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9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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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一百三十一章 胃宿

  常邇見曹道人不願出手,心裡也極為贊同的,並且很是鬆了一口氣。

  越是瞭解張御過去做過的事情,他越是知道這位不好對付。他認為若不能從上境大能那裡請動手段,那是很難對付得了這一位的。

  只他也知曹道人不達目的是不會放棄的,便提議道:「曹師,我們可要先對付其餘人,這位留待最後一個對付?」

  曹道人尋思片刻,否定道:「不,比起他人,這人更有可能成就上境,而他身為巡護,其餘玄修若是一出事,說不定會引起他的警惕,這事急不得,我們暫且先按壓不動,待我尋思一個穩妥的辦法。」

  他駕馭飛舟回到了地面之上,翻看著案台上一封封和奎宿相關的報書。

  這些年來,他往來內外層多次,暗中設法打壓遏制過不少玄修中的英才,不過沒有一次是蠻幹的。

  他認為只要還是世間之人,那就一定能找到弱點,正面拿不下,便從別的地方再想辦法。

  他一邊想著,一邊翻著書,期望能從這裡面尋到一些頭緒,這時手中忽然一頓,裡面一個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胃宿玄尊講道?」

  他用手指敲了一敲案台,目中精光閃爍,把常邇叫過來,道:「我記得那位余玄尊年年都會講法論道,去年那張御可曾前往聽法麼?」

  常邇早已是把張御到達奎宿後的大致行蹤探聽清楚了,他想也不想道:「去了,不但去了,還和余常門下的弟子有了些許衝突,或者二者矛盾那時候便就種下了。」

  這個答案不出乎曹道人的預料,作為一個有心窺視上境的修士,這等事多半是不會錯過的。

  下來的話他沒多再問,因為他能確定,像胃宿玄尊講法這樣的事,這位一定也是會去的。

  他揮了揮手,讓常邇退下去,背轉過來,看向上空距離天城不遠的天門,目中光芒閃爍,既然要去胃宿,那來回總是要經過天門的吧?

  白舟之中,張御將案台上的玉籌一撥,又一個佈置下來的陣禁散了開來。

  只他沒有再繼續下去,他方才忽然感覺到,似人在觀察著自己,不是簡單的張望,而是在察辨他的氣機。

  他往來諸地州許多次,到處都會遇到巡查士卒和一些好奇之人,觀察他的人很多,但一般來說,只要沒有特別惡意,那是不會引發他的感應的,而一旦有感,那便證明對方擁有威脅到他的可能。

  他尋思了一下,對站在一側的許成通問道:「許執事,方才那濮義與你說了些什麼?」

  許成通如實回道:「回稟巡護,那濮義說了一些敵視玄修之言,其實巡護無需在意,似這般人以往有的是。

  我在未投幽城之前,奎宿可不似眼前這般維持著一定和睦,真、玄之間矛盾甚多,還有人在背後暗中推波助瀾,蓄意挑唆,這些人後來被玄廷設法清理了一遍,此事也就被壓下去了。」

  張御若有所思,這時他一抬眼,見白舟已是過了曇泉州,便一拂袖,將玉籌都是收了起來,心意一動,白舟轉而向北去。

  不多時,一座位於荒野之中的駐地顯露在了大地之上,白舟到了這裡上空,便緩緩下降,在駐地的空地之上停落下來。

  這裡乃是余玄尊諸弟子駐留之地,他之前過問南宮漱所報造物一事,梁屹這裡始終不見有回音,既然這次出外路過這裡,也就順便過來一問。

  白舟這一落下,裡面的人自也被驚動,邊覽認出是張御到來,於是自裡迎出,等到張御下了白舟,他拱手一禮,道:「巡護怎來此地?」

  他現在對於張御的感官其實很複雜,一來是張御導致了他們老師離開了奎宿,很可能還遭受到了玄廷的處罰,可二來對方的作為作為又他心中很是佩服,著實生不起怨恨的心思。

  張御站定之後,還有一禮,道:「邊道友,此前我來書詢問梁道友所在,邊道友來書說不知去處,梁道友卻連年節也不曾回來麼?」

  邊覽道:「師兄確然未曾回來,不瞞巡護,我這幾月也未見到師兄了,也不知他到底去了哪裡。」

  張御一轉念,梁屹這種忽然之間的消失,本身就不同尋常,這就像是在刻意迴避他。

  這或許這未必其本人的意念,可若不是這樣,反而更有問題,這意味著有一股力量在背後左右其人。

  他道:「沈道友一直在諸位道友這裡推動造物麼?」

  邊覽嘆道:「是有此事,梁師兄一直認為,觀察者可以相助我們可以更好的修煉,有一些師兄弟接受了梁師兄的說法,他們在功行之上也的獲得了一些好處,只是我總以為,這種依托造物的做法,並非修持正道。」

  張御道:「世上之物,皆是有利有弊,若能用好,知道止限在哪裡,那也不失為一個助力,可惜世上並不是人人都如梁道友所認為的那般。」

  邊覽點頭道:「巡護說得是。」他頓了下,「師兄並非無智之人,或許他也想到了,只是他想著先改變可以改變的人吧。」

  張御道:「這回我是路過此間,既然梁道友不在,那我便也不久留了,梁道友什麼回來,記得讓他回一封書信於我。」

  邊覽抬手一禮,道:「便是師兄忘了,我也會來書告知巡護一聲的,不過……」他想了想,抬頭道:「再有一個多月,胃宿當會有玄尊講道,以我對師兄的瞭解,他說不定會去那裡。」

  張御看了看他,點了下頭,隨後與邊覽拱手別過,轉身回了白舟之中,這一次再有任何停留,直接駕舟回了掖崖州。

  待回到居處後,他想到有人窺覬一事,便來到書房之中,執筆給俞瑞卿回了一封書信,言及此次講道他定然是會去的,不過他現在並不確定時日,俞瑞卿可先前往,不必等他。

  把書信交給李青禾寄出之後,下來他每日之中,除了修行,便是吸攝源能,空閒下來便就探研陣法,如此一晃,又是過去了大半月。

  此時他見講道之會將近,便即帶上青曙和許成通,乘上白舟,啟程前往胃宿。

  西穹天七宿彼此都有天門往來,天門也不止一座,他今次沒走常啟往來的那一座,而走得是天城軍用天門。

  在進入天門之後,張御站在主艙之內看著四周那飄忽而過的彩霧光帶,道:「許執事,胃宿可有幽城麼?」

  許成通道:「回稟巡護,西穹天中,參宿可能有一座幽城,胃宿那處因為所佔地星較少,那主星本身又非什麼善地,更少有什麼珍奇寶材,所以並無幽城存駐。」

  說話之時,前方的光帶逐漸消失,出現了無數旋轉的雲霧漩流,白舟微微震動了一下,便已從天門之中穿渡出來。

  與此同時,一座淺灰色的地星出現在了視界之中,那非是其本色,而是密佈在地星外圍的一層塵埃。

  而地星上空,則懸浮著一座龐大天城,與奎宿天城一般,四周也是懸浮著一座座小宮台。可見往來地星和天城的飛舟絡繹不絕。

  張御見到其中不少並不是軍署飛舟,而是民間所用,從這一點可以看出,胃宿天城並不似奎宿天城一般戒備嚴密。

  此次玄尊講道之地,在胃宿中心地州封屏州上,此處十分好辨認,就在天城正下方,他正要催動白舟往地星上去,卻見一艘梭形巡遊飛舟忽然飛來,並攔阻在了他們前方,艙門旋開,便有兩名披甲軍士從飛舟之上下來,朝他們飛馳過來。

  張御看了一眼,可以見到,這些軍士身上的外甲看去頗為光鮮,並外面還披著一層隔絕虛空外邪侵染的軍衣。

  他以往就曾聽說,胃宿擁有整個西穹天最多的造物工坊,對造物的接納程度也是最高的,現在看來,也是因為如此,軍備也是稍好於奎宿。

  他道:「這兩人應該是來巡問我們身份的,青曙,你去與他們說話。」

  青曙道一聲是,他眉心光芒一閃,瞬間化為一個金屬巨人,自白舟塌融的缺口出去,迎上了那兩名軍士,在交涉了一番後,他轉回到白舟之上,抱拳道:「先生,已是與他們說過了,他們說方才阻攔先生也是是職責所在,還望先生不要怪罪。」

  張御點了下頭,他再看了一眼看似距離不遠的胃宿天城,便催動飛舟下方地星破空行去。

  隨著前方奔湧的灰色塵埃被撞開,胃宿地星的模樣也是顯露眼前。

  與奎宿不同,這地星表面坑坑窪窪,起伏不平,淡藍色的海水只是佔據了星體一小部分,一塊塊分散的寶石鑲嵌在上面。

  地星上面的州城和聚集地也並非是在地表之上,而是坐落在一座座矗立起來的通天高塔上。這些高塔直入雲霄,上端是如傘張開的橢圓形平台,如今一座座正閃爍著璀璨而明亮的光芒。

  他不由盯著那些高塔看了一會兒,他曾瞭解過,胃宿地星原本是一頭被擊敗的異神,天夏利用了其軀體打造成了這顆地星,這些高塔塔身其實就是這異神原本的觸角,可如活物一般任意挪轉。

  可只這般看來,上面並無顯現出任何生機。

  隨著白舟逐漸下降,便就往一處泊舟天台緩緩落去,不過就在這等時候,卻見一艘飛舟從他們後方一越而過,卻是一下搶在了前面,將那一處泊台提前給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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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英才

  青曙看見了對方飛舟的作為,心中頓時一惱,這裡泊舟天台如此之多,空處甚多,哪裡不好出去,偏偏來他們這裡?

  而看到白舟已往下方來,對方卻執意搶在了他們前面,那分明就是在故意和他們過不去。

  他一提劍,道:「先生,可要我去問一問他們。」

  張御語聲平靜:「不必。」他心意一轉,白舟下落的方向卻絲毫不變,卻是視那飛舟如無物,依舊朝那處泊台落去。

  那飛舟見他們好像沒看到自己,居然直接壓上來,眼看兩者越來越近,很快便要撞到了一處,頓便沉不住氣了,光芒一閃,卻是自那泊台之上竄飛了出去,並且一下去到了遠處。

  張御眸光微閃,他方才看得很清楚,那駕飛舟本其實也就是半丈長短,與白舟相比堪稱微小,也是如此,其舉動才這般靈活,只會利用了某種神異力量營造出了幻象,外表這才顯得與白舟相差不大。

  白舟若是就此躲避過去,或是派人上前與之理論,那傳了出去,必會成為一個笑話。

  許成通這時走上來,試著問道:「巡護,可要……」

  張御道:「不必理會,既然是胃宿軍署的地界,那麼過後稍候找胃宿軍務署一問便可。」

  他能感覺到對方就是衝著自己來的,穿渡軍用天門是要提前報備的,這裡面難免會洩露消息。

  他猜得也是因為如此,對方獲知了他的身份,故才上來做這等事。

  不過似這種小事,他沒有必親自衝上去,只需要給當地軍務署稍施壓力,自便能查問清楚。

  那個半丈長的飛舟在躲了出去後,也沒有再停留在原地,一晃就不見了,在繞著地州飛了半圈,最後來到一座小型高塔之內。

  泊舟平台之上,有一個豎著成人髮髻,如大人一般穿著的少年人正在這裡來回踱步,他時不時會望向外面,似在期盼著什麼。

  此刻他見那小舟過來,頓時眼前大亮,急急上前。

  小舟停穩後,艙門旋開,自裡出來一個披甲軍士,眉心一閃,外甲退去,露出一個與看去比少年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唇兩邊有著淡淡的茸毛。

  少年急著問道:「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那年輕人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道:「少郎,是我無能,沒有辦成少郎的事。」

  「怎麼會呢?」

  少年人睜大了眼,有些生氣道:「我明明算計的好好的,你怎麼能沒辦成呢?」

  那年輕人也是無奈,道:「我按照少郎吩咐,出前搶了那位張巡護的泊位,可是那位一沒避讓,二沒爭辯,飛舟卻是直挺挺從上空壓下來。

  我當時也是怕了,且又怕少郎辛苦打造的這艘飛舟損毀,故是只好從那裡撤走。」

  少年人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不覺懊惱道:「怎麼會這樣?我明明想的好好的。」

  年輕人有些不安道:「少郎,那位張巡護會不會來問罪我們啊?」

  少年人哼了一聲,下巴一抬,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道:「怕什麼,要是那樣才最好。阿父和諸位叔父們老是看不起我打造的東西,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我一點都不比他們差!

  這件事要是鬧大了,卻是正好把我的名氣打出去,就算沒原來打算的那麼好,但也總比沒有名聲強!」

  與此同時,奎宿軍務署中,署主莫秋雁正持劍與演武場中與幾名女軍士交著手,她並沒有穿戴任何神袍外甲,只是披了一身單薄的短袖絲袍,雙臂有半截袒露在外。

  她的眉眼很是凌厲,哪怕這只是簡單的切磋,都表現出了令人心悸的攻擊性。

  她每一次劈斬,隨著身上勁力的傳遞,肌肉骨骼層層運轉,如水波一樣在絲袍下面動盪著,充滿了一種力量的美感。

  這正在她將兩名對手不斷迫退的時候,一名女從副自外走了進來,見上面激鬥正酣,她沒有上前打擾,只是站在了一邊。

  莫秋雁沒有去看,繼續手中的動作,過了一會兒,她在擊退了兩名女軍士的圍攻後,收劍退後,問道:「什麼事?」

  女從副抱拳道:「署主,天門附近傳報,方才玄廷巡護張御到了我們的胃宿之中。」

  莫秋雁把劍收入劍鞘,隨手扔給了一邊的軍士,道:「近來到來胃宿的修士不少,這位應該是來參加沈玄尊講道的。」

  女從副試著問道:「那署主,我們是否要派人去迎一迎?」所謂迎一迎的意思,實際就是探聽一下張御來此的目的。

  畢竟玄廷巡護無論到了哪裡,對當地的衙署和修道人都是一種震懾,而地方上的軍署和州府要說沒有一點出格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面對這樣的人,第一個反應就是小心提防,生怕有什麼被他抓住。

  莫秋雁邁步過來,她方才經過劇烈運動的皮膚還泛著紅潤色澤,她任由汗水沿著修長的身軀流淌到地上,站在台上,她抱臂思索道:「別人光明正大的過來,我們有必要做得這麼小氣麼?你拿我的名帖去請人。」

  她目中泛著光,「說來這位巡護近來名氣頗大,我倒還是沒有見過。」

  女從副抱拳道:「是。」她想了想,道:「蘇校尉好像和張巡護有交情,是不是讓她……」

  莫秋雁眼眉一挑,否決道:「不必如此,蘇校尉的交情是她自己的,公是公,私是私,不要混淆一處。」

  女從副一低頭,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張御從泊舟天台上下來後,就在州城之中選了一處喚作神赦宮廬的殿宮宿下,從胃宿之外到來的修道人,如今也多是住在此間。

  這處宮廬位置頗好,站在台殿之上,可以直接看十多里之外的中心法台,那上面如今光芒閃爍,還有遁光來回,這應該是玄尊門下和弟子正在佈置法壇,準備十日後的講法。

  據他所知,鎮守胃宿的這位沈玄尊並非以玄修之法修煉上來的,而與戴玄尊一般,也是由真法轉求渾章而成的。

  這位在去年也曾出來講過道,只是卻與余玄尊曇泉講法安排在同一時候,所以他也沒往此處來。

  而這一次,因為戴玄尊明顯沒有出來講道的意思,所以周圍星宿修道人也就湧到了這裡。

  說起來,由於戴玄尊不再講道,奎宿之上持續多年的真、玄之比似也不再進行下去了,這等比鬥以後或許極可能轉移到這裡來。

  青曙這時來報道:「先生,俞玄修前來拜訪。」

  張御回過頭,道:「快請。」

  不一會兒,俞瑞卿帶著一個身形嬌小的少女走了出來,那正是他的弟子岳蘿,後者見到張御,秀氣的眸子中顯出明亮的光,

  在俞瑞卿與張御見過禮後,岳蘿也是上來萬福一禮,道:「張先生。」

  張御看了看她,點頭道:「不錯,看來你未曾懈怠修行。」比起去年,岳蘿的功行卻是有了明顯的長進。

  俞瑞卿道:「若非有張巡護贈送的那本道冊,她修行精修長進當不會有眼下這般快。」

  張御道:「這也需自家努力,當日若非見她這般努力,我也不會傳她道法。」他這時伸手一請,「道友請坐下說話吧。」

  俞瑞卿拱手稱謝一聲,隨他往裡走來、

  待兩人到了裡廳坐定,張御問道:「虢星一別之後,道友可還好麼?」

  俞瑞卿點頭道:「甚好,蕩平虢星,外間紛擾也是少許多,我輩也是難得安逸,聽聞前些年節之前,張巡護孤身斬破幽城,俞某聽聞,當真佩服不已。」

  張御道:「我能破此城,也是得了戴玄尊和軍務署之助,只我一人是做不成此事的。」

  俞瑞卿笑了笑,道:「可這一人也是難尋啊。」

  兩人攀談了半個多夏時,因岳蘿還有功課,俞瑞卿便即帶著弟子告辭離去,不過兩人方才未久,青曙就又來報,道:「先生,軍務署來人求見。」

  張御道:「請她進來。」

  過了一會兒,外面進來一名個頭不高的女軍士,對他一抱拳,道:「張巡護安好,在下丁渝,奉莫署主諭令而來,欲邀張巡護一見。」

  張御婉拒道:「不必了,請丁從副代我謝過莫署主的好意,我這次是來聽玄尊講道的,過後便會離開此處。」

  這話就是明確告訴他,他此來並沒有其他目的,也不準備查證什麼。

  丁從副一抱拳,道:「是,在下會如實回稟署主。」她稍稍一頓,道:「署中已是查清楚了,那路上阻擋巡護之人,乃是天機工坊的一位名喚『安知之』的師匠,不過這位師匠如今只有十二歲。」

  張御聞聽到此,倒是有了興趣,道:「十二歲的師匠?」

  他在青陽上洲的時候,師匠見不過不少,可能成為師匠的,無不是有三四十歲的年紀了,十二歲的師匠倒是聞所未聞。

  丁從副道:「是,安知之父祖皆為大匠,人極聰慧,從小又耳濡目染,學了諸般技藝,故才破格提升為師匠。

  只是他許多理念不得長輩認可,這一次為了宣揚自己打造的飛舟,得知了張巡護到來,突發奇想欲借張巡護揚名。也是少年人不知輕重,才做出了這等膽大妄為之事,我們找到他時,他也是很快認識到了自己錯處,懇請巡護原諒他,他願意親來致歉。」

  張御心下一思,似這樣的人才,若是在內層,那早就被推薦去學宮,或者被修道人看重收入門下了,絕不會讓其去接觸造物。

  這個小孩也很聰明,這麼快就認錯,那恐怕是一開始就想好了,因為自己年紀小,就算被他找到,也不會拿其怎麼樣,到時認個錯就沒事了,反而能達到借他揚名的目的。

  他拿起茶杯品了一口,淡聲道:「你去與那安少郎說,道歉就不必了,我念他是個英才,願意提攜他,就讓他來我身邊做一年的學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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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一百三十三章 邀書

  安氏天機工坊之內,一場爭論正在進行著。

  「要我兒去當修道人的學生,不行,這是萬萬不行的啊。」

  安聳是安知之的親父,不過四十來歲就擁有大匠身份,但他是個老好人,性子軟,也是如此,他管教不了自己天生聰慧,個性張揚的兒子。

  他的兄弟安立卻道:「可是,那位張巡護說欣賞知之侄兒,如此也能化解罅隙,若果不去,那就是不識好歹了。」

  安聳只是搖頭道:「不行不行。」

  他只是個專注技藝的人,心思較為純粹,他說不出什麼大道理,可是卻本能覺得,自己兒子不能去給修道人當學生。

  安立對自己的老實大哥也沒什麼辦法,於對座上一位老者道:「阿父,你看?」

  安嵩哼了一聲,道:「我早就說過,知之這小子再這麼四處招事總是要吃虧的,這回好了,自作聰明,作繭自縛!」

  可他罵了幾句,也沒拿出什麼好辦法來。

  身為大匠,要他解決技藝上的難題,那他是當仁不讓,可是碰到這種事,他卻沒有經驗,也是全無頭緒,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所以他想了想,乾脆就把自己幾個子侄和女婿都叫了過來一同商量。

  他的一名女婿正色道:「岳丈,我覺得大舅兄說得對,此事萬萬不可,我聽聞這個張巡護對造物極其敵視,少郎要是去了他那裡,那還討得了好麼?肯定是要受苦的啊。

  況且少郎還是造物之上的奇才,若是被那張巡護教成了玄修,成了修道人,日後可就不能再親近造物之道了,此舉簡直是包藏禍心吶。

  玉京來天機院的大匠,不是說想收知之為弟子麼,我們不如求她出面?」

  安嵩卻是覺得這主意不妥,他可不覺得一位大匠能駁玄廷巡護的面子,哪怕玉京來的也不行,何況他自己也是大匠,憑甚要去給人低頭?

  他指了指座下一個年輕人,道:「小寬呢,你平日主意多,現在怎麼不說話了?」

  那叫作小寬的年輕人道:「叔祖,我覺著吧,這件事不能拒絕,二舅兄的顧慮是對的,那位張巡護可是連軍務署都要討好的,若是我們不給臉面,軍務署必厭我們,那我們安氏還能在胃宿安穩待下去麼?」

  眾人都是陷入沉默,這是最現實的情況。

  他們先前猶豫,是因為天夏是講律法規令的,若是他們一味裝聾作啞,不理睬這件事,張御身為玄廷巡護,也不見得會拿他們如何,畢竟這事可大可小,而和一個小孩子計較更是失了身份,但要是軍務署和他們過不去,那可就不一樣了。

  小寬道:「依我之見,還不如讓知之堂弟去,左右也就只是一年嘛,就算遭了苛待,忍過去就是了,將來回來,怎麼說也是巡護弟子,說不定我們安家還能倚仗這塊招牌呢。」

  他這麼一說,安嵩心裡也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其實小寬最後一句話也是觸動了他的心思。

  他以前一直期望三代人都是大匠,可大匠又能如何?除非技藝精湛到能到調去玉京天工部任職,否則根本比不得修道人,更何況張御還是玄廷巡護,未來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他這孫子做了這位學生,就算不去作大匠,也沒什麼不好嘛。

  他拍板道:「就這麼定下了,告訴知之,過去天去給我老老實實拜師,不肯去就等著挨板子吧。」

  神赦宮廬之內,張御坐在軟榻之上,手中拿著一本宮廬之內的陣法之書看著,他手邊擺著一些玉籌,時不時會隨手佈置一些陣法出來。

  青曙自外走了進來,抱拳道:「先生,已經打聽清楚了,這次講道,只有得了邀書的人才可去往法壇之下聽道。」

  張御道:「這邀書何來?」

  青曙道:「聽聞是在講道之前一天才會由沈玄尊的弟子送至,具體何人拿到,現在誰也不知,據說不循身份,只看各人之機緣,不過聽說這邀書卻是可以轉讓的,到時總有辦法可想。」

  張御微微點頭,便是拿不到邀書也沒什麼,一樣可在外面聽道,正如青曙所言,此是緣法,有緣你終歸會有所得,若是無緣,拿了邀書也是無用的。

  青曙又道:「先生,我方才在下面轉了一圈,這胃宿地星還是真是異神的身軀,不過胃宿之人在異神身上開挖了渠道還栽種了糧食,莫非不怕受到邪神侵染麼?」

  張御道:「胃宿自然有應對的方法。何況這也不是沒有好處,利用異神本來的力量,可以很好的對抗虛空外邪,胃宿的造物之所以比別處星宿多,我看也正是因為有此物存在。」

  他望了眼外面的天城,「況且還有玄尊在上面坐鎮,可以確保無虞。」

  許成通贊同道:「巡護說得準,我聽說,胃宿這裡六七十年前就推崇造物了,若無這異神軀體,那是做不了這許多事。」

  青曙一想,發現也的確如此,他身為造物人,要是在奎宿行走,他人都會投以奇異的目光,可在這裡就不同了,無人覺得奇怪,或許是因為這裡本就有不少造物人。

  這個時候,宮廬的役從遞送進來一封書信,張御接到手裡一看,發現這是軍務署給他的,說是安氏答應送來做學生,只是與家人別離,難免還有些事要操持,過些時日就會將人送來的。

  他平靜看過後,將書信收妥,便起得身來,轉入內室入定打坐去了。

  一晃就是九日時間過去。

  張御這天自內室出來,由於這些天一直在用神元充壯六印和心印,他的氣息又以往強了一些,他自身的根基也是在不斷加固著,距離取得又一元已是指日可待。

  許成通在見到他後,臉上先是露出了驚異,隨後是恍然,最後卻一絲欣喜,作為近來跟在張御身邊的修士,在後者不曾掩飾的情形下,他不難容易分辨出那氣機上的變化。

  修道人的修為需要經年累月的修持,而張御這才幾天功夫,就又有了長足進步。這讓他覺得張御身上或許真的是有那一枚道印存在的。

  可這難道不是好事麼?

  要真是如此,張御成就玄尊的可能將是極大,這無疑說明他是跟對人了,他也是不禁有些佩服自己當時的選擇。

  張御邁步來至觀台之前站定,根據青曙打聽來的消息,那位沈玄尊今天就會把邀書送去,定下那些可以就近聽道的有緣人。

  不過至今還未有人信使出現,可正在他如此想時,彷彿是為了回應他一般,遠處那法台之上忽有一道明光大放,便見一道金光自法台之上衝起,而後分散一縷縷光芒,向四面八方射去,其中有一道正是朝著他這裡而來。

  這些正是自法壇之上發下的邀書,不過這個時候,各處宮廬之中卻是有一道道遁光飛起,看去竟是意圖去半道截奪。

  這位沈玄尊早便傳出過消息,邀書發出去之後,是可以互為轉讓的,而這位並不在意邀書最後會落在誰手中,這裡意思就是我只發出我認為有緣的人,至於有緣人能否拿到,就與我無關了。

  此刻一些修士自然不情願奔向自己的邀書被奪走,也是紛紛縱出,施展手段,設法取拿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張御這時望見,那投向自己的那一封邀書,此刻也是被人盯上了,許成通在他背道:「巡護,許某去替巡護取回邀書?」

  張御點首道:「勞煩許道友了。」

  許成通應一聲,就縱光而起,自宮廬之中飛遁而出,他畢竟曾是幽城執事,光論功行,此間也沒多少人能比得過的他,且這也不是生死之爭,本欲截奪這封邀書的人見他功行如此了得,便立刻放棄了原本的打算,轉而去與其他人爭奪。

  故是許成通沒遇到什麼困難,十分順利取到了邀書,並折返回來,他將此書張御往前一呈,道:「巡護,拿到了。」

  張御接過邀書,見這是邀書是一塊薄薄似木似玉的文書,上面卻有他與許成通的兩個人的名姓。

  也不知道這東西是到了他們手中的時候才顯現出名姓,還是這位玄尊早便已是算定邀書最終會落在哪些人手中。

  前面的方法無疑更為容易,可依玄尊的手段來看,或許後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他將邀書收起,道:「許執事,近日讓閣下查探的事如何了?」

  許執事道:「許某一連尋了九日,都沒見到那位梁道友,要麼這位是有意遮掩了身份,要麼就是人還未至。」

  張御嗯了一聲,明日就是講道了,梁屹的事可暫放一邊,他轉身回去,到了案台坐下,拿過一本書卷看著,等待法會到來。

  待是過了人定時分,他忽感那邀書之中有股氣機翻動,心下一動,並沒有壓制,過的一會兒,此書忽然化作兩道暖光,分別將他和許成通都是罩住,而是就帶著二人往那法台方向飛去。

  飛遁不過十來呼吸,二人便即落在了法台下方的一處石座之上,可見周圍如這樣的石座有百來座至多,而此刻不斷有光芒從遠處到來,落在台座之上。

  他左手盡處的那石座上,須臾有光芒落墜下來,自裡顯身出來的道人看了他一眼,驚喜拱手道:「可是張道友麼?」

  張御看過去,見來人正是自方才從內層到達掖崖州時遇到過的廉卓。

  不過兩人過後雖然未曾碰面,可也經常有書信往來,最近過年,兩人更是按照禮節互寄了祝書。

  他也是還有一禮。

  廉卓感慨道:「未想這裡遇見道友,當真是巧了。」

  張御點頭道:「或許是巧合吧。」他往法壇之上望有一眼,這沈玄尊似是極為注重緣法,也不知這緣法究竟是天定還是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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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玉蓮

  廉卓與張御攀談了一會兒,望了眼站在他身後的許成通,道:「不知這位道友如何稱呼?」

  張御道:「這位是許道友。」

  許成通打一個稽首,但一句話也沒說。

  廉卓執有一禮,也沒多問。

  他也是聽說了張御的真正身份是玄廷巡護,猜測許成通應該也是玄廷之人。

  可他依舊稱呼張御為道友,這是因為二人以往的交集,這樣的稱呼沒有不敬的意味,反而顯得不生分。

  張御道:「這些天我在神赦宮廬寄住,卻是未曾見得道友。」

  廉卓笑道:「我在這裡識得一些道友,這幾日就寄宿在道友居處,也難怪道友不曾見到。」

  張御似是想到了什麼,道:「如道友這般的同道多麼?」

  廉卓道:「頗有不少,寄宿宮廬的每日耗費可是不少,若不是在衙署任職的同道,可是寧願住在外間,畢竟我們每日修持所用藥散,還有那些用來抵禦虛空外邪的丹丸,就是一筆不小耗費了。」

  張御往外望去,見時不時有光芒過來,但落下之後,出來之人多數他並不認識。

  廉卓這時略帶一絲期待道:「道友可是聽說了麼?這位沈玄尊以往講道,若是認為誰人有緣法,就會直接賜下法門章印,據說這等章印裡面就蘊藏有踏入上境之法門。」

  張御此前倒沒聽說過,心下微動,道:「竟有此事麼?」

  廉卓道:「我也是從一位師兄那裡聽來的,他幾年前來此聽道,就得了緣法。」

  張御不禁有了些興趣,道:「道友那位師兄可曾得從領悟什麼了麼?」

  廉卓笑著搖頭道:「得了緣法之人通常會百般遮掩,因為生怕這緣法被他人奪去,因為緣法一出,便即與他無關,要是護不住,那便是無緣了。我這師兄有自知之明,這『緣法』方才到手,就設法讓出去了。」

  張御想到此前那些邀書,也是點頭。道:「道友這位師兄能知本心,不受執迷,也算是有道之士了。」

  他這話是真心稱讚,能來聽道,那就是有意上境的,誰人得了緣法不是死死拿住?哪怕自己得不到,也肯定不想讓別人染指,可這位偏偏能夠放棄,光這份捨得之心就不是尋常修道人能有的。

  只要是這位自身根底不是太弱,哪怕沒有什麼緣法,也必是能所有成就的。

  廉卓想了想,道:「我本來還為這位師兄感到可惜,可聽道友這麼一說,卻又覺得他做得對。」他感嘆道:「試想我自己,若是得了緣法,那是萬萬捨不得的。」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隨著外間光芒不斷到來,那百餘個石座上陸續落滿了修士。不過法台分作四個方向,他們這裡只是一面,所以其餘方向上還可見到時不時有人落去。

  待得又過半刻後,遁光歇止,看著已是再無人來,便聽得法台上端有一聲悠悠磬鐘傳下。

  所有人頓有一種感覺,彷彿諸般聲息都是離他們遠去,萬物皆是定靜下來。

  此時方才過了人定沒多久,地星這一面本是沉寂在一片黑寂之中,然而這刻卻是清光亮起,天地一時亮如白晝。

  城中的草木生靈似也一下甦醒了過來,煥發出了各種生機,並有陣陣異香飄來,讓人聞之欲醉。

  在這般意境中沉浸片刻,便見一道赤金色的光芒從天城上方落下,須臾墜至法台之上,可見那裡有一個光華罩身的道人身影,只是光氣飄忽不定,看不清楚具體的樣子。

  此刻有道童的聲音自上面傳下道:「玄尊駕至,眾修見禮。」

  眾修聞言,都是肅然對台上行有一禮。

  這時又聽得磬鐘之聲傳來,眾修這才罷禮,並在台座上定坐下來,並在凝神等待著。

  待得短暫的寂靜過後,法台之上便有一個醇厚悅耳的語聲傳下,轉瞬之間便化作浩蕩音聲。並由近處向遠方傳遞開來。

  眾人不覺精神一振,知是玄尊開始講法了,只是一聽到此聲,在場所有人便有種感覺,座下所在這處地界,包括自己在內,似乎一瞬間被從世上抽離了出去,變成了一個孤立的存在。

  張御聽著那音聲,比起一年前聽余玄尊講道,他感覺自己能從中能聽到更多的東西,同時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貪多,不然聽到最後,必然是混亂一片,什麼也沒法得到。

  他心意凝定之下,專注於獲取攀求上境之法,只是霎時間,那音聲便變得清晰了許多。

  隨著心神逐漸沉浸進去,他感覺自己好似泛一葉孤舟於海上,周圍是洶湧巨浪,而那金光之中的道人則是踏海而行,行在遠方。

  那海浪時而湧動,時而下沉,那道人身影一直背對著他,在浪潮之中若隱若現。

  張御知道,此是自己因聲得染,震動內感,從而見得了這等景象,因為玄尊層次太高,所以其所言所語,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傳遞給他們。

  這時他見那道人似是側過身,而後伸手一指,其腳下便有一團散發著光芒的玉蓮花生出,順著海浪飄蕩而下,並前朝著他這裡過來。

  此物一到他跟前,耳邊忽又聽到一聲磬鐘響,周圍諸般聲息景物都是好似褪色一般逐漸遠去。

  他抬起頭來,自己仍是端坐石台之上,上方天陽高懸,看去已近隅中了,而不知何時,法台之上已經沒有了那道人身影。

  而這個時候,他目光一落,忽然見到,有一朵玉蓮花正落在了自己的身前,正是在聽道之時見得那東西!

  他一下意識到,這或許就是那「緣法」,於是一伸手,將之拿了起來。

  「道友?」廉卓傳聲落入他耳中。

  張御轉首看去,見廉卓正驚訝而又羨慕望著他身前的玉蓮花,同時那眼神還有一絲警示般的提醒。

  他目光一掃,見兩旁那些修道人也是同樣看到了這一幕。

  眾修望過來的目光中既有羨慕也有失落,還有一些人眸底則是隱藏著些許惡意和貪求。

  許成通則是朝著諸人冷冷看了過去,大多數都是修道人有些不好意思,對他施有一禮,而有些人則是迫於他深厚功行,忙是避開了目光,可也有少數人,仗著自身修為,卻是是毫不退避的望來。

  張御對於眾人目光似是毫不在意,從容不迫的將這玉蓮花拿起,並放入了袖中,隨後他站了起來,對著廉卓傳聲道:「道友可是要與我一同回去麼?」

  廉卓知道他的意思,方才他們兩人對話都是被眾人看在眼裡,說不定那些為求緣法之人會有對他有不利之舉,張御這是在照拂他。

  他想了想,鄭重回言道:「多謝道友了,廉某能照應好自己。」

  張御點了下頭,抬手一禮,便與許成通縱光而起,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就回到了神赦宮廬之中。

  他邁步進入內室之中,以玉籌隨手佈置了一個簡單的示警陣法,在蒲團之上坐定,就將那枚玉蓮花拿了起來,隨後試著感察了一下。

  只是意念方是入內,卻是發現,上面有一層堅固屏護,憑他力量尚不足以將之突破。

  可他也能感覺到,這股阻礙之力是在不停衰退的,照此下去,哪怕他自己不去動,過得一段時間,也一樣能夠看到裡面的東西。

  他眸光微閃,玄尊用法自不可能無有用意,這可能就是留給「有緣之人」的爭奪的時間,所以這東西也只是暫時放在他這裡保管,唯有能留到最後,那才是真正有緣。

  隨著功行道法進境,他隱隱能感覺到,這位玄尊這麼做並不是沒有用意的,而是隱隱有一種化天數為人定的意味在內。

  他想了想,不管如何,這東西既然到了自己手裡,就沒有輕易讓出去的道理,且他也是想看一看,這位沈玄尊的上境之法,到底又是如何模樣。

  他稍作推算,要破開此物屏障,至少要等上兩日,故也未是強求,又將此物收起,從內室緩步走了出來。

  他站在觀台之上,看著下方的奎宿地星,再是望了望還有上方的天城,卻是心有所感,便令青曙將隨身攜帶的畫具拿了出來,待擺好之後,他便抖開袍袖,執筆入手,開始用心描摹起眼前這片景物來。

  過去許久之後,青曙來報道:「先生,廉先生前來拜訪。」

  張御放下筆來,退開兩步,從畫上把目光收回,這才道:「請廉道友進來。」

  片刻後,廉卓走了進來,只是他的神情很嚴肅,在他見到張御後,他一拱手,道:「張道友,廉某方才在外試著打聽了一下,這一次獲得機緣的,明面上只有兩人,而道友便是其中之一,道友歸途之中千萬要小心了。」

  張御若有所思,道:「這麼說來,也有人得了緣法不被人知曉的?」

  廉卓道:「的確有這等傳聞,但廉某也不能確定。」

  張御道:「多謝道友告知了,道友既到此,不妨留下飲杯茶?」

  廉卓再是一拱手,道:「道友客氣,廉某那裡還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張御點了下頭,道:「我送一送道友。」

  他一直將廉卓送出殿門,這才走了回來,青曙這時走上來,道:「先生,我們這就要回去麼?」

  張御卻是十分從容,道:「不急,還要再等一個人,遲兩天再回也是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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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一百三十五章 暗策

  在講道之會過去半日後,某處距離神赦宮廬不遠的宅院之內,一名黑衣道人穿過爬滿葫蘆藤的花廊,往一片清幽的竹林中行去。

  他看著那些在眼前晃動的葫蘆,這些葫蘆個頭較小,淡青的色澤,一隻隻光潤致致,玉嫩可愛,而周圍的葫蘆葉也是清翠,看著分外養眼。這些小葫蘆似有生命一般,隨著他的走過,也是搖晃了起來。

  他收回目光,發現花廊已是到了盡頭,一名老道人正站在那裡等著他,趕忙上前一禮,道:「黎公。」

  黎老道言道:「怎麼樣了?」

  黑衣道人道:「黎公,我方才從講法之地回來,那人已是得了玄尊所賜章印。」

  黎老道一撫鬚,似是放下了什麼心事,表情也是鬆了下來。

  黑衣道人吹捧了一句,道:「黎公計策高明,似張御這般求道心切之人,乍然遇到這般機緣,下來時日定是會拋開一切苦求道法。」

  黎老道默默點頭,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了一句,道:「最好如此。」

  黑衣道人又道:「這等消息等傳出後,想來當還會有不少人去這位爭奪緣法,屆時這位怕是更無餘暇去理會他事了。」

  黎老道言道:「這些人沒什麼可指望的,以這位的本事,此輩毫無威脅,連添麻煩都算不上。」

  黑衣道人看了看他,小心問道:「黎公還有什麼還不放心的地方麼?」

  黎老道沉吟道:「我曾以為任何事都可在我們的把握中,但有些人卻不在其列。我方才一直在想,我還是過於以平常人的眼光去看這位。

  需知平常人得了緣法,無外乎是捨棄和入執兩個結果,可此人不能常理來揣度,他若得此,卻是不排除成法的可能,要是如此,我們恐怕就弄巧成拙了……」

  黑衣道人頓時吃了一驚,他猶疑道:「這……不太可能吧,黎公或許多慮了。」

  黎老道似是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道:「梁屹走了麼?」

  黑衣道人言道:「走了,聽道結束後就走了,沒與任何人照面。」

  黎老道點頭道:「梁道友還是知道大局的,知道什麼最重要,我們的事可以慢慢推進,盡量不出岔子就好。」

  張御宮廬之內又是等了一日,只他能感覺到,從昨日聽道結束後,就一直有窺覬的目光看著他所居之地,心湖之中波瀾可謂此起彼伏。

  這些人顯是都在覬覦著他手中的「緣法」,只是他在這裡暫無動靜,所以這些人仍在觀察和等待。

  許成通自外走到他身邊,執禮道:「巡護,我又去查問了一下,的確有疑似那位沈道友的人出現過,只是現在人已經走了。」

  張御眸光微動,道:「我知道了,勞煩許執事了。」

  許成通馬上道:「在下是在恕罪,不敢稱勞苦。」

  青曙這時殿門外出現,他站在那裡抱拳道:「先生,人帶到了。」

  張御轉身看去,道:「讓他們進來。」

  青曙站在那裡招了招手,便見一個中年男子帶著一個十二三歲,面孔稚嫩,卻是大人穿著的少年人走了進來,只是走路姿勢略微有些不自然。

  那中年男子到了跟前,朝座上一禮,道:「安立見過巡護,見過這位道長。」他側過頭,見那少年人站著沒動,踢了一腳,低聲呵斥道:「巡護當面,還不見禮?還想挨板子麼?」

  少年人似是想起了什麼,小臉一僵,不情不願的行有一禮。

  最初幾日,由於他那番舉動,果然有不少人關注他和他的所打造的飛舟,他還非常得意自己的計策,可是聽聞自己要去給張御做弟子,當真是恍若晴天霹靂。

  一開始他還百般不願,上躥下跳,大聲叫囂著「我不去,要我去就死給你們看」,結果被他祖父安嵩拿起竹鞭噼裡啪啦一頓毒打,頓便變得老實了。

  張御看了看他,道:「今後一年,你便在跟隨在我的身邊。」

  安知之低著頭,嗯了一聲。

  安立忙是一揖,道:「小侄就勞煩巡護看顧了,若是他不老實,要打要罵全憑巡護。」

  張御轉向他道:「聽聞你安氏兩代都是大匠?」

  安立道:「是啊,不想巡護也聽說過我們的名聲。」

  張御道:「我自內層青陽上洲而來,造物之術,也頗有可取之處。」

  安立此刻看了一眼站在張御身後的青曙,他之前聽傳聞說張御敵視造物,他很容易就信了,因為他覺得,既然是修道人,那麼一定是不喜造物的,可現在想想,這似乎又很沒有道理。

  他一時間也不知道張御這句話裡面是不是還有其他意思,決定記下來告訴阿父。再琢磨琢磨。

  張御評價了一句後,又沒再多談,道:「青曙,帶他下去,先讓他學一些呼吸法,待回去之前,我希望他能學會。」

  安知之忽然抬頭,大聲道:「我想把我打造的東西一起帶走,還有我的隨從,也要帶走。」

  青曙看了看他,又看向張御。

  安立頓時一副緊張之色。

  張御平靜道:「想帶什麼就讓他帶上吧。」

  青曙躬身遵命。

  安立馬上道:「在下回去後,立刻命把人和東西送來,不會耽擱巡護行程。」

  許成通在旁看著,他感覺這安知之年紀雖小,心眼倒是不少。

  這小子無非就是怕到了這裡之後不讓他再研修造物,所以方才那句話其實是一個試探,若是允許他帶走東西,那就說明很可能沒有這個打算。

  他哂笑一下,這小子若是真聰明,那就該抓住這次拜師機會,這可是登天之梯啊,他可是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青曙帶著安知之走到裡間,自己先是坐下,而後示意了下對面,道:「坐下吧。」

  安知之站著沒動,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青曙拿了一根柳枝在手上,在手心拍了兩下,語聲不輕不淡道:「我再說一遍,坐下。」

  安知之看了一眼那柳條,似乎想到了什麼事,乖乖坐了下來。

  青曙拿出一本卷冊,放在案台上,忽然想到了什麼,抬頭看來,道:「你識字吧?」

  安知之像是一下炸毛了,大聲道:「我可是師匠!師匠!」

  青曙好像對師匠兩個字沒什麼反應,確認了他識字,便指了指卷冊,道:「從今天開始,你學習這上面的呼吸法。」

  安知之臉上立刻露出厭惡排斥之色,扭頭到一邊,道:「我不要學。」

  青曙道:「呼吸法只是簡單的調息之法,可以使精神更為凝聚,使渾身氣機更為暢達,便是打造造物,也一樣是要一副好身體的,這學了對你沒壞處的。」

  安知之瞪著他,露出一副你別想騙我的樣子。

  青曙嗤了一聲,道:「你在擔心什麼?擔心學了調息之術就會成為修道人麼?呵,你以為修道人是你想當就能當的麼?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安知之卻是不服,從小無論什麼他都是一學就會,同齡人還在玩木劍木矛,他已是能打造飛天遁地的造物了,所以他也不認為其他事很難,就算修道也不例外,他覺得隨便一學可能就入門了。

  青曙沒和他繼續講道理的意思,道:「三天之後,我來檢查功課,你學不會,自會有所懲處。」

  他一揮柳條,啪的一聲,面前堅固的案台好若刀刃切開一般裂開成了兩半。而後站了起來,往外面走。

  安知之渾身一哆嗦,小臉也是變得煞白,不過他嘴上還是不肯服輸,道:「我是張巡護的學生,你不能打我。」

  青曙撇了他一眼,道:「等你什麼時候學會了這些再說吧。」他從裡走了出來,到了張御面前,抱拳道:「先生,安排好了。」

  張御點了下頭,道:「已是在這裡待了不少天了,等安立把東西和人送來,我們便就回返。」

  青曙道一聲是。

  張御則是回了內室之中,將銅匣打開,繼續吸攝其中源源不絕傳來的熱流。

  這一夜並無動靜,到了第二日天明,他才出了定坐,過午之後,安立將東西和人帶了過來,他便立刻吩咐眾人收拾好東西,離開了宮廬,一路往泊舟天台而來。

  他到來胃宿後,白舟一直停在天台之上,這是因為白舟已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出於蘊養這意識的想法,就沒有將之收了起來。

  且白舟也可以作為他的另一個耳目,將發生在周身周圍的信息能通過意識傳遞給他。

  許成通這時忽然道:「巡護,後面有兩個人在跟著我們。」

  張御淡聲道:「只要他們沒什麼動作,那就不要理會。」

  與此同時,在地州另一處府邸之內,曹道人正在一株挺拔雪松之下走動著。

  常邇匆匆過來,揖禮道:「曹師,方才傳來消息,那位已是離開了宮廬,正在往泊舟天台那裡過去,看來是準備回轉奎宿了,但不確定這一次走得是哪一座天門。」

  曹道人道:「盯緊了。」

  常邇道:「我們還得到一個消息,這次講道過後,有兩個人得了『緣法』,這位張巡護就是其中之一。」

  曹道人道:「哦?那麼有人跟著這位麼?」

  常邇點頭道:「有。」

  曹道人琢磨了一下,皺眉道:「這些人怕是會礙事,你設法把他們去引開,實在引不開的,就設法清除了。」

  常邇一拱手,重重應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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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一百三十六章 巧合

  曹道人待常邇走後,從星袋裡拿出一枚光潤玉珠,裡面似有一滴銀水在流轉著,在陽光底下格外耀眼。

  這東西是他從上面請來,並無任何殺傷之用,可一旦投入天門之中,便就可以攪亂天門的運轉。

  穿渡天門的人能從一端準確去到另一端,那是因為有著法力的束縛,裡面最主要的是依靠玄尊之能。

  這裡面的力量時時刻刻都在遵循著一定的規序,可若是有強橫的外力投入進來,那麼必將發生暴動,進入裡間之人就算不死,也會被亂流送去不知名的去處。

  倘若這次能趁張御穿渡天門的時候將此物投入進去,那麼他們的目的也算達到了,而根本就用不著去與張御做什麼正面衝突。

  這裡最難的地方是對時機的把握,因為投珠的時候與飛舟進入天門的時間必須接近,早一點晚一點都不行,所以需得安排得當。

  他喚了一聲,一名下巴上嵌有金屬條的造物人走了過來,抱拳道:「曹師請吩咐。」

  曹道人將玉珠遞過去,道:「這東西你拿著,照著事先說好的去做。還有,這個你也帶上。」他從身上解下一枚玉珮,一併遞給了他。

  這玉珮同樣也是他求來的,修道人感應靈銳,若是有外人欲對其不利,那就會自生警兆,而這東西就是用來混淆感應的。

  那造物人無比鄭重的接過,隨後一抱拳,就大不走了出去。

  站在一邊的一名年輕修士望了望遠去的造物人,道:「曹師就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一個造物人麼?」

  曹道人淡淡道:「不這樣又如何,你願意去麼?」

  那年輕修士乾笑了兩聲。

  曹道人言道:「每一名弟子的性命都是寶貴的,我不會為了一個不確定能否完成的事去讓他們平白丟掉性命,這樣再多的人也死不起,而一個造物人就沒什麼關係了。」

  那年輕修士想了想,道:「曹師可是認為,我們滅去玄法之後,餘下空缺當有造物來填補?」

  曹道人道:「有什麼不好麼?只要能壓制住造物,令它們的成長有個止限,那麼就能很好的令它們為我們所用。

  你說得不錯,以往我們要廢除玄法有些困難,因為中下層離不開玄修,可現在有了造物,玄修玄法也就不那麼重要了,且還不會與我們爭奪修道外物,它們將是很好的替代物。」

  張御此時已然帶著眾人走入了白舟之中,在主艙之內坐定下來後,他便催動白舟緩緩離開了泊台,並往地星之外破空飛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數駕飛舟也是同時從天台上飛起,跟著他們飛馳而來,不過他們飛馳沒有多久,就被一駕架軍務署的飛舟攔阻下來了。

  許成通看了一眼,道:「巡護,看去是軍務署的人出手了。」

  張御心下微動,問道:「以往那些獲得『緣法』的修士,軍務署可曾出手護持過?」

  許成通道:「這事許某卻是不知。」

  這時艙內那個站在安知之身邊的年輕人大膽言道:「從來沒有。」說完後,他見眾人目光落到他身上,不由得緊張了一下。

  張御看過去,道:「你是說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等事麼?」

  那年輕人壯著膽子道:「是的,以往爭奪『緣法』,那是玄尊默許的,所以胃宿軍務署都是不管的。」

  張御道:「你應該天機工坊的人吧,為什麼會瞭解這件事?」

  那年輕人老實回答道:「因為小子祖父就是一個修士,小子以往也一直想著修道,可是沒有修道的天賦,家中也無人脈,考不了官吏,所以只好出來做工匠了。」

  張御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年輕人道:「我原本叫衛三,少郎給我改了個名字,叫『衛山』。」

  青曙這時道:「先生,會不會是軍務署因為先生的身份才如此做?」

  張御思考了一下,道:「或許。」

  方才他感覺到,那些軍務署飛舟態度十分強硬,幾乎是逼著那些修士離去,可實際上軍務署就算為了討好他,也不必要如此做。

  因為軍務署與地星上的修道人並不是上下關係,而是合作關係,所以他們只消派一艘飛舟護送,表達出自身的態度,那麼那些修道人自然不會強來。

  可直接驅趕,這等作風粗暴又粗糙,實在不太像是軍務署的風格。

  因為無人阻攔,白舟很快突破了大氣,往天城附近的天門行去,這一路也很是順利,可就在他們往天門挨近的時候,忽有一駕軍署的飛舟也在往這處過來,並很快與他們相接近。

  不過這是軍署的天門通道,有軍署飛舟往來看去也很是平常。

  張御看了那艘飛舟一會兒,收回目光,繼續往天門而來,而就白舟即將進入天門的時候,他卻是意念一動,放緩了一點速度。

  而旁側那艘飛舟則是停也未停,直接往天門之中穿入了進去。

  青曙感覺到了一絲異狀,試著問道:「先生?」

  張御沒有回答,而是往後看去,就見遠處一道遁光一閃,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就到了飛舟之前,而後自裡現出一個修士來,其人對白舟一個揖禮,大聲道:「在下黃治行,張巡護可是在麼?黃某請求一見。」

  張御意念一轉,白舟舟身之上便塌融下去一塊,他道:「道友上來說話吧。」

  黃治行上得飛舟,再是對著他一揖,道:「張巡護有禮了。」他又對許成通一禮,道:「道友有禮。」

  張御點首回禮,道:「黃道友為何而來?」

  黃治行道:「黃某聽聞,在講道法會上張巡護曾是得了一個章印?」

  張御道:「不錯。」

  黃治行嘆了一聲,抬頭道:「不瞞張巡護,我便是傳聞中另一個得了這章印的人。」

  張御不禁看了他一眼。

  黃治行苦笑道:「只是這幾日有不少人盯上了在下,在下也根本無法定下心來參悟,這東西實在燙手。」他咬了咬牙,「可要在下這麼把送了出去,平白便宜了這些人,卻又不甘心,思來想去,在下卻寧願將這個交託給張巡護……」

  許成通冷笑一聲,道:「黃道友是覺得,反正張巡護已是拿了一枚章印,故是替道友擔了此事也無所謂麼?」

  黃治行趕忙道:「黃某絕無此意,要說私心黃某確實也有,只是覺得被他人得去委實心氣難平,也只有張巡護得了此印,黃某才心甘情願。」

  張御道:「黃道友也算坦承,只這章印之黃道友的機緣,我是不會去拿的。」

  黃治平忙道:「可我若是給了張巡護,不就是張巡護了緣法了麼?」

  張御看了看他,道:「既然緣法可以轉送,那這究竟是緣法還是人定呢?」

  黃治平聞言沉默了下來,這話他當然可以反駁,不過他已是明白張御不打算接納此物,那麼分辨這些也沒有意義了,他抬手一禮,道:「是黃某冒昧了。」

  張御這時道:「彼此也算同道,相見即是有緣,黃道友若是想離開這裡,那麼我可以帶黃道友離開此處。」

  黃治平怔了下,隨即露出感激欣喜之色,他深鞠一禮,真心實意道:「多謝張巡護!」

  張御點了下頭,不再說話,他心意一動,合上了艙門,便就催動飛舟往天門之中穿渡而去。

  而他離去後不久,消息也是傳到了曹道人這裡,他皺眉道:「沒能成功麼?」

  常邇道:「出現了一個意外,本來那位已經快要與我等派遣的飛舟一同進入天門了,眼看著就要成了,然而這時卻有一個修道人喚住了他。」

  曹道人皺眉道:「這人是什麼來歷?不是叫你們看住那些修道人,不要讓他們來礙事麼?」

  常邇道:「我們為了怕引起那位的懷疑,因為請動了軍務署的人動手,可是那名修士是講法道會上另一個得緣之人,所以那些軍務署的沒有理由攔阻他,再加上此人遁法了得,所以被漏過去了。」

  說到這裡,他也是懊惱異常,道:「若不是此人,說不定我們已然成功了!」

  曹道人想了想,沉聲道:「未必見得,看著是巧合,就當真是巧合麼?」

  常邇一怔,他琢磨了一下,道:「曹師是說……這位已然察覺到了什麼?可我們已經混淆了他的感應了啊。」

  曹道人道:「修道人雖然依靠感應,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完全依賴於感應的,對於這一位,我等不妨高估一些。」

  常邇想了想,附和道:「曹師高見。」

  曹道人看向外間,淡淡道:「這一次不成雖然有些可惜,可我們並沒有暴露自己,可以再等待下一次機會,縱然他功行了得,能躲過一次兩次,可只要未成上境,那總是會有疏忽之時的。」

  而此時此刻,張御駕馭的白舟已是從天門另一端穿渡出來,可方才落到虛空之中,卻見有數駕飛舟等在了那裡。

  而在這些飛舟前方,則是站著一名身著深青色道服,神氣高昂的修士,他對著白舟方向一拱手,放聲言道:「張巡護可是在麼?在下池笠陽,受諸位道友所托,在此等候張巡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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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光耀

  池笠陽說完之後,就等待著白舟之上的回音,而他身後那些飛舟之上的修士,也各自看向白舟。

  他們這些人都是盯上了張御身上的「緣法」。

  只是他們覺得,張御身為玄廷巡護,不定胃宿軍務署會與他站在一處,在胃宿動手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所以他們利用了一些人在軍署中的關係,穿渡天門,來到了奎宿這一端等候。

  而奎宿軍務署在沒有弄清楚事端之前,那也是不會隨便干涉他們的。

  只是他們也知張御實力強橫,再加上玄廷巡護的身份,故也不敢硬來,乾脆就決定以約鬥的方式向張御討教,這樣即便奪不了緣法,也不至於把人得罪到死。

  當然了,要是張御不答應,他們也不會死纏著不放。可是玄廷巡護不敢應戰,這事若是傳出去,那無疑會助長他們的名聲,這樣也不算吃虧。

  許成通這時立刻站了出來,道:「巡護,這幾人何須巡護出手?待許某出手把他們都料理了。」

  黃治行這時一沉吟,上來一拱手,道:「張巡護,此事不若先讓黃某出手一試。」

  他見眾人看向自己,便頓了下,道:「我受巡護庇護過了天門,欠了巡護一個人情,我當償還之。再說我也有『緣法』在身,便是輸了,那章印任得他們拿去便好。」

  張御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鄭重,知道他此刻心中有了決斷,想借此了卻執念,他也願意成全其人,便道:「黃道友既然願意出戰,我自無回絕的道理。」

  黃治行一拱手,從飛舟之上縱身而下,往那池笠陽迎去。

  張御望有一眼,從雙方氣機對比上,黃治行顯然是超出一籌的,能被玄尊贈以緣法的人,顯然都不會是什麼簡單人物。

  不過自身功行是另一回事,鬥法又是另一回事,可以決定勝負的東西太多了,而這些人知道他的身份來歷,卻還是敢過來尋他,那想來是應該有些倚仗的。

  他這時開口道:「許執事。」

  許成通上前兩步,道:「巡護有什麼吩咐?」

  張御道:「我記得之前有一駕胃宿軍務署出來的飛舟,是在我等之前過來的,你拿我的令符去奎宿軍務署查看一下,這駕飛舟來這裡到底是做什麼的。」

  許成通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是,許某這就去查問。」

  他退下去後,立刻就離開了白舟,並隱匿了遁光,往乙未天城方向去。而那些等在飛舟之中的修士一個都不曾發現他的離去。

  安知之這時透過通透的艙壁,瞪大眼睛看著。

  雖然認為造物才是第一流的,可是他還從來沒見過修士鬥法,心中充滿了好奇和新鮮感。

  他見那黃治行下去與邀戰的池姓修士交談了兩句後,兩人便就互相分開,過了一會兒,兩人好像動了一動,前方就爆發出了一團五顏六色的光虹和彩霧。

  這些光亮有時候出現在近處,有時候則在極遠的地方,這邊閃爍過後,那邊又是亮起,一時之間,他幾乎分辨不清楚那是遠空的星辰,還是在近處閃動的光輝。

  青曙來到了他的身邊,道:「修士交手,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是遠超常人,更有神通道術碰撞,你看不清楚場中的變動也是常理。」

  安知之想了想,仰頭問道:「要我要是學了那調息法,能夠看清楚麼?」

  青曙往下看來,道:「還是差得太遠,除非你能掌握神異力量,至少也當修煉出心光。」

  安知之小臉上露出了不情願,他可是明白的,有了神異力量,可就無法打造造物了。

  青曙好像自言自語,也好像是說給他的聽的,口中道:「我一直嚮往自己也能修道,可惜我受根底所限,做不了此事,我很嚮往那種可以一個人依靠自身的力量飛天遁地,縱橫往來,不受拘束的感覺,更別說移山倒海,變化萬物之術,那是造物無法做到的。」

  安知之不服氣道:「那只是現在,我以後一定能打造出各種比擬神通法術的造物。」

  青曙道:「修道人能有今日,那是因為無數前賢開闢的,靠一個人可沒用,你一個人能有什麼用?即便神袍能助長壽命,畢竟沒有修道人來說壽命長,說不定等你老了都沒法完成這個願望。」

  安知之大聲道:「別人不行,我一定能行。」

  青曙看了看他,道:「既然這樣,你又為什麼害怕修道呢?你真有能耐,那就想個辦法,讓自己修道之後還可以再去打造造物。」

  安知之想了想,他足尖踢了下地,又抬頭道:「那為什麼不能先學造物,然後再學修道呢?」

  青曙道:「造物什麼時候都能學,可是修道過了年月就錯過了,且你想想看,等你有了偌大的神通手段,還有什麼做不到的呢?」

  安知之低下頭。

  立在一旁的衛山看了看他,他是很熟悉安知之的人,知道這種習慣,就是在認真考慮一件事了。

  這個時候,安知之忽然感覺到白舟產生了一絲輕微的震動,他看過去,就見池笠陽和黃治行對面而立,只是兩個人身上的卻有一圈圈光亮衝出來,彼此之間互相碰撞,哪怕是站在白舟之中,都能感覺到那股力量似乎衝到了眼眉上,有一股刺疼之感。

  這個時候,虛空之中有一大片飄蕩而來的碎石,那過來的速度極快,只是還沒有撞在兩人身上,只一接觸那光亮,就一團團崩散開來,隨即化為烏有,這些東西似乎打破了平衡,兩個人又是戰在了一處。

  虛空中的光亮在閃爍了有小半個夏時,終於停歇了下來,黃治行重新返回舟上,他歉然言道:「巡護,方才那一戰,我並未能勝得那位池道友,慚愧……」

  張御道:「道友雖未能勝那位池道友,但卻是勝了自己。」他看向前方,道:「下來之事,便由我來處置吧。」

  他站定原處不動,只是身上卻是有一股如大日一般的光芒照耀了出來,虛空之中,彷彿當真有一團烈陽升起,轟的一下將前方所有飛舟都是籠罩在內。

  這一瞬間,連相隔較遠的乙未天城之上都是染上了一層金光。

  那些站在飛舟之中的修道人也是恍惚了一瞬間,過了一會兒,他們忽然感到自己腳下震動起來,而後所有人駭然發現,自己所乘坐的飛舟舟身之上生出了一絲絲裂紋,並且一下蔓延到了所有角落之中,而後於同一時刻轟然開來。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是暴露在了虛空之中。

  這些修士眼眸之中都是露出了驚震之色,方才那一道心光之強橫,令他們絲毫生不出反抗的勇氣,並且只是震散了飛舟,並沒有傷及他們分毫,這裡面又展現出了高明到極致的心光變化。

  他們互相對視了幾眼,隨後默默對著白舟躬身一禮,而後一句話也沒再多說,齊皆退去,很快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黃治行此刻滿臉震撼,他生出由衷佩服之心,對著張御的背影深深一揖。

  安知之這個小郎這時張大了嘴,哪怕他看不懂,可方才那如烈陽一般的光芒,還有諸多飛舟一切爆裂的一幕,卻是給他尚顯幼小的心靈帶來了強烈的衝擊。

  張御淡聲道:「我們回去。」

  白舟一轉,便往奎宿地星上落去,未用多久,就遁入大氣之中,再是數個呼吸,飛舟一震,已是來到了居住上空,並緩緩停落下來。

  張御道:「黃道友,此間已到奎宿,你可有錄冊麼?」

  黃治行忙道:「還不曾有。」

  張御道:「青曙,你稍候帶黃道友去軍署造冊。」又對黃治平道:「黃道友造冊之後,願去願留,都可隨意。」

  黃治行認真道:「多謝巡護。」

  張御吩咐過後,便下了飛舟,對迎上來的李青禾關照一聲,後者一個躬身,便帶著安知之和衛山兩人安排宿處去了。

  張御則是換了一件寬鬆袍服,書案前翻了翻,並隨手處置了一些瑣碎事宜,而後去了天台之上給妙丹君餵了一些丹散。

  待心境略定,他便步入了靜室之中,將那朵玉蓮花拿了出來,可以感覺到,這一多天過去,上面的阻礙雖是減弱了一些,但仍是有大半存在著,按照原來他的推算,以自己當時的心力,至少要兩日之後才能化開。

  不過他隱隱覺得,自己最好不要順從這上面給自身的限礙去做,而是需依照自身的意願來施為。

  想到這裡,他心下一定,當下將此刻身軀之內此刻所有剩下的神元,全部是填補入六印和心光之印中。

  在這一剎那,他氣息又是陡然拔高了些許,而後眸光一凝,就把心光壓入了那玉蓮之中,此物頓時顫動起來,並且有一圈圈光亮散發出來,那原本閉合的花瓣也是一瓣瓣緩緩向外打開。

  他同時也能感覺到,那層阻礙在心光之下被不停化開。

  而在他如此努力有一日之後,隨著最後一點阻礙被化去,這玉蓮終於完全打開,同時自裡放出了一道光芒,並將他整個人籠罩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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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定

  那光芒落在身上,張御頓便感覺到,自身仿若進入了又一個天地之中。

  但是他有過進入玄廷呈書之地的經歷,能察覺到與此情況有些類似,但又並不完全相同,好像是他的身軀還在原地,但意識卻是沉浸入了此間。

  他抬眼看去,見周圍光芒流轉,這裡似有一種力量正在試著推動他,仿若那波濤湧來,他感覺自己只需順從此力,隨流而往,那麼自能順利見到自己所想見到的東西。

  可他卻並沒有遵從這股力量,這一次他得來的所謂「緣法」,一直就是在「人定」與「天緣」之中搖擺徘徊著。

  他曾仔細想過這兩者有何分別,那便是自我心念的擇選不同。

  天緣在前則是諸物注定,無論你做什麼,又付出什麼,那都是天緣之安排,是消極放任的。

  而人定在前則是深信人力可改換諸物,哪怕天機緣法亦可自己去爭取,是積極進取的。

  譬如這一次他到胃宿聽法,若從緣法放在前面,那麼就是兩者本來有緣,故他才會到此,可要是他從個人而言,那是因為他自家欲往,那才到得此地。

  而再如方才,他感得玉蓮之上的屏阻三天之後方得化解,若從緣而行,他可以安穩待滿三日,然後就可順利得睹此中之物。

  然而他卻沒有遵從這等定數,而是積極找尋破法,如今更是提前一日入得此中,這即是人定了。

  這是純粹的道心意念,還有自身的行事準則,我若做得,那便是我之意願,與諸般外力無關。

  若是反覆猶疑,一味認定緣法在先,那只會否定自身之存在,進而否定大道。

  故是他沒去理會外面那些推動自身的力量,而是用心感應找尋此中玄妙,若是能就此尋得此中之緣,那是最好,若是尋不得,那他也不會去順從遷就。

  過了一會兒,他感得一物在前,於是不管那股波蕩流轉,自尋其路而去。

  許久之後,他覺那流波忽然散去,抬頭一看,卻見一枚泛著渾濁光芒的章印在前方沉浮不定,與此同時,有一股意念傳遞了腦海之中。

  他一時只覺諸般玄妙紛至沓來,雖並無法完全理解此中玄機,可卻感覺到,只要合此章印,便能攀渡上境。

  他如今也是明白了,為什麼以往那些得了緣法的修道人,為何不曾聽說有人憑此成就玄尊了,那是因為修道人必須有足夠的根基承載此印,如他此刻之修為,也不過是堪堪滿足。

  只是他同時也能察覺出來,這並非是原來想像中的玄法之路,而是一條單純的渾章之道。

  也即是說,無論你是真修還是玄修,若循此法而上,那下來則必須轉修渾章了,只不過這條路指明了方向,尋道之人神元便是不足,也有上境大能所賜章印填補餘下所缺,助你過關,所以並不至於變成混沌怪物。

  這通天大道近在眼前,然而他卻是站在那裡,並沒有跨了出去。

  因為這並非是他自家之道,而是前人之道。

  他若是走了過去,那永遠無可能超脫前人之法,日後只能跟隨在開闢此路的前人後面前行。

  此時此刻,他卻是想起戴玄尊曾經對他說過「常法無法通,信己莫信人」這一言,他深以為然。

  那位大能並不會平白無故為你補全缺失,而是要你來還的。

  他看了一眼那枚章印,口中道:「此法非我法,此道非我道。」

  說完之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隨他從光芒之中一步踏出,那背後章印晃動兩下,驟然破散。

  幾乎是與此同時,坐在奎宿天城法台之上的一名道人忽然睜開雙目,而在他面前,擺著密密麻麻的玉柱,此刻其中有一根卻是突然斷裂了開來。

  那道人泛著金紅色的眼眸凝注那玉柱,在閃爍片刻之後,又重新隱沒了下去。

  張御在出了那道光芒之後,見面前那一朵玉蓮花也是化作了片片晶瑩,碎裂了一地,而此時此刻,他忽然覺得心頭一時舒暢,好像是擺脫了什麼東西一般。

  這時聽得外間有一聲雷響,隨即便有炒豆似的聲響在高台之上響起,卻是天上下起了大雨。

  他起身來至天台之上,琉璃穹罩的上方是雲霧凝結天空,地州在大雨的簾幕之下變得隱隱約約,諸物都是籠上了一層面紗。

  他目注一會兒,盤膝坐於原地,令青曦泡上一杯茶水,打開道書翻看了起來,而妙丹君則是靠了過來,在他身邊挨著坐下。

  那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此刻望去外間,卻是雲霾破盡,雨潤天青。

  李青禾這時走上了天台,來到近前,躬身道:「先生,那兩位少郎已是安頓好了。」

  張御嗯了一聲,道:「下來一年他們會住在此間,不過是否住的長遠,要看他們自己了。」

  李青禾從東庭跟隨他到現在,知他心意,立刻明白該用什麼態度對待這二人,回道:「青禾明白了。」

  張御問道:「內層的事如何了?」

  李青禾道:「青摩還未來書,應是還未準備好,曇泉州那裡已是找到了幾個合適的居所,還待先生來作最後定奪。」

  張御略一思索,道:「我待有暇自會去一趟曇泉州。」

  李青禾等了一會兒,見他再沒什麼吩咐,再一躬身,就退了下去。

  這時妙丹君卻是忽然扭過身子,往一處角落盯著看過去。

  張御伸手按揉了下牠的小腦袋,口中道:「許執事,可是有結果了麼?」

  室內光芒一閃,許成通的身影緩緩顯現出來,道:「巡護,許某追查下去,發現那駕飛舟在離開天門之後就落在了曇泉州上,並且還設法遮蔽去了氣機。

  上面的人看情形是入了奎宿某處軍伍駐地之內,現在許某正在追查之中,但或可能遭遇到什麼阻攔,故是先來稟告一聲。」

  張御道:「許執事可放心去做,但是若要動手,不可傷及人命。」

  許成通道:「巡護放心。」他身影一晃,便就化散了去。方才到來的,原來是一個過來報信的元神照影。

  而此刻高台下方,青曙在帶黃治行去了軍署之後,已然是轉了回來,他進入大門後,就往安知之位於高台之中的居處走去。

  才到了門口,見到安知之正指揮衛山把自己從胃宿帶來的工具和造物擺在房間之內,儘管安知之年紀小,各種東西卻是分門別類,很有規矩。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道:「過了今天,三天時間只剩下一天了,想吃鞭子你就繼續磨蹭。」

  安知之不由想起那本冊子自己連一眼都還沒看過,心裡不由一慌,可嘴上卻道:「一天我就能學會了。」

  青曙道:「那我等就看了。」

  這時他注意到衛山露出了羨慕之色,道:「你想學也可以一起學。」

  衛山驚喜道:「我可以嗎?」

  青曙道:「這不是什麼高深的法門,高深的你們也學不成,後天我會過來查看。」說完之後,他就離開了這裡。

  而此刻胃宿地星之上,安氏大宅之內,一名美貌女子被人恭敬迎入進來。

  這名女子外表看著大約三十餘歲,體態豐腴,皮膚白膩,一身淺色深衣,梳著垂雲髻,顯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鼻樑挺秀,配合嚴肅的表情,原本秀氣的臉龐卻是多出了幾分咄咄逼人之感。

  一直到了正堂之內,安嵩已是等候在那裡,他拱手一揖,道:「郭大匠,請上座。」

  郭姓女子萬福一禮,到了一旁坐下,立刻有役從端上了茶盞。

  她眼眸望過來,帶著一些責問語氣道:「安知之是我看好的學生,你們怎麼可以將他送去給他人做學生?」

  安嵩沉吟一下,揮了揮手,一旁的役從退了下去,他道:「郭大匠,我不瞞你,那人我們得罪不起。」

  郭姓女子不悅道:「我不是說你們說過,如果有困難,你們可以來找我。」

  安嵩搖搖頭,道:「那是玄廷巡護,又是通過軍務署來催的,而且一來一去,時間也來不及了。」

  郭姓女子道:「可是知之小郎不曾違背律法,只是些許玩鬧之事,也不至於如此。」

  安嵩道:「我知道,故是那位只收了我那孫兒做學生,未說什麼責罰之語。」

  郭姓女子蹙眉道:「安大匠,你身為大匠,難道不明白,知之的天資出類拔萃,說百年一出也不為過,他若在造物一道上走下去,未來是可能改變造物格局的人。」

  安嵩道:「郭大匠,我安氏兩代為匠,而你也是大匠,想必你是能明白的,就算大匠技藝再精湛,前途再遠大,可止限卻是能望得見的,可是修道人卻是不同了,以知之的天資,修道不是更好麼?」

  以往不是沒有修道人要來收安知之做徒弟,不過他並不認為那些修士能教得好,可是張御就不一樣了,既有名聲,實力又高,還有身份,這樣的老師哪裡去找?

  郭姓女子忽然說了一句:「那位張巡護是玄修。」

  安嵩疑惑看她一眼。

  郭姓女子神情莊重道:「這個世界正在發生改變,那些修道人,那些玄修,他們的潛力已盡,也是正在走下坡路,唯有造物方才是未來,安大匠,若是你堅持己見,將來定然會為自己的選擇而後悔的。」

  安嵩道:「可就算如郭大匠所言,現在事已至此,怕也無可挽回了。」

  他只是隨口一說,然而郭姓女子卻似是當了真,認真道:「不,有些事情並非不能改變。」她站了起來,萬福一禮,道:「今日叨擾,告辭了。」

  安嵩站起相送,看著郭姓女子離去的身影,他不禁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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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穹 第一百三十九章 留痕

  曇泉州外一處征伍駐地之前,許成通一直望著此處。

  這時遠處一道隱晦的光芒飛來,他立時抓在手中,符信之上有一道光芒落到他身軀之中,他頓便知曉了此前依附在上的照影與張御交談的話語。

  有了張御的答覆,他不再遲疑,往駐地之內走入進去。

  說來也是奇怪,以往他在幽城行事不受拘束,可總覺得不甚安穩,可現在受了管束,反而心裡異常之穩當,且也願意遵守規矩了。

  他的隱蔽之術十分高明,儘管營地之中也有修道人,可卻沒有一個發現他的存在。

  儘管當初那個飛舟之內的氣機被混淆了,可一個人只要還在世上,那麼總會留下些不少痕跡的,作為原來幽城的執事,這點追索的本事他還有的。

  不多時,他來到了一個軍壘之前,身軀一晃,便進入了裡間,他也沒繼續深入進去,而只是側耳傾聽。

  一時之間,這座軍壘內所人呼吸說話、乃至行走活動的聲息都是進入了腦海之中,這裡面至少上千人,但他憑著這些聲音,卻可把每一個人都給細緻區分開來。

  在這些人中,他聽到了一個特殊的聲音,之所以說特殊,是因為這人無論行走動作還習慣,都與軍壘之中的士卒格格不入。

  這個人的腳步很輕快,年紀也不大,歲數不會超過三十,許成通沒有採取什麼動作,而是一直在聽著。

  大約過去半天,他感應到這個人宿處內有另一個人出現。

  他精神一振,心神略微集中。

  在與來人打招呼後,那人就道:「什麼時候安排我回去?」

  來人道:「那邊決定下來,不希望你再回去了,東西給我,你自己知道該怎麼辦,我會幫你處理乾淨的。」

  那人一陣沉默,許久才道:「我知道了。」

  來人交代完後就站了起來,道:「給你一刻時間。」又道:「別耽擱太久。」說完這人就走了。

  許成通這時則是邁步穿牆而過,直接走到了那個宿處之內,就見一個年輕人背對著他坐在那裡,身上穿著一件天青色的短衫,頭上梳著髮髻,但很乾淨,手中拿著一柄匕首,此刻正在擦拭著。

  過了一會兒,這年輕人將匕首橫在了自己的頸脖之上,在略微猶豫之後,腰臂就待要發力,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許成通的聲音傳下來道:「何必如此。」

  年輕人的身形頓時僵住,臉上也露出了惶急之色,他拚命想用力,可卻怎麼也用不出來,很難分辨這是他自己的原因還是被外力左右了。

  許成通這時轉到了他的正面,在原先來人的位置上坐下,他看了看,這是一個下巴上嵌著金屬條的年輕造物人,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造物人想拒絕,可卻不自覺回答道:「曹棋。」

  許成通道:「誰派你來的?」

  曹棋頸脖一下暴出了青筋,臉上也付出了掙扎之色,渾身輕輕顫抖起來,但是嘴裡還是在斷斷續續,「是曹,曹師派我來的。」

  許成通再琢磨這個名字的時候,發現曹棋額頭上冒出了大顆大顆的汗水,顯然是內心抵抗激烈,更有可能身軀之中還被人下了禁制。

  他他知道此刻再追問探究下去,曹棋恐怕會由此陷入昏迷之中,便換了一個話題,「剛才和你說話的人是誰?來找他幹什麼?」

  果然,這麼一來,內心對抗不那麼激烈了,他道:「是伍軍候,我以前不認識他,曹師說,如果行動不利,那就來找這個人,他會安置我。」

  許成通這時察覺到有人在往這裡來,正是方才來人。

  他沒再問下去,他一抖袖,一股白色煙沙晃起,將曹棋捲入了進去,再是對著曹棋所坐的位置一指,放出一股法力,而後他就站起來,不動聲色站到了牆角。

  不一會兒,那個伍軍候走了進來,在他目光之中,曹棋正倒伏在案几上,脖子上開了一個大口子,滿屋都是血腥氣,他很滿意,回頭招呼了一個親隨過來,吩咐了幾聲,便就再次離開了。

  親隨在這裡忙裡忙外,設法清除血液痕跡,又把屍體抬了出去,可他並未發現,無論是他擦拭的血跡,還是扛在肩上的屍體,這一切實際上都是不存在的。

  許成通則是走了出去,他一直跟隨在了那個伍軍候的身後,雙方相距不過一拳距離,這時他迎面看見走過來了一個修士,他往前走了一步,看去竟然與伍軍候疊合在了一起,

  可伍軍候並沒有發生任何異狀,還與修士打了聲招呼。

  待他回到房中,拿過紙筆,開始書寫書信,可所用文字卻是一些無法辨認的簡易符號。

  許成通看了一會兒,全部記在了心裡,他並未驚動這位軍候,只是在其身上留下了一縷氣機,而後出了駐地,就直接往掖崖州回返。

  他至今沒有在軍務署登陸造冊,所以選擇從荒原穿行,不過就算半路上有人攔阻他,也有張御賜予他的令符。

  半天之後,他進入了掖崖州中,並來至高台之下,還未等入內,聽得張御聲音傳入耳中,「許執事,不必通傳了,到天台上來說話吧。」

  許成通立刻飄身上了天台,待落定後,他打一個稽首,道:「巡護有禮。」他略略一頓,「巡護,人找到了,許某已是將他帶回來了。」

  他身後白色沙塵一晃,那喚作曹棋的造物人便被放了出來,不過此時卻是昏迷不醒。

  他又道:「許某唯恐這人身上有禁制,故是沒有問的太多。」

  張御看有一眼,道:「除了他,可還有他人牽扯在內?」

  許成通道:「還有一名軍候,不過許某暫且沒有驚動他。」

  張御點了下頭,他把心光一放,將此人全身罩住,而後道:「許執事,就由你來問話,不必顧忌太多。」

  一般來說,身軀之內即便被人設布了手段,也多是依靠留下身軀之中的心光或者法力,只需將其時時壓制住,那便不虞出問題,可那要精微玄妙的手段和更為強橫的心力,而這兩項,他無疑都是具備。

  許成通道精神一振,覺得是自己表現的時候了。

  於是當著張御之面,利用手段迫使曹棋回應,問一句後者便答一句,期間數次有光芒從其人身上冒了出來,可在張御心光制壓之下,絲毫沒能傷及到其人。

  只是曹棋所知其實十分有限,尤其他是一個造物人,顯然一開始就是打算用來拋棄的,但這一番問話下來,卻把當日的大致情況給弄清楚了。

  許成通道:「巡護,這些人用心險惡,竟然想在巡護穿渡天門之時暗害巡護,只是天門乃是玄尊所設,要想撼動其力,也勢必要有足夠的手段,這豈不是說……」

  張御思考了一下,對方應該不會是幽城方面的人,幽城找他,是為了他身上可能存在的道印,而不是單純想要他性命。

  若說是上宸天,卻不像是他們的風格,上宸天最關心的是內層入口,做事也通常也都在較高的層面上。

  而這些人能把觸角深入到軍中,並且還能做出各種有效的安排,這可能是出自內部之人。

  他關照道:「許執事,你去盯緊那名軍候,看他近來與何人往來,找到線索後,再回來報我。」

  許成通道:「許某領命。」他抬頭道:「巡護,能否允許許某尋幾個人?」

  張御轉頭看來,道:「你要什麼人?」

  許成通道:「許某以往在幽城之中也有幾個得力人手,現在當都是被拘押起來了,這件事許某一人唯恐分身乏術,或許可以叫他們一起來幫襯著。」

  張御略作思索,走到案邊,他提筆起來,寫了一封貼書,道:「你去提人,如果辦事得利,就讓他們先跟著你。」

  許成通恭聲道:「是,許某會讓他們好好贖罪的。」他打一個稽首,往後退了幾步,從天台牆壁之上穿渡了出去。

  張御這時站了起來,看著衛氏軍駐地方向。

  方才許成通說及人手的事,他也是想起自己到了掖崖州一年多了,他與衛氏軍的定約已是結束,再加上他的身份已然顯露,所以不必要再繼續待在衛氏軍中了。

  他與衛氏軍合作了一段時間,對於衛氏軍上層的品性卻是認可的,感覺可以考慮雇其為自己所用。

  不過一支雇募軍的消耗可是不小,他自己是負擔不起的,但是可以給玄廷上書。這等小事也不必他親自去呈書之地,直接報給玄廷在奎宿負責傳報的修士便好。

  有了決定之後,他想著下一回去曇泉州的時候便順手解決這件事,而接下來,他準備閉關一段時日,爭取再取一元。

  在此之前,還需要再做些安排,於是把李青禾和青曙一同叫了上來,先是對李青禾交代了一些事,讓其去後,又對青曙道:「安知之的功課如何了?」

  青曙道:「這小郎雖然缺管教,可資質真是不錯,僅用半天時間就掌握呼吸法了,還沒怎麼認真學,他那個隨從衛山,雖然很努力了,可我看給他幾個月都不見得能入門。」

  張御淡聲道:「不過是掌握了技巧罷了,距離融會貫通還差得遠,讓他繼續打磨,那個衛山只要願意學,那你也可以先教著,有什麼事,等我閉關之後出來再言。」

  青曙抱拳道:「是,先生。」

  張御揮手讓他退下,自己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從天台下來,步入靜室之中,隨手拋出玉籌,布了一個陣法,再次坐定後,將那銅匣打開,而後心神一定,便開始全力吸攝此中傳遞過來的滾燙熱流。


bpd 發表於 2021-12-3 00:23
銀穹 第一百四十章 二元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張御都是在閉關之中。隨著他不停從那結晶根絲之中吸攝的源能,自身也是感受著神元不斷被積蓄著。

  他能感覺到,在自身夜以繼日的吸納之下,這根絲之中原本滾燙的熱流也開始慢慢變得衰落了。

  而此時此刻,上面僅只剩下了最為微弱的一點熱流了。

  他沒有打算收手,而是繼續下去,似是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他聽到了一連串清脆的響聲,就像是碎裂的玉石從空中灑落,銅匣之內的結晶根絲原本明亮的光亮黯淡下去,根絲一根根泛白化灰,簌簌掉落下來,徹底分散了。

  他目光落下去,這東西已經化了一堆白灰,完全分辨不出原來的模樣。

  他稍作調息,於心下一喚,將大道玄章喚了出來,便將這一月來所得神元渡入了六正印和心光之印中。

  在把神元盡數渡過之後,他自我審視了一下,卻是發現,現在距離取得神法悉足這一元,卻還差了一線。

  不過這一線已是並不遠了,若是他願再繼續在此修持個十天半月,只靠自行提煉身軀之中的神元,也一樣能補足這裡所缺,再或者,他乾脆去往下層,那麼興許利用這些時間也能有所收穫。

  不過他此刻並不想再等待下去了,而是準備一鼓作氣將此完成。

  他坐定身軀,用心一感,一絲絲熱流從高台底下的藏室之內飄了過來,這些熱流的源頭是幾件古物。

  這些東西是這些天青摩從下層送來的,只是當時他在閉關,故是在擺在了下方。

  儘管沒有直接接觸,可是現在攝拿起來卻是一點不慢。

  大約半個多夏時後,庫藏之內被封鎖在金屬匣箱之內的古物俱數化作了灰塵。

  他看了一眼飄蕩在側大道玄章,便把方才得來的神元同樣渡入進去。

  而隨著這最後一線神元補充,無論是六正印和心印都是推進到了第四章書足滿的境地之中。

  這一瞬間,他的眼眸之中有亮光閃動起來,但並不刺目,望去好似最為清澈澄淨的玉琉璃。

  此時可以見到,他身上的心光更是顯現出了些許異象,若氣霧,若雲流,而他整個人沉浸在其中,則是顯得若隱若現,飄渺若仙。

  當日陸宣和在嘗試破境之時,也曾有此等異狀出現,只是因每一個人道行功法不同,所表現出來的異象自也不一樣。

  因為此前他道行修持已是足夠,故是此刻功行一滿,便水到渠成般取得了「神法悉足」這一元。

  在過往修道人中,取得一元的修士有不少,可同時具備這兩元就少了許多了。

  他稍稍感受了一下,「內外通明」讓他的心力和氣機轉運更為順暢自如,而「神法悉足」則不僅讓他完全駕馭了自身之能,上下也是渾然一體,且在鬥戰之中,他還通過此身撬動更多的力量。

  與此同時,他感覺有數個神通自觀想圖中浮現了出來,並為自己所掌握,根基一厚實,同樣使得觀想圖為之更進一步。

  只是他稍作查看,便就暫時略過了。

  畢竟以他現在的實力,遇到尋常的敵手,一劍斬殺過去便就可以,不需要太多變化了,這些神通也只是錦上添花。

  只是他此刻還有一種感覺,那就自己似乎達到了這一層境界的頂點了,就像一塊美玉,每一個角落都是被雕琢了,再無任何刻畫的餘地了。

  若是再想往進,好像就需得去到更高層次了。

  功法之上雖至此境之盡處,可在道法修持之上,他卻還能繼續前行。

  若以三元法來論,這裡還有一元,那便是「諸我皆全」,這也是最為難以突破的一元。

  所謂諸我,乃是視「本我」為全,只是隨著乾坤之易變,天地之生誕,陰陽之流轉,使得「本我」破碎化易,修士要取此一元,則便以「今我」為根定,聚化諸我,還歸本源。

  從道書上看,這一步實際上是到了上境也需繼續求取的,甚至可能就是上境所追逐的,但是這一步從何時為起始,卻是至關重要。

  若能在元神照影,也即是玄修的第四章這一層次之中先得窺見,則於上境求法亦有莫大好處。

  不過大部分真修在取得二元後,就直接登攀上境了。

  諸我皆全,注重的是感悟,是在牢固基礎之上的昇華,至於該怎麼悟,每一個人都不一樣,哪一個「我」才是該去先尋的,怎麼去尋找,沒有正確的答案。

  並且因為這裡牽扯到上境,更涉及到每一個修道人的自身隱秘,所以也沒有在道書上寫明,只是隱晦說了幾句。

  張御此前翻閱道書之時便發現,那些留下註疏之人也不認為有多少後輩能取得此法,只是單純告訴你還有此法罷了。

  他略略一思索,對於這一元他也有自己的看法,下來便準備進修此道,只這不是眼下立時能成的,而閉關月餘,此刻也當需出外走動一番了。

  他當下長身而起,自靜室之中出來,金光一閃,妙丹君先是竄了過來,在他身邊打著轉。他俯身逗弄了幾下,便即先往書房來。

  翻閱了一下書案上的報紙,這一月之中沒什麼大事發生,只有征戰虢星的征伍和雇募軍在陸續返回,而在報紙之下,還壓著一封軍務署寄來書信。

  他拿起一翻,從日期上看,這是十天前寄來的,待看了裡面的內容,他思索片刻,將書信收好,便出了書房,沿著走廊來到了一間寬敞客室之內。

  安知之正在裡面翻書,見到他進來,愣了一下,而後乖乖站了起來,執弟子禮道:「老師。」衛山也是一起站了起來。

  張御嗯了一聲,看來這些天青曙把他教得不錯,他到位上坐定,對著兩人道:「坐下吧。」

  安知之趕忙坐下,衛山猶豫了一下,也是坐下。

  張御對安知之道:「當初我與你祖父說好,你在我身邊一年,你既然叫我做老師,那麼我也當教你一些東西,如今過去已有一月,你可是想好要做什麼了麼?」

  安知之有些迷茫,道:「我不知道。」

  張御道:「如果你現在無從選擇,那青曙教你的東西就先學起來,畢竟修士打築根基,也就這幾年光景,錯過了也就錯過了,這一年之後,不管你是想回去打造造物,還是繼續修持,都是你自身的意願。」

  安知之想了想,道:「老師,青曙先生說,修煉出心光才算是真正修士,就像造物飛舟擁有了靈性一般,在這以前只能算是身軀鍛煉的一種?」

  張御道:「他說得不錯,有了心光法力,修持之人便走出了隔斷天地的一步,那才算是正式踏入修道門徑。」

  他看了安知之一眼,「你不必擔心什麼,哪怕你天資再好,我若不傳你法門,只一年時間,你絕無可能突破這一桎梏,你大可放心學習這些呼吸之法。」

  他又對衛山道:「修道途中,資質固然要緊,可若無堅定信念,那也是不成的,而後者某些時候更為重要。」

  衛山大概沒想到張御會對他單獨說話,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隨後站起身,充滿感激的對他一禮。

  張御點了下頭,他沒在這裡停留多久,說了幾句話後便就離開了,回到裡間,他換了一身大氅,將青曙、青曦喚來,道:「曇泉州那邊還有些事,你們隨我一同來。」

  待二人收拾妥當,他便步出高台,放出白舟,帶著二人往曇泉州方向過來。

  一刻之後,白舟在泊舟天台上落定,他依舊沒有將之收起,任由這飛舟停落在此。

  待出了泊台,他喚來一輛造物馬車,吩咐了一聲,馬車得得而行,沿著街道穿過花海和清泉淙淙流淌著的水渠,大約兩刻之後,在一處位於地州東南方向的大宅院之前停了下來。

  張御自馬車之上走了下來,他抬頭看了一眼,圍廊之內露出了一段飛簷,微風輕送之下樹葉掩映之間若隱若現,顯得格外幽靜古樸。

  之前他讓青禾在曇泉州內挑選了幾處居所,通過畫影來看,這一處最為合適,故是決定親自來看一看。

  從門前遍佈修竹的廊亭之中走出來一個面皮白淨,身著黑邊襴衫的三旬男子,他忍不住看了張御幾眼,心中暗暗驚嘆,上來拱手一揖,道:「尊駕氣高若仙人,可是張巡護當面麼?」

  張御抬手還有一禮,道:「是我。」

  那男子忙道:「在下于德,聽聞張巡護看上這處宅子,這些時日一直在此等候。」他側身一讓,恭敬道:「張巡護還請裡面請。」

  張御點頭道:「有勞了。」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到,有一道目光包含惡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過他沒有理睬,倒是身外有一層有若雲霧般的心光自發流飄動了一下。

  而此時此刻,距離此間大概數里遠一處閣樓之上,一名修士則感覺自己腦門好似被重錘敲擊了一般,嗡的一聲,腳下踉蹌了幾步,過了片刻,他忽然摀住胸口,噴了出一口飛濺狀的鮮血,坐倒在牆角一時無法動彈。

  青曙久練劍法,對外界變化十分敏感,他察覺到了一絲異狀,問道:「先生?」

  張御淡聲道:「無礙。」他看了一眼正在前面慇勤招呼的于德,「我們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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