些在平常老百姓生活裡最常見最簡單的行走坐立在部隊裡完全被嚴格的條令條例規範起來。

    被子非要疊成豆腐塊,有一點兒皺紋和彎度都不行;一個齊步走,每步75CM,班長就拿著一根木尺子跟著你量,多幾釐米都給你抽一尺子。

    還有就是這個站軍姿了。

    莊嚴這才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站立的姿勢能讓人渾身冒汗還能防寒的。

    軍姿實際上屬於一種調動全身肌肉的站立姿勢,例如你的臀部肌肉,按照要求就必須夾緊。

    第一次訓練的時候,莊嚴聽完尹顯聰講解要領後就暗自偷樂。

    這屁股上的倆塊肉,夾緊不夾緊你班長大人還能知道?難不成一個個新兵脫褲子檢查?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班長們似乎有透視眼一樣,走到你的身邊,掃一眼你的站姿,就知道你每一個小細節上的疏漏,甚至知道你屁股上的兩塊肌肉有沒有用力夾緊。

    軍姿訓練越來越苛刻,後來甚至到了有些變態的地步。

    例如要求「頸要直」這個動作要領,居然有幾種變態的糾正方法,其中包括了衣領上別針、插T型尺,又或者最簡單的辦法——將大蓋帽翻轉,輕輕放在頭頂。

    這種也不知道從什麼年代流傳下來的土方法特別有效,大蓋帽頂上十分平整,這就意味著腦袋必須和地面成水平垂直,只要稍稍偏一丁點,帽子就會毫不猶豫地朝地面墜落。

    一旦墜落,最直接的後果是加時五分鐘。

    還有就是手,站軍姿要求雙手貼緊褲縫線,貼著十來分鐘倒無所謂,可是貼上半小時一小時,人就變得極其難受。

    人天生就有惰性。

    新兵們往往會在每一個小地方偷懶。

    不過老兵們早已經積累了一套幾十年的部隊經驗摸索出來的訓練經驗。

    手偷偷放鬆就以為老兵不知道?

    OH!NO!

    才不會!

    每次訓練,班長們都會人手一副撲克,然後每隻手上塞進一張撲克,這樣的好處是只要新兵一旦放鬆,撲克就落地。

    還有就是嘴,要求「口要閉」,好吧,那麼嘴巴上也少不了一張撲克……

    最令莊嚴鬆一口氣的是,他還不是羅圈腿。

    就拿緊急集合最慢的山東老郭來說,這廝就是個羅圈腿。

    別以為天生的缺陷不能糾正,部隊就是一所免費的羅圈腿治療機構。

    辦法很簡單,不是有武裝帶嗎?

    用武裝帶縮短到最短的狀態,然後在兩條腿上合攏,扣緊。

    一個土製的物理糾正器就這麼完成了。

    莊嚴現在才覺得,其實人的潛力是非常巨大的。

    正如那些從小練雜技壓腿輕鬆一字馬的雜技演員一樣,這特麼的羅圈腿還真的可以用這玩意糾正。

    神了!

    「一幫變態!」

    莊嚴呼出一口白乎乎的水汽,將手輕輕伸進桶裡。

    冰冷刺骨的冷水一下子令早上已經被訓得有些暈呼呼的莊嚴瞬間清醒起來。

    「噢!這真的太爽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侍應,莊嚴發現洗冷水澡和使用冷水的好處。

    這玩意真的能提神,尤其是越冷的天氣裡,效果越好!

    洗了洗手,又潑濕了臉。莊嚴拿起果酸洗面奶,擠出一點在臉上猛地塗了幾下,然後白毛巾捧了一捧水,狠狠在臉上用力搓了幾個來回,然後脫掉小帽,把腦袋也刷了一次。

    熾熱的體溫將冷水蒸發,莊嚴的腦袋和脖子上一片白茫茫的水汽。

    一旁的郭向陽好奇地問道:「莊嚴,你洗臉的那是啥玩意?」

    莊嚴大方地將洗面奶遞過去:「果酸洗面奶,洗臉用的,你試試?」

    郭向陽憨厚地搖搖頭。

    莊嚴挺喜歡郭向陽的,和所有的齊魯漢子一樣,他有著那種樸實得如同山石一樣的憨厚。

    至少對於在生意場打過滾的莊嚴來說,郭向陽這種人已經是稀有動物了。

    郭向陽搖搖頭,咧嘴笑了:「不要,在俺們那兒,只有娘們才用這玩意。」

    同在水溝邊洗臉的徐興國道:「你們沒看人家莊嚴本來就細皮嫩肉啊?用時髦的話怎麼講?那叫保養!」

    在一旁洗臉的不少新兵哄笑起來。

    莊嚴不陰不陽道:「喲!我們的徐典型同志果然就是不同凡響……」

    由於徐興國的訓練水準一直比排裡甚至連裡的絕大部分新兵都要出色,所以被當做新兵排的典型,好幾次班務會和排務會上都受到了表揚。

    莊嚴於是給徐興國起了個外號,叫「徐典型」。

    「山裡的野豬皮厚才不需要保養,這人嘛……」

    莊嚴左右環顧,似笑非笑地反唇相譏:「人皮還是需要保養滴!」

    又有不少新兵哄笑起來。

    徐興國的老家在山裡,莊嚴這麼說,實際上是有所指。

    「哼!」徐興國臉一沉,冷冷哼了一聲。

    莊嚴看到徐興國沒有繼續接茬,也就不再乘勝追擊,於是沒話找話問旁邊的郭向陽:「老郭,我看你牛高馬大,可是每次緊急集合為啥都那麼慢?」

    郭向陽臉一紅,憨憨地笑了笑:「俺手笨,一緊張就哆嗦。」

    莊嚴忽然好奇道:「老郭,我想問你個事兒,你為啥來當兵?」

    郭向陽的臉更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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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為了對象來當兵

    雖然來了新兵營十一天,但是許多人頂多就是在班務會上自我介紹的時候相互認識個名字和家鄉,算不上深刻認識。

    開訓動員後的訓練排得滿滿噹噹的,中午只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每個人巴不得從牙縫裡擠出點時間睡個囫圇覺,晚上累到回了排房看到床就跟嫖客看到婊子一樣撲上去就不想起來,誰還有空聊天。

    何況,班長排長都住在一個大排房裡,想聊點私密的東西都怕隔牆有耳。

    反倒是現在的洗簌時段成了新兵們一天裡唯一的自由時間。

    每一個人都難免有好奇心,新兵尤甚。

    聽到莊嚴撩起了話頭,問及了當兵的原因,大傢伙的興趣頓時就像被點燃的汽油,八卦之心轟一下熊熊燃燒起來。

    「對啊,老郭,說說,為什麼來當兵?」

    「是想考軍校還是混三年回去安排工作?」

    「說說,別害羞,咱都是戰友,不笑話你。」

    也難得郭向陽本來就有著山東人那種天然的實誠,漲了一會兒紅臉,撓著碩大的腦袋,將聲音壓到比蚊子還低:「我……」

    話到這裡,居然停住了。

    眾新兵心裡貓撓似的難受。

    有人忍不住起鬨:「又不是讓你生娃,說句話還要等老半天?」

    「對對對,快說快說,咱們脖子都等長了。」

    禁不住所有人的催促,郭向陽一咬牙道:「俺對象說了,當兵的人最帥……要俺當一回兵,穿著軍裝回去娶她……」

    「哇!」

    「嗷!」

    新兵們頓時怪叫起來。

    莊嚴忍不住調侃郭向陽道:「老郭啊老郭,我可是特敬重山東人民的憨厚樸實的,你小子看起來傻憨傻憨的,沒想到啊沒想到,你一肚子的花花腸子,你才幾歲啊,就有結婚對象了?」

    郭向陽紅著臉反駁:「俺今年十八,當兵三年回去二十一,在村裡已經算是晚婚了!」

    眾人紛紛笑彎了腰。

    這種快樂而短暫的時光持續到早飯開始,這才停止。

    等吃完早飯回到排房,新兵們又一次緊張起來。

    因為這是檢查內務衛生的時間。

    每天訓練回來,首先要疊好內務,然後再去洗簌。

    而每當吃完早飯回到排房,則是班長們檢查內務衛生的時候。

    自從開訓動員之後,內務衛生的要求愈發吹毛求疵。

    被子上不能有一點的皺褶,被面一定要呈直線,被角一定要九十度,被子上下摺痕的長度必須一致,疊不好就得挨罰。

    如果早上檢查內務不符合要求,那麼中午午飯後所有的休息時間將會被取消,為了不影響合格的新兵休息,不合格的人只能將被子搬到排房前面的籃球場上去疊,直到被班長驗收合格為止。

    每天中午,排房前面的籃球場上總是一番熱鬧的景象。

    幾十個新兵排開成行成縱,抱著被子在地上鼓搗。鼓搗完了,把被子小心翼翼搬進排房裡讓班長檢查。

    每當有人完成自己的「作品」,走進排房,藍球場上的其他人都會伸著脖子朝窗口方向張望。

    幾分鐘後,如果沒有動靜,證明合格了,過關了。

    如果不過關,不及格的被子會像一隻長了翅膀鳥兒一樣從敞開的窗戶裡飛出來,然後重新落到球場上。

    幾秒鐘後,一個新兵垂頭喪氣地從排房走出來,回到籃球場撿回自己的被子,繼續坐在地上摺騰……

    營區外的馬路上偶爾走過幾個地方地老百姓,隔著不到一米高的九里香遠遠看了一會兒這些傻大兵們,然後哈哈一笑,就走了。

    這種嚴苛的規矩,令莊嚴感到極其不適應,甚至覺得這特麼的太不人道了。

    他感覺自己完全沒有任何尊嚴似的,只是服從命令的機器——他又很清楚地知道,其實軍人就是一台戰鬥機器,也正需要這種完全服從命令的決心和意識。

    今天的內務檢查,莊嚴還是沒有過關。

    這不是最驚奇的,其實一個排裡就沒幾個新兵能過關的,一個巴掌上的指頭就能數清楚。

    最令他驚訝的是,郭向陽這小子居然過關了!

    感覺不可思議的莊嚴趕到郭向陽的窗邊,圍著那塊豆腐一樣整齊的被子轉了幾圈,佩服得立馬上煙取經:「老郭,來一根!厲害!厲害啊!怎麼疊的?」

    郭向陽裂嘴露出白得磣人的大板牙笑了,確定沒有班長在旁邊這才小心翼翼道:「嘿!厲害吧!俺不告訴你,嘿嘿!」

    莊嚴忽然有了上當的感覺。

    難不成這小子在被子裡塞紙板了?

    只是違反操作規定的,是不被允許的。

    情急之下,便伸手去摸,想看看被子裡有什麼乾坤,結果手剛碰到被子立即驚叫起來:「濕的!」

    他這才明白,被子之所以那麼整齊不是放了紙板,而是這被子表面十分潮濕。

    潮濕的被子更容易摺疊,也就是郭向陽為什麼忽然內務水平突飛猛進的原因。

    郭向陽頓時慌了神,一手摀住莊嚴的嘴,做了個噤聲的表情:「莊嚴,別嚷嚷!我都說,我坦白……」

    原來郭向陽嘗夠了中午在陽光底下到籃球場上疊被子的苦頭,苦思冥想之下想出了一個辦法,吃完飯馬上用飯盤打了一碗水,在班長還在吃早飯沒回排房前把被面稍稍打濕,然後再疊。

    疊濕被子絕對比干被子要容易多了,這些分明的棱角和摺線全是因為濕的緣故。

    郭向陽還說,晚上儘量穿著衣服睡覺,避免把被子拆開,墊在身子底下壓著,再蓋上大衣,被壓過的被芯棉花都會變硬實,絕對好疊。

    莊嚴像是取到了真經的唐玄奘,頓時笑逐顏開。

    「好,明天我一定向老郭你學習!」

    一直豎耳朵在旁聽的徐興國忽然說:「當兵得實在,你們這是投機取巧搞歪門邪道!」

    莊嚴不以為然翻了翻白眼,不服氣說:「徐典型同志你覺悟高,我水平低,只能幹這歪門邪道的事情!」

    看到莊嚴根本聽不進去,徐興國別過頭去鼓搗自己的被子,不吭聲也不再多管閒事,不過臉上卻滿是不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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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充斥著火藥味的排務會

    到了這天晚上,莊嚴又闖禍了。

    起因是排務會。

    其實排務會至今只開過兩次,一次是新兵開訓動員那天晚上,這天晚上算是第二次。

    一般的排務會,戴德漢也就是集合全排的人,打打雞血,講講激勵士氣的話。

    不過今天晚上的排務會倒是有些不同。

    等人都到齊了,所有人都搬出自己的小板凳坐在過道的兩側,排長戴德漢坐在兩列板凳的盡頭,開始訓話。

    「我這個人不喜歡囉嗦,不過今晚還是要集合大家說一下。」

    戴德漢開宗明義。

    「今晚排務會的主要內容是綜合評估一下我們近段時間以來的訓練效果,發現不足,然後發揚民主,大家都可以談談近段時間以來的感想,甚至對班長和我的訓練方式有什麼意見,什麼都可以說。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開場白過後,新兵們鴉雀無聲。

    戴德漢左右看看,說:「既然你們都不發言,那就由我這個排長開始吧。」

    接下來,戴德漢講了一大通道理,又強調了一下紀律條令裡的一些東西。

    「一個人吶,做什麼事都要專一、專心!只要這樣,才能把事情辦好,當兵也一樣,你不能來當了兵,又想著要偷懶,想要舒服,當初乾脆就別來……」

    一邊說,一邊小眼神在所有士兵的臉上游曳。

    莊嚴的心臟怦怦地跳著,要說偷奸耍滑,自己排裡的新兵中說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

    包括後來內務整理的問題上,自從發現郭向陽的妙招之後,莊嚴乾脆自己懶得疊被子,專門交給郭向陽去幹。

    當然了,莊嚴也是個很識相的傢伙,覺得也不能讓郭向陽白干,好在他的身上有錢,雖然那一萬五千塊裡有絕大部分已經被寄回去,可是還留了一千。

    新兵的錢都在自己班長的手裡,存在銀行中,然後做個小賬本,每次要用,必須向班長報告用途,買吃的,或者買用的,買筆又或者買信紙,總之一切合理的要求都能得到滿足。

    老郭每幫莊嚴疊一次被子,莊嚴就會請他到新兵營旁部隊家屬開的小賣部裡喝上一瓶汽水。

    這就是報酬。

    戴德漢今晚的話裡彷彿暗藏刀尖,似有所指,這讓莊嚴惴惴不安,怕是自己的小把戲被敗露了。

    雖然莊嚴臉皮厚,可是誰也不喜歡被人批評,尤其是排長。

    不過,很快他跳到嗓子眼的心臟又落回了肚子裡去。

    因為戴德漢的目光最後落在了隊伍最後面的六班副身上。

    「程浩,在這裡,我要對你提出批評,最近你好像連續五天沒有出操了。」

    「我有病。」六班副程浩眼皮子都沒眨一下,沒拿正眼看戴德漢,「我需要休息。」

    戴德漢不是第一天當兵,程浩是啥情況他半閉著眼睛都能看出來。

    有病?

    恐怕是心病吧?

    戴德漢冷冷說道:「有病你去衛生員那裡開假條,有假條我可以讓你休息。」

    程浩當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在營部衛生員那裡開到假條,因為戴德漢猜得沒錯,他沒病,只是不想出操訓練而已。

    他是個老兵,已經第三年了。

    說起程浩,這人還有點兒故事。

    當年程浩也算是個連隊裡的訓練尖子,所以第一年就被送去師部教導大隊參加預提班長集訓。

    集訓完畢之後,程浩由於成績優越,所以被教導大隊留隊擔任教練班長。

    教導大隊所在地是山區,罕有人煙。

    正所謂山裡當兵三年,母豬也會變貂蟬。

    程浩雖然軍事成績優異,可惜人是不甘寂寞的。

    教導大隊雖然人跡罕至,可是由於地處山區,山泉資源豐富,在大門附近不遠處就建起了一家部隊的礦泉水廠。

    那時的部隊是允許做企業的,師裡辦這個廠子的初衷倒也不是為了掙錢,主要是為了安置隨軍幹部的家屬,免得動不動就靦著臉求地方政府幫忙安置,也算是減輕地方負擔。

    後來廠子做大,人手不足,也就外聘了一些合同工。

    事情就出在這礦泉水廠的某位女合同工身上。

    按照部隊規定,士兵是不允許和駐地女青年談戀愛的,這是鐵律。

    程浩不光違反了這條部隊紀律,還冒天下之大不韙,兔子吃起了窩邊草。

    也不知道怎麼的,這小子和礦泉水廠某個女工就談上了。

    談戀愛的人總會有點兒小情緒,情人之間嘛,總免不了吵吵小架慪慪氣,然後在親親小嘴摟摟腰中和好。

    只是這個水廠的年輕姑娘沒有按照常理出牌,某次和程浩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鬧翻後,居然在冷卻期裡就已經按捺不住求和。

    結果程浩這頭大男人主義發作,居然置之不理,彷彿對待階級敵人一樣冷酷。

    這一來二去,姑娘的耐心消磨殆盡,直接跑到大隊部將程浩告了,說他欺騙純潔小姑娘,耍流氓。

    事兒就這麼鬧大了。

    起初打算將程浩強制復員的,那姑娘一看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不是她當初想要的結果,本以為只是嚇唬嚇唬程浩,沒想鬧成了大龍鳳。

    於是又哭哭啼啼跑去師部要求撤案。

    這一來二去,部隊上也煩透了這對小情侶。

    於是乎,程浩被教導大隊掃地出門,趕回了八連。

    八連的主官們本來就對程浩留隊一事頗有看法,加上這都留隊一年多了,才趕了回來,就算是軍事尖子也沒地方安置他。

    所幸是八連這年退役的老兵多,雖然班長是當不上了,副班長還是有位置的。

    本可以從教導大隊畢業後回連隊正兒八經受重用當班長的程浩知道自己的前程是徹底被毀了。

    像他這種人,三年服役期滿肯定被要求退役,連隊甚至不會做任何挽留,至於考學指標?想想就好,一個有污點的士兵在部隊是很難再有機會翻身考軍校的。

    基於以上的所有原因,程浩成了連隊裡面徹頭徹尾的老兵油子,也學會了壓床板。

    連隊裡的主官對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還有一年就要退伍,他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部隊的大鍋飯頂多是舔一雙筷子而已,養著就是。

    只不過,程浩是徹底低估了這個剛從陸院畢業掛著紅牌還沒過實習期的排長戴德漢了。

    那天晚上,如果程浩能夠清楚瞭解戴德漢的個人背景資料,也許就不會有那令人驚掉下巴的一幕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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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下戰書

    排務會開成這樣,房間裡頓時就充滿了火藥味兒。

    新兵們驚愕的居多,也有帶著看熱鬧的心理。

    莊嚴就是那種想看熱鬧的新兵。

    他本來就是那種閒不住的人,這段時間算是壓抑透了。

    部隊森嚴的等級制度讓他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各種條令條例無時無刻壓迫著他不安分的神經,就如同見了佩戴軍銜的人都要立正叫「首長好」一個道理,好幾次他都因為坐在床邊起立太快而撞在了上鋪的橫樑上。

    他不敢不服從命令,卻很開心看到有人敢頂撞排長戴德漢。

    這種小心思就如同一個活得很混賬的傢伙忽然看到有人挑戰某個權威一樣,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暗自樂呵。

    戴德漢搬出了部隊的規定——士兵請假必須得到營以上衛生所開具的證明。

    當然,對於破罐子破摔的老兵油子程浩來說,現在他已經不在乎什麼條令了。

    「我不去!我有病,我難受,我出不了操。」

    他開始耍起了無賴。

    「你當兵一天,就要訓練一天,這是規定!」

    「我是軍事尖子,我不需要訓練也比連裡任何一個人牛逼,不信你問問他們,誰敢跟我比軍事?」

    軍事素質,已經成了程浩手裡最後一張王牌。

    他手一指,在空中劃了個圈,指尖掠過每一個班長。

    這話很得罪人。

    不過程浩已經完全不在乎了,反正就剩下一年服役期,自己被人從教導大隊趕回來,本來就已經沒臉見人從雲端跌到了泥塵裡,也不在乎再耍一回潑。

    在場每一個老兵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起來。

    在這種野戰部隊裡有一句老話——誰英雄誰好漢,訓練場上比比看!

    軍事素質的確是一個絕對牛逼的話語權。

    沒有人站出來挑戰程浩。

    程浩得意地翹起了嘴角。

    雖然他離開了連隊一年多,不過當年這些在座的班長們都是知根知底的,很多還是當年他帶過的兵。

    二排所有的六個班長裡面,無論正副,只有一個尹顯聰和自己同期教導大隊畢業,也只有尹顯聰也許能和自己一戰。

    每一個當過兵的都知道,教導大隊是什麼來頭,那是整個部隊精英雲集的地方,沒點尿水根本沒法子在那裡待下去。

    程浩能夠被教導大隊留隊擔任教練班長,手裡自然有幾把刷子,甚至就連尹顯聰也沒法子贏他。

    所有人的目光回到了戴德漢的身上。

    作為一排之長,他的權威受到了徹底的挑戰。

    野戰部隊的士兵都很野,而且有個心照不宣的傳統,你要鎮得住你手下的兵,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在訓練場上將他們震住。

    在這種精銳的野戰部隊,沒人佩服誇誇其談的繡花枕頭,看的都是實打實的能力。

    戴德漢今晚完全可以將問題上交連隊支部處理,不過那樣一來,就算程浩受到處理,或者被撤職,對他也沒有半分好處。

    傳出去,戴德漢就成了一個沒什麼本事只能靠職務壓等級制士兵的草包軍官。

    正當大家都以為戴德漢會勃然大怒然後立即讓人通知連部主官的時候,這個小個子軍官卻忽然咧嘴笑了。

    這一笑,令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

    戴德漢問:「程浩,你是不是覺得你的軍事很牛逼了?」

    程浩驕傲地笑了笑說:「當然是,這還用問嗎?」

    「行!」戴德漢擺了擺手,然後用一根食指隔空戳向程浩,點了兩下:「明天早上訓練場見,科目隨你挑,除了射擊我拿不到子彈之外,其餘你愛比哪項就比哪項。」

    說到這裡,頓了頓又道:「如果你贏了我任何一項,往後你壓床鋪我絕對當沒看到;如果你輸了……」

    話到這裡,又狡黠地咧了咧嘴。

    「如果你輸了,從今往後你給我老老實實訓練,別在我面前人五人六以為自己很牛逼!」

    排房裡立即傳來密集的竊竊私語聲。

    因為射擊需要動用槍支彈藥,專業上的科目當然就沒法進行比賽。

    任何一項。

    也就是說,除了射擊之外的任何一項科目,例如五公里越野、四百米障礙、投彈、戰術、刺殺、器械體操……

    這裡面任何一項程浩都可以選擇自己最強的進行比賽。

    戴德漢是去年剛剛從陸院畢業下連隊的,來了之後又恰逢師裡搞軍官骨幹培訓,於是去師部培訓了三個月,回到連隊之後,老兵已經進入退伍階段,所以根本沒人見過戴德漢的軍事素質。

    可是程浩的軍事水平是連隊每一個老兵都清楚的。

    一般來說,教導大隊的教練班長已經代表著士兵裡最高的訓練水準,尤其是共同科目上,要求極高。

    一些剛剛畢業的軍官,也未必有這些精英老兵的軍事素質厲害。

    倒是程浩被戴德漢唬住了。

    他壓根兒看不明白戴德漢的信心來自於哪裡。

    至少從外表上看,戴德漢只有一米六八的個頭,這種個頭用地方上的話叫做「三等殘廢」,比陸軍最低的徵兵身高標準高不了幾釐米。

    就這麼一個矮個子,敢跟自己叫板?

    程浩一向自視甚高。

    這一下,更是燃起了他的鬥心。

    回到連隊這兩個多月,他已經夠壓抑的了。

    也許是心理作用,無論程浩做什麼,都覺得每個人都戴著有色眼鏡看自己,即便表面客客氣氣,一轉身後背肯定在悄悄議論。

    他需要發洩。

    這是個好機會。

    「好!我答應你!咱們明天早上訓練場見!」

    尹顯聰想勸阻戴德漢,不過還沒開口,戴德漢已經手一揮,像是敲定了一筆穩賺生意。

    「好,你今晚早點睡,免得明天輸了找藉口!」

    至此,排房裡的火藥味總算消散下去。

    不過所有士兵都已經無心開會,心裡巴不得天會唰一下立即亮起來。

    戴德漢倒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組織排務會,無非是說一些團裡營裡組織新兵競賽的事情,要求所有人加倍努力,將優秀新兵排和連的錦旗搶回連裡,為自己的連隊爭光云云。

    直腸子的牛大力很快被煽動起了情緒,人又開始亢奮起來。

    到他發言的時候,半天憋不出一個屁的牛大力搜腸刮肚忽然蹦出一句經典的口號:「排長說的對!只要練不死,就往死裡練!」

    他這麼一說,坐在對面的莊嚴臉色就變了。

    尼瑪,還往死裡練?

    就現在這訓練強度,自己都覺得是世界末日了,還特麼什麼練不死就往死裡練!

    「這不是搞謀殺嗎……」

    他忍不住自顧自嘟囔了一句。

    沒想到,牛大力出身身體健壯之外,聽力也挺好。

    「莊嚴,你說什麼!?」

    「沒……」莊嚴頭皮立馬有了麻痺感,他知道,自己那張管不住的臭嘴,又給自己惹禍上身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15
第19章 站崗長談

    「怎麼樣?!」

    尹顯聰站在大操場邊,手裡拿著一個秒錶,時不時舉到面前看一眼。

    莊嚴背著自己的背包,狗一樣耷拉著舌頭繞著大操場跑圈子。

    經過尹顯聰身旁,他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真累還是裝累,總之一臉痛苦的可憐相。

    「停!」

    看到莊嚴這副模樣,尹顯聰把他叫住。

    「知道自己錯在哪沒有?」他問。

    莊嚴兩隻胳膊摁在膝蓋上,腰彎得像只大蝦米,腦袋搖成撥浪鼓。

    「不……不知道……」

    一邊說,一邊喘著粗氣,和剛犁完十畝地的老牛沒什麼分別。

    尹顯聰盯著莊嚴看了幾秒鐘,忽然道:「不知道那就繼續跑。」

    莊嚴聞言,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在胸前一頓亂擺。

    「不了不了,班長,跑不動了。」

    「班長跑得動。」

    「是是是,是我跑不動了……」

    「我看你說話已經不帶喘了,你很有潛質啊,我看多跑幾次對你很有益處,至少可以讓腦袋清醒點。」

    「不了不了。」莊嚴再一次擺手,「班長你就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和五班長頂嘴……」

    事到如今,莊嚴不得不認慫。

    好漢不吃眼前虧。

    既然都被自己老爹坑到這裡來了,在沒有想出妥善辦法脫身之前,還是老老實實夾起尾巴做人為好。

    尹顯聰這才嘆了口氣道:「起來吧,都快十一點半了,趕緊去洗個澡,今晚我調了班,你和我站崗。」

    開訓動員後半個月,新兵已經要跟班站崗。

    其實這種站崗從安保的角度來說並無多大意義,因為新兵營周圍有老兵負責站崗,新兵只負責站自己排房門前的值班崗。

    讓新兵站崗,無非是讓他們漸漸熟悉部隊的生活,畢竟站崗也是其中一個每日必須的任務。

    每班崗時長兩小時,兩小時一換。

    莊嚴趕緊回排房放好了背包,進門的時候發現是嚴肅在和五班副在站崗,後者朝他做了個鬼臉,咧嘴笑了一下。

    等莊嚴洗澡回來,剛好時間搭准了十一點半,冬季是九點三十熄燈睡覺,剛好倆小時過去了。

    四班副向尹顯聰交了槍,驗了子彈,然後尹顯聰指著值班崗旁的椅子道:「坐。」

    由於是值班崗,所以屬於坐崗。凳子有兩張,一人一張。

    尹顯聰沒再搭理莊嚴,挎好了槍,從軍大衣口袋裡拿出一本書,接著排房門前的燈光,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莊嚴瞥了一眼書的封面,好像是怎麼高考複習材料之類的玩意。

    「班長你看啥呢?」

    「我在複習,六月份考軍校了。你別管我,給我睜大眼睛看著,有人來了提醒我。」

    「是!」

    莊嚴只能老老實實坐好,但是坐了半個小時,忽然覺得枯燥無比。

    對於一個好動的傢伙來說,讓人死坐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班長,抽菸不?」

    他掏出新買的美斯特香菸,遞到了尹顯聰的面前。

    營區的小店沒有高檔煙賣,只有美登和美斯特這類的低檔煙,莊嚴只能退其次而求之。

    尹顯聰想了想,還是接過了香菸。

    莊嚴心裡暗喜,至少不會像之前戴德漢那樣將自己狠批一頓。

    尹顯聰吸了口煙,皺了皺眉頭,拿著香菸在燈光下仔細端詳了起來。

    莊嚴以為尹顯聰嫌棄煙不好,趕緊許諾道:「班長,這裡沒有啥高檔煙,只有這個,等下了連隊,我買好菸伺候你。」

    尹顯聰歪起了腦袋,斜乜著莊嚴。

    莊嚴被他看得心裡有些發毛。

    「班長,我又說錯了什麼……」

    尹顯聰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莊嚴的太陽穴道:「腦子裡整天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不是嫌棄香菸好壞,我是戒菸很久了,所以不習慣。」

    莊嚴鬆了口氣,尹顯聰這麼說,顯然不是嫌棄香菸的檔次問題。

    「班長,我沒亂想,我是個思想很單純的人,就是單純,才口不擇言,你看,這不是把五班長給得罪了嗎?還是你寬宏大量,這些班長裡,就數你最好人。」

    他開始狂拍尹顯聰的馬屁。

    「裝!你就給我狠狠地裝吧!」尹顯聰的臉拉了下來,「你那不叫得罪,你那叫違反規定,在部隊,上級就是上級,絕對不能頂撞!」

    莊嚴故作委屈道:「班長,話也不能那麼說……你看六班副……」

    提到程浩,莊嚴注意到尹顯聰的臉色一變,趕緊把話頭收住。

    今晚的事情,在每一個老兵的心裡都蒙上了一層陰霾。

    哪壺不開提哪壺。

    莊嚴發現自己的那張嘴真的賤透了,差點想自扇幾耳光。

    「六班副的情況很特殊……」尹顯聰說:「他有他的問題,每個人的問題都不一樣……」

    說到這裡,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來,又問莊嚴:「你不也一樣嗎?來的那天,你為什麼希望我們把你退回去了?你不想當兵?」

    莊嚴狠狠抽了口煙道:「班長,我看你也是個好人,我就跟你直說了吧……」

    然後,他開始大吐苦水,滔滔不絕添油加醋將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甚至把自己高考只上了垃圾大學的自費線說成了上了名牌大學的公費線,是因為父親當過兵有軍旅情節,所以才坑了自己一把,將自己推進了火坑,毀掉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云云。

    「火坑?」尹顯聰問:「你覺得咱們部隊是窯子?是火坑?」

    我艹——

    莊嚴差點又想抽自己嘴巴子。

    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

    這句南粵諺語還真的有點兒道理。

    「不不不,我不是說部隊是窯子……我是……我是自己不能吃苦耐勞,是我辜負了自己老爹和各位班長排長的期望……」

    尹顯聰面無表情道:「我對你沒期望……」

    莊嚴頓時語塞。

    「班長,其實我這種人,根本就不適合待在這裡,也不應該待在這裡。」

    他一咬牙,覺得乾脆敞開來說了好。

    「你說吧,我訓練也不好,你們不是英雄部隊嗎?我這種渣滓留在這裡只會拖革命戰友的後腿,我覺得啊,就應該將我扔到什麼倉庫啊,或者什麼後勤的保障基地之類單位去,讓我腐爛在那裡……」

    尹顯聰忽然笑了,站起來拍了拍莊嚴的肩膀:「想得倒是很美,不過我告訴你吧,無論你要去什麼後勤單位,新兵營這一關你還是得過,這三個月,好好訓練,別想太多了。」

    說罷,站起來活動了下手腳,忽然轉身道:「地方不是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莊嚴愣住了,問:「什麼話?」

    尹顯聰想了想道:「對了,我想起裡啊了,如果生活就像QJ,你無力反抗,那就乾脆躺下來好好享受,你啊,就好好享受著三個月的新兵期吧。」

    這話讓莊嚴的喉嚨都泛上了苦水。

    尹顯聰說得不無道理,現在這種情況,自己還能怎樣?就像他說的,好好躺著享受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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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