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8825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6
第八十章 聞祈宣講

  都護府的六大衙署,每年都會有兩次公開的宣講。

  這主要是給底下民眾講解衙署在做事遇到的各種問題,以及有些時候為什麼要這麼做,理由是什麼,解決的辦法有哪些,同時收取各個地方城鎮遞交上來的檢揭貼,以此溝通上下,緩和矛盾。

  而每一回,基本都是由主事、從事這等衙署長吏出面。

  七月初十這天,則是司吏衙署宣講之日,因為吉主事老邁,精力不濟,所以由從事蔣定易代為前往。

  在宣講前三日,司吏衙署已是先行溝通了司寇衙署,請其將衙署隊伍所要經過的道路搜查清理一遍,以確保安全。

  不過明白真實情況的人都知道,司寇衙署也就是能對付一下普通人,面對那些真正的刺客,這樣舉動也就是表面上好看一些,有個心理上的安慰罷了。

  幾天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到了初十這日。

  方至日出時分,這次要出行的車馬隊伍已是在衙署前準備妥當,微涼的爽風吹動著儀仗上的旗幟,所有人默默站立著,偶爾傳出衣甲碰撞的聲響,此時暖金色的晨光才方冒出,站在台地上看去,整個城市還未甦醒,空曠的淺灰色天穹正散發著一種獨特的靜謐。

  初刻過後,蔣定易帶著役從和貼身護衛從衙署裡走了出來,他和幾個護衛隊長打了聲招呼,又對站在那裡的張御鄭重拱了下手,而後就乘上了一輛加固過的大廂馬車。

  隨著車廂附近有人發出一聲呼喊,幾聲短促的銅號傳出,整個隊伍便儀仗高舉,開始隆隆向前邁進。

  這次他們需從內城台地出發,穿過整個城市,然而去到城外靠近港口的聞祈廣場,由於路程較長,隊伍也不是直線行進,所以達到那裡時,說不定要臨近隅中了。

  張御見隊伍啟程,也是翻身騎上了一匹高大黑馬,一手拿動韁繩,一手持著夏劍,緩緩前行。與此同時,他心湖則是擴散出去,隨時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他這次沒有穿參治袍服,而是換了一身玄府道袍,外罩斗篷,臉容掩蓋在了遮帽的陰影之中,雙手戴著朱色手套。

  最近真胎之印修成之後,他能感覺到,自己哪怕沒有引動心光,皮膚上也被一層瑩瑩玉色所包裹,這是身軀步入神異的表徵之一。

  只是這委實太過令人矚目,所以必須要設法遮掩,而唯有在修為逐漸加深時,才能自行收斂下去。

  車馬隊伍裡有一隊六十人的都護府護衛,一隊三十人的衙署侍從,還有十名司寇,正好是一百人。

  這裡面真正的精銳是都護府護衛,人人都是經受過嚴格訓練的,而且個個身著鐵甲,武械齊全,還有兩輛四馬拖拽的武備車隨行。

  而司寇衙署的人,只是負責到時維持秩序,可以忽略不計。

  那名喚作秦午的劍師也是帶著自己的十來個徒弟走在隊伍之中,他們此時都是換上了衙署侍從的衣物和皮盔,外表看起來和一般的護衛沒什麼區別。

  秦午的精神繃的很緊,他是經驗豐富之人,知道這次出行因為早就定下了時間,極可能會對上一群準備充分的刺客。

  他之前還強烈建議蔣定易更換日期,或者找人代替前往,但這種都堂定下的規策並不是能隨意更改的,所以被蔣定易果斷否決了。

  於是他又提議蔣定易找尋替身,可同樣不被採納。

  他在意識到可能要打一場硬戰後,也就只能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做好一切了。

  他把每個弟子都安排在了各個方向的關鍵位置上,而自己則在蔣定易的車馬附近,這樣敵人無論從哪個角度攻來,他能都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他這時看了騎在馬上的張御一眼,就又移開目光。

  蔣定易告訴過他,張御是一位玄修,既是來保護自己的,也是自己的朋友,對其人必須尊重。

  秦午心下也承認,玄修很厲害,擁有很多常人不具備的手段,可他給人做護衛做了一輩子,也自有傲氣,認為這種事情自己顯然能做得更好。

  所以他並不來找張御主動商量什麼,安排一切佈置的時候,就當他不存在。

  張御也沒有在意這點事,他在這裡是為了應付具備超凡力量的對手,至於一般的衛護事宜,則是那些護衛和這些劍士應盡的職責,他是不會去貿然插手的。

  而應付尋常人的手段他無論知道不知道都是一樣,兩個人之間並不需要有什麼交集。

  同一時刻,在臨近聞祈廣場的地下,一條狹長的石砌通道內,三十多名天平教徒的教眾正沉默啃著幹硬的饅頭,喝著澀口的水,並使勁一口口嚥下去,通道里一時滿是用力的咀嚼聲。

  他們頭髮蓬鬆,衣著很是很破爛,腳下踩的是草鞋,渾身上下最能拿得出的反而是手中的武器。

  他們是天平教派的最底層,做刺殺沒有任何的錢拿,只能每天領到一些干糧和水,維持最基本的生活。

  他們並不是瑞光城的居民,而是自外流落到此的。

  近些年來,都護府北方的許多鎮子都是遭受了莫名的自然災害,不少鎮子因此撤消。

  雖然都護府會試圖把鎮民安排轉移到別的地方去,可也有不少人並沒有得到妥善安排,在這其中,還有一些在自己也不知情的情況下莫名奇妙沒了戶籍的人。

  還有一些人,則是早年自發出來的墾荒民眾,氣候的變化,使得田地逐漸荒蕪,他們不得不逃難到瑞光謀求生計。

  在吃完東西后,所有人開始擦拭自己的武器,大多人手中是一把長劍,還有一些匕首和短斧。

  「老陳,出來前給女兒上過香了麼?」一個長著八字眉的男人打破了沉悶。

  被叫作老陳的人是個滿面風霜,五十歲左右的男子,他用平靜的聲音道:「上過了,過了今天我可能就去陪她了。」

  八字眉男人湊了過來,小聲道:「聽說只要獻出足夠的祭品,天平之神就能讓人復活,老陳,你有想過讓你女兒復活麼?」

  老陳手中的動作一頓,然後道:「不想。」

  八字眉男人疑惑不解,道:「為什麼?」

  老陳沉聲道:「活過來?再讓我閨女挨餓受凍麼?」他擦劍的動作忽然加快了一些了,「我寧願不要。」

  八字眉的男人也沉默下來,他罵了一句什麼,也是開始狠狠擦著手中的劍。

  旦港附近某一處高樓上,兩個戴著白色面具人躲在某一處隔間內,正用千里鏡窺望著遠處。

  「都安排好了麼?」

  「放心,三批人手,都是神的信眾,他們的鮮血和生命,相信足以讓天平之神感到愉悅了。」

  對天平之神來說,信徒就是他的羔羊,他不會去主動賜予他們什麼,平日就像放羊一樣放出去,若就這麼死了,信眾力量就會成為他的一部分,所以死的越多越好。

  這樣看來,信奉天平的人似乎一點好處也沒有,反而要付出極多,似乎沒有必要去信。

  可實際上,在茫茫塵世中,弱者所能依靠的東西實在太少了,天平之神終歸是個神,這個身份至少讓他的信眾還有點心靈上的慰藉,還有勇氣去站起來反抗。

  司吏衙署的車隊此時已是下了台地,正沿著大道而行,而在道路前方,一個人穿著布衣的年輕人迎面跑來,其人還未近前,就被那些警惕的司寇攔下,在檢驗過身份後,才放了他過來。

  年輕人一直來到秦午身前,擦了側臉頰上的汗,微帶幾分氣喘,抱拳道:「師父。」

  秦午拋過去一隻水袋,用低沉而帶有磁性的聲音說道:「前面怎麼樣?有什麼問題麼?」他信不過那些司寇衙署的人,所以叫自己的徒弟先去前面探路。

  年輕人擰開水袋,喝了一口,抹了把嘴,道:「弟子都看過了,一路上的房屋和廣場那裡,都沒有什麼問題,要說有刺客,要麼是從天而降,要麼就是從地底鑽出來的。」

  秦午哼了一聲,道:「或許還真被你說著了。」

  年輕人一怔,「啊?」

  秦午一把將他手裡的水袋拿回來,轉著下巴往後示意了一下,道:「到後面看著去,眼睛放亮些。」

  「是,師父!」

  年輕人擠到了後面,忽然眼前一亮,來到一個女扮男裝的清麗少女身前,道:「小靈,你怎麼來了?」

  那少女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年輕人見她不理自己,眼珠一轉,用手掩口,壓低聲音道:「唉,小靈,你知道麼?我聽說,我們這次出行的隊伍裡有一個玄府的玄修。」

  「玄修?是哪個?」少女果然被他勾起了興趣,道:「在哪裡?」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6
第八十一章 白日刺殺

  年輕人其實也不知道那位玄修到底是哪個,秦午也沒和他說個,只是之前偶爾聽秦午和自己一位師兄聊天時說到幾句罷了。

  好在他很機靈,目光一顧,很快看到了騎在馬上的張御,眼中不由亮了亮。

  實際上能騎馬隨行的,就是那些衙署的隨從官吏和助役了。而張御身著斗篷,整個人看不見面目,可身姿挺拔,手中還提著劍,很符合他心中高人的形象,於是他伸手一指,道:「看,那個不就是……」

  少女看過去,也是發現這位有些與眾不同,可她雖然好奇,可看了一眼後,目光就馬上收回來。

  她知道像自己師父秦午這類人,對別人的目光十分敏感,更被說玄修了。就是現在還看不出這位玄修和普通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身為一名年紀不大的劍士,她十分嚮往那些傳說中的修煉者,只是考不入泰陽學宮,也就進不了玄府。

  她倒是隱隱希望這回路上有刺客出現了,這樣她不但能一展身手,也能看到傳說中玄修的種種神異表現了。

  張御雖然坐在馬上,可對於周圍的所有的情況都是瞭若指掌,對於方才那個兩個少年男女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

  不過尋常人對玄修有好奇心很正常,若是給了回應,反而會多出麻煩,所以沒有必要去理會。

  至於他的身份,相信那些刺客早就設法搞明白了,所以今天這些刺客要麼不來,要來定是會準備一些針對玄修的手段的。

  隨著車馬前行,天光也是愈發明亮,城市的街道上有陣陣濃烈的花香飄來,道路兩旁越來越多的人走出來,看著舉著儀仗的車馬隊伍。

  好在瑞光民眾早已習慣了宣講,所以也就是看個熱鬧,議論一下今天出行的是哪位長吏,又有什麼背景來歷,並無沒什麼過分的舉動和喧鬧。

  倒是那些走在隊伍裡的年輕劍士微微有些不適應。他們平日一般都是隱藏在背後,現在被眾人圍觀指點,難免有些僵硬和不自然,只能目不斜視往前走。

  張御能感覺到,圍觀者中夾雜著一兩道不懷好意且又陰冷的目光,在諸多尋常人眾中顯得尤為突出,這極可能是刺客派出察看的人手。

  不過為了避免驚動此輩,他沒有轉目去看。

  秦午倒是警惕看著四周,目光時不時從那些可疑的人面上掃過。

  在車隊差不多行有一半個夏時後,城門已是前方在望,看著再轉過一個街道,就可出城。到時再沿著直道走一段路,就能到達聞祈廣場了。

  而行來這一路之上,並沒有遇著什麼異常狀況。

  秦午心中已是在轉念,刺客的刺殺會不會放在回程路上?

  這也是有可能的。因為宣講要持續大半天,長時間的守禦,護衛的體力和精神都會有所消耗,而回去的時候,也更容易放鬆懈怠。

  可他這回的判斷顯然有些偏差,就在車馬過去最後一個十字街口便可出城的時候,他銳利的眼睛裡捕捉一絲金屬反光,立時意識到有問題,立刻出聲示警道:「小心前面!」

  隨著短促的銅號聲,整個隊伍馬上停了下來,並有人從隊伍中出來,試圖去往前方搜查。

  似乎是看到他們已然有所察覺,自對面屋脊上倉促站起來十幾個人,個個都是拉開手中弓箭,嗖嗖向下射擊。

  前方探路的人立刻鑽入民居躲避,而隊伍裡的護衛則齊齊舉起盾牌遮擋,因為距離相隔較遠,弓箭落下來時,大多不那麼有力了。

  而道路兩旁的民居中,也有幾把弩弓悄悄伸出,試圖向著隊伍之中射擊,他們的主要目的不是傷人,而是為了引發混亂。

  可就在這時候,護衛隊裡亦有幾個弓箭手站了出來還擊,每一個人的動作看上去都是不慌不忙,且俱是箭出必中。

  只幾個眨眼工夫,就將那些弩手一個個射死。隨後兩隊人分別闖入民居之中,搜查裡面是否還有剩下的刺客。

  隨即這些弓箭手則又轉向正面,在盾牌的掩護下向對面還以顏色。

  相比之下,屋脊上那些弓箭手儘管人數多,但顯然與之相差極大,立刻被壓制的紛紛壓低身軀,可這樣並沒有任何用處,護衛弓箭手馬上該為拋射,並一一點名,將這些刺客逐一釘在了屋脊上。

  而在前方看不見轉角處,一個個地下蓋板掀開,然後一隊隊人走了出來,其等手中居然端著一把把火銃。

  帶隊的是一個精瘦年輕人,他喝道:「速戰速決,火銃一響,司寇衙門和各家護衛肯定會聽見,用不了多少時候就會趕過來相援。」

  他帶著隊伍動作極快的衝出街道,來至前方,安排人利索的排成一排,隨後將銃口抬起,然而還未等他們扣動扳機,盾牌手後面站出來一排火銃手,並且先一步開槍了。

  轟!轟!轟!

  如此近距離的射擊下,那些刺客立刻被轟的肢體破爛,血肉橫飛。

  那個精瘦年輕人驚怒交加,他趁著火銃手還在換槍子的時候,拔出兩把佩劍,親自帶著剩下的十幾個人衝了上來。

  那些火銃手見狀不好,只能先一步退避,車馬前方盾牌再次豎起,掩護他們往後撤去。

  可其中一個火銃手似乎因為緊張,一直退到了馬車附近也未停下。

  本來抱劍站在那裡的秦午卻是一睜目,忽然拔劍,刷的一下斬下了他的頭顱,而後又一腳將之踢開。

  兩旁護衛不明所以,都是轉過劍矛對準了他。

  秦午冷聲道:「這是個叛徒,他身上有藥包。」

  一個護衛隊長看了他一眼,上去搜查了一下。果然,從那個火銃手的衣物裡搜出一個鬆散的藥包,很明顯是一種致人麻痺的藥粉,要是在人群裡散開,所有人不說失去戰鬥力,那一定是混亂成一團。

  護衛隊長抬起頭,看著秦午的目光露出了幾許佩服,道:「好眼力!」

  秦午抱劍不言。

  而他手下那些劍士徒弟則是一個個挺胸抬頭,與有榮焉。

  那個帶隊衝鋒的年輕人見狀暗罵一聲,這次一個最好的機會錯過了,但是這個時候要是退下去,一定會被那些弓箭手和火銃手射死,此時也唯有硬著頭皮向前衝了。

  於是他大叫一聲,帶著剩下的七八個人,稀稀落落的衝向那守衛森嚴的護衛隊。

  廣場附近的地下,窸窸窣窣的碎屑從頂上落了下來,八字眉的男人抱著劍,看著上面道:「已經開始了。」

  所有人都在朝著上方看去,耳朵也留神傾聽著上方的動靜。

  按照事先的安排,他們是第二批出擊的人,等到外面的人把護衛吸引開一些,他們再衝出去,做為那最後,也是最鋒利的那一擊。

  此時一個髮鬚皆白,身體壯實的老者站了起來,他聽了聽,沉喝道:「差不多了,服藥!」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是從身上摸出一個琉璃小瓶,擰開封蓋後,就把裡面的藥液倒過來灌入了口中。

  這是刺激精力的藥物,哪怕一個羸弱的人服下後,都能在短時間內爆發出遠超普通人的力量和速度。

  因為這其中加入了某種靈性生物的腺體,並受過神明的祝福,所以還有極小概率發生無法預測的異變。

  老者服下藥物,眼睛頓時變成了赤紅色,身上也有淡薄的氣霧飄起,他道:「蔣定易身最厲害的就是那個姓秦的,還有他的幾個徒弟,你們碰上了他們自己注意小心。」

  說完後,他拿住一塊布,將頭臉包了起來,當然,更多人對此毫不在意,因為他們早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了,今日來此,只為了發洩心中那一股不平之氣。

  眾人沿著長長的通道往前行走,在到了盡頭後,浮現在面前是一排台階,老者第一個上去,用力擠上方用來遮擋的泥土,來到了地面上,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寬敞房屋的內牆壁。

  那老者晃了晃身軀,抖開身上的泥土,待所有人出來,他便一腳上去,轟隆一聲,頓將前方整面早已動過手腳的牆體踢倒。

  他拔劍高舉,喊一聲:「鳴不平,討公道!」便帶頭衝了出去,後面所有人也是齊齊拔劍,高呼著同樣的口號,從陰暗的屋子裡殺出,向著那個光亮到有些刺眼的地方衝去!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7
第八十二章 天平之神

  地面之上,那個精瘦年輕人跪在地上,抓著那戳進自己胸口的長矛,此刻隨著他衝殺的人已是一個不剩,全都被殺死在車隊陣前了。

  對面的護衛把矛頭一旋一轉,拔了出去。年輕人頓覺胸前一空,無力向前倒下。

  這時他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一邊吐著血,一邊口齒不清的說道:「鳴……不平……討……討……公道……」

  粉碎凌亂的腳步聲響起,還伴隨一陣陣呼喊聲,那些三十餘名刺客劍手已是在那蒙面老者的帶領下衝向了護衛隊。

  他們還未到來之前,護衛隊已經是先一步察覺到了,弓箭手先對他們來了一輪招呼。

  弓箭不斷落下,可是這些人卻只是用手中的武器揮動,就將箭支紛紛隔開,偶爾被射中手腳,卻似沒有感覺一般,腳步連半分緩頓也沒有。其中有一人直接將一塊連帶著血肉的箭矢一同拔下,其卻仿若不覺,仍是狂呼大叫的奔跑著。

  車隊護衛意識到這回過來的不是單純的普通人,卻也沒有慌張,隨著一聲短促的銅哨傳出,沉重的鐵靴聲響起,兩旁持盾的鐵甲長矛手穩穩迎了上來。

  有幾個使著刀劍的刺客衝殺到近處,長矛手當即列陣前刺,七八名刺客頓被戳中,發出痛苦的哀嚎,後面人的腳步也是受阻了片刻,就這麼一瞬間,有一把把火銃從間隙中伸出來,並齊齊放了一輪。

  那些刺客就算服了藥,也一樣是血肉之軀,就算能勉強承受住弓箭,但卻擋不住火銃,隨著轟鳴聲響起,立刻倒下了一大片。

  只是一個照面,總共就三十餘人的刺客,其中近半數還沒發揮出任何作用,就失去了戰鬥力。

  值得一提的是,從刺殺行動開始到現在,護衛中不說沒人死亡,連受傷的都沒有一個。

  裝備齊整的精銳與烏合之眾間的差距,很明顯的展現了出來。

  那個蒙面老者在出來之後,就把腳步放慢了幾分,落在了後面,見到火銃手打過一輪後,手中武器便發出一道光亮,身影一疾,一劍下去,幾個刺來的矛頭頓被削掉,隨後斜身一躍,撞入陣中。

  那些身著鐵甲的護衛居然被他強勁的力量頂得滾了一地,陣列頓時出現了一口子,他落地後打一個滾,卸去力量,隨後腳下不停,直接往馬車那裡衝來,有兵器過來阻擋,直接一劍削斷。

  餘下的那些刺客見狀,也是循著破口衝入進來,而後方屋脊上,最後剩下的兩名弓箭手又開始往這裡射箭,好似一點都不怕射到自己人。

  不過這些護衛們面對這樣的情況,卻一點慌亂都沒有,主動向兩側分開,露出後方站著的幾名火銃手,這些人壓低銃口,齊齊對著蒙面老者放了一銃。

  蒙面老者本來還想躲避,可是兩旁的護衛很有經驗,根本不來攻擊他,而是放平長矛刀劍,頂住他躲避的空間。

  這樣一來,他只能試圖用劍格擋,然而火銃的力量何其之大,連未曾修成心光的玄修也不敢硬接,遑論他這等血肉之軀?

  轟響聲傳出後,他先是半截手臂和長劍一起飛出去,再是兩腿和小腹被打的稀爛,跌倒地上後,被幾根長矛來回戳刺,很快沒了動靜。

  可這個時候,另一邊卻是出現了異變。

  或許是看到了同伴大量身死受到了刺激,其中一個人在藥力和精神雙重作用下當場發生了激化,上身猛然膨脹起來,下身卻沒有任何變動,變成了一個有兩人高下的畸形巨人。

  不過他並沒失去理智,在察覺自己身軀上的變化後,就抱住頭臉,向著前方齊整護衛隊伍奔踏過來。

  其人每踩一步都是地面震動,躲閃不及的護衛都是他撞得拋飛出去,而無論刀劍長矛,落在其身上都是一條白刃,甚至有一名火銃手對其放了一槍,但效果寥寥,只是讓其身上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血洞。

  秦午在後方一看不對,對著身邊一名年輕徒弟喝道:「小展,護住從事。」他從劍鞘中拔出劍,在眾多徒弟緊張擔憂的目光下迎上前去。

  他的腳下很輕盈,腳步邁動時也在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幾步之後,胸膛裡氣息就變得灼熱起來。

  那個異變之人此刻悶頭衝了過來,他的眼睛裡現在只剩下了那輛巨大的馬車,眼看就要靠近的時候,卻發現視線裡忽然多出了一個人,他像是嫌棄一隻蟲子一樣,伸手就是一拍。

  秦午看著那大手過來,卻是輕巧的一跳,向旁避開,同時手中長劍斜著一拍,砸在了其人那比例不對稱的腳脖上。

  就是這麼輕輕一拍,這個異化之人卻忽然感覺自己的重心一偏,而後就失去了平衡,向旁處噔噔歪斜了出去,於是他使勁的想讓自己身體穩下來。

  秦午如影隨形的跟了上來,身形就像一隻輕盈的燕子,面對著那臃腫巨大的身軀,他用劍在其腰上又發力點了一下。

  而就是這麼不起眼的一點,彷彿壓垮那巨大身軀的最後一根稻草,那異化之人再也立身不住,轟隆倒地,只是他猶自不肯放棄,晃了晃腦袋,兩隻手撐著地面,在試圖站起來,

  秦午這時一個縱躍,跳上了這個人背部,而手中劍刃不知什麼時候染上了一層赤紅的色澤,他將劍雙手反持,對準此人軟弱的頸脖,全身用力,重重往下一刺。

  噗的一聲,彷彿扎穿了一個水袋,劍身進入半截,而那個異化之人只是手腳抽搐了幾下,就再沒有動靜了。

  秦午抬起頭,在一片寂靜之中傲然環顧全場,隨後一轉頭,看了一眼騎在馬上,始終一動不動的張御,只是後者的臉容在斗篷的遮帽下看不太清楚。

  他收回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把劍一拔,從那異化之人身上跳了下來,撕下一塊布擦了擦血跡,隨即還劍歸鞘,道:「收拾一下。」

  這批衝擊護衛隊的刺客中,此刻還有三個人存活下來,包括老陳和那個八字眉都在裡面。

  他們是被鈍器擊倒的,此刻都是被鐵鏈縛住,一動也不能動。

  這是因為有名護衛隊長想弄清楚自己的隊伍中是怎麼混進刺客的,所以想留下幾個活口。

  到了現在,這一場刺殺似乎已經結束了。

  張御從頭到尾都沒有出手,一直穩穩坐在馬鞍上。方才襲擊車隊的主要是一些普通人,就算是有異化變化,找準破綻,也不難對付,所以不必要他出手。

  可他很清楚,這些刺客既然弄出了這麼大動靜,那就絕不會只有眼前這麼點手段。

  正在思考時,他的心湖之中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異動,其就像狂暴的洪流衝進來,一下將整個心湖填滿,而其他人的氣息則完全被壓迫了出去。

  他抬眼看向了遠處,視線盡頭處,一個身形高大,披著罩衣的人正在從街道前方慢慢走過來。他光著腦袋,眼睛裡有著一抹藍色的光芒,而他所經過的地方,都是變得寂靜無比,好似所有人東西都失去了生機。

  這種力量……

  他忽然意識到對方是什麼了。

  他吸了一口氣,出聲道:「所有人都退開,帶著從事走,越遠越好!」

  秦午皺起眉頭,他也好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面色有些凝重的看向了前方,他彷彿看到了一個人影,但那個人影又似十分虛幻。

  幾個護衛隊長都是面面相覷,有些不明所以。

  馬車中傳出了蔣定易的堅定聲音,道:「所有人按張參治的話做。」

  護衛隊長互相看了看,對著馬車抱拳道:「是!」

  秦午判斷了一下,一抱拳,道:「從事,我留下阻敵。」

  蔣定易沒有多說什麼,只道:「秦師小心。」

  這時一個年輕人興沖沖跑過來,站到秦午旁邊,道:「師父,我來幫你。」

  秦午一腳蹬上去,罵道:「滾一邊去,沒點數麼?回去保護從事!」

  「哦。」

  年輕人委屈的揉著腿,一瘸一拐的跟著那些護衛一起退走。

  秦午看了眼張御,卻沒和他說話,拔劍出鞘,主動向著那個人影走去,想為車馬隊爭取退走的時間。

  張御沒有喊住他,一個劍師,當他心中迸發力量的時候,是不會受外人半分影響的。

  車馬隊快速往遠處退走,可就在此時,一股龐大的壓迫感猛然籠罩下來,馬隊裡的人,無論是方才精銳齊整的衛隊,還是那些護衛劍士,所有人都是頭腦一片空白,同雕塑一樣立在了原地。

  秦午也是感覺到了好像腦袋被人重重打了一鎚,身體一個晃動,可他很快站住了腳,他勉強睜開眼皮,看著前方不斷晃動的世界。

  那個人正緩緩走來。

  他使勁晃了晃腦袋,那裡好像被塞進了太多的東西,讓他的思維有些混亂,想要拔劍,可是發現四肢僵木,怎麼也用不上力,一腳邁出去,也像喝醉了酒一樣,踉踉蹌蹌,穩不住身體。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了,便努力站直身軀,兩隻手緊緊抓著劍柄,等在了那裡。

  他瞪大著眼睛,看著那模糊的人影自遠行來,並逐漸來到近處,就在其人要從他身邊過去的時候,他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怒吼,向著這個人一劍刺去!

  光頭男子本來根本沒有在意他,這時卻露出幾許驚訝,不過也只是如此了,他只是抬起手來,在劍鋒上輕輕一撥,秦午就軟軟倒在了地上。

  在這個人面前,他柔弱的就像一隻雛鳥。

  但他仍是在那裡掙扎的起身,想再遞出一劍。

  張御看到這一幕,便從已然變得僵硬無比的馬背上下來,提劍往前走去,他解開了自己的頭蓬,露出了裡面玄府道袍,與此同時,縈繞在身軀表明的那一層玉色光華也是隨之顯露了出來。

  光頭男子饒有興趣的看著還在那裡試圖舉劍的秦午,目光裡有好奇,有不解,還有探究,就像看著一隻稍微強壯一點的蟲子。作為一個神明,雖然只是化身到此,可凡人心中的執念,他是能明顯感受到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彷彿感受到了什麼,忽然轉頭,看向了緩步走來,渾身籠罩在光芒之中的張御,他目中藍光急劇閃動,整個人緩緩轉向了正面,並用一種似在咆哮的低沉聲音道:「天夏人!」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7
第八十三章 疾劍裂神光

  光頭男子的聲音之中帶著憤怒和壓抑,他記得自己與血陽神眾方才從濁潮中醒來的時候,就是這些天夏人毀滅了諸神,將他復甦的身軀再度擊碎,使得他失去了在大地上隨意行走的能力。

  現在,他新得到人間身軀方才走了出來,天夏人卻又一次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張御能夠看出來,對方應該只是一個神明的化身,力量不會很高,不然在接近瑞光城的時候就該被玄府發現了。

  實際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到玄府的同道前來相援,而後將之圍殺,不過時間上已是來不及了,對方也不會允許他這麼做。

  嚴格來說,神明化身本不是等於神明本身,只是具備神明的一部分力量,可同時又是一個獨立的存在,但是毫無疑問,這是他至今所遇到過的最強大的對手。

  光頭男子似乎對他有些忌憚,用宏大的聲音說道:「天夏人,退開,這裡的事和你沒有關係!

  張御將夏劍抽了出來,劍上很快也染上了一道瑩瑩玉光,他道:「你似乎忘記了,你腳下站立的,就是天夏的疆土,你所要殺的人,也同樣是天夏人。」

  光頭男子衝著怒吼一聲,整個街道放出爆發出了一圈氣浪,整個震動了一下。

  張御不為所動,只有身上的心光一閃即逝,衣袖獵獵作響,像是被猛然過境的狂風吹拂了一下。

  光頭男子看著魁梧雄壯,可是動作一點也不慢,在咆哮過後,身影一晃,忽然就閃到了他身前,一拳往他的腦袋打來。

  張御方才沒有搶先出手,那是在轉動「辨機」、「動靜」、「敏思」等等章印,全力觀察對方,試圖從各個方面來瞭解這名對手。

  在諸多章印的支撐下,他的反應和思維奇快無比,見對方拳頭過來,並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突然,身形倏忽一偏,往右側一個移步,同時手肘上抬,反手就是一個撩劍,在其人腕部順勢拉出一道傷口。

  僅僅是這樣的一個碰觸,他就感覺到了那手臂上面所傳遞下來的龐大力量。

  這無疑說明,這個神明化身現在較為偏向於物性的那一面,實際上大部分神明降臨的化身都是這樣,只有在神明本身出現時,靈性所佔的比重才會增大,那才是真正的麻煩,各種匪夷所思的手段都可運用。

  從那稍顯僵硬的動作上可以看出,這應該是這個神明頭次進駐這具軀體中。不過神明的適應力無疑是非常快的,隨著戰鬥演進,其會越來越熟悉這具身軀,等到完全適應了,那戰鬥力又會上升一個層次。

  故而這場戰鬥絕不能拖延太久!

  他此刻有節奏的呼吸著,身上的玉光也是愈來愈明亮。

  這是在全力運轉真胎之印,此印同樣會消耗一定的心力,但也會讓他的身軀變得更為輕盈,神思更加敏捷,且他還可以任意發揮各種原先所掌握的章印,而不用太過懼怕消耗。

  在戰鬥中,哪怕只是一點點提升,都是極大的差距,更何況是這種全方面的提升,可以說,現在他就算還沒有打破身體極限,可在此印作用之下,卻也暫時擁有了凡人所無法企及的力量。

  在朝外出去兩步後,他已是來到光頭男子的側面,由於速度極快,其人那打出去一拳還沒有來得及收回力量,於是他倏爾往裡一個踏步,如閃電一般欺入內圈,腰部一發力,朝其頸脖順勢一劍揮斬!

  光頭男子感受到了威脅,只來得及用另一隻粗壯的手臂往上一擋。

  嗤的一聲,張御這一劍下來,深深斬入了光頭男子手臂的肌肉中,可在碰到骨骼的時候,卻是一下受阻,他對力量的控制十分好,一感到劍勢無法下行,立刻往後一退,順勢又在對方手臂上拖下了一道長痕。

  但可以看到,不管是之前那一劍,還是眼前所造成的傷口,那裡面都沒有任何鮮血流出,反而在劍刃離開後冒出了淡淡藍光,旋即便又收攏合閉起來。

  張御見此情景,神情依舊冷靜,他並沒有指望能如此輕易就拿下對方。不過通過這一劍,他已是能夠看出,這個神明需要通過保持這一具身體的完好來發揮實力,否則不必要去收復傷口。

  這與他之前遇到的那位修煉渾章的白衣女子不同,神明不是人,是不會去做無意義的事的。

  既然這樣,那通過破壞這具身體,就可以限制住這個神明的實力了。

  他瞥了一眼那光頭男子的頸脖,這是對方唯一伸手保護的地方,顯然因為這是連接身體的樞紐要害,所以其人十分重視。

  既然知道了弱點所在,那麼就要展開針對攻擊。

  只是對方這具化身具備極為堅韌的骨骸,就算是夏劍,在不蓄力的情況下,也無法將之輕易斬開。

  所以他現在需要創造一個機會。

  心思轉動之間,他又是欺身而上,仗著自身的速度快過其人,不斷在其人身軀上劈砍,並造成出一道道長短不一的傷口。

  光頭男子一時被壓制在下風,他每一步都能踏碎地面,隨手就能摧毀那些牆壁和石柱,強烈的吼聲震盪著這一片區域。兩個人鬥戰的地方,不斷有屋舍在震動中倒塌下來。

  秦午現在還勉強保持著意識,可是他根本捕捉不了兩個人的動作。

  光頭男子的速度較張御為慢,可那也是相對而言,不是他能看清楚的,他只看見兩者移動時那到處閃爍飄蕩的流光,和不斷被震塌撞倒的建築物。有時候兩者碰撞時所傳出的巨大聲音就在近處響起,可下一刻,又在極遠的地方爆發出來。

  這完全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層次。

  只是身為一名的劍手,哪怕不用眼睛去看,他也能敏銳的察覺到,現在好像是張御壓著對手在打,不過這顯然並不能給對方帶來太大的損傷,這個敵人若是反應過來,甩開張御,而直接去找蔣定易,那張御也未必能夠阻止。

  一想到這點,他面上不由流露出了強烈的擔憂和焦急,他很想起身去拉開馬車,可眼下根本無法做到。

  此時此刻,不但車馬隊的護衛無人能夠動彈,就連所有走入這裡許範圍內的人,都會感到那股無處不在的力量,繼而失去身軀自主的能力。

  光頭男子忽然偏了偏腦袋,因為他無意中察覺到了秦午的想法,人類強烈的執念對他來說就像黑夜中的燈火,實在太過醒目了。

  他在意識到自己完全不必和張御在這裡死戰後,立刻就付諸了行動,雙臂護住頭臉,生生挨了數劍後,猛然一個縱躍,待落下時,已經重重落在了那巨大馬車不遠處,把石板地面砸出了一個裂坑。

  然而就當他想進一步上前時,眼前人影一閃,張御已是仗劍斜指,攔在了他的面前。

  光頭男子眼中露出了玩味之色,他身軀一沖,一拳向著前方打去,如果張御讓開,那麼這一拳就能將整個馬車擊毀,順勢殺死蔣定易,要是阻攔,那麼力量不足以與他抗衡的張御,就會瞬間失去主動。

  張御見他過來,微微後撤,身體下壓,劍刃也是往身後藏去,可就在光頭男子以為他已是放棄了蔣定易後,一隻手忽然伸出,啪的一聲接住了他的拳頭,而張御身上的心光猛然騰起,如風中烈火,忽忽一陣晃蕩。

  光頭男子衝前的勢頭猛然一頓,居然生生止住了。

  堅剛之印!

  可以在一瞬間讓身軀變得堅不可摧!

  這是張御在那日選擇觀讀的一個章印。

  此時他一手架住因前衝之勢過猛而陷入僵滯的光頭男子,另一隻手手腕一翻,夏劍自下而上,迎著其人的下巴就是一戳!

  光頭男子眼中藍芒大方,骨骼扭曲破碎的聲音傳來,他的另一隻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移動著,手掌提前一步擋在了劍刃的去路之上。

  噗嗤一聲,夏劍穿破他的手掌,劍尖從手背上冒出來,只是稍稍觸及了一點下巴的皮膚。

  這一瞬間,張御眼眸之中似有電光閃過,一道燦燦流光忽從劍尖之上冒出,並從下顎內刺了進去,直達其人腦顱!

  光頭男子渾身劇烈一顫,腦部的受損,使他對這具軀體的控制產生了短暫的混亂。

  張御身軀往後一發力,抽劍而出,隨即邁步繞到其人後方,又一劍劃過其膝彎。

  光頭男子不由自主跪了下來。

  張御站在他背後,雙臂擎劍高舉,緩緩呼吸蓄勢。

  就在這片刻間,光頭男子的腦部已經在恢復之中,他察覺到了外面的情形,知道自己來不及躲開了,忽然頭一仰,藍色光芒從眼耳口鼻中冒了出來,明顯是察覺到不利,一部分力量想要逃逸出這具身體,以減少損失。

  張御身上光芒一閃,雙臂奮力下劈,劍刃過處,傳出一聲悶響,好似斬開了一截硬木,隨即頭顱飛起,骨碌碌滾在了地上,那無頭身軀晃了晃,向前栽倒在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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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天夏血脈

  就在光頭男子頭顱被斬下的瞬間,他眼耳口鼻內冒出來的藍光就已是黯淡下去,而在落地的時候,便完全熄滅了。

  這說明其分化出來的神力被一起殺死在了這具軀體之中。

  張御看了一眼,一振劍刃,緩緩收劍歸鞘,身上升騰的光芒收斂下去,只有一層瑩瑩光亮依舊圍繞在身體表面。而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抬頭,往某處看了過去。

  旦港某處的高樓上,兩個戴著面具的人正拿千里鏡看著城內,在看到那光頭男子被一劍斬首的時候,手都是顫抖了起來,可隨即看到張御突然望過來。那感覺,好像就在盯著他們。

  其中一人手不由一鬆,將千里鏡摔在了地上。

  「他,他發現我們了!發現我們了!」他驚恐大叫起來。

  「喊什麼,距離這麼遠,他來不及過來的……」另一個人看去還算鎮定,不過身軀也是有些顫抖,看來內心也不像表面那麼穩。

  「那我們怎麼辦?」

  「先離開這裡,總歸有辦法的。」

  現在他們擔心的不是張御,而是天平之神,這回祭品非但沒有拿到,天平之神反而還損失了一個降臨凡間的化身,這裡所付出代價勢必需由他們來彌補。

  他們匆匆從樓上下來,正要離開這裡的時候,卻忽然發現,自己手背上浮現出了一個血色的天平之印,這是之前定下的儀式契約,在他們喚來天平之神的那一刻就成立了。

  「不不,」他們露出驚恐的神色,慌忙跪了下來,向著那看不見的存在哀求道:「偉大的天平之神,請放過我們,我們會獻上足夠的祭品,要多少祭品都可以……」

  他們的耳邊好像聽到了一個宏大聲音。

  「我是公平的。」

  下一刻,先前舉行祭祀儀式的那人身上忽有火熊熊焚燒起來,這是一種奇怪的藍色火焰,只是片刻之後,原地就只剩下了一堆辨不出是什麼灰燼和一個慘白的面具。

  另一個人驚恐萬狀,背靠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十五天內獻上足夠的祭品。」

  「是的,偉大的天平之神。」那人連忙匍匐在地,等到聲音消失後,他趕忙爬了起來,推開木門,跌跌撞撞從這座樓裡跑了出去。

  秦午感覺自己的身軀裡回覆了幾分力氣,他用劍鞘支撐著站起來,慢慢挪至馬車前方,然後倚坐在一塊破碎的石墩旁,看著那無聲無息的無頭軀體,喘著氣問道:「死了麼?」

  張御道:「談不上死,這只是一個神明化身。」

  「神明化身?」

  秦午心頭一震,怔怔看著張御,問道:「所以……結束了?」

  張御抬頭看向遠處,淡聲道:「算是結束了,除非他本身到來,不過這裡是瑞光,他不敢來的。」

  秦午忽然放鬆了下來,然後他整個人陷入了昏睡中。

  與他一樣,此刻所有護衛和劍士也都是失去了知覺,躺倒在了地上。近距離感受到神力的壓迫,這就不僅是精神上的摧殘了,對身軀同樣也是一個極大負擔。

  此時此刻,有兩個身影快若閃電一樣從旦港港口往城內而來,他們身上都穿著玄府道袍。

  方才他們感覺到了城門附近出現了異神神力的跡象,故是立刻趕了過來。

  其實他們已是來得很快了,不過從光頭男子從出現到被斬殺,並沒有過去多少時間。

  可兩人方才靠近,先前異動的神力忽然消失不見,前面陡然變得的安靜可怕。

  兩人不由警惕起來,放慢了腳步,在這裡他們還碰到了一隊聽到動靜趕來的司寇,只是一直在外逡巡著,沒敢進入這片區域。

  他們沒有去理會,商量了一下,就往裡走去。

  那些司寇見玄府的人往裡走,也是膽子大了點,小心翼翼的跟著走了進來。

  只是周圍除了偶爾捲過的微風,就只有一片寂靜,那倒塌的房屋,破碎的牆體,斷裂的石柱,還有地面一道道明顯移動的痕跡,就像是有人與一頭橫衝直撞的巨獸在這裡廝殺過。

  這片景象讓他們戰戰兢兢,心驚肉跳,生怕那頭巨獸還沒有離開。

  兩名玄府修士都是面色凝重起來,在他們轉過幾成廢墟的街角後,視線一闊,而後便望見那空曠的平地之上,一個渾身籠罩在瑩瑩微光下的年輕人站在那裡,其人身穿玄府道袍,一人持劍而立,風采若仙,神儀明秀。而他腳下不遠處,是一具無頭殘屍,在他身後,則是滿地躺倒的護衛。

  這一幕畫面極富衝擊力,兩名玄府修士微微失神片刻,這才留意到地面上那具殘屍,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不難從上面殘留的氣息辨出這是一具神明降臨後的載體。

  其中一個人看向張御,鄭重拱手道:「我名鄧效,不知對面是哪位師兄?」

  張御看了看,這兩個人他之前都沒見過,他抬手還禮道:「張御。」

  「原來是張師弟!」

  因為項淳和許英的有意推動,現在玄府的玄修哪怕沒有見過張御,也大多是聽說過他的名字的。

  另一個玄修指著那具無頭殘軀,道:「張師弟,這神明寄身……是你斬殺的?」

  張御回道:「是。」

  兩個人互相看了看,又都是忍不住多看了張御幾眼。

  這可是一個神明化身啊,通常可只有觀讀到第二道章的玄修才可能對付。這位張師弟是今年上半年才進入玄府的吧?現在看來已是遠遠走在他們前面了。

  那些司寇在聽到神明兩個字的時候都是一陣哆嗦,忍不住遠離了那具軀體,只是遠遠看著,不敢再過來了。

  兩名玄修則是走了上來,一邊檢查四周,一邊與張御攀談起來。

  過了一會兒,那些護衛和劍士的意識也是從一片空白中漸漸恢復過來,不過他們也只是暫時清醒,身軀還沒能恢復到正常狀態,不少人只能互相攙扶著坐起。

  當他們看到面前的景象時,都是露出震撼之色。

  很難想像這一片幾乎成為廢墟的地界就是他們之前身處的地界,而且地面上還處處都是破碎的大坑,有一個甚至就在蔣定易乘坐的馬車不遠處。

  可以想像,當時的戰鬥是多麼的劇烈,這根本不像是人力可以造成的。

  少女小靈此時在一個年輕人慇勤的攙扶下,坐到了一處被擦拭乾淨的石塊上,她拄著劍,看了看四周,又看著張御與兩個玄修在那裡說話,三人道袍的下襬衣角時不時被微風拂動,她秀氣的眸子中滿是崇羨之色,道:「原來這就是玄修啊,真厲害!」

  年輕人在一旁酸酸道:「有什麼了不起的,我要是玄修我也行。」

  少女噗嗤一笑,被他逗樂了,她看著前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很快入了神,最後臉上露出一絲認真之色。

  張御這時似聽到了什麼,與兩名玄修告歉一聲,然後一直走到了那輛馬車邊上,道:「從事,還好麼?」

  蔣定易微顯虛弱的聲音自裡傳出,道:「我還好,諸位同僚和衛士們還好麼?」

  張御道:「他們都還好,沒有人受傷。」

  蔣定易沉默了一會兒,道:「參治,我幾句話想問你,還請你入內說話。」

  張御道了聲好,他掀開車簾,走入了這輛足可容納七八人同坐的寬敞馬車裡,蔣定易正抓著車廂壁上的木扶手坐在那裡,看起來狀態還算不錯。

  見他進來,蔣定易勉強合手一禮,道:「失禮了,參治請坐。」

  張御還了一禮,在他面前坐定下來。

  蔣定易問道:「參治,剛才那個是什麼東西?」

  張御回道:「神明化身。」

  「神明化身?」蔣定易吃了一驚,「那……」

  張御道:「已被我斬殺了。」

  蔣定易鬆了一口氣,隨即他慶幸道:「這異神幸好襲擊的是我,沒有去襲擊城裡的民眾。」隨即他努力直起身軀,對著張御正容一拱手,「還要多謝參治救下了所有人。」

  張御雙手抬起,還禮道:「這是御該為之事。」

  這時他看了看蔣定易,問道:「從事,還要去宣講麼?」

  蔣定易堅定道:「當然!都府之信,豈能因我而失?」

  這時他感到力氣恢復了一些,活動了一下手腳,掀簾看了看外面,卻發現大多數人仍是無法坐起,狀態比他還差,有些不解道:「參治,你方才說無人受傷,可護衛們個個身強力壯,為何現下看去比我還顯孱弱?」

  張御道:「這是因為從事是天夏人。」

  蔣定易詫異道:「天夏人?可在場諸位不都是天夏人麼?」旋即他反應過來,道:「參治是說……天夏血脈?」

  張御點了下頭。

  數個紀曆以來,土著生靈都在諸神和神怪的威嚇和奴役之下,敢於反抗的早就死絕了,所以他們的身軀裡銘刻了對神明的恐懼和服從。

  而天夏人自虛天之外而來,卻不在此列。就算是與天夏混血的族裔也是稍好一點。

  這也是方才那個神明厭惡和忌憚天夏人的原因之一,因為只是單純精神上的威壓不說對於張御這樣的玄修,就算對普通的天夏人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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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玄機何在

  蔣定易在城門附近的事很快被都堂所得知。一位衙署從事被刺絕不是什麼小事,都堂反應很快,嚴令司寇衙署徹查此事,署公柳奉全為此還親往玄府去了一趟。

  項淳在送走柳奉全後,回來事務堂中,在位上坐定。

  他道:「這次張師弟做得很好,若不是他,蔣從事可能就難以保全性命了,倒沒想到天平教團竟然動用了一個神明化身,看來神尉軍的退縮導致太多人開始有想法了。」

  許英道:「張御去那裡,這也是師兄安排的好。」

  項淳搖頭道:「張師弟心志堅定,遇事果決,他劍技高超,修煉也是刻苦,再加上有一把犀利劍器,有這幾個條件,他才能斬殺神明化身,換了別人可做不來此事。」

  許英一轉念,道:「其實那個白擎青也算不錯,這次回來後又做成了幾件玄府安排給他的事,我打算過兩日讓他出去歷練一回,只有張御一個人的話,我怕他風頭過盛,先被那叛徒盯上。」

  項淳點頭贊同,以張御目前所表現出的戰力來看,那個叛徒一定會擔心他成長起來後威脅自己,說不定已是在加以留意了。

  只是……

  他搖了搖頭,張御學習的章印很多,可都不是按照找尋玄機的路數去的,這意味著後者觀讀到第二章的可能性十分之微小,也就眼下這一階段能為玄府所用了。

  他把這些思緒收回,又轉至正題,道:「柳公府的意思是希望我們能派出更多人護衛各衙署的長吏,以杜絕此類事情再度發生。」

  許英沒好氣道:「他以為神明化身是路邊的野草麼?是想碰就能碰到的?何況要應付這樣的敵人,唯有觀讀到第二道章的玄修才能真正確保無虞,我們哪來這麼多人手?」

  玄府中凡是能觀讀到大道第二章書的修士,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玄府的精英,每一人都在關鍵位置上。調用起來是非常困難的。何況現在他們還在準備做一件事,那更是不能輕易動用了。

  項淳沉聲道:「按照他的意思,若是無法保護衙署諸公的安危,那麼他就去把神尉軍請出來。」

  許英怒道:「這怎麼可以?」

  神尉軍的這次退縮,是其等長期以來的驕橫讓都護府也感到不滿了,所以與玄府聯合起來打壓,很是剝奪去了一些權柄。

  可要是放了出來,那恐怕又要回到之前格局了,那他們近段日子所付出的努力豈不就是白費了?

  項淳十分冷靜判斷著,道:「所以我思來想去,不如讓這幾年進入玄府的弟子去往各個衙署坐鎮。」

  許英吃驚道:「他們?師兄,你糊塗了吧?他們怎可能應付得了這種事?」

  項淳抬目看向他,道:「這些弟子到底如何,你我知道,可柳公府他不知道,師弟你不是也說了,神明化身不是那麼容易碰到的。」

  許英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猶疑道:「這,師兄,會不會……」

  項淳沉聲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左右先挺過這段日子,等我們抽調出人手來,也就不用擔憂了,況且這次有蔣從事的例子,怕也沒幾個都堂官吏敢隨便往外走了,若是真有人出行,只要不出瑞光城,我自會親自盯著的,所以師弟你大可放心。」

  許英一想,佩服道:「師兄,你總是有辦法,再難的事也難不倒你。」

  項淳翻了翻案上呈上來的薄冊,另外一件事,道:「張師弟這次護住蔣從事,我們也當再賜章印予他。」

  許英道:「師兄上次給出的『真胎之印』乃是上乘章印,這次又再下賜,他修煉的過來麼?」

  項淳道:「玄府的規矩是有功必賞,就算現在修煉不了,也可以後慢慢觀讀。」

  許英一臉不在意,道:「這些師兄你說了算。」

  他無所謂項淳給張御多少章印,就算全都給了出去他也不介意,因為一個人一生神元有數,你拿的再多,尋不到玄機也沒有任何用處。

  而且在他看來,張御再怎麼修煉,也是比不上季家少郎的。張御現在越強,對他的計畫越有利。若是張御真能觀讀了這些章印,他反而樂於見到。

  司吏衙署的後花苑內,張御站在一條潺潺流淌的溪流旁邊,身上有玉色的光芒微微閃爍著。

  他看著泊泊清水從腳下流淌而過,底下的鵝卵石光滑無比,水面晃蕩著金色的波紋,一枚樹葉從上游飄來,在水流彎道處停滯片刻,又打著圈倏爾遠去。

  自上次動用真胎之印與神明化身鬥戰後,這幾天下來,他總是能感覺到,自己似乎隱隱觸摸了什麼,那似是某種突破身體障礙的預兆。

  不過這是舊修的說法,玄修是不講究這個的。

  他認為這樣的感覺絕不會是無緣無故的,故是經過一番考慮後,決定回去玄府,向范瀾請教一二。

  現在宣講結束,蔣定易已是回到了衙署中,下來一段時日是不會外出了。

  而天平教團這次失敗,損失了大量人手不說,連神明化身也失去了,短時間內是沒有力量歸來了,他倒是可以離開一段時間了。

  打定主意後,他回到衙署內,先去與蔣定易打了一聲招呼,隨後就返回了位於學宮的居處,進入門庭後,卻發現妙丹君正在高籃上睡覺。

  李青禾道:「自先生上回離開後,妙丹君就在睡覺,一連睡了好幾日了。」

  張御一思,就知道妙丹君是真正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了。

  這只小豹錨其實還處於幼生期,本來就該保持著長時期的睡眠。只是之前一直沒有得到充足的食物,加之其所生存的地方也不安全,所以無法安心成長。而現在到了這裡,有了相對安定的環境,又適應了一段時間後,這才放鬆了下來。

  他關照李青禾用不著去打擾,又把這幾天在衙署寫的文章交給了其人,自己則入屋洗漱一番,換了一件替換的道袍,便就離開居所,往玄府而來。

  待到了玄府後,他直接就過來找尋范瀾。

  范瀾此刻正巧在此指點弟子,他在外等了一會兒,待諸弟子都是離開,才是走了進來。

  范瀾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泛動著光亮,露出了驚訝之色,試著問道:「看來那『真胎之印』張師弟觀讀的很是順利?」

  張御點頭道:「也是僥倖,御已然修成真胎之印。」

  他並沒有打算隱瞞這件事,玄修最大的好處就是神元提聚多少完全只有自己知道,且按照玄府的說法,修持此印最低限度只需觀讀六個章印的神元就可。

  而從他得到章印到現在,差不多過去兩個半月了,以他之前所表現出來的資質來看,這完全沒有什麼問題。

  范瀾聽到他這麼說,不禁露出驚喜之色。他在交給張御這枚上乘章印的時候,還擔心後者會陷入這個深坑中,可沒想到,其人卻是當真修成了。

  要知道,東廷玄府之前也僅僅只兩個人做到了此事,且還是反覆琢磨了很久才成,以至於再沒有機會接觸到第二章書。

  現在張御這麼快成就,這說明其人並沒有再此之上耗費太多神元,那就還有希望去找尋玄機。

  「難怪了,我說師弟這次怎麼能斬殺神明化身,有了真胎之印相助,你的確能做到此事,我稍候就要去面見項師兄,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說話之間,范瀾高興的在那裡走來走去。

  張御看著他道:「范師兄,此事可以稍緩,御這次到此,是有一事想要請教。」

  范瀾一聽,立刻停了下來,回到座上端正坐下,正容道:「張師弟,你說,是何事?」

  張御抬袖而起,雙手一合,揖禮道:「敢問范師兄,何謂玄機?」

  此時玄府另一邊,許英走入了位於啟山之中的一處密室內。

  這裡坐著的是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文士,他此時正拿著一卷玉冊在翻著什麼,只他面上卻戴著一個面具,無法見到具體容貌,見到許英進來,他站起來一禮,道:「許師伯。」

  許英作勢一托,道:「不用多禮,近來修煉的怎麼樣?」

  年輕文士道:「都按照師伯的吩咐做了。」

  「很好。」許英顯然很滿意,他坐了下來,「你還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對我說。」

  年輕文士執禮道:「師侄這裡的確有一個疑惑。」

  許英認真道:「你問。」

  年輕文士直起身來,道:「師侄近來一直按照師伯關照,接連觀讀那『意印」之章,如師伯所言,只要再觀讀一個章印,不定就可接觸到那玄機,進而打破障固,觀讀到第二章書了,可師伯為何又要我停下,轉去改修他印呢?」

  許英道:「其實你不問這話,我也要與你明言,」他伸手按了按,「來,你坐下,我與你細說。」

  年輕文士道一聲謝,就在一旁坐了下來,坐姿端端正正,挑不出絲毫毛病。

  許英見此,更為滿意,他道:「六正之印,乃我玄修修持之基石,也是根脈所在,而每一根脈所衍生出去的枝葉,只要到了最上端的頂點,都有可能觸碰到那縷玄機,進而入得第二章書,那你想想,是一支根脈出去成就大些,還是兩支根脈,甚至三支根脈一起出去的成就大呢?」

  年輕文士想了想,道:「我好像明白師伯意思了。」

  許英道:「以一印之長而窺破玄機,那固然是前人智慧,可也是無奈之下的取巧,是庸人之法,每一人身軀根基不同,打破障礙之後,所得成就自也不同。試問,禾稻之苗豈能與松柏之株相較?」

  年輕文士點頭道:「所以師伯讓我儘可能多些琢磨,儘量將正印所衍生出來章印修到頂點。」

  許英讚許道:「不錯。「他看著年輕文士,眼中滿是鼓勵道:「你神元天生盈滿,乃是世之奇秀,又有我傳給你的玄府秘授章法,找到玄機絲毫不難,你要做得,就是妥善分配好所有的神元,儘可能多的將一些正印修持到頂點,然後再尋玄突破。若得如此,你未來一旦功成,玄府之中當是無人可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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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諸印皆可用

  張御從偏殿走了出來的時候,驕陽正是居中當空,玄府的殿閣下的簷影只遮蔽了台階下的一塊,微風帶著那一串串碎玉,發出細而清脆的響聲。

  他走下台階,略作思索,就往北面一片清幽竹林走去。

  方才與范瀾一席談話,他已是大致弄明白了玄機為何。

  六正之印每一印看似彼此聯繫,其實又相對獨立,玄修只要觀讀到由某一正印衍生出去,並位於頂點的章印,那麼就有極大機會突破障滯,從而窺見第二章書。

  說白了,就是「眼、耳、口、鼻、身、意」這六條道路中,只要你有一條道路突破了身體極限,那麼就可帶動整個身軀的突破。

  可此事不是這麼容易的。因為要想做到這一點,其餘五正印也不能太過薄弱,同樣要有所涉及。可若是在些正印上傾注太多的話,神元又顯不足。所以這裡需要「章法」了。

  「章法」是無數前賢總結下來的經驗和模板,只要按照他們走過的路,後來人按部就班重走一遍,那就有可能尋到「玄機」。

  之所以說有可能,是因為人與人不同,神元多寡也各有差異,你不知道你所選擇的「章法」是不是真的一定適合你。

  但是不可否認,這是一條可被不斷重複的通向上方的道路,而且可以想到,隨著今後成就的人越來越多,越多的道路和模板也會被總結出來,這樣又會反過來推動更多人踏入上境,這是一個相對良性的過程。

  張御此時不由想到了舊修,舊修過分強調每一個人的不同,言稱每一人都是獨一無二,這樣的確每一個用舊法成就的人都是異常了得,可是卻把大多數人擋在了門外。

  他慢慢走著,進入了竹林中的一個涼亭之中,他在此站定,並繼續思索著。

  按照范瀾方才的說法,因為「真胎之印」是上乘章印,算的上是身印的頂端章印之一,所以他在修成此印後,就隱隱能觸摸到那一層邊緣了。

  之所以沒法過去,是因為其他幾印暫時拖累了他。

  故他此刻要做得,就是設法將之提升上來。

  不過范瀾也提到,其他幾印可以有選擇的加強,但又不能過分增進,因為世上並無真正「全」、「滿」之事,必須要留有餘地。

  假如有一個人將六印道章都是修至頂點,那他所要打破的束縛就從一個易碎的瓷器,變成了一個實心的鐵坨,那就會變得破無可破。

  范瀾告訴他,早些時候,有一些資質高絕的玄修,追逐的就是如何儘可能多修一門正印,同時又給自己留下足夠突破的空隙。

  只是要想在這兩者之間掌握好平衡,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很多本來自視甚高,前途無量的人就是因此失敗的。

  范瀾還言稱,張御現在既然以修持身印為主,那麼他自會替他向項主事求來有關這一方面的秘傳章法,叫他放心等待就是了。

  張御抬起頭,看向前方那幽深的竹林,他的眼眸中有細碎的電光閃動著,這時他不經意中吸納神元的跡象。

  有一件事許不止是范瀾不知道,就算項淳怕也未必清楚。那就是「真胎之印」並不是單純的上乘「身印」那麼簡單。

  他在觀讀這枚章印時,有無數道理也是隨之一同映入他的腦海之中。這使得他明白,這枚章印因本就是六印皆有佔據,所以其提升之路,實際上是六印一同向上邁進的。

  之所以此印立在身印之外,那是因為身是根本,正如嬰兒在胎中,先有身軀,再有其餘。

  真胎實則只是一個起始,隨著修煉者不斷投入神元,其餘幾印也會隨之逐漸壯大起來,這是一個整體提升的過程。

  其實他也不排斥這一點,六印涉及到根基,根基越足,突破之後所獲得的成就也就越大。

  只是從范瀾透露的消息看,早前那些成功的人最多持拿三印邁入突破障固,再多就不可能了。這一來是神元所限,二就是為了給自己留下足夠突破的餘地。

  不過真的沒有機會了麼?

  未必!

  范瀾也說了,世上從無真正「全」、「滿」之事,所以六正之印即便都修煉到了頂點,也不是真正全滿了,也不見得就沒有突破的辦法了。

  就算玄章不可行,他也還有渾章!

  他是玄渾兩章同修,若到那時真是前路受阻,那他大可借用渾章來打破制束!

  不過這條路究竟是否可行,他需要設法瞭解更多,譬如渾章的信息,他就要設法多蒐集一些。

  只這若是通過玄府來瞭解,那麼肯定會被玄府懷疑。

  所以要另想辦法。

  他念頭一轉,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蔡蕹。

  其人既然投靠到了渾修那裡,那對渾章的瞭解,至少要比他多上不少。

  且從臧殊的話可以看出,渾章修士一點也不介意玄修打聽渾章的事,反而很樂意提供各種消息,似是想通過這種方法把玄修吸引過來。

  雖然他現在不一定能再找到蔡蕹,可是蔡蕹的女兒還在這裡,相信其人一定會回來探望的。

  不過這件事要設法操作好,不能把不相干的人牽扯進來。

  玄府某處殿閣樓台之內,白擎青正坐於一處寬敞明亮的堂室之內,在立過幾次功後,他就不住那偏殿的花苑精舍了,而是搬到了這裡。

  此時他的手中正在把玩一隻玄盤,這個東西對應各個時辰和方位,可以巧妙的轉動扣合,據說玄盤之中包含天地至理,只要你事先知道一個人此刻身處的方位時辰,再按照一定法門轉動,就能夠由此推算出一個人的吉凶禍福。

  不過修煉者在某種意義上已是超脫了凡人的軌跡,他把玩這東西,完全只是出於一種興趣,並且樂此不疲。

  就在這時,他忽聽到外間的走廊過道上有聲響傳來,聽聲音是兩個一同住在此樓中的玄修弟子,他們此刻好像在熱切議論著什麼。

  他精神一凝,原本細小的聲音頓時放大,並清晰無比的傳入了耳中。

  這兩名弟子議論的卻是張御這次斬殺一個神明化身的事,並且還說到張御已是修成了玄府裡少有人修成的一個上乘章印,應該是這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人物了。

  後面還隱隱帶到了白擎青他自己的名字,他十分努力的想去聽,但可恨的是,這個時候聲音偏偏就小了下去。

  這兩個弟子或許知道他就住在這附近,所以注意收斂了幾分,隨著兩人越走越遠,很快就沒什麼聲響了。

  「咔嚓」一聲,白擎青低頭一看,卻是手中的玄盤無意轉錯了一個方位,這樣一來,就需要再重頭來過了。

  他心情頓時一陣煩躁,把玄盤放到了一邊去,在室內左右來回走動了一會兒,又坐下來用呼吸法提聚神元,可是沒有多久,就出了定坐。

  他面色不怎麼好看,那藥散和采秀丹的配合,前面的確給他提供了足量的神元,使得他遠遠超過了同儕,並贏得了無數羨慕和讚嘆。

  可是近來他發現,或許是由於過於頻繁的服用,而今他需要通過不斷增大藥量來獲得神元。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需得停下一段日子,否則後面提聚神元恐會變得越來越困難,甚至可能會有到藥效無用的那一日。

  他近段時間來也是如此做的。

  可是聽了方才那個兩個人議論,他發現自己或許已經無法停下了。

  要是他上升的勢頭一旦停止,那又用什麼去維持現在身份和地位?那些原本被他遠遠甩在身後的人又會怎麼看他?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唯一一條路,就是設法做出更多的功績,從而獲取玄府的秘傳章法,儘可能在藥力消失之前在找尋到玄機。

  所以……藥不能停!

  他下定了決心後,就從宿處出來,來到了位於殿閣第三層丹室內,裡間一名皓首老者正在觀書,見他進來,撫鬚點頭道:「原來是白師弟,你來拿什麼丹丸?」

  白擎青一拱手,道:「曲老,我來領些采秀丹。」

  皓首老者詫異看了看他,道:「我記得白師弟上月才來領過此丹,這才過去幾天?這丹丸多服,可是容易焦爛內腑的。」

  白擎青堅決道:「曲老,我有數。」

  皓首老者嗯了一聲,「你有數就好,白師弟要多少?」

  白擎青猶豫了一下,咬牙道:「再來兩瓶!」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7
第八十七章 祭祀原書

  「詹少郎,可以睜開眼睛了。」

  詹治同臉上的眼罩被拿了下來,這裡是一間狹小陰暗的木屋,對面擺著木桌椅,後面是一堵牆壁,在木案的上方有一個翻板。

  「詹少郎,請在此先安坐,我家先生稍候就到。」身旁帶他進來的人沉聲說了一句。

  詹治同也沒多問,走前兩步,就在那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只是相隔兩個多月,他的形象與之前已是大為不相。眼窩深陷,下巴上是久未修剪的胡茬,原本俊美的臉上滿是滄桑。

  這一次詹公雖然主動攬下了大部分罪過,可是因為裘學令的揭露,他偷學張御學問的事情被暴露了出來,雖然都堂最後沒有收押他們父子,可卻是罰了他們一筆數額巨大的財物。

  他把宅子和古物都賣了,才勉強湊齊。

  現在他只能四處去幫人做一些與土著溝通做買賣的事,這放在以前他是不屑一顧的,可現在為了生計,卻不得不為。

  但即便是這樣,有些天夏人得知是他居中溝通,都明確表示拒絕,說是不相信他的人品,怕他在其中做手腳。

  他無法反駁,每次都是默默離開。

  不過也因為這些經歷,他接觸到了瑞光城中許多的底層民眾,也看到了許多以前根本看不到的東西。

  就在他默默坐在那裡時,對面忽然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響,道:「詹少郎。」

  詹治同抬頭看了眼,前方還是那堵牆,對方人應該是躲在後面與自己說話,他道:「需要翻譯什麼東西?」

  牆壁上那個蓋板翻開,一本樹皮書被送了出來,裡面人道:「這上面的文字,請你翻譯一遍。」

  詹治同身軀前傾,把樹皮書拿過,認真翻了起來,可過了一會兒,他的手微微一頓,隨後又若無其事翻下去。

  他記得很清楚,這裡面有一些語句文字是自己之前翻譯過的,只是上次那個人是特意摘抄出來的,而且也就是十幾句話,並沒有讓他看到這本書。

  牆壁後的那個人一直在等待著,見他始終不出聲,問道:「怎麼樣?能翻譯出來麼?」

  詹治同道:「可以,我需要紙筆。」

  那人吩咐道:「快,給他。」

  馬上有人把事先準備好的紙筆遞了過來。

  詹治同接過後,就逐字逐句翻譯下來,有時候他還會停下思考片刻,然而再接著繼續。

  用了近一個夏時,他才停下動作,將樹皮書還有那寫好的紙張往前一推,道:「可以了。」

  蓋板後伸出一隻手,將書和紙都拿了回去。過了一會兒,那人道:「詹少郎,準確麼?」

  詹治同回道:「我可以保證最貼近原意。」

  那個人道:「很好,只要你翻譯的準確,我們下次還會找你的,智……咳,把錢給他。」

  先前那人走了過來,將一小袋金元丟在了案上。

  詹治同看了一眼,將金元拿過,然後如來時一般被蒙上了雙眼,並推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進行的很穩,不知道過去多久後,終於停了下來,他耳邊有聲音道:「詹少郎,下車吧。」

  然而他被人帶了下來,有個人一直站在他背後,並且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等到馬車走遠,這才松開了手。

  過了一會兒,詹治同伸手出來,將眼罩扯下,這是城西一個荒僻的街角,與他現在住的地方相隔不遠,對方很顯然知道他住在那裡,這或許是一種警告。

  他回到家中後,先是給臥床不起的詹公喂了點米粥,打了盆水給其翻身擦了擦,這才出來,走入一間堆滿書籍小屋裡。

  這些書是詹府中唯一沒有變賣出去的東西。

  他在這裡坐下,拿過筆紙仔細書寫著,沒過多久,就把那樹皮術上內容原封不動全部給默寫下來。

  其實那本書看著厚實,也不過就三千多字,對於他這樣記憶力出眾的人來說,翻了兩遍,就已經全部記住了。

  這上面詳細記載著,如何與一個名叫天平之神的異神溝通的辦法,包括怎麼獻祭,怎麼給其找尋寄託用的分身。並且在最後一頁上,還有如何運用獻祭力量壯大自己,進而獲得超凡力量的辦法。

  不過他估計這書的原主人最後一頁應該看不懂,因為這完全是用一種非常少見的「蓋如文」書寫的,都護府內,大概只有裘學令和他能翻譯出來。

  不……或許還有一個。

  他看著這張紙,這麼一份重要的東西,對方居然就這麼放心給他看了?

  他又看了看桌上那一小袋金元,忽然自嘲一笑,因為他想到,對方之所以相信他,那正是因為他名聲不好,是一個把利益看得比品德更重的人。

  現在他只需要通過一定的獻祭儀式,說不定就能獲得超凡力量,進而擺脫這段日子以來的狼狽和淒慘。

  他對著這張紙看了許久,最後將之拿起放在衣兜裡,就推門出去了。

  張御自玄府回來後,因為司吏衙署那裡基本已是無事,內奸也都在上回被一同指認了出來,所以他這幾天一直在居處積蓄神元,用以觀讀真胎之印。

  這枚章印是需要不斷投入神元,才能把依附在其餘幾個正印上的小印逐漸壯大。

  玄府這次又傳授給他兩個章印,仍是「意、身」兩印上用於鬥戰的章印,至於范瀾所說的秘傳章法,則還未見到有什麼消息。

  他並沒有著急觀讀,現在一兩個章印對他幫助不算太大,反還不如把全部精力放在真胎之印上。

  這一天他打坐結束出來,李青禾迎了上來,雙手呈上一封信,道:「先生,宮外送來的書信。」

  張御拿過打開,將信紙出來抽了出來一看,卻發現是一門土著語書寫的,後面還附著了幾條明顯祭祀用的語式,他心下一動,考慮了一下,道:「我出去一趟。」

  他拿上夏劍,披上斗篷,出門後一路步出學宮,乘上馬車,直往瑞光城西南方向而來。

  城西南因為靠近港口,許多夜市和地下賭坊都在這裡,不過現在還是晡時左右,看去相對安靜,他照著書信所指,讓馬車在一個街口停下,自己走入了一條巷道中,並在一個看去較為破落的院門前停下腳步。

  他將遮帽往後一掀,伸手叩了叩門。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過來,大門吱嘎一開,詹治同出現了門後,他看了看張御,讓開身軀,道:「不嫌棄的話,就請進來吧。」

  張御走了進來,這是一個雜草叢生的前院,角落裡有一個雞窩,有蚊蠅時不時飛過。

  詹治同看了看外面,合上門,道:「這邊請。」他引著張御來到旁邊一處小間,就將事先準備好的一疊紙遞給了他,「我想這東西對你們玄府有用。」

  張御拿過來翻了翻,道:「天平之神麼……」他本來以為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了,沒想到這麼快又與這位異神有所牽扯了,他抬頭道:「詹少郎,你看過獻祭原書?」

  詹治同道:「是的。」

  張御心思一轉,這可是個重要線索。

  每一本獻祭用的原書對神明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要是能夠找到,那甚至有可能直接把天平之神召喚到事先佈置好的地方,然後將之消滅。

  他道:「詹少郎,這些東西是怎麼來的?」

  詹治同就將之前所遇到的事說了一遍,又言:「這個人雖然沒有和我見過面,他隨從出來前也換過了衣物,可是那種樣子一看就是商賈作派。」

  「對了,那個隨從應該是親信,名字裡有一個『智』字,不知道是姓還是名。」

  他又轉過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小袋金元,遞給張御,「這是他們給我的,我知道玄府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手段,你們或許可以有什麼辦法通過這個找到線索。」

  張御伸手拿了過來,對於玄修來說,這樣的線索其實已經夠多了,他道:「這件事很重要,詹少郎,你希望我把你的名字報上去麼?」

  詹治同搖了搖頭,道:「我現在只想安安靜靜的生活。」

  張御點了點頭,他將東西收好,站了起來,道:「你沒有意圖舉行儀式來獲取超凡力量,這個選擇是正確的。」

  詹治同抬頭看來,道:「是欺騙?」

  張御淡聲道:「這是天平之神的獻祭方法,當天平的一端擺上東西,那另一端就要擺上相等量的,你會得到力量,只是要付出的代價會讓你再也無法回頭。」

  詹治同看了看他,認真道:「我過去或許做了很多錯事,但我身為天夏人,永遠不會通過祈求異神來獲取力量。」

  張御看他一眼,點了下頭,他雙手伸出,將遮帽戴上,就提著夏劍走了出去。

  他出了這個小院,自小巷裡走出來,這時接近傍晚,天穹上是一片如火點燃的雲霞,可以看到前面坊市已漸漸有了些熱鬧的跡象,有一陣陣炙烤的香味隨風飄來。

  他正要走上馬車的時候,忽然一緊手中的夏劍,有所覺察般往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7
第八十八章 士功當取

  道路的盡頭處,有一個人身著罩衣,帶著斗笠的人正在緩緩走來。

  這個人的氣息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張御對車伕揮了揮手,讓其先走,而後轉身迎了上去。

  那個人走到他近前,停了下來,沉聲道:「張師弟,你在找我?」

  張御抬手一禮,道:「蔡師兄,我有幾個問題,想向你請教一二。」

  他自有了用渾章來叩問下一章書的打算後,就讓李青禾把自己前次和蔡蕹聯繫用的暗號和骨哨帶了出去,放在了候宅門前那株桂花樹上。

  他相信蔡蕹只要見到,一定是會有所察覺的。

  果然,蔡蕹自己找了過來。

  蔡蕹沉聲道:「張師弟,我很感激你上次沒有把我拿回玄府,但我也不希望我的女兒被牽扯進來,她和我的事沒有關係。」

  張御認真道:「蔡師兄放心,我絕不會涉及不相干的人。」

  蔡蕹看了看他,點頭道:「我相信張師弟,我們換個地方談吧。」

  張御自無異議。

  兩人商量了一下,就往城外而來,並一直來到了上次談話的地方。

  蔡蕹看了眼不遠處的海面,道:「張師弟,這裡荒僻,有什麼話你儘管問,只是我不能保證我知道多少。」

  張御略作思索,才道:「蔡師兄,我想問的是,渾章修士是如何跨越道章層限,去往下一章觀讀章印的?」

  蔡蕹詫異的看了看他,他開始以為張御可能接手了玄府的什麼指派,所以設法向他打聽渾章修士的一些內幕,可沒想到問的是這個問題。

  他皺眉道:「張師弟,你莫非是想轉修渾章麼?我需得提醒你,這可不是一條好路。」

  張御道:「我並無此意。」

  「那你是……」

  張御道:「我打聽這件事自有理由,不便明說,但絕不是為了去做什麼渾章修士。」

  蔡蕹看了看他,倒也相信這個說法。

  畢竟張御在玄府前途遠大,儼然後起之秀,而轉去修習渾章的大多都是失敗者,張御實在沒有必要去這種事,具體理由既然張御不願提,那他也無意去究根問底。

  他想了想,道:「張師弟,我就把我自己知曉的告訴你吧。渾章修士不管求什麼,心裡都必須有著強烈慾望,也就是所謂的執念,這裡的強弱,決定了你所求的東西,所以渾章修士若是想觀讀下一章書的章印,那就需要極大的心欲執念了。」

  張御一思,道:「我當初與臧殊交手時,他曾經提到過這個,說自身要具備足夠的索求之慾,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我覺得,他只是找到了自己以為想要的東西,但實際上並不是。」

  蔡蕹同意道:「確實如此,我後來設法瞭解過這個人,他的慾望與其說是慾望,還不如說是一種興趣和愛好,可也是因為這樣,他才沒有被大混沌侵染過深。」

  張御想了想,道:「蔡師兄是說,執唸過重,便會牽動大混沌麼?」

  蔡蕹搖頭道:「倒也不是如此,無論怎麼向渾章求取,我輩新法修士的根基還在於神元,所要求取的東西的越多,那麼付出的神元也就越多。

  如果神元足夠,那麼渾章給予你的,便是你符合你自身認知的章印。可若是神元不夠,那麼就會由大混沌會來彌補這裡空缺,那一不小心,你就會變成另一個不能稱之為人的東西。」

  張御眸中電光微微閃爍,這是個極為關鍵的消息,臧殊說了會受大混沌的影響,但沒有說是可以不借用大混沌的力量,單純用神元就可以求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若是如此,那他若是有足夠的神元的話,那或許就可以避開大混沌的侵染。

  這應該是正確的。因為他之前在觀讀渾章時,就沒有感受到任何大混沌的力量,那是因為每一次他都沒有太大的執念,同時也沒有在神元不足的情況下去強求。

  蔡蕹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神情忽然有些複雜,「可那些超越常理的力量,往往就是來自大混沌,而非你自身的認知,所以我以為,若是完全排斥大混沌,那也就沒有必要轉修渾章了。」

  張御看了看他,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蔡蕹應該是接觸到大混沌的力量了,不然沒可能氣息發生變化,只是現在感覺還不是太過混亂,其人應該是有所克制的。

  但他並沒有去揭破,甚至與蔡蕹接觸的過程中,他言語之中從沒有直接提及對方是渾章修士。

  蔡蕹也是很默契的迴避了這一點。

  張御看了眼遠處波流洶湧,卻似乎亙古不變的海水,道:「我那日從濟河邊上離去後,曾斬殺過的一個前來追殺的白衣女子,她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不止是身軀,我能感覺到的,她自身的人性和情感也在逐漸磨滅之中。」

  蔡蕹能聽出來,這是張御對自己隱晦的提醒,他重重點頭,像是提醒自己,又像是許諾道:「張師弟,我懂你的意思,我女兒還在這裡,我還想看著我那才學會走路的小外孫長大成人,我會努力活下去的,以人的身份!」

  二人在這裡交談了差不多半個夏時,在定下了一個聯絡方法後,便各自道別離開了。

  張御回城後,就直接往學宮回返。

  此時天色已暗,家家戶戶燈火璀璨,亮堂堂飛天燈飄在各個街道的上空,都護府立成這一百年來,每天都是如此景象,生活在這裡民眾一直在努力綻放著自己的光芒。

  回到了學宮後,他直奔玄府,並在事務堂找到了項淳。與後者見禮後,他就把詹治同的揭露天平之神事交代了一遍,當然這裡面隱去了其人的名姓,那幾樣東西也一同交了上去。

  半刻後,他從事務堂出來,也沒有在玄府多留,逕自回了居處。

  只是這一趟,他能感覺的出來,項淳在得知此事後,雖然表面上對他不吝誇讚,可實際上對此並不上心,且似乎還很抗拒這件事。

  他私下判斷,這裡很可能是項淳正要想做什麼重要的事,這裡牽扯了玄府不少力量,所以其人不想現在轉去對付天平之神。

  對此他也理解。

  只是……

  距離范瀾申要章法應該過去不少日子,玄府卻遲遲沒有回音,方才在見到他的時候,項淳並沒有對此提及半句。

  這讓他堅定了用自己的方法找尋玄機的決心。

  待回到居處後,他本想回去打坐調息,李青禾卻告訴他,在他離開後不久,又有一封書信送來,是從安廬居寄來的,已經送到了他的書房裡。

  張御讓李青禾自去休息,他回到書房坐下,將案上的信匣打開一看,見果然趙相乘寄來的書信。

  信上言及,由於張御斬殺神明化身,名聲大振,所以趙相乘說服了安巡會的各島君長,準備在明年年初推舉他為「士」,完成當初他對張御作出的承諾。

  「士」這個民爵,雖然只是民爵第一級,但卻有參議諫言,入府為吏的權利。

  但要注意,這裡的「府」,指的是是天夏本土的治府,而這裡所說的「吏」,說的也是天夏本土的吏。

  所以「士」只要是按照天夏禮制推選出來的,就算去到本土,天夏也是承認的。

  可也同樣,「士」的推舉條件很是苛刻。

  首先,被舉選的人出身必須是夏子,擁有足夠的學問知識,精通天夏禮儀。其次,還要能有說得過去,並被人廣為承認的功績,最後就是要有擁有足夠的名望,本人還不能有道德上的污點。

  現在年紀最大的「士」,就是上一任署公的父親姚老公府,其人已然一百二十餘歲了,六十年前,就是他坐鎮瑞光,先後為三位大都督轉運物資軍械,穩定後方的。

  因為每一個「士」都擁有極大的名望和資歷,所以當這些人聚在一起時,就代表著一股巨大的力量,連都護府都不能等閒視之。

  可以說,每年的「士議」都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都護府的一部分走向。

  譬如今年,都堂和天夏傳統派就是通過「士議」剝奪了神尉軍的不少權柄。

  由此可以看出,一位「士」的身份是何等的有份量。

  趙相乘在書信言及,他會讓安巡會的報館配合造勢,有個半年下來,當就差不多了,但是提醒他要儘量維護名聲,要當心周圍的小人。

  這麼說不是沒有道理的。

  因為按照傳統,「士」每年都能推舉出一位,可正是因為這個身份異常重要,受各方所矚目,所以實際情況卻是三五年才能選出一位來。

  其中大多數人不是沒有功績,而是受了道德名聲之累。

  過去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本來一個有口皆碑的人物,因為有可能被推舉為「士」,霎時就站到了風口浪尖,往往一點小瑕疵就被人無限放大。

  可能是怕張御承擔的壓力過重,趙相乘在書信的最後說到,張御要是覺得這件事不妥,或者感覺時機不對,那麼就來書告訴他,他可以暫時按下這個事情。

  張御知道這件事可能會引發各方勢力對自己的注意,可他卻是沒有任何退縮的打算,不為別的,就為「士」在天夏本土也受承認。

  假如有朝一日都護府與本土取得了聯繫,那麼一旦去到本土,這個身份無論是修行還是行走,都是異常有用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8
第八十九章 章紙論譽

  七月三十,都護府月末休沐。

  神尉軍副尉主燕敘倫坐於華麗的織毯之上,邊是喝著香茶,邊是翻看著一卷書冊。

  他今年五十九歲,不過保養的很好。眼睛有神,鬢角豐滿,皮膚光澤明亮,臉上皺紋也很少見,再加上久經鍛鍊,豐實飽滿的肌肉,表面看去不過三十出頭。

  由於書冊是印刷出來未久就送至此處,所以上面還飄著一股濃濃的油墨味,但他似一點也不嫌棄,一頁頁仔細翻看著,時不時還點下頭。

  這本書上所用的並非是天夏文,而是他請裘學令用了二十年時間,從古老樹皮書裡翻尋並整理出來的一種古代文字。

  據裘學令考證,這就是安圖科人,也就是安人的祖先所用的文字,他現在稱之為「安文」。

  燕敘倫自己的名字是典型的天夏人名,可他其實是一個安夏混血。

  在神尉軍中,現在到處充斥著這樣的人,甚至還有很大一部分是不識天夏文字的土蠻,只是取了一個天夏人的名姓,譬如被張御重創的蘇匡就是如此。

  所以現在的神尉軍,不論從出身還是從自身的利益上來看,都是最害怕都護府與天夏本土取得聯繫的一群人。

  門庭外有金鈴響起,一名役從走了進來,躬身道:「尉主,肖先生來了。」

  燕敘倫放下書冊,道:「請他進來吧。」

  過了一會兒,自外面走進來一個拿著摺扇,身著直裰,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

  他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裡,走到堂上,就上來一禮,很是隨意道:「不知燕尉主今天找我來做什麼?可是又要寫什麼文章麼?」

  燕敘倫示意了一下,就有役從將一張事先備好的報紙遞給肖清舒,他道:「肖先生,你對這報紙上說的這個人怎麼看?」

  肖清舒接過報紙,展開看了幾眼,嘿了一聲,道:「原來是張參治啊,我知道的這個人,最近我也留意到了,近來凡是有關他消息的文章,都是出自安巡會旗下的報館,這顯然是安巡會在為他造勢,想要在明年把推舉為『士』了。」

  燕敘倫頜首道:「肖先生看得很準。肖先生,你兄長是司戶主事,你本人也曾做過司禮衙署的撰文,當是熟悉禮制,還請你告訴我,這個張御,嗯,張參治,他下來有可能成為『士』麼?」

  肖清舒理所當然道:「若無人阻攔,那是當然的。戮夭螈,救一船人性命;簽立邦約,於談笑間退萬軍之敵;斬殺神明化身,護佑衙署長吏,這樁樁件件,哪一個都足夠他成為『士』了,何況他做了三件呢。」

  燕敘倫心思深沉,表面上沒有顯出什麼來,可心中卻是大生警惕。

  「士」的人數是非常稀少,最多也不過三、四十人而已,之所以不確定人數,那是因為有些人年紀太大,一直隱居在外海島上,少來參加士議,所以是他不知道那些老傢伙是否還活著。

  但不可否認,一旦成為「士」,從張御的出身,而今的身份、還有以往所表現出來的對神尉軍的態度,這注定了其人必然是他們的敵對方,

  這還只是論公,若論私……

  總之這樣一個注定成為敵手的人,絕不能放任其成長起來!

  他道:「那請教肖先生,可有辦法阻止此事,制約此人麼?」

  肖清舒嘿了一聲,道:「我曾經打聽過此人的經歷過往,他是玄府修士,平日裡深居簡出,看去無甚嗜好,唯一詬病,就是他是通過自薦進入學宮的,可能不為那些老頑固所喜。只他說退了堅爪部落,消弭了一場戰事不說,甚至還讓這些個土蠻主動來學習天夏文字語言,那些老頑固很可能已對他改變了看法。」

  教化土蠻,布德四方,用傳統守舊派的眼光來看,這是比言語退敵還要了不得的加分項,只這一點就可以將自薦之事忽略過去了。

  實際上肖清舒現在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張御居然能讓土蠻主動提出學習天夏的文字語言?自都護府立成以來,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

  有人說這是楊瓔的三萬大軍的功勞。他卻對此嗤之以鼻,都護府到來時,軍威不是更盛?也沒見哪個土著部落主動提出這個要求。

  燕敘倫聽他這麼說,卻是絲毫不急,笑盈盈道:「肖先生,我相信你一定是有辦法的。」

  肖清舒一笑,這時他朝左右看了眼,旁邊的役從很有眼色,立刻端來一個鋪著錦墊的軟凳,他坐了下來,道:「其實也不是沒有突破口,士議不光要靠都堂風評,也要看民間口碑,」他拿手指對下畫了一圈,好像攪動什麼,「這裡就有操持的餘地了。」

  燕敘倫點點頭,道:「肖先生請繼續說。」

  肖清舒打開扇子扇了兩下,道:「想要敗壞一個人的名聲,莫過於從他的德行下手,過去多少人,就是栽在了這上面,這也是屢試不爽的招數。」

  燕敘倫道:「可肖先生你也說了,這個張御是一個修士,生活簡樸,品行上恐怕找不到什麼污點。」

  肖清舒嘿嘿一笑,道:「人無完人,就看我們願意下多大的功夫了。」

  燕敘倫聽出他一語雙關,大方一笑,道:「肖先生既然有把握,那這件事就交給肖先生了,若是事成,價錢隨便先生出。」

  「好!」肖清舒精神大振,他拱了拱手,道:「那我就勉為一試了!」

  肖清舒與燕敘倫別過後,就回了自己宅子,下來幾天時間,他都在著手翻找張御的過往。

  這些東西很難查,不過他仗著自己兄長是司戶主事,通過收買和威嚇等手段,暗中逼迫一名司戶衙署的事務官吏,將張御的一部分路貼文書抄錄了出來。

  他仔細研究了一下,發現張御自進入學宮後,就幾乎沒有任何記錄了,唯有在乘坐大福號前出現幾個地方,可是那裡太過偏僻,很多地方都荒廢了,自己根本不可能去調查。

  倒是大福號的路貼記錄上有一些地方語焉不詳。

  而現在看來,似乎也只能從這裡入手了,於是他決定用金元開道,命手下役從四處去蒐集張御當時在大福號上的具體經歷。

  交代過此事後,他就拿起案上一份報紙看了起來,可是才看了兩眼,他就咬牙切齒道:「又是這個陶生!」

  身為靠嘴皮子吃飯的人,他十分痛恨那個署名「陶生」的人。

  之前在燕敘倫的指使下,他時常會編造一些東西,比如給安人套一個高大上的起源,再比如把安人以前的部落吹成是一個富庶強大的文明國家,再比如把安人淺黃色的眼瞳說成是金色,是太陽神的後裔等等。

  只是很多他編造的故事,都被陶生扒的一乾二淨,而且引經據典,有著詳細的考證和出處。

  都是要吃飯的,有必要這麼狠嗎?

  好在他也不是沒有辦法,每回都是顧左右而言他。

  你和我談考證,我和你扯傳說;你和我談傳說,我和你扯人文;你和我談人文,我和你扯血緣。

  總之就是你說你的,我說我的。

  可即便是這樣,因為報紙篇幅有限,容納不下足夠的轉進空間,所以他每次都是以慘淡收場。

  不過兩人在報紙上的論戰民眾倒是非常喜歡看,連帶報紙銷量也是增加了不少,所以意外的帶起了他的名聲,由此也給他帶了不少好處。

  只是讓他不愉快的是,民眾喜歡的東西里,就包括他每次上躥下跳,被駁斥的體無完膚卻還嘴硬的樣子。

  看在錢的份上,他忍了。

  他放下報紙,眼角撇向桌角上那封報館妙筆寄來的約書,哼了一聲,露出不屑一顧之色。

  現在有了燕敘倫的生意,自己還犯得著用得著湊上去討罵麼?

  冷笑幾聲,他把筆拿起來,蘸滿墨水,老老實實開始編起了文章。

  這一次他文思如泉湧,一直到了傍晚時候才停筆,看看紙上洋洋灑灑一篇文章,筆體流暢,夭矯多變,他也是頗為滿意。

  雖然明知道這篇文章過幾天就要被駁斥成一文不值的垃圾,可他的心中卻有著一股異樣的快樂感。

  這個時候,有一名役從走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他驚喜道:「人呢?」

  役從道:「就在門外。」

  肖清舒道:「好,好,快把人帶到偏廳去。」

  吩咐過後,他換了一身衣服走了出來,見客廳裡坐著一個滿臉鬍鬚,看來很是落魄的中年男子。

  但從毫無老繭的手和較為白皙的皮膚可以看得出來,這人以前應該也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人。身上衣服雖然有些破舊,可卻非常貼身,當是經由專人剪裁的。

  他拱了拱手,很是客氣道:「在下肖清舒,敢問尊駕如何稱呼?」

  那中年人站了起來,身軀一躬,有些受寵若驚的回道:「在下赫連佔,肖先生叫我赫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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