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4829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2
第七十章 陳年舊案

  張御回到瑞光之後,先往治署轄下的典賓司交付使命,因為這裡的官吏全都是由學宮師教及學令出任的,所以之後也就不必另行交代了。

  在此間停留了一個多夏時,他自裡出來,順便又去了一趟銀署,將斬殺夭螈所獲得的那筆豐厚金元取了出來。

  一直到了中午時分,他得以才回返位於學宮的居所。

  現在他身為學正,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師教,有資格換取一處更為寬敞的宅院,不過他認為自己這處還算不錯,既無人打擾,環境也是較為熟悉,也就沒有必要再去換了。

  李青禾在他下碼頭時就已收到消息,一直在門外等候,見他回來,上來一禮,道:「先生回來了,家中已是備好了熱水熱湯。」

  張御點點頭,道:「辛苦你了,我離開這段日子裡,可有事麼?」

  李青禾道:「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先生留下的那些稿子,也是按照事先吩咐送到瀚墨報館了,雜庫那邊這月送過三次藥骨,青禾都是原封不動放在先生的書房裡了。」

  張御道了聲好,走進了屋子。

  這時一隻豹貓從他身後冒了出來,探頭探腦看了看,倏地一竄,到了桌子上方,尾巴豎著,睜大眼睛好奇的打量四周,片刻後,就在台櫃之上幾個縱躍,跳到了一隻掛在高窗下方的大竹藍中,晃動了一下,自裡探出腦袋來,沖張御喵的叫了一聲。

  張御看了一眼,道:「行了,這地方是你的了。」又對李青禾道:「青禾,你稍候在籃子裡鋪一層軟墊,去為它準備一些我調製的散碎丹丸,不要太多,半兩就足夠了,一天喂一頓就行。」

  李青禾道:「是,先生。」他又問,「先生,這小東西有名字麼?」

  小豹貓聽到他叫自己小東西,衝他不滿的叫了一聲。

  張御略一思考,道:「它喜食丹藥,甚通人性,又是豹貓,山中之主,那就叫它『妙丹君』好了。」交代過後,他就一路來到了書房裡。

  一入此間,頓覺有股熱流飄來,源頭毫無疑問就在那幾包藥骨上,但是他也發現,比起上幾回,這次的源能卻是少了太多了,眼前這三包加起來,也不及以往一次。

  他心下猜測,這或許是那異怪的骨片快要挖掘完了。

  他沒有立刻去打開查看,而是從書櫃中拿出了一隻文冊袋,自裡將東西都倒了出來,最後裡面掉出來一塊帶著血跡的「裘」字玉珮。

  他拿起看了看,在一張印紙上拓下字印。隨後取過紙筆,不多時,寫下了一篇文書,拿起看了看,見無有錯漏後,將之套入信匣之中,又把李青禾叫了進來,關照道:」青禾,你代我把這信匣還有這一份玉珮拓印送到瀚墨報社。」

  李青禾一個躬身,就接過東西出去了。

  學宮西南一處僻靜宅院內,裘學令正捧著茶杯,在苑中賞花,不遠處還有他特意請來的一名畫師,此刻正為畫布上的花卉增色添彩。

  這時有助役過來道:「學令,詹少郎來了,說想要見你。」

  「治同啊,聽說他這次在那個蠻族部落裡弄得很難看,很狼狽啊……」

  裘學令放下茶杯,搓了下手,立刻有一個女侍把臉盤端過來,他伸手在裡面洗了洗,而後用白布擦乾淨,道:「你去把我桌上的那份拜師貼拿去還給他,告訴他,他以後就不再是我的學生了,我也管不了他囉。」

  助役道一聲是,就按裘學令吩咐的去做了。

  過了很長一會兒,他方才轉回,道:「學令,東西已經給他了。」

  裘學令打開茶蓋吹了兩口,道:「他說什麼了?」

  助役道:「詹少郎接過拜貼,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裘學令動作微頓,眯眼道:「很識時務,看來還輸得起。」

  助役道:「學令,我們這麼做,是不是……」

  裘學令呵呵一笑,道:「詹公這個人我是瞭解的,他對這個小兒子十分看重,要是他這小兒什麼事都沒有,那麼我們還能和睦相處,要是有事,那他一定想法設法讓別人出來頂缸,不是他自己,那就是我,你說我敢把他兒子留在身邊麼?還是快些撇清的好。」

  助役低聲道:「可是詹少郎還年輕,他要是懷恨在心……」

  裘學令悠悠言道:「所以啊,不能讓他翻身。你去找臨寧報社的謝妙筆,把我開革其人出師門的消息登上去,還有,裡面要記著說,我不是因為詹治同做事做差了才做此決定……」

  他把茶杯放下,神色一肅,身軀坐直,「而是因為我之前從來沒有教授過他堅爪部落的語言,他也沒有在安山附近遊歷過,他所有學來的堅爪部落語言,都是從張輔教,不,是張師教那裡偷學來的,其中還冒用我的名聲為自己添光。

  我也是受他矇蔽!

  試問這樣毫無道德廉恥的的學生,我能留在身邊麼?我敢留在身邊麼?可憐我只注意了他才能,卻忽略了他的德行,實在有愧詹公所托啊!」

  越是說到後面,他的聲音越大,還顯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助役感慨道:「學令真是太不容易了。」

  「對了,你還要登一個致歉書,」裘學令用手指了指,「替我向張師教致歉,正是因為我管教不嚴,才有了這麼一個專走歪門邪道的學生,我改日一定會向他登門致歉的。」

  助役翹起大拇指,道:「學令高明啊,那張師教知道了這件事後,想必也不會對詹少郎善罷甘休吧?」

  裘學令又品了一口茶,發出一聲舒暢的嘆聲,把茶杯往旁側台板上一擱,道:「就讓他們兩個去斗吧,我們在外面看戲就行了。」

  助役聽到交代後,就出去辦事了。

  到了夜裡,他方才帶著些許酒氣回來,道:「學令,事情辦好了,謝妙筆說了,最遲明日午後就會刊發,保證不會讓先生難做。」

  「好好。」

  裘學令甩掉了一個麻煩,就放心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泰陽學宮,博學堂中。

  柳光來至寬敞的公廳內,從報筒裡拿過今天的幾份報紙觀看起來,近來的瀚墨報館的報紙很有意思,經常發表一些涉及古物鑑別的文章,通俗有趣不說,還能破除愚昧。

  他能斷定,這位「陶生」就算不是古代博物學專學,也一定也是研習過這門學問的,因為裡間所涉及到的東西,絕對不是一般的人能寫得出來的。

  只是今天,他卻被另一篇文章吸引去了注意力。

  上面寫的是一樁六十年前的舊案。

  六十年前,隨著血陽古國的復甦,都護府為了應付惡劣局面,下令全面動員,但凡六十歲以下,身體健康的天夏成年男子都需奔赴戰場。

  有一名年輕師教因為貪生怕死,於是出錢買通了一個腳趾殘缺,相貌與有自己七分相仿的,名叫採生的人,讓他頂替自己前往。

  他看到這裡,雖然不恥此人行徑,可情緒也沒太多波動,畢竟當時想逃脫兵役的人也不止一個。

  可隨後事情的發展卻超乎他的想像,沒想到人的下限可以如此之低。

  這名年輕師教竟在採生去報役的期間,與後者的安人妻子有了私情。

  或許因為其人和採生有些相像,有些時候兩人白天也混在一處。

  可偏偏鄰居家的一個小孩認出他不是採生,有一夜見兩人私下相會,便就半夜學著採生的聲音過來叫門。

  年輕師教以為是採生回來,大驚失色後跳窗而跑,結果摔斷了一條腿,爬到馬背上逃回了家裡。

  可回去之後,卻發現自己的玉珮遺失在了採生家裡,十分害怕,於是叫自己一個助役前去討要,因怕別人知道,所以叮囑其夜裡去往採生家中,拿了玉珮就回來。

  助役去後,因叩門聲對上了暗號,採生妻子以為是年輕師教又至,所以開門讓他進屋。

  可湊巧的是,採生因為報役順利過關,拿了一筆安頓費,因心中掛念妻子,故是半夜折返回來,想把錢送回家中,卻正好撞見兩人,誤以為兩人偷情,憤怒之下就用軍中配發的刀劍了結了兩人,最後又自裁而亡。

  因為當時大戰在即,人心慌亂,司寇衙署簡單查看了一下,把證據收攏了一下,也就匆匆結案了。

  年輕師教得知此事後,因怕牽連到自己,反污衊助役偷了自己的東西,並把那助役寄居在自己家中的妻小趕了出去。而因為他已是斷腿,卻反而逃過了慘烈的洪河隘口一戰。

  報紙上沒說那個年輕師教是誰,採生用的也是化名,只是把那玉珮的拓印一起印刷在了報紙上。

  柳光看到這裡,心中卻已是有數了。

  六十年前能從那場戰鬥中活下來的天夏人本來就不多,其中身為師教的更是稀少。

  而以斷腿脫役的人,卻只有一個。

  他又看了眼那玉珮拓印,立刻辨認出來,那分明就是一個「裘」字!

  他不由冷笑幾聲,再看那報紙,似乎上面有什麼污漬一樣,恨不得馬上扔掉,可想了想,將之一卷,卻又重新塞回了公廳的報筒裡。

  瑞光城,裘府。

  裘學令臥房內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學令,學令!」

  裘學令此時仍在睡夢之中,被人推動,便醒了過來,這才發現天早已大亮了,似乎是昨日睡前的安神散用得多了。

  他醒了醒神,道:「什麼事啊?進來吧。」

  助役推開房門,他手中拿著一份報紙,衝到窗前道:「學令,報紙,報紙,早上有不少人過來問詢這上面的事,問是不是和學令有關……」

  「哦,報紙出來了麼?」

  裘學令面上微動,在助役幫扶下半坐起來,將報紙接過,然而當他打開之後,看到上面的內容時,眼睛不由瞪大,嘴唇不停顫動,手也是抖了起來,隨即用帶著惶恐和驚怒的聲音吼道:「污衊,污衊!這是污衊!」

  幾聲之後,他發現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往後無力躺倒,而後指著外面,虛弱道:「快,快,去找瀚墨報館的林妙筆,讓他……」

  不對!

  他驀然發現,整篇文章上沒有提到自己,他主動去要求撤回,那豈不是不打自招?

  「我,我……」

  他只覺一口痰堵住了喉嚨裡,卻又出不來,同時又覺得一陣頭暈噁心。

  就在這時,又一名役從自外慌張跑了進來,喊道:「不好了先生,司寇衙署的人來了,說是要找先生問一樁舊案,先生……先生?先生?」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2
第七十一章 封金之環

  書房之內,張御自回來之後,便在那裡打坐調息,而那三包藥骨上所存在的源能,也是緩緩被他吸攝入體。

  只是這等時候,他卻忽然發現了一絲異狀。

  那些熱流並不是單單往自己這邊來,而是有一部分流去另一個地方。

  因為這裡流動非常微小,若不是在這間僻靜的書房,還不見得能發現這件事。

  他伸手入衣兜之中,將那枚從廢墟上拾來的金色小環拿了出來。

  就是這東西在與他爭奪源能。

  他考慮了一下,決定先設法弄清楚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他站起來,從那些藥骨中挑選了幾塊蘊含源能較多的骨片,放入了衣兜中,從書房走了出來後,關照了李青禾一聲,便往外而去。

  只是方才邁出大門,倏爾一道金色的影子一閃,卻是那小豹貓竄了出來,來至他的腳邊,仰著腦袋,衝他喵的叫了一聲。

  他低頭看了看,道:「那你就跟著來吧。」

  他這次一路行走,與他主動打招呼的人卻是頗多,除了原本就是熟識的人,其他人顯然都是知道他這次出使順利歸來,未來前途可期,故而熱絡了許多。

  其中有些人倒是被小豹貓吸引過來的,可它畢竟是頭靈性生物,除了主人,或者如李青禾這樣以後負責照顧它生活的人,對於之外凡人壓根不會去多理睬。

  沒用多少時候,張御來到了宣文堂中,進入大堂的時候,兩旁助役忙是對他行禮,道:「張師教來了。」

  小豹貓此時也是一起跟了進來,然而所有人似都不曾看見它,這是其身為靈性生物與身俱來的一種本事,在主動隱藏身形時候,往往很少有生物能發現它的行跡。

  張御本來還準備順便與屈功打一聲招呼,不過問了一下,才知後者似乎有什麼事臨時出去了,而且走的很匆忙,也就作罷。

  他這次直接來到了文宣堂的四層,這是舊文籍存放地點,放在以前,以他的輔教身份,還來不了這裡,現在轉為學正,自就對他放開了。

  進入這一層後,他發現這裡的確有很多妥善收藏起來的古文冊,但也有不少是未經整理的,甚至至今還保持著到手之時的狀態,沾滿了泥巴和污物。

  其實除了專學是古代博物學、古大陸神秘學之類的師教,平常也很少有人到這裡來,整個大廳空曠寂靜,佈滿了塵封的味道,彷彿走入了古老的墓穴之中。

  他大致掃了一眼後,就令助役去泡了一杯茶,而後在隔開的一間靜室內坐了下來,仔細翻看著之前師教整理出來的索引。

  對於這枚金環,他心裡其實也有幾分猜測,現在只是來求一個驗證。

  這裡的館藏的確豐富,沒用多久,他就尋到了一絲線索,便叫助役將一疊疊樹皮書搬了過來,他戴上手套,小心翻動著這些脆弱易碎的舊書,

  在經過了一番詳細的查證和對比之後,他終於確定了這東西的來歷。

  這應該是諸神封金儀式上所用的封金。

  所謂封金儀式,就是一個神明或者說一群神明,在打倒自己的對手,並斷絕其所有信仰之後,所做出的一種炫耀般的舉動。

  黃金代表著永恆和光亮,這個儀式就是結束和埋葬這一切。

  而封金儀式的最後。就是投下這枚叫作「吞環」的東西,來結束整個過程。

  只是這東西出處不詳,在所留下的記載中,有說是眾神合力打造的,有說是下面的奇異種族敬獻的,也有說是神明向「至高」求來的。

  有意思的是,不止是大陸土著的神明盛行這樣的行為,就連伊地人也有很多相似的記載,也不知到底是誰影響了誰。

  他自衣兜中拿出了那隻金環,金環拖著一根金鏈,其上端和末端分別是一個蛇頭和蛇尾。

  他將蛇尾拿起,沿著金環繞旋,緩緩往那蛇頭上靠去,試圖將之扣起。

  之前他也曾這麼做,可是並沒有能成功。

  而他覺得,這一次應該是可行的。

  因為這類涉及神明的古物,許多不只是位於物質層面,同時還位於心靈層面。所以需要身與心的契合,也就是弄懂它的源頭和作用,才能真正接觸到其本來。

  在他將鏈條兩端碰上的一剎那,隨著一聲輕微的扣響傳來,那蛇頭已是將自己蛇尾吞入了口中。

  而就在這個動作結束之後,彷彿是開啟了什麼,這金環上面流淌過了一道光輝,而後他忽然感覺,一股熱流緩緩往自己身軀飄來。

  只是那感覺相當的勉強,似乎有些不太情願。

  他心下一轉念,手上一用力,又試著將蛇頭蛇尾再次解開,又是一聲輕響後,他發現那源能就不再流出,仍是如原來一樣彷彿凝固在了上面。

  而他身上所攜帶的骨片上的源能,又在不斷被其所吸攝。

  原來如此。

  他點了點頭,這金環鏈條一斷開,就意味單方面的斷絕和索取,象徵著吞沒和死亡,所以其上所攜帶源能不但無法被他吸攝,反而還和他搶奪源能。

  而其一旦鏈條合起,那就代表著交流和融合,象徵著生命與流動,並與他有限分享自己所攜帶的源能。

  這枚金環在那廢墟之中時,期間大概一直在吸攝源能。

  難怪他覺得那處遺蹟裡所蘊含的源能如此稀少,照理說這種世代祭祀異怪遺骸還有埋葬古代神像的地方,不該只有之前那點發現。

  他本來以為更多蘊藏源能的物品還埋在更深處,現在看起來,其中大部分很有可能被這東西所吸納了。

  這麼說來,裡面所蘊含的源能比他想像的還要多。

  他心中微微振奮起來,儘管從目前看,從這金環上索取源能並不容易,需要一點點的慢慢積累,但這東西卻勝在能為他長期提供神元。

  不過他考慮到有兩個道章要觀讀,這般分攤下來,也不見得能夠,所以去其他地方找尋這類物品也是必要的,只是短時間內沒那麼急迫了。

  弄明白了這件事,他心中舒暢了不少。這時心思一轉,既然來都來了,那就索性再查一查那塊金板上的文字到底是怎麼回事。

  由於天夏人到來都護府後,最早就是先在那些海外島嶼上落腳,而這些地方原本就是伊地人曾經居住的地方,所以伊地人的東西反而保留下來的比極多,也相對完整一些。

  他最早學習古代博物學時,伊地人的文明也是其中一個較大的門類,而在文宣堂的文庫中,幾乎保留了所有發掘出來的伊地人的文書,許多還是珍貴的原本。

  在查找了差不多有一個下午後,他終於有了發現。

  很有意思的是,這個金板上的文字,居然也與那個傳說中的「至高」有關係,是古代伊地祭祀在祭拜至高時不自覺描摹出來的東西。

  至高究竟是什麼,都護府的學者對此還沒有一個準確的結論。

  這或許是這些神明群體的最高神,但也可能只是一個概念的存在,還有可能是這片大陸上的土著所認為的,一個超越一切之上,無法被窺探的莫測之物。

  伊地人認為,這些文字是打開深層秘密的鑰匙,可以通過這東西掌握至高的一部分力量。

  毫無疑問,這東西與伊地人聯繫不淺,那麼那些荒原上襲擊他的蠻人,來歷就不難猜測了。

  張御看到了這裡,雖然還有不少疑惑未解,可心中已是大致有數,待靜靜把一杯茶喝完後,他就站起身來,往外行去。

  可就他一路走出來的時候,卻是留意到,附近很多人都在竊竊私語,議論的都是裘學令和詹氏父子的事。

  很多人看來,這先後登在報上的兩件事真是精彩異常,你揭你的短,我掀你的底,簡直是一出大戲啊。

  顯然眾人是把揭露裘學令的那篇無名文章當成是詹公寫的了。畢竟這麼久遠的事,也就詹公這樣活了一百多歲,還把自己兒子送到其人門下學習的人才清楚,別人又怎麼可能知道呢?

  這很合理。

  總之這幾個人都是人品卑劣,道德敗壞!

  張御站在台階上,望著上方的蔚藍天穹,那裡有稀薄的白雲緩緩挪來,但很快就被不經意間吹來的微風帶走了。

  小豹貓過來,蹲在他的腳邊。

  張御看它一眼,道:「回去了。」他一甩袍袖,就邁開腳步,向前而行。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3
第七十二章 印法之擇

  到了第二天,報紙上事情逐漸開始發酵了。

  不僅是學宮和都府裡,街頭巷尾都在議論裘學令和詹氏父子的事。

  不過因為裘學令那件事太過久遠,寫文章的人又未落名,證據也是不足,所以也有人懷疑這是有人刻意污衊。

  可是隨著一個人的出現,真相卻得以昭示。

  其人就是當年趁裘學令與採生妻子偷情時前去敲門的小孩。

  他今年才六十七歲,儘管才方步入老年,可依舊是精神旺盛,行走如飛,記憶東西也不吃力。

  他當年沒有站出來,是因為年紀還小,且他當時也把事情告知了自家父母,但卻被狠狠抽了一頓,並被關照不許將此事說出去。

  他便將此事埋在心裡,一直沒有和別人談起。

  這一晃,就是六十年過去了,直至前段時日有人來他這裡問起當年之事,他這才將自己這樁隱秘說出來。

  而且他的老母今年尚未到九十,身體也很健康,耳不聾眼不花,也可證明當年確有這麼一件事。只是因為當時大戰在即,又為採生之死而害怕,所以不敢聲張。

  不止如此,天夏人長壽,當年採生的那些鄰居,除了上戰場的男子,剩下的女子大多數還活著,其等至今還記得裘學令這個與採生相貌相似的人來過他們這裡。

  而裘學令當年自稱是落馬斷腿,可從司寇衙署調來的舊時醫館檔案上,卻可以看出其人傷勢明顯是自高處墜下所致。

  然而裘學令雖因此被拘到了司寇衙署,卻是百般抵賴,咬定那事是自己助役所為,那玉珮也是助役偷自己的,與自己毫無關係,至於傷勢證明,那也不能說明這件事就是他做的。

  可是他忘了,這世上是有超凡力量的,司寇衙署中就有一位擅長叩問心靈的玄修常駐。

  但這一位主要針對是異神教徒,而這些手段通常也不好對裘學令這樣有身份的人動用。好在衙署掌握了不少證據,在把事情報上去後,批令很快就下來了。

  當天,這一位玄修出面,輕而易舉就從裘學令嘴裡問出了真話。

  至此真相大白。

  不過這件事並沒有就到此結束,其後續風波,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能夠平息下去。

  而這個時候,張御並沒有去理會外面喧囂,而是身穿玄府道袍,再次回到玄府之中。

  按照以往慣例,他先去事務堂見了項淳一面。

  項淳先祝賀了他一次成功出使歸來,而後才提及上次他與蔡蕹出行之事。

  「張師弟,這次事情雖未能最後完成,可也怨不得你,你能平安歸來,把真相帶回,並還手刃兩名渾章修士,已是實屬不易,府中會為你議功的。」

  張御道:「多謝項師兄。」

  項主事神情溫和的嘉勉他幾句,最後道:「張師弟,玄府事務繁多,我也不在這裡多留你了,修行上的事,你有什麼不明之處,可去問范師弟。」

  張御站起一禮,便就告辭離去。

  項淳看著張御出去,感嘆道:「這個張師弟,當真是個人才,還有那個白師弟,也很好,都是難得的英才,就這麼推出去,實在是太可惜了。」

  許英從隔壁走了出來,一聽到這話,頓時警惕起來,提醒道:「師兄,你可不能心軟,這可是之前定好的策略,最忌的就是半途撤改,而且就算這兩人再出色,難道還比得過季師侄麼?」

  項淳撫鬚道:「就算如此,那叛徒之事,我覺得也必要通傳他們一聲才是,不能讓他們蒙在鼓裡。」

  許英卻是持反對態度,道:「這的確是要與他們說的,可此刻還太早了些吧?若是他們二人因此失了銳利進取之心,那反倒不美。」

  項淳考慮了一下,承認道:「師弟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不過他們二人這次出了不少風頭,下來當需沉澱一段時日了。」

  許英想了想,道:「這倒是可以,從他們修行的章印來看,短時內實力也無法再提高多少了。」

  項淳道:「郭尚方才來了一封書信,問我要人,我思忖著可以讓張師弟先在他那裡待一段時間,這也符合我們保護府內英才的作法,否則沒得讓人懷疑。」

  許英大為贊同,道:「師兄這主意不錯,真中有假,假中作真。」

  項淳搖了搖頭,道:「若不是時機緊迫,誰又願意這等英才受損呢?但願他們能渡過此關吧。」

  感嘆過後,他把神色一正,道:「師弟,前段時日剿滅那異神之事,你和王師弟做得很不錯,不過這還不夠,我們接下來還要做另一件事。」

  許英見他神情,心裡一動,道:「師兄是說那件事?」

  項淳緩緩點頭。

  許英眼前一亮,興奮道:「師兄,你終於下定決心了麼?這是神尉軍未曾做成之事,若是我們做成了,那麼這下來這幾年內,他們休想再捲土重來了。」

  張御自事務堂出來,就去了林苑偏殿,很快在這裡找到了范瀾,後者一見他面,就笑著道:「張師弟,見過項師兄了?那你可是見到玄首了麼?」

  張御搖頭道:「未曾見到。」

  范瀾一怔,暗自皺了皺眉。

  以前凡是找尋到心光的弟子,項淳都會領著他們去面見玄首,而如張御這般出色,沒有理由不帶去相見,莫非這裡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原因?

  他琢磨了一下,道:「或許項師兄另有安排吧。」

  張御沒在意這件事,問道:「不知聞德最近可有音訊麼?」

  范瀾嘆一聲,道:「始終下落不明,」他擺了擺手,道:「不說這個了,張師弟,你這次立功,白師弟那裡也是不錯,你們兩個人都沒讓玄府失望。」

  張御與他交談了一會兒,方才知道,就在他回來的前幾日,玄府將一個規模不小的異神教派連根拔起。

  而在這件事裡面,白擎青利用自己的才能,也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只是這幾天他藉口出來太久,想念家人,回家探望去了,所以沒在玄府。

  范瀾這時道:「師弟你既然找到了心光,那也當該知道如何運用此法。」

  張御抬手一禮,道:「還請范師兄指教。」

  范瀾笑道:「談不上請教,我先走一步罷了。」他拿過一本冊子,用手拍了拍,「我過往之經驗,都在上面寫著了,師弟可拿回去先看。」

  他又指了指著案上一隻玉匣,道:「這是玄府根據以往弟子修煉經驗,列出了幾條較為適合你修煉的道路,你待看過之後,再來告訴我你選擇的是哪一條,玄府自會給你發下相應的章印修持。」

  張御接下這兩樣東西,謝過范瀾,就告辭出來,離了偏殿,他回至以往位於林苑的廬舍內。

  到了這裡,卻意外發現鄭瑜小郎君也在,上去打過招呼,問了下來才知,原來是後者因為近段時間積蓄神元較快,所以又回來修習。

  不過說到這裡,鄭瑜也是抱怨了幾句,說自己迄今修煉的都是口印上的章印,其他的六正之印都還沒能感應出來,所以總有人打趣他繼承了他叔叔的才能,這實在太氣人了!

  張御勸解了他幾句,告訴他不必為此煩惱,六正之印任誰能感應到,也就是有先有後,快些慢些罷了,而且他年紀尚小,根基也是近來填補後才有所恢復的,等到精氣神足滿,自然能跟上來。

  對於他的話,鄭瑜還是很願意聽的,認真一揖後,便就回去繼續修持了。

  張御也是回到了自己廬舍內,調息了一會兒,凝定心神後,他先是把范瀾的那本小冊拿出來翻看,那裡面講述了很多運用心光的方法和技巧,這著實給了他不少啟發。

  過後他又打開那隻玉匣,裡面卻非玉簡,也是一本冊子,他拿起看過,發現這裡面的東西其實可以和范瀾的那本小冊結合起來看,難怪後者把兩樣東西一起交給他。

  他也是這時才知道,之前自己所學習的,大多數是鞏固自身的章印。而在心光啟發之後,就可觀讀那些涉及技巧和能為運用的章印了,而這裡面只要有心光配合,那就能表現出各種神異。

  六正之印因為各有其道,自也有著不同的路線。

  「眼、耳、口、鼻」這四印,起步之時大多偏向於神異感官,觀讀之後,就能獲得照見凶吉,趨利避害,追攝敵蹤等等本事。

  而「意、身」兩印則一開始就偏向於與人鬥戰。

  那麼,自己應該先選擇哪一條路呢?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3
第七十三章 上乘章印

  張御一番思忖下來,認為無論自己如何選擇,那一切的技巧和能為,都是以他自身身軀為基礎的。

  比如現在他所掌握的那些章印,渾章上的且不去說,玄章上所掌握的大部分,一旦運使出來,都是會消耗他自身本元的。

  而這些本元又從哪裡來?

  簡單點說,這可以看作是他身體的生命力。用的太多,那就會加速衰老和影響壽命。

  就算是心光,也仍舊是他這個人在起作用。

  因為心光是「我」對世界的排斥,要是「我」自身不夠強大,這種排斥自然也很微弱的。

  歸根到底,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自身之上的,只要他一天未曾打破身體的極限,那麼這種情況就無法改變。

  不過這裡並不是說沒有辦法控制本元的透支。

  比如之前的養元之印,就是用來積蓄元氣的,這樣可以保證自身在鬥戰之時的消耗不會損及太多根本。

  但需注意到是的,這樣的章印僅僅只是一枚而已,而用於消耗的章印卻是數倍於此,雙方之間是極度不平衡的。

  就如一根柱子撐起的高樓,本身已是搖搖欲墜,明知有問題,卻不想著如何穩固下方,反還往上方繼續去增添高度,那注定是要崩塌的。

  所以現階段擁有太多偏向技巧的章印並不見得是一件好事,那樣只會過度戕害自身,導致潛力過早耗盡,於未來之路不利。

  玄府不知道這一點麼?應該也是清楚的。

  但其或許認為,修士只要能尋到玄機,困束本身的障礙一去,那麼一切問題就不再是問題了。也或許是認為眼前形勢緊迫,弟子擁有護道存身的手段更為重要一些,其他的只能先放一邊。

  這些其實都有道理。

  可他認為,現階段若是能獲得更多用來鞏固根本的章印,那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在把這些考慮下來後,他心中便有了一個想法。

  於是他把東西收拾好,從廬捨出來,再次來偏殿找尋范瀾。

  范瀾笑道:「張師弟可是決定好了?」

  他對張御所要選擇的道路很感興趣,一個玄修對此類道路的選擇,往往就代表著其人的心性理念。

  張御道:「我屬意身、意二印。」

  范瀾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笑道:「我早知張師弟你會如此選擇,」他伸手一抹,將案上一封竹冊展開,在上面一指,「師弟只需在此寫上自身所選之路,我自會將此簡呈至事務堂,而後將你所需要的章印賜下。」

  張御這時卻是站著未動,他合手一揖,道:「御有一事想請范師兄幫襯。」

  范瀾見他如此,也是把身軀坐直,收起笑容,正色道:「張師弟請說。」

  張御道:「御以為,我輩尋的大道之章後,先是種落存我之印,可見修道需以『存我』為先,之前所修章印固然不差,可卻難以補足元氣之失,故我想請玄府再予我修身固本之印。」

  范瀾聽完這番話,不禁連連點頭,顯然很是贊同,他拍了拍桌案,道:「師弟,你這個想法是正確的,若是根基不固,一株幼苗又如何成為參天大木呢?這一點,白師弟就不如你了。」

  他思考片刻,道:「這般吧,你現在這竹冊之上落名,你之要求,我自會另行向項師兄言明,以你此回所立下的功勞,想來項師兄是不會拒絕的。」

  張御拱手道:「那便勞煩范師兄了。」

  他不知這回玄府會否允許他的提請,所以心中已是想好了,假若此事不成,那他就回去設法煉製一種壯元丹藥,以後每回戰鬥之前先行服用,這樣可以稍稍以彌補損耗。

  不過情形比他想像的要好,僅只是一天之後,他就又被范瀾尋了過去。

  范瀾這次的神情很是鄭重,臉上全無了平日的輕鬆笑容,他道:「師弟,項師兄聽說了你的想法後,也很是認同,所以賜下了一枚上乘道印,」說到此,他忽然嘆了一聲,「只我也不知道,這章印給你,到底是對還是錯。」

  「上乘章印?」

  張御並非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前段日子在安山之外,他與臧殊對話時,就聽其說及玄府章印有上下乘之分。

  范瀾看了看他,道:「你是不是疑惑,玄府既然掌握『上乘章印』,可卻為什麼不給你們修習麼?」

  張御沒有說話,臧殊說這是因為親疏有別,或許有這種原因在,可他覺得,以玄府如今所面對的局勢,這裡應該還有別的緣故。

  范瀾喟嘆一聲,道:「尋常章印人人可以觀讀,所需神元也是相差不大,可上乘章印並非如此。越是『上乘』,所需要填入的神元便越多,且還有半途失敗之可能,這就極易耽誤人才。故從一開始,所謂上下乘,其實就是難易之別,是不會上來就交給方才入門的弟子的。」

  他目視張御,「我沒想到項師兄會把這枚章印給你,就算以師弟你的資質,也不見得能將這枚上乘章印觀讀成功,不過要說固本之印,卻無有超脫此枚章印的。且我見師弟心執於此,我等雖不如舊修那般講究道心,可既然求的是超脫,有時自然也要順意氣而為了。」

  他從袖中取出一隻玉匣,向前遞來,鄭重道:「只是張師弟,你需記著,若是觀讀此印不成,那便及時停下,莫要太過執著了,免得耽誤未來道途。」

  張御看了看那隻玉匣,正容點首,便走上前去,伸手將之接過。

  此時玄府事務堂內,許英有些詫異道:「師兄,你把那枚章印交給他了?」

  項淳撫鬚道:「張師弟認為固守根基才是正道,既然他如此認為,那我便將這枚章印,看他能走到哪一步了,如此我玄府也算是對得起他了。」

  許英一揮袖,道:「我卻不看好,我東廷玄府成立至今,成此印者不過一兩個人而已,且最後還因神元消耗太多無法窺望下一道章。」

  項淳看他一眼,道:「左右我們已不指望他能進窺上層道法了,就給他一些可用於提升戰力的本事吧。這枚章印便是無法最終修成,期間所得,與他也不無好處。」

  許英點頭道:「這倒也是。」

  項淳這時問道:「季師侄如何了?」

  許英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道:「季師侄不愧天縱之才,我傳了他秘傳章法,如今一切順利,至多一年之內,必可尋到玄機,實則若不是我怕他太過冒進,半載許也足夠了。」

  項淳驚訝道:「這麼快?」

  許英自得一笑,道:「那是自然,師兄,我早便說過,季師侄之才,無人可比。」他滿是期待道:「等到季師侄道法一成,便可協助玄首,將那些叛逆一一收拾了,使玄府重現當年之格局。」

  項淳緩緩點頭。

  張御與范瀾告別後,沒有再回竹苑精舍,而是帶著那隻玉匣出了玄府,往學宮中的居處回返。

  行在路上,他心中卻在思索。

  玄府現在對他的修行無疑給予了相當大的支持,恐怕同輩之中除了白擎青外,其餘人都沒有這種待遇,這或許是因為他表現出來的才能,所以才另眼看待。

  可另一方面,項淳等人又似乎在刻意隱瞞著他什麼,像是不太願意真正接納他。

  這給他的感覺,玄府本身的態度相當割裂,像極了精神分裂。

  他搖了搖頭,且不管玄府怎麼想的,他先做好自己的事便好。

  回到居處後,他先逗弄了一會兒「妙丹君」,而後回到書房之內,服下幾枚元元丹,便在榻上打坐調息,一個夏時後,他才出了定坐,而後一伸手,就打開了玉匣。

  赤色的軟綢之上,擺放著兩枚玉簡,他看了看,就將左邊刻有寶雲紋的那一枚拿入手中。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3
第七十四章 天平之刺

  張御心中一起意,喚出了大道玄章,而後就將那玉簡往眉心之上一貼。

  霎時間,六正之印外俱是浮現出一個章印來,只是比正常的章印稍小一圈。

  而隨著那玉簡之中一同傳來的意念,他已是知曉了這枚上乘章印名為「真胎」之印。

  其能聚斂內外陰陽,煉氣為胎,從此動靜諸變皆從此出,也就不必再去消耗體內本元了,而除此之外,還有諸多神異妙用。

  此印不但眼、耳、口、鼻、身、意這六個章印都有涉及,甚至其中還要用到心光,而後才能真正觀讀。可即便到了這一步,也還有失敗之可能。

  范瀾如此鄭重不是沒有道理的。

  在未曾尋到玄機之前,每一個玄修都要慎重考慮自己的神元如何分配,不小心走錯一步路,那就可能導致最終無法尋到玄機。

  可張御並沒有這個顧慮。

  這枚章印既然如此難修,那一旦成功,必然會帶來相應的好處,所以哪怕他用神元堆,也要把它堆上去。

  此時他查看了一下,那三包藥骨裡面所提供的源能已是差不多吸納乾淨了,而這次所積蓄的神元,僅只夠他觀讀一個章印。

  他並沒有立刻開始「真胎」之印的觀讀,而是把渾章喚了出來,先是選擇了「心湖」之印。

  畢竟觀讀真胎之印的神元,足以觀讀六枚或六枚以上的章印了,那要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積蓄,與其這麼坐等,還不如先選擇能夠立刻幫助到自身的章印。

  隨著一陣光芒上身,他頓覺一汪心湖在自己身體之中誕生,但與持拿夏劍時稍微有異,好像更具生機,如果說夏劍的心湖冰冷空寂,他的心湖就是靜中藏動。

  他將夏劍拿了過來,兩個心湖渾然無隙的映合在了一起,並能感覺到,無論是感應範圍,還是靈銳程度上,都是比之前強出了不少。

  他本來猜測,兩個心湖或有相互干擾,現在看來並非如此,這應該人與劍較為默契的緣故。

  細細體悟了一會兒之後,他又將另一枚玉簡拿起,也是往眉心之上一放,須臾間,玄章的「意、身」二印之外,又分別衍生出兩個章印。

  他看了一下,這兩印無不是用於鬥戰的。

  不過正如他之前所認為的那樣,築牢根基才是最緊要的,所以他打算下來儘量積蓄神元,先把「真胎」之印完成,再去觀讀其餘。

  他估算了一下,從金環上傳來的源能加上自身所提聚的神元,差不多要兩月時間才能湊足所需。

  那麼只能慢慢等待了。

  在接下來的時日中,他大部分時間都是用來練劍看書,蓄養神元。

  只是學宮那邊仍舊需要他教授堅爪部落語言,好在這個部落現在已經開始學習天夏的語言文字,所以每月只需去兩三次便就可以。

  倒是幼學這件事因為早就定下了,所以仍需要他操持。因他現在已是轉任學正,故也不必天天去,每個月只去滿十天就可。餘下課業,自然有別的輔教去補足。

  這一日,他教授幼學出來,卻見一個圓領青衫的年輕文士站在那裡,似在等著他,而從其身上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神態來看,此人應該是一個都堂官吏。

  其身旁還站著一個役從打扮的人,不過呼吸若有若無,能感覺到其身體裡蘊藏有一股強大的力量。

  年輕文士主動對他一拱手,道:「張師教,敝人郭尚,我幾次從項主事聽到過張君的名字,今日終是見面了。」

  張御一聽他名諱,便就知道了這人身份,此人是司禮衙署轄下鑑治司的主事,幼學之中有一位名喚郭墨的小童,應該就是他的小兒子。

  據他瞭解,這個人與玄府走得很近。

  他抬手還禮,道:「原來是郭衙君。」

  郭尚這時一指自己身旁那位役從,道:「這是我的幫手,名喚宣小武。」

  那役從正容對張御一抱拳,道:「張師教,你叫我小武就好,你過往做得那些事,我也是非常佩服的。」

  張御也是還了一禮,他能看出來,這位宣小武應該就是郭尚的親信護衛。

  郭尚這時略帶幾分自嘲道:「張師教可別小看了小武,說來我雖是一司長吏,可我也是倚仗了小武,才能安穩苟活到如今。」

  小武站在旁邊默默不語。

  張御看了看他,道:「有人欲對郭衙君不利?」

  郭尚神情肅穆了幾分,道:「自年前開始,就有一個以『天平」為號的民間教派,其等信奉某一個不知名的異神,專事刺殺我都護府的官吏,如今已有不少都護府的事務官吏死於其等之手。」

  張御忽然想到,數月前他來到瑞光城的時候,曾經看過一份來歷不明的小報,上面有寫到都護府不少官員受到刺殺,現在看來,這件事是真的了?

  他道:「若這是在數月前發生的,那神尉軍未曾理會此事麼?」

  郭尚沉聲道:「因為天平教派所有負責刺殺的刺客,大多數都不具備超常力量,所以神尉軍便以此藉口,拒絕提供幫助。而司寇衙署雖一直在追查,可始終沒有什麼太大的收穫。」

  小武言道:「這個天平教派在之前的刺殺中,很多人使用的武器都具備一定神異,所以一般護衛很難抵擋。」

  張御心思一轉,道:「這個天平教派都是由什麼人組成的?」

  郭尚道:「有安人、有蠻人,甚至還有天夏人。」

  張御心念一轉,他能夠看出,郭尚今天在這裡等著他,又特意說及此事,那一定已是經過了玄府同意,所以他直接問道:「郭衙君想要我做什麼?」

  郭尚合手一揖,誠懇道:「張師教曾經斬殺過夭螈,如今又是一位玄修,所以我與項主事商量了一下,想勞動張師教出面,護得一位要人周全。」

  張御道:「不知這位要人身份為何?」

  郭尚道:「這位名叫蔣定易,是前任署公姚公府的貼身撰文,而今他又即將擔任司吏衙署的從事,我們收到消息,最近天平教派的人盯上了他,且他身邊可能有人已被買通,故需一位玄修護持他一段時日。」

  說到這裡,他看向張御,「而張師教你既是學宮師教,又擔任過節使,已是一隻腳踏入都堂之人了,你去到蔣從事身邊的話,絲毫不會引人懷疑。」

  張御心中頓時有數,看來玄府和郭尚不單希望他保護好這一位,也希望他能找出那個被買通的人,他道:「什麼時候?」

  郭尚見他同意,非常高興,畢竟玄府目前再找不出比張御更合適此事的人了,道:「月中合適,那時蔣從事已是上任,也就方便為張師教安排事職。」

  張御考慮了片刻,便就應下,隨後與郭尚分別,徑直回了居所。

  他在家中稍作洗漱,換上玄府道袍,戴上朱色手套,又將斗篷披上,攜上夏劍,道:「青禾,收拾一下,隨我出去一趟。」

  李青禾馬上應下。

  小豹貓見他們兩人出門,從高籃上探出頭看了看,隨後一躍而下,跟了上來。

  張御出了玄府,就喚來一輛馬車,兩人上車後,他吩咐了一聲,馬車一路行駛,就來至外城城南一條河道邊,往此過去,就是一片居民院落了。

  他沒有從馬車上下來,而是看著對岸一座天夏樣式的宅邸,那裡大門敞開著,門前有一株桂花樹,不過看著已是枯萎了。

  當初竊取他文冊的人身份至今不明,但有一個人或許是知道的。

  泰陽學宮為了防止學子的文冊被竊用,也自有一套規矩,其中有一個就是保人制,文冊便被挪走,可若沒有保人的簽名落印,那你就是拿去了也沒用。

  他記得當年過選試時,為他作保的是養父的一位朋友。

  其人過去就應該就居於對面那個宅院中,只不知現在是否還在此處。

  他先前之所以不曾到來這裡,除了顧忌神尉軍外,也是怕過早驚動了背後那人。而現在神尉軍全面收縮,他也有了一定自保之力,卻是可以來查看此事了。

  而就在他望著那宅院的時候,心湖之中忽然照入進來一個熟人的氣息,心下不由一動,暗道:「他怎麼在這裡?」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3
第七十五章 迅影雷震

  一個身著罩衣,戴著遮陽斗笠的人從街角附近轉了出來,其人左右看了看,沿著河道上的小橋到了對岸,然後步入了一個宅邸中。

  張御赫然發現,此人所進入的,恰是疑似那保人所在的宅院。他考慮了一下,對著李青禾吩咐了一聲,後者點了下頭,便下了馬車。

  他則是拿住夏劍,用心湖察看,其人進了宅邸中,那大門就合了上了,而且久久不見出來。

  好一會兒之後,李青禾轉了回來,他先把車伕支開,這才上的車廂來,低聲道:「先生,我已是問過了,那戶人家姓侯,是一家四口,三年前搬來此地,候氏夫婦年過五十,有一兒一女,女兒遠嫁,只有兒子和媳婦和他們住在一起。」

  張御一思,他記得自己的那位保人姓舒,而這家候姓人家是三年前搬過來的,人顯然對不上。他道:「有過問之前那戶人家去了哪裡麼?」

  李青禾道:「青禾也打聽了,說是那戶人家姓舒,三年前就在這個宅院裡起了一場大火,全家葬生火海,眼前這個宅子是後來在原址上翻修的。」

  張御不由看了眼那宅院前已然枯死許久的桂花樹,他記得文院在三年前同樣也是失了一場大火,這兩者倒是有些許巧合之處。

  就在這時,他看到那院門一開,而後那個身著罩衣的人從裡走了出來,其人很警惕的看了眼兩旁後,就往出城的方向走去。

  他心思轉了一下,囑咐了李青禾一聲,就提劍下了馬車,跟了上去。

  那人看去走得並不快,可實際上晃神之間,就已然去到較遠的地方了,有時候甚至一下消失在拐角之後,張御循著心湖指引,並不怕跟丟,總能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來到了城外。

  那人腳步不停,本來從南城出來後,只有一條大道通向各個外鎮的內河碼頭,可其人卻沒有往那裡去,而是往東一拐,朝著一處遍地都是齊腰高的草從的偏僻地界走去,漸漸的,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周圍已再無人蹤。

  那人到了一株大樹之下站定,而後轉過身來。

  張御也是站住腳步,道:「蔡師兄,好久不見了。」

  那個人將頭上的遮陽斗笠拿了下來,露出一那張御熟悉的臉龐來,正是那疑似早已投靠到渾章修士那邊的蔡蕹。

  他沉聲問道:「張師弟,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張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蔡師兄既然脫離險境,卻為何不回玄府?」

  蔡蕹沉默片刻,才道:「張師弟,我不想欺瞞你,你就當沒有見過我如何?今天的事你就忘了吧。」

  張御從心湖之中能感覺到,蔡蕹雖這樣說,可身上氣息卻是變得略微急促,渾身力量也在慢慢收蓄著,很顯然其人有些想對他出手,可一時還拿不定主意。

  他看向蔡蕹的眼睛,問道:「蔡師兄,我方才看你去了一座宅院中,你可是認識舒家的人麼?」

  蔡蕹露出疑惑之色道:「什麼舒家?你說得是什麼人?我不認識他們。」

  張御眸光微動,方才在問話的時候,他特意運使了「辨機」之印觀察蔡蕹的神情。

  他能夠看出,在提到那座宅院時候,其人有一瞬間的僵硬,而提到舒家時,更是氣息驟然緊張,下意識就有殺機冒了出來。

  這無疑說明,蔡蕹不但認識舒家人,這家人還在其心中佔據一定的位置,而且其人定然知道些什麼。

  他考慮了一下,玄府沒有下過任何追剿蔡蕹的命令,也沒有明確說其人背叛了玄府,或許是不願告訴他,也或許是另有考量,那麼這件事他也沒必要去伸手。

  不過,舒家人的事他卻需要設法弄清楚。

  只是看起來,對方對他的戒備心非常重,僅靠正常對話是問不出來的。

  他緩緩將劍抬起,將劍刃拔出,道:「蔡師兄,我雖和你一同出行辦過事,但卻沒有向你好好討教過。」

  蔡蕹凝視著他,語聲轉冷道:「張師弟,那你就不要怪我了。」說話之間,他身上就有一陣白光騰起,隨後腳下一蹬地,就從正面朝著他衝了過來,兩旁的草叢如海浪分波,齊齊低伏。

  張御手腕輕轉劍柄,劍刃一旋,已是向前壓上,可是蔡蕹明明在較遠的地方,忽然間,其速度驟然一疾,一步就橫跨了長長空間,直接躍身到了他的左上方,避開劍鋒,以手為刃,往他脖子上橫切而來。

  張御面色平靜,未曾持劍的手往外一架,然而卻並未感受到任何力量落來,蔡蕹身軀如無有重量的一般,瞬息間又挪移到他背後,同時手掌順勢揮下!

  張御的應對也是極快,就在察覺其人挪轉的時候,已是一足點地,身軀一個半轉,同時擺臂上一格,正好與對方的手刃撞在了一起,雙方這一觸,身上的心光都是如火焰一般不約而同飄蕩了起來。

  蔡蕹眼中露出驚異之色,他本來以為這一戰根本沒有懸念,自己只要設法避開張御的那把劍器就好,可根本沒有想到,不過分別了一個來月,張御居然也修煉出心光了!

  更令他意外的是,張御的心光在碰撞之前根本不曾顯現,這顯然這是節省心力的作法,在不必要時,無需去時時維繫心光護持。

  可這樣的運用方式,根本就不像一個生手,而像是一個老手!

  他不禁懷疑,兩個人真的只是一個月沒見麼?還是他產生了錯覺,實際上已經過去一年了?

  張御能做到這一點,一方面是觀看了范瀾的筆記,另一方面是源於他自身對心的控制。而這一點,恰恰是舊修的基本功,也是他掌握的最為熟練的。

  只是通過方才的接觸,他也發現,蔡蕹不愧是玄府挑選出來帶著他們去辦事的領頭人,心光修煉的異常厚實堅韌,這同樣也是其心靈的寫照。

  可這樣一個人,為何會背叛玄府呢?

  且直到現在為止,他也沒在其人身上感到那種渾章修士所特有的混亂氣息。

  雖是念頭轉動,可他手中卻是不慢,趁著對方心神微滯的那一剎那間,近距離運轉「雷音」之印,鼓蕩胸腔,驟然發出一聲喝!

  轟!

  蔡蕹雙耳如遭轟擊,頓感一陣頭暈目眩,他心中暗叫糟糕,可是這個時候,就覺臂膀被人抓住狠狠一拽,而後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就與地面來了一次親密接觸,而後便見一把劍刃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看了眼頭頂上方,張御背對著陽光,看不清楚具體面目,只有那把貼近自己的長劍斜指下來,閃著刺眼的光亮,他不自覺閉上眼,嘆一聲,無力道:「大意了。」

  張御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心光是我對世界的排斥,對巨聲震響一樣也能夠守禦,只是這需要自己的心靈去留意,並提前防備,但這也同樣會加重心力的消耗和負擔。

  蔡蕹因為對他的不瞭解,再加上看輕他,所以沒有做這方面的防備,一身本事還沒用出來,戰鬥就已經結束了。

  實際上,蔡蕹的速度極快,這裡又是其人所挑選的戰場,要是一心與他周旋,或者乾脆直接撤走,那麼今天這一戰,恐怕就分不出什麼結果了。

  他看著其人,道:「我想請教蔡師兄一個問題。」

  蔡蕹閉著眼不說話。

  「舒家人去了哪裡,真的是舉家葬身火海了麼?」

  蔡蕹眼皮動了動,睜開看來,反問道:「你為什麼要問舒家人?他們和你有什麼關係?」

  張御未作遮掩,照實說道:「舒家之主舒同與我的養父是舊友,我十二歲時過了泰陽學宮的選試,就是他給我作的保人。」

  蔡蕹一怔,隨即神情緩下來,喃喃道:「沒想到你與舒同還有這層關係。」

  他沉默了下來,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緩緩道:「我有兩個女兒,一個嫁給了舒同的兒子舒寒,另一個也就是你今天看到的那家人家的兒媳婦。只是因為她們母親的關係,別人不知道這件事。」

  張御道:「這麼說,蔡師兄你今天是來探望你的小女兒的?」

  蔡蕹嘆道:「是,她是我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了,沒想到被張師弟你撞見了。」

  張御通過心湖和各方面的觀察,可以確定他說的是真話,他道:「那麼舒家呢?」

  蔡蕹忽然一陣激動,雙目之中滿是仇恨,他咬牙道:「根本不是什麼火災!我的女兒,還有舒同一家人,都是被一個權勢極大的人害死的!」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3
第七十六章 失遺之物

  張御聽了蔡蕹這話,就知殺死舒同一家的人定然還好端端活在世上,不然其人不會這麼激動。

  他心念一轉,蔡蕹身為一名玄修,若是舍下身段一心尋仇,尋常人可擋不住他,所以他的仇人一定也擁有超常力量。

  現在的都護府中,明面上只有兩個勢力擁有這種力量,但若說到權勢,那麼玄府就可以排斥在外了。

  他道:「神尉軍?」

  蔡蕹恨恨點了點頭,道:「是!」

  張御看著他道:「蔡師兄說他權勢極大,那麼就不是一般的伍長,隊率之流了,至少也是軍候了,或者說……尉主?」

  蔡蕹不自覺捏了下拳頭,咬牙切齒道:「是神尉軍的副尉主,燕敘倫!」

  張御思忖了一下,神尉軍有正副尉主,他們在名義上統領著整個神尉軍。不過也只是名義上,因為他們兩個人都是凡人,不具備超常力量,神尉軍的權柄實際上是掌握在四大軍候手中的。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是擁有自己的勢力的,隨時隨地都身在神尉軍的重重保護之下,也難怪蔡蕹對其沒有辦法。

  蔡蕹努力揚起頭,道:「張師弟,這件事其實與你無關,就算舒同是你養父的朋友,是你的保人,你現在有著遠大前程,也沒必要把自己搭進去的。」

  張御道:「可這件事多少也與我有些牽扯,即便是我想退讓,別人也不見得會放過我。」

  蔡蕹怔然道:「什麼意思?」

  張御將自己文冊被盜之事大致一說,現在他已經沒必要隱瞞這件事了,而且對方通過那張流傳出去的名帖,說不定已然知曉他的確切身份了。

  蔡蕹皺眉道:「還有這種事?」

  他想了想,道:「不過聽張師弟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記起來了,燕敘倫的兒子燕竺,聽說人曾考中過泰陽學宮的選試,只是後來沒去進學,而是直接加入了神尉軍,時間也正是在三年前,其人現在已經是伍長了,聽聞所披神袍也是源自於某個異神中的上神。」

  張御聽他這麼一說,心思數轉,這麼看來,這個燕竺有著很大的嫌疑,說不定這件事就是燕敘倫安排的,其人不但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動機。

  身為神尉軍的副尉,燕敘倫的身份非常尷尬的,上面有人壓著,下面又很少有人願意聽他的,可若是自己的兒子能成為神尉軍的上層,那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蔡蕹這時擰了擰眉,又道:「只是張師弟,我據我瞭解的事情經過來看,燕敘倫好像是為了從舒同手裡得到什麼珍貴的東西,他不肯拿出來,後來才出了事的,這與你那丟失的文冊會有關係麼?」

  張御想了想,假如蔡蕹瞭解的情況不假,那麼這裡的確還有些蹊蹺,舒同的落名簽印雖然重要,但顯然和珍貴還搭不上邊。

  嗯?

  這個時候他心中微微一動,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記得他的養父曾說過,在舒同那裡留下了一些東西,是給他的禮物,什麼時候他到泰陽學宮進學了,可以順便去老友那裡看望一下,並把東西取出來。

  因為他養父當時說得很隨意,也沒有做什麼特別交代,所以他開始也並不怎麼在意,以為那可能是供他讀書的金錢或是什麼其他的東西。

  那燕敘倫所要得到的東西,會不會與此有關?

  他想了想,問道:「蔡師兄,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蔡蕹冷笑道:「這件事並不難查,當初宅邸裡留下了不少線索,連左鄰右舍也多少知道一些,只是司寇衙署不敢也不願追查罷了。我曾經想著憑藉玄府的力量尋仇,可是我努力許久,卻發現玄府做不到這件事,而前段日子更是聽說燕敘倫的女兒燕蘭已與左軍候寧崑崙定下了親事,再等下去,我也看不到什麼希望了,所以我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張御看了看蔡蕹,忽然明白以其人的身份,為什麼要轉投渾章修士了。

  左軍候寧崑崙,原名「安爾泰莫」,是神尉軍中第一位安人軍候,其人在四大軍候之中算是最年輕的一位,可實力卻不弱,地位也是擺在那裡的。

  本來燕敘倫一個沒什麼權利的副尉,就算有神尉軍保護,蔡蕹努力一下,也還是有報仇的可能的,可現在其人兒子成了伍長,一位實權軍候即將成為女婿,那確然沒什麼機會了。

  他想了想,又問:「舒宅起火,具體是什麼時候的事?」

  蔡蕹道:「三年前的二月初三,我記得很清楚,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正被玄府派出去對付一頭靈性生物。」

  張御下來再問了幾句話,蔡蕹都是一一作答。

  他手腕一抬,將劍刃從蔡蕹脖子上移開,收入了劍鞘之中,而後將遮帽戴起,就轉身離去。

  蔡蕹本來正躺在那裡,忽然發現他抽劍離開,一陣驚疑,他發力起身,衝著他的背影道:「張師弟,你不把我抓回去麼?」

  張御腳步一頓,微微側首,道:「玄府並沒有下令緝拿你,也從來沒說過辦事失敗就要問罪的話,所以回不回玄府,是蔡師兄你自己的事。」

  說完之後,他不再去管怔怔站在那裡蔡蕹,直接邁步離開了此處,

  一路回到了馬車上,他方才坐定,金光一閃,「妙丹君」自外竄進來,一個縱躍,跳到了他膝上。

  他能感覺到,剛才自己蔡蕹鬥戰的時候,這頭小豹貓就在不遠處,揉了下它的小腦袋,吩咐道:「青禾,回去了。」

  李青禾一點頭,對外面的車伕招呼一聲,在馬鞭聲響中,馬車緩緩邁動,就往學宮回返。

  在接下來的十來天中,張御自己也是設法調查了一下,發現那個拿取他名帖的汪主事,居然也與燕敘倫父子有過頻繁往來。

  而結合他蒐集的各方面的信息來看,挪用文冊的人大致可以圈定在燕敘倫父子身上了。

  這件事他是絕然不會這麼罷休的。

  不過這時他也是想到,文院被燒,文冊被盜的事肯定也不止他一個。

  或許他將來有一天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了結這件事,可是那些與自己有著相通遭遇的,卻又無力發聲的人,他們又該去哪裡討回公道呢?

  他閉上眼片刻,待再睜開時,心中已是埋下了一個決定。

  李青禾自書房外走了進來,躬身一揖,雙手將一隻漆盒呈上,道:「先生,這是方才有人送來的。」

  張御接了過來,打開一看,最上面是一封精緻邀帖,拿起一翻,下面的署名是蔣定易,其人先是向他問候,隨後言及他若是方便的話,明日可否過府一敘。

  這上面的用語非常客氣,既不疏離,也不過分熱切,只看邀貼本身,根本看不出這是出自一位都護府的實權事官之手。

  就在幾天前,項淳也是派人來與他說了這件事。因為蔣定易在玄府學宮這一派中是個很重要的人物,所以希望他能護持其周全,待事情過後,玄府也一樣為會他議功。

  而擺在漆盒之中的,還有一分堂敕,上面寫明了他下來所要擔任的職事為「司吏從事參治」。

  「參治」這個職務主要負責向主官提意見,正禮儀,主官若有不明的地方,也會向他詢機問策。而「司吏從事」則是說明只對蔣定易這一個人負責。

  他點了點,這個職位很適合他,並不需要做任何事,也確保了自身往來無礙,不受其任何人制束。

  他略略一思,從案上提起筆來,須臾寫就了一封回書,關照李青禾將此送至其人府上。

  待李青禾下去後,他靜坐了一會兒,便察看了一下自身神元。

  這半個月來,他所積蓄的神元已是能夠觀讀三枚章印,這其中有一枚是他純靠自身積蓄的,而剩下的都是金環所提供的。

  他思忖了一下,這麼看來,大約再有個二三十天,自己差不多就可以開始觀讀真胎之印了。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3
第七十七章 都堂格局

  次日,張御換上了師教袍服,帶上夏劍,步出學宮,就乘坐馬車往東而行。

  都護府多數有身份的都堂官吏都是喜歡居住在城東,這裡佔地較為廣大,地勢也是較高,山水俱備,林木森森,環境幽靜。

  張御也是頭回到此,一路過來,他看到幾乎所有居住在此的人都有自己的私宅和林苑,或藏於深林之內,或立於高丘之上,或位於溪水之畔。

  只是想居於此間,若無有都堂官吏的身份,那每年都需要付出一筆數目極大的金元,所以除了官吏,能住在這裡的,就是一些巨商大賈了。

  車行半個夏時左右,就停留在了一座大宅之前。

  早有守門人等在這裡,見馬車到來,立刻下來問禮,將拜貼接去,等了沒有多久,便見大門開啟,一群人自裡迎了出來。

  張御看過去,見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戴著幞頭,身著圓領赤袍,貌相成熟的男子,這應該就是蔣定易了。

  他打量了一下,此人約莫四旬往上的年紀,舒眉朗目,溫潤爾雅,而其身後還跟著一大群人,看去多數都是兩目有神,筋骨強健之輩。

  蔣定易見到張御站在那裡,袖袍飄擺,若攜仙風,神情也是微露驚嘆,但又很快收斂,上來合手一揖,笑道:「張君,久慕風采,今日一睹,果然不愧是世外仙修,玄府天人。」

  張御還有一禮,道:「從事過譽了。」

  蔣定易一聽他用這個稱呼,就知事已妥當,心裡很是高興。

  他雖身居高位,可不是一刻板嚴肅之人,反而很是風趣,與他見禮後,就笑道:「張參治,今日本是我與你論私誼,本不該有這許多人,只是利劍懸頂,此也是無奈之舉,」他指了指自己腦袋,道:「這大好頭顱還是留在這處我最放心吶。」

  張御倒是能夠理解,任誰知道有人要刺殺自己,恐怕也是睡不安枕,多些人在旁,不管有用沒用,至少看著也是心安。

  在外稍稍談論幾句後,蔣定易便請他進入宅院中。

  這是一處天夏風格的私園,建於一處佔地頗大的活水池上,一座座精美別緻的水廊在此迴環相繞,高低分佈,稱得上是處處皆景。

  水池之中有嶼陸香洲,飛虹廊屋,並以歇亭點綴,可見其中還有不少雲鬟纖腰的捧扇女子往來嬉遊,吹簫撫琴,引得水榭裡的幾頭仙鶴翩然起舞。

  蔣定易帶將他請到了一座位於香洲的三層樓的水院之上,而那些跟隨他出入的隨從大多都被留在了外面,只有一個二十歲左右的持劍年輕人跟了上來。

  張御能看得出來,這個年輕人應該修煉過一些吐納術。

  這不奇怪,過往舊修傳下過不少用於健體強身的吐納之法,只是這些人不得真傳,也只能強健身軀,或比常人強上許多,可並無法步入修煉門徑。

  兩人在水院最高處的望台上坐定下來,這裡憑欄而望,微風徐來,下方荷花開遍,紅綠交織,藕葉浮波,偶有鶴鳥躍空飛過,可謂景物怡人,風光正好。

  蔣定易與他交談了幾句,就略帶歉然道:「張君,我雖是從事,可按衙署規矩,也只能給你一個參治之職,以張君的本事,確實有些委屈你了。」

  張御道:「從事言重,御是一修行之人,此事過後,還是要回轉玄府的。」

  兩人才說了沒幾句,有一個役從從下方上來,和那個年輕護衛低語一聲,後者便向著兩人走了過來,對著蔣定易一拱手,道:「從事……」

  蔣定易不悅道:「我不是交代過,我與張君說話,不要過來打擾麼?」

  那年輕護衛忙道:「是秦師回來了……」

  蔣定易語氣平淡道:「我的話不希望再說第二遍。」

  雖然他沒有動怒,可卻自有一股威儀,那年輕護衛不敢再說,低頭道:「是。」一抱拳,便緩緩退了下去。

  蔣定易回過身來,對著張御道:「張君莫怪,我身邊如今就靠這位好友推薦的秦劍師護持,那個小展就是他的徒弟,秦劍師這人劍術是不錯,就是性情有些倨傲,且有矜驕之氣,我雖不怎麼喜歡他,可仍是要用他的。」

  張御此刻能感覺到,下方有一個如同烈火一樣的灼熱氣息,應該就是那個秦劍師了,其人雖不是修煉者,但從氣息上看,也差不多達到常人可以達到的極限了。

  似那些只學了幾個章印的玄修,正面搏殺,還真不一定是這個人對手。要是再有一把神兵利器的在手,那更可發揮數倍於己的戰力。

  有這樣的人在,一般也就無需懼怕他人刺殺了,可是若有異神和超常力量插手的話,那就超出其人所能應付的極限了。

  兩人在此邊是欣賞美景,邊是品茶交流,話題從山水風物到民間習俗都有涉及,也是相談甚歡,蔣定易這時話鋒一轉,道:「張君,不知你對都護府的而今格局可是瞭解麼?」

  張御點頭道:「略微知曉一些。」

  蔣定易站了起來,來至玉欄杆旁,負手看著遠方,感嘆道:「自從六十年前洪河一戰後,我都護府中的天夏英銳盡喪,而今濁潮將退,人心動盪,都堂中有不少人卻在想著推倒烽火,意圖與天夏不復往來,哼,我豈能讓他們如願!」

  他轉過身來,嘆道:「可惜了,現在都督府的立場也是搖擺不定,若是當年楊宣大都督能夠堅定一些,也不會是如今局面了。」

  張御思索片刻,也是贊同這個意見。

  當年濁潮到來後,血陽古國復甦,諸多上個紀元的古代神明和無數戰士從長眠中醒來。

  面對如潮如海的敵人,建立才四十年的都護府岌岌可危,當時關征大都督當機立斷,親率大軍迎戰。

  這一戰的戰果很大,血陽古國方才復甦的神眾近乎全滅,可都護府同樣損失慘重,關征大都督本人戰死,精銳軍隊十不存一,後來玄府及神尉軍的主要損失就是來自這一戰。

  可來敵雖然暫時退去,卻仍有一部分勢力存在,並借助安山之中古代祭壇大肆獻祭,再度復甦神明,同時以血陽古國的名義,召聚內陸諸多蠻族部落異神。

  副都督楊恭此時繼任了大都督位置,在察覺到這個情況後,盡發都護府的天夏六十歲之下成年男子,主動出擊,在付出極大代價後,再次重創對方,但因為濁潮仍在,若不是將源頭制止,其仍有復甦之可能。

  楊恭在準備進兵之時,卻發現了一個問題,自己身邊已經沒有多少天夏士卒了。而他本人因為受傷頗重,也是無法親自帶隊了。

  在這個情況下,他下令讓自己的兒子楊宣徵兵北上。

  楊宣是夏安混血,其母是安人的一位女酋首,不過他自小深受天夏禮樂熏陶,算得上是一個正統的天夏人。

  他在接到命令後,再次征發了六萬大軍,其中半數以上是安人戰士,剩下的則是天夏老卒和混血族裔。

  其人在達到洪河隘口時候,楊恭已經不支,交代過遺言後,就傷重身死,而楊宣在各方見證之下被推舉為大都督,引兵進入安山,接連數戰,將血陽古國位於安山以西的勢力掃蕩一空,古代祭壇也是盡數推翻,取得了輝煌戰果。

  只是血陽古國仍是有殘餘勢力逃入了安山深處,這也是都督府以後所面臨的最大麻煩。

  可轉折就在這裡。

  有不少傳統派認為,楊宣當時若是堅定的站在玄府學宮這一派,那麼集合玄府和都堂的力量,及時把神尉軍壓下去,也就沒有後來那麼多事了。

  可其人什麼都沒有做,僅只是維持了表面上的平衡,便退居幕後了。

  三年前,楊宣病逝,其子楊玨繼位。

  楊玨儘管年幼,可因為楊氏較得民心,夏人和安人都無意見,而且楊氏五十多年來都不管具體治事,所以諸方也就默認了這個傳繼。

  然而隨著濁潮將退,事情又在開始發生變化。

  要知道,現在都護府的一切都不符合天夏禮制。

  原來的都督府官吏,無論大小,名義上都是本土冊封的,而現在大部分人都是都督府私封,其中還有一半是安人和安人混血。

  更重要的是,認真追究起來,連現在的大都督本身也不合禮法,那麼到時候天夏會承認麼?

  這也是傳統派所面臨的最大難題,除了他們自己,幾乎沒幾個人願意站在他們這一邊。

  蔣定易看著下方經流不息的活水,用一句話評價了如今都護府的局面,道:「如今外面的濁潮雖然即將退去,可是人心中的濁潮,卻仍在那裡!」

  ……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4
第七十八章 濁影臨近

  都護府如今是大都督、都尉、衛尉統管軍馬,而治權全交由治署處置。

  治署也被稱為都堂,其下共分為六個衙署,分別為司吏、司寇、司民、司工、司貨及司禮。

  這六個衙署下面還有諸多有司,譬如張御之前接觸過的典賓司就歸屬於司禮衙署,這也是天夏傳統派最大的聚集地。

  司吏衙署統管衙署之下各方事務官吏的陞遷貶斥及調用,而蔣定易身為司吏從事,距離主事也只有一步,手中權責無疑是極大的。

  張御在與蔣定易會過面後,過了幾日,就去往司吏衙署中任事,而後又風平浪靜的渡過了七天。

  儘管他現在有著參治的頭銜,可主要還是玄府方便他行事才弄來這一身份的,所以他並不會去胡亂出主意。

  蔣定易除了遇到有關禮儀的問題會來請教,沒事也不會來打擾他。

  所以在衙署裡,他通常都是待在自己的事務堂中讀書觀報,順帶寫些文章。

  蔣定易身邊除了他之外,其實還有不少幕僚,負責隨時給他提供建議幫助,不過這些人身上是沒有任何職事的,所以他們對張御是十分羨慕。

  張御則是認為,那個有問題的人,多半就是出現在這些人中。

  這些時日他默默觀察下來,也的確是找到了一兩個可疑的人物。

  不止如此,他甚至還看到一個衙署官吏在暗暗祭拜異神,臧殊說都堂之中有不少人與異神勾結,看來這話看來不假。

  為此他私底下與蔣定易談了幾次話,在爭取了後者的同意後,決定先不打草驚蛇,而是耐心等待下去,準備找個機會將這些人來個一網打盡。

  又是七天過去,時間即將進入了六月中旬,前面易變的天氣漸漸過去,瑞光城又恢復了以往四季如春的狀態。

  期間蔣定易受邀出席一場飲宴,這是他的一些好友祝賀他升任司吏從事,包括郭尚也在其中,這一次張御也是一同去了,席間兩人還說一會兒話。

  不過此回無論來去,都沒有遇到什麼意外。

  張御卻是能感覺,那些刺客恐怕就要到來了,因為隨著時間推移,蔣定易身邊的那些侍從和劍師,原本繃緊的神經已經開始慢慢鬆懈下來了。

  這並非是他們懈怠,畢竟他們只是一群普通人,不可能長時間的保持著較高的警惕狀態,這也是由生理和心理一同決定的。

  他心下懷疑,之前那個消息就是對方故意放出來的,為的就是疲憊蔣定易身邊的這些護衛。

  現在將近二十天過去,他已是積蓄了觀讀六枚章印所需的神元,不過觀讀真胎之印還不夠,因為觀讀此印有失敗的可能,他要儘量再積蓄一些神元。

  而且到時那兩個鬥戰用的章印也可以一起觀讀了,這麼算來,當初估算的兩個月左右的時間當真差不多。

  他心下暗道:「再等等,很快了。」

  瑞光城城西邊緣處,闊別一個多月,餘名揚背著一隻包裹,重新回到了家裡。

  推門進來,他發現自己兄長不在,而且後廚的鍋灶也有幾天沒動了。他把灶頭整理了一下,生火燒水,爽快沐浴了一通,再美美睡了一覺,醒來後只覺渾身疲憊已是盡去。

  這時他覺得有些肚餓,走出來後,卻發現灶頭上煮著一鍋熱粥,還有炒好的幾個菜,香噴噴極是誘人,他高聲道:「大兄,你回來了?」

  中年漢子聞聲走了過來,認真看了他幾眼,道:「嗯,回來了,你回家之前,怎麼不先來個書信?」

  餘名揚道:「也是正好有個南下的商隊回返都護府,我就提前幾天跟著他們回來了。」

  中年漢子道:「你那邊還順利麼?那些蠻子沒欺負你吧?」

  餘名揚道:「哪能呢,那個部落的大酋首很重視我們這些教授天夏語言文字的人,給我們的都是最好的食物,雖然不怎麼好吃就是了。」

  中年漢子看了看他狀態,發現精神著實不錯,就是皮膚稍微了黑了點,點頭道:「看來你在那邊很好。」

  餘名揚道:「是的,很好,多虧了先生給我這個機會。」

  他知道,在堅爪語上,其實有幾個同學其實比他更優秀,比如安初兒。只是女子不適合長期待在這種野蠻落後的部落裡,所以他這次算是撿到的機會。

  他忍不住道:「大兄,你知道麼?這次都護府南疆差點發生了戰事,多虧了先生,才沒有打起來。」

  中年漢子有些意外,道:「嗯?怎麼回事?戰事?」

  餘名揚就興奮的將張御帶著他出使的整件事說了一遍,當然這裡面他對有些地方也略略誇大了一些。

  比如發生在半夜那場戰鬥,他沒有親眼看見,就把血羽戰士進犯的那場戰鬥,被說成是張御率人主動突襲,一舉殺光了血陽使者,這才逼得堅爪部落的大酋首不得不選擇立場。

  整個過程在他描述之下當真激昂澎湃,聽了讓人有種熱血沸騰之感。

  中年漢子也是動容無比,待聽完之後,不由肅然起敬,道:「你老師是一個好先生,是一個好官。」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隱晦的皺了皺眉,道:「晚上你自己吃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餘名揚點了點頭。

  他從來不問自己大兄到底是做什麼的,也不問其去哪裡。在他想來,既然大兄不願說,想來也有苦衷,這也是他們兄弟兩個人的默契。

  中年漢子從家裡走了出來,一直來至街角的一處雜貨鋪中,裡面一個矮小老頭見他走過來,道:「老余,來的挺早啊。」

  中年漢子不答話,直接走入了裡屋。

  矮小老頭看了看外面,就把擋板蓋上,封了店門,而後進來挪開裡屋的床,拉開地下一個移板,露出了一個向下的通道。

  中年漢子走了進去,彎著腰七拐八繞的走了百來步後,就覺眼前一敞,來到一處石砌的地下建築內。

  這實際上是瑞光城的地下排水區域,與以前的一些地下神廟相通,內部空間很是寬敞高大,所以成為了一些隱秘團夥的聚集區,雖然司寇衙署有時候也會抽調人手過來掃蕩一圈,但每次待的時間並不長。

  中年漢子熟門熟路往一處地方走去,還未到,就聽到有人在裡說話。

  有人道:「蔣定易可能是害怕了,自上任之後,從不回去,直接就宿住在司吏衙署中,衙署位於內城台地之上,距離都堂和學宮都是不遠,內外都有精銳護衛,我們是不可能在這裡下手的,唯有把行刺地點放在外界的公開場合。」

  又有人道:「可現在蔣定易現在出行,全都是臨行決定,就算我們的內線也不知道他究竟走哪條路,而我們要是沒有辦法事先佈置,那成功的可能不大。」

  先前那個聲音道:「不要緊,下月就有……誰在外面?」

  中年漢子穩穩邁步走了進來,他看了看圍在這裡的十來個人,道:「這次我不參加了。」說完,他轉頭就走了出去。

  後面有人喊道:「老余?」

  可其人呼喊很快被中間一個體格精瘦的年輕人制止了,道:「算了,讓他去吧,這次的事有我們幾個是夠了,那蔣定易身邊,不過就是一個姓秦的劍師,能比過我們手中的神兵麼?」

  他自座上站了起來,環顧全場,拔劍言道:「這世上有太多不平之事,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要為世人鳴不平,討公道!」

  「鳴不平,討公道!」

  眾人紛紛拔劍,發出呼喊,而位於他們頭頂之上的天平印記則發出一道淡淡光輝,隨後一股殉道般的氣氛在這裡蔓延開來,每個人眼睛裡都是露出了堅定之色。

  就在一牆之隔,兩個戴著白色面具的人在那裡對話道:「那個老余,不會壞事吧?」

  「老余是老人了,不會的,我們還用得著他。」

  「那就按計畫行事,有幾個我們的人已是被蔣定易調到一些不重要的職位上去了,他下來肯定還有更大的動作,我們不能讓他再活下去了!」

  ……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9:44
第七十九章 呼吸一真載 人身天地胎

  時日匆匆,二十餘天轉瞬而逝,瑞光城進入了七月份,路邊及花圃裡各色花卉越開越多,用鮮亮濃烈的色彩豐富著整個城市。

  張御站在司吏衙署的走廊過道上,看著琉璃窗外的瑞光城,下方那多姿多彩的畫面讓人倍覺心曠神怡,但是就在這樣的景物之下,卻是瀰漫著森然殺機。

  他通過玄府的渠道瞭解到,這一個月來天平教派什麼動靜都沒有,此與他們以往每隔十數天,就要弄點什麼事的情況截然不同。

  這說明他們即將有什麼大的動作,現在只是在醞釀蟄伏,等到發動起來,一定是前所未有的猛烈。

  過道上不斷有人路過,然而見到的他的時候,都是會停下一禮,然後再繼續行走。

  現在衙署的人都是知道,這位年輕參治極受蔣從事信任看重。

  而今的司吏衙署的吉主事因為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幾乎不怎麼管事了,日常的事務幾乎都是交給蔣從事來處置。

  那說不定什麼時候這位吉主事一退,蔣從事就會順理成章的接任署公了,那麼他所信任的人顯然是非常值得他們討好的。

  議事堂的大門推開,蔣定易略帶幾分疲憊之色從裡出來,在過道上與幾位同僚拱手別過,隨後對著張御歉然道:「張參治,勞你久候了。」

  張御道:「無妨。」

  兩人一起回到了事務堂裡,待坐定後,蔣定易把手中一個冊簿往桌案上一扔,吐出一口氣,道:「朝明城現在幾乎是鐵板一塊,要調幾個人真是千難萬難,各種推三阻四。」

  張御一聽這名字,就知道蔣定易這回是接到一個麻煩事了。

  朝明城位於都護府西南方的燕喙灣,是因為貿易往來興盛起來的城市之一,也是整個都護府除瑞光城外最大的城鎮,早期聚集的居民大多是最早一批歸化都護府的土著。

  因為大部分下層事務官吏都是由當地人擔任,所以長久以來,都護府的律法很難管束到下邊,這個問題也一直解決不了。

  在衙署裡這麼長日子,他對此間情況也不再是一無所知,看來蔣定易近來的頻頻動作著實觸動了不少人的利益,所以底下人幹脆把這個難題給推了上來。

  他沒有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衙署裡的具體事宜,他是不會去多做過問的。

  蔣定易發洩了一會兒郁氣後,很快就收斂了情緒,恢復到了原來的樣子,他抬頭看向張御,道:「已是定下來了,主事身體不好,所以七月十日那一天,我需代替主事到城中給民眾宣講治吏吏則,並收取各方檢書揭貼,那時我是必然要出行的。」

  張御也是看向他,道:「是時候了。」

  蔣定易點頭道:「我明白了。」他站了起來,正容合手一揖,「那麼,一切就拜託張參治了。」

  張御抬手還有一禮。他目光一轉,看向台案上的曆書。

  還有五天!

  瑞光城地下的某個破敗神廟之中,矗立著一座用石塊簡易堆砌起來的祭壇,表面用不知什麼動物的鮮血畫了一個簡陋的天平,上方還擺著一具用厚布包裹的人形物體。

  兩個戴著白色的面具在那裡竊竊私語著。

  其中身形稍高一點人的道:「有必要這麼做麼?

  另一個人道:「我調查過了,蔣定易身邊跟著的那個張參治,應該是玄府的人,有一名玄修保護,只靠底下那些人可不太穩妥。」

  他看向前方祭壇,「不過我想天平之神一定喜歡他那充沛的生命力的。」

  個子稍高的人有些猶豫,「可是,要是不成功……」

  天平之神很受信眾的喜愛,甚至也不需要你是信徒,只要你舉行比較正確的儀式,就能把他召喚出來。

  而且召喚他的祭品也不需要舉行儀式的人來提供,他自己會去拿。

  可是有一點,要是事情未能成功,那麼召喚他的人就會視損失而付出相應的代價。

  所以他還是有點不放心。

  「你在質疑一位神明?」另一個人發出一聲嗤笑,「那可不是一般的神明,而是血陽古國的古老神明啊,是在經歷了六十年前的大戰後還能繼續維持的存在!」

  個子稍高的人還是有些不放心,道:「要是神明親自降臨,我是不會擔心的,可是這次……」

  另一個人打斷他道:「沒有什麼好擔心的!那個張參治加入了玄府還不足半年,一位神明的化身足夠對付他了。」他不想再囉嗦,「我們準備開始吧!」

  他拿出一本厚厚的樹皮書,然後放在一個石墩上打開,露出了一排排血紅的,似會跳動的字符。

  個子稍高的人略顯緊張道:「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另一人信心十足道:「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了,而且這次我找了個合適的人給我又準確翻譯了一遍,使我能深入領悟神的旨意,我想比前兩次應該更順利。」

  他一點也沒說錯,隨著一陣晦澀的語言從他嘴裡冒出來,以往要嘗試幾個夏時甚至半天時間的儀式這次很快就有了反應。

  先是一陣陣心臟跳動的聲音在周圍響起,而後那個天平印記彷彿活了過來,原本畫的有些傾斜的圖案漸漸擺正,而後在那祭壇上方,一隻手伸了出來,將圍裹自己的厚布掀開,然後一個身體強壯,光著腦袋的男子從上面坐了起來。目光之中閃過一絲藍芒,忽又收斂。

  兩個戴著面具的人馬上都是跪了下來,不敢抬頭去看,顫聲道:「偉大的天平之神,讚美你。」

  那個男子站了起來,俯視著兩個人,就像看著兩隻蟲子,用極為宏大,像是從雲端高處傳下來的聲音道:「說吧,卑微的生靈,你們準備在天平的另一端擺上什麼?」

  張御與蔣定易談過話後,就從司寇衙署出來,回到了自己位於學宮的居處,妙丹君一下從高籃上跳下來,尾巴高高豎起,仰頭衝著他喵喵直叫。

  這一個月他也不是一直待在衙署,每隔三五天回來一次,不過這麼長時日子下來,這只小豹貓卻沒見怎麼長大。

  他認為這是服用了丹丸的緣故和生活在學宮裡的緣故。

  靈性生物獲得食物的途徑如果比較穩定,而身處的環境裡又沒有太大威脅的話,那麼成長期會相對較長,這對其未來是有利的。

  稍稍逗弄了一會兒妙丹君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書房內,並在榻上盤膝坐定。

  再過幾天或許就會與那些天平教徒交手了,不管對手強弱如何,他都必須儘可能做好萬全準備。

  如今他已是積蓄了觀讀十枚章印的神元,當就可以正式開始觀讀「真胎」之印了。

  他服下幾枚元元丹,打坐調息了一個多夏時,把身心調整到最好狀態,便於心下一喚,將大道玄章喚了出來,隨後便看向了那處於最外圈的六枚小章印上。

  此時他不再遲疑,逐一開始觀讀此六印。

  隨著神元被逐漸抽離,那六枚章印也是一個個亮了起來,而每觀讀完一個,他便感覺自己就多了一個能為。

  譬如口印之上的那枚小印被觀讀後,身體便自發掌握了一種呼氣之能,這可以將呼吸及血液中的各種沉濁,包括各種侵害自身的外毒給排擠出去。

  鼻印則與口印相輔相成,可以吸提清氣,使之遍佈全身,每過一遍,身體就如洗練一遍,更加輕盈一分。

  而餘下各印也皆是如此,即可單獨分開運使,又能彼此配合相用。

  他能感覺到,修煉此印的人,哪怕最後沒能觀讀成功「真胎」之印,只是有了這些個小印提供的能為,也一樣可獲得不少好處。

  不過對尋常人而言,神元珍貴無比,每一分都是用來找尋玄機的階台,哪裡會捨得去走這許多冤枉路?

  就算這些小印帶來的能為再強,本事再高,只要找不到玄機,那就無法打破身體侷限,也就與大道無緣了。

  在整個觀讀的過程中,他還發現,不但自身神元在不斷付出,連心光也是在持續消耗之中,這無疑說明,此間會帶動心力,讓自身往神異方向邁進。

  儘管這不能幫助他打破身體極限,可顯而易見,即便未能往縱向拔高,卻也橫向拓寬了他的基礎。

  此時隨著六枚章印之上光芒先後亮起,可以看見,其彼此之間環成一體,隨後又齊齊一虛,像是隱沒了下去,而在那身印的最外沿,卻是顯現出一個陽刻朱文的章印來。

  張御明白,這便是那真正的「真胎之印」了,此時他還剩下足夠觀讀四枚章印的神元,於是稍稍吸了口氣,便把意念投注其上。

  霎時間,他便就覺得心神微微一震,有諸多道理隨之湧入了腦海之中。

  然而那些道理實在是太多了,通常足夠觀讀一枚章印的神元很快耗盡,卻也不見停下。

  此時他有一種感覺,若是現下中斷,那麼之前所接受的東西都會忘卻,還需從頭來過,甚至下回可能更難。而目前神元仍是充足,所以他毫不動搖的繼續下去。

  很快,又是足夠觀讀一枚章印的神元耗去,他依舊未停,仍是堅定觀讀著。

  就在接連耗去足以觀讀三枚章印的神元後,那章印上的光芒彷彿積蓄到了極限,終於凝定下來,而後放出了一道如烈日般的光芒來,並將他籠罩了進去。

  光華在持續了一會兒,終於收斂回去,只有一個寫刻著「真胎」兩字篆文的章印懸浮在大道之章上。

  張御睜開眼目,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軀之內凝聚有一氣胎,一股氣機由口鼻呼吸出入,並與天地溝通往來。

  他不由感嘆了一句,「呼吸出入一真載,人身化作天地胎,顛倒陰陽會死生,動靜機變此中來!」

  此印一成,便不是用平日積蓄,只要鬥戰時呼吸氣機跟得上,懂得合理運用配合,那麼就不會輕易消耗身體本元,反會源源不斷會他提供助力。

  當然,遇到生死危機的劇烈戰鬥,那肯定是顧不了這麼多的,該用的時候還是要用,唯有先活下來,才能有資格去講其他。

  這時還剩下觀讀一個章印的神元,他也沒打算留著,準備一氣用盡。

  而剩下兩個章印,分別為身印上的「堅剛」,以及意印上的「蟬動」。

  「堅剛之印」能在一瞬間加強身體的守禦能力,「蟬動之印」則是在危險到來後,哪怕自己未曾反應過來,身體就會先一步自行避開。

  觀讀哪一個才對自己更有利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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