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4734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46
第十章 甄禮獻策

  「又是一個投機取巧的!」

  朱安世看到學宮助役遞來的自薦名帖,像是遇到了格外厭惡的東西,根本不伸手去接。

  年近四旬的他,資歷,學識都是不差,他是靠著自己的才學走正途上來的,所以張御這種走自薦道路的人格外排斥。

  柳光笑了笑,拿過名帖,將有些尷尬的助役打發了下去。他把薦書端在手裡認真看了一遍,道:「這上面倒是看不出來歷。」

  朱安世一副早有所料的樣子,道:「來路不正的人,都是這般。」

  自薦名帖上面理應羅列自己的師傳,過往就學於何地,有在專學上有什麼成就。可這份薦書上除了最基本的名字,籍貫、年歲、專學這四項外,就什麼都沒有了。這說明來者很可能讀的只是私學,或許就是一個野路子。

  柳光道:「我倒是覺得,這次來人可能不那麼簡單。」

  他又把名帖遞給了旁處的辛瑤,這位儀姿出眾,容貌姣好的女師教接過來看了看,推了下架在秀氣瓊鼻上的眼鏡,淡淡道:「他是什麼來歷不重要,我們只管論辨就行了。」

  柳光看著朱安世,道:「說得是啊,既然學宮安排我們三個來負責此事,那麼我們只管學問上的事,其餘的東西不用去多管了。」

  朱安世神情嚴肅道:「我是不會讓這種人過關的。」他看了看名帖,「就先讓他等著吧。」

  張御進入泰陽學宮後,在一位學宮助役的引領下,來到了一間迎客堂內坐下,學宮在這方面倒是沒有為難他,還給他上了一杯熱茶。

  在等候之時,他也在考慮,自己學得是古代博物學,不出意外的話,學宮應該會安排專學相同的師教和他來進行論辯。

  只是這門學問需要長時間的積累,有所成就的人大多都上了年紀,並在學宮裡有著崇高的地位。這樣的人自恃身份,是不會來與他論辯的,一個不好還有打壓後輩之嫌,所以他這次所需面對的,有很大可能是年輕一輩的師教。

  這就對他比較有利了。

  因為「語韻」本身只是技巧,並不是什麼超常能為,對於那些年歲較大,有著豐富閱歷的學者來說,作用是有限的。

  他們通常知識完備,對人和世界有著深刻的認知和見解,內心不易動搖,就像剛才門外那位黑衣學令,就算一開始受到影響,可自我一調解,就立刻回覆了過來。

  反而大多數年輕師教還有感性的一面,他們有上進心,較能接受新的觀念和理論,可同樣也容易被外界的影響所左右,一旦自身情緒佔了上風,就會失去理智的判斷。

  只是他在這裡等著,學宮方面卻遲遲不來人,茶水涼了也沒人來換,似乎把他給遺忘了。

  張御不以為意,這是一種常見手段,就是想磨一磨他的銳氣,這種做法本身就恰恰表明了一種對立的情緒,反而有利於他把握對面的心理。

  他坐在那裡吐納調息著,隨身又帶著丹丸,就算接連幾天幾夜耗在這裡也沒關係,實際上是不會的,因為學宮還是要臉的。而且就這麼把他逼走的話,那到外面一宣揚,豈不是表明學宮方面怕了他?

  果然,僅僅只是半天之後,就有助役過來相請,並且說了一些他應該注意的相關事宜。

  他用心記下,小節也不能忽略,有可能的話,要儘量避免犯錯。

  跟著助役行走,沿著一側的弧形廊道進入了一個規模不小的環形建築。

  來時他做過功課,這裡應該是就是專門給予年輕學子論辯宣講的「甄禮堂」,這裡分作前後兩堂,前低後高。當中是一條由地平開始,逐漸向上延伸的坡道,來人可以由此直接行進到內部的環形廳中。

  助役到了堂前站定,道:「先生往裡走就是了。」

  張御謝過之後,就沿著這條坡道往裡走,可他很快發現了不對。

  這裡的空間佈局很獨特,任何一個人從外面走進去的人,都要面對著大廳內部的人從高處投來的目光,並在周圍莊重肅穆的氣氛下產生極大的壓力。

  這樣一來,無論主動還是不主動,站在內部大廳內部的人都不自覺的擁有高高在上的感覺。

  這種自上而下的對話不是他想要的。

  對方將自己的位置擺的過高後,不容易聽取他人的意見不說,也不利於他下來的計畫,所以必須設法打破對方此刻的心理優勢!

  他心中轉了轉念,在又走了幾步後,就停了下來。

  甄禮堂中,朱安世此刻坐在中間最高處,他面部嚴肅,髮髻梳理的一絲不苟。柳光和辛瑤則分別坐在左右兩側的位置上,他們表情相對而言就很自然平靜。

  只是張御在走上坡道的時候,他們也是隔遠處看到了他那近乎完美的容貌,心中也是震了一下,不由都是想起那些掛在學宮中的仙人畫像來。

  就在這個時候,三人見到張御忽然站在那裡不動了,心中詫異,起初還以為是他怯場了,可隨即發現不對,就見張御雙掌相合,左覆右上,對著甄禮堂門庭的方向深深一揖。

  朱安世三個能被成為學宮師教,本身的學識自然是做不得假的,他們從張御所站的位置和動作上,就看出這是「問禮」,是一個天夏古禮。

  古時賢者互拜,來訪之人立於門下,躬禮以示敬慕,待主人回禮,方才入內,後來就成了訪學之禮。

  這禮儀雖說現在已經很少人用了,甚至連聽說過的人都很少了。可是張御既然做了出來,他們就不得不應了。身為古代博物學師教,要是被人譏笑連天夏古禮都不懂,那還有什麼資格再坐在這裡?

  所以三人趕忙站起,回以敬禮。

  然而,張御的動作並沒有到此結束,問禮之後,把身軀挺直,跨步繼續往前走,到了門庭近前,又是一揖,而後再往前走,直接來到了禮堂正中,大袖分開,合手,再揖!

  這幾個揖禮下來,莊重端肅,有威有敬,再加上他行走過來時,一步一頓,佩玉聲動,三人頓感一股煌煌天夏之風迎面而來!

  有那麼一瞬間,他們感覺對面來人並不是上門自薦的學子,而是一位前來訪學的名士。

  他們看得出來,這又是一個古夏之禮,無奈之下,只得從自己的位置上來,到了與張御平視的地方,肅容回禮相敬。

  這禮數一行,雙方之間的關係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本來三人屬於考校的一方,現在看起來卻像是彼此對等了。

  朱安世此時意識到張御不簡單,收斂起小覷的心思,同時也在反思,是否是自己先入為主了?

  他回到了原先位置上,想了想,問道:「張君子,不知你師承何人?」

  張御坦然道:「老師自稱陶生。」這的確是教導他學問的老師,教會了他最基本的知識文禮,沒有這一位,後來他的學習定然坎坷許多。

  三人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不過既然對方知曉天夏古禮,那極有可能是最早跟著都護府大軍到來的那批罪官之後,所以用了化名。

  朱安世見這裡問不出什麼,就又道:「張君子今天以古時賢者之禮與我們相見,莫非要想宣講古夏經學麼?」

  張御抬起頭來,知道關鍵的時候到了。

  古代博物學這門學問涵蓋極廣,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面前這三位固然有勝過他的地方,但也肯定有不如他的地方。

  可是學問這東西,有時候是講話語權的。

  要是學宮為了維護名譽,一心不讓他過關,那麼根本不用駁倒他,只要設法證明他所學的東西一無是處,於都護府沒有任何實際價值就行了。

  譬如朱安世所說的古夏經學,早就是塵封舊室,蛛網蔽結了,很少有人再去鑽研了。就算他能提出一些高論,也不過是贏來兩聲喝彩,並不可能讓學宮為他破例。

  可有些時候,他卻未必需要按照別人安排的路子走。

  他看向上方三人,道:「非是,學生來此,不是為了在諸位面前講述學問,而是有一道事關都護府安危的告策奉上!」

  朱安世聽到這句話,一下眉頭皺起。心中剛剛對張御升上來的些許敬意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柳光和辛瑤兩人也有些意外。

  什麼是告策?簡單來說,就是對都堂之上的政務提出有益的見解。

  可這些東西哪裡是讀了幾篇學問就能懂的?

  就算泰陽學宮出去的學子和師教,若無經驗,也不可能在都護府治署裡直接任職,需先去地方鎮城做幾年事務官,有過一番歷練,才會被放到合適的位置上。

  未曾出過仕的年輕人,談什麼告策?又用什麼談?

  柳光感受到張御語聲之中自有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便對朱安世和辛瑤兩人說道:「張君子聲亮氣宏,說不定真有什麼有益於都護府的高策,我欲一聞。」

  辛瑤目不轉睛的看著張御,推了推眼鏡,道:「同意。」

  朱安世儘管不認為張御這個年輕人有指點江山的能力,可那氣勢十足的語聲也令他感覺不妨聽上一聽,於是他一拱手,道:「張君子,卻要請教,這告策為何?」

  ……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46
第十一章 名德兼具

  張御站在大堂中間,袖子自然放落兩旁,舉止儀容無可挑剔。他十分從容的說道:「學生在說告策之前,需要一份都護府地域圖。」

  柳光笑道:「這容易。」

  他吩咐了一聲,就有助役走了出去,少頃,就聽見鎖鏈的聲響,而後上方露出一方琉璃頂,隨著光影投下,就在大堂的地面上呈現出一副地圖。

  張御接過助役遞過來的教桿,在旦河上游某處一點,道:「這裡是洪河隘口,自六十年前一戰後,就有六萬都護府正軍常年駐守在這裡,防備那些陸地深處的好戰的土著部族和隱藏在陰暗處的神明。」

  他又往旁邊移了幾步,教桿順著旦河的走勢往下一段距離,最後在某處看去一大片的空白地方上點了點。

  「這是敞原,這處大平原一望無際,無險可守,而東面卻是安山山脈的平緩處,那裡溝谷縱橫,地形破碎,本來荒無人煙,可是因為都護府改造了氣候,那裡有些地方漸漸變得適宜放牧和耕種,所以過去六十年來,不斷有安山東面的土著部落以藉口朝拜祖神的名義遷徙到此。」

  朱安世三人聽到這裡,心中猜想他的告策應該是和這些土著有關了。

  張御繼續道:「由於敞原面積太過廣大,都護府的人口根本不足以消化那裡,而那些土著又相對安分,所以早年為了避免兩線開戰,對這些土著採取的是安撫策略,並一直延續到了如今,可學生想說的是,最遲明年,又會有一支新的土著部落會遷徙到這裡。」

  柳光露出了關注的神色,道:「張君子,這支部族會有什麼問題麼?」

  張御抬頭看著三人,道:「這支部落名為『查克扎努』,意即『堅硬的利爪』,是一支至少擁有兩萬土著戰士的大部落。」他強調了一句,「也是一支都護府之前從來未曾接觸過的土著部落。」

  「什麼?」

  朱安世三人都是一驚,單單那些部落戰士倒不算什麼,石矛骨箭畢竟是對抗不了火銃火炮和鋼鐵利器的。

  可是這個部族戰士的數量,已經可以催生出至少百名以上擁有超常能力的部落祭祀了,或許還可能存在一兩個土著神明,這三者結合到一起,力量就非常非常可觀了,這會將對都護府南部疆域的統治造成極大威脅。

  朱安世忍不住走前一步,問道:「你是從哪裡知道這些的?」

  張御道:「三年前,我出門遊歷,曾在安山山脈與旦河下游的交界處生活過一段時間,對於那片地域裡居住的絕大多數土著部落的都稱得上瞭解。」

  「事實上,這個堅爪部落早在許多年前就陸陸續續往西遷移了,並在這過程中與當地的部落發生了不少衝突,只是當時還不確定他們是否會向西越過安山,直到我翻看了這些天來的報紙,見上面有面涂藍紋、頭戴羽冠,並且畫有利爪標誌的土著蠻人出現在都護府疆域上,才能確定這件事。」

  朱安世立刻叫過一個助役,面目凝重道:「去把這半月來都護府的所有的報紙都拿來,多拿幾份。」

  柳光這時道:「張君子,看你的自薦名帖,三年前,你應該只有十四歲吧?」

  張御道:「是的。」

  實際上他出門遊歷的時候是十二歲,不過前兩年他和那位老師在一起,這位要他不要在人前提及自己,所以他也就略過了這一段。

  辛瑤扶了扶眼鏡,道:「了不起。」

  柳光好奇問道:「張君子,你當時是怎麼想到去那裡的?」

  張御稍稍沉默,似乎陷入了過去某段回憶之中,隨後他就開口講述起來。

  「學生在進行古代博物學學習的時候,發現這都護府到達這片陸地的一百年來,對於這裡土著文明的瞭解依然十分有限,而大多土著部落的傳說和源頭都在安山另一側,所以就萌發出去那裡考察一番的念頭……」

  他接下來大略講述了一些在那片地域之中所遇到的各種困難和危險,由於「語韻」的作用,他的聲音極富感染力,對事物的觀察又很獨到細緻,哪怕只是聽他的敘述,也給人予一種身臨其境之感。

  三人對張御談不上瞭解,可此刻自然而然腦補出一個擁有無畏精神,並勇於探索的年輕士子的形象來。

  就在這時,助役捧著一大疊報紙走了進來,三個人立刻分頭查證,很快就找到了張御說的那些消息。

  因為這些蠻人並沒有被人當作一回事,所以關於他們的記載只是出現在邊緣角落裡,事實上能出現在報紙上也是因為這些蠻人獵殺了幾頭靈性生物,要不是特別留意,或者在這方面十分敏感的人,那確實很容易忽略過去。

  三人立刻意識到,張御今天其實是以告策為藉口,送來了一個重要無比的情報。

  而如果運用的好,那麼就能夠在下一次都堂議事上搶佔先機!

  朱安世和柳光、辛瑤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後,就對張御道:「張少郎,請你等候片刻。」

  張御合手一揖,道:「學生等著。」

  朱安世三人於是一起來到了旁邊一間議事堂內。

  柳光興致很高,不待坐下,就道:「朱師教,辛師教,張少郎帶來的這個消息十分有用,只憑這個,他就可以通過這次自薦,我提議,這一次就由我們三人聯名,合力薦他為學宮師教。」

  朱安世這時忽然道:「我不同意。」

  柳光露出了詫異之色,他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莫非朱師教是怕有損自己的名聲麼?其實大可不必,我以為在這件事上,連學宮方面都會讓步,何況是我們這區區一點名聲?」

  「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朱安世表情認真起來,道:「柳師教、辛師教,這個張少郎可以留下來,我們也可以在其他地方給他補償,但是絕對不能把學職授予他!」

  柳光很是不解,道:「朱師教,為什麼?你能說下理由麼?」

  辛瑤靜靜的看著朱安世,似乎也在等待答案。

  朱安世沉聲道:「兩位,其實我們並不瞭解這個人,我們只是聽了他一席真假難辨的話而已,他的學識到底如何我們不清楚,他的品性優劣我們也一無所知,只是因為帶來了一個消息,就讓他成為學宮師教?我不能答應!」

  說到這裡,他又加重語氣,道:「要知道,學宮師教可是要為人師表的,怎麼能輕易授予一個底細來路不明的人?」

  泰陽學宮作為天夏禮部下轄的學宮,還帶著一些古舊風氣,在道德上面較為偏重,認為這是一個人的立身之本,學問倒反而是其次了。

  剛才他受到了張御的話語感染,想法也一度和柳光一樣,也忍不住想要同意了,可此刻他靜下心來,卻又感覺這事大為不妥。

  說到底,張御並沒有用學識讓他信服,而是用了一種在他看來較為取巧的辦法。

  他現在特別擔心張御是一個品行不端的小人。

  假如是這樣,他們這些負責考校的師教受牽累是小,可要是由此損害了泰陽學宮的名譽,甚至造成更壞的後果,那就是大過了。

  柳光與他爭辯道:「可這個消息有多重要朱師教你不是不清楚,都護府一向採用北剿南撫的策略,現在只有這位張少郎懂得那個堅爪部落的語言,我們要與這個部落溝通,下來是離不開他的,不給一個學職,沒有名分,他憑什麼為我泰陽學宮出力?」

  朱安世神情堅定道:「假如他是一個深明大義,知道以大局為重的人,那我們只要講清楚這裡面的利害,那他自然會為我們出力。如果他不願這麼做,那正好說明他只是一個投機取巧的小人,那我們絕對不能縱容這種行止!而且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我卻不信,學宮那麼智士,面對一個土著部落,想不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來。」

  柳光氣笑了,都護府一場危機可能近在眼前,你這個時候跟別人談道德,你不是讀書讀糊塗了?

  明明可以用成本最低的方式解決問題,卻偏偏把事情搞複雜化,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只是這件事需要他們三人全都點頭同意不可,若有一個人反對,那就過不了關。他一時也沒有什麼辦法,壓下湧到胸口的煩躁,重重坐了下來,拿起案上的茶水咕嘟嘟灌了幾口。

  朱安世看著兩人,認真道:「我也知道這張少郎是一個人才,可越是這樣的人,走到高位時的危害也就越大,我不希望將來的都堂上再出現一個姚弘義了。」

  柳光也是沉默下去,就在他想開口說什麼時候,之前那個助役又匆匆走來,手裡還捧著幾份報紙。他看過去道:「哪來的報紙?是方才漏掉了麼?」

  助役一躬身,道:「柳師教,這是今天才出的報紙,下役覺得三位師教可能需要,所以自作主張給帶來了。」

  柳光點點頭,打發走了助役,被這麼一打岔,他剛才想說什麼也忘了,拿過報紙掃了眼,可動作卻是一頓,隨即拿近之後再仔細看了看,臉上神情變得微妙起來,他抬頭看向朱安世,道:「朱師教,我記得,這位張君子就叫張御吧?而且路貼上記載,他來到首府時候乘坐的是大福號客船。」

  朱安世疑惑道:「是的,怎麼了?」

  「我想朱師教應該看看這個。」柳光把報紙遞了過去。

  朱安世納悶接過,翻開報紙,入目所見是一副巨大怪物的寫實圖,一個年輕人站在孤島上,還有一條船正在向遠方開走。

  「夭螈?」

  身為古代博物學師教,他不難認出這種怪物,可當他再往下看時,卻是一下怔住了。

  報紙詳細報導了大福號遇險,一個人年輕人站出來模仿夭螈幼崽的發聲,獨自留下來吸引這頭怪物的注意,並掩護全船退走的全部經過。

  通篇文章並沒有任何藝術加工或摻雜私人感情,只是單純在記錄整件事。

  可偏偏就是這樣簡單到近乎冷酷的語句,再配合上那副只有黑白兩色的圖畫,卻讓人深深為之震動。

  柳光看著久久沒有回神的朱安世,語氣鄭重道:「朱師教,我相信一個在危難時刻願意站出來犧牲自身,挽救他人的人,品行是無可指摘的,至少我做不到像他那樣。」

  「不要說了……」朱安世拿著報紙的手輕輕顫抖著,他紅著眼抬起頭來,道:「這是一位真正的君子,我險些犯了一個大錯!我願和兩位師教一起,合力保薦他為學宮師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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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拜學玄府

  泰陽學宮的一間精緻茶室內,張御穿著一身寬鬆的天青色道袍,坐在敞開的竹木門廊裡,遙望著遠處的那孤獨峻拔的神女峰。

  距離自薦那日已經過去三天了。

  泰陽學宮方面要他暫且先住在學宮之中,並承諾會給他一個答覆。

  他知道泰陽學宮上層不會單憑報紙上的消息就妄下斷論,一定會想辦法去那裡核實印證。

  算來時間應該也不差多了。

  他伸手拿起竹矮幾上的紫砂茶壺,倒了一杯茶。而後在裊裊茶香中拿起一卷異物圖鑑翻看了起來。

  這是一本手繪圖鑑,是他從學宮館藏中借來的,也不知是誰人做著,裡面記錄了不少這片陸地上古怪的動植物,描繪的也十分詳實。

  這裡有些東西是他接觸過的,有些則是他聞所未聞的。這樣的圖卷也就是在泰陽學宮才能看到,也是學宮的底蘊所在,外面根本沒有流傳的可能。

  正看得入神時,飛簷下的繫著紅結的碎玉片子忽然一陣搖晃,發出一連串的清脆響聲。

  他心中一動,暗道:「來了。」

  他撒開寬袖,自蒲團上站了起來,來到茶室的前庭,就見役從用竹竿挑開簾子,柳光笑吟吟自外走了進來,對他一拱手,道:「張君子,冒昧相擾了。」

  「柳師教。」張御抬手一回禮,道:「還請裡面坐。」

  柳光欣然應下。

  兩人到了茶室裡面坐定,自有役從過來為兩人斟茶。

  張御待役從退下,問道:「柳師教,可是因為敞原那裡有消息了?」

  柳光是個灑脫不拘禮的人,絲毫也不拿捏,直接點頭道:「學宮已確定了你所言無虛,也認可了你的判斷。」他頓了頓,「學宮對你的任職已定,暫時先做學宮裡的輔教。」

  張御若有所思:「輔教麼?」

  泰陽學宮的師教分為學正、輔教兩種,通常所說的師教其實就是指學正,而輔教則是差了一級。

  柳光慚愧道:「本來以張君子的學問人品,一個學正是當得的,可是有人明確表示了反對,更拿你的年歲說事,我們三人雖然據理力爭,奈何上面的決定的事,我們也無力反對,只能請你擔待一二了。」

  張御心裡對此早就有所準備,他算是自薦上來的,還稍微取了一點巧,那必然會被一些走正途上來的人所排斥,說不定其中就有人來自學宮的權力上層。順手壓了他一下也是很可能的。

  不過對這個他其實並不怎麼在乎。

  他進入泰陽學宮只是為了學習新法,並擁有了一個在學宮裡方便行走的身份,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且遠遠超出最初的目標了。

  只是這裡可能有些後遺症,他之前的高調行為可能會給自身帶來一些副作用,可那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再說,事物從來都具有兩面性,只要操作的好,好與壞也是可以相互轉化的。

  柳光道:「張君子若無什麼異議,稍候學宮就會來人把輔教衣冠和玉珮玉印送來,並順帶問你一些問題,不過事情已定,你若不願回答那就不必理會。」

  張御放下茶杯,在座上合手一禮,道:「勞煩柳師教來這一趟了。」

  柳光也是一合手,笑道:「無需客氣,只是有一言,從下月開始,張輔教就要開始負責教授那異族部落言語。」

  他神色稍稍認真了幾分,道:「這件事要千萬上心,屆時上面會派一些學子來跟你學習,張君子你要格外留神,勿要出什麼差錯。」較為隱晦的點了一句後,他又拿出一本冊子放在案上,道:「我留一冊學宮制規在此,閒時不妨多翻翻,若有什麼不明,儘管來問我。」

  張御點了點頭,道:「多謝柳師教提醒,我心中有數。」

  現在只有他一個人掌握堅爪部族的語言,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學宮方面肯定是不放心的,所以一定會派人來跟他學習,盡快弄明白如何與這個部落交流溝通。

  不過聽柳光之言,可能這些學子有些來歷,身份並不簡單。

  柳光事情交代過後,也不多待,藉口尚有他事就離開了茶室。

  張御拿起他臨走時放下的冊子,一邊品著茶,一邊慢慢翻看,這裡面都是學宮師教及學子應當遵守的規例,還有各種處罰方式。

  他認為冊子裡面的內容很是重要,熟記之後,按照條例辦事,就能儘量減少犯錯,遇到事情,也能有理有據的爭取自己的利益。

  除了這個,上面能看出學宮執教的寬嚴程度,學宮上層的總體偏向,其實最好能找來過去的舊規,兩下一比較,那就更清楚了。

  學宮那裡動作並不慢,柳光離去不過一個夏時,就有一名師教將他的輔教衣冠和印信帶了過來,並例行問了他幾個問題。

  或許是暫時不想讓他離開學宮,學宮方面還特意給他安排了一個居所。

  這倒挺符合他心意的。

  現在夭螈的事正鬧得沸沸揚揚,雖然不知道上次神尉軍的人找他幹什麼,可或許此刻還未放棄,而住在學宮裡,正好迴避掉這些事。

  那師教知道自己就是來走個過場,結果上面早就定下來了,所以也沒多問,幾句話之後就草草收場。

  只是在臨走時,他告訴張御,按照規矩,輔教身邊可以配一個助役,酬勞由他自己負責一半,學宮承擔另一半,若是他沒有合適人選,也可以從學宮的役從當中挑選。

  張御送了其人離去後,回到茶室內,坐在那裡靜靜思考問題,在又一杯茶品完之後,他才從這裡出來,移步往學宮給他安排的居所走去。

  這一處居所位於學宮偏南方向的一片小台地之上,住在附近的也多是學宮的輔教,周圍林蔭遍佈,清泉潺潺,到處是繽紛花樹,氣溫也十分適宜。

  他見這裡不錯,當即吩咐人手去把自己的行李都搬過來。

  在把一應雜事都是處理好後,他來到居所最上方搭著花架的天台上,拿出紙筆,描摹勾勒著入目所見的景物。

  瑞光四季如春,晨光中的泰陽學宮被色彩絢爛的樹木鮮花所擁簇,無疑是極美的,他心中真心希望這份安寧美好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待收起炭筆時,已經臨近日中了。

  他沒有去進午食,而是服用幾枚丹丸,到靜室中呼吸吐納一會兒,頓感覺神思清明了許多,心下轉念道:「現下既然我已在學宮裡站住了腳,前面已無阻礙,當是時候去往玄府修習新法了。

  「玄府」是傳授新法的所在,這處地界就位於泰陽學宮之內。

  在外界看來,此地很是神秘,可在學宮內部,卻並不是如此。

  這裡其實就相當於學宮內的一個學習專學的地方,只是地位有些特殊罷了。

  理論上凡是在泰陽學宮的人,無論你是學子還是師教,都是可以去到那裡學習新法。可到底能不能入門,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緣法了。

  張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筆,認真寫下了一份向玄府申求學習新法的拜學貼。

  接下來他又謄抄了兩份,仔細檢查過後,見沒有什麼問題了,便就推門而出,往專門負責此事治學堂而去。

  拜學貼只能在每年的二月十五之前遞上,如果錯過,那就要等到明年了,不過現在時間還算充裕。

  學宮內負責處理內外事務的閣堂大多都在學宮東南角上,治學堂同樣也落在此地,距離他的居所並不遠。

  因為事先看過學宮的佈局圖,加之又親手畫過一遍,他對學宮建築的分佈已算得上瞭解,所以很快找到了治學堂的所在。

  進入大堂後,他道明來意,就將拜學帖遞了上去。

  收下拜貼的是一位年輕的宋姓輔教,他笑道:「張輔教請耐心等候,所有拜學貼都需先呈送給各專學的學令過目,待有了消息後,我會及時通傳你的,若是順利,大概這幾日間就有結果了。」

  張御合手一揖,道:「那就拜託宋輔教了。」

  宋輔教連道客氣,按照禮儀,他親自將張御送到門口,而後再返回堂中,重又坐了下來。正在他要在處理那封貼子時,忽感有異,抬頭一看,卻見一個面容方正的中年師教站在那裡望著自己,連忙站起一揖,道:「汪主事。」

  汪主事面無表情道:「把才纔那封拜學貼拿給我看。」

  宋輔教忙道一聲是,雙手將貼子捧著遞上來。

  汪師教拿入手中撇了眼,面上忽然露出厭惡之色,道:「此等走捷徑入學之人,就不配在學宮裡修業!」說著,他把這封拜學貼往袖子裡一塞,就轉身走出去了。

  宋輔教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他先是一陣心慌,隨後就陷入了矛盾之中。

  怎麼辦?

  看汪主事那模樣,分明就是要將這事攪和了,那自己要不要把這件事告知張御一聲呢?

  可是這樣做,會不會得罪汪主事?

  他知道張御是通過自薦進入學宮的,本身在這裡並沒有什麼背景,而汪主事,不但是治學堂的主事,聽說還和一些大人物走動頻繁。

  所以這個決定並不怎麼難下。

  「算了,張輔教若來問,我便說已把貼子送上去了,且今年錯過,他明年也是一樣可以投遞拜學貼的,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吧?」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46
第十三章 禮從道緣

  張御在從治學堂出來後,就往居所回返。

  他此時並不知道放到治學堂的拜學貼半途就被截走了。

  不過他從來不會把成敗寄託在別人身上,尤其遇到重要的事,他從來都是要掌握在自己手裡的。

  兩天後他會再去一次治學堂,如果那時候沒有等到回覆,那麼他絕不會坐等,而會再拿一封拜學貼,親自送到玄府去。

  事後就算有人說起來,他也能找到充足的理由。畢竟一開始他就是按照學宮的章程辦事的,只是後來遲遲得不到結果,眼前期限將近,才不得不做出如此選擇。

  這回來的一路之上,行人漸多,他免不了會碰到一些路過的學宮的同僚。

  這些人見他丰姿神秀,卓爾不凡,驚嘆之餘都會停下來與他見禮,不管對方身份如何,他都會不卑不亢的回禮。

  就在他將要回到居所的時候,卻見前方一個涼亭底下,站著一個身著白色深衣,儀姿端莊的女子。

  「辛師教?」

  張御一訝,認出對方這那天論辯台上的女師教辛瑤,看這模樣,倒像是專門等在此處的,

  辛瑤今天沒有戴眼鏡,眸子格外清亮,她淡淡道:「張輔教,那天你入門三揖,此是古夏舊禮,自有其所指,就是不知道你拜的是『君、長、師』、還是『道、德、知』?」

  張御心下一動,正聲回道:「自然是道、德、知!」

  辛瑤平靜道:「明白了,多謝張輔教如實告知。」她萬福一禮,就轉過身,沿著花徑小道離去了。

  張御若有所思,他從辛瑤身上看到了一種既是熟悉又是陌生的感覺,再加上所提的這個問題,所以他能夠確定,這位一定與玄府有著什麼關係。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太過出乎意料的事,因為他之前以凡人之身斬殺了夭螈,現在這件事又正在發酵,玄府那邊一定是會對他有所關注的。

  不過不管他人如何,他只需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回到居所後,稍作洗漱,在案後坐下,思考片刻,拿了一疊紙過來,在上面開始寫各種藥材名。

  他那丹瓶中的丹丸已經剩不了幾粒了,現在需要重新調配。

  這丹藥這是他原來那位老師所贈,名為「元元丹」,兩三枚下去就能充壯根本,十分有利於他聚煉神元,一直以來,他就用這個代替日常進食。

  當然,他並不會苛待自己,若是遇上美食,他也是不介意品嚐一番的。

  只是一會兒,他就寫了數頁紙下來,這裡面並不全是丹丸的配置藥材,還有一些是故意混在裡面的,免得讓人看出原來的配方。

  他並不擔心瑞光城中買不到這些東西,這裡水路海路都是發達,匯聚了都護府大多數貨物,況且而且玄府一定也有類似的丹藥,肯定也經常會派人出去採買,所以應該很快就能湊齊。

  這時聽到外面有聲音,道:「主人在家中麼?」

  張御心思一轉,將桌案上放著的兩封拜學貼收好,走出去開了門,見一個二十多歲,同樣身著輔教衣袍的年輕男子站在門外。

  其人對他拱手一揖,道:「在下錢昌,就住在右去三十步外那座陋舍中。這裡院落久無人居,今日忽見有了主人,故此特來拜訪。」

  張御合手回揖,道:「既是鄰居,那請進來一坐吧。」

  錢昌客氣幾句,就隨他到了屋內,他目光迅速在四下轉了一圈,咳了一聲,從袖中取了一罐茶葉出來擺在案上,「這是家鄉自種的茶葉,不值幾個錢,張兄不妨一品。」

  張御請了他坐下,因為方才住進來,也無物招待,就把錢昌帶來的茶葉泡上待客,閒聊了起來。

  待一杯茶喝完,錢昌眼珠一轉,道:「今日與張兄聊得高興,心中有了幾分詩興,只怕回頭沒了心境,想問張兄借紙筆一用!」

  張御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就將他帶入書房之中。

  錢昌眼一拐,就看到了桌案上的幾張紙,他咦了一聲,搶上前去拿起看了看,驚嘆道:「好字啊!好字!」旋又露出疑惑之色,「這是藥方吧?張輔教可是有什麼不適麼?」

  張御道:「只是一味提神醒腦的藥罷了。」

  錢昌道:「這麼多藥材,張輔教還沒有助役吧?不如我讓我的助役替你跑一趟如何?」

  張御道:「既然錢兄願意幫忙,那御在這裡謝過了。」

  錢昌連稱不用,下來他拿過紙筆,裝模作樣寫了一首詩,再又聊了一會兒,就告辭離開了。

  張御私下猜測,這人應該是學宮方面派來的,可能是有些人對他不放心,或許是想看看他在做什麼,也或許是想抓他一些把柄,好更好控制他,只是這個人的演技略有些浮誇了,自我修養還不夠。

  不過他也是在想,自己是否要找一個助役了,這樣許多雜事就可以交給其人去辦,自己可以從中抽身出來。

  可再一轉念,決定還是先放一放,學宮之中的人很難真正信任,可以待進入玄府後,獲得一定自保能力之後再說。

  泰陽學宮,東廷玄府。

  這裡位於學宮的正北面,是一處有著城台外郭圍繞,內裡擁有三座殿閣的莊嚴宮殿群。

  其所在的位置,可以說處於天夏禮制的首位,事實上,整座泰陽學宮就是圍繞著這處擴建出來的。

  事務堂上,玄府主事項淳此刻正在審閱今年送來的拜學帖。他看得十分仔細,每一張翻過,都會親筆在上面寫下一行評語。

  待把最後一張拜帖批過,他看了看帖匣,那裡疊起大概有十指厚,不由頜首道:「今年欲來我玄府修業的學子比往年多了不少啊。」

  坐在對面的許英卻是不屑一顧,道:「就算來得再多又有什麼用?能夠潛心修行,堅持到最後的人又有多少?大多數人連大道之章都無法感應,更用不去說閱讀章法了。如今的學宮學子,內心真正看重的只是自己的仕途,便有英才,也不會在此輩之中出現。」

  項淳搖頭道:「師弟,你太過武斷了,你我難道不是這麼過來的麼?」

  許英反駁道:「可我們師兄弟從小就跟在老師身邊,耳濡目染,這才沒有偏離正道。」

  項淳抬眼看了看他,道:「你又要拿那個季家兒郎來說話了?」

  許英理直氣壯道:「項師兄,我和你說過的,季師侄從小經由陳師弟教導,他自身也的確是一個傑出俊才,若說誰能撐起玄府下一個甲子,扛住神尉軍的壓力,那你我之後,就只有他了,陳師弟被那個叛徒害死了,現在我們有責任教導他,我已經決定了,過幾天我就會親自去把他接到玄府來。」

  項淳沉思片刻,道:「也好。」

  許英欣喜道:「師兄,你同意了?

  項淳道:「我也想看看被你誇得這麼好的年輕人到底是個什麼樣,但是你千萬注意自身安危,陳師弟不在了,我不希望你也步上後塵。」

  許英一揮手,道:「師兄放心,那個叛徒恐怕還看不上我。」他精神振奮道:「而且能把季師侄接來府中,沒了我許英也算不得什麼。」

  項淳看著他激昂模樣,語重心長道:「許師弟,不要把某個人看得太重,人才固然越多越好,可未來的事,誰又能說得明白呢?濁潮正在退去,都護府若重歸天夏,那神尉軍又算得了什麼?」

  許英卻毫不客氣道:「可萬一天夏不在了呢?自從陳師弟故去,我就知道,我們靠不了別人,只能靠自己!」

  項淳沒有與他爭辯,微嘆道:「就算如此……」他指了指那貼匣裡的名帖,「這些學生中也未必沒有良才美質啊。」

  許英一臉的不以為然。

  項淳一看就知道他對自己的話根本沒聽進去,心裡也是頗為無奈。

  此時一個助役走了進來,躬身把手中貼書往上一遞,道:「學令,又有一封拜學貼送來。」

  項淳有些奇怪,拜學貼大多是一起到的,單獨送來的,那就是沒有走學宮的途徑,而是由玄府中的某一位推薦來的,這說明帖子的主人可能有什麼獨特之處。

  他也是重視起來,把名帖拿來,仔細過目。

  「哦,還是一個輔教?嗯,還是通過自薦進入學宮的,倒是少見。」

  許英得了自己想要的,本來已經準備離開了,一聽這話,卻又轉回來了,道:「師兄,你說的這個人我知道,聽說前段日子那頭夭螈就是他殺死的。」他嗤了一聲,道:「區區一個凡人就,能殺死靈性異怪?也就是騙騙尋常愚夫罷了,說不定這是神尉軍有意安排的,玄府不能收下這種人。」

  項淳皺眉道:「師弟,你太偏激了,只要不是異神教徒,哪怕他真與神尉軍有關係,願意入我玄道的,玄府都可以接納,你也知道,但凡心思不純的人,在我們這條路上是走不了多遠的。」

  許英堅持己見,道:「總之這個人來歷不明,絕對是有問題的,師兄便是選擇接納,那我也會盯著他的。」說完之後,他就甩袖出去了。

  項淳搖搖頭,又把手中的拜學帖認真看了一遍,當他看到張御精通古代博物學,還懂許多土著部落的語言時,身軀不由坐直,神情也是認真了幾分。

  「這個人必須招進我們玄府!」

  他想了想,提筆在上面寫了一條批語,再用過印後,就交給助役,叮囑道:「盡快送到那位張輔教的手裡,不要耽誤了。」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46
第十四章 宣文查檔

  兩天之後,從玄府出來的回貼就由專人送到了張御手上。

  他本以為這件事情恐怕會有些波折,可沒想這麼快就有結果了。

  他翻到回貼印鑑處,見上面的蓋印是「項淳」二字。

  玄府如今的格局他在進入學宮後就設法打聽過了。玄府真正的執掌很少露面,也並不怎麼管事,主持日常事務的,是他的幾名學生。

  項淳就是其中最為年長的一個,也是現如今玄府的實際上的主事者。

  而在那蓋印之下,還有幾行批言,他看了看,上面先是說了幾句勉勵之語,隨後言及玄府開府之日是在月中十五,屆時可來一試道緣,若不至,則可明年再投拜書。

  上面的用語並沒有什麼華麗辭藻,而是平直淺白,字也是寫得端端正正,可以看出對方是個做事認真,又較為務實的人。

  他把回帖收好,思考片刻,就於心下一喚,頓時光芒映耀,大道之章就隨之浮現了出來。

  現在道章上面漂浮有四個章印,分別是「雷音」、「語韻」、「真息」以及「劍馭」。

  那「真息」章印,其實就是他一直在修持的呼吸吐納術。

  在這一門技巧上面,他沒有投入過任何神元,章印一出現在道章之上就是光芒爍爍。這說明以他現在的身體,只能將這個技巧修煉到這個地步,再下去也就是維持而已,不可能再有什麼長進了。

  要想再往上走,除非他能突破自我,打開身體的極限。

  可矛盾的地方在於,這門呼吸法的本身,就是用來打破這個束縛的。

  當初他練了兩年沒有成功,他的老師就斷言他沒有這個天賦,無法接受自己這一脈的傳承,舊法一路也就走不通了,所以後來又傳給了他新法的入門竅訣。

  他的老師曾告誡過他,不要試圖用大道之章來提升呼吸法,因為那很可能導致不可預測的後果。

  他牢牢記住了這一點,沒有隨便去嘗試。

  只是現在這四個章印中,有三個都是煥發出了灼灼亮芒,唯獨那劍馭之術還是黯淡無光,一眼望去,感覺實在太不協調了!

  他查驗了一下,這幾天靜養精氣神後,自己的神元多出了一點,不過只是這是他自身凝煉出來的,要想恢復,至少要數月甚至半年時間。

  這裡也不是沒有辦法,就是去找更多補充的神元的物品。

  自從見過那瘟疫之神的神像後,他結合以前所獲得的相類物品,心中有了一個想法,不過這裡還有待驗證。

  他心神一轉,身周圍的光芒便就斂去,探手從案上拿起圖鑑看了起來。一直到了人定時分,就入靜室打坐去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他從定坐中醒來時,發現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他起身洗漱,照例服用了幾枚丹丸,拿了一把油紙傘,便就準備出門,可就在這時,外面有敲門聲響起。

  張御將雨傘擱在門邊,把開一門,就見一名帶著斗笠,穿著雨蓑的助役站在庭前,手中捧著一個精美信匣,道:「張輔教?這是學宮外來寄來的書信。」

  張御接了過來,又在助役遞來的漆牌上籤了自己的名姓,道一聲謝,關上舍門,重又回到靜室中坐下。

  他將信匣打開一看,發現是寄信人的名字是趙相乘。信中語句不多,只說是有事與他相商,希望他這兩日出來一趟,在廬安居碰個面。

  「不定是夭螈的事有結果了。」

  他尋思著這兩天正好有暇,假如學宮方面允許,那就抽個空去見次面。

  他一抬手,正準備將信放回信匣中時,忽然間,卻是動作一頓,不知為何,他總感覺哪裡有些不對,想了想,又將拿書信至面前。

  在反覆盯著看了幾遍後,他終於發現剛才的違和感出現在哪裡了。

  問題出在紙張和筆墨上!

  趙相乘這個人的行事作風較為傳統,吃穿用物全都是遵循著天夏的舊時風俗。

  給朋友或者相熟的人寫信,有一定講究的,用什麼樣的紙就需搭配什麼樣的墨,有時還需搭配相應的筆體,這封信的紙墨一看就是只挑貴重的,而不講究其餘。這放在同樣遵循天夏舊禮的人眼裡,就有些不尊重了,趙相乘是絕不會犯這種錯的。

  便不提這個,面前這只信匣也著實太華美了,趙相乘所用之物雖也精緻,但絕對稱不上奢華,這東西看去卻像是要迫不及待證明自己的價值。

  而且信中就寥寥幾句話,內容看似簡練,可細細品讀,更像是怕寫多了漏底。

  隨著疑點的逐漸出現,他發現的破綻也越來越多。

  此時他已能斷定,這封信不是趙相乘送來的,只是有人託名而為。

  那又會是誰呢?

  能知道他與趙相乘相交,還能查到他之前住在安廬居的,又能偽造書信,直接送到學宮來,答案已是呼之慾出了。

  神尉軍!

  他心下暗想:「雖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有什麼目的,可最近如無必要,看來還是待在學宮為好,等風頭過去再說。」

  他朝外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雨已經停了,外間天青如洗,已經方便出行。

  想了想,他還是帶著雨傘出了門。

  雨後的石板路濕漉漉的,路兩旁是一株株金梧桐,此刻空氣清新,鳥鳴陣陣,澄澈靜幽,帶著一種超脫塵俗的意境。

  沿著這幾能洗滌心靈的道路行走,他來到了宣文堂的門前,這是學宮歸納文檔、收藏書籍的地方。

  泰陽學宮擁有整個都護府最多的文冊典籍,關於許多舊時的記載只能到這裡來查找,他之前翻閱的那本異怪圖鑑,也是從這裡拿到的。

  他走入大堂的時候,一個四十多歲,頗有魅力的中年男子上來與他客氣打招呼。

  這個人名喚屈功,是宣文堂的管事,他之前來這裡借閱圖鑑時,曾與其交流過。他發現這個人為人風趣,知識淵博,思維敏捷,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做個師教也是綽綽有餘,可不知道為什麼,卻只是在此負責看理文籍。

  他問屈功要了一間單獨的靜室,然而就在助役幫忙下取來了一大堆文檔。

  讓助役離開後,他便在案後坐下,一冊冊的仔細翻看起來。

  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的文冊被人挪用一事,就算他現在已經成了學宮的輔教,可這件事並不是不打算追究了。

  文冊被盜取的時間最有可能是發生三年前,要是按照這個推斷,那麼對方現在說不定還在泰陽學宮內進學,所以他大可以從大玄歷三百七十年的學子的進學記錄上查起。

  他翻下來,見這一年之中,共有三百二十七人入學,如果一個個去查證,既浪費時間,又缺少線索,所以他決定先從籍貫著手。

  他所出生的小鎮過去的二十年中只有他一個人過了選試,所以不可能再有另一個相同籍貫的人出現在文籍記錄上。假若有,那極有可能就是盜用他文冊的那個人了。

  可是這一遍查了下來,卻沒有任何發現,於是他又把查找範圍擴大到了五年,可同樣沒有任何結果。

  他心下轉了轉念,這裡有兩個可能,其一是這個人已經不是學子了,而是成了學宮中的師教。

  因為學宮裡輔教、學正乃至學令的文籍履歷是不公開的,以他現在的身份,是查閱不了的。

  不過他想了下來,卻是將此排除了。

  因為除了他這樣通過自薦上來的,要想升任輔教乃至師教,那首先要有足夠的學識,對方既然要靠盜用文冊來進學,那就說明其自身並無多少真材實料,否則根本沒必要這樣做。

  所以這裡還有另一個可能,就是文修院大火之後,對方順便將籍貫給改了。

  而既然可以改籍貫,自然也可以改別的地方,假如是這樣,那用正常手段是無法查證下去了。

  他放下文檔,看來線索是到此中斷了。好在他也沒想過一次就能得到結果,既然現階段無法查證,那就等到自己掌握足夠的力量之後才來理會了。

  從靜室裡走出來時,他發現外面又下起了大雨。

  這時他目光一撇,見大門附近站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身材纖細瘦小,衣著寒酸。她應該很冷,緊抱著雙臂,輕輕顫抖著,還時不時跺下腳,但又似乎怕驚擾到其他人,不敢太用力,只是發出細微的噠噠聲。

  此刻她用焦急的目光望著外面的瓢潑大雨,好似有什麼急事,而周圍的助役只是自顧自做著事,沒有人去理會她。

  張御注意到她的眼瞳帶著些許的金色,應該有安人混血,泰陽學宮中有些人對安人較為歧視,也難怪沒人理睬。

  不過這個少女的皮膚下有一層不正常的嫣紅,這是明顯是受了風寒了,假如這個時候再衝出去淋雨,那是連命都不要了。

  他喊來過來一名助役,關照道:「給她拿把傘。」

  助役為難道:「輔教,雨下了好一會兒,傘都被借走了。」

  張御一思,道:「那把我放在樓下的傘拿去給她。」交代過後,他也沒有去看結果,就朝走廊的另一端走去,準備再去翻看些自己感興趣的書籍。

  而在樓下,那個少女越來越焦急,她咬著嘴唇,看著外面陰沉的天空,正要不顧一切衝去時,那個助役已經取了張御的傘喘著氣跑過來了,一把塞到她手裡,「喏,張輔教讓我給你的。」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等回過神來,急急朝四下一張望,卻只看到了一個走遠的側影,她衝著那裡一個鞠躬,就撐著傘衝入了雨簾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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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大道玄渾

  二月十五,天方破曉。

  張御自居處走了出來,看了看四下,精神一振。

  前幾天連日大雨,到了昨夜才有停,此刻空氣格外清爽,映入眼中的花樹枝葉皆是色彩鮮亮,很是清潤。

  今日是玄府開府之日。只是此處位於學宮北端,與他居處相隔較遠,而學宮內又不許用車馬等代步之物,所以他獨自一人步行前往。

  連續行走了半個多夏時後,他才到了地界。

  玄府宮閣背靠啟山,因為禮制規格較高,所以向外三面不存在任何建築,周圍顯然空曠無比,只有一條筆直的石板大道通向外郭城台下的拱形大門。

  這條大道上的石板看得出很久沒有修葺了,破碎殘缺,雜草蔓延,兩邊矗立著一根根古舊殘破的石柱,每一根柱頭上都有一座猙獰的土著神明的雕像。

  此刻朝陽升起,但卻被北面的啟山所遮擋,玄府那宏偉的殿閣和城台繼續埋藏在陰影中,只是那金光仍舊堅定不移突破阻礙,落向地面,並在經過那些雕像時投出一道道狹長的影子。

  張御看了幾眼,他不知道學宮或者玄府為什麼將這些古代遺蹟留在這裡,就像首府的一些建築,只是在舊神廟上進行改建,而不是推倒重來,不過仔細想來,這麼做肯定也是有其原因的。

  因為時間還早,現在這裡只有他一個人,想了想,就從夾兜中取出了一本小冊和炭筆,對著那些雕像描摹起來,不知不覺就沉浸其中。

  隨著時間過去,空地上的來人逐漸多了起來,俱是一些學宮中的學子,不過多數人只是嚮往憧憬超越凡塵的力量,對於修道本身其實並沒有什麼瞭解。

  張御眼見朝陽越升越高,且是正對著他而來,感覺略微有些刺目了,便就準備找一個避光的地方。

  可他只是走了兩步,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腳步一頓,轉頭往斜上方看去,那上面蹲著一個鳥身人臉的雕像,雙翅收斂,爪扣柱頭,面部正咧嘴而笑,看去邪惡詭譎。

  重點不是在這裡,而是這座雕像上,正有著一絲絲熱流在散發出來。

  這上面,分明有著源能的存在!

  他不由駐足而觀。

  「據說這是雕像是一個非常受邪神寵愛的侍妾,這裡其餘雕像,都不及這座精美生動。」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

  張御轉首看去,說話的人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與他一樣穿著輔教衣冠,身旁跟著一個十五六歲,個子矮小的少年。

  他抬手一揖,道:「張御,還未請教?」

  那個青年一笑回禮,道:「張兄,我名鄭高,這是我侄兒鄭瑜。」那個少年人馬上向張御認真行禮,

  張御目光落在鄭瑜身上,對其點了點頭。

  鄭高好奇問道:「我方才見張兄在這裡作畫,不敢上來貿然打擾,張兄莫非是畫師麼?」

  張御道:「我的專學是古代博物學,見到這些古代遺存物,便忍不住就想研究一下。」

  「難怪了。」鄭高恍然,他興致勃勃道:「我對這片陸地上傳說中的古代帝國也是十分有興趣,怎奈平時只是一個人亂琢磨,不想今日遇見張兄……」

  這個人似乎十分健談,一開口就不見停下,而且根本不用別人接話,他的侄兒鄭瑜站在旁邊一臉無奈。

  張御見此刻時間還早,玄府還未到開府的時候,自己站在這裡正好吸攝源能,所以樂得與他奉陪。

  不過他很快發現,鄭高也當真是懂一些東西的,並非全是胡言亂語,還每每能發出一些獨到的見解,故他也是出言肯定了幾句。

  只是這樣一來,鄭高獲得了肯定,情緒也是更加高漲了。

  在鄭高滔滔不絕說了快一個夏時後,玄府那邊忽然響起一陣鐘聲,鄭瑜趕緊一拉他的袖子,提醒道:「叔父,鐘聲響了,要進玄府了。」

  鄭高砸吧了一下嘴,似乎有些意猶未盡。平時可是很少人願意聽他這般長篇大論的,今天總算過癮了。他遺憾言道:「張兄,鐘響三遍,玄府就只能進不能出,今日我們談話只能到此為止了。」

  他拉過鄭瑜,對張御拱拱手,道:「我這侄兒年紀還小,見識也少,今次也是準備入玄府修行,張兄若是方便,還望能稍加照拂,高感激不盡。」

  張御此身也只有十七歲,按道理比鄭瑜大不了多少,可他兩世為人,氣質沉靜內斂,本身又丰姿神秀,再加上他身上還穿著輔教的衣冠,所以沒人會把當成這個年紀的人來看。

  他點了點頭,問道:「鄭兄不與我們一起麼?」

  鄭高哈哈一笑,連連擺手道:「我便不去了,我可受不了那枯燥修持,還是研究古代遺物更有意思。」

  張御看他一眼,這位雖然是這個話癆,但卻很懂得自身想要的是什麼,是一個看準目標就會堅定走下去的人。

  他再察看了一下神元,畢竟站得比較遠,從方才到現在只是吸取了些許,看來只能下次找機會再來了,於是拱手道:「鄭兄,那我們就先在這裡分別了。」

  鄭高也是一拱手,端容道:「張兄,祝好運。」隨後他看向自己的侄兒。

  鄭瑜仰起臉,期待看著自己的叔叔,也希望得到一句相似的鼓勵祝福,一隻大手蓋了下來,摸在他的頭上,鄭高露出溫暖的笑容,「小瑜,別勉強,就算不行,你還有叔父我呢。」

  你就知道我不行了?

  你是我親叔叔麼?我不要你了!

  鄭瑜一臉委屈。

  雙方別過後,張御帶著鄭瑜往玄府大門方向走去,那些等候在外的人也是一個個帶著期待和興奮之色往那裡湧入,看樣子至少有百多人。

  與眾人一起穿過高大的城台門洞,就見一座重檐歇山頂的大殿矗立在前方,此刻三座宮門都是大開,但是內面情形如何,卻因為光線問題無法看清。

  張御走到殿前,仰頭觀望了一眼那高大重檐,就踩著石階而上。

  而在即將要走入進去的時候,他若有所覺,回首看了一眼,見那投下來的光線正好照落在殿階之前,彷彿那是一條清晰的界限,將大殿內外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他收回目光,一甩袖,頭也不回的踏入了門庭。

  方才步入殿,他就生出一種異樣感覺,周圍事物似乎皆盡消去,空空茫茫,唯獨自己一人站在此間。

  這時他隱有所覺,一抬眼,便見前方高起的殿台之上,有一名大袖道人站在那裡,只是隱於一片柔和的光芒之中,正待仔細時,那道人也是看了過來,目光與他一觸。

  轟!

  他只覺意識之中轟然一震,隨後彷彿無盡黑暗之中有一道光亮炸開,而後便發現自己站在一圈宏大璀璨的光幕之下。

  他仰首看去,就見那光幕上嵌有一排排章印,好若銀星點點,只是印內的字跡都是模糊異常,看不清楚。

  這是……大道之章?

  他心中疑惑方生,便感一股莫測意念就傳遞了過來,並直接映入了他的心海之中,莫名其妙的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要修行玄法,那首先要只有在道章之中認識自我。

  我是一切的根本,是起始的所在。唯有明了自我,方能在大道之中將我與萬事萬物區分開來,才可由此向上攀登,去到那無限高渺之處。

  他兩世為人,對我的認知極其深刻,對自我的存在更是無比在意,這執念異常之熾烈,幾乎就在理解那莫測意念的一瞬間,那光幕之上的諸多章印驟然消隱,唯獨一枚依舊光輝燦燦,存於眼前。

  這就是代表自我存在的那枚章印!

  只是要讀取這枚章印,此刻還需要一件東西。

  念頭方才轉到這裡,他感覺身軀之中有一絲絲神元在那意念影響之下被逐漸催生了出來,只是數量並不十分多。

  他心下一轉念,順勢就將這些多出來的神元推向了那枚章印。

  與此同時,那章印之名也是變得清晰起來:

  「存我」!

  這個章印一立,便見又有六個章印以其為起點衍生了出來,在外形成了一個大圓,相互銜接,排列規整有序,呈現出朱文陽刻之貌,看起來賞心悅目,與他之前所見滿是殘缺齒痕的白文陰刻章印可謂完全不同。

  這六枚章印上面各有一字,分別是眼、耳、口、鼻、身、意,只是遠不及「存我」之印明亮。

  他正要仔細看時,那光幕倏爾一散,就此斂去,眼前景物也是隨之一變。

  他發現自己依舊站在那空曠大殿之中,而不遠處站著鄭瑜及另外還有稀稀落落十來個學子,他們此刻臉上都是帶著驚異與迷茫。

  「諸位君子。」一個醇厚聲音自前方傳來。

  張御抬起頭,往聲音所在之處看過去,就見一個年約四旬,身體寬胖的高大道人站在那裡,不過與他方才所見的並非是同一個人。

  那道人笑容溫和,道:「諸位君子能成功感應玄府給予你們觀讀的大道之章,並且成功種下了『存我』之印,從今以後,便是我玄修一脈門下了。」

  張御微微低頭,心中忖道:「果然是大道之章麼?」

  可是疑問不禁來了,如果方才見到的才是大道之章,那老師之前教給自己的那個,又是什麼呢?

  道人看著眾人恍惚不定的神情,笑了一笑,道:「我名項淳,玄首囑託我主理玄府內外諸事,諸位君子若有什麼疑問,現下可以問我。」

  鄭瑜小郎看了看周圍,遲疑了一下,壯著膽子站出來,他對著前方認真一禮,道:「學生鄭瑜,敢問項主事,除了我等,不知餘下之人又去了哪裡?」

  項淳笑道:「鄭小郎且放心,這些學子感應不到大道之章,那自是與我玄府無緣,現在都已是平安離開了。」

  鄭瑜吁了一口氣,露出開心之色,再是一拜,道:「謝謝主事解惑。」

  項淳看向眾人,目光緩移,道:「諸位君子還有什麼要問麼?」

  張御思考了一下,他十分想知道自己此前所學到底是什麼,與方才所見到的大道之章又有什麼區別,可他本能覺的,這件事絕不能對外透露,即便提問,也不能讓人看出他的本來意願。

  他想了一想,心中已是有了主意,對著上方合手一揖,道:「學生張御,有一疑問,想要請教項主事。」

  項淳神情和善道:「張君子知有何話要問?」

  張御把頭微微仰起,朗聲出言道:「學生方才想起了一句話,乃是《夏風》中的一句,想來我輩天夏人皆有聽聞。」他目注看著上方,道:「大道玄渾乾坤載,天城百萬裂雲來,其中『大道玄渾乾坤載』一句,何解?」

  在場諸學子也多是面露思索。夏風中的詞句他們可謂耳熟能詳,可其中的解釋卻是多種多樣,無有統一之論。尤其是這第一句,無疑是涉及到了大道變化,恐怕除了玄府,無人能做出正確的解釋了吧?

  項淳卻是神情微變,他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沉默去,看上去倒好像是在聽誰說話,半晌,他嘆道:「本來這些不該在今日與你們說及,不過這位張君子既然問起,那就索性一併道與諸位君子知曉了。」

  諸學子一聽,無不是露出了關注之色。

  項淳深沉目光看向底下所有人,沉聲道:「大道之章乃是道之載器,我輩修煉者修持道法,就是通過觀讀此物,領悟其中的大道之理,不過萬物分陰陽,造化演乾坤,此物也並非唯一……「

  「大道之章分作玄章和渾章兩部,你們所學習的,乃是大道玄章,亦是大道之正章!至於大道渾章……」

  他頓了一下,神情無比嚴肅的說道:「你們要聽清楚了,大道渾章有悖於正道,乃是惡章!而用渾章進行修持之人,那便是吾輩之大敵!」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46
第十六章 玄府玄章

  張御心中一震,項淳這番話,讓他差不多已經能夠確定,當初自己那位老師所教授給他的,應該就是大道渾章了。

  長期以來的氣息修行讓他內心只是稍稍波動了一下,就很快平復了下去,面上神情則適時多出了一絲驚訝,道:「既有大道渾章,那都護府中……是否也有修煉渾章之人?」

  聽他問出這個問題,在座不少學子露出了好奇探究之色。大道渾章之說,讓他們無形中有一種與聞秘辛的興奮感和刺激感。

  項淳沉聲道:「修煉渾章之人,早年被我玄府正統所打壓,已不剩多少,大略還有這麼一二人在外,並視我玄府我仇敵,不過這些自我等來應付,諸位君子方才入門,現還不必去憂慮這些。」

  張御一轉念,若是這樣,莫非自己那位老師其實是大道渾章的修煉者?只是假託了舊修的名義?

  不對!

  自己那位老師可不是只有他一個學生,其餘人所用的修煉方式一直與新法無關,修煉得完全是舊時的功法。玄章、渾章應該只是新法內部的爭鬥,而他老師身為一個舊修,可能根本不在乎這種事。

  儘管他此刻仍有許多疑問,可是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問下去了,不然可能就會引來懷疑,於是拱手一揖,道:「多謝先生解惑。」

  項淳神情緩下,溫和言道:「不用叫我先生,玄府只有一位師長,那便是戚玄首,入玄府修道的所有人,都可算作是玄首的弟子,論關係,我與諸位君子之間只是同門,故你們稱呼我為項師兄,或者項主事都是可以。」

  張御再是一禮,道:「項師兄。」

  項淳呵呵一笑,也是抬手回有一禮,「張師弟有禮。」待張御坐下後,他對著眾人道:「諸位君子還要有什麼要問麼?」

  話音才是落下,一名身材頎長的俊雅學子站起一揖,宏聲道:「學生白擎青,方才見得道章之時,只覺冥冥之中,似覺有人傳道於我,得悟了不少道理,只是仍有些許不解之處,敢問項主事,既然閱讀那大道之章需用神元,可那神元又是何物呢?又自何處而來呢?」

  項淳道:「這一問問得好,我輩玄修,修行之時有兩個根本,一是大道之章,此乃載道之器,二便是這神元了。」

  他雙手微抬,手掌作一個對合之勢,道:「神元乃是精氣神之聚合,需我輩平時用心提聚,而神元越足,在大道之章上所能觀讀到的章印也便越多,只是你等需記住,一個人一生的神元是有數的,這在你一出身是便已注定,所以在閱讀大道之章時,每一個章印的選擇都要慎之又慎。」

  張御聽到這句話時,眼眸深處有微光泛動了一下。

  白擎青似是懂些玄理,聞言一陣驚訝,不解道:「據在下所知,大道應是無邊無限,無處不在,可神元卻是有限,那以有限窺無限,我輩豈不是永無見悟真道之可能?」

  項淳頜首道:「你說的半分不差,以有限窺無限,確實無可能得見真道,但是大道玄妙,總有一絲缺漏,一線生機,一縷變化。」

  說到這裡,他神情略顯肅穆,道:「你們方才雖是見到了大道之章,也算入了修行門徑,可你們現在所看到的,只不過是大道之章的第一章罷了。」

  「第一章?」

  座下學子都是露出了訝色。

  項淳緩緩言道:「不錯,你等若能從這第一章中尋到自身玄機之所在,則身軀必會經歷一次蛻變。等到舊垢除盡,渾身煥然一新時,自然先天自返,神元再生,那時便有資格去翻讀第二章了,而此時又是另一個起始了,直至你到下一個蛻變為止,如此週而復始,層層而上,直至得見大道。」

  座下有些學子聽明白了,有些則似懂非懂。

  白擎青低頭一思,忽地抬頭道:「項師兄的意思是,大道之章需得由淺入深,一章接著一章觀覽,而在翻閱每一篇章書時,我輩所能取用的神元都是有定數的?」

  項淳十分讚許的看了他一眼,道:「正是如此,故而神元既為有限,又可為無限。」他轉而望向眾人,聲音稍稍提高了幾分,道:「你們如今雖是入我玄府,可若是不能從大道第一章中悟得那縷玄機,那就依舊是肉體凡胎,與外間凡人也無甚區別。」

  眾學子方才接觸了另一個世界,不少人此刻正處在亢奮之中,有一種從此我不再做人的錯覺,然而項淳這番話,卻是給他們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白擎青深深一揖,道:「請教項師兄,我輩該如何去此凡身?」

  眾學子一下反應過來,都是站起一揖,言道:「還請項師兄傳法。」

  項淳語聲放緩,道:「如何觀讀大道之章,自有一定規矩在內,需有師長指引,不可任性胡為。你們現下所需做的,就是先下去休歇,稍候自有人會來指點你等具體修行事宜。」

  張御看的出來,項淳今天說的只是比較淺顯的東西,具體的東西恐怕需要在後面修行中再慢慢接觸瞭解了。對殿上一禮之後,他就與諸學子一起,在一名助役的帶領之下沿著殿閣一側的迴廊往外走去。

  項淳則站在殿台上方不動。

  片刻後,一名目光銳利,面色陰沉,同樣身著道袍的男子邁著有力步伐走了過來。

  項淳道:「王恭師弟,你覺得新入門的這些同門如何?」

  王恭沉思片刻,道「我觀此中,或許只二三人可能有所成就。」

  「不妨說說。」

  王恭道:「一個是那位張君子。『大道玄渾乾坤載……』他感慨了一聲,「只看他上來就便問此一句,就知他胸中氣魄格局了。」

  項淳點了點頭,道:「王恭師弟還是看得那麼準。」

  王恭又道:「這裡另一人,當數那位鄭小郎君了,他是第一個站出來發問之人,卻不去提及自身,反是先是關心他人安危,卻也是個有大胸懷的人,我們玄府正需要這等人。」

  項淳不置可否,道:「還有麼?」

  王恭一想,道:「還有麼,就當屬那位白君子,他天資不差,可惜太急太傲,什麼時候他能做到正視自身,那又是一個修道種子。」

  項淳笑道:「但凡是人,皆有缺點,我等向道而行,才可將此等缺漏穢惡一一剔除。」

  「可是他們還來得及麼?」

  王恭轉過身來看著項淳,神情略顯沉重道:「我們……還撐得住麼?」

  項淳神色不變,道:「王師弟多慮了,有老師還坐鎮玄府,有什麼可以擔心的?幾十年都這麼過來了,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王恭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方才在玄府轉了一圈,似未見到許師弟?」

  項淳語氣自然道:「你也知道他的脾氣,是個閒不住的人,說不定又去哪裡散心,或許過兩天也就回來了。」

  王恭道:「是麼?恰好我這幾天我這裡有點事情,亦要出去一趟。」

  項淳呵呵一笑,道:「那王恭師弟可要早去早回,如今外面可是不太安生。」

  王恭衝他拱了拱手,就大步離開了。

  項淳直至其人身影消失不見,這才從殿台上慢慢踱步下來,朝著事務堂方向走去。

  諸學子從大殿之中出來時,不少人還是有些神情恍惚,有一種格外不真實的感覺,可是等回過神後,他們很快就變得欣喜激動起來。

  雖然項淳說過,若是修煉者止步於第一章,那麼就只能是一個凡人,可是現在他們正處於意氣風發的時候,沒人會認為自己會是其中的那一個。

  忽然一陣大風吹來,將眾學子衣冠捲動,頓感到一陣微涼。

  他們透過城台大門看過去,外面是空曠的大地和天上漫動的烏雲,偶爾撕開的隙縫中,卻有白茫茫的天光灑下。

  要下大雨了。

  「奇怪,近來好像雨水變多了?」

  「是啊,也是好多年未見了,聽聞洪河水勢這兩天也是大了許多。」

  諸學子在嘀咕議論之中,一路跟著那名在前引路的助役,一直來到了殿閣東南角一片林苑之內,這裡有著連排精舍,周圍遍栽松柏花木,環境清幽怡人。

  助役告訴諸人,可先在此選擇一間精舍宿下,晚些時候自會有人過來傳授法門,不過有誰若是此刻要想離去,玄府自也不會阻攔。

  諸學子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當然不會中途放棄,在相互謙讓了一番後,就各自選定了居所。

  因為這裡以後都算同門了,所以在安頓下來後,相互之間都是試著熟悉。而大多數人都是過來先與這次相對露臉的張御、白擎青二人攀交情。

  至於鄭瑜,因為人看起來很弱小,年紀好像又不大,所以被他們主動忽略了。

  張御現在雖然與眾人算是同門,可因為他的原本身份非是學子,而是輔教,再加上他神采懾人,所以這些學子對他心存敬畏,怕在他面前說多了失禮,只是上來與他打個招呼就走開了。

  白擎青那裡卻是不同了,他很是擅長與人打交道,本人又知曉不少玄理,很快與諸人熱絡起來。

  張御沒心思在外多談,正準備回轉精舍中時,卻見鄭瑜了走了過來,後者對他一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張輔教,能問你一個問題麼?「

  張御點頭道:「自然可以。」

  鄭瑜抬起頭,雙目閃亮的看著他,道:「那天在學宮之外,遞上自薦拜書的那位,是不是就是輔教?」

  張御本以為他會問一些修行上的疑問,沒想到關心卻是這件事,不過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承認道:「是我。」

  「真是的輔教麼?」

  鄭瑜眼中滿是崇拜的光芒,他想了想,認真道:「輔教,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他又是規規矩矩一揖,就歡快的跑開了。

  張御看了看那離開的身影,思索了一下,就過轉頭來,幾步上前推開門戶,進入了精舍,合上門後,坐到榻上,就開始了今日的呼吸調息。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47
第十七章 六正六持

  張御在林苑精舍之內打坐了一晚,到了第二天日出時分,就有助役前來叫門,說是請眾人前去殿上,玄府有人前來講法。

  他與興奮的諸學子一同出了精舍,來到正殿東面的一間閣堂內,見這裡開敞明亮,地板上早已灑掃乾淨,擺放了不少素潔的蒲團,銅爐之中,青煙裊裊。

  諸學子心中無不是滿懷期待,相互謙讓了一番後,各自選了一個蒲團,精神抖擻的坐下。

  等有一會兒,聽得磬音一響,諸學子知是傳法之人將至,都是站起相迎。

  隨著腳步聲傳至,殿外走入進來一名溫文爾雅的年輕男子。其人身著大袖道袍,臉上帶著和煦微笑,緩步走到了殿台之上,面向諸學子,抬手一揖,道:「各位同門,我名范瀾,受主事之托前來指點各位修行。」

  諸學子也是合手還禮。

  行禮過後,雙方在相請聲中,各自坐下。

  范瀾上來先不說道傳,而是問及諸人昨晚休息的可好,用食可還合口味?順帶還說了個當年他入玄府之時的趣聞,不知不覺間,諸學子本來略顯浮躁激動的心情也是漸漸被撫平了下來。

  范瀾雖然面上笑語吟吟,可暗裡卻始終留意著諸人的情緒,見氣氛調和的差不多了,便就轉入正題,道:「諸位師弟既見得大道之章,算是已入我玄修之門……」

  諸學子不覺精神一振,只聽他繼續說道:「按照常理,在種落『存我』之印後,當有六印現出,分別為眼、耳、口、鼻、身、意;此即為六正,又名六持!往後所有觀讀的章印,都自六印而出,是謂諸印之根脈,只是因各人緣法根基不同,初次種落存我之印時,多數人並不能齊見六印,不知諸位師弟,昨日又是見得其中幾枚呢?」

  諸學子相互看了看,卻沒人出來答話。

  范瀾笑了一笑,直接點上鄭瑜,道:「鄭瑜師弟,昨天你一個站出來發問,今日不妨也先由你來說。」

  鄭瑜趕緊站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道:「范師兄,我昨天在種落存我之印後,只看見了一枚章『口印』。」

  范瀾笑道:「甚好,鄭師弟,不必拘束,你我分屬同門,我非是你師長,坐著說話便可。」

  他目光一移,又往張御這裡投來。

  張御心念轉動,昨天他是見齊了六枚章印,若是大道渾章的話,按照他老師的說法,只有他自己能夠看到,可他不確定是否玄章是否也同樣如此,故是決定試探一下。

  他道:「御見到了三枚章印,分別為口印、意印,以及身印。」

  范瀾眼前一亮,讚道:「不錯,不錯。」

  白青擎一見,不待范瀾來問,就主動大聲發言道:「我亦是見三枚章印,乃是目印、耳印和鼻印。」

  范瀾不斷點頭道:「好,好。」

  餘下學子見狀,也是一一報出自己所見,不過除了有三人感得兩枚章印外,大多數看到的只是一個章印,甚至還有三個人連一枚章印都沒見到。

  范瀾見那三人惶惶不安,出言安慰道:「三位師弟不必慌張,你們只是觀讀存我之印時投入的神元不夠多而已,下來小心積蓄神元,必然就能夠看見了。」

  其中有一學子惶惑道:「我等神元少弱,是否無望修道?」

  范瀾笑道:「豈會如此?人一生中神元是有數的,該多少就是多少,雖然首回引導出的神元有多寡各有不同,可大體還是相差不大的,只要神元蓄足,再觀存我之印,那六枚章印都是可以逐一見得,其餘人不過較你們先走一步而已,並非不能追上。」

  那三名學子聽了,這才放下心來。

  而那些只觀得一枚章印的學子,本來也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聽了這話卻是鬆了口氣,重拾了一些信心。

  范瀾其實並沒有說實話。

  實際上人與人之間差距還是有的,有時甚至相差無法想像的地步。

  有的人天生神元充壯,甚至超出常人數倍之多,這就意味著可以比他人閱讀到更多大道章印,這樣的奇才,他也是曾經親眼目睹過的。

  他看了張御和白青擎一眼,暗自點頭道:「這兩人種落存我之印後便能見到三枚章印,當是今年入門弟子之中根基最為厚實的了。」

  心念轉過,他又開口道:「諸位師弟,為使你等能順利觀讀道章,現下我將傳授你等一套呼吸法門,此可用來積蓄神元,望你們用心牢記。」

  諸學子一聽,當即坐正身軀,表情也端肅起來。

  范瀾笑了一笑,當即以晦澀深奧的天夏古言說了一段呼吸調息之法。

  這倒不是他有意賣弄,而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更好的表達呼吸法的原意。

  這也是為什麼坐在這裡的人都是泰陽學宮的學子,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受過天夏的正統教育,個個識禮懂文,能夠理解古言之中所傳遞的意境和更深層次的表述。

  否則就算你識字,也不見得能聽懂這裡面到底在講什麼。

  張御仔細聽了下來,發現這套呼吸法相對淺顯,正好適合從未接觸過這些的人入門,不過要說能積蓄多少神元,卻也未必見得。

  根據他的經驗,這裡還需要丹藥的配合補充,即所謂「內壯外補」。

  不過他雖然不認為這種呼吸法對自己有用,可必要的樣子還是需要做的。

  有意等了片刻後,他試著吐納幾次,就差不多掌握了這裡面的訣竅。

  范瀾暗暗留意著諸學子的表現,特別是張御和白擎青這兩人更是重點關注。

  他發現兩人做法各有不同。

  張御是先進行了一番長考,而當他的正式開始的時候,卻是很快就將這門呼吸法掌握了。

  白擎青則是顯得信心十足,一上來就按照自己的理解進行了大膽的嘗試,只是稍有磕絆之後,很快就進入了正確的節奏中。

  范瀾暗思道:「這兩人一個先謀後動,重思重考,一個純靠自身天賦,重意重心,要說修道,可能還是後一種走得更遠啊,不過卻也說不定,嗯,這需記下來,稍候一併交給項師兄覽閱。」

  在座之人畢竟都是人中俊秀,在嘗試了差不多有半個夏時後,哪怕最為遲鈍的那個,也都初步掌握了這套呼吸法。

  范瀾滿意點頭道:「神元乃是閱讀道章之根本,還望諸位師弟能勤加修習。」

  諸學子都是大聲應諾。他們方才入了道法之門,現在正是熱情最為高漲的時候,不用人去催促,自會把全部精力投注在這上面。

  范瀾交代過後,看向張御和白擎青二人,道:「白師弟、張師弟、唔……還有你們幾位,」他又點了幾個學子,站起身來,道:「你們隨我來。」說完之後,他就起身往閣堂後方轉去了。

  諸學子也是紛紛起身,跟上他的腳步。

  一出後堂,眾人就發現這裡是一個遊園,內裡有一個苑廊亭,兩旁假山池塘,周圍則種滿了各色茶花,芯嫩花嬌,雨後穌潤,瀰漫著淡淡清香。

  范瀾在亭中的石桌後挑了一個位置坐下,伸手按了按,招呼道:「不必拘禮,都坐。」

  待得諸人坐下,他以閒談的語氣說道:「幾位師弟,你們都是見到了至少兩個六正之印的人,這說明你們神元充沛,進途必然是會比他人來得快的,故而我不會用教授平常人的法子對待你等。」

  那三個見得兩枚章印的學子聽了這番話,心裡不由得一陣振奮,頓時感覺自己好像也是不差,雖然好像比不過張御、白擎青這兩人,但至少也屬於頂尖的那一批了。

  范瀾感嘆道:「我輩修道,靠得就是大道之章,可這裡面蘊含無數道理,哪怕只是大道第一章,修煉者要想將之讀盡讀通也是無有可能的。」

  說到這裡,他指了指自己,「所以唯有利用有限神元,找到與那自身相合的一縷玄機,並借此跳脫出來,進而心身蛻變,方能算是圓滿,到那時候,才有資格叩問下一章書。」

  「范師兄,那麼玄機哪裡去尋呢?」

  出聲的人是白擎青,他一瞬不瞬看著范瀾,看去非常渴望得到答案。

  范瀾笑道:「那自是從最為契合你等自身的章印尋起,而你們昨日最先見到的那枚,便就是了。」

  諸學子怔了怔,不由有些犯難。那些只有一個章印的人倒是好找,可是在座之人,最少也是見到了兩個章印的,且當時還是一起浮現出來的,似乎也沒有什麼先後,但到底哪一個是最為契合自己的呢?

  有人忍不住道:「范師兄,我等見得兩枚章印,不知該取其中哪一枚?」

  范瀾笑著一指周圍,道:「你等進入此間,先是有何感受?」

  那學子想了想,道:「頗感溫潤舒適。」

  范瀾指了指另一人,道:「你呢?」

  被指的學子略微有些扭捏,道:「我只看見滿園春色。」

  范瀾笑了一聲,道:「那你們可是知道自家該選什麼了麼?」

  眾人不由恍然。

  張御雖然有別的途徑補充神元,可他並沒有把范瀾的話不當作一回事。他細想了一下方才進來之時的感受,忖道:「看來我第一個該要觀讀的章印,該當是此印了。」

  ……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47
第十八章 修元傳印

  范瀾看著眾人神情的變化,道:「想來諸位師弟已是有所得,不過六正章印雖可為諸位指明玄機大略之去處,但要想真正將之找尋出來,還需繼續觀讀章印,你們幾位在同輩之中算是出色,按照玄府的慣例,我會先傳授一道章印於你們。」

  這句話一出,坐在這裡的學子無不是露出了欣喜之色。

  張御則是想得更多,思忖道:「這麼看來,玄府傳授法門,至少表面上都是遵循一定規例的,只是這裡具體是怎樣的還無法知曉。」

  他習慣每到一處地方,就設法弄清楚當地的風俗習慣還有成規定例。

  這裡面既有前世帶來的習慣,也有出於保護自己的目的,可以使自身更好的融入群體之中。但是玄府似乎並不準備對他們講明白這些,那自己只能在以後一步步觀察摸索了。

  范瀾這時神容一正,道:「諸位師弟先莫急著高興,觀讀任何章印,都需神元,昨日項師兄當就與你們交代清楚了,在未曾觸到那縷玄機之前,翻閱每一篇道章時的神元是有數的,用一點便少去一點,所以章印賜下後,用與不用,你們自家需慎重考慮。」

  得他這一提醒,幾名學子不覺稍稍冷靜了一點,心下也是躊躇起來。

  范瀾喚來一名助役,吩咐了幾聲,後者下去不久,就端上來一個玉盤,裡面擺放著筆墨紙硯和一根根兩指寬的扁竹籤。

  他道:「幾位師弟,可將你們自家已是認定的印名寫於其上,玄府會據此授下相應章印。」

  白擎青看了一眼張御,先是起身,搶出一步走了上去,然而背著對著眾人,提筆來在竹籤之上寫下一個字。

  他這樣子,就是不欲讓人看出自己首先感得的章印是哪一枚。

  不過在場之人都擅書法,要是有意觀察,還是能從他的細微動作中看出他所寫為何的,所以這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白擎青寫完後,擲下筆,朝著范瀾一拱手,就走了下來。

  剩下三名學子這時都是看向張御。眾人之中,唯有他與白擎青能上來就觀看到三印,所以他不上前,別人也不敢先上去。

  張御心念略轉,站起來走了上去,接過紙筆後,端正寫下一字,擱下筆後,對著范瀾合手一揖,回了原來的坐處。

  那三名學子這才一個個上前,將自己所感印名寫下。

  范瀾拿過來看過一遍,也是拿過筆來,在每一根竹籤上都是寫上了自家名諱,再親自動手,將所有竹籤都拿綢套套好,封存入了不同的木匣之中,最後再用封條封上,並吩咐助役打上了蠟印。

  他笑道:「諸位師弟可回去等候了,過午之前我就會將封匣呈送上去,最遲明日當就會有結果了。」

  諸弟子聽了,便就一齊起身,揖禮告辭。

  范瀾這時似想起什麼,道:「對了,張師弟,你且留步,我有幾句話對你說。」

  幾名學子不由投來羨慕神色,白擎青則是腳下微微一頓,但卻沒有回頭,而是又加快腳步出去了。

  范瀾待人都走了之後,笑著對張御招呼道:「張師弟,來,到我這邊來坐。」

  張御來至亭中,在他對面坐下,道:「范師兄有什麼話要和我交代麼?」

  范瀾笑道:「也沒什麼,張師弟翌日出府後,若是見得辛瑤師妹,替我帶一聲好。」

  「辛師教?」

  張御聽了這話,暗忖道:「看來辛師教的確是玄府的人。「

  不過他發現,范瀾似是誤會了什麼,於是道:「范師兄,我與辛師教並不熟悉,不過我若是能見到她,定會把話帶到。」

  范瀾一訝,看了他兩眼,見他十分平靜坦然,便笑了笑,道:「張師弟的拜學貼是辛瑤師妹呈上來的,我原以為你們該是熟識,現在看來卻是我多想了。辛瑤師妹這次是向玄府薦舉了一位英才啊。」

  張御微覺意外,原來自己的拜學貼是辛瑤送至玄府的?難怪遞上去沒兩天就拿到了。他一拱手,道:「我倒不知此事,多謝范師兄告知。」

  范瀾擺了擺手,道:「哎,不用謝我,這件事你遲早也會知道的。」他以拳掩口,咳了一聲,「見到辛瑤師妹,不要說是我說的,她這個人啊,不喜歡別人替她拿主意。」

  張御心思一轉,頓時瞭然,點頭道:「明白了。」他站了起來,拱手道:「范師兄若無他事,那御便告退了。」

  「好,師弟慢走。」

  范瀾也是站起身,回禮相送。

  待張御走後,他側過身,看著旁邊一株嬌豔茶花,嘴角噙笑,輕輕哼著曲子,似乎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這時一名助役走了過來,小聲道:「范師,白擎青求見。」

  范瀾絲毫一點也不意外,道:「讓他過來。」

  助役下去招呼了一聲,片刻之後,白擎青自外走了進來,到了亭子前方,合手一揖,道:「范師兄。」

  范瀾負手站在亭中,笑道:「白師弟,還有什麼事尋我麼?」

  白擎青道:「我回去細思之,感覺方才所寫章印似有不妥,所以回來求問范師兄,不知能否更改?」

  范瀾大有深意看了他一眼,道:「當然可以。在我未曾將簽書交上去之前,都是可以更改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今日在場都是君子,無人窺看你的運筆走勢,而你若是要章印之名,這件事我會一併記下呈送上去,如此,你還堅持要改麼?」

  白擎青毫不猶豫道:「要!」

  范瀾也是爽快,立刻讓助役拿來筆墨竹籤,讓其更改。

  白擎青接過筆來,手腕一抖,瞬息落墨於上,待得墨跡一干,就雙手端起,遞了上去。

  范瀾也不去細看,依舊按照方才順序,落名封存起來,至於之前那封存竹籤的木匣也沒有交還給白擎青,仍是留在那裡。

  白擎青拱手一禮後,就大步退下了。

  范瀾心中琢磨道:「這個白擎青不輕信人,懂得從既有規矩之中找尋疏漏,有了決定後就絕不更改,確然是個人才。」

  雖然白擎青心思深,有些急功近利的小毛病,可在他看來這不是什麼壞事,修道路上,正是因為存在執念,才會更為專注。而且據他所知,這樣的人,其實更受他那幾位師兄的欣賞。

  他又等了一會兒,見再無人到此,就對助役言道:「把東西帶上,隨我入殿一趟。」

  張御回去之後,見諸學子個個大門緊閉,顯然是都在那裡爭取多積蓄一些神元,他也是徑直走入自家精舍之中。合上門後,他稍加洗漱,服下幾枚元元丹,坐至榻上,吐納呼吸起來。

  只是他所用的,就不是范瀾傳授的呼吸法了,而是自己原來那套吐納術。

  此法不但能提振精神,代替睡眠,也一樣能聚煉神元。關鍵是幾年不間斷的修持,這幾乎就成了身體的本能,要是再用別的呼吸法,卻未必能夠適應。

  這一日白天就在眾人悄無聲息的修持之中渡過,而到了日入時分,才有人過來叩動張御等人的舍門,言及范瀾相請。

  張御稍作整理,推而出來,行至閣堂之外,正好瞧見白擎青手中端著一個玉匣從裡走了出來,其人對他點了下頭,就邁開大步走開了。

  助役在堂階下作勢一請,道:「張君子,范師請你入內。」

  張御步入堂中,見范瀾站在堂上相候,就上來與他見禮。

  范瀾回禮過後,笑著道:「張師弟,你所填寫的竹籤上,言明最與自身的合契的章印乃是『身印』,故玄府賜此章印於你。」

  他揮了揮手,就有助役端來一個托盤,上面擺著一隻細長木匣,還有一封冊書。

  「張師弟,木匣之內就是那枚章印,你看過文冊後,若無異議,便請在上面留下名印,這些是要存入玄府冊錄之中,以備查證的。」

  張御拿起冊書翻了翻,見上面寫著玄府所賜章印之名,下面是賜印的具體日期,以及傳印之人的名諱及蓋印。

  他看過之後,從助役手中接來一支筆,刷刷寫上自己名姓,拿出私章蓋了。做完此事,他這才將木匣拿過,放入了自己的袖兜中。

  范瀾笑道:「張師弟,你若無有什麼事,那今日便可以出府了。」

  張御抬頭看去,道:「哦?已是可以出府了麼?」

  范瀾點頭道:「如今該教給你的已經教了,我輩只要神元足夠,便能修持,不用整日枯坐打磨,也不用去琢磨高深道理,當然,你若將授於你的章印觀讀通了,可隨時再來府中,玄府會視你的具體精進,再決定是否傳你新的章印。」

  張御考慮一下,道:「也即是說,我若需要觀讀新的章印,每回都需向玄府求取?這當中可有什麼講究麼?」

  范瀾笑道:「自是如此,沒有玄府傳授,又哪裡去獲取章印觀讀呢?」他頓了頓,「玄府有時候會讓你們去做一些事,若是做得好,也不吝授下章印,只是你們方才入門,現在就算賜給你,你沒有足夠的神元去觀讀,所以也沒必要去想太多,先鞏固好根基便好。」

  張御點了下頭,合手一揖,道:「多謝范師兄提點,御以後說不得還有向師兄請益的地方,今日便先告辭了。」

  范瀾道:「好說,好說。」他合手還禮,「那為兄就不送了。」

  張御轉身走出殿閣,這時他回頭看了眼,只見金烏西墜,赤霞漫天,半沒於飛簷之上,顯得分外壯麗,可卻又逐漸在被泛起的夜幕吞沒。

  他收回目光,先回了精舍一趟,與鄭瑜打了聲招呼後便就離了玄府。只是在經過那座古代雕像的時候停留了一會兒,在下面吸納了少許源能,這才步行返回,於入夜之前回到了原來的居處。

  他沐浴洗漱了一番,換上了一件寬舒道袍,在蒲團之上坐定,呼吸片刻,待心神靜下,就將玄府賜下的那隻木匣拿起,打了開來。

  ……

  ……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7:47
第十九章 秀林之策

  木匣被掀開後,下方是杏黃色的綢緞底襯,上置一枚隱含雲紋的玉簡,旁側還疊著一方帛書。

  張御先將帛書拿起,拎著一角抖開,以一手托著,展於面前。從字跡上可以看出,這是玄府主事項淳所留。

  上面言及,過往的玄府弟子若由「身印」一道往上觀讀,但凡是有所成就的人,大多數是先以固本為要,所以特意挑選了這一枚「養元」章印授予他,幫助他夯實根基,鞏固本來。

  再往下,則就是玉簡的觀讀方式。

  上面話的雖然不多,可透露出來的信息卻不少。

  他思忖道:「看來玄府在對門下弟子培養時,過往的經驗也是十分重要的參鑑。」

  這與他曾經經歷的舊法修行完全不同。

  他的那位老師一直強調,在修煉過程中,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無可替代的,而前人的經驗並不適用於所有人,所以要儘量拋棄前人認知。

  而具體到傳授法門時,就是丟給你一套口訣讓你自己去悟,悟得出來就過關,悟不出來就是沒有天資緣法,期間根本不會來多理會你。

  按照他老師的說法,這些只是最為粗淺的法門,要是連這些都無法修成,那後面的高深功法也沒必要去多看了。

  這般看來,新法取代舊法也的確不是沒有理由的,至少入門門檻降低了許多,對待弟子的態度也沒有那麼隨性。

  不過事物都有兩面性,新法肯定也是有自己的弊端的,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

  他伸手將那一枚玉簡從木匣中拿了出來,觸手頓感一陣涼意,在上面輕輕拂過,那裡面的雲紋似如活動起來一般,產生了些微的波蕩。

  他看了這東西片刻,就於心下一喚,身周圍頓有一片金燦燦的光幕升起,在那上面,以「存我」之印為中心,六正章印在外環成了齊整的一圈,朱文紅印,篆字方正,看著十分賞心悅目。

  他目光一移,看向了「身印」。

  在還未進入到遊園時,他便感受到自身似乎進入了一團溫水之中,在這之後,其餘感覺才紛至沓來。

  所以這是他在找尋那縷玄機的道路上,最挨近自身的章印。此時隨著他目注其上,神元在減少了一縷後,此印便就煥發出了光亮。

  但他此刻沒有感受到到什麼變化,這是因為六正印是根本之印,只是為了使他在大道之章找準方向,並不能直接給他帶來什麼好處。

  因為相對大道之章,人身委實太過渺小,好似面對無邊無限的浩瀚虛空,如果說存我之印只是在其中落下了一個點,那麼此刻的「身印」就是向外開闢了第一條道路。若想繼續向外開拓,這兩步就是不得不為,且又無法省略的。

  此時他將那枚玉簡按於眉心之上。這剎那間,頓覺一股意念自裡湧來,心中無端明白了一些道理,而與此同時,在「身印」外沿,就有一個章印隨之衍生出來,上面有著「養元」二字。

  一陣細微的碎裂聲響傳來,玉簡之上生出一絲絲細密裂紋,再碎成了無數有若沙粒一般的均勻小塊,灑落在了桌案之上。

  他沒有去管這個,直接引動神元,往那養元之印中填入進去,少頃,便覺有一股較為溫和的力量憑空生出,將他包裹起來,並逐漸滲透入他的身軀骨骼和五臟六腑之中,進行著溫養調和,他則根據那意念傳給自身的法門,引導這股力量流遍全身。

  這股力量很快就消失了,不過這好像只是一個種子,從而引導出他自身身軀中本就存在的某種氣息力量,現在他哪怕不去催動,這股力量也依舊存在於那裡,並隨著他的呼吸一直運轉著。

  等到他神思歸正,頓時體會到了這枚章印帶來的好處。

  他日常活動中一些些微的創損本來需用打坐來修復,現在卻是自然彌合了,不僅如此,若是他不主動中斷這樣的氣息運轉,久而久之,身軀生長也會被延緩,這也意味著他未來的衰老也一樣被推遲了。

  但若想由此長生不老顯然是不可能的,這畢竟只是大道第一章上的道印。

  其實本來他的體魄也應該隨之一起增強,可是因為長久的舊法呼吸法鍛鍊,使得他的身體大大超越了常人,早已達到了極限,在沒有打破之前,再也無法往上提升了。

  他想了想,從這枚章印可以看出,玄府現在的重點是夯築他們的根基,在達到一定程度之前,並不準備向他們傳授用於鬥戰的能為和技巧。

  站在玄府的角度,這點並沒有做錯,也是非常合理的做法。而對於那些方才入門的弟子,這個節奏也是剛剛好,可對他來說,卻就有些不夠了。

  可以預見,這種按部就班的修行,當中有很長一段時間只能被動等待,這是他所不能容忍,他也不想這麼慢慢等著玄府來安排。

  他想了想,既然玄章這裡暫時不能有所指望,那麼自己不妨將注意力放到渾章上來。

  主意一定,身周圍原本金燦燦的光芒霎時一收,大道代之而起的是又一道灰濛蒙的光華,卻是將那大道渾章喚了出來。

  張御看了一眼,與玄章相比,渾章在賣相上確實大大不如,殘缺斑駁的章印漂浮不定,若隱若現的光芒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儘管賣相不好,可現階段在技巧和能為上,無疑給他帶來的幫助更大。

  渾章之上,而今只剩下了一個「劍馭」章印未曾觀讀。他判斷短時間內玄府那邊應該不會再給他賜下新的章印了,所以與其將餘下的神元留著,那還不如將之轉化為自身的戰鬥力。

  有了決定後,他立就把意念集中到了此枚章印之上。

  本來他以為與前幾回一般,很快就能有所收穫,可這一次,情況卻是出現了某種意外的變化。

  玄府主殿的事務堂內,儘管外面夜幕深沉,可內裡仍是燈火通明。

  項淳獨自坐在案後批閱文書,偌大一個玄府,各種事務千頭萬緒,現在幾乎全靠他一個人在處理,每天都要忙到極晚。

  在把瑣碎事宜安排好後,他拿起白天范瀾送來的文冊翻了起來。這裡面有著新近入府學子的詳細記錄,以及范瀾對這些學子的具體評價。

  文冊中對於白擎青、張御等人的分析尤其多,餘下人等則寥寥幾筆就帶過了。

  項淳仔細看著,時不時還點下頭。

  就在此時,厚實的大門被人推開,許英帶著風自外大步闖了進來,他臉上帶有一股深深的疲憊,可是精神卻是異常亢奮。

  項淳詫異抬頭,道:「師弟,你回來了?這麼快?」

  許英直接走到了案前,在項淳對面的座椅上癱坐了下來,好似失去了全身力氣,他仰面朝天道:「師兄,人我已經接來了,這回為了避開有心人的主意,路上我一刻沒有停過。」

  項淳頜首道:「師弟辛苦了。」

  「不辛苦!」

  許英大喊了一聲,並呼地一下直起身來,雙目閃著興奮的光芒,那模樣好似找到了人生存在的意義,他口中道:「師兄,你該去親眼看看他,那個年輕人出乎意料的優秀。」

  「那個季家兒郎?」

  項淳呵呵一笑,把目光重新投向著手中的名冊,並翻動起來,道:「既然人已經來了,也不急這麼一時半刻,就先讓他好好調養一下精神,你也去休息吧,我這裡還有事,改日我會我去見他的。」

  「師兄!

  許英一下將他手中的冊子抽走,丟在了一邊,語聲中帶難以抑制的激動,道:「你不明白,這個少年比你想的要好,在天資上,他甚至可能超過那個叛徒!」

  項淳皺了皺眉,臉上帶著一絲不悅,可聞言卻是動作一頓,抬起頭來,「你憑什麼這麼說?」

  許英看著他道:「師兄,季師侄在種落存我之印後,可是六印俱見啊!六印俱見!」

  「六印俱見?」項淳也微微有些動容,但他神情很快恢復了平靜,道:「那又怎麼樣呢?修道這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況且那初那個叛賊也是六印俱見,這個季家兒郎又能勝過他多少?師弟,你太急了,這很不好。」

  許英卻是依舊一副滿懷信心的模樣,他盯著項淳,道:「若只是這樣,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驚擾師兄,師兄,你知道麼,季師侄除了六印俱見,還是天生神元盈滿!」

  項淳這次真正吃驚了,心頭震動不已,他忍不住道:「你說什麼?你能確定?」

  一個人的神元天生是有數的,在經引導過後,會慢慢積蓄出來。而天生神元盈滿,就是這個人一生的神元無需引導,就天生已經處於積蓄好的狀態了。

  這等情況極其少見,若再加上六印俱見,那更是世上罕有,或許就是獨一無二!

  許英十分肯定道:「我能肯定!」他頓了下,「如果你不相信,我馬上把他帶過來見你!」

  項淳神情嚴肅起來。

  修道人六印俱全,那就意味著其用更少的神元都可能比別人先一步尋到玄機,進而獲得翻閱第二章的資格。

  而神元盈滿,那更是了得,其人根本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樣經年累月的積蓄神元,只需要按照玄府的指引觀讀那些章印便就可以了,這樣找到玄機的幾率無疑更大,除卻當中必要的緩衝,或許只要幾個月,甚至半年時間,其人就可以跨到那個門檻。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而是這樣的人,在閱讀第二章的時候會不會還有這樣的表現?

  委實不可想像!

  項淳不由暗想:「莫非我們東廷玄府之中,真要出現一個驚世之才了麼?」

  許英一臉堅決道:「師兄,我想過了,這樣的俊才,我們一定要設法保住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個叛徒察覺到。」

  項淳神情略沉,道:「你想說什麼?

  許英道:「自陳師兄那件事後,我一直懷疑我們玄府中有這個叛徒的眼線,師兄,你別說你沒察覺。」

  項淳沒有說話。

  許英身軀前俯,雙手撐住桌案,眼睛看著項淳,道:「所以我們必須想辦法為季師侄做一個掩護。」

  項淳抬頭看著他,道:「你想怎麼做?」

  許英站直身體,向外走了幾步,起手朝上指了指,道:「我來時已經想過了,有一個辦法,我稱之為『秀林之策』!」

  「秀林之策?」項淳想了想,道:「是取『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之意?」

  「正是!」

  許英道:「我的意思是,既然那個叛徒在盯著我們,那麼我們就給他一個目標,我們可以從玄府中挑選出幾個較為出色的弟子,全力扶持他們,他們要什麼就給他們什麼,把他們推到前台去,用他們來吸引那個叛徒的目光,這樣好讓季師侄隱藏在後台積蓄力量!」

  「我們要讓一整片林,來護住他這一根秀木!」

  項淳眉頭大皺,否決道:「我不同意,你這樣的做法,對那些學子來說太不公平了!你這是把他們當成了棋子!」

  許英堅持道:「可這樣的犧牲是值得的!」

  項淳還是搖頭。

  許英頓時有些煩躁起來,他道:「師兄,你在猶豫什麼?那些學子有什麼用?這麼多年了,裡面當真出過一個真正有用的人麼?」

  項淳道:「今年便有不少英才……」

  他將案上的文冊再度拿起,「你可以拿去看看,范瀾師弟已是看過了,今次入府的學子中,頗有幾個好種子,比如這個白擎青,既懂玄理,稟賦也好,是近二十年來少有的俊才,還有上回言及的那個張御,也是不差多少,我相信他們一旦成長起來,當能勝過我們這一輩人。」

  許英一把將文冊抓了過來,嘩啦啦翻了幾翻,待看完後,他仰天發出一聲暢快大笑,欣喜道:「這是天助我玄府,」他甩了甩文冊,「師兄,這的確是兩個難得人才,有這兩個人擋在前面的話,季師侄當就安穩了。」

  項淳怒道:「我剛才說得你沒聽到麼?你這樣的做法就是在胡來!」

  「可是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許英忽然平靜下來,道:「師兄,你應該知道,神尉四大軍候的實力現在越來越強,而我們根本就幫不上老師,你想再等多少年?十年?還是二十年?我們等得了麼?我知道你想說濁潮消退的事,天夏?可是如果天夏早就覆滅了呢?」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沉默不言的項淳,堅定道:「你不同意也行,我會去找老師,讓他老人家來決定這件事。」

  言畢,他轉身往外走去。

  「等等。」

  許英站住腳步,身上隱隱有光芒泛出,頭也不回道:「師兄,你想攔我麼?」

  項淳沉聲道:「我和你一起去。」

  許英一下轉過身來,那光芒也是收斂了下去,欣喜道:「師兄?」

  項淳嘆道:「我不同意又能怎麼樣,攔得住你麼?你下定決心的事又幾時更改過?」他自案後走了出來,向外行去,「跟我一起來吧,老師將事交給我們是信任我們,就不要讓老人家再看我們師兄弟之間的笑話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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