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8804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47
第二十章 劍馭雙印

  張御方才把意念集中到「劍馭」章印之上,就見其上一陣光芒隱動,化變出來兩個稍小一些的章印,內中分別是「劍」、「馭」二字。

  這樣的情況他也是第一次遇見,心中有些意外,好在渾章裡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自身的技巧和能為之上的,故是他念頭一轉,立時就明白了這裡面的緣由。

  在劍馭這門技巧之上,實則有著兩種變化。

  「劍印」是著力於劍器本身。

  他手中的這柄夏劍是一件法器,在經過上一次斬殺夭螈之後已,與他已有了一定層面上的溝通,這同樣也算是一種技巧,故他只要願意繼續往這方面努力,並付出神元,那麼就可以進一步增進人與劍之間的聯繫。

  而「馭印」則相對簡單多了,就是加強他對劍理的掌握以及對劍器的適應力。

  這是意料之外的變化,以他現在剩下的神元,只能觀讀其中一個。

  該是選擇哪一個呢?

  他想了一想,單就大道渾章而言,無論是之前的「語韻」還是「雷音」,在投入神元後,都是在原有的基礎上提升,把原本有些粗糙的技巧打磨得更加圓潤純熟,但前提是他自己已經大致熟悉了裡面的關鍵和竅訣,這就不像玄章了,還有意念引導,那些本來並不屬於他的知識,是不會憑空多出來的。

  還有一個,因為他的身軀體魄已然達到了極限,就算加強了對劍技的運用,也仍舊是屬於凡人的範疇,戰力的提高並不見得理想。

  「劍印」則就不同了。

  按照他老師的說法,人一旦與劍器的溝通加深,就可以生出種種神妙來,儘管這並不是屬於他本身的能力,只是仰賴於法器,可是現階段他需要的只是能夠自保的力量,在神元還有外來補充的前提下,選擇此印其實更好。

  心意定下後,他果斷目視那劍印,意念傾注,轉瞬之間,就有微微光華在上映現出來,並反照到了的他身上。

  初時沒有什麼特別感覺,可是過了一會兒,他的心神之中就浮現出一種奇異感覺,好似這屋內有另一個氣息存在著,並且與自身的呼吸保持著一致的節奏。

  他站起身來,來到西牆邊上,看向了那懸掛在上的夏劍。

  那氣息正是從劍身之上散發出來的。

  他伸手出去,將之拿住,只一接觸,就感覺此劍好像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且那劍身竟是輕盈無比,幾如一根羽毛般毫無份量。

  原本此劍在他手中時,每當呼吸相合的時候,就隱隱覺其好像隨時會脫手飛去,現在這種感覺則更是濃烈。

  他想了想,就來至居所的後院之中,這裡栽種著不少青竹,在微風拂動之下,竹葉發出沙沙聲響。

  他把手輕輕搭在了劍柄之上,這個時候,劍鞘似乎輕輕顫動了一下,抬頭再觀,只見三尺之外,有半截青竹滑落了下來,斷開的地方切口光滑無比。

  他眼中泛起一絲光亮,剛才他根本沒有去主動揮劍劈斬,只是心念有所起,這夏劍就自行斬出,繼而歸鞘了。

  他感覺了一下,剛才雖然他沒有動用氣力,但這裡也不是沒有付出,損耗主要是在心神之上。

  但這沒也什麼關係,只要稍作調息,就不難恢復,對此他還是較為滿意的。

  而且那「劍印」之上的光芒還未有達到頂點,這說明以他現在的體魄,後面還有一定的提升餘地,那麼再觀讀下去,說不定當真可以做到呼劍騰空,斬人於動念之間。

  可此刻是無法繼續了,因為原本積蓄的神元差不多已是耗盡。所以下來他需要做的,就是去找尋更多帶有源能的物品。

  他思索了一下,最近的目標,無疑就是位於玄府門前的那座雕像了,那上面所具備的源能似乎不少,可隔著一段距離的話,就算他一直待在下面,也至少需要兩三天甚至更長時間才能將之吸攝乾淨。

  除非能直接接觸。

  但這樣做很可能會導致這座雕像的崩毀,那樣動靜就太大了,畢竟雕像距離玄府委實太近,會否引發什麼後果實在不好說。

  當然,這裡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他的專學是古代博物學,必要的時候,大可用考證的名義的前往,嗯,順便還可以把鄭高一起叫上,做一個掩護,這樣就能加快收取速度。

  好在這件事並不是十分迫切,他還有時間慢慢思考。

  回了內堂中後,他將夏劍重新掛到了牆上,而後拿出紙筆,憑著記憶中的印象,將自己所見玄府正門和局部畫了下來。

  在他的筆下,玄府門庭開闊,殿閣高聳,呈現出一種肅穆莊嚴之態,依舊不失其高上之地位,然而那佈滿灰塵的簷角、門前碎裂的磚石、還有蔓延的雜草,卻無意中顯露出一股頹敗和老態。

  畫好之後,他看了幾眼,將之收起。再服下兩枚元元丹,就入靜室打坐去了。

  第二日天明,光線自窗外照入進來,將室內的陰暗強勢驅散。

  張御從定中醒來,睜眼之際,眸中有光華隱動。

  養元之印比他想像中更好,玄府傳授他這個章印的確是有道理的,這一夜的呼吸調息的效用超過了平日不少。所以即便是看起來不算太突出的章印,若是能積累起來的,也是相當可觀的。

  只是可惜,身體的極限處在那裡,不將之打破,也只能在以往所不能及的細微處填填補補了。

  他站起身來,到院中洗漱一番,穿上了用作替換的輔教衣冠,就自居處走了出來。

  今天有一件事他需去解決。

  按照范瀾所言,這次他能夠進入玄府,主要是因為辛瑤替他送去了拜學貼,可那封交給治學堂的拜學貼又在哪裡?是否也是遞上去了?還是至今依舊留在堂內?

  假若還在,那除了向治學堂要一個解釋外,此物也一定要設法拿回來。

  在出了文冊被盜用那件事後,他不希望這類與自己相關的東西再流落在外。

  此刻有一個助役模樣的人自對面走了過來,見到他時,不由一怔,面露驚嘆,隨即他似想什麼,臉上一喜,急急上前幾步,對他一揖,道:「可是張輔教麼?」

  張御停下腳步,抬手回禮,道:「是我,尊駕是哪一位?」

  那人忙道:「在下任義,是學宮的採買助役,之前來過輔教這裡兩回,輔教卻似不在宅中?」

  張御道:「原來是任助役,我這兩天出門了,你尋有什麼事尋我麼?」

  任義恭敬道:「輔教可還記得之前拜託了錢輔教去採買一些藥材麼?如今已經置備齊全了,錢師教前日出門前特意吩咐過,要在下記得將東西交給張輔教,不想今日運氣好,恰好遇見輔教回來。」

  張御道:「原來是此事,倒是勞煩錢輔教了,他出門了?」

  任義道:「在下也不太清楚,錢輔教說是自己收到地方上友人書信,邀他前去作客,故要離開學宮一段時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可又怕耽擱了答應張輔教的事,因此囑咐在下代為轉交。」

  張御點頭道:「錢輔教卻是有心了,不知東西何在?」

  任義道:「就放在學宮的雜庫之中,張輔教若是現在需要點檢,在下吩咐一聲,這就叫人送來。」

  張御心中一動,道:「今天我尚有事,任助役告訴我東西在何處,稍候我會親自去取。」

  任義道了聲好,他將藥材存放的位置一說,又道:「在下這幾日都在雜庫,張輔教隨時可來尋我。」

  張御謝了一聲,與他客氣別過後,就繼續往治學堂走去。

  沒用多久,他就來到地頭,步入大堂之中,上次招呼他的那位宋輔教依舊坐在那裡,只是臉上泛著愁苦之色,這刻一見他走了過來,神情不由一變,有些不自然的站了起來,揖禮道:「張輔教,你來了。」

  張御抬手一禮,直接免去了不必要的客套,開口就問道:「宋輔教,我今次來這裡,是想問一句,前次我送至治學堂的拜學貼可還在麼?」

  宋輔教臉部有些僵硬,勉強笑道:「這個……我聽說張輔教拜入了玄府,還未恭喜……拜學貼麼……想來也應該送上去了吧……」

  張御淡淡道:「哦?宋輔教身為治學堂從事,連拜學貼去了哪裡也不知道麼?」他點了點頭,「沒有關係,宋輔教這裡如果問不到,我稍候可去別處查證一下,別處不行,那就去找各位學令,想來總有能問清楚事機的地方。」

  宋輔教額頭上有汗水泌出,他之前萬萬沒想到張御真的拜入玄府,並成為其中的弟子,在得知這個消息後,他就知道要糟,這意味著張御再不是之前那個毫無根腳的人,其執意追究的事也不可能這麼輕易糊弄過去。

  要是放在往常,拜學貼這件事他還可以推給汪主事,因為這本來也不是他做的,可是現在……

  他苦笑道:「我也不瞞張輔教了,當日你的拜學貼送來的時候,就被汪主事拿走了,後來落去了哪裡,我也不知曉啊。」

  張御聽了,繼續追問道:「那麼汪主事在哪裡?」

  宋輔教臉色更苦,道:「汪主事他……昨日死了。」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57
第二十一章 重幕之下

  張御從治學堂中走出來時,一陣大風吹來,拂動他的衣衫袖袍,門外的樹木枝葉和底下的樹影也是一齊晃動了起來。

  汪主事在昨日,也就是他出玄府那一天,死在了自己位於學宮外的精美宅院中。

  其人似是服食了大量用靈性異怪血肉製成的秘藥,和自己的一名寵妾死在了一起。據說發現屍體的時候渾身通紅,就像剛才從蒸籠裡抬出來一樣。

  他總覺得汪主事的死和自己拜學貼被其人拿走這兩件事,似乎有什麼聯繫。

  根據宋輔教的說法,汪主事當日拿走帖子時,對他唾罵不已,似是因為不忿他以自薦入的學宮,認為他是投機取巧的人,沒有資格在學宮裡學習,故才如此做。

  可其人要真是想阻止他,那只需把拜學貼暗中處理了就好,如此既能耽誤時間,事後查證起來也能推脫,而若只是想表達自身的態度,那當場撕了貼子也是可以,又何必非要將之帶走呢?

  其人是不是還有什麼其他用意?

  他轉了轉念,從宋輔教嘴裡得知,汪主事這個人比較喜歡讀書,有事沒事的時候就去宣文堂喝茶,於是他想到了一個人,或許能從其人那裡得到一些較為正確的判斷。

  思定之後,他邁步行去。

  半刻之後,他來到了宣文堂中,在三樓上找到了這裡的管事屈功,他與這位雖只見過幾次面,可是互相間比較談得來,客套幾句後,就向其打聽起汪主事的事來。

  屈功撇了眼大堂下方走動人群,道:「張兄,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他將張御請到了一間光線充足的茶室內,叫助役沏上了兩杯香茶後,揮手讓其下去,他半靠在座下籐椅上,笑道:「汪興通這個人喜歡讀書的消息還真是有不少人知道,今天已經有兩三撥人來這裡打聽他了,張兄想問什麼儘管問,我知無不言。」

  張御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略略一思,就把當日自己的拜學帖被汪主事拿走的事情複述了一遍,最後道:「我覺得這件事中有許多古怪,只我與汪興通之前從無有過接觸,在屈兄看來,其人之所為,當真是因為看不慣我這自薦進學之人麼?」

  屈功直起身,用手轉動了一下杯中的茶匙,隨後抬起頭,道:「學宮裡的確有不少人死抱著老規矩不放,他們對那些非是『正途』進學的人自然是瞧不起的,可汪興通這個人,卻從來不是什麼古板正直的君子。早年他為了賺潤筆費,報館裡不少貶損時局的文章就出自他手,主家讓他說什麼他便鼓吹什麼,今天倒向這家,明天倒向另一家,毫無立場可言,他也從來不拿道德君子來標榜自己。」

  他玩味一笑,「而這樣的人,突然卻站在道德君子這一邊了,那肯定不是看多了書的緣故。」

  張御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

  屈功端起茶盞,對著上面漂浮的茶葉輕輕吹了吹,又道:「其實要扣下張兄的拜貼很簡單,汪興通在治學堂主事十年,深諳文書關竅,他要真的想攔你,隨便找一個貼書格式上的不妥,就能把拜學貼打回去,還叫你說不出理來,然而他明明可以用這種手段,可卻偏偏選擇了這樣一種看起來最為粗暴笨拙的,卻又毫不講理的方式,這並不像是一個老於事務多年的熟手所為。」

  張御看向屈功,道:「這麼看來,汪主事當日申討我的那些話,是否可以理解為是他有意傳遞出來的,為的就是掩蓋自己的真實意圖?」

  屈功飲了一口茶,放下之後,雙手交叉放在腹上,又換了一較為舒適的姿勢往後靠去,他仰頭看了看上方,再看向張御,認真道:「汪興通肯定是言不由衷,我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做,但毫無疑問是衝著張兄的那封拜學帖來的。」

  張御不禁點頭,屈功的判斷與他的分析一致,那其人的目的基本可以肯定了。

  可汪興通得了這東西又有什麼用?莫非想拿此做文章?可他本人還在學宮,又不是像先前那本文冊一樣……

  嗯?

  想到這裡,他腦際靈光一閃。

  這東西對汪興通本人未必有用,可對某些人來說卻是很有用的!

  他站起身來,對著屈功合手一揖,道:「多謝屈兄解惑了,御先告辭了。」

  屈功也是自籐椅上起身,正容回禮道:「張兄客氣了,若有什麼疑問,可再來問我。」將張御送出茶室的時候,他好似不經意的說了一句,「張兄可知道『士議』麼?聽聞這幾天就快至尾聲了,我想兩邊要是有什麼牌的話,可能都會儘量往外打了。」

  張御若有所思。

  出了宣文堂,他行步在被金梧桐枝葉遮擋的石板路上,在陽光絲毫無法透進的樹蔭下邊走邊是思考著。

  方才他想到了一件事,當初挪用他名冊的人,肯定是知道他名字的,而當他的斬殺夭螈的名聲傳出去後,被對方聽到的話,那多半是會有些懷疑的,但同名同姓的人不少,所以未必能肯定,那麼最為穩妥的,就是設法查看他的籍貫、年齡、以及過往經歷,看看是不是同一個人。

  那還有什麼比拜學帖更方便的呢?在那上面,一切該有的記述都有。

  假如是這樣,那麼對方即便背景很大,也多半不是學宮的上層,不然很快可以查到他的具體信息,也就沒有必要多此一舉了。

  所以,他在查對方的同時,對方同樣也在查他!

  而且他發現之前有個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那就是盜挪他文冊的人,未必就一定要進入泰陽學宮。

  現在的泰陽學宮可不是沒有對手,這六十年來,由於軍政民生的需要,都護府又先後扶持起了一大二小三座學宮,甚至為了減弱泰陽學宮的影響力,還從學宮裡抽調出去了不少人手分給了這幾家學宮。

  這些學宮對能考入泰陽學宮的弟子一向敞開大門的,甚至會不遺餘力的培養,要是說那個人去了那裡,也是有幾分可能的,只是因為這樣的選擇,付出和所得卻有些不成正比,假如對方背景足夠大,肯定是不甘心如此的。

  而除此之外,實際還有一個去處。

  那就是神尉軍!

  神尉軍之前所有的軍卒全都是考入進去的,即便是現在情勢不同以往了,可若有人以學子身份進入其中,無論是拔擢還是晉陞,往往都是更快人一步,甚至承繼的神袍都可能更為強大。

  而若對方本來就是欲進神尉軍的人,只是為了在神尉軍內獲得更高地位,才設法弄了這麼一個身份的話,那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尤其到了那裡面,根本沒人會來考校你的學問,這也完美避過了自身才學不足的缺點。

  他心裡轉著念,假如一切都如他所推斷的那樣,那麼現在對方應該已經確定了他的真實身份了,而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推,汪主事的死,怕也沒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了。

  還有先前冒充趙相乘寄過來的那封書信,會不會也與這件事有關?

  「看來近段時日還是要儘量待在學宮之中,設法蒐集補充神元的物品,觀讀大道之章,等到有了足夠自保之力後言其餘。」

  想到這裡,他心中也是警惕起來。

  學宮裡是很安全,但是關乎到自己的性命,那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於是他當即回返了居所,將那朱色手套取出,戴了起來,又將懸掛牆上的夏劍拿下,準備下來就隨身攜帶。

  之前他只是一個輔教,還是走自薦的途徑進來的,若是佩劍在學宮之中走動,很容易招惹事端,而現在不同了,他另一個身份乃是玄府弟子,有些事就不用太在乎了。

  此時因已是正午,他便服下丹丸,打坐調息,日跌時分才出了定坐,並從居所出來,這次是往雜庫去。

  這處地界位於西南角,實際上是學宮單獨劃分出來的一塊貨殖場,雖說也是在學宮之內,可與由於外來之人較多,所以在通向學宮內部的道路上還有著一道石牆做為阻隔。

  他經過這裡時,還有專人在此查驗往來之人的身份,不過對方見他身著輔教衣冠,又神采出眾,非但無人上來盤問,且還對他恭敬一揖。

  順利從隔牆走出來後,他就見到一大片平整開闊的地面,上面堆滿了各色雜物,而東南方向上有著高低錯落的連排屋宇,到處都是推著小車,人來人往的力工,其中有幾個還是身軀粗壯的歸化蠻人。

  這裡聲音嘈雜,塵土漫揚,混亂骯髒,很難想像,一牆之隔外就是清幽乾淨的學宮內府。

  他目光掃了一遍,此處也是學宮中除了正經庫房之外東西最雜最多的所在,之前他沒有時間也沒有藉口到此,所以想趁著採買藥材的機會來此走動一下,看看這裡是否可以找到存在源能的物品。

  可是轉了一圈下來,用去了一個多夏時,卻並沒有什麼特別發現。

  他思及之前接觸到的幾種存有源能的物品,心下暗想:「這種東西難道真的只有在那些遺蹟之中才能尋到麼?」

  現在已是日頭偏西,既然沒有收穫,他也就不再浪費時間了,直接來到了任義所說的地方,朝著其中一處最高的門樓走了進去。

  任義此刻正在這裡指使著下面人搬東西,他也是眼尖,一撇之間就看到了張御,忙上吩咐了旁邊人一聲,自己樂呵呵迎了上來,拱手道:「張輔教,你來了。」

  張御點頭回禮,道:「任助役,我來取那些藥材。」

  「好好,張輔教這邊請,」任義臉上堆著笑,在前面引路,在經過一個矮瘦憨實的中年漢子身邊的時候,他拍了一下其人肩膀,「老楊,去倒杯好茶來。」

  那漢子憨厚一笑,看了眼張御,攏了攏自己的右手,就低頭走出去了。

  張御側過首,目光在其人背影上停留了一會兒。

  「來來,張輔教裡面坐。」任義把張御請到一處敞開的大間內,雖然這裡人仍然不少,可看得出時常有人清理,相對比較乾淨。

  「輔教稍坐,我讓人把藥材都拿過來。」

  任義招呼了一下,很快,就有底下人將張御購置的藥材都是小心搬進來,並擺在了靠近窗口的敞台上,看去差不多有三十來包左右,在敞台上佔據了好大一片。

  任義笑道:「張輔教可查驗一遍,若有什麼問題,小人可再去調換。」

  張御檢查了一下,發現數量上比自己要採買的藥材還多了許多,就是質量上有些參差不齊,不過考慮到尋常用藥和他煉製丹藥要求有所不同,外人也不可能知道這裡的關竅,這一點也是可以接受的。

  嗯?

  就在檢查某一種藥材的時候,他忽感有異,兩指一捏,拿起看了看,這是一枚指甲蓋大的骨片,令他的驚喜的是,上面竟然有極為微弱的源能存在,只是弱到他不注意幾乎就察覺不到。

  他看向任義問道:「這些骨片是在哪裡購買的?」

  任義探頭看了眼,再拿過一破舊的本子翻了翻,道:「是從一處叫福通的小商行,莫非張輔教不滿意?那可以再換。」

  張御將骨片放了下來,這上面的源能實在太少,哪怕隔著手套,呼吸之間就吸攝乾淨了,道:「勞煩任助役替我再跑一趟,這類藥材儘量多採買一些,我有用,價錢方面你不用擔心。」

  任義笑道:「哪裡話,張輔教肯照顧我們生意,我歡喜還來不及呢,我明日就親自往那處跑一回。」

  就在這時,沉重的腳步聲自外傳來,那個被叫作老楊的憨實漢子一隻手端著茶走了進來。

  任義不滿道:「老楊,你怎麼這麼慢?」

  老楊低下頭不說話。

  任義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上前接過茶盞,揮手作驅趕狀,道:「算了算了,你下去吧。」

  老楊正要下去的時候,後面卻傳來一個聲音:

  「等一下。」

  老楊的身軀一頓。

  張御看著他,語氣很是隨意自然道:「你的右手是怎麼了?可否給我一觀?」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57
第二十二章 雜庫異變

  老楊聽到問話,卻是站在那裡,木木的沒有任何動靜。

  任義一見,哈哈一笑,過來打圓場,道:「張輔教恕罪,老楊他是一個干力氣活的,不懂禮儀規矩,他那隻右手以前受過傷,不好見人,是對輔教不敬了。」

  他走上去一扳老楊的肩頭,道:「老楊,還不過給輔教道個歉。」

  只是令他的詫異的是,連扳了兩下,居然沒把老楊板動半分,心下也是有些惱火,低聲道:「老楊,別犟,輔教不是不講理的人,道個歉就算過去了。」

  老楊總算動了,他緩緩轉過身來,只是面上沒有絲毫表情,眼睛沒有任何焦點,過了一會兒,緩緩抬起手臂,看起來是要將遮蓋右手的袖子掀起。

  眾人愣愣看著,也沒有任何人出聲,不知為什麼,這個平日裡總是一副憨實老好人樣子的老楊,現在看起來十分的古怪。

  張御這個時候走上前去,一把將老楊的手腕抓住。而在他的感覺中,手裡握著的根本不是血肉,而好像是一截硬木。

  他沉喝道:「所有人都出去。」

  老楊被抓住手臂,依舊是沒有什麼反應,表情木然的站著。

  任義也是察覺出來不對,立刻雙手揮舞,把眾人往後驅趕,大聲道:「聽輔教的,出去,出去,都出去。」

  張御等人都出去後,一把扯開老楊袖口,見那裡有一根細細的藤繩紮著,深深嵌入了皮肉中,他不由眼神一凝。

  方才第一眼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他就感覺這個人的氣息有些不對勁,起初還以為這個人有著呼吸上的毛病,可是此刻近距離接觸,就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錯覺。

  要知道但凡是人,氣息節奏大致是相同的,可這個人卻是顛倒無序,紛亂嘈雜,就好像是許多人的呼吸被強行揉在了一起,再塞入了其軀體之內。

  不止如此,那些氣息全部集中在了右手附近,若是一個單純的人類,是絕無可能出現這等情況的。

  這等時候,似乎一劍斬下去最好,但他知道,這絕不是什麼好選擇,因為在安山之東遊歷時,他就曾見過這種類似的情況。

  老楊在被他拿住的那一刻,似乎也感覺到了危機,儘管人還是僵立在那裡,可內裡那些氣息卻開始變得躁動不安起來。

  張御神情平靜,緊緊拿住住老楊的右手,拽動著他,一步步慢慢往外移動著。

  可是他的舉動,好似激怒了那股氣息,這個人的身軀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怒吼,在咆哮,想要向外發洩,只是這股力量唯一的宣洩途徑卻被他緊緊扣住,無法衝到外面來,只能在內部激盪。

  此時大部人都從這座四層磚樓中退了出來,但通過寬敞的大門,他們仍是能夠看到裡面的情況。

  不少人都是驚恐發現,老楊整個人就如同一塊石頭,在移動過程中,其腳下被拖出了深深的一道犁痕,並傳出沉重的摩擦聲。

  張御感覺到手裡的份量越來越重,可他並沒有顯出任何吃力的樣子,腳下依舊保持著原來的節奏。

  此時此刻,老楊的臉部開始產生了變化,若充氣一般被逐漸張開,此刻可以清楚看到,其人的五官之下有一層白色的內膜,將七竅全都是堵住了,不止如此,包括暴露在外的汗毛孔下也一樣是如此。

  只是一會兒,其人的粗布衣服就在崩裂聲中被撐開了,此刻可以看到,他的軀體皮膚慘白無比,沒有任何血色,整個身體就像是一個被紮起來麻袋,而右手腕處就是那個扎口所在。

  張御的手此刻代替了那根藤繩,死死扣住了那裡,不讓裡面的東西出來。

  隨著時間推移,「老楊」的體表之下有東西蠕動起來,好像是一個個小蟲在裡面爬動著,翻滾著,看起來極為驚悚。

  張御沒有被這副場景嚇到,他很清楚,知道自己保持著移動,那麼暫時就不會有事,所以依舊冷靜鎮定的拖著其人一步步往外去。

  與此同時,就在泰陽學宮之外,距離雜庫入口數里外的地方,蘇匡站在一個倒塌的石柱上,目不轉睛看著暮色籠罩下的學宮。

  他外面罩著大氅,將裡面神尉軍勝疆衣遮掩了,而他身後不遠處,或坐或站著十幾個身著司寇服飾,手拿短棍,腰間的牛皮袋裡插著火銃的壯年男子,從打扮上可以看出,他們是司寇衙門的巡卒。

  為首的司寇隊長朝著手下訓話道:「你們聽好了,等等裡面一有動靜,我們就衝進去,不用太急,讓蘇頭在前面,到了裡面後,其餘都別管,只要把那東西拿到手,就算大功告成。」

  說完這些,他回頭道:「蘇頭,可還有什麼不對的?」

  蘇匡沒有回答,只是饒有興趣的盯著泰陽學宮看。

  司寇隊長得不到回音,有些尷尬,心裡則嘀咕著:「蘇頭入了神尉軍後,這脾氣是越來越古怪了。」

  他想了想,又湊上前,小聲道:「蘇頭,這是泰陽學宮,等下如果玄府來人呢?該怎麼應付?」

  蘇匡腦袋不動,只是眼珠向後一滑,那為首的司寇頓時感覺背後一陣發涼,忙是退後兩步,慌張道:「蘇頭,是我多問了。」

  蘇匡看著啟山前方那一片模糊的殿閣群,咧嘴道:「要是沒有玄府的人,又要我來幹什麼?我會應付的,你們只管把那東西拿到就好。」

  雜庫之內,張御邁著堅定腳步,拽著「老楊」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眾人睜大眼睛,不斷吞嚥著唾沫,此刻任何一個看到老楊的人,都不會認為他還會是人了。

  其就好像一個發酵的饅頭,手腳變得粗壯無比,與身體連接的地方幾乎看不到了,五官全都向外鼓起,白色的內膜已經代替了原本的竅孔,使人懷疑他是不是下一刻就要爆開了。

  雜庫這裡的本來負責安全的衛隊,看到這樣一幕,也不忍不住把火銃端了起來。

  張御目光一撇,吩咐道:「不要動手,讓我來處理。老任,你們都躲遠點,看住下面的人,自己先不要亂。」

  任義心裡一凜,頓時明白了張御意思,大喊道:「聽輔教的,所有人都退開,把火銃收起來,誰敢偷偷放銃,我老任回頭去抄了他的家。」

  說話的時候,他自己已是先一步躲到了一處雜物堆後面。

  張御此時站住腳,問道:「老任,人都撤出來了麼?」

  任義伸著脖子道:「都出來了,裡面沒人了。」

  張御點點頭,他看向「老楊」,其人的身體已經完全鼓脹了起來,本來矮小的人已經比他高出了一個頭,而他拿住其人手腕的手已經深深埋入了進去,根本看不見了。

  裡面的氣息已經變得緩慢起來,這並不是說放棄向外突破了,而是被壓抑到了極點,即將要爆發的前兆。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於是以一足為中心,側身半轉,猛然發力,忽的一下,竟然把老楊整人帶起,並向著屋內甩去!

  那龐大的軀體沿著兩人出來時的通道倒飛了回去,並順勢撞榻了一堵簡易的木牆,而就在其落地的一瞬間,轟的一聲,他整個人爆開了!

  無數黃赤相間的粘稠液體飛濺開來,巨大的衝擊力瞬間摧毀了這一棟屋宇下層,整個建築也是跨塌了下來。

  外面眾人被巨大的聲浪震的一陣胸悶氣短,他們張大嘴巴愣愣看著這副場景,隨後就是一陣後怕。

  誰能想到,平時看著憨厚的老楊居然是這麼一個怪物?

  任義從藏身地抖抖索索的出來,他忍著屋裡面散發出來的刺鼻氣味跑到張御身邊,驚疑道:「張輔教,這是這個什麼東西?」他露出感激之色,「今天要不是你,我們就全完了。」

  張御卻沒有回應他,而是轉身看向了另雜庫大門外,並持住了夏劍。

  轟隆一聲,雜庫大門方向的牆壁被破開了一大洞,無數破散的木片石塊飛濺了出去,頓時惹來一片慘叫,隨後一道人影以一種肆無忌憚的姿態闖了進來。

  受到突如其來的打擊,雜庫的人都是驚惶的退後。

  蘇匡站定身軀後,朝四下一張望,感覺這裡的情況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樣,不覺有些疑惑,然而這時,他忽然瞧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張御,目中瞳孔不由放大,隨即整個人變得驚喜興奮起來,那是一種久尋不得的獵物突然間又出現在眼前的感覺。

  「啪啪……」

  發現這回是外來的敵人,雜庫的護衛隊終於忍不住端起火銃開火了。

  蘇匡身上有光芒一閃,這一瞬間,好似有個朦朧的神祇影子出現在了他身上,幾枚變形的鉛子噼裡啪啦掉落下來。

  他只是不在意的朝那旁邊撇了一眼,很快就又轉向了正前方,而那開槍的幾個人忽然感覺呼吸一陣困難,而後痛苦的跪了下來,扼住喉嚨劇烈的喘息著。

  張御靜靜站在原地看著蘇匡,單手虛握住了劍柄,他並不認識這個人,可是不難感受對方身上傳來的那股毫不掩飾的惡意。

  蘇匡見他似欲抵抗,神情反而變得愈加興奮了,撇了一眼他手中夏劍,咧嘴一笑,隨後重心朝前傾斜著,緩緩矮下身來,當手指幾乎觸摸到地面的一瞬間,忽的一下,整個人就以一種肉眼難辨的速度,向著張御站立之地衝了過來!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57
第二十三章 意動劍氣生

  蘇匡此刻已是把自己到泰陽學宮來的目的忘掉了,只是一心一意捕殺眼前這個被自己看上的獵物。

  他似也知道張御手中那把夏劍的厲害,不敢去以身試劍,在前衝的時候,猶有餘力的瞄了一眼,就大致判斷出了這把劍出鞘後可能的走勢。

  這並不難,人的骨骼關節的彎曲是有一定限度的,而從張御所站的姿勢來看,就不難判斷出其在發力之後劍勢所能達到的最大範圍。

  實則他不懂得這裡面的知識,但是身上所披神袍卻賦予了觀察這些東西的本能。

  他更為自信的是,以他的速度,張御就算意識敏銳,提前發現了不對,也無可能半途去做調整,因為普通人的反應力和他這樣披上神袍的人是無法放在一起比較的。

  一個是人。

  一個……是神!

  張御看著對方衝來,他保持平緩的呼吸,手中的夏劍微微顫動著,躍躍欲出,泛著瑩瑩玉色的劍身從劍鞘中移出了一隙。

  在這種極端危險的刺激下,他感覺周圍一切都靜了下來,清澈的心湖將外部諸多氣息照入進去,然而在這其中,卻有一個殘忍暴虐,並與整個世界都是格格不入的氣息自外闖了進來。

  他沒有去多做思考,只是在那心意的牽動之下,順著那氣息所在,一劍斬了出去!

  蘇匡眼中倒映出了一道清晰的劍光,他咧嘴一笑,一手往外撐開,把頭一側歪去,身軀也是向那裡傾斜,但卻依舊保持著前衝的速度。

  以往的經驗告訴他,這樣一來,劍勢至多只會從他臉頰旁邊滑過,而再下來,就是他繞到背後,捕殺獵物的時刻了。

  他喜歡這種遊走在刀鋒上的快感,特別每次鋒刃從皮膚表面擦過去的時候,那股冰冷的刺激感總是讓他恨不得用舌頭去舔。

  可是這一次,他顯然失算了。

  那道劍光卻並沒有因此遠離他,而帶著一道玄妙的弧度追攝而來,鋒利的劍刃前端無視了他身上浮現的那一層光影,直接從他的右側臉頰切入,劈開堅硬的牙齒、骨骼,再從另一邊爽利的滑出來。

  隨著夜色中飄起的那一道雪亮光華,他的部分下顎包括半根舌頭都被一劍斬了下來,連帶十幾顆碎牙飛出,掉落的滿地都是。

  一聲變調的慘嚎從蘇匡的喉嚨裡爆發出來,吃痛之下,他再也無法控制身體的平衡,側倒在地,強勁的慣性推著他向前彈動著,翻滾著,接連撞散數個貨架,最後轟入了一堵磚牆之中。

  張御一劍建功,劍尖向外斜指,大袖飄動不已。

  他緩緩轉過身來,面朝蘇匡所在之地。

  可就是這麼片刻間,那裡居然就什麼都不存在了。

  就算心湖之中,也是失去了對方的氣息。

  他看向地面,掉落下顎的地方沒有半滴血留下,只是殘留有幾塊衣物的殘片。

  他眸中有光泛動了一下。

  這種衣物的質地和式樣非常容易辨認。

  神尉軍的勝疆衣!

  目光移向遠處,那幾個雜庫護衛此刻躺在地上,臉色煞白,好似溺水一般,喉嚨已有一部分被自己抓爛了,幸好此刻被人死死按住,但仍在那裡拚命掙紮著。

  他心下轉念,都護府的神尉軍,力量來自於神袍,而東庭都護府所有神袍,都是得自於這片大陸上的異神。

  他的專學是古代博物學,從對方所展現出來的能為,還有方才模糊顯現出來的神祇影子上,他大致推斷出了對方身上神袍的來歷。

  賽爾梅爾,這是一被土著稱呼之為「陰影狩獵之神」的雨林神祇,在傳說中,其身穿聖豹皮毛,可以在陰影中穿行,曾多次窺探他人的隱私和弱點,並利用這一點暗算很多強大的敵手。

  而披上神袍的人,其所具備的能為如果達到巔峰,那幾乎和異界神明是等同的,可一般情況下,卻是遠遠不如的。

  張御看向四周,對方剛才雖是被他斬了一劍,可其生命力並不弱,現在遲遲不出現,說不定在找尋機會逃跑或是反擊。

  不過他並不急,這裡是泰陽學宮,方才這裡的動靜一定會引起玄府的注意,相信很快就有人到來,等下去是對他有利的。

  蘇匡此刻正如如游魚一般在陰影之中移動著,他移動的速度極為快速,且是無聲無息。哪怕有人站在近處,也無發發現他的存在。

  他的心中充滿了驚懼,憤怒還有屈辱,他怎麼都想不明白,那一劍是如何斬到自己的。

  嚴重傷勢已經使他失去了反擊的能力,即便擁有著非凡的體質,他現在也僅能勉強維持清醒而已。

  現在他要做得就是離開這裡,然後找個機會報復回來。

  但是今天來到這裡,是為了一件神尉軍上面交代給他的事,有個東西他必須要設法拿回去,這樣此次行動也不算是完全失敗。

  他遠遠的避開張御,從一個個人身邊經過,但卻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任何異樣。

  他整個人彷彿與陰影融為了一體,

  不一會兒,他進入了「老楊」炸開的屋宇中,在亂石堆的影子裡來回竄走,那些陰暗的縫隙角落在他眼裡卻是纖毫畢現。

  只是幾圈之後,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根不長不短的藤繩,那根系在「老楊」手腕上的藤繩。

  東西到手,他就不想停留在這裡了,從陰影中竄了出來,跑動兩步,猛地一躍,又沒入了另一個陰影中,而後再重複這一過程,整個人忽隱忽閃,以一種毫無規律的運動軌跡,速度極快的往雜庫之外移去。

  張御的心湖之中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殘惡的氣機,可這一次,卻是出現在他的背後,並在飛速遠離著,似乎今天這一戰只能到底為止了。

  可這個時候,那心中那一絲斬殺敵手的意願卻是催動手中之劍嗡鳴顫動不已。

  他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目,抬起手中的夏劍,隨後,旋身一擲!

  刷!

  一道劍光如激電般飛射而出!

  蘇匡此刻已是遠離了張御,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危險感從身後傳來,而此刻恰好是他躍身在半空的時候,神袍賦予他的本能使他作出了正確的判斷,全力扭轉身軀,堪堪避開了劍勢。

  他眼中不由露出了凶戾和驚喜之色。

  對方朝他擲劍無疑是一個昏招,其人沒有了這把劍,又拿什麼與他抗衡?稍候自己是不是要殺回去?

  可就在那劍身經過他身側,但還未曾完全過去的時候,那本來沿著直線飛行的夏劍忽然輕輕一顫,嗡鳴一聲,劍身似被什麼力量引動了一下,憑空一轉,竟由刺擊變成了旋斬!

  他眼瞳一縮,拚命扭身,可就算如此,他的半截脖子仍是被劍光帶了進去。

  半空之中,一個人影以扭曲的姿勢掉落下來,躺了一會兒,手足動了幾動,又勉強爬了起來,捂著一邊脖子,踉踉蹌蹌向外奔逃著。

  蘇匡身上本來應有的光芒已是完全不見,有鮮血不斷從傷口裡溢出來,並且越來越多。

  他劇烈的喘息著,心中充斥著恐懼,前方就是一片陰影,只要躲入進去,那麼就安全了。

  可就他半個身體已經快要沒入進去的時候,一隻閃著光芒的芊芊玉手從背後伸來,一把捏住他的頸脖,將他從裡拽了出來,並狠狠摜在了地上,使其當場失去了知覺,隨後一隻纖足毫不留情的踩下來,咔嚓一聲將他的髖骨踏碎,來人彎下腰,將那根藤繩從他手取走。

  張御這時已是從一側的石牆上取回了自己夏劍,他正準備看下蘇匡的去向時,卻見一個身著白色深衣,腰懸竹劍,戴著眼鏡的窈窕女子從夜色中步出,蘇匡被她拽著一隻腳,像死狗一樣拖了出來,再被甩在了前方的地面上。

  他收劍入鞘,點頭致意道:「辛師教。「

  辛瑤推了推眼鏡,看著他道:「張師弟,漂亮的一劍。」

  「司寇衙門巡查!閒人退讓!」

  一聲大吼傳來,伴隨著凌亂的腳步聲,十幾個司寇巡卒端著火銃氣勢洶洶的衝入了進來,然而眼前場景令他們呼吸一滯,表情也是隨之僵硬起來。

  蘇匡像死狗一樣躺在地上,下半張臉消失不見,幾乎認不出來了。

  張御和辛瑤兩個人雖說穿著師教衣袍,可皆是手持劍器,他也是有眼力勁的,看那樣子就猜到多半是玄府的人,而更往後面,是逐漸聚集過來的端著火銃的學宮護衛。

  司寇隊長一陣口乾舌燥,掌心冒汗,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辛瑤淡淡道:「司寇衙門來得挺快,不會和這個破壞學宮的人是一夥的吧?」

  「當然不是!」

  司寇隊長急忙否認,可是話一出口,他就感覺要糟。

  果然,只聽辛瑤道:「那正好,這位司寇請過來一步。」她抽出腰間竹劍,挑開蘇匡身上已然破爛的大氅,露出了裡面神尉軍的勝疆衣。

  她嗯了一聲,一推眼鏡,「原來是神尉軍的人來此生事,」轉頭看向司寇隊長,「還請司寇衙門的各位做個見證。」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57
第二十四章 堂下之議

  瑞光城東南,某一處大宅院內。

  這裡燈火通明,已是亮了一整晚。

  大堂之中坐著不少年輕事務官和士子,此刻正在竊竊私語著,並時不時望向門口,似是在等著什麼。

  主座上是一名劍眉飛揚,英氣勃發,三旬左右的年輕文士,他身著圓領青衫袍,姿容端正,面色嚴肅,看著極具威儀。

  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眾人一齊看去,就見有一名士子帶著興奮之色自外快步了進來,在經過門檻時他絆了一下,不由一個踉蹌。

  可其人沒怎麼在乎,推開試圖前來攙扶他的人,舉起手中的帖子,揚了揚,道:「衙君,諸位,玄府那邊的消息,已經確認了,這次闖入泰陽學宮的人,的確是神尉軍的人。」

  此言一出,兩旁在坐之人無不是精神一振。

  那士子興奮走上前,把貼子遞給主座上的年輕文士,後者接過,打開一看,「蘇匡?」他目光移向旁邊站立的役從,道:「小武,你知道這個人麼?」

  役從躬身回道:「衙君,這人是神尉軍裡的後起之秀,極擅長窺探隱私和隱匿藏身,很受龐軍候的器重。」

  座中有人冷笑道:「神尉軍的人居然在士議期間公然闖入泰陽學宮,大肆破壞,還意圖傷人性命,他們想要做什麼?此事我們明日必須在都堂上問個清楚!」

  此議立刻得到了不少人讚同。

  又有人道:「好在這次玄府應對得力,非但沒叫神尉軍得逞了去,還抓住了罪魁禍首,我們絕不能放過這個難得機會!」

  眾人皆是點頭,今年的士議,比較往年他們稍稍佔據了上風,本來以為到最後能守住這個優勢就不錯了,可沒想到到了最後,神尉軍居然露出了這麼大一個紕漏。

  年輕文士放下帖子,道:「那我們就議一議,該如何利用好此事。」

  眾人忙是振作精神,紛紛各抒己見。

  待得意見統一之後,又商量著擬了一個章程出來,細審了幾遍,見再無有什麼疏漏後,就定了下來。

  年輕文士見事情拿定,站起來身道:「那諸位君子便請回去吧,明日士議,就照此行事!」

  眾士子都是站起,肅容朝他一揖。

  將人都是送走後,年輕文士從會客堂出來,回到了書房內,儘管此時已是平旦時分了,可他仍然精神奕奕。

  坐下之後,他喝了一口清茶,定了定心緒,向跟在身邊的役從問道:「我方才觀帖子,抓捕蘇匡的那二位,其中有一個張君子,莫不就是此前斬殺夭螈的那位麼?」

  役從道:「對,就是他。」

  年輕文士微微點頭,道:「好在有這兩位。」

  他很清楚,這次泰陽學宮若是真的遭到破壞,哪怕只是不重要的雜庫,可事情一旦傳揚出去,勢必回動搖都護府上下對玄府的信心。

  試問你連近在咫尺的泰陽學宮都護持不了,那又怎麼維護都護府的安穩?

  這會給他們也造成極大的被動,說不定連之前在士議上取得的優勢要交出去。

  役從這時道:「衙君,還有一件事,也是關於那位張君子的。」他走了上來,在年輕文士身旁耳語了幾句。

  「哦?還有這等事?」

  年輕文士聽到這個消息,面上也是動容,感嘆道:「看來這位張君子給我們帶來的,不止一個驚喜啊。」

  他想了想,道:「小武,你安排一下,什麼時候我和這位張君子見上一面。」他端起茶杯,道:「這樣的人才,埋沒在玄府中,實在太過可惜了。」

  役從道:「衙君是想讓他轉到都堂治政上來?可是張君子身在玄府,能修法,能延壽,超然物外,未必肯來吧?」

  年輕文士失笑道:「沒有人不讓他修行,只是我以為在都堂上更易發揮他的才華,我天夏禮樂,禮為權制,樂為力張。權與力,兩者從來都是不分的,而踐行禮樂,也正是我天夏人該為之事。」

  役從拱手道:「是,衙君,我會安排的。」

  年輕文士再是一思,道:「嗯,還是要尊重下項主事的意見,如果他十分看重那位張君子,那便算了。」

  「等等。」

  役從正要下去時,年輕文士又喊住了他,道:「過了這月,墨兒就七歲了,下月你把他送到學宮的幼學裡,最好能由這位張君子來授業。」

  役從認真道:「衙君放心,我會辦妥的。」

  與此同時,玄府事務堂中,也在進行著另一場對話。

  范瀾道:「師兄,已是查清楚了,那個叫楊大的力役,當就是神尉軍安排的棋子了,其人為得就是在士議期間壞我玄府聲望,好在這回有張師弟在那處,及時控制住了事端。」

  項淳緩緩點頭,前後整件事充斥著粗暴與蠻橫,直來直往,毫不掩飾,可這就是神尉軍一貫的風格,因為他們早是不講理慣了。

  他問道:「張師弟是怎麼發現這件事的?」

  范瀾道:「張師弟說自己在安山之東遊歷那幾年,見過類似的東西,土著語稱為『納普扎察』,意思是『散播疾病的人』,主要是通過自身的爆炸,將身體中儲藏的體液擴散出去,只要活人沾到,就會成為疫病的傳播源頭,神尉軍這次的用心,極為險惡啊。」

  項淳又問:「張師弟有說他為什麼會去雜庫麼?」

  范瀾回道:「我問過了,張師弟說是去採買藥材,我也查過了,這件事是真的,早在張師弟入玄府之前就拜託人去做這件事了,應該只是碰巧。」

  項淳點點頭,道:「好,辛苦范師弟了。」

  范瀾笑道:「我辛苦什麼,這次阻止神尉軍陰謀的張師弟和辛師妹,與我可沒有什麼關係。對了師兄,那個蘇匡該怎麼處理?」

  項淳沉聲道:「好好看著,別讓他死了,這個人活著比死了更有價值。」

  范瀾道:「我明白了。」他一拱手,「若無什麼事,那我便先告辭了。」

  項淳起身相送,待轉回來後,許英已是從偏廳裡走了出來,道:「那個張御,他的劍不一般,很可能是件法器。」

  項淳擺手道:「那也沒什麼,張師弟是夏子,祖上說不定和哪位舊修有交情,此前他應該就是依靠這柄劍器斬殺了夭螈,怕就怕他過於倚仗於此,日後影響修持。」

  他不在乎這件事,舊修或許十分看重這些法器,可在新法修煉者看來,這東西需要時時祭煉,太過牽扯精力,還不如專注大道之章。

  況且那些法器雖然眼下可作為倚仗,可等到修為一上去,就變為雞肋了,若是長久依賴,反而對自身不利。

  許英道:「師兄怕他影響自身修持麼?我以為這樣正好,不必要去糾正。」

  項淳默然片刻,嘆息著點了下頭。

  現在「秀林之策」已得了玄首的允准,白擎青和張御正是他們所選定的,要被推到前台來的兩個人。

  那麼二人若是擁有一定的戰鬥力,反而更能保證自己的存身下去,更易吸引外部勢力和敵對者的目光。

  在這等情況下,他們所能做的,就是如同拔苗助長一般,儘量推高兩個人的戰鬥力,至於根基之類的東西,那根本就不用去多想了。玄府也不指望他們能修煉到高深境地,只要能為真正的俊才做好掩護便可。

  許英見項淳還在嘆息,勸道:「師兄,不用惋惜,他們身為玄府弟子,又得了玄府的傳授,也該當為此付出,等季師侄成長起來,一切都會好轉的。」

  項淳搖頭道:「我不是惋惜,既然已是決定了,那多思無益,只是我覺得,張師弟他是懂得安山以東不少土著部族語言的,還知曉那裡的各種秘辛,這等人才,要是就這麼推出去,實在有些可惜啊。」

  許英似想到了什麼,驚訝道:「看師兄的意思,莫非也是想找那個東西麼?」

  項淳透過事務堂的窗戶看到外面,沉聲道:「那東西雖然對我們來說沒什麼用處,可若是能先一步找到,那將對我們大為有利!」

  許英低頭想了想,道:「我也看過范瀾師弟對這兩個人的評價,從進取心和資質來看,那個白擎青應該更高一籌,既然這樣,那不妨先把這個白擎青推在前面,那張御就先緩上一步,不過也不能放棄,該教會的東西還是要教會,白擎青若是出了問題,還需由他頂上去,繼續為季師侄做好遮掩!」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57
第二十五章 須人庶務

  清晨的瑞光城,又下起大雨。雨勢卻連綿如簾,嘩嘩之聲不絕,石板路上的積水沿著兩側的排水溝渠流淌著,往下游沖洩而去。

  張御一身道袍,坐在天台的遮棚之下,看著眼前的雨景,無論是腳下壯偉的學宮,還是遠處那孤寂的神女峰,此刻都籠在了一片煙雨朦朧之中。

  他身前漆案的盤盞上,擺放任義等人送來的各色水果。

  這些都是那些雜庫力役的心意,為的是感謝他昨日救了諸人的性命。

  力役們都是賣力氣活的,平常掙些微薄的口錢養活家裡人,只有自家栽種的這些果蔬還算拿得出手。

  他也沒有推辭,當場就收了下來。

  他知道,因為「老楊」的事,使得這些力役在擔心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只有自己收了,他們才會感到安心。

  昨天他與辛瑤談了不少話,這次的事端其實是都堂上兩派勢力鬥爭的延續。

  玄府和神尉軍作為都護府兩個掌握超常力量的存在,實際在權責上一直是有所衝突的。

  本來按照天夏的禮制,玄府佔據絕對上游,並不參與具體俗務,連都護府在一定程度上也要聽取其意見,而神尉軍更是作為玄府的附庸而存在。

  可是隨著濁潮的到來,一切都不同了。

  六十年前洪河隘口那一戰,玄府損失極其慘重,雖然成功遏制了這片大陸上古老力量的復甦,使得東廷都護府成功堅守了下來,可也喪失了絕大部分的高層力量,甚至連底層弟子也是十不存一。

  所不同的是,神尉軍雖然也一樣損傷不小,可因為其特性,在力量恢復上卻是遠遠超過了玄府,所以到了如今,已是反過來將之壓制了。

  而在與天夏本土的聯繫斷絕後,都護府上層也一樣經歷了一場不小變動,後來的態度也一直是在兩家之間搖擺不定。這一方面是不想讓玄府再度興盛起來,另一方面又害怕神尉軍不受控制。

  所以這些年來,兩派力量一直在相互爭鬥的。

  據辛瑤所言,在這一次士議上,玄府及泰陽學宮因為準備充分,令神尉軍吃了一點虧,其等應該是為了找回損失,故才弄出了這等手段。

  張御雖然在無意中阻止了神尉軍的行為,但他明白,自己現在所具備的力量還不足以參與到這兩家的博弈中。

  他還需要更多的神元來觀讀大道之章,以提升自己的修為。

  昨天的事導致他先前採買的藥材都是被毀,任義已是答應為他重新購置,而這裡的損失會由學宮來補償。

  他對這些倒不在意,只是關心能否再採買到那些隱含源能的骨片。

  他認為這東西絕對不會只是一枚,在那家小商行裡應該還有,本來這等事他應該親自去走一趟,那一次便可處理好了,不過辛瑤告訴他,這裡被捉起來的蘇匡是神尉軍的伍長,按照神尉軍的階層,分為士卒、伍長、隊率及軍候,以及名義上總領神尉軍的尉主。

  據說蘇匡深得右軍候龐鞏的信任,而且神尉軍做事有些時候根本不會顧及後果,所以為自身安全計,勸他這段時日最好待在學宮內。

  他回想起昨天與蘇匡的一戰,此人的戰力其實並不弱,要不是其過於輕敵,一上來就被他重創,而是正確利用好自身的速度和隱匿能為,那絕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只他當時雖僅出了兩劍,但消耗的心神卻是不少,尤其是最後那一劍,遙空揮刃,呼吸牽意,即便是他,當時也是感到了些微的疲累。

  不過當時稍作調息後,便就消除了這些負面影響,現在更已是完全恢復了過來。

  他暗暗提醒自己,這種做法以後不得萬不得已,還是要少用。消耗心神是其次,主要是劍器脫手後,要是不成功,那麼接下來就有危險了。

  當然,這只是他此刻的反思總結。

  在激烈的生死搏殺之時,每一劍出去都必需要有必勝的信念,稍有猶豫懷疑,或者退縮保留,那敗亡的就是自己,容不得任何留手。

  他伸出手,掀開了身旁的木匣蓋子,從裡將夏劍拿了出來,將劍身從鞘中拔出,就用一塊棉布開始擦拭起來。

  而他能感覺到,此刻大道渾章之中,「劍印」比之前還要稍微明亮一些,這說明經歷了昨日那一戰後,他與此劍的溝通已是更進一步了。

  只是「劍」、「馭」二印雖各有側重,可兩印本為一體,光有劍,而無馭,仍是缺了一環,不夠完滿。

  他思忖著,下來若是得了神元後,無論如何也要把馭印也一起補上,不然看著實在太不舒服了。

  待擦拭完夏劍後,他就在這遮棚之下打坐。

  到了臨近日中的時候,他將居處整理掃灑了一下,頗用了一些時間。

  他這時想及下月自己還要教授學子堅爪部族的語言,定然事情還要多出不少,若是內外全由自己一個人來處理,雖然也是可以,但太過耽誤時候了,現在倒的確是需要找一個助役了。

  思定之後,他換上輔教衣冠,就撐著一把油紙傘出了門,不多時,就來到了距離治學堂不遠的庶務堂,此間便是給師教安排助役的地方。

  他踏入堂中後,負責事宜的從事立刻堆笑迎上來。

  因助役之事被視為下職,所以這裡不同於學宮其他堂屬,理事之人在學宮中並不擔任學職,只是負責跑腿和處理雜事,所以在地位上天然低上一等。

  這位從事在問明張御來意後,立刻恭敬端上五卷文冊,道:「這裡記下的是學宮中可供挑選的助役,身家都是清白,按性別、年齡、所長排序,輔教可慢慢挑選。」

  張御翻看了一下,這上面的確分列詳細,具體到每一人時,還有的貌相和性格描述,就在翻動之時,他目光一頓,留意到了一個人。

  他端起來仔細看了看,其人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是一個較為容易塑造的年齡,雖然看記述讀過的書不多,只是堪堪認字,可有些東西卻是再學的,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須人。

  自從都護府踏上這片土地後,若說哪個土著部族值得信賴,那就是須人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其整個族群都視天夏人為地上神子,以做天夏人的僕人為榮。

  根據宣文堂裡文檔的記載,在天夏人達到這片陸地後的這一百年來,從來沒有一個有名有姓的須人背叛過主家,若不是須人不願意從事任何一樣高過天夏人地位的職役,那後來也輪不到安人出頭了。

  他拿筆過來,在上面的選錄框中打了一個勾,對從事道:「就這個少年人吧。」

  從事探頭一看,提醒道:「輔教,這是須人,按照須人的規矩,即便他自己願意,還需得族中長老同意不可,不然也勉強不來,他們這個規矩,也是學宮所允許的。」

  張御道:「無事,你去問一聲好了,我等庶務堂的消息。」

  從事遲疑了一下,躬身道:「那還請輔教寬限幾日。」

  張御站了起來,拿過役從遞來的雨傘,就走了出去。方至門外,就見一個曾經見過的玄府助役正朝自己走來,他不由站定腳步,對方來至他跟前,恭敬一揖,道:「張輔教,主事有請。」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58
第二十六章 御力心光

  張御心裡意識到,玄府今次請他再去,多半是昨晚之事的延續。他與那位助役交談了幾句,便與其一同冒雨往玄府行去。

  才至半途,大雨終是停了下來,天宇明媚,青空萬里,如詩如畫。微風徐來,兩旁繁茂花木一陣搖晃,送來陣陣枝葉清香。

  路上他與這助役攀談幾句,才知這位姓王,十二歲就在玄府了,這一待就是三十年,雖然沒有學的什麼道法,可背靠玄府,也是身體康健,如今兒女雙全,去年孫子又是出生了,提到此處,其人臉上笑容不斷,自言這輩子只盼一家安好,玄府能夠長存下去。

  張御微微點頭,王助役對生活的期盼樸實而又簡單,這也是都護府大多數人心中所想。

  兩人腳程較快,半個夏時後,就來到了玄府,方至城台拱門之中,就又有助役上來請他移步事務堂。他與王助役別過後,就隨之而往,沿著邊廊走過兩座大殿,來至最後一座殿閣之前,助役入內稟告,稍候就又出來請他入內。

  張御邁步入殿,來至二層台閣上,一抬頭,就見項淳正站在那裡等著他,臉上帶著溫煦笑容。他上前幾步,挺直身軀,合手一揖,道:「項師兄有禮。」

  項淳也是抬手回禮,語聲溫和道:「張師弟來了,來,我們裡面說話。」

  他把張御請到堂中,待請了他坐下後,嘆道:「昨天之事,多虧師弟了,否則玄府必然名聲受損,後果也是不堪設想。」

  張御道:「這是御應為之事。」

  項淳連連點頭,又露出關切之色,問他這次是否有在鬥戰中是受傷,言他若是感到不適,那千萬不要諱言,玄府之中自有藥物可以幫助調理。隨後他又提起昨晚之事,不過問的更多的是細節。

  張御俱是一一作答。

  項淳待問話過後,兩人身前的茶水已經換了一遍了,他看了看時辰,道:「我這還有不少文書要批,就不留師弟了,你可先在玄府內宿下,過後還有事宜交代。」

  張御自無異議,從事務堂告辭出來,就沿著來時的邊廊回到之前居宿的花苑之內。

  那些一同入府的學子不少現在還在這裡住著,鄭瑜小郎君此刻正在苑中做著一套導引術,見到他踏入進來,眼前一亮,急急上來一禮,道:「張輔教。」

  張御看他一眼,幾天不見,這位鄭小郎君原本矮小的個子居然稍稍長高了一點,臉色也紅潤了許多,已不復之前羸弱的樣子了,看來玄府打固根基的做法還是起了作用的。

  他道:「鄭小郎君,近來在此可好?」

  鄭瑜臉色一苦,摸了摸肚子,道:「其他還好,就是天天喝苦粥,還不准放糖,感覺舌上都是苦味,再怎麼漱口也無用。」

  張御道:「這應該是藥粥了,是玄府給你們調理身體用的,神元是精氣神之聚合,若是根本不固,那也無法積蓄出來,現在是苦,可過後卻是甜。」

  鄭瑜想了想,很是信服的對他一揖,認真道:「學生記下了。」

  張御與他說了兩句話後,又對幾名湊過來打招呼的學子點了下頭,便就回了自家廬舍。

  他掃了一眼屋內,這裡看來天天有助役打掃擦拭,頗是干淨,榻上還有擺放著兩套衣物,卻是玄府下配的道袍,他將之收入了一旁的竹箱中,稍作洗漱,服下一枚元元丹,便在榻上坐定,入靜打坐起來。

  這次並沒有入定太久,僅是半個夏時後,他就出了定坐,稍作檢視,見神元倒是又積蓄了不少,可這般還是太慢了,照這麼下去,或許數月時間的積累,才堪堪夠觀讀一個章印。

  他思忖一下,就自榻上下來,換上了一件玄府道袍,出了廬舍,並一路行至玄府城台之外的空地上。

  他先是看了看日頭,選定了一個位置,隨後拿出小冊和炭筆,開始描摹起那些雕像和周圍的景物來。

  當然這只是一個掩飾罷了,他真正的目的只是為了吸攝那座鳥身人臉雕像上的源能。所以這回他的落筆更為細膩,幾乎每一個雕痕和破敗之處都沒有漏過。

  感受著一縷縷的熱量從那雕像之上傳來,看著原本若淺水一灘的神元在逐漸積蓄起來,他心中不禁有種滿足感。

  玄府門外也不是無人走動,但見他畫得入神,自也沒人不識趣上來打擾。

  他一直在這裡停留到了晡時,因為玄府大門將閉,無可能繼續下去了,這才遺憾收起冊子和炭筆,轉了回去。

  回到廬舍後,他服下一枚元元丸,拿起夏劍,來到後院練了一會兒劍,待得血脈調和開了,這才回了榻上調息。

  到了黃昏時分,有人前來叩門,道:「張君子,范師有請,煩請稍候到前方偏殿敘話。」

  張御起身稍作收拾,就出了廬舍,行到偏殿時,見白擎青也是自不遠處來,兩人在殿前相互點了下頭,就在助役引路下入了大堂。

  才一入內,就見范瀾一身道裝,正坐在席榻之上,正在閉目冥思之中,而身前香爐卻是煙氣飄渺。

  兩人到了前方,都是合手一揖。

  范瀾睜開眼來,在座上抬手還了一禮,隨後做一個相請手勢,道:「兩位師弟,坐下說話吧。」

  兩人稱謝一聲,就在他前方留著的兩個蒲團上各自坐下。

  范瀾道:「兩位師弟,玄府上次授下的章印你們可是觀讀的了麼?」

  張御道:「已有觀讀。」

  白擎青也道:「我亦是如此。」

  范瀾滿意點頭,不過似張御和白擎青這種一上來就能看到三個六正之印的人,再觀讀一二個章印當是毫無難度,甚至還有可能再繼續觀讀第三個。

  他先看了一眼張御,目光再移到白擎青身上,道:「昨天的事情,白師弟想必也是聽說了?」

  白擎青道:「略有耳聞,聽說是神尉軍意圖生事……」他看向張御,「後來被張輔教及時阻止了。」

  范瀾拍了拍膝蓋,道:「聽說了就好,神尉軍做事粗暴無比,這次吃了虧,那一定是會想法報復的,但這也絕不會是張師弟一個人的事,而是我們所有玄府之人都需要面對的。」

  他看著二人,露出幾分認真之色,道:「而你們兩個,是玄府這數年來所遇到的較為出色的弟子,折損一個,都是玄府的損失,故是主事決定,舍過前面那些不必要的考驗,由我提前傳授你們鬥戰之法,好令你們有能力保全自身。」

  白擎青一聽,面上頓時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激動之色。

  他之前得到的章印雖然也有用,但是並不具備正面和人交手的能力。

  實際上據他瞭解,其他入府之人只要神元足夠,一樣也會被授下章印。所以他之前充其量只是快人一步罷了,實際並沒有得到什麼特殊對待。

  而在得知張御重創了蘇匡後,他懷疑後者所得章印卻是可以用於鬥戰的,因此心中有一種急迫感,十分渴望得到更多章印,現在終於等到這個機會了。

  雖然這看去也是因為張御的緣故,可他自信等到自己的才能展示出來,當會比其人得到更多的重視。

  張御則有些意外,他先前曾有過判斷,玄府對每一枚章印的傳授都是慎之又慎的,這裡面除了有一套較為死板的規矩約束外,同時也應該出於穩固弟子根基的目的,而現在卻是一反常態,莫非真的是因為他昨夜重創那神尉軍的士卒才導致如此麼?

  他總覺得好像沒這麼簡單,不過既然玄府願意傳授,那他就自身而言,也沒有什麼不樂意的。

  范瀾等了一會兒,見兩人把這個消息消化的差不多了,這才道:「我東廷玄府自百年前來至這片未知地陸上後,就肩負著對抗靈性異怪及土著神明的重責,當然,現在的敵手可能還包括神尉軍。可無論對手是何人,唯有先保全好自身,才有資格去顧及其他。」

  他伸手指了指,道:「你們兩個人,一個親手斬殺過靈性異怪,一個精研玄理,應該知道,靈性異怪體表都有一層靈性外衣。大略來說,這都是生靈自身精神意識以及內心力量向外的投射。而我輩玄修,同樣也具備這樣的能為。」

  說話之間,就有一層淺淺的白色光芒也是他的身上浮現了出來。

  他攤開手掌,顯示著上面的氤氳氣光,「我輩將此稱之為『心光』,裡間蘊有多種變化,只要掌握得當,不說尋常刀劍,便算火銃火炮也難以傷你分毫。」

  他看向二人,「所以你們首先要做的,就是通過觀讀大道之章,催發出自身之心光,如此才具備最起碼的自保能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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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尋玄章法

  張御看著那一層光芒,他曾親身接觸過靈性異怪的靈性表層,無不是絢爛奪目,耀眼生輝,而相比較而言,而范瀾這層「心光」就柔和內斂許多了。

  但是直視其上,給他的感覺卻更具變化和底蘊,且還有著一種人類才具備的獨特理性。甚至直接可以由此聯想到心光的主人,難怪說這是一個人內心力量的映照。

  正他在思索之際,只聽白擎青在旁出聲道:「范師兄,下來可是就要傳授我等『心光』之印麼?」

  范瀾搖頭道:「心光之印我是傳授不了你們的,因為此印本就在大道之章中,其就如那存我之印一般,需要你們自己去尋的。我所能做得,就是設法引導你等。」

  白擎青反應很快,道:「也即是說,這心光之印也有可能尋不到?」

  范瀾點頭道:「是如此,不過即便尋不到此印,也並不就是無法修持了,只是日後就只能求個延壽長生,而不能與外敵鬥戰了。」

  白擎青面色微變,他好勝心極強,要是這種結果,他是絕對不肯接受的,於是一拱手,大膽提問道:「那敢問范師兄,在我玄府之中,是否有什麼找尋心光之印的秘傳?」

  范瀾笑了一笑,道:「這倒被你說中了,找尋『心光』的確是有秘傳的,在我玄修之中,將此稱之為『章法』。」

  白擎青琢磨了下這兩個字,「章法?」

  范瀾道:「在大道之章中,章印不知有多少,想要全數觀讀是不可能的,而在這麼多章印之中,如何行走正確的途徑,若靠修煉者一個人,除非身具天大的機緣,否則幾乎沒有機會憑自己去尋到這些。」

  「而章法就是前人摸索出來的,可以指引你正確觀讀大道之章,並以最少神元找尋到玄機的秘傳,玄府之中有許多秘傳章法,但每個修煉之人因所感的第一個六正之印不同,那麼所該循就的章法也自不同。」

  張御聽到這裡,心下一動,一瞬間轉過了許多念頭。

  范瀾道:「接下來,我會各自傳授給你們一套章法,若是順利,那麼只要觀讀三至五個章印,你們就有可能找尋到『心光』章印了。」

  他先是看向張御,道:「張師弟,你且到我近前來。」

  張御起身離了蒲團,來至其人面前站定。

  范瀾從袖中取出一個木匣,雙手遞給張御,語聲鄭重道:「這裡有三個章印,章法亦是藏於其中,待觀讀過後,不管有無找尋到心光,都需來我這處言明。」

  張御接過木匣,點頭應下,在助役遞過的貼書上落名蓋印後,他就移步後撤,重又到了自己蒲團之上坐好。

  范瀾這時又對白擎青道:「白師弟,你過來。」

  白擎青當即起身,幾步就走上前。

  范瀾亦是拿出一個木匣交給他,同樣也囑咐了一句,待得其人落名蓋印,退回自己座上,范瀾又肅容道:「你們記著,這章法乃是玄府秘授,不經玄府同意,絕然不可外洩,否則玄府必將問罪。」

  張御心下一思,自覺這事情若是光靠弟子自發遵守,只憑簽名落印可是遠遠不夠的,玄府一定是還有其他辦法防止外洩。

  范瀾這時拍了拍手,就有兩個助役各自端著一隻漆盤上來,裡面用綢布托著兩隻丹瓶。

  他指著言道:「這是『采秀丹』,是我玄府秘製,服之可助你等加快提煉神元,並鞏固本元,但是……」

  他語氣嚴肅了幾分,「你們需記著,此丹丸每日至多只能服用一至二粒,不可再多了,否則必會燒灼內腑,枯竭血髓,這樣非但不能增進神元的積蓄速度,反而會拖累損害你們的身軀,那就得不償失了。」

  其實他對玄府的這麼早就給出丹丸的決定是略微有些不滿的。

  因為這些采真丹固然可以給弟子帶來好處,加快神元的積蓄。可同樣也會造成修煉者對其的依賴,這當只是用在修煉者聚斂神元的瓶頸之時,可無論是張御還是白擎青都是天生神元充沛的,現在根本不需要這東西。

  他暗嘆了一聲,玄府還是太急了,希望這兩人得了他提醒,能夠不能一味不貪圖求快,而是懂得適可而止。

  白擎青在看見那丹瓶的時候,眼睛微微睜大,這一瞬間,他神情中有許多疑惑和驚訝,可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反應可能會落人眼中,於是立刻低下頭去,待那木盤遞到了自己面前,這才伸手將那丹瓶拿過,塞入了袖子中。

  只是他暗暗用手指摩挲了幾下,發現這裡有一種熟悉之感,隨即有一個讓他感到異常振奮的念頭浮現出來,並且怎麼也無法遏制下去。

  他努力呼吸了幾下,儘量平復自己的心緒,可是身上微微的顫抖還是出賣了他。

  范瀾察覺到了他的異狀態,不過只以為他這是突然得到了秘法傳授後,有些難以抑制自身的激動,所以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此刻他該交代的都已交代了,就道:「那你們都下去吧,回去好生修持,如有疑問,可隨時來尋我。」

  白擎青這時一抬頭,道:「范師兄,我家中有事,能否出得學宮一回?」

  范瀾看了看他,道:「不能請人代勞麼?」

  白擎青道:「此事只能由我來處置。」

  范瀾思考了一下,同意道:「好吧,不過你需小心,我此前說過,神尉軍那裡,一定是會拿我玄府弟子報復的。記著,交給你們的東西不可遺失了。」

  白擎青拱手道:「擎青定當謹慎。」

  其實他考慮過了,泰陽學宮方才遭受神尉軍的暗算,警惕心正是最高的時候,神尉軍就算要動手,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所以現在出得學宮,反而是最安全的。

  兩人對著座上一禮之後,就出了偏殿。

  張御到了殿門外,就與白擎青執禮別過,只是他發現其人似是有急事,匆匆一拱手後,就突然腳步加快離開了。

  他看了一眼,沒去多管,就拿著木匣往花苑回返。

  此刻夜色已是降下,殿閣廊道的簷角之下,處處都是亮起了明燈,若星點點,連成一片,整個玄府似在濃重的夜幕下獨立撐住了一片天空。

  不多時,張御回到了廬舍內,將門合上,在榻上坐定下來,就將木匣打開。

  裡面依舊是杏黃色的底襯,上面端端正正擺放著一枚玉簡,看來三個章印和那章法都是落在其中。

  他將玉簡拿到手中,心下一起意,就將大道玄章喚了出來,而後如同上次一般,將那玉簡貼至眉心之上,霎時就有一股意念湧入了心中,許多道理也是隨之明悟,與此同時,「身印」之外,「養元」之印的旁側,又是生出了一個章印,裡間有著「壯生」二字。

  不過另外兩枚照理也應該出現的章印,此刻卻是不見影蹤。

  他沒有覺得意外,通過那股意念,得知另外兩枚章印分別是從「意印」、「口印」之上衍生的,所以在此之前,需先把去向這兩印的道路確認了。

  於是他挪動神元,分別朝著這兩印之中投入進去。隨著「意」、「口「二印綻放出光芒,很快,又有兩個章印各在其外沿浮現出來。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58
第二十八章 祖傳秘方

  白擎青匆匆回到自己的廬舍,看了下左右,閃身進門,緊緊栓上了門,洗漱了一下,用軟布擦拭乾淨後,來到案後坐下。

  他將那瓶采秀丹拿了出來,而後去了瓶塞,小心翼翼把丹丸倒了出來一粒,看到一瞬間,眼中露出莫名光芒。

  「莫非真是一樣的?」

  他一下站了起來,在室內來回走動著,神情變化不停。

  許久之後,他將丹瓶收拾好,塞入袖中,來至榻上仰躺了下來,他強迫自己睡下,可心裡卻是怎麼也安定不下來,於是又豎了起來打坐。

  這一坐就是一夜,可他始終未能真正入定,就這麼一直熬到了清晨時分。

  畢竟是修煉之人,現在又二十歲都不到,精力旺盛,生機無限,儘管他一夜未睡,也仍是精神十足,看不出半分疲憊之色。

  稍稍活動了一下手腳,將自己身上的玄府袍服脫下,換上一件自己入學宮之前穿的文士袍,然後帶上東西就出了門。

  在離了玄府後,他腳下不停,直接出了泰陽學宮,在路口叫了一輛馬車,由旋山坡道下了內城台地,沿中路大道而行,直接來至旦港碼頭附近的商舖聚集地,在一家名為「福通」的藥材商行前停了下來。

  他從馬車上下來,結了車錢,一腳踏進了大門,有人看到他,頓時驚喜道:「少郎回來了?」

  夥計掌行紛紛放下手中事,向他作揖行禮。

  白擎青揮了揮手,道:「諸位各忙各的,不必顧我。」他徑直往後堂內院裡走,有一個滿臉紅光,大約五十多歲的老者聽到動靜,自裡屋走出來,見到他後滿臉笑容道:「少郎,一去大半月,在學宮待得可好麼?」

  對待這位老者,白擎青態度立刻變好了不少,正容拱手道:「二叔,小侄很好。近來似生意好了許多?」

  老者笑道:「還不是託了少郎你的福。」

  白擎青問了一下,才知因為他入了泰陽學宮,所以商行借了他的名頭,將一些藥材賣到了學宮中,而那些衙署的人也很少有人再來為難了。

  不過他知道,光一個學子名頭是沒有用的,或許這裡還由自己入了玄府的緣故。

  再與老者攀談了幾句,大致了商行近來情況後,他道:「我回來有些事,稍候還要回去,若不在時,還請二叔幫我多多看顧。」

  老者呵呵笑道:「咱們白家自家的生意,少郎不說,我也會看好的,少郎放心讀書就是了。」

  白擎青與老者分開後,就走進了內院,他正準備轉回自己的書房時,卻見一個美貌端麗,身段引人無限遐想的女子走了過來,即便臉上不施任何粉黛,也掩不住那一股容光顏色,只是她的眼瞳略帶淺黃,看得出是安人混血。

  她低著頭對著白擎青萬福一禮,怯怯叫了一聲:「夫君。」

  白擎青嗯了一聲,沒怎麼理會她,徑直就入屋去了,只留下那女子站在原地一臉黯然。

  白擎青的書房極大,十幾排排的書櫃放滿了書籍,每一座都是通到了頂上,幾與二樓齊平。他進入這裡後,直接來到二樓之上,搬了把竹梯過來,去了書櫃高處摸索出一隻匣子。

  他再回到下方的桌案前,將之打開,自裡取出一隻瓶子,同時又把之前采秀丹的丹瓶拿出放桌上後,此刻可以看出,兩個丹瓶卻是一模一樣的,不過他拿出來的那個,稍微顯得有些舊罷了。

  他按捺住心中激動,從丹瓶中各自倒了一粒丹丸出來,連丹丸也都是一模一樣的。

  他興奮無比道:「果然是這種!」他坐了下來,喃喃自語道:「如此說來,阿爺的方子或許真有用。」

  他的祖父曾經也拜入過玄府,而且早年因為修煉進度較快,算來也是一個英才,可惜後來死在了洪河隘口那一戰中。

  或許是因為新法修煉者依靠的是觀讀大道之章來修行,所以他這位祖父沒有向後人提及任何法門或修煉方法,只是留下了這個丹瓶和一個秘方。

  白擎青記得范瀾說過,這采秀丹只能少服,會燒灼內腑,枯竭血髓,可他家就做藥材生意的,也是懂一些醫理的,這裡緣由無非身體不夠堅韌健壯罷了,若是你根基足夠厚,只要一次不是用太多,那都不會有什麼問題。

  而這個秘方,光只看用藥,就知道是用來護持內腑,調理元氣的,而這兩件東西放在一起,也不會是沒有理由的。

  他眼中露出灼灼光芒,如果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那麼這藥方和采秀丹就是互相配合著使用的!

  假如是這樣,那就意味在這個秘法的調和下,他可以服用更多的采秀丹,從而提聚出更多神元,那在觀讀大道之章時,進度也可以遠遠勝過別人。

  他心中暗暗思忖:「或許祖父他老人家當年,就是用了這個秘法,才展現出後來那般才華的,他人老家不愧是醫藥能手,連這樣的方子都能想出來。」

  可是當他目光再落在那方子上後,卻是不禁皺了皺眉,這上面所涉及的藥材雖然不是特別多,但卻不乏稀缺貴重的。

  若是調配一次兩次還好說,次數一多,他也是負擔不起。

  那該用什麼辦法呢?

  正在思考中時,外面有聲音道:「少郎可是在麼?」

  白擎青被打斷思路,心下很是不悅,但來人一聽聲音,就知道是管外務的商行管事,他在玄府修持,還需要對方在這裡照料生意,於是道:「族兄啊,進來說話吧。」

  門被推開,進來一個相貌端正,大約二十多歲年輕人,他身上穿著乾淨體面,相貌看著很和善,他衝著白擎青拱了拱手,堆笑道:「少郎在看書啊。」

  白擎青問道:「什麼事?

  年輕管事走到樓下,抬著頭道:「昨日泰陽學宮那裡有人來我行裡採買,對一種藥材要量頗多,少郎說過,有什麼異狀,就來與你稟告,所以來問一問。」

  白擎青露出了注意之色,道:「什麼藥材?」

  「是一種異怪的骨骸碎片,老家那幾個坑洞裡的,也就是這個,」年輕管事套上手套,拿出一個牛皮紙包,打開之後,取出一片細小的骨片晃了晃。

  白擎青此刻站在二層上,與其人所站的位置相隔一段距離,可他目光落上去的時候,眸中陡然生出了某處變化,彷彿一下將遠處的物體拉到了近處,上面每一個細節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看了下來,其與普通的異怪骨片也沒什麼兩樣,至多年份久一些,可這樣的東西,大陸上多了去了,要多少有多少,只是開挖的成本不同而已。

  他問道:「採買的人說過有什麼用麼?」

  年輕管事搖頭道:「這沒說,我也沒敢多打聽。倒是來採買的那位說只要東西大致一樣,那價錢情願出得高一些,也願意一直收購下去,我想著,咱們或許可以主動把價錢降下去點,也能來個細水長流。」

  白擎青想了想,道:「這東西我們還有多麼?」

  年輕管家笑道:「多,就算老家不夠了,附近幾個島上也有的是,周圍水土變化也不大,要是學宮都能買下來,那我福通行光靠這個生意,就能大賺一筆了。」

  白擎青一聽這話,也就不再去多想了,道:「那你就看著做吧,這事就不必再問我了,對了,賬上還有錢麼?提一筆給我。」

  年輕管事一怔,為難道:「最近生意不錯,賬上倒是有一筆錢,我本打算先把欠著寧家的帳先平了……」

  白擎青一皺眉,道:「寧家那邊可以先緩上一緩,這筆錢先提出來,我有用。」

  年輕管事小心問道:「可夫人那邊……」

  白擎青不耐道:「夫人那裡有我去說。」

  年輕管事遲疑了一下,道:「好,我稍候給少郎安排。」

  「那邊快點吧,我等著用。」白擎青一揮手,年輕管事打個躬,就下去了,在出門前欲言又止,搖了搖頭,小心把門合上了。

  白擎青等他離開,便在樓道上來回走動著,他心中很是振奮,等到把這秘方上的藥材配出來,他想來就能和自己祖父當年一樣了,到那時候,玄府就當會知道,他和張御之間,哪一個才是真正值得培養的!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8:00
第二十九章 學宮傳貼

  張御看著光幕之上新浮現出來兩枚章印,口印之上的那枚名為「吒聲」,而意印上的那枚則名為「敏思」。

  他因為之前得了那股意念的傳法,即便還未曾觀讀這三枚章印,也是提前知道了其所能發揮的作用,心下忖道:「看來玄府果然是要我等往鬥戰方向努力了。」

  包括前面那「壯生」章印在內,這三個章印乍一看名字,好像都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可實際上此三印都可在與敵交手中起到重要作用。

  比如身印上衍生出的那枚「壯生」章印,修煉之人在觀讀之後,只需意念灌注,就可以激發自身的生機,加速受損部位的恢復。

  不過這枚印章明顯是和養元之印配合起來一同用的,不然只會搜刮自身生機,減少自身壽命,而現在卻是相互有所平衡了。

  而「吒聲」之印,與他的雷音有幾分相似,不過並不是用來震懾敵方,而是用來規正自身心神的,在舊修說法中,「吒」為天地初開後的第一聲,可驅逐一切邪祟惡物,更能消殺心中畏恐懼怯這四亂。

  修煉者在與人交手時,難免會受多種多樣的情緒所影響,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對手所趁,而有此音,就可扶正己身,始終在鬥戰中保持冷靜。

  至於「敏思」之印,作為意印之上的延續,可以在一段時間內加快自身的思維運轉。

  不過這三個章印即便掌握了,每次運使的時候,也仍是需有相應的訣竅和呼吸相配合,而每一次,也必定要消耗身體的元氣。

  從那意念傳遞給他的所得來看,常人的話,在一天內,至多只能運使其中一到兩個章印,再多不是不可以,而是會損傷身體,且過後還需要進行充分的休養,才能恢復過來。

  但每一個人的根本不同,情況自也有不同,他估算了一下,要是自己運用的話,同時運使三個章印當無問題。至於具體次數,未曾觀讀前,暫還難以推斷。

  他認為在大道之章上一定有著更能養護元氣的章印,只是玄府目前還沒有傳授給他們。

  不過此時考慮這個還太遠,他現在面臨的是另一個問題。章印是有了,可他卻沒有足夠的神元了。

  加上渾章之中「馭印」,現在有四個章印等他去觀讀。而在此之後,若是找到了那心光之印,也仍是需要一定神元去激發的。

  這個缺口著實不小。

  他也沒想到,先前自己還唯恐玄府對章印的傳授約束太嚴,可沒想到,現在卻需為章印太多而費思量。

  按照他的推斷,假若那座雕像上所積攢的源能不少,當能填補兩個章印的缺損,剩下的還需再想辦法。

  他心下一轉念,不知道任義那邊會不會給自己一個驚喜,但那到底是撞運氣的事,也不能太過指望。

  不過,這裡倒是給了他一個思路。

  以往的得到的蘊含源能的物品,都有幾個特性,古老、異神、靈性這三個條件至少具備其一。

  按照這個範圍來看,都護府內應該有很多東西符合要求,但是一來數目多,二來還不見得一定具備源能。且他一個人去尋的話,既是浪費時間,又牽扯精力,還不見得能有收穫,既然這樣,那是不是可以想一個辦法,讓這些東西主動送上門來呢?

  深思許久後,他心中漸漸有了一個主意,只是這裡還缺少幾個必要的條件,現在還無法做到,需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索性便在玄府宿下,每日除了打坐練劍,都會抽出一段時間到那雕像附近吸收源能。

  如此斷斷續續數天後,到了二月二十五日這一天,他正在雕像之下描摹時,忽然感覺到,本來泊泊而來的,綿延不絕的熱流陡然變得稀疏了許多,當即反應過來,應該此上所蘊藏的源能快要被自己吸攝乾淨了。

  果然,沒過多久,就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熱流到來了。此時再觀那雕像,好像比以往殘損破敗了許多,但終究沒有真的崩毀。

  他查看了下自身神元,後面吸納的,再加上之前自身所提聚的,已然積蓄到最多時候的六分之五左右,這差不多能觀讀兩至三個章印。

  不過按照玉簡中那股意念所指示的「章法」,這三枚章印的觀讀其實是有先後順序的,且每次投入神元的多少也有講究,並且需得在三枚章印來回觀讀數次,才有一定的可能引出心光。

  所以他最好把神元再積蓄的更多一點,等到可以滿足觀讀四個章印所需,而後再來一次做成此事。

  他心下一思,源能既然已經得手,那麼自己也就繼續不必再待在這裡,大可以回去修持了。於是轉回廬舍收拾了一下東西,與鄭瑜等人別過,就離了玄府。

  半個多夏時後,他就回到了學宮中的居所。

  可方才走進,就見一個精瘦短髮少年背著一個包裹站在門前,髮色略微偏淺,眼瞳偏灰,身上穿著一件單衫。在看到他過來時,馬上將包裹放下,對著他躬身一拜。

  張御看了看他,這是一個十分健康的須人少年,渾身上下有一種止不住的生命活力,目光清澈,面容之中還帶著幾分稚嫩。

  「是庶務堂讓你來的?」

  少年恭敬道:「是的,族老讓我來當主人的助役。」

  張御道:「不用叫我主人,都護府自有規矩,想必你族裡的長老也曾教過你。」

  都護府名義上不允許任何人當他人的奴僕,所以須人就算視自己為僕,稱呼上也需注意,不過也有些人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就喜歡底下人這麼稱呼自己。

  少年立刻改口,道:「是的,先生。」

  張御道:「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三天前,每天白天都來此等候先生。」

  張御淡聲道:「既然的是三天前的事,那麼從那時算起,你已經是我的助役了,我或許會夜晚回來,難道你不應該晚上也在此等候麼?」

  少年認真道:「先生,若是先生有要求,離禾可以不眠不休等候下去,可若先生不在,離禾認為,只有晚上休息好,才能在先生需要的時候更好為先生效力。」

  張御微微點頭,這個少年雖然是須人,可並不是一味附和於他,也有著自己堅持,這很不錯,他並不想要一個只會聽他吩咐,而自身沒有任何判斷力的助役,他道:「你叫離禾?」

  少年道:「是的,先生,這是族老給我取的名字。」

  張御思索了一下,須人多是以糧食作物和家禽牲畜為名,這位族老給其取這個名字是希望禾苗繁盛,他道:「『離』字有離別、分隔之意,放在我這裡不妥,我給你改個名字吧。」

  少年很高興,主家給自己取名,這說明自己通過了,他一個躬身,道:「請先生賜名。」

  張御道:「『離』可改為『李』,我看你朝氣勃發,年少英健,就在『禾』字前再加個『青』字吧,就叫『李青禾『。「

  李青禾一聽,一躬到底,喜道:「謝先生賜名。」

  張御一點頭,他上去推開門,往居所裡走了進去,見李青禾站在門庭邊上,沒有冒失入內,便道:「青禾,進來收拾一下。」

  「是,先生。」

  李青禾進來後,沒有馬上動,而是先觀察了一下,這才開始收拾打掃,他動作敏捷,做事很是有條理,一會兒就拾掇的井井有條。

  張御看在眼裡,不禁點頭,對這個少年助役還是較為滿意的,尤其李青禾是一個須人,以後有些事就可以放心交給其去辦。

  須人一旦認定了一個主家,那就不會再換人,就算你窮困潦倒,走投無路,他們也是一樣不離不棄,過去實在不乏在主家亡故之後選擇自我殉身的須人僕從。

  他又對李青禾交代了幾句,告訴後者哪些需要注意的,便就準備去靜室打坐,可這時忽然聽外面有碰門之聲,李青禾就用請示的目光看向他。

  張御道:「去開門。」

  他也是邁步來至門庭前,等李青禾開了門,卻見來者是兩個陌生師教,二人並沒有走進來,目光卻是很不客氣投進來,可二人見他立在那裡,俊采神貌,不類凡人,都是不自覺收斂了一下原先態度,其中一個一拱手,道:「可是張輔教麼?」

  張御抬手回了一禮,道:「是我,兩位師教有什麼事麼?」

  方才說話那人自袖中拿出一封貼子,起雙手遞上,道:「學宮傳貼,裘學令請你後日往甄禮堂一行。」

  張御一轉念,示意李青禾接過。

  另一名師教見他收了帖子,便開口道:「裘學令德高望重,還請張輔教勿要失期,否則後果自負。」說罷,再是一拱手,兩人就離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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