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滅盡塵埃 作者: 奧爾良烤鱘魚堡 (連載中)

   
無關風月 2011-10-26 14:03:5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7 1185175
tata123 發表於 2013-4-8 07:27
第一百二十章 過命和相依為命


   洪荒時代就涌現出了繁星般的修行者。

    楊澤怔在原處。

    比起從前的結論,涅發長老口中所言,還更要給人以震撼!

    就算在另一個時空,達到現代文明,也需要動輒數以幾千年的積累和發展。

    如果貴霜陸洲在洪荒之時,就已經是天玄多如狗,道通滿天走的地步。那就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不亞于古人類時期,就已經掌握了所有的現代基礎科學,高等數學,量子物理,高分子化學...

    這一切唯一的解釋,就是神的存在!有某種凌駕于這一切的存在,引導人踏足修行,甚至可能創建了整個大陸文明,在當初活動,並留下了種種痕跡。

    “列王山有很多封存的古籍,這些古籍都是誕生在千年以前,從古籍記錄來看,可以確認如今的人類社會構成,和“神”有太多不可割裂的關系!”

    “如果洪荒時有神,那麼為何現在卻沒有任何神的蹤跡,難道他們也有壽命的限制,或者他們只是一批非同尋常的修行者?有極為漫長的壽命,但最終卻無法長生?”楊澤迫不及待問,“所以所謂的神,其實只是一群接近天道的修行者,為了讓人銘記膜拜,所以披上了所謂“神”的外衣。”

    涅法長老搖了搖頭,“列王山有關的古籍,在神所謂壽命限制的記錄中,曾經綿延了數千年。沒有任何人哪怕是修行者可以活這麼長的時間,所以他們應該是真正的“神”,而我們現在世間見不到任何神的蹤影,只有西陀殿這樣曾經神的遺留產物留存世間,則是因為曾經的神,都進入了神廟。”

    “神廟?”

    “神廟即是神最終的歸屬,亦是人類修行,甚至人類社會如今構成最初的來源。當然這個神廟,也可以普遍的稱之為神國。”

    “神國...那意味著是一個國度,難道當年有一批神,獨立于世間之外,創造了一個國度?或者,那里就是神的誕生地?”楊澤問道。

    “我不知道,”涅法長老搖了搖頭,看向未知的天穹,“因為除了神之外,誰都沒有親眼見過神國,西陀殿據說每百年都會有一對聖使踏足神國侍神左右,這也確有其事,然而近千年時光過去,這些聖使都從未有人從神國歸來。神國仿佛是一個和現世永世隔絕之所,一旦進入,便從此從人間抹去了存在的印記。”

    楊澤想到新一代踏入神國的西陀聖使紀靈兒和宇文靖,突然覺得胸口某個部位,有些隱隱生痛。

    “誰都沒有見過真正的神國,那可能是一座島,可能是一座廟,也可能是真正神的國度,擁有巨大幅員遼闊的神土,但也有可能,那只是一個房子,只是一座宮殿。供曾經的世間神歸憩的場所。”

    “而我等四人窮一生時間,走過東方大陸,甚至走過這片陸洲,乃至陸洲以外的很多地方,就是為了探尋神的存在。”涅法長老,終于淡淡說出秘聞。

    楊澤只有瞠目結舌以對,不說東方大陸的遼闊,貴霜陸洲的浩瀚,在沒有交通工具的前提下,四聖者居然環游陸洲,甚至極有可能環游過世界,這幾人到底腳程到達了怎樣的地步?果然是大修行者無所不能?

    “最終我們可以確認的一點,便是考證了這世間真正存在過的神,總共有六位。”

    “六,位...”

    “遠古時代,存在了六位神,他們分別是蒼龍,伏羲,女媧,炎熾,蚩尤,刑天。根據最古老最考究可信的記錄,六個神曾經出現在世間,創造或者說改造著這個世間,然而出于某種原因,他們之間出現了分歧,分歧巨大而不可調和...于是眾神之間,展開了一場激戰。”

    “為了不給人間帶來毀滅性的災難,那場神戰在神國展開,然而卻破壞了神國和世間的通道。這場戰爭不知勝負,也不知道結果,有說眾神都因為戰爭神力殆盡最終消亡了,也有說仍然有遺留神存在沒有了人間通路的神國,正伺機尋求機會,重返世間。而因為現在的世間是曾經的神祗所創造,並不符合殘留神最初的構架,所以他一直期望重臨世間...重塑人間。”

    涅法長老輕聲嘆道,“而我們歷經半世的調查,更傾向于後一種可能。”

    “重塑人間...”楊澤喃喃咀嚼這句話,尚未從最根本的震驚中醒轉,“那我身上所謂的神脈...到底是什麼!”

    “能夠改造天地元氣,改變元氣最本源的組成構造,這本就是屬于創造這個世界神的能力。那位被困于神國無法離開的至高神,便想出了種種辦法,積蓄力量,期待重新打開從神國重回人間的通道,這些辦法,便是散落在世間屬于神的遺跡...我們有理由相信,當這些遺跡的能力累積到一定程度,那位在神國的殘存之神,便能獲得足夠打通人間的力量,重降世間。”

    頓了頓,涅法長老續道,“這些遺跡,散落世間,西陀殿肯定擁有。四大聖門也或多或少奉為瑰寶。而你身上的神脈,也屬于這一類。你擁有神脈,只能證明一點,那就是你曾經,和神有過密切的接觸!所以會受其影響,產生了和神有所維系的神脈。”

    楊澤宛如醍醐灌頂。

    如果塑靈是神的能力,他的上古靈脈是神脈,那麼帶給他這一切的來源,元神老頭,伴隨著他當時灰飛煙滅時那一並湮沒的記憶碎片里,到底發生了什麼。元神老頭到底為何會身消道亡,只余半縷殘魂穿越時空附體在他身上?

    在另一個平行時空里,國破家亡流浪異地的元神老頭,在最終的那一刻,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可以知道的是,元神老頭,他一定見到過“神”!正是如此,穿越在他身上,才讓他擁有了神脈!

    只是元神記憶已經破碎,這一切都成了謎團。

    “所以我們很想知道,當初你在列王宮見到神木王鼎的雕刻,對上面的雕像目不轉楮,是不是由此可以推知,你的確見到過雕像上面的神?”

    “我不知道我的身上發生了什麼,對神木王鼎的雕像,我當初之所以入神,並不因為上面的神像,而是那和神對峙的人,像極了我曾經見到的一個人,興許這不過是一個巧合...”楊澤于是將自己在天墟的奇遇如實相告。

    四聖者听完之後,沉默片刻紛紛點頭,“陸地之上居然有那樣一個浮島,當真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只是那天墟中人非同小可,你有此奇遇,也不知日後是福是禍。”

    “是福是禍,暫時未為可知。不過我可知道明日到來的那場戰斗,興許將成為一場禍事。如聖師所言神真的存在,那麼據說迦繆已經被西陀祭祀授予神術,如果他以神術對敵,明天我恐怕就凶多吉少,再沒有以前樂觀了...”

    幻滅長老戲笑道,“你不是很光棍的天不怕地不怕,之前敢那般挑戰對方,如今怎麼先已經有了怯意。”

    “挑戰並不是送死,之前的自信是我相信這將是一場公平的挑戰,因為我對自己修行的天分和戰斗的經驗很有自信,哪怕他境界高過與我,我仍然有把握戰勝對方,因為我曾經無數次的這樣勝利過,”楊澤抿嘴,隨後皺了皺眉頭,“然而現在如果對方擁有了那深不可測神的力量,那還要怎麼打?這已經變成了不公平,我能不能選擇取消?”

    楊澤面容現出惴惴之色,毫不在意幻滅長老鄙視的眼神。

    就像是一個仗勢欺人的痞子,有底氣的時候恨不得整死對方,然而發現對方很燙手的時候,之前的大義凜然都立即卷鋪蓋卷滾蛋了,節操比起小命來說,值幾個錢?保不住命就報不了仇,就無法伺機反咬一口,這才是最大的重點。

    涅緣長老卻笑了,但卻並不是因為他前後反復的滑稽而笑,只是另一種神秘的笑容,“世人總愛作繭自縛,卻不知早已藏刀在手。瞻前顧後,不過庸人自擾。當你挑戰之時,早已有了應戰之法。當你行于道而發現路受阻,卻忘了自己的一雙腳所踩之地,那就是本沒有的道路。就如面對巨門百思不得入,卻早已忘了鑰匙已經在自己的手上...”

    “天道無情,如何能破?唯有謹守本心而已!”

    “說了這麼多大道理,你們卻仍然沒有教會我怎麼去和神術戰斗?”楊澤咧咧嘴。

    涅法長老搖頭,“你吃飯要不要人教,穿衣要不要人教,走路要不要人教。如果你將這些當作是本能,那為何不能把戰斗也當作是一種本能,你需要最本能的突破。我們四人從最初到現在,一直都處于風口浪尖,並置身于可以說整個盛唐最危險的位置,最終還能活到現在,盡情享受人世間的安樂祥和,並不是因為我們沒有經歷過危險,而是我們能將那一個個的坎走過去。怎麼過去,難道是老師的手牽著我們走。在無數歷史的變化進程中,沒有來自天神的那只手,只有無數眾生螞蟻般芸芸的奮斗努力。所以在你要走的路上,如果一直有一只手牽著你,突然有天失去了,你或許會跌得極為慘痛,所以不應該有那之手,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楊澤嘆了一口氣,“說到底,你們仍然沒有解開我的疑惑。之前你們說想要從我身上獲得困惑的解答,那我是否又為你們做出了解答?”

    三聖者閉口不言,涅法長老仰望晴空微嘆一口氣,“見到你之前,我們還有些難明之處,這些難明之處終是讓人對這個世間還有些棧念。和你見過,終于能有些釋然了。這樣就算去迎接我等的宿命,也不算太遺憾。”

    “可我從頭到尾什麼都沒有說過,連我也不知道如何就解了你們的困惑?”楊澤搖頭。而且從大聖者的這句話中,他隱約有些不太好的感覺。

    “你上了列王山,梨花神樹選擇了你,又成了我等四人最後一名弟子,所以你就是我們的機緣。雖然我看不到這之後的事,但我總是這麼想著,興許多年以後回過頭來看,準許你成為列王山弟子,也許會成為未來世間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楊澤看著四位聖者,雖然他們平時各有嗔怒冷穩的性格,然而在這一刻,四聖都顯得很安詳。

    “山中的那些師兄師姐們,皆是刀子嘴豆腐心...日後你要多多擔待。”涅緣微笑道。

    “不省心的是我,多擔待的應該是他們,更何況四位老師日後一直都在,怎麼都應該護著我這位輩分最小的。”這是楊澤第一次稱呼四聖為“老師”,但這聲稱呼過後,他破天荒的有點難過。

    四聖修為超凡入聖,所以他們是否已經看到了某種難以預測的未來?

    四聖微微仰頭,涅法長老淡淡笑道,“你是我們的機緣,但我們仍要迎來宿命。興衰罔替,本就是世間最普遍的規律,所以如果有那麼一天到來,請擔負著這座山,堅持走下去。”

    楊澤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你去吧。順便說一句,我等四人很長時間沒有和弟子這樣聊過天了。和你說話,很愉快。剛才那句“老師”也比較真誠,讓我等很寬慰。”

    “希望以後閑暇時,能常常叫你們一聲老師。”楊澤五指合十行禮,和四聖相見的時候不多,更多時候也只是出現在盛唐人的口中,然而若不是列王山,他估計連公平挑戰迦繆的資格都沒有,他也不可能獲得被盛唐認可的身份。所以和四聖者相處的時間不多,他們交談得更少,但正是因為列王山和四人的威名,他楊澤才能安然無恙如同處于搖籃中的呆在這里,而不是被西陀殿乃至那些親近西陀派的高門大閥客卿們出手碾殺。甚至極有可能連大曄國都會受到牽累威脅,畢竟大曄達到天玄境界的修行者,屈指可數。在這個力量和拳頭說話的世界,的確是微弱了一點。

    所以這聲“老師”,他叫得很認真。

    從那方晴崖離開之後,楊澤仍然沒有找到克制神術的辦法。他還有底氣,元神老頭已經在識海歸息了極長的時間,這足夠讓他積蓄很大的一部分元氣,而如今那些天地元氣就聚集在他的靈脈中,像是一片雲海。如果不是因為他天生靈脈,也可以說是“神脈”,他早無法容納這麼巨量的元氣爆體而亡。

    不過這些都是屬于元神老頭的財產,他無法動用,然而如此巨量的天地元氣,本身就有足夠的分量。用于養身可以讓元神老頭凝聚虛體,一天天壯大元神。用于戰斗便可以短時間砸出可怕的力量,用于搏命。

    除此之外,道尊獬澤仍然他的得力助手,如果要逃跑,天下極少有靈獸追得上道尊的速度。

    但是他不可能永遠都依靠這些力量渡過難關,就如四聖者所說的那樣,他需要獨自上路。

    所以他一直在苦苦思索涅法長老的那句話。

    他擁有神脈,而塑靈本就是一種神術。所以西陀的神術大概也是類同于此,劈開木門的斧子就在他的手中,但問題是他仍然不知道那把斧子到底是什麼。

    塑靈可以分解物體的靈氣,然而楊澤通過無數次的嘗試最終證明,滅氣根本就無法作用到生靈的身上。更遑論用其戰斗。如果說用來破敵人的靈寶,也需要解析靈寶內部構成。而戰斗電光火石,這樣的時間幾乎是奢侈。所以他不得不得出很無奈的一個結論,塑靈無法在戰斗中起到作用。

    但對手能夠以神術戰斗,對方又是如何做到的?

    走出山崖的迷霧,楊澤出現在議事樓閣和溪水淺坡處所有人的視野中。

    然而他並沒有看到這些人。

    他若有所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迎來了紀靈兒的列王山諸弟子,正一並站在溪畔邊的露台上,遠遠看著他,都沒有上前打擾。

    “楊兄有所悟。”宋徽和紀靈兒並排而站,抬頭仰望突然在坡地上坐下去的楊澤,“聖女殿下今日不顧客卿攔截,來到這里,宋徽著實為楊兄欣慰,也極欣賞他的眼光。”

    紀靈兒唇角牽起一個促狹的笑容,“噢,不叫我弟妹了?”

    宋徽微微一怔,隨即啞然失笑,“我這人喜歡開玩笑。若有冒犯到殿下,還望恕罪。”

    紀靈兒轉過頭去,挑長的睫毛律動,目視前方,卻毫無焦點,“我到這里來,並不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只是希望確認,楊澤明日並不是去送死。畢竟相識一場,不願見到他在我面前再死一次。”

    “不惜拼著數百名客卿的攔截,甚至可能和祭祀大人翻臉的風險,聖女也要前來。僅僅只是這一個原因?”宋徽開口道。

    紀靈兒美眸掠過一絲閃爍,“我決定的事,沒有人可以自以為是的阻止...我很討厭別人為我做決定。而至于祭祀大人,我的決定,也與他無關。既然無關,他也不能干涉。所以和近百客卿交戰,只是我討厭他們的阻攔,並不是因為楊澤...他之于我,只是一個朋友。”

    “朋友?”宋徽確認。

    沒有注視他的目光,紀靈兒螓首輕點,“確是朋友。”

    宋徽搖頭微笑,“朋友這種東西,聖女難道不覺得對于你的身份本身而言,就是並不存在的事物。我知道這一點,宇文靖知道,西陀祭祀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但只有殿下你自己以此欺人。”

    “你是認為我自欺欺人?”

    “不敢,我只是覺得你在嘴硬。”

    紀靈兒唇角微彎,“我從不嘴硬。你是宋家未來的繼承人,既然你都有朋友,為什麼我不能有。”

    “因為男人間的交情可以過命...但男人和女人間便只能相依為命。”

    紀靈兒雙眸似乎沉入深淵之中,然後道,“和我未來相依為命的,是另一個人。”

    “那麼你為何在這里?”

    “你是在害怕失去。興許你連自己都不清楚,你為什麼這麼害怕失去。”

    “你在乎一個人,所以才會在乎是否有一天,再也無法見到這個人。”
tata123 發表於 2013-4-8 12:36
第一百二十一章 威脅


   寂靜的夜里,是一種陳腐到了極點的空氣。

    這一夜盛唐依然是籠罩在蕭瑟得每一片老桐葉都朽落的秋風里,仍有太多人徹夜難眠,處于極繃緊精神緊張的情緒中。

    然而大曄的西街行館,林唯楚卻並不能同其他人那般的坐臥難安,作為行館尹丞,他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就是鎮定平靜。屋外秋風拂地,像是有人拿著掃帚摩挲千年陵墓,掀起蒙古不化垢塵的氣息。

    要在這樣的夜里平靜下來不容易,特別林唯楚經歷過大曄的衛國戰爭,在戰場受了些傷動到了骨筋,靜下來的時候右臂便會輕輕顫抖。從戰場下來卸下戎裝換上官服後,每當他靜不下來,他就會寫字。

    抬腕落筆之時,狼毫錐毛蘸著黑墨在紙上游走的時候,他顫抖的手臂就會出奇的平穩。原本難以平息的胸臆,這時候就會慢慢平靜下去。

    今夜他在寫字,所以即便在這個讓人窒息的夜晚,他的心情依然很平緩。

    但是他卻覺得有些不同尋常。這個夜,太過于安靜,就像是他此時的心情一樣。

    沒有了行館東檐角皂角樹下古井旁六嬸搗衣的聲音,沒有了西房里廚子老張傳來呼呼的鼾聲。沒有了館外武官時不時兵器佩掛的踫撞聲。甚至更沒有了那些憩息行館樹下的鳥聲和屋脊攀爬的貓行聲。甚至就連那聲突然的驚呼聲,也是那麼的嘎然而止。

    林唯楚的手臂又開始顫抖了起來,但他依然在寫字。他知道外面可能來了人,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件事真的就這麼發生了。屋外的人,真的就這麼來了。

    房門突然產生了某種形變,像是竹篾朝內彎曲,兩片房門陡然崩裂了扣栓朝內彈開,然後耷拉到兩旁。大曄行館內,像是劈了一道雷。

    房屋中的一切書架擺設植物,都像是亂風割過般殘破墜地。

    瞬間屋內就只剩下了林唯楚,還有他所坐著的一桌一椅。

    他提筆寫字的手在顫抖,因為透過震爛的廳門,他已經看到了站在行館門廳里的那個人。

    甚至不需要借著月光,因為這個人本身就在發光。

    他曾經遠遠仰望這個人的模樣身姿,卻沒有想到在行館之中,他親眼見到了這個人來到。但帶來的確不是榮光,而是某種陰暗絕望的氣息。

    西陀聖使迦繆,此時就站在行館之中。他的面容上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那層浮在外的光暈有一種無上威嚴的氣息,仿佛九天之上令人一踫就會粉碎的寂滅。

    他是聖使迦繆,他曾經到臨一個地方,可以引來萬人呼喝,蓬勃景仰。然而他也可能在這樣的夜里出現,出現的時候,他就是魔神,帶來的是寸草不生的荒蕪。

    看到行館四處的血光,林唯楚終于明白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這一夜如此的安靜。

    古井旁的六嬸當然無法再搗米,因為她微胖的身子現在已經倒在了牆邊,牆上有一大攤類似西瓜破碎的血漬。西房里也沒有廚子的鼾聲,門外的武官像是暴風雨下的菜葉和草睫,吊掛在牆角和樹梢,他們的身體毫無生命跡象的垂掛著,彰示著人死亡後被踐踏的尊嚴。

    仿佛一瞬之間,曾經十年不曾變化,不算熱鬧但很有人氣的大曄行館,就這樣死了。

    看到那個男子,這個已經不屬于他們層級的存在,林唯楚的身體在恐懼,每一寸肌肉仿佛都在顫抖。

    他看著遠方泛著金光的星樞閣,然後對迦繆道,“我以為聖使,此時此刻會在那里。所有人都以為,你在那里。卻沒有想到,如此身份的你,今日居然會紆尊降貴的來到這里。而且一到來,便能做出這樣血腥的事情。”

    迦繆籠罩在光暈里的面容不喜不慍,只是負手身後,如和人閑談般輕松,“正是因為所有人都想不到我會出現在這里,所以當他們看到最後結果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大概會很精彩。”

    這番話里透入骨髓的冷酷,令唯一活人的林唯楚,都感覺背心發酸的寒意。

    “我不明白。”他搖了搖頭,“觀你如今之情形,應該神術大成,所以聖使對明日的決戰,應該已經胸有成竹。但是為何此時此刻,還要費力來做這等事。”林唯楚看著門外那些橫七豎八倒下的人,他覺得心頭瞬間充滿無以言喻的悲痛,以及一種面對巨力的無力和無奈。在如今迦繆這樣大能力者的面前,門外的那些尸體,曾經和幾片枯葉朽木又有什麼區別。

    “明日自然已經有了定數,然而單單是殺了楊澤,這還不夠。”迦繆狹小的雙目眯了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猙獰,“小國刁民,原本手翻起的浪花,就可以把他碾殺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掙脫出來給我扎一道道刺...如今還上了列王山,在山上公然向我挑戰...”

    迦繆的雙目血紅起來,“被一個刁民挑戰...就像是骯髒的水潑在了身上...這種侮辱...誰能明白?”

    他是西陀聖使,萬眾矚目威嚴而神秘的存在。然而卻被一個螞蟻般的楊澤惹來諸多非議,更發展到如今,被對方當面挑戰。在他看來,等同于在天下人間,被拉在了和楊澤同一個級別上。無論勝負,遭到了挑戰,就已經讓他威望掃地,這讓向來就有心理潔癖的他如何自處?

    “殺了楊澤並不足以泄心頭恨...他不是這麼有責任感麼,如此看中肩膀上擔負的大曄人的責任...那麼見到身邊的人都因為他而死,定然比折磨他的身體更要讓人快意許多倍...”迦繆笑了起來,但這笑容卻讓人頭皮泌涼。

    “所以在所有人都以為我還在星樞閣之時,我就來到了這里。大曄的清平王後乃是帝國公主,這是一道免死金牌,我自然不會動她。”

    “然而其他人卻沒有她這麼幸運...這座城市里,還有許多大曄國人。有足夠多,足夠讓我殺得盡興。楊澤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這麼責任泛濫,對你們這些小人物投以這麼多關注...他在列王山上,在正式決斗之前,我們當然不能對他做什麼。然而這一夜過後,所有的大曄人,所有和他有關系的人都遭到清洗過後,我懷疑日後還有沒有人再敢這麼挑戰我的權威。”

    迦繆籠罩著金光,但面容卻散著一種陰臭狠辣的笑意,“恐懼吧。這里死之前每一個人臉上都有恐懼,當如此之多人的恐懼最後出現在得知一切楊澤臉上的時候,那該是何等的快意。”

    林唯楚沒有回答他,盡管他身體各處,就連小腿肚都有痙攣般的顫抖,但他仍然沒有停手,仍然在寫字。

    所以此舉引起了迦繆的注意,“這個時候,你還在寫什麼?難道是遺書。”

    林唯楚終于停筆,然後扶著椅子慢慢站起來,克制著身體本能的恐懼,朝迦繆走去,手中拖著那張墨跡新濕的宣紙。

    迦繆手一揚,那張紙就來到他的手中。

    他看著林唯楚的手書,原本略帶陰狠快意的面容,眉宇不知不覺已經蹙起,“這是什麼?”

    “是現今西陀聖殿在星樞閣,在我盛唐帝國,所有的客卿名單。”

    迦繆看著這份名單,終于察覺到一絲不尋常,眼神深處生出一股陰狠的火意,他冷冷看著林唯楚,“這是什麼意思。要挾?我很想知道,如今的楊澤若不是列王山,早已自身難保,他還有什麼底氣來要挾。就憑他在盛唐掌握的那點大曄布下的暗線?”

    “不要小看聖殿,我們在盛唐佇立了千年,遠比世人想象得強大,楊澤那些暗地的力量,包括了他所謂破霜軍以及早來到盛唐的岐山郡人氏,自以為掩飾很好,但在聖殿的面前,僅僅是一眾雜魚...聖殿想要揮刀,他們連拭刀的資格都不夠。”

    林唯楚行了一禮,“楊三世子如今在列王山上,然而聖使大人卻忘記了...大世子和二世子,卻早已經恢復了自由。他們現在並不在山中。”

    大曄破霜軍和天監部暗線,的確力量弱小在盛唐掀不起什麼風雨。然而楊澤和他那兩位大哥,卻是明面上最強的戰力。

    迦繆怔了怔,皺了皺眉,楊闕和楊文淵被四聖軟禁,所以他竟然一時間忽略了這兩人的存在。

    “對聖殿毫無敬畏的刁民們...”隨即他笑謔起來,面容持傲,“就算是羅森如今重現在我面前,我迦繆對上他也有五成勝算。楊澤那兩個繼承了羅森傳承的大兄二哥,想要寄望他們對付我未免顯得太過天真?”

    “聖使誤會了。”林唯楚搖了搖頭,“楊闕和楊文淵兩位世子並不是要攔截阻止你,而是要和你比賽。”

    “比賽?”迦繆眼瞳放大。

    “聖使盡管去殺你想殺的任何人,但只要在盛唐的大曄人,遠在大曄國土上的人們,或者和楊澤著意的任何人遭到損害。這個比賽也就開始了。楊闕楊文淵兩位世子會按照這個名單,去殺上面的每一個西陀客卿或者弟子。他們無法阻止聖使你殺人,但聖使也同樣無法阻止他們殺人,因為西陀也無法知道,下一刻會傳來哪一名客卿的噩耗。”

    迦繆立在原地,拿著手中的白色宣紙,紙的一角,瞬間被攥出無數織紋。

    今日星樞閣近百客卿攔截紀靈兒,合眾人之力,就是再多兩個紀靈兒,也沒有辦法沖破這麼多客卿的包圍圈。西陀客卿合起來可以當一支強悍的軍隊。然而分開來,單獨面對繼承了羅森傳承的楊闕楊文淵。可以力敵的只怕屈指可數。

    或許也應了那句話,他們想殺多少人,就要死多少人。

    “這是威脅我,可不要忘了,西陀聖殿從來不受威脅。這上面的客卿,有多少是為了和我西陀扯上關系不惜一切的卑微虛偽之輩,他們全死光了,對我們而言也沒有任何損失。”迦繆冷狠道。

    “確實如此,聖殿千年歷史到如今,已經出現了太多名不副實,明地光明偉岸,暗中奸yin擄掠,壞事做絕,沾滿血腥歷程的客卿世家。這些人聖殿面子上要維護信奉者,但私下卻定然恨不得將他們踢開。然而經歷了這麼多年的調查,我們自然也清楚,這份名單中,除去那些可有可無者,仍然是有一部分,對聖殿極為重要關鍵的人。這些人想必死去。也是聖殿不願接受的損失。”

    迦繆的面容瞬間變得猙獰詭異起來,氣息危險的起伏。林唯楚宛如置身風暴中,但夷然無懼。

    “很好!看來我們還是小看了大曄在盛唐的經營。連這些你們都能掌握,說明我們一直以來都低估了大曄這個微末小國的能力。”

    “微末小國,有時也能爆發出很大的能量。”林唯楚唯諾道,“就比如楊三世子,他卻是我大曄百年以來,極為難得的驕傲。”

    “那麼就好好的看著,所謂大曄驕傲的楊澤,明日我會以神的名義向他做出裁決。你們最終會接受那個殘酷的局面。我很期待。”

    迦繆轉身,朝行館正門而去,到了門口,他側了側腦袋,側臉的輪廓冷騖得仿佛不是人類,“明天過後,請在盛唐的大曄人,做好隨楊澤一同赴死的準備。”

    林唯楚鞠躬,“三世子說了,明天他會洗干淨脖子,引頸等待聖使的下刀。”

    “我突然很不喜歡你說話。雖然暫時不能殺你,但讓你吃點苦頭,倒我想沒有什麼問題。”迦繆突然伸出一根指頭,隔空指向林唯楚。

    噗!得一口血線,從林唯楚口中噴出。有一件事物,從他嘴里飛出,在迦繆手邊碎成血沫。那是他的舌頭。

    在迦繆消失在館外的瞬間,林唯楚“ !”得雙膝跪地,雙目悲痛的淚水奪目而出,他痛苦的不是此刻身體的傷殘,而是周圍那些曾經親近,但現在卻成為冰冷的尸體,再也無法重現音容笑貌的人們。
x24685 發表於 2013-4-8 22:55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相濡以沫,忘於江湖

    謹守本心謹守本心,四聖者不停反復的告誡自己要謹守本心。

    那些繁複而看上去沒有道理的大道理,實際上只讓楊澤領悟到一點,那就是要透過事物的外在深入到本質去考慮問題。

    他現在就是需要去思考有關建立在這個世界規則之上,所謂修行的那些最本質的問題。

    因為如今迫在眉睫,他已經感覺到了一種緊迫感。停留在天玄境界,卻可以運用許多大修行者才能所會神通“意境”的他,原本對明天的戰鬥很自信。

    然而在明白並逐漸看清楚西陀聖殿實力的時候,他這種自信自然也就隨之萎縮壓迫。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個人永遠也無法算到你的未來真正會面臨什麼,就像是楊澤根本沒有算到,這個世間真的有“神”的存在,西陀聖殿也擁有“神術”這種超越凡間修行技能的東西。

    楊澤並不懷疑質疑所謂神術的威力。西陀聖殿的歷史存在得比這個世間兩大帝國盛唐和高紋還要久遠,能成為四大聖門之首,就連強大如今天的盛唐,對西陀殿都是採取拉攏而非迫服的手段,就可以知道聖殿的底蘊遠比他猜測的更加深厚。

    至於最初所謂他進入帝國時想像的踩翻盛唐,腳踢西陀,然後再把紀靈兒從宇文靖手邊攬入懷中的想法,現在看起來真的就是一個美好的白日夢。

    那隻是存在於騎士小說中的故事。而可惜的是就算是在這樣的故事裡,他楊澤仍然不算是主角。

    白日夢總要甦醒。楊澤現在就面臨這種美好幻想破滅的時刻。他了解他所掌握的塑靈神術,並明白如果這種力量如果真的能夠轉化為戰鬥的神術,明日之戰,他就真的是極為危險。

    他在努力的想,拼命的想,並伴隨著他的這種思考,他的體內氣機也在正在隨之翻天覆地。

    他的心情很煩悶,他被神脈拓寬的經絡,竟然也在無數氣流的衝撞下,顯得極為擁堵滯塞。他的肌肉在膨脹,甚至因為過度膨脹,傳來些微撕裂的聲響。

    然後他“噗!”得吐出一口血,那口污血噴濺入面前的溪水中,很快暈染開去,猶如墨滴入清水,竟然把溪水都染出了些微的猩紅色。

    原來他這口血,噴得數量極多。

    也因為這口血,他終於獲得短暫的清醒。並瞬間反應過來,如果他仍由這樣思考下去,很可能便會誤入歧途走火入魔!

    但是他還有退路嗎?他沒有別的選擇,正是因為沒有,所以他仍要繼續的思索下去。哪怕面前千萬條路,都是跌落深淵的歧路,但只要有一條是正路。那就只能向前。

    他的體內氣海彷彿開了無數個竅穴,極為劇烈不穩定的真氣,正在其中飛快進出,摩擦出大量的熱力,碰撞得極為激烈。

    楊澤痛苦的悶哼一聲,坐倒在坡地上。此時的他,已經進入了忘我的世界,周圍沒有花草山水,也看不到那些坡下遙望他的無數雙眼睛。

    “是不是該阻止他,再這樣下去,等不到明天,他可能就會死了!”看到楊澤狀若瘋魔,並吐出一大口血的樣子。軒轅鱈天終於忍不住了,深重的擔憂和一絲心疼的情緒出現在她那張清蓮不妖的臉上。

    “他這是入道了。”宋徽伸出手,擋住了她上前的路“如果不得出,便可能終身困死於自己設下的囚籠裡,這是最凶險的時候,我們無法干預。也做不到任何事。”

    軒轅鱈天又看向紀靈兒。

    紀靈兒迎著她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像是讚同宋徽的這番看法。因為在這個地方,除了四聖諸弟子之外,只怕就只有眼前的這位宋大公子,有資格對這種情況給予建議。

    軒轅鱈天看著紀靈兒極美的側臉,這張臉如果添一抹彩妝放在俗世的國度中,那就是深宮裡最禍國殃民傾國傾城的存在。如果減一絲清瘦在庵壇,那就是不惹塵埃萬民瞻慕的對象。這是一張不容易讓人生出負面情緒的面容。

    但軒轅鱈天突然對此有些厭憎。

    “你永遠是這樣的孤高冷漠嗎?”她望著紀靈兒,突然道。

    紀靈兒平靜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曾經發現你不是冷血的人,但現在看來,你其實是極為自私和冷血的人...”

    “你從小生存在人煙罕至的極北荒地,經歷的是西陀聖殿灌輸以嚴苛的規則和不能叛離的道路。你看上去是人間高高在上的聖女,然而卻是一種可悲的生命,所以你發現了自己的可悲,於是期望逃離原本的束縛。哪怕你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但你的潛意識,卻總是這樣認定的。”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違背西陀聖殿​​的意志,哪怕世間兩大帝國,一切都在以一種約定俗成的規則維持著穩固...直到他的出現,直到楊澤的出現!”

    軒轅鱈天突然有些失控,就像是有時候她直腸子任性一樣。但現場所有人都看的出來,現在的她和以往並不一樣。

    像是經歷了某種洗禮,讓她從一個沒心沒肺的少女,變得如洞悉世事的**女子般成熟,無論身心。

    紀靈兒依然沒有回答,但不知何時,她的五指在袖中緊合了起來。

    “你渴望逃離那種難以喘過氣來的生活,所以楊澤便成為了那唯一的契機。你去地海,真正的目的不是救出楊澤,只是為了心中隱晦要遠遠逃離聖殿西陀的願望罷了!楊澤的存在,只是為了給你偏離西陀殿這條路的一個藉口和機會...”

    “其實是你利用了楊澤...其實是你讓他如此顛沛流離...其實你是如此冷漠和自私的一個人啊!”

    聽著軒轅鱈天這個她最好友人的直斥。眾人沉默且震驚的望著眼前的紀靈兒。有人眼睛裡閃爍著同情,更有的流露出一絲嘆息...

    “你想說我無情。”紀靈兒嘴角輕輕牽起,笑容有些艱澀和難過。

    “...可你憑什麼?”

    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人在這個時候說一句話,這番話很平靜,然而每個人都察覺到了紀靈兒這番話裡的冷騖和那一絲慍意。所以他們越加感到窒息。

    “難道憑你和他在梨花神樹構建的幻境裡共同生活了三年?”紀靈兒手指無形中攥緊“...別忘了,你並不是他的妻子。”

    她其實是一個很害怕受傷的人,所以她冷騖高傲,也正是如此,所以她會選擇對外來的傷害,施以最不留情尖銳的還擊。

    哪怕眼前的人是她最親密的友人,哪怕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已經很恨自己而後悔。

    軒轅鱈天難以置信的望著她,眼底有一種受傷的神情,然後她慢慢後退,繼而轉身飛奔,身影如鷂,迅速消失在山林之中。

    沒有人想到竟然是這樣場面的呆愣在原處。而幾乎所有人都很明智的選擇了緘默。

    紀靈兒抓著自己的手臂,頭低垂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那樣一番話。但是就在剛才軒轅鱈天的那番話,讓她的確心底很憤怒。

    哪怕是她很想告訴她,當初她之所以會決定前往地海救援楊澤,僅僅是因為那年在大曄王宮溫泉處與他對視的那一眼。

    只是一眼,沒有道理的,就決定了這之後的許多事。

    轟!得一聲,打斷了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緘默。

    幾乎是同一時間,在樓閣裡的人,站在淺坡的人,包括飛奔而出的軒轅鱈天,紛紛或抬頭,或轉頭的...朝楊澤所在的位置望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亦或者在體內氣機急速遄流裡堅持了多久。或者昏迷過去又甦醒了多久,楊澤一直處於一個恍惚的狀態。

    在這個狀態裡,他的眼前不斷跳出各種畫面。

    這些畫面很抽象,來自於各式各樣的意境,包括了他從高紋帝國那位大劍師身上學會的藍璃劍意,包括了在軒轅鱈天隨身蜃珠裡崑崙的暴風潮汐意,更包括了修羅相,還有許多見也沒有見到過的形象。

    這些形像或是劍,或是風暴,或是戰神修羅,或是素淨的和尚,或是牛鬼蛇神,或是飛遁的仙女。這些無數的形像不斷的組合,又拆分化為粒子消散,又重新凝結成另外的尊容。

    他驀然驚醒,陡然發現自己倒在了溪水中。

    潺潺的溪水沿著草坡綿延至最遠處。幾縷上游的碎葉漂浮在水層上,回環繞行。這是極靜的畫面,也是再平常不過的畫面,這樣的情形隨處可見,在每天的清晨,在每個黃昏籠罩的傍晚,在每一個春夏秋冬,每一片原野,每一條街,每一個人身上。

    楊澤抬起手來,撥動溪水,水流蕩漾,浮於水的枯葉被這個動作打亂了原本的軌跡,飄蕩在一旁。

    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他的眼睛變得無比清澈深邃。

    山川,河流,田野,湖泊,以及看上去永不改變的村鎮人們的生活,其實興許只要伸出一隻手在某處撥弄,折下一朵花,就能趕走一隻蝴蝶。

    蝴蝶飛起扇動的翅膀,或許就會影響到湖泊附近成千上萬隻蝴蝶。

    成千上萬的蝴蝶,又會微妙的改變最原始的生態,最終一層一層,直至另本不可能變化的地表地理也發生了改變。

    最微小的細節可以組合成最偉大的事物。

    最微妙的改變仍然可以產生巨大的變革。

    所以楊澤彷彿看到了世間最本質的事物。

    最細小的微粒組成了花朵,茶杯,女孩的抹胸以及將士的長刀...組成了這世間萬物,生機勃勃。

    修行本質上也是利用這些世間無處不在的細小事物,聚流成川,量變引起質變。

    修行者修成氣海,能夠通過氣海利用天地元氣,匯集己身,這就是真氣。不過這就是世間大部分修行者的瓶頸,因為他們只能將修行之能局限於自身,自身有極限,修行就有極限,這就是天玄境界的界限。

    然而大修行者,卻能超脫這副肉身皮囊,以自身之力,四兩撥千斤,調動世間天地元氣。形成他們識海和天地元氣共鳴生成的形象。

    這就是意境。

    意境是修行者自身為弦,和天地元氣奏出的歌曲。是藉修行者自身,借調這天地元氣的顯像。

    識海共鳴有多強,修行者能夠調用的天地元氣就越多,直至凡人不可預估之巨。

    這就是入道。

    楊澤已經入道,因為他已經明道。

    既然明道。所以他破道。

    一瞬之間,天地元氣環繞他周身行走,形成了一幅幅各種化身,仙女,骷髏,修羅,怒目金剛和慈眉善目的菩薩...這些是盔甲,也是他的外向,是天地元氣的共鳴,是意境。

    所以楊澤從此時,平步入道通!

    樓閣議事房裡的人,淺坡處的人,溪水之畔的人們。嘩然,震驚,瞠目,難以置信,所有人氣象大千的神情,望著坡道的那一處。

    世間修行歷史中不乏許多百日晉身大修行者,輝煌一時名震當世的天才。他們也曾經見過許多大修行者的神通意境。但窮眾人畢生見識...也沒有見過這麼多的意境...同時集中閃回在一個人身上。

    他們只剩下目瞪口呆,麻木的看著那坡道處,楊澤身上不斷出現的各種形象。像是看一場光怪陸離的旅行,所有人都被帶上了雲霄,遲遲不肯墜地。

    在眾人各異驚詫或讚許狂喜的目光裡,紀靈兒抽身而退。

    這時她看到了宋徽詢問的目光。

    “楊兄一夜入道通,從此這盛唐修行界又將多增加一段傳奇,值此時刻,我想楊兄一定最想見到你...好不容易來到了山中,難道這時不去到他的面前?或者你只想做一個在成功的背後默默看著他的女人?”

    紀靈兒輕輕搖頭,隱沒在了周圍那些狂喜的人群之後“我來到這裡,也只想看到有這樣的時刻,我見證了這一刻,所以我現在很高興,很為他開心,或者還有那麼一點驕傲。既然已經心安,那麼我也可以安然離去...”

    宋徽微嘆打趣道“不知這是否算雪中送炭時相濡以沫,錦上添花時相忘於江湖。”

    紀靈兒微笑,像是晨曦最後的濛光,不置可否“如果可以,請替我向他帶句話...”

    “明日一戰,我會在勝利的彼端等你。” 本帖最後由 x24685 於 2013-4-8 23:00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3-4-10 00:33
第一百二十三章 桃花笑春風

    元闕四十五年的盛唐秋天。 很多事情將未發生卻已然在發生著。

    秋麥金黃了京城外綿延起伏的大片田原,草絮如落雪般卷席進入了城中。盛唐的人們在這個多事之秋,迎來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動靜。

    盛唐人向來有「雄都盛京城,百里風花地」一說。

    盛京城外有豐沃的原野,除去這些,那便是城外清秀處,綿延數百里的莊園建築群。這些大多是盛唐建國時當時的王侯豪閥所獲的封地。也是大部分盛唐門閥的家族圈地。這些各大家族的莊園封地,足以見證帝國的盛世風潮。

    這片數百里的莊園的確是大觀園。其中博雜了盛唐各種風格的建築,有些是莊園小橋流水別院,有的則是大氣蓬勃的廟堂宮闕,每至夜晚這裡必然是綿延百里的璀璨燈火,絲竹歌舞像是流動的緞帶終年飄蕩在這片區域。

    所以這就是所謂的「百里風花地」亦是盛唐權貴聚集之處,而這些王侯貴族在京城之中的府邸,大多都只能算是一些用以對外的門面罷了。這裡才是盛唐世家貴閥的核心。

    如今這裡卻頗不平靜。

    因為而今這處百里封地到來的一位不速之客,引發了整個地段的震動。

    「孟陽爺」何塞的莊園在「風花地」的核心處。這裡有很多莊園,但相形之下,何塞的莊園比起周圍那些侯爵世家還更有分量一些。

    「孟陽爺」是盛京權貴中對何塞的普遍稱呼,這個何塞不光是西陀聖殿舉足輕重的客卿,他更讓帝國權貴上層敬畏三分之處,便在於他的那位惡名十足的妻子張氏,正是當今西陀聖使迦繆的親姐。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處孟陽府邸儘管時常有鞭死奴役的命案發生,但大多在帝都府尹那邊都不了了之。

    去年「孟陽爺」出行州郡,遇上幾個近些年風頭正勁的地老虎官署世家冒犯「孟陽爺」蟒威初露,幾乎一夜之間那些曾在地方稱虎稱龍的貴冑全家上下皆被下獄,家主當場就落了首級。此事當時鬧得頗大,但最終在帝國上層皆數被壓下。至今再不聞風頭。

    此類威風事,在「孟陽爺」身上,一天一夜也說不盡。

    「孟陽爺」遠近聞名立威名之下不免所邊鋪陳了許多白骨,但作為在帝國和西陀殿之間具有維繫作用的楔子,帝國對此的態度是一直保持著緘默。

    來自帝國的這種緘默,足以建立起這片百里封地的權貴們對其的敬畏。

    之所以這片百里封地中的諸多世家今日極為震動正是因為來自孟陽爺何塞莊園的變故。

    整個莊園上下護衛戒備森嚴,注視著今日莊園的不善來客。

    楊澤站在這片高有三百八十級台階方能通過兩側雄獅入正殿的莊園門堂。面對周圍那些護衛出鞘耀在秋日光影裡的刀劍,他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般恬然。

    「孟陽爺」何塞站在莊園內,大腹便便的站在那頭,看著楊澤。然後極為有禮的拱了拱手:「如果我沒有記錯,楊三世子今日應該有一場決鬥挑戰西陀聖使。不知為何此時有這樣的閒心,來到我孟陽府做客?」

    楊澤微微一笑,他今天起床,洗漱完畢。然後就下了列王山,來到了這片帝都外的百里封地。如今日光和煦風輕雲淡,周圍的刀劍很是蕭瑟。

    「距離和迦繆的決鬥尚有半天時間這段時間橫豎無聊,所以我想起要辦一些事。」

    「好氣魄!」何塞豎起了大拇指,「普通人面對這場決鬥,只怕早已經惶惶不得心安​​。楊三世子卻能如此有閒心雅興四處遊走,若是不嫌小地寒酸,不如你我進府敘茶,我和三世子一見如故,尚想聽聽您的那些了不起的事蹟。」

    「不勞煩了。」楊澤搖了搖頭,「我想起要做的事,並不是找你喝茶聊天。而是昨夜,我有位朋友,很不幸的成了啞巴,再也不能說話,所以我想為他做件事。」

    不知何時,何塞的臉色有些凝重有些難看。一夜之間大曄行館發生的事情,幾乎帝都人盡皆知。他現在若是裝瘋賣傻,似乎並不明智。

    他看著楊澤,瞇了瞇眼,他不明白對方究竟明不明白,先不說這周圍這些護衛曾經都是從戰場邊軍退下來的精銳,有和玄境修行者作戰的豐富經驗。就是他孟陽府在帝國的名望,西陀客卿的身份,這時候的府中,哪能邀不到兩三位天玄境修者助陣。不說這些,就是他何塞,也是一位達到天玄中階的修者。「孟陽爺」的名頭,並不是這江湖給面子說說而已。

    所以他面對楊澤,並不覺得緊張,相反有些對方如此行為的匪夷所思。看來這楊三世子,似乎並不如傳聞裡的那般難纏,幾乎可以用魯莽愣頭青來形容。何塞嘴角輕輕華起一縷陰沉的笑意,如今對方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竟然親自送上門來,真的是天佑聖殿!

    何塞朗聲道:「三世子的朋友成了啞巴,本人深表遺憾,可是此人再也說不了話,說不定是因為說錯了話而導致的不幸,所以可見人必須謹言慎行,否則稍不注意便會引禍上身。既然三世子不是來喝茶的,您那位朋友說不了話也與我無關,那麼請恕在下不遠送了。」

    楊澤搖了搖頭:「當然與你有關。你有一個妻子,而你妻子的弟弟,正是迦繆。」

    「聖使在入世前的確是本人糟糠的弟弟,這是他的俗家身份,踏入西陀殿之後,聖使便割斷了和俗世的一切聯繫,務求虔心追隨神的左右。所以聖使所作所為,已經和我孟陽爺府沒有任何關係了。」

    「你踏入盛唐之前,不過是一個旁宗的修行者,但結了親之後,便成為西陀客卿,更獲得這片帝國封地。早已居高臨下,身份平步弄雲。要說這一切和你那位做聖使的小舅子沒有任何關係,實在是太過牽強了。」

    聽出了楊澤語氣裡的不善,何塞寒沉了臉,「即便如此,你待如何。」

    「我事先已經給他聲明得很清楚,他不擅越,我不逾距。」

    「他不要血腥,我就不會血腥。但很可惜,聖使率先打破了這個規則。所以我也想從他可能最痛的地方下手。」

    「言下之意。三世子打算對我何塞不利?」何塞突然笑起來,肆無忌憚,張揚恣意,「這是我何塞聽過最大的笑話!你這算威脅!老子從不被威脅,給臉不要臉!楊澤你可知道我孟陽爺這三個字,就在這帝國百里封地中,有什麼名頭來歷,挑釁我妻弟也就不說了,原本你還可以多活半日,現在你居然如此提前來找死,那麼我孟陽爺何塞就成全你!」

    何塞傲然捭闔,昂頭道:「我本人已是接近天玄上修為,我府中還有三位天玄上客卿坐鎮。而你一個大曄刁民不過天玄上階,就自以為自己是列王山四聖那個級別了?想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孟陽爺府還缺點花肥!」他的神色猙獰而陰沉道:「我不介意剮了您這一身細皮嫩肉搗爛了添添肥!」

    隨即他的話語嘎然而止,忽厲聲喝道:「膽敢再上前一步死!」

    因為他看到楊澤似乎並沒被他之前的威嚇嚇阻,反而搖頭微笑著踏前一步。伴隨著這句話,周圍無數兵刃隨著真勁嗡嗡嗡震得空氣預先警告陣仗肅殺味十足。

    但讓​​他一雙眼勃然睜大的是楊澤簡直當耳邊風沒有停步。

    何塞正欲震怒之下擲令為號痛下殺手,楊澤就倏忽而至在了他面前。

    他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到來,而且快得這麼迅速,像是上一步邁出下一步就能聞到他衣服淡淡的皂角味,快得連他這個幾乎要勘破天玄上的修者也沒看到。那是沒有預兆的速度,這就不是速度,而是念想。一念之想。便能縮地成寸。

    何塞突然像是預感到了什麼,所以身體在輕輕顫抖,他突然有一種棧戀不去這個世界而衍生的恐懼,棧戀不去權力,棧戀不去那些腳底將人頭踩入地底的威風日子,棧戀不去那些絲竹遊樂之間一具具白花花秀女的妙曼軀體。

    但這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只感覺胸口一緊一涼。扭頭看到一隻手穿透了他的胸口,那隻手至始至終沒有沾染到半絲血跡乾淨到極點,然而卻著實捏著一枚跳動的心臟。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胸口開了一個洞,所以恐懼而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面前的這個青年。他不知道他怎麼辦到的,他也不知道他怎麼在他面前居然如此沒有反抗能力。

    不遠處那裡原本坐在藤椅上準備看戲的妻子撲倒在地駭然尖叫起來。身後幾處房屋炸開,數個黑影高速掠來。楊澤換了一個體位,反手抽出那支細長兵刃,在半空斬出一劍。

    然後那飛速馳援的三人就這麼被斬在了半空。空中響起巨大的空爆。

    三人只聽到楊澤開口說的那句話:「偏幫者,死。不公者,死。」然後三人就被那支細長兵刃攔腰截成了六段,散落到了身後的偏院中。

    半空像是下起了血雨。

    無數血滴濺在楊澤素淨的臉龐上。像是潤物細無聲的春雨。濕了衣襟,暖了人面。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何塞被丟了出去,他尚未死絕的眼睛最後看到的一幕,是楊澤捏碎了手中的物事,像是手中開了無數朵鮮豔欲滴的桃花。

    秋天未過,寒冬將臨,但彷彿已是春天了。
x24685 發表於 2013-4-11 03:17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其實很公平


  列王山下,已經有太多人在靜候著時間的流逝。
  
  人群聚集在可以仰望到梨花神樹的闌蒼院前的那片坪地。同一塊地方,京城乃至整個盛唐的人們在這裡見證了普天院比的召開。
  
  那時人們狂歡般的見證著這盛唐又一代修行者的崛起。但誰也沒有想到,僅僅在區區數日之後,喬裝闖過幻境的那個院比第一人的楊澤,居然會在這裡挑戰西陀聖殿的聖使迦繆。
  
  如果說院比第一的劉福是楊澤喬裝打扮已經讓人張大嘴掉落了一地下巴,那麼楊澤挑戰加繆,便成為盛唐目前最為震驚的事件。
  
  從昨日掀起,短短時間裡面,這股波浪便推波迭瀾,席捲蔓延令整個朝野震動,甚至就連帝國諾大版圖其他十八州郡的民眾們,都在晨曦中被這場挑戰的消息驚醒。
  
  從昨夜開始,京城幾乎一夜之間湧入了數以平常幾倍的修行界人士。京城讖緯部光是錄入這些度牒,就一個通宵未眠。
  
  很多人趁夜去了第二天挑戰的山下坪原,但發現那裡已經黑壓壓得盡是人頭,所以只能鬱悶的尋了一個空地棲身,打盹亦或者等待。
  
  昨夜的確有太多人不眠。
  
  清晨紅著眼睛的尚書大臣匆忙抹了把一夜憔悴數年的臉,遙望列王山,不知道此舉究竟是福是禍,不明白為什麼那列王山上的四位聖者,會任由這種事情發生。無論如何,列王山和西陀聖殿發生衝突,這是整個盛唐都不願看到的局面。
  
  但這一切似乎已經成為定數無法阻止。連皇帝都對此默許,這場事件引發的任何後果,都足以讓帝國滑向未知的深淵。
  
  在此之前,世間人只知道一個迦繆,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楊澤是何來歷,何種資本。人們可以將世上的強者如數家珍,崑崙軒轅氏,草堂杜聖家,東正教宗牧首,兩大帝國八大門閥。但這裡面從沒有一個人姓楊。更何況還叫楊澤這種很土的名字。
  
  而即便是天下間的那些強者,又有多少人夠資格挑戰西陀?不過這倒是足以誕生了一樁新鮮事。數百年來,哪怕是和西陀最不對眼的東正教門,兩大聖門最多也是暗地爭論各自不同信奉的神祗教義,從來沒有真正這樣正面的挑戰。東正教的法王沒有踏足聖殿高聳入雲的台階。西陀的聖使也不曾闖入過教門的聖廷。
  
  雙方的殿門之下都沾染了太多的鮮血,所以彼此保持著距離和克制。
  
  所以這場即將誕生於列王山下的挑戰,才是嚴格意義上有人真的敢捋天威戰西陀。
  
  有許多盛唐的老人回憶過往的歲月,也只記得列王山曾經有位聖者曾直闖西陀。這場事件曾掀起世間極大的不平靜,如今那些曾經的漣漪早已平定下去,而眼下的列王山卻又再出了一位狂人。真是一代後人效前人。
  
  在很多人眼裡這場激起波瀾的挑戰更多時候也就只是搏一時眼球,最後結果不過也是西陀殿前再多一具屍骨和折斷的兵刃。但一點不妨礙他們觀瞻這個平靜太久世間因為此戰而爆發出那乍現抖逝的絢爛煙塵。
  
  人們都愛看故事,都愛看聖使打敗冒犯天威者佇立不敗的故事。
  
  那時的人們都是這樣想的。卻沒有想到這樣的故事,卻從此以後改變了所有人…盛唐帝國,乃至整個人間界的命運。
  
  坪原之上,有很大的一片方圓的空地。
  
  在這塊空地之上,迦繆頂著高冠站立,神情像是睡著了一般。身上的聖使長袍拖曳及地,倒映著陽光,反映出一種莊嚴肅穆的光暈。
  
  他的身後不遠處站著四位聖使,沒有任何表情,甚至沒有任何傲慢和可能的擔憂。在他們看來眼前的迦繆正在為神代言,在祭祀大人開天眼行走世間之時,迦繆正要在祭祀大人,在整個盛唐國面前,代表神僕展示神的威嚴和大能。
  
  所以他們沒有必要傲慢,沒有人會對一群螞蟻展示傲慢。所以他們不會擔憂,他們握著神的拳頭迎接任何撲火飛蛾,又哪裡會擔憂?
  
  只是他們有些疑惑,距離約定的時辰已經很近了,對方仍然沒有出現。到底是突然幡然悔悟懼怕了,還是打算就此逃亡世間。如果對方真的敢趁此逃亡羞辱神殿,可以說無論他在天涯海角,在世間任何一個角落,西陀聖徒都會將他找到,然後讓其遭受最殘酷的制裁。
  
  在京城官員和侍衛維持著人群民眾秩序的中央,是盛唐皇帝的鑾駕。高大威嚴的鑾駕之旁的六部大臣皇親國戚中,有一人正是大曄王后,清平公主。
  
  清平公主旁邊的是穿著大曄行館尹丞官服的林唯楚。只是現在的林唯楚不能說話也無法說話,他的嘴裡綁著白布,勒著他的臉頰直在腦勺處打了結。嘴角白布延伸出斑斑血跡。他孱弱的身子如今並沒有歇息,而是強撐著站在清平公主身畔,雙手攥得很緊。眼神不知是絕望還是希望的看著坪原,身體在輕輕顫抖。
  
  見到這一切的清平公主輕聲出言,「緊張?還是擔憂?擔心楊澤會敗?」
  
  林唯楚點點頭。
  
  「我們現在的心情應該很相似,但你要明白,楊澤現在所走的,應該是我們唯一的路。我雖然是帝國公主,然而說起來在這帝國,早已算是嫁出去的人,皇帝當年發配我離開時,我實則就已經失去了在帝國所有的影響力。如今皇帝沒有插手幫助大曄的意思,所以我們只能靠自己。靠自己抵禦強敵。只有楊澤成為四聖之徒,我大曄國才能保證對強敵的威懾力。想來任何虎狼想要吃掉大曄,只要想到盛唐的這座列王山,就總會有許多忌憚,不敢太過分。而楊澤要名正言順成為四聖弟子,西陀聖殿,至少迦繆就是繞不去的坎。所以我們看似有些迴旋餘地,但已經沒有退路。」
  
  「楊澤選擇挑戰迦繆,實則已經破釜沉舟。我們必須這樣做。」清平公主神色平靜,「如果失敗,那麼就是大曄氣數已盡,楊三世子能從容獻身。而我們便打道回府,傾大曄舉國之力準備禦敵,哪怕是只剩下最後一人一襁褓,哪怕是大曄滅國,也無人可以將我們征服。」
  
  這段話如公主面容一樣平靜。林唯楚點點頭,緊咬了咬齒間的白布。眼神有堅定的慨然。隨即伴隨著人群裡突然傳來的一陣嘈雜,他們開始朝坪原上看去。
  
  楊澤踏足坪原,然後朝著迦繆走了過去。
  
  見到楊澤出現,迦繆身後那四個原本擔心楊澤會逃走的聖使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朝後退去離開坪原之時,心底竟然泛出此人倒很有膽量的破天荒想法。
  
  每個人都在等待這場挑戰,而如今終於到來了。
  
  「我以為你會在清晨就來到這裡迫不及待想要個痛快,如今我似乎高估了你的勇氣。」迦繆嘴角牽起一抹嘲弄。
  
  「如果這場戰鬥是送死,我當然希望去天堂的時候推遲一點到來。」
  
  迦繆狹長如柳的雙眼挑了挑,「神愛世人,所以我給你機會,如果你現在跪地向我懺悔,我或許會取消這場無聊的決鬥。」
  
  他低頭看著袍角,「來舔我的腳,這是你唯一的生路。」
  
  「法克魷。」
  
  迦繆怔了一下,柳葉雙目間眉頭蹙起,「什麼意思。」
  
  「很尊敬你的意思。」楊澤笑了笑,「和草泥馬​​一個意思。」
  
  「憑你在大曄使館的作為,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向你尋求懺悔,所以剛才你是在說笑?」
  
  迦繆咧嘴笑起,「是嘲笑。你很不可思議,可以一夜入道通。昨夜的事情,不要以為西陀聖殿不知道,聖殿光輝播撒,列王山的這些事情,不可能瞞得過聖殿。我不得不承認,你是世間少有的修行奇才,然而無論你蹦躂多高,你也永遠高不過這天。在這之前,如果我知道這個消息,或許會有所震驚,然而如今我神術在手,正是給予了除去你的最好時機。」
  
  「而且我還要提醒你…你死之後,必不會孤獨上路。我會讓許多人來陪你。」迦繆的神情,泛著一股濃稠的血腥氣味,像是屍橫遍野戰場下的腥土。
  
  「說得好像很玄,其實也就是列王山有西陀的眼線而已。所以你們也一定知道,我今晨醒來後洗漱完畢,橫豎想起了還有很多空餘的時間,在來這裡之前,順便去辦了些事。這些事當然沒有讓你們察覺,你難道不想知道,清晨到現在如此短的時間裡面,我去做了什麼事?」
  
  迦繆本想反唇相譏,然而陡然想到了什麼,看著楊澤一塵不染的青衫,神色陡然緊得宛如雷雲密布。
  
  與此同時,他身後遠方的西陀中人裡,突然像是得到了什麼信息,之前那四個聖使朝楊澤看來,面容遍布還沒有來得及變化任何情緒的震驚。
  
  其中一人傳聲入密。朝著迦繆說了些什麼。
  
  就在那一瞬間,迦繆原本筆直如樹的軀體,突然搖晃了一下。
  
  他的眼眶突然深陷下去,看著楊澤,一張臉五官突然扭曲起來,聲音像是破爛的風箱,拉扯出巨大撕裂的聲音,「你竟然敢…你怎麼敢如此做!?」
  
  周圍的人潮也感覺心頭一抖,他們不知道楊澤和迦繆說了什麼,為什麼西陀聖使,轉瞬之間變得如此可怕。
  
  與此同時,人群突然裂開一個口子,一眾西陀客卿緊急護送之下,孟陽爺府尚存的那位婦人,跌跌撞撞有若瘋癲而至。
  
  她就是迦繆的家姐張氏。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女人是京城裡極富盛名的存在。是許多場子的幕後大東家。是京城最紅的歌舞伎“春滿園”裡那十八名姝背後的女主。培養出京城十八名姝的背後,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女子的白骨。她沉一下臉,訓一句話,便能讓那些沉魚落雁遊走達官顯貴之間能量巨大的十八名姝嬌軀抖若篩糠。她是京城的地下女王。聲威顯赫。
  
  然而這個手頭上有無數勢力的地下女王。此時的失魂落魄,讓所有清楚她名頭來歷的人,心底都猛然一沉。
  
  張氏不顧周圍盛唐官員阻攔衝上前來,涕淚橫流,一邊指著楊澤,一邊張牙舞爪,銀牙顫抖,「他殺了你孟陽爺,殺了他!碎屍萬段!」
  
  見到張氏撲上前來,楊澤眼底乍現抖逝一股從容的笑容,「時間剛剛好。」
  
  迦繆在那一刻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時間不對。楊澤如果早殺了他的姐夫,那麼以他如今的修為如今的速度,怎麼會只比自己家姐到來的時間早那麼些許?
  
  一柄飛劍,不知從何時​​跳了出來,在天空劃出一條巨大的弧線,然後從背心將撲上前的張氏釘在了地上。
  
  她只來得及「哇!」吐一大口鮮血,難以置信的望著那個微笑的青年。
  
  她怎麼也不明白,對方怎麼就敢在迦繆的面前,對她下了這麼狠的手?
  
  所有人一片死寂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至此為止,他們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以及那個名叫楊澤的青年,在所有人的面前,做了些什麼…
  
  這一幕像是撕開肉體結下的血痂,然後將疤痂下的東西赤裸裸的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他們不明白看上去人畜無害很好說話的那個青年,怎麼能夠在繼放言挑戰迦繆之後,然後當著人面前殺人全家?
  
  興許是一切發生得太快來得太迅速。從人傳來的噩耗,家姐的出現,以及她被楊澤的古濯釘死在地上。這一切發生得太過震驚太過迅猛,讓迦繆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反應過來。只有身子在輕輕顫抖。
  
  他看著楊澤,像是重新認識這個青年一樣。有得只是雙眼裡的一種可怕的泛紅。
  
  「我記得提醒過你。你不出手,那麼一切都在正常範圍之中,不會超出一個範疇。你不動手,我就不會動手。但你似乎並沒有把這句好言相勸放在心上。你認為可以為所欲為,可以對我隨意擺佈。但可惜的是,我不是那種很有耐心的人。我沒有耐心,等到你真正清楚問題嚴重性的那一天。」
  
  「你要滅我大曄。我就殺你全家。」
  
  「你看,這其實很公平。」
  
  秋風吹落周圍密密麻麻的人海。一片風停海靜的死寂。 本帖最後由 x24685 於 2013-4-11 03:20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3-4-11 21:27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與神戰在盛唐

  葉落風停人寥靜。
  
  坪原上,迦繆不知何時已經抱起家姐的屍體,至於楊澤那柄古濯,則被他兩指拈起彈開,古濯細劍身如術高舞姬般弓至極點,在半空繃一聲洞入地中,地上大坑深不見底觸目驚心。很難相信這只是一人彈指之威。
  
  「你怎麼敢殺她…」迦繆抱著家姐蹲地,猩紅著眼喃喃自語,旋即看著楊澤笑了起來,「你闖入孟陽府,殺了那男子,故意留給她報信回來的時間。是要當著我的面,讓她死在我的面前。真是好手段…好手段啊!」
  
  他端詳著自己家姐的軀體,發現尚有餘溫,只是那張面容怎麼也不能算安詳,相反有些猙獰,他抱著她,只感覺一股衝入腦門的炸氣,一直在嗡嗡作響。覆蓋了眼前的所有世界。
  
  但在她餘溫尚存未能完全斷氣的這一刻,亟待陪她最後一程的願望,壓住了他幾乎要狂暴的那股震怒。
  
  他抱著她,語氣顫抖,「我姐弟二人自小相依為命,砍柴,乞討,做雜役,挨馬鞭。那時妳就說過,就算妳再苦再累,就算做人腳下之鬼,也要把我送上人上之人的位置。那時我就想,日後我家謬若是非同凡響,定要一輩子孝順妳,一輩子服侍妳。一輩子記得妳的好。你說我叫張家謬,是妳有怨氣,我張家曾經是大家望族,卻沒想到只剩你我姐弟二人淪落如此地步,所以我叫家謬…意取嘲笑這個連後人都保不住的荒唐家族。」
  
  「所以今後我成為了西陀聖徒。再也沒有人敢小覷我姐弟二人,我原本以為可以給你富足安樂的生活,讓妳再不用做人間鬼,而要是人上人,但是沒想到,是我不孝不忠,牽累了妳…我好後悔…好恨啊!」
  
  感覺到懷中的人終於失去體溫。一股狂暴的恨意憤怒從他體內破閘而洩。他用力將懷中人摟入懷中,直至她的體格在巨大的摟力下劈啪碎裂,然後擠成碎末,只餘一個不甘心滿含怨氣的婦人腦袋在地骨碌滾動。
  
  迦繆起身,從他所在處蕩起一道圓形氣機,朝四周猛然宣洩。其中夾雜他的怒吼,原本距離極遠的人潮當即捂耳痛苦無比,那種怒吼直能透進人心底處,讓人對此生出顫慄的恐懼。
  
  迦繆發出裂人心脾的怒吼,瞪向楊澤,通身金芒畢露,面前的空氣就像是一張床單被猛然擰到了極致,形成一道怒麻的矛,轟向楊澤。
  
  這道矛裹挾著旋轉至極的氣機,並覆著一種精純威嚴的金色氣息。
  
  楊澤在那瞬間彈身而起,腳尖避之不及被那股氣息擦身而過。人在半空不受控制的飛旋,最後如拋飛草絮落往遠處地面站定。
  
  扭頭回望。看到迦繆那道怒氣貫入身後的山林,在林中犁出一道恐怖的痕路,然後扎入山體中,扎出一道不知入山體多深的洞穴。
  
  楊澤回頭,目光凝重許多。
  
  迦繆搖搖晃晃,神情狀若瘋狂,但通身那股覆蓋的金芒彷彿一直拖帶著他的身體,他抬手朝天一指,虛空頓時幻化出一道若隱若現的金芒,懸於半空,沛然至極,當真宛如冥冥神祗的造物,「我有神劍一柄,可斬魑魅魍魎。」
  
  「楊澤,哪怕今日你就是入了道通之境,也要受天戮而慘死!區區初入道通一窺天象之人,在神術面前,不過是弒首祭天的祭品而已。」
  
  人們不及看這眼前西陀神術光怪陸離,卻被他那句吼聲而人人瞠目,「道通境!?」
  
  原本抱劍冷目煞有介事等著楊澤受死天下人面前的那些西陀客卿們,
  
  聽到這句話頓時驚得心神失守。
  
  整個世間有多少道通境強者?在這陸地之上,可以用屈指可數來形容。
  
  四大聖門裡肯定有入道通強者的儲備,然而除去四大聖門,有此境界大部分都當得上一派之宗那個級別,一個道通境高手,若是要在一個小國掀起腥風血雨,實則連那些國家都要傷筋動骨。
  
  玄境是修行的大坎,有多少天玄修者畢生無法明道。要達到道通境界,必然要在自己所走的道上悟道。悟道可難可易,重要的是你不知攀登的上方是否真的有道。
  
  修行千萬條道,但就如俗世街巷一樣,有太多蜿蜒險峻,但最終被證明是歧路誤途。修行者大有畢生驀然驚醒自己居然走上死路或歧路的人,這時候再想重振旗鼓領擇明途,已然成了不可能的絕途。悠悠天道,歲月看長且短,誰能知道自己走的是明途,並真正堅定不移走下去破道。大多只得歲月侵蝕下剩一森森白骨罷了。
  
  凡破者,便已登入修行界千萬人難以觸及的高峰和風景。
  
  想當初七覺法王乘一冰川渡海而來,大曄是以傾國修行戰力以對,還險些招致王都毀滅。
  
  七覺法王那時的修為,也就是道通境。
  
  如今楊澤勘破悟道明道,已經具有了當初七覺法王的那般境界實力。但此時卻並不敢怠慢。眼前的迦繆本身沒有達到道通境,然而他所具的神術,卻絕對讓人不懷疑其可以讓一名道通境界修行者身死道消的力量。
  
  這個世界由神創世。於是神制定一切的規則。那麼當神術重現於世的時候,世間的修行者,任你處於何等境界,只怕都將屈服於神術。
  
  因為神術代表的是世間的大規則。關鍵是這樣的規則能不能破,如何破?
  
  就像是看著一隻癩蛤蟆飛升成就驕傲天鵝。
  
  人們看著道通境的楊澤拔地而起,周身瞬間凝結出一片蔚藍海水。身體高拔懸空,海水遮罩下,宛如一隻藍翎盛放的孔雀。
  
  「這是什麼意境!?」人們驚呼之聲四起,他們可以清楚的看到楊澤周圍的天地元氣在他氣機牽引下凝結成的意境。無比清晰,也無比真實。實際這些都是真實的,真實的攪動世間的修行大力。
  
  楊澤邁入道通境,意境再不是從前若隱若現半灌水響叮噹的半闕,他可以感覺到自身如簫如笛,身周氣海生出無數的竅穴,天地元氣從他身體進出,然後根據他的識海鳴動意想就化作了身後繞絆的意境。得心應手,就像是一個練習了成千上百次基本功的揉麵師傅,讓麵團在自己手中得心應手的變化出各種到位的形態。
  
  這種掌握感,無比強大而真實。強大真實到令楊澤也不敢相信這就是他握有正在操控著的
  
  海水在他身後閉合,然後凝成一把劍。
  
  一把讓人無法直視的藍色冰璃之劍,晶瑩剔透的寒芒籠罩方圓,讓人只看一眼就能感覺到那柄藍色冰劍的撲面而來的寒意。
  
  「藍璃劍意!」人群中有識貨者高呼,這個修者乃是一派隱世高人,遊歷甚廣,尤其在高紋帝國呆了二十年時間。對高紋帝國因劍意而聞名於世的劍廬再熟悉不過。然而他這輩子見過太多不知凡幾的劍意,哪怕是劍廬裡走出的那些黃金騎士。也絕對沒有人能夠揮出眼前這麼精純無比的藍璃劍意。
  
  這道劍意太美,美到極致。讓人懷疑還有沒有事物能阻擋這道劍意的鋒銳。能破壞她銳氣的完美。
  
  世間興許找不出此物於是她的對手出現了。因為她的對手不是世間之物,而是來自高高在上神的產物。
  
  那就是迦繆頭頂懸著的那柄金劍。
  
  楊澤達到最鋒銳狀態亦有可能是至今為止他最強大的藍璃劍意,帶著被冰裹覆著的晶瑩剔透朝迦繆扎去。
  
  迦繆握拳,然後道,「落!」
  
  金劍下落。
  
  藍色的劍尖點在金劍之上。
  
  和藍璃劍共鳴的楊澤識海,卻在那一刻劇震。因為在雙劍相交的瞬間,他和劍意共鳴的識海,「看到」了金劍內部的四個大字。
  
  那四個大字是——「凡人湮滅!」
  
  這四個字威嚴神秘而又龐大,龐大得彷彿就是來自天上。
  
  楊澤感覺到了那個至高無上的存在。也就是那個世間神的存在!來自那裡的威能,像是用沛然大力正向他威壓籠罩。讓人心底一陣煩悶。那是一種要讓人膝蓋彎曲跪地的力量。
  
  與此同時,構成藍劍的天地元氣開始潰縮,藍璃劍顫抖然後分崩離析。在金劍上撞成無數殘片,每一片殘片都伴隨著風雷於是瞬間坪原上像是起了一連串雷瀑。
  
  楊澤看到了西陀殿背後的神。哪怕眼前迦繆的神術只是其中很微末的一股力量。但楊澤依然感覺到了神的可怕。
  
  那個「神」不知道是處於何地,九萬萬蒼穹上的幽地,或者超脫這世間的威嚴神國。但楊澤感覺到對方「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金劍所蘊含的那種強大規則,就讓楊澤最強劍意顫抖崩碎成渣!
  
  天地元氣激流湧盪,楊澤從天空重重墜地,直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
  
  他喉頭一甜,但面容依然不為所動,他很鎮靜,鎮靜得令人心悸。他手飛鶴般抬高一招。周圍紊亂的天地氣機重新化作道道遄流朝他湧來,像是潰敗但訓練有素又重新集結起來的精銳軍隊。
  
  剛剛他凝結的是身後湛藍風平浪靜的海洋,而如今他的身後則是灰色颶風盤虯扭結。
  
  「是崑崙的暴風汐雷意!」觀戰的人潮以及崑崙的人士認出了這道意境。
  
  然後是眾人在這場面下喘不過氣來的匪夷所思,「他到底掌握了多少意境!?」
  
  崑崙在盛唐的數位長老朝軒轅鱈天看去。這妮子完全不為所動,此時只極為專注的看著那處的楊澤,手極為用力的攥緊。楊澤固然入道通,然而迦繆使用的是神術。
  
  可以說,楊澤所正在戰鬥的,是西陀聖殿所謂天上神國中的那尊神祗。
  
  藍璃劍意是投石問路,崑崙的暴風汐雷意才是接戰的主力。也當得上主力。在場的崑崙眾老,面對楊澤展示出的暴風汐雷意,竟然生出錯覺,彷彿此時與神戰的不是那大曄世子楊澤,而是崑崙當世宗主。
  
  因為只怕也只有當世崑崙宗主,才能施展出這等狀況的暴風意境。
  
  陡然出現了這樣的戲碼變故,此時就連崑崙的眾人也睜大眼睛,喉嚨吞嚥口水,不由自主站前半步,如曲項向天的條條肥鵝般伸長脖頸,隱隱激奮緊張起來。修行者畢生探尋天道,但這一生什麼時候真正接觸過神?
  
  如今能夠看到聖門絕學面對世間神術,到底達到了怎樣的程度。不用說,這是崑崙宗門,乃至在場所有修行者都為之心懸迫切的一幕。
  
  迦繆猙獰猩紅的雙目被金芒替代。一時他彷彿已經摒棄了作為人所能擁有的喜怒哀樂。雙目的瞳孔消失了,只剩下一種淡漠而威嚴的茫光。
  
  他的身體騰空而起,無風自懸。散發著某種浩瀚的氣魄。
  
  人人在此幕下說不出話來,因為所有人都沒有明白過來,到底在迦繆身上發生了什麼。然而所有人都感覺到一種發自內心,想要跪拜的膽怯和懼意。
  
  在這個時候,西陀聖殿觀戰的諸多聖徒,由聖殿祭祀殷墟帶頭,匍匐拜倒跪地。
  
  他們跪的並不是迦繆。而是這突然降臨的神邸。
  
  他們跪的是世間神。那遙遠而幾乎隻流傳於人間神話裡的存在。
  
  更多人看著這一幕,震驚得無法言語。有的人瞬間在那股心攝的力量下,熱淚盈眶。
  
  烈王山四聖者亦在這驚人一幕下,站在崖前。
  
  幻滅長老無比悚然,「這是神祗…單憑楊澤如何可以應付。我等難道還要在這裡做縮頭烏龜?若『它』要籍此現世,我們又怎麼躲得掉。不如現在就上前相助!」
  
  涅法大聖者輕輕搖頭,看著天神般的迦繆,「遠古六位神在神國開戰,獨存一神苟延殘喘,儘管他極想降下世間重塑人間界,然而眾神之戰何等殘酷,神國通往人間的途徑已毀,神國是『它』的囚籠,若它能這麼輕易離開降下人間,又怎麼可能等到現在!所以這不過是他在人間的一個殘影,埋下棋子罷了!我只是好奇,它為何會選擇楊澤顯出投影?」
  
  涅緣聖者震驚於面前一幕,但仍不失冷靜鎮定道,「楊澤居然讓它也坐立不安。可想而知此子必然令它感受到了威脅。大師兄之前預兆楊澤是我等機緣,如今他竟然能一夜入道通。所以我很想看看,接下來還有什麼奇蹟會在他身上發生。我等出手之時,尚可稍待片刻。」
  
  山崖下,坪原間。
  
  暴風飛旋意境下渺若歐雁的青衫楊澤。金芒籠罩氣息沛然如同天人的紅袍迦繆。
  
  在這幅震裂蒼白的場景中…
  
  一觸即發!
Auster 發表於 2013-5-8 00:27
【文字】烤魚原話:這必須是一個公告

  這必須是一個公告。
 
  一直以來,我欠讀者很多,欠你們的更新,欠你們的請假,欠你們的公告。
 
  不寫請假是怕一些人認為這是推卻的藉口,也不想讓大家認為我是在找各種各樣的藉口,有時候是有事,有時候便是確實寫不出來。而更多時候是後一種,所以我很苦惱。
 
  我曾經說過,寫滅盡就像是駕駛一艘在風暴裏的大船,沒有得心應手的感覺,只覺得在努力不讓其偏離航線,不知道是不是節奏問題,或者還沒到我來描繪心中奇玄幻世界的時候,時機不對。所以大家也很清楚,斷更的太過頻繁,以至於原本可能有的東西,也灰飛煙滅了。
 
  滅盡寫了大概有一年多了,過去的一年發生很多事。對我而言寫滅盡帶來的經驗教訓,還是有些收穫,比如到了最後,我終於完善了整個滅盡的大綱體系。 但這個故事太大,翻過新年的時候,我曾想過今年內將其完結,不過接下來的磕磕絆絆,讓我徹底斷了這樣的幻想。
 
  總是問題不斷,總是會出現節奏上把握的障礙。亮點的成本太高,也是不斷讓我糾結的原因。
 
  寫滅盡其實不存在經濟的因素。臺灣有實體出版,電子訂閱帳面也不慘,基本上只要我一直寫,一直照著大綱繼續下去,就不會有經濟的問題。但我總要是對你們負責的。
 
  對我而言,負責這個詞的含義就是哪怕是斷更,也要寫出我要展現給大家的東西。
 
  最起碼言之有物,這就是我要求的。我有大量橋段可以填塞其中,或許讓你們看得很爽還不用斷更。但我需要的不是這樣的橋段,而是要硬啃故事的主體結構。這樣的過程極為艱難,便總是會出現節奏的問題打斷或推翻思路,我不斷重複這個構建推翻的過程,像是一個神經病。
 
  我他媽就是一個神經病。
 
  所以我決定先放下來吧。
 
  之前也和我的編輯商討過了。編輯也叫我如果真繼續不下去了,就弄個結局了。但我現在做不出結局。因為要奔著結局而去,還有太多的人事要發生要交代,這樣的結局才讓我滿意。
 
  所以對我而言,暫時先斷在這裏,永遠好過於爛尾。
 
  斷在這裏還有個念想,還能從哪跌倒從哪爬起來。但爛尾就是徹底的放棄了。因為我堅信滅盡這個故事,儘管我寫的很差,但它仍然很優秀。
 
  最近有部電影叫北龘京遇上西雅圖,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遇上對的人。我沒看這部電影,但我依稀記得了海報的標題。也許我只是在錯誤的時間寫下了滅盡。也許這還不是我寫一部好玄幻的時機。我無比羡慕那些能夠寫好這一切的人,我仍需潛心學習歷練。
 
  所以先斷在這裏吧,也許換換新思路,重新拾起的時候,便是我信心十足的時候。
 
  作品相關裏有我發佈的新坑。
 
  我知道你們一直都在等我的都市。但我需要更多創新更多嘗試,以及更多的過渡,這樣才能有更好的進步,寫作這碼事才會讓我覺得精彩,動力十足。 新坑極有可能是披著一層軟科幻外衣的都市。撥開外衣之後,方能見真章。
 
  就這樣吧,這是我給大家暫時的交代。鞠躬,以及深深地歉意和謝意!
 
  再容我一些時間,我很期待和大家的再戰江湖。
 
  五一快樂!
dream040918 發表於 2013-5-8 14:13
不..................................

都快崩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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