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滅盡塵埃 作者: 奧爾良烤鱘魚堡 (連載中)

   
無關風月 2011-10-26 14:03:5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7 1185219
本帖最後由 無關風月 於 2011-11-7 19:33 編輯

【作者】:奧爾良烤鱘魚堡

【內容簡介】:
生命是一粒卑微的塵埃,隨時會被撣滅毀燼,湮沒飄零。
而人生卻是一場盛大的修行,必將執著往上,奮鬥不息。

這是英雄倍出的時代,而他們終將被征服,化作歷史的塵埃。
寫心中的玄幻故事。

P.S.這依舊是一個很High的奮鬥史。

【作者其他作品】: 《重生之大涅磐

滅盡塵埃.jpg

滅盡塵埃

滅盡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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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6 14:06
本帖最後由 無關風月 於 2011-11-10 10:55 編輯

第一卷 仰望天堂
苦難,是為了鑄造一個偉大的時代。
楔子 一個葬禮

  

這是一個盛大的葬禮。

  葬禮從三天前就開始籌備,出殯排頭是數名黑色西裝,戴白色手套的保鏢沿著這座城市主幹線左右開道。

  送葬車的首車是世界級豪車邁巴赫六二。其後緊隨的是十六輛陸軍一號加長和三十二輛加長V9林肯汽車,末端是上百輛編號連續的奧迪A8L黑轎,以及十餘輛奔馳大巴,再往後是各種類似蘭博基尼,保時捷,帕加尼等等跑車,應該是相關友人的弔唁車隊。

  浩浩蕩蕩。

  車隊長龍般有頭無尾。

  而楊澤就這樣站在公路中間,看著送葬的車隊朝他駛來,他下意識朝後避了避,卻發現沒有預料中和旁邊人擦碰而過的觸感,對方甚至毫無避讓的走過,目不轉睛。

  楊澤終於站定,一臺黑色轎車隨後從他正面傾軋而過,身體有輕微的麻痹感,他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這輛轎車透體而過,然後遠去...天空在這一刻碧藍而風輕雲淡,楊澤目光停滯。

  殯儀館零三號遺體告別大廳,門外的7000個花圈排成十六行,署名顯示大多來自許多人盡皆知的著名企業家,知名集團高層領導,以及多個相關單位,政府部門。光是這些署名就足夠被全副武裝的保全擋在外面的媒體記者們瘋狂。

  幾百人佇立的大廳之上,主持人正在欲哭無淚的念悼詞:“楊澤,男,享年30歲。年輕有為,從小尊老愛幼,勤奮好學,樂於助人,團結同學,積極參加課外集體活動...”

  “22歲于南大創立上景科技,23歲成為超跑協會榮譽會長,24歲建立饕餮餐業連鎖...名下資產眾多,包括CC網購,新網傳媒,烏托邦影業...是一個天才,是一位傑出而優秀的青年企業家...”

  “是楊澤父親,中信集團董事長楊光磊先生。是楊澤母親,東視傳媒陳萌珍女士一家的重大損失...是祖國花朵的凋零,是早晨八九點鐘太陽的日全食,是對我們心肝脾肺腎的一次劇烈沖擊,疼痛啊,疼痛...”

  不等聲情並茂的主持人說完,楊澤父母先後忍不住抽泣起來。

  全場一片哀鴻。

  只是此刻遠遠站著的一眾年輕而時尚的男男女女,都一個個憋著沒笑出來。楊澤站在他們旁邊,恨不得將這群狐朋狗友一個個踹到地獄裏面去。但是他做不到,他的腿會穿過他們的身體,穿過女生的裙裾,無能為力。

  楊澤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面對龐然而未知事物的恐懼,身處自己熱鬧的葬禮,想想都足夠的毛骨悚然,而詭譎的是他竟然還有感知和思想。這個世界上,看來令人心生敬畏不僅僅是康得的星空...還有生與死的距離。

  等遺體告別儀式開始。

  這群狐朋狗友才一個個站在遺體面前,為首的一個先說,“楊澤,你在賽場死去,我佩服你,這才像個男人...但你也給了我啟示,所以我決定了,從今以後我不飆車了,俱樂部的冬季賽我也不參加了。我要珍惜生命,好好享受我年輕的生命。”

  第二人個男子上前,“哥,以前我是不學無術,可是認識了你,我才知道什麼叫做更加的不學無術。但我也佩服你。你在校學習成績一塌糊塗,但論機營巧術,論商經緯,誰都幹不過你,剛才那主持人說一堆狗屎,就一句我承認,你是天才,我要謝謝你,跟著你我吃了很多虧,但也學了很多。我爸說了,明年再熬個半年,可以直接去他手下的上市公司操盤,我等了很久這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有朝一日我成功了,叼著雪茄抱著漂亮老婆大胖兒子,一定有你一半的功勞。等我百年以後,咱哥倆再好好吹幾瓶。在這之前,你就別來打攪我了...”

  “楊澤,你曾經說過,只有上帝才能評判你,得,現在你已經遭報應了,上帝就是怕你活得太耀眼了,所以趕緊把你給收了,否則的話,還不知道出一個什麼萬年老魔...讓上帝親自出手收拾你,你丫就在下麵美的吧。”

  周圍一干人等眼睛都大了,楊澤一家有現在這樣的成就都是從無到有打拼起來的,包括現在躺在水晶棺裏的楊澤,從大學組建了個SNS團隊撈到第一桶金,而後就開始展現出傑出的天分,以及走向令旁人瞠目結舌的人生軌跡。

  知道楊澤一家耀眼軌跡的一些人暗地搖搖頭,這楊澤真是英年早逝了,若再給他個十年二十年,可能國內很多產業都將發生改變。當然對他的負面評價也很多,譬如梟氣過濃,邪氣太重,沒有尊卑之心,毫無和身份相匹配溫恭謙良一分半點的品德。但有一點不容抹殺,他的光芒耀眼到任何負面評價都無法遮蓋。

  而偏偏就是這麼一個人物,弱點還是遇人不淑啊,身邊有這麼一大幫狗友...

  接下來就是人群中的幾個女孩子,有一個將銀行卡拍在他的靈堂面前,說這裏面是開公司時向他借的款項,現在如數奉還,又道慶幸當時沒答應以身相許,否則現在還不得當寡婦了云云。如此彪悍。

  還有一個業內名媛很溫婉的說,“還記得湖畔別墅的那個夜晚嗎...我們一起聊人生聊理想,聊到天明...”

  旁邊的一群老男人險些噴鼻血,止住了,又看旁邊一眾此女追求者青年才俊臉都要緊出水來。

  女孩一直如周圍死黨般溫婉平靜的表情在下一刻難以維系,頓了頓,好看的臉蛋哭喪起來,難過道,“...怎麼辦,我們再也見不到你了。”

  男男女女都在這刻流下了淚水,幾個女孩捂著臉,有人側頭,有人難過得蹲了下去。

  楊澤身處熱鬧的會場,生前的友人朋友就這麼站在面前,有過矛盾的,他們曾經為一個項目爭得你死我活。有從小到大的,曾經一起在街道軋馬路到天明,在陽臺調戲對面大樓的女孩。有大學時的哥們兒,一起在小吃街加著辣子吃炒麵看球賽,一起打架一起逃課。有喜歡過的女子,無論已為人妻還是依舊單身貴族,總之有些話必將永遠說不出口了...

  看著這些在自己面前淚流滿面的人,卻就連伸出手拍拍人的肩膀“嗨”一聲安慰都做不到。

  人生短暫如斯,再如何刻骨銘心的人,說不定一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光從自己身邊亮起,一道門打開在自己面前,從門裏有種隱約的吸扯力傳來,仿佛那裏是他最終的歸宿。他甚至感到意識模糊起來,有人帶著哭腔唱起了挽歌,但這些周圍的喧囂聲都忽近忽遠,他知道,這意味他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離開這個世界。

  他欠那邊的哥們兒一句“抱歉”,因為他結婚他在外地沒到場。他也欠自己助手一個“不好意思”,他經常的一意孤行和蠻橫大概讓身邊人為了遷就他受了不少委屈。他欠自己父母一個“對不起”,這三個字從小倔強到背著帆布包走出門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從來就沒對他們講過。眼下勢必也講不出口了。

  對於楊澤來說,他的人生,伴隨著這個盛大的送葬,永恆的落幕了。

  “人生是一場修行。我的修行結束了...諸位,再見。”楊澤打趣得笑了笑,而後又搖搖頭自嘲般道,“再也不見。”

  然後雄赳赳往前大踏步跨入那道光門之中,視死如歸莫過於此。

  這一刻楊澤覺得自己特有範兒特勇敢。

  意識隨後解體。

  生命如此這般開始,又如此這般結束。

  盛大而俐落的煙消雲散,猶如灰燼中散漫的塵埃。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6 14:08
本帖最後由 無關風月 於 2011-11-10 10:56 編輯

第一章 一個婚禮

  這是一場盛大的婚禮。

  

王國歷333年。夏至是夜,星繁漫天。偶有蟬鳴,都四散在王都那櫛比鱗次的樓臺亭闕,水道兩岸綠地和那些行道樹之間。

  蘄春侯下轄大曄王國一州三郡,是王都上林的顯赫人物。

  從空中俯瞰蘄春侯府邸,會看到高達數十層的樓宇,龍脊彎拱,勾心鬥角。

  而如今數十層的樓宇簷角都掛滿紅燈籠,加上一些術法的加持,方圓數十裏都能看到喜慶的光火,儼然成為一座地標。

  今天是蘄春侯和掌管王國軍事行政的大司馬兩府之間的聯姻,蘄春侯長孫楊雲雖然年不過二十五,但屢建戰功,早是王都聞名的才俊。而大司馬孫女董寧出落得亭亭玉立,溫婉爾雅。雙方配齊,倒也門當戶對。

  此次事件成為今年王都的一大盛事,街頭巷尾,人人都眉飛色舞的言傳蘄春侯府邸婚禮盛況。去往府邸的香車寶馬,十裏長街絡繹不絕。趕向蘄春侯府邸的飛天坐騎,在夜空流光溢彩,紛呈杳至。

  蘄春侯府邸大堂,數百賓客茶幾席地而坐,蔚為壯觀。

  “人說天子無友,諸侯無盟,我蘄春侯又是個清怪的主兒,原本更是無朋少友,但如今高朋滿座,都來府道賀,足以寬慰平生...”一個沉穩而宏亮的聲音緩緩覆蓋全場,看似主人家感慨的交代,接著又是賓客的一些回禮聲音,都說的是各種對蘄春侯的推崇話語。

  又因為是蘄春侯長孫和大司馬董家的婚事姻親,話題自然而然的轉移到後生小輩之上。

  “典籍理學,術士經緯,我候門自來少出人物。不過門下後人,若是能在修行法門上能更進一步,光宗耀祖,老來也能盡得天倫...”這個如中央臺動物世界醇厚的嗓音,突然話題一轉,朝自己而來,“楊澤,你卓叔伯知道你近得的五彩琉璃樽,這是你第一件靈寶,你給卓叔伯展示一番。”

  卓你大爺。

  楊澤暗罵,他對這個世界初來乍到,還沒來得及收拾整理平靜下來,這個時候那個卓叔伯在他這個世界的祖父面前讓自己展示什麼靈寶,這不是出自己的醜是什麼?

  楊澤低頭看著懷裏的那尊黑漆漆的古銅色的酒樽,幹焉焉灰撲撲,這是什麼?這難道就是所謂的“五彩琉璃樽”?彩在哪里,琉璃又在何處?

  周圍傳來一些低語之聲,“五彩琉璃樽據說是要突破“氣海境”六品階層才能啟動,喲,看來楊家這小子是突破了。”

  有女聲興奮的聲音,“楊哥哥突破六品了?豈不是已經晉級五品?”

  也有隨之而來的不屑一顧,“噢,他能過?這倒是個新聞。”

  “雖然氣海境只是修行中初窺門徑的境界,不過這個一向天資平平出了名的楊家第三孫,會有此突破?”

  “假得吧,莫不是一個假冒偽劣的靈寶,蘄春侯丟不起這第三孫的面子了,所以找手藝翹的靈鑄師打了個以假亂真的次品?這些高門望族...都在乎著一張臉面,說到底,為了這張臉面,各種內幕重重難道還少...?”

  還有德高望重的老者拈須笑道,目露羨色,“呵呵,這五彩琉璃樽,若是寬泛的靈寶來分,固然只能精良中的下品,雖然非武力靈寶,但是若從她入清水則化醇酒的效能來看,也當得上一件生活類的上好寶貝了。據說真力越是精純,清水化酒就能越加香醇...不過就是不知是否太耗真力?”

  全場注目,楊澤很安靜,於是周圍倍加的安靜。老少顧目,一些妙齡女子唇紅齒白,也笑靨如花的把他望著。

  老子穿越過來的誰知道這玩意兒怎麼用,把你們隨便一個拖到現代去讓你用微波爐你會不會?

  又這麼你們望我我望你們的過了半晌。

  蘄春侯哼哼了一聲,半睜著眼提點道,“你可以開始了。”

  楊澤硬著頭皮再次握緊灰色銅樽,回憶起這個軀體的一些記憶片段,試圖將身體中那隱約能感知到蠢蠢欲動的某種氣感捕捉到,這種感覺很微妙,好不容易感覺到指肚下面像是無數螞蟻在爬,隱隱帶了些吸力,但他終究不明白如何將這種感覺釋放,或者排解...最終的是...

  徒勞無功。

  手中的銅樽沒有如眾人預料中的通體通透發起光來,而明明楊澤的表情是已經用力在啟用這東西了。

  先是小聲的笑聲響起,而後就是各種窸窣的聲音,很快席捲大堂。

  剛才提出要看楊澤表現的卓姓男子三角眼輕輕一動,說道,“看來賢侄還得再多多練習才是...”話這麼說,笑容已經忍不住了。

  蘄春侯則是一臉失望惱怒的神態,之前他就聽府上消息楊澤已經突破氣海下品,還讓他稍稍欣喜了一下,王國上下,修行者儼然是實力強者的象徵,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國武力的體現。不同境界的修行以九品作為等級劃分。“上上品”也就是一品為尊,“中中品”即第五品為界,“下下品”也就是第九品為最劣次。等級嚴明。

  楊澤在侯府是眾多子輩中也許不算天賦最尋常的,但是作為蘄春侯楊府第三孫,這樣的修行境況代表著權力和實力的流失,註定未來會被隔絕在侯府核心權力之外。

  就算楊澤註定不可能完全掌握侯府各種家業晉級核心層,但他若是修行進境快捷,他所具備的能力,足以讓他獲得一席之地。不至於在偌大的楊府混個落魄的下場。

  蘄春侯就是借機給楊澤嶄露頭角的機會,至少能夠改變一下他長久以來不得寸進的印象,誰知道竟然是這麼一個局面,面色頓時陰晴不定,若是平常,他定會罵道“憊懶東西,和你父親一樣沒出息!”但現在賓客滿座,蘄春侯即便內心如何慍怒,也不得不顧全臉面,拂袖揮了揮,再不看向楊澤。

  楊澤一屁股重坐了回去。這時臺前大司馬董介目光似有似無的朝他身上掠了過去,似乎是把楊澤今天帶給他的印象記住了,又開口笑道,“知道侯爵寶貝不少,不過借著今天我寧兒和雲兒大喜,小老兒也有一件拙品作為小禮物,還望侯爵莫要推遲...萱兒,將祖父的禮物獻上。”

  全場一聽大司馬念出的名字,不少青年才俊耳朵都立時豎起來了,雙目放光望去。

  起身的女子大約十六七歲,略顯稚嫩但清秀美麗,青衫罩紫衣,黑發呈錐瀑布般垂落腰際,環腰纖細,瞳黑若明,身材妙曼。以楊澤現代的眼光目測預計有一米六八左右,人生得出眾,也難怪周圍年輕男子毫不掩飾欣賞之色,甚至就連一些女子,也都在之前向她表露出親近的姿態。

  奇怪的是楊澤在現代見過了各種美女,上一世他功成名就,身旁更是美女如雲。按理說早已經審美疲勞了,不會以外表作為唯一衡量美醜的標志。但此時見到這個女孩,還是有些心潮澎湃起伏,情難自已。

  難道自己是古裝COSPLAY控?對古裝妹兒毫無抵抗能力?還是身體本原反應?

  楊澤搖擺腦袋,努力擺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怪癖,以及繼續回憶記憶碎片。

  印象中這個女孩似乎叫董萱,大司馬董介之下第二子,大曄國尚書郎董青山之女。尚書郎伴皇帝左右綜理政務,董青山處理的是兵部事務,以現代眼光來看,相當於國防部長一職,而大司馬董介則類似于全軍總參謀長,這司馬一家都是軍方高官,董青山之女董萱,可想而知其王都名媛貴女的地位。

  這王都上林城裏,有不少貴族王公子弟是做夢都想和她產生點什麼交集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楊澤眼花,起身時女孩朝他瞪了一眼。

  隨即螓首微垂,打開隨身攜帶的盒子,取出一枚溫璜的鳳凰玉雕,將玉雕捧在她細膩白皙的手裏,抬手舉起,玉雕通體泛光,然後火花飛濺,周圍一片驚嘆聲中,只看到一頭火焰組成的鳳凰,沖天而起,遇風見漲,然後在大堂的上空,漲到極致,炸出無數焰火火星,當空墜落,不待眾人大驚失色之余,那些火星都化成紫色灰燼,湮滅在空氣中。

  “是塊上品的蜃玉靈寶啊!蘄春侯這等品玩大家,又得一寶。這鳳凰蜃玉沒有氣海境界中中品,是引動不了這等幻術的。”人們這下席地議論紛紛。

  “嘖嘖,董司馬家的董萱這小妮子,都到了氣海境四品,難怪董司馬意氣風發的,家中後輩各個出類拔萃,看來這大曄國年輕一輩之中,又要人才輩出了。”

  “董家女孩兒都超越了第四品,這楊家小子,是連個女子都不如。”

  “這麼一來,那過不久楊家家業派權,這楊洪遠這邊,只怕地位更是不堪了...”

  這些話或訕笑或喟嘆,從四方隱隱約約傳入耳裏,楊澤能感覺到一些刺耳,甚至於胸腔裏都有些說不出的憤懣,握著銅樽的手都因為過於用力而指節發白。楊澤知道這是這個身體本原靈魂記憶的反應,畢竟自己重生而來占據了這個同名同姓的軀體,某種程度上,他既是自己,自己既是楊澤。因為靈魂中記憶的碎片,令他對這些刺耳的言論感同身受,有幾分激烈,又有幾分因牽連到自己父親的愧疚感。

  情感還真是豐富啊...

  楊澤一直在搜尋腦海中的記憶碎片,像是突然意識到之前那女孩針對自己瞪上一眼的原因何在,意識到為什麼自己對這個女子情難自己的原因,不由自主的抬起頭來,朝著她回坐的那頭望過去,似乎想起些什麼,嘴角微微詫異的咧開,“不會吧.....”

  *************

  董萱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身旁幾名同樣是王都名媛的女子又湊過來,目光也都朝著楊澤移來,然後撇嘴一笑對董萱道,“這麼說來,他就是那個前天向你表明心跡的楊澤,呵呵...這件事恐怕大半個王都知道了...”

  董萱雙目要噴出火來,伸手朝自己這群閨蜜伸手掐過去,道,“你們那是什麼表情,不準笑。”

  “你看,他在看你,他又在看你噢...”

  董萱順言扭頭看去,楊澤正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把她給望著。

  這讓她不免六分氣急四分緊張,雖然楊澤也算從小都一起長大,長相還是不錯,應該不屬于女孩會討厭的類型,但是他可是王都有名的平庸世子,修行的天賦平平,在這個對修行的深度,天道玄境,讖書緯經理解多寡,甚至勝過四書五經這種理論派的世界之中,可想而知這是多麼嚴重的缺陷,更何況剛才楊澤在大庭廣眾下的丟臉,已經把他的平庸落寞刻畫得深入人心。

  而最關鍵的也是最讓人難堪的,是這麼一個眾人眼裏的庸人,在幾天前,還親口跟自己表明心跡。

  幾乎也就是一夜之間,被蘄春侯府最無修煉天分,實力孱弱不堪的楊澤追求,傳遍了上林她的朋友圈子。

  董萱並非如外表那般清新淑雅,有時也會有些屬于少女的小幻想,她甚至會以王都那些公認的青年才俊們作為遙想對象,勾勒出未來想要在一起的人是什麼樣子。

  他或許滿腹詩書,溫文儒雅。他或許肩背龍劍,能力斬群妖。

  他或許更是有能讓人感覺到安全溫暖的胸膛和臂膀。總之是這一副全王都的青年婦女都會癡迷的英雄形象。

  但是她心頭勾勒和幻想的男子,並不是眼前的楊澤。沒有修行的資質,那也只能做一名凡人,這意味著在修行實力為尊的殘酷社會法則中,黯淡無光的前途。

  被他追求著,又更何況家族上面,似乎還有隱隱撮合他們的意思。董萱這麼一想,心情不知道怎麼就莫名其妙的不好了起來,就連對上楊澤的目光,都隱約帶了幾分堅硬和冷漠。

  她想著這麼冷漠的態度,楊澤不是笨蛋,他多少也會看出端倪,然後...大概他就會受挫而心灰意懶,懂得知難而退,終究像是以前一樣,該怎麼過怎麼過,他們可以仍然做朋友,但算不上愛情。

  這麼一想,董萱又有些微微的感慨。想想楊澤自小和他們一起長大裏的,他那天的大膽表白中,說從小就一直喜歡著自己。這番話後來只要想一想都讓董萱臉面發熱,但是他們都必須面對現實。他們是終究有不同人生的兩種人。

  這麼想著的董萱也根本不知道,在她擺出這副冷漠而高川仰止姿態的時候,那個看上去呆頭呆腦初來乍到的楊澤,還在忙著吸收消化新世界的資訊,似乎就沒有把她的這種態度放在心上。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6 14:13
本帖最後由 無關風月 於 2011-11-10 10:57 編輯

第二章 他是上林的世子,也是流魄的王者

  

在一個可以深究什麼是天道的世界之中,令人絕望的並非是名不及第,位落孫山。就像是那個異時空裏無數宣揚物理化學創造槍炮知識改變命運一樣,修行即是這個世上的真理。

  異時空有位老者說過誰的拳頭硬,真理就掌握在誰的手上。大音希聲,道理大致如是。修行,代表著的是絕對的力量。

  所以也並不怪楊澤的父母因此在這場婚宴上的強作歡笑。盡管已經可以預料到是這樣的結局,然而面對那些周圍像是刀刺一樣糝冷入體的言語,還是讓打扮雍容的楊母臉色發白的選擇了提前離席。更免不了引起宴席上家族裏一些地位中流砥柱姑嫂的冷言冷語。

  楊澤在這個世界的父親,楊洪遠倒是一直陪隨在蘄春侯身側,然而實際上身份是楊澤的祖父,仍然具備當年“獅心侯”氣魄的蘄春侯楊業則是再沒有正眼看過其父一眼。直到最後和賓客相迎鬥酒的時候,楊洪遠才臉面僵硬的從酒宴告辭。而此時,蘄春侯也只是怠懶得揮揮手任由得他了。

  其餘楊澤的二叔,姑父,大伯以及一些侯府族內長者,看著楊父蕭寂的背影,那些目光都透著或幸災樂禍,或當做笑話,或覺傷了面子,或惋惜,或冰冷,或不屑,或同情,等等此類足以體現世態炎涼的各種神情。像是望著在侯府這個華光十色的舞臺上,提早謝幕下去,排不上家族核心座次的一撮人物。

  那些和大曄國王都豪閥貴門賓客們的通宵宴席已經再無他們的一席之地。王都的高層核心亦再難有蘄春侯這個位列第三子孫輩的身影。有思想和覺悟被其仰慕的貴媛都會與之保持適當的距離。這或許就是他的人生結果。

  ***********

  蘄春侯府內部櫛比鱗次,阡陌縱橫的後府花園。楊澤在自家門院樓前,撞見了同樣從宴會離場,這個時空下自己的父母。

  楊父貴衫長身站在楊澤面前,事實上他身材筆挺,也頗有幾分英姿,只是無論文韜武略,或者更重要的修行境界,一直都近乎於等同平庸。直至現在,也只是晉入了修行裏面“氣海境”更上一層的“存意境”七品。

  修行高塔十層樓,楊洪遠只踏足了第二層樓境界,便再難寸進。

  大曄國乃至其所在的貴霜陸洲修行為尊。天地間真氣所蘊含的真力已經成為供蕓蕓眾生調度予取予求的能量,也是力量的代表,更由此提供了這個世界進步的源動力。無數的榮譽和權貴都由此衍生而來。這點楊澤可以設想,要是異時空現代社會的原子核能能夠為每個人取用,那也將是一個讓人無法想像的世界。

  “存意境”七品,這對沒有世家資源支持的普通人來說或許是一個一輩子都夢寐以求的境界。然而對出身蘄春侯府,擁有近乎於取之不盡修行資源的楊洪遠而言,這或許就只能算作是庸碌無為了。

  在蘄春侯府之中,達到修行高塔的第三層樓,“地玄境”的就有三人,其中兩人就是楊澤的兩位叔伯,蘄春侯的前兩個兒子,目前兩人一位是內閣大學士、陛下近臣,一位是鎮東將軍。而蘄春侯本人更是登上了第四層樓“天玄境”。

  據民間的傳聞和普遍認知中,蘄春侯楊業極有可能抵及天玄境第四品,正朝著巔峰的前三品邁進。這足以彰示侯府對王都上林,乃至整個大曄國,甚至鄰國某些人物的威懾力。

  在蘄春侯府,對於那個等同於威嚴和權能存在的“獅心侯”而言,或許只有楊澤的兩位叔伯以及少數被譽為家族砥柱極為核心的長者,才知道蘄春侯真正修行抵境。但那絕不是作為棄子棄孫的楊洪遠和楊澤能夠得知和接觸得到的層面秘密。

  楊洪遠站在楊澤面前,一直沒有說話,或許是嘴唇沉重到難以開口,半晌後嘆道,“為父自知比不了你的兩個叔伯,你祖父始終都未曾用正眼看過我,侯府內的很多人,對我們家也不曾著重過...這也罷了。我只寄希望與你,看不起父親沒什麼,但我兒子,不會讓他們有半點瞧不上!若是你並非是修行的材料,無法開竅,和父親一樣難以精進,父親不會逼你,做到最好就行,咱們父子也可以活得很好。但關鍵是你並不是天資駑鈍,難以打磨...”

  “你在八歲的時候就首先感悟到了天地間的真氣海,首次凝聚體內氣海,結成真力,踏入了修行高塔第一步。而在當年的上林城,八歲以前就能踏上修行路,這已經走在了很多人的前面。那個時候不少人都送來了慶賀的厚禮,全侯府都放起了鞭炮,眾人激動振奮,你祖父甚至笑得都合不攏嘴來...”楊洪遠似乎在回憶當年的輝煌時刻,為自己兒子驕傲激動的那個瞬間。他的面容仿佛全部沉浸到了那種記憶之中去。

  當年風華正茂。當年時節恰好。當年以為人生,可以迎來寄託輝煌的希望。像是不舍的望著自來小心翼翼呵護的鷹隼從此就展翅高飛去。

  那一定對楊洪遠有深刻的觸動,那一定是他最自豪的時期。

  只是聽他這麼說,楊澤內心都隱隱作痛,他那些腦袋裏潮水般的記憶碎片撕扯下,有種難以言喻的胸腹絞動感。

  “只是你這之後做了什麼,侍寵傲嬌,不學無術。毫無尊卑和敬畏之心,和那些臭名昭著的王都紈絝世子有何區別?一個個人從修行層面將你超越,遠遠的甩到身後面去,你每每有進境,卻又不思進取而退步,就像是今天,原本以為你這半年來潛心進境,突破了氣海六品,結果最後還是淪落到退步這樣的結果!你讓多少人失望?”

  他側過頭去,楊澤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面龐,一時像是老了幾歲。半晌後,大概破天荒發現楊澤沒有怒氣沖天的反唇相譏或者摔東西扭頭而去,楊洪遠有些微微詫異,最後才從這種憤怒和詫異中平定下來,敦厚的聲音嘆道,“楊澤,你已經長大了,為父不想再教訓你。也教訓不動你了...這偌大的侯府,看似自由,實則桎梏。這龐大的王國,看似遼闊,實則狹隘。”

  他像是又想起了侯府宴席上的世態炎涼,想起了董司馬家的那個絕塵女子,道,“我只是不希望你以後的人生,過得悲慘...甚至連女人都看不起你...”

  楊洪遠說完再不停留,從想出言說些什麼的楊母身旁一錯而過,進了家院,然後將那座院樓的門沉重的關閉。

  楊澤聽到了嘎然的聲音。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心潮急促起伏。憤懣,不甘,心痛,怨艾這些情緒在胸口橫沖直撞。

  在這種情緒驅使之下,楊澤發現內心竟然不敢去直視立在一旁的母親。卻看到那個溫潤的中年婦女走上前來,輕輕把他摟住,手撫摸著他的後背,這個女人感覺得到他內心的那股怨懟和沉痛,道,“澤兒,今天你父親這樣說你,你也沒有再跟他一板一眼起來...至少你真的成長了不少...我一直都看在眼裏,也明白你現在心頭一定很不甘吧...”

  出乎意料的,楊澤胸口橫溢的那股憋氣,在這種情況下竟然緩慢平復,這讓他間接想起了異時空自己的母親,那自自己六歲以後就從來沒有抱過自己的母親。在他離去的那天,他想最後給他們一個擁抱,但抱住的只是永恆的空曠。

  楊母的聲音再度從耳畔響起,“不要緊,要達到氣海六品,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難事,很多人都能做到,你用心也能辦到。今年沖不過去,那麼明年再潛心突破就好了...明年是成人禮最後一年,你只要突破了,相信你祖父也會為你考慮給你一些家業的,我們也不和你大哥二哥爭些什麼。”

  楊澤才回憶起來明年的家族成人禮,府內的年輕一代都將以修行境界的多寡獲得相關食俸,通俗點來說也就是工資,代表年青一代開始成人脫離父輩自食其力的標志,並逐步擔任起家族中流砥柱的身份。

  修行越有天賦,獲得的家族資源自然就越多,比如楊澤兩位分別是氣海一品和二品境界的兩位大哥。在兩年前的成人禮上面,兩人分別獲得了侯府琉璃坊和工物部的一部分產業,這可是侯府每年最賺錢鎊的核心產業之一。同時兩人還被保送到培養全王國精英的“秋道學院”裏面進修,整個王國的寶貴修行功法資源都為他們開放。

  兩人永遠是楊澤在侯府相形見拙的豐碑。

  楊澤母親程英的臉上閃過一絲堅毅,喃喃道,“母親相信你,明年一定能取得突破的。我那裏還有些首飾,家用。足夠為你明年的突破修行置辦起相關的補物丹藥用度。等你突破氣海六品,領取了食俸,咱們比上不足,但是在這偌大的侯府...誰也不能說我們過得不好。”

  楊澤發現自己正在重溫那從他生命中闊別已久,某種曾經渴望而熟悉的情感,竟然發現鼻子被楊母程英身上的淡淡韻味弄得有些發酸,這不屬于本原的記憶,而是來自他真實情緒的觸動。這份熟悉已然永隔時空。

  程英實際很出奇于今天原本是紈絝性情暴躁的楊澤出奇的平靜和溫順,只當他經歷了今天的人情冷暖,終于成長和成熟起來,這讓她寬慰。

  **********

  輕拍了兩下楊澤的後背,松開他,柔和道,“早點睡去吧,明天早晨起來,一定要開始努力了。”

  楊澤點點頭。程英微微愕然,第一次發現他的改變,心想若是讓楊洪遠,或者讓那個最看不慣楊澤紈絝一面的蘄春侯見到他此刻的一面,會不會對他根深蒂固的摒棄印象會產生些許動搖和改觀。

  程英走回院樓,楊澤就那麼在她身後默默注視著,直到她走出十幾步後,他才咧開緊閉的嘴唇,開口道,“媽,母親...”

  程英轉過身來,疑惑的等待他的下文。

  “明年寒潮不會來,天不會太冷,你不要趕夜給我縫制那件絲織內袍了。應該穿不上,你注意休息。”

  看到楊澤說完話走回自己居住居室的背影,程英還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自己那個從不懂得關心甚至自私暴躁的兒子口中說出。

  她內心感觸莫名的同時返身開門走入房間,這才意識到楊澤口中提到的那件絲織內袍是她最近在內室夜間才進行縫制的,剛剛開工,不過的確是準備明年縫制給楊澤穿用,而他是如何得知這一切?

  更重要的是,這個小子怎麼就能篤定明年例行的寒潮不會降臨?他難道比曄國歷還要精準?

  **********

  楊澤當然知道程英在趕夜縫制為他準備明年冬潮內袍的事情。

  他還知道因為白天有府上事務種種壓力,而只能在夜間縫織衣袍的程英在兩個月的晚冬到來,因為夜間趕工眼神出了差錯,手上有被工刀劃破的長條創口,在冬天難以癒合,因此到了來年春末患了大病,險些連府內的符醫師都束手無策。

  最後是蘄春侯親自用精純的真力出手,才使得楊母從死亡關卡邊緣繞了一圈回來。盡管人沒有事,但經此大病,程英依然風韻難存,不僅身子虛弱,一時間宛如老了十幾歲,模樣憔悴。

  不僅如此。

  楊澤整理這個軀體的記憶碎片中,還隱約知道王國歷338年的事情,也就是從現在開始的333年5年後的事情。

  之所以是大曄歷338年,那是因為5年後,大曄王國將從貴霜大陸洲的歷史上抹去。

  王國將在這之後陷入一場內患的風暴,而這種內患則引發了外敵趁虛而入,導致大曄王國最終滅亡。

  楊澤的記憶碎片不住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龐大的信息量沖擊得他頭腦欲裂。

  既然是記憶碎片,那麼他就記不得太多的事情了,但他記得王國由此破滅,很多人死去了。包括了這個同名同姓楊澤的父母,楊洪遠是被某人一掌拍碎天靈蓋而亡。蘄春侯在府內被諸多高手圍攻戰死,至死都提劍矗立,對這位“獅心侯”而言,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戰死在風沙不吹的戰場,而是死在自己的王國。而那位大司馬的孫女董萱似乎就是在他面前衣衫襤褸被人施暴不成而一劍刺穿心臟,來不及再對他多說一句話,香消玉殞。

  還有很多他熟悉的人,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在那場風暴中不知所蹤,然後是刀光劍影如浮光掠影般重現,背景戰火喧囂。

  在那之後,楊澤記得他是逃出來了,然後流亡到了另外的陸洲。

  他過著風餐露宿的生活,他行走在白雪皚皚的山脈之中,他睡在當地土著人的狗棚,他吃著別人丟棄的膜餅,一切只為了生存!

  他努力的修行,拜訪名師隱者,踏足過那些不知名的地方,那些記憶碎片像是時光長河拖迤前行。他記不得太多事情,但他記得他一次一次的提升自己的實力,不見得是為了報亡國之仇,只是在那場大曄國血腥風暴之中,見識到了絕對力量的帶給他的震撼,而讓他從此在另一個陸洲踏上了追求力量的磨煉之旅。

  最後的最後,是自此50年以後的事情了。他追求到了力量,達到了修行十重高塔第八層的境界。

  修行高塔十重樓指的是十個境界。

  第一重樓被稱之入門之途凝結真力的“氣海境”。第二重樓被譽為可以真力外放的“存意境”。第三重樓則是真力化形的“地玄境”。第四重樓則是大曄國蘄春侯乃至少數頂尖高手所達到的“天玄境”。第五重樓被譽為“道通境”。

  第六重樓被稱之為“法明境”,在大曄國往上更大版圖的聯合帝國之中,也只有少數人才存在於這個境界之中。第七重樓被譽為“賢劫境”,這幾乎代表達到這個境界的人,是在貴霜大陸洲之上,將成為千萬人敬仰的人物。而第八重樓,則被稱之為“聖解境”,那無論是貴霜大陸洲,還是其他陸洲上面,都是罕見的存在。第九重樓被稱之為“神啟境”,那已經是傳說般的存在。至於第十重樓是什麼境界,因為幾乎從來沒有人達到過,所以無從談起,只是在所有記載修行法門和歷史的讖書緯經之中,可以推論到修行第十層,頂尖高塔般存在的理論基礎。

  而楊澤的所有記憶,就中斷在了他踏入賢劫境的那個時段。只是那之後的記憶碎片很模糊了,甚至幾乎斷裂了。但確確實實的,從異時空穿越過來的他,在這個世界憑空多了55年後時空斷裂留存的記憶。

  也就是說,楊澤不光是靈魂降臨到了這裏,和同名同姓甚至可能是平行空間的同一人相互融合,他還能記憶起這個世界的楊澤55年以後的很多脈絡事件,以及修行的訣竅和法門,但這些斷斷續續,因為時空的裂痕在他大腦如蝴蝶效應般時隱時現記不太清楚。

  作為一個出生在地球,生長在科技文明的公民,楊澤除了對異時空那片生養自己但詬病多多的土地國度帶有某種神聖歸屬感之外。眼前的大曄王國多舛的前途命運如何,實在和他沒有屁大點幹係!

  但是身邊人的情感是真實的。

  楊洪遠喟嘆時他那顆來自55年前蒼老靈魂的愧疚,剛才楊母程英的那個似曾相識的擁抱。以及比如董萱,他的兩個大哥,周遭的侯府親戚家族朋友等等這些人他們殘忍的命運。這一切像是55年後那個叫楊澤的空有力量但內心早已成為廢墟,芻狗都不如的流亡者,用一隻跨越半世紀的大手狠狠的攫緊了他的心臟。

  楊澤又回憶起了他的那個葬禮,和這個時空下叫楊澤的蒼老靈魂實在太過相似。他們曾經同樣擁有梟雄般的力量,但是卻對身邊所要守護的東西麻木不仁,眼睜睜看著一切揮霍流走,直到最後後悔莫及。

  他想起了那些沒心沒肺但最終哭成一片的死黨朋友,他想起了曾經淡漠流逝追之不及的親情。他想起了那個被他輕佻所傷赤裸著推開他在一旁哭泣的少女,他想起了那些他曾經錯過甚至毀滅的某些重要事物。

  於是他內心的洪水迅速飛漲突破他築起的堤壩,他的眼眶再也抵擋不住決堤而下的淚水,他終於在這個世界,流下了積欠另一個時空的那些淚水。

  ************

  所以他明白了為之戰鬥和守護的是什麼樣一種如遍地狗屎和塵埃的東西。

  於是在這個修行為尊殘忍的世界裏,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須提升實力。

  楊澤依照記憶從小腹氣海調度自身體內的真力。然後感覺到體內的氣海距離突破第六品還差一線之隔。而關鍵是如何突破這在普通人看來可能是永遠鴻溝的一線之隔。

  楊澤在遼闊到足以令人心生敬畏的星夜之下,輕輕挑起了眉頭。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7 21:23
本帖最後由 無關風月 於 2011-11-10 10:58 編輯

第三章 老酒師

 

蘄春侯府的溫泉湯溝位於王都上林西郊的驪山,侯府在驪山有座酒坊,酒坊旁有座溫泉莊園,神奇的是這裏的湯溝溫泉蘊含靈氣,不光能疏通經絡活血,還有延年益壽的功效。

  這裏屬于侯府的私人產業,每年侯府的貴人們都會在適當的時間前來湯溝莊園休閑憩息。

  而這個年月,蘄春侯府內部人人都在為來年的家族成人禮奔走籌備,自然來這裏的人數都少了很多,使得這裏沉入不被人打擾山麓的靜謐安寧之中。

  最近幾天裏面楊澤循著記憶來到了這裏,在侯府的那些人看來,楊澤既然沒有去書室或者修行演武場,府內也找不到人,那麼自然也就和往常一樣不知道哪里去勾朋引伴不務正業去了,經歷了侯府婚宴上的一切估計已經自暴自棄,成為了扶不上墻的爛泥。

  而此刻在諾大的溫泉池之中,楊澤通身赤裸的浸入溫水裏面,身體散發著通透繚繞的熱氣,蜿蜒而上,被驪山頂挾帶的風雪一吹,便散滅在空氣之中。

  楊澤距離突破氣海境第六品還有一段不大不小的距離,就算以楊澤重生的記憶碎片帶來的修行訣竅,想要突破這段距離也不是短期內不借助外力就可以一蹴而就。

  修行的路上容不得半分的虛假,每一步都必須付出堅實的汗水和努力。當然,修行之路也並不溫情脈脈的公平,相反很殘酷,天資和後天極好的資源,必然能令人事半功倍,領悟修行高塔更高的境界。

  利用各種名貴補藥填鴨式的修行方法目前並不適用於楊澤,他知道因為父親地位在家族的旁落,家裏事實上除了普通用度,基本上無法負擔這種奢侈的修行方式。但這並不就代表不能另辟蹊徑。

  眼前的湯溝溫泉內部蘊含的靈力,就是源自天然賜予得天獨厚的前期進階勝地。

  楊澤能感受到對這裏有一種莫名的情懷,他繼承的記憶中有在這裏度過快樂童年的美好回憶,但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用湯溝溫泉修行。

  這也是他後世才發現的訣竅,用他自創的方法調息體內氣海,引動溫泉內的靈氣入體,沖擊諸竅,進一步打通阻塞的脈絡,以達到突破的目的。

  雙手平放在溫水之中,他用獨特的法門感受水中的靈氣。不光是他這種感知靈氣的法門,還是他即將施展的引氣入體,都保管讓人聞所未聞。這全是他那些記憶碎片中用幾十年的經驗打磨出來寶貴的信息資源。

  這裏靈氣若隱若現,也是因為獨特地貌的緣故,而事實上這樣的溫泉,整個王都恐怕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天時,地利,人和。

  這些看似順理成章實則偶然之至的因素,被楊澤利用記憶中的資訊統籌加諸在一起,才有可能讓他在短時間內達到別人或許要用數月甚至更長時間才能突破的境界。

  楊澤雙手握拳,依照印象中的引氣訣竅調度身體的氣海,只覺得小腹處旋臂狀的氣海開始旋轉,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然後他能感覺到的是周圍的水流,開始以他的身體為中心,像是開了個水漏一樣,緩緩成漩渦的流動起來,只是水紋很緩慢。

  水中的靈氣開始引入體內!

  比楊澤想像中要順利,雖然從腳底一直透到脊椎,有一種被火輕灼感。

  楊澤雙臂交叉舉過頭頂,帶起一溜清澈滾熱的泉水,雙手由掌握拳,捏出無數激蕩的熱氣。

  訣子在體內引動那股從外界源源不斷湧入的熱流,就像是一騎通驃的白馬作為頭馬,引動身後無數的棕黃馬群,開始從靜止集結到移動,然後到加速,然後沖刺,然後越加勢不可擋,萬馬奔騰般沖向那些曲曲折折狹窄的經絡路徑。那阻隔在經絡竅穴上,限制了這個廢材無以寸進的阻隔,都似乎被變色震顫!

  馬蹄踐踏過那些曲折的小徑,於是逐漸被拓寬成大道。奔馬群突破那些阻路的石塊,將其摧破擊碎。

  馬群以白馬為引,沿著一條盤山之路,朝著楊澤體內氣海第六品的山巔終極阻礙浩浩蕩蕩奔湧而去。

  然而一圈一圈的盤山,白馬身後的馬群開始奚落了,開始跟不上了,奔流減小了,但最後還是避無可避的迎頭撞上氣海山最終障礙!白馬撞成碎片,無數的棕色馬群成群結隊擠撞在上面,彈飛,四濺,破碎!

  然後削弱,然後潮水逐漸褪去。

  楊澤噗通!一身後倒入溫泉之中,熱水將他的面容和上身覆蓋。

  功虧一簣!

  這已經是這七天裏的第十次失敗。

  楊澤有一種前世解一道高等數學難題一整天都無法解出正確數字磨皮擦癢的痛苦感。

  悲劇的是明明你覺得仿佛答案就近在咫尺,或許在下一個演算腦筋突然一個轉拐就可以得出結論,但最終還是無情的被排除在真理之外。

  這似乎正是世間修行的困難之所在,即便楊澤擁有半個世紀之後的宗師級記憶,但仍然會被擋在晉級氣海境六品的門檻之外。這就是修行,哪怕是擁有媲美天才的手段,沒有深厚的積累也無法一蹴而就,就哪怕所要晉級的只是一個小小的門徑。

  還是缺乏足夠的資源啊。

  ************

  湯溝溫泉的旁邊是蘄春侯府的酒坊,酒坊兩三座主樓點綴蒼翠的雪松林之間,旁邊附帶了一座殘破的小廟,偶爾能聽到梵音。

  酒坊的工人四年一輪班職替換,勞作的工人不多,也就僅僅二三十人而已。做的事也不多,每年就釀一千壇雪山酒釀。而就是這些兩三十工人,三四座酒坊,就躋身蘄春侯侯府核心產業之一。

  在雪山的溫泉寺邊,那位叫溫荃的披散長發老者在茶幾上為更了衣的楊澤擺開酒具,倒上一杯溫酒,道,“別看工人不多,但這裏二十來人每一個放在大曄國任何一個地方,都足以成為當地數一數二的釀酒師...而每四年能夠進入酒坊,這被我們視為一種榮耀。我們受侯爺恩祿,自然當全心為侯府鞠躬盡瘁。”

  雪山,溫泉,常年累月伴隨孤獨的寂靜和梵音。楊澤詫異的看著面前只是一位蘄春侯手下釀酒老工師,竟然就有這樣一分風骨。心頭不免對那位自己這個世界的祖父,似乎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為什麼侯爺如此重視這間酒坊?”叫溫荃的老工人笑起來,他的頭發微披散開來,席地而坐,語氣裏帶著充沛的驕傲,“因為整個王都只有這一座獨一無二的酒坊,只有這裏才有用驪山天然雪水釀成的湯溝大吟釀。我背後酒窖那一千壇的湯溝吟釀,大曄國哪戶人家在最高等次的宴席中能擺上一小壇,那足以證明這戶人家有受整個王國尊敬的地位和榮耀!”

  楊澤一口飲盡面前杯中酒,入口烈辣,燒喉,讓他灌了大半壺茶水,才勉強抽出嘴巴,指著空杯錯愕道,“這就是湯溝大吟釀?”

  “美得你!沒有侯爺手書,我們如何能動那些美妙的珍珠?”溫荃咧嘴笑了起來,笑容在紋路頗密的臉上仿佛開出一朵花來,“你喝得是我賴以解饞的酒醅,這些酒醅放在雪山冰室濾個一年半載,滴落的菁華就是湯溝吟釀,對修行乃至身體都大有好處和補益。所以可想而知何等珍貴,哪是你我能夠喝到?”

  楊澤撇撇嘴,還能感受到嘴唇邊的那股烈辣味。心想這些極烈的酒在千年不化的冰室裏鎮上一年半載,所醅出來的又將是怎樣的滋味?

  或許這也是區別,近兩年他的大哥二哥從王都秋道學院冬假返府,蘄春侯都會一人特送小三壇佳釀以示獎賞。

  而他的家庭,倒是未曾品嘗過半分這等王都絕釀的滋味。在今後五年楊澤這一脈家道更為旁落,一切就更別提了。

  “逐漸入冬了,往年這個時候湯溝溫泉是侯府那些貴人們的勝地,今年卻因為明年即將到來的成人禮,整個侯府無數人奔走籌備,很多人都不來了。你卻特別有時間?”

  溫荃的那雙似乎失了很多水分的眼皮抬起,一對三角眼盯著楊澤,“我在想,你該不會就是那位侯府最不學無術的三世子?”

  楊澤似笑非笑的望著眼前這個老工師,似乎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好氣的表情甩給他。

  半晌溫荃又搖了搖頭,乾笑了兩聲,自言自語道,“老了,就學會幻想了,那位三世子只怕還沒這麼膚淺的不學無術,現在他恐怕邀朋引伴,不知道在王都哪個溫柔鄉裏醉生夢死吧?”

  楊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狠狠的踹這老頭一腳。

  溫荃起身,臨走時拍了拍桌上他擱下的水囊,道,“風冷天幹,年輕人貪戀溫泉可以理解,但極易對身體有損...這裏有些飲水,泡池的時候空閑喝幾口補充水分,對身體有溫養作用。”

  說著他擺擺手離去,“我們老了,你們年青人,可要注意些自己的身子...”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7 21:24
本帖最後由 無關風月 於 2011-11-10 10:59 編輯

第四章 雪山大吟釀

  

雪山,溫泉,梵音,寺廟,酒坊...還有那位老酒師。

  就像是他所露出的破綻一樣,一個僅僅是釀酒工師的老人怎麼可能在工坊裏遍地嚴妝整容的釀酒師之中流露出赤足以及披散著頭發這種不修邊幅的細節。那也只有唯一的一個解釋,若非他表面流露不茍的風骨是偽裝出來的,那就一定那些無數小說和故事中特隱世不出牛比不俗的人物。

  可惜的是大概那位老酒師在背後沾沾自喜的認為看透了楊澤的身份一樣,楊澤同樣也知道他一個釀酒師背後更有來歷的身份。

  那就是蘄春侯府之中,除去他的兩位叔伯,第三位晉入到修行第三重樓地玄境以上的修者。

  溫荃是蘄春侯的近衛,當年南征結束過後,他就卸下了甲衣,也拒絕了蘄春侯楊業封賞的厚祿,選擇了在驪山頂上這處酒坊和寺廟中安度人生,參悟修行之道。這些往事侯府內人很多都不清楚,但楊澤通過記憶碎片知道這一切。

  若無意外,自己手中的這幅酒囊,就是他之前一生都幾乎不可能品嘗得到的湯溝大吟釀。

  這老頭還真有些厚道。

  食過了午飯,休息飽滿過後,楊澤再次脫衣進入溫泉之中。回憶起前世在酒店頂端泡溫泉喝酒的生活,還是比不上眼下這種藍天為幕,雪山為屏,山麓為景詩意十足的繪卷。

  更重要的是,他能感悟到一些從前想都沒有想像過的某種玄妙世界。如此美妙,而讓他不得不身心探究投入到那種天地間的妙曼中去。

  於是楊澤打算將心中的詩意畫上完美句號,他心情開朗的扭開酒囊,一股清淺古樸的香氣從囊內透鼻而至,酒囊之中的酒液色澤澄澈,他等不及捧起飲下數口。

  入口醇香,綿柔爽口,竟然沒有之前半分酒醅的烈辣味道,而且還帶著淡淡的天然雪水甜味。

  但楊澤立時感覺到不對,這些綿柔爽口的酒液入喉而下之後,他立時發現整個胸腹都猶如火燒一般,洶湧澎湃起來!那種熱燙的感覺仿佛沿著他的血管和經絡蔓延而上,每經過一處,他的經絡仿佛都在跳動。

  而除了這種燒心的感覺之外,他還感受到了入腹那些湯溝吟釀所蘊藏的激烈勃動!比咖啡因帶來的刺激還要強烈,那是能讓全身細胞都由此歡愉起來,仿佛充滿能量的某種暖流。

  那就是靈氣。天地間最美妙的存在。本質上和修行者體內的真氣一樣,都是構成這個天地間流動的某種“氣”的本源。

  而就這麼三小口的酒釀,竟然幾乎擁有周邊溫泉好十幾個水立方米所蘊含的靈氣。

  難怪湯溝吟釀一年一千壇出產,受到王國諸多世家貴門的追捧,求之不得。的確是對初階修者身體養絡有極大的好處。就算楊澤將全家的四五百金鎊家當拿出來,恐怕也換不得這樣一小壇佳釀。

  楊澤心機一動,立即想到了突破第六品的關鍵。

  而眼下這些寶貴的湯溝吟釀就決計不能浪費。

  楊澤再灌了幾口酒液,清淺入喉,感受到體內那幾乎要燒烈起來的雪山吟釀,雙手再並,立即調動體內氣海,開始糾集溫泉中的靈氣。

  周圍的水體再次旋轉起來,無數的靈氣入體,再加上體內酒氣中蘊藏的充沛靈氣混合,他小腹深處作為引訣的那匹白馬之後,已經是千軍萬馬集結,外部的靈氣和內部酒液的靈氣一混合,就像是將這些千軍萬馬穿上了最堅韌的重鎧甲。於是白馬開始跳躍,奔跑,千軍隨之而動,雄壯奔騰,沿著經絡之路,浩浩蕩蕩的朝著氣海境的山巔沖刺而去!

  踏開經絡的路徑,沖破沿路的障礙,朝著最後雲霧覆蓋的無形之墻沖去,勢頭但凡稍有衰減,後面生力軍就隨之加入進來,隊伍越來越龐大,最後仿佛踏得整座阻隔之山都在顫動。然後朝著最後的壁障轟擊!無數軍馬被彈飛,被強硬的反彈逼退,被粉碎。

  但前僕後繼,而且源源不絕。

  粗壯的大軍捨身忘死的轟擊,拍打,沖撞。最後那堵無形強加的壁障終於抵受不住這種強猛而源源不斷的暴力沖突,開始呈現裂紋,然後是皸裂,然後穿透破碎!

  一種醍醐灌頂般的感覺透頂而入,剎那間整個世界仿佛都寂靜下去。

  楊澤似乎能聽到掠過掠過旁邊巖松微風的呢喃,似乎能聽到倔強青草的輕擺,似乎能聽到遠處酒坊裏工師們搬動器物的聲響,似乎能聽到下方草原一匹野馬自由奔跑的馬蹄的踐踏聲。

  感知似乎被一瞬間放大了好幾倍,直到很久以後才逐漸恢復正常。

  一種他當年淘到第一桶金帶來的那種刺激,興奮,心血交融的復雜情感沖塞心間。他仿佛能感覺到體內的濁物被逼出去渾身的清透,這具年輕的身體堆漲著某種亟待宣洩的爆發力。

  楊澤從水中沖天而起,在半空弓出完美的弧線,然後魚躍般朝地墜去,雙手毫無花巧的摁在溫泉邊一枚人高的大青石之上。

  一陣極細的碎末從青石表體擴散而出,兩只手掌印就這麼陷入半寸的留在大青石體表之上!

  楊澤重墜回池水之中,掀起一片熱浪。他四肢大字型任由得自己倒在池水之中,沉入水底。之前五臟六腑通體的燒灼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每一個毛孔都毫無保留的暢通,猶如洗髓伐經一般通透!

  但雙手掌心一片麻痛欲裂,然而他的內心卻是莫由名來的激動,激動到幾欲令人落淚,卻又甚至很想痛快的大笑。無比矛盾。

  這就是氣海境第六品!以他以往的氣海第七品的能力,就算在青石上拍一百下拍斷自己的手掌,也不要想留下一個掌印。

  而作為一個現代人,他什麼時候體會過這種橫溢全身,奔走每一根血管的玄妙感覺。什麼時候想過能夠一掌拍陷下去一塊大青石?

  這他嗎是超越了板磚的力量啊!

  *****************

  兩個月之後,回風流雪的冬季就這麼普降大曄。

  王都上林城市的街道都鋪滿了白雪,天早的很多鋪子門口聽得到唰唰掃雪的聲音,避免在路面結出暗冰,歪了馬車撞了人,亦或者上門的客人摔倒扭了腰,壞了生意。上林的每一條街道都依舊人流如織,尖塔和樓宇,蒼松勁柳在雪中裹挾,又被升起來的朝陽鍍上一層壯麗的暉光,披金戴銀。

  大曄國的國民是勤勞的,萬物和世間在這樣的盛景之下欣欣向榮。

  驪山頂的溫泉之中,雪山上雪花飛舞,外間的氣溫低了,湯溝溫泉的泉水就越發顯得熱燙。

  在池子之中,楊澤赤身站立,雙手插入水線以下,近乎十步寬度的池水,正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繞著他緩緩流動,時而略有遄流。

  這兩個月以來,侯府倒也陸續知道他去了哪里,不過大多人也不以為意,全侯府上下年青一代都在為了成人禮邁入家族砥柱而努力修行,相對而言楊澤還能成天跑去泡溫泉,這倒是符合他的個性,事情傳到蘄春侯的耳朵裏面,據說王候還發過一次火,摔了一盞珍貴的茶杯,到最後也失望的揮揮手。

  而放在楊母楊父的眼睛裏面,卻是欣慰許多,楊澤告訴他們去驪山修行,至少沒有如往日那般成天和王都紈絝遊手好閑,這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壯舉。是以就算翻過了年成人禮上楊澤是否能獲得突破,比起他性子的收攏改變,都只是不算太大的事情了。

  至少這一切讓楊父楊母都很欣慰。

  而這兩月之中,楊澤每天就著雪山大吟釀,藉由靈氣十足的溫泉水,引氣煉體沖竅,不斷的修行。用完的水囊會還回溫荃的陋室。每隔兩天,那位厚道的老酒師就會重新將飽滿的水囊擱在他茶餘飯後的桌面之上。這也正是他兩天中修行煉養所需要的量...

  兩人就這麼默契的進行著這種吃公家的勾當。

  以前楊澤以為陸洲之中,能夠有他這種獨特手法修行的人實在少之又少,後來才發現自己的狹隘,至少那位老酒師就已經看穿了自己的行徑。或許這種手法並不是沒有人清楚,只是知道這種引氣術的人,恐怕早不需要用這種泉水的靈氣來進行初級的修行了。而那些正在氣海境攀爬的修者,恐怕利用那些昂貴的丹藥補物還更為輕松一些,就如同侯府內的那些年輕人一樣,王公貴族並不缺乏各種珍奇的丹藥,而普通人自然也踏入不了這座獨一無二的湯溝溫泉。

  不過相比之下楊澤的這種辦法更為苦累,要引動泉水中的靈氣,這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也不是尋常人有毅力能辦到的。就是那種燒灼痛苦感,恐怕都會讓人望而卻步。

  但這個冬天,楊澤就這麼就一口酒,調度一次氣海煉體,喝掉了價值數千個金鎊的雪山大吟釀,度過了整整兩個月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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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水在楊澤四周逐漸變得遄急,且流動得越來越快,楊澤能感覺到體內的旋臂氣海正越來越有力的旋轉,貪婪的吸收著入口佳釀以及整個池水中宣洩入體的靈氣。

  泉水嘩然湧動,猶如風暴中的大海,驚濤拍岸,空氣中猛然一聲爆響過後,像是無形的聲波激蕩了氣流,令視野都出現短暫的震蕩,隨即回歸平靜。

  楊澤在一片紛亂的煙霧氣和不甘回歸寧靜的池水中慢慢地睜開眼睛。

  兩個月的時間裏面,終於再邁進兩個品次,他正式踏入氣海第四品!

  現在自身蘊含的力量,比之之前,更強大一頭,現在他一掌若是印在大青石上面,會比以前留得印跡更深一些,而相應也不會被那股反震力震得仿佛手都要斷掉一般痛苦。

  楊澤上岸來,知道現今的修行總算是告一段落了,溫泉中的靈氣變得稀薄,就算再加上雪山大吟釀,對他也只有溫養作用,再難有更深刻的突破。

  這也合理,王都的豪門每年為了修行所搜羅的珍貴靈藥一定程度上成為大曄國國民生產總值的一部分,甚至可能還貢獻給了鄰國無數外匯,也不見得能很出幾個存意境以上的修行者,想要突破追尋天道真理,永遠都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

  楊澤在風雪中穿好外袍,就突然能感覺到這天地的風雪流動得越加快了,仿佛在迫不及待的逃避,躲離些什麼。那些被風吹下來的松針,拍打在裸露的皮膚上,產生出陣陣的痛感。

  楊澤的瞳孔微微的倏緊。

  幾乎是下一個瞬間,他本能感覺危險的貼地側身滾向一邊。身後飄拂的雪花帶著某種掩蓋在風中的嘯聲驟然緊縮,然後地面厚四尺的積雪猛然炸開,在楊澤看來,猶如被天外而來的狙擊槍彈命中一樣,雪堆成柱狀撲向天空。

  雪風吹得他面容生疼,打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但他仍然努力大睜眼睛,看著襲擊的來源。

  一柄短樸的暗紋長劍從剛才楊澤所在的地面跳向天空,從那些半空裏紛紛揚揚鋪泄而下的雪粉中穿行而過,劃出一條漂亮的弧線,落在一隻虛抓向天空的手中。

  那裏出現了兩個人影。

  他們從風雪中來。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8 18:07
第五章 預感

  驪山上的風雪依然驟緊。出現在那裏的身影是兩個年齡相差不大的青年。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厲板。另一位長發披肩,面容竟然有如女子秀氣,但雙目卻有絕不相稱的淩厲。
  高大的男子大概從楊澤極快的敏銳觸覺和躲避中看出端倪,微訝的“噫”了一聲。
  他旁邊面容長相會讓王都不少女子尖叫的青年越前一步,雙手不羈散漫的環抱,臉上掛著陰柔噙笑,“難怪找遍整個侯府都不見人,你這根廢柴木頭竟然到這裏來了,膽敢在大冬天泡只有侯府貴人才能來的溫泉,你倒是好生偷懶享受!”
  楊澤眼睛瞇了瞇,望著兩個陌生又無比熟悉的青年。
  那是王國秋道學院的高材生,王都上林年輕一代聲名鵲起的人物,蘄春侯府最受尊寵的兩大世子,大世子楊闕,二世子楊文淵。
  他的兩位名義上的大哥二哥。相較之下,楊澤雖然頂著一個世子的頭銜,卻因為家道旁落,甚至連一些王府的旁系侄子都能淩駕在他之上。
  剛才出手禦劍的就是大世子楊闕,單從引動天地真氣禦劍取敵這一手來看,他已經邁步踏入了修行高塔第二重樓,存意境的境界。
  兩年前的楊闕還只是氣海境一品,如今突破,以他的天賦而論,也屬正常。也讓楊澤心頭微微震顫,難怪存意境以上的修者都被奉為王國寶貴的財富資源,不論其他技法,單看他們能引動天地真氣隔空禦劍就知道這種能力的強縱連橫。且存意境品次越高,禦物活動範圍越廣,若是兩軍對壘的戰場上出現這麼一個人物,那對上將之首級,無論是戰術還是戰略上面,都是一種極為可怕的威懾。
  修行之道,博大精深。修行者之能,怪力亂神。
  楊文淵如女子般黑發陡然間蓬散開來,隨即動了,雙腿一弓,一蹬,帶著一條雪線從雪地裏躍起,在地上投出一個陰影,遮住了刺向楊澤的陽光,遮住了這天,也遮住了他的眼耳口鼻,氣勢不凡的撲擊而至!
  **********
  他於半空中一腳朝楊澤踩下,周圍的雪粉沿著他真氣流動的脈絡成螺旋狀沿腿聚集在腳尖。這是一個氣海境的下品功法【風卷訣】,只看他一擊之間,就融會貫通揮灑自如,其本身修行抵境也至少是氣海境頂尖水準。
  楊澤避無可避,幾乎是下意識的雙手劃圓,飄灑的雪花沿著他抱圓的軌跡變向流動,然後雙拳上推,一團由風雪凝聚的氣團立即在雙拳之前形成。
  這一式幾乎是他下意識摧成,一記氣海境中品的功法【炮拳】揮擊而出!
  這也是楊澤腦海中的記憶碎片裏能回憶起來目前自身在這個品次能施展最頂端的功法,他雖然有後生修行八重樓的抵境,但那些僅限於記憶碎片,要回憶起一套完整的修行功法實際上相當困難。
  就像是一個數學高材生或者物理高手,能回憶起那些解題技巧或者修行世界嚴格遵守的求解真理之公式,但你不一定就能一字不漏完整的記憶起一道基由“納維-斯托克斯”方程作出的長達數頁的數學界難題,或者動輒十幾頁題論繁瑣無比的量子引力大統一模型。
  但他已經根據豐厚的經驗作了相當的修正,比如這一式炮拳本應該單手揮擊,但是他用的是雙手,而且雙拳呈一前一後先後之勢,但真力分配卻絕不平衡甚至與出拳前後相反,以達到惑敵令對方錯估出其不意的效果。
  毫無花巧的正面碰撞。碰!得震響。楊澤退了一步,楊文淵半空一個翻滾落地,連退了兩步。以他氣海境二品的地步,也明顯吃了暗虧,但桃花眼裏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錯愕出聲,“你竟然抵達了氣海境第四品!”
  兩人蔔一交鋒,雙方就立即得知對方的修行抵境,楊澤心頭則為之震動。他剛才那一擊功法上面不光高出對方一個品級,更因為他的改進,使得這個氣海中品的功法威力迅猛提升至幾乎可以進階到上品邊緣,但就這麼改動,就幾乎抽幹他體內氣海四品儲存的真力,若是以他兩個月前的氣海六品境界,還根本無法施展出這個招式的全部威力,更遑論提升。
  原本期望能夠痛擊對方,結果只是把他逼退了兩步。氣海四品和二品之間品次上的差異,果然是無法忽略!而如果楊澤此刻和那位晉入存意境的大世子楊闕交手,只怕無論他把自身功法騰挪出一朵什麼樣的花來,憑他氣海四品境界,也無法在對方面前討占一星半點便宜,耗都能被對方耗死。
  楊澤雖然震動,但在他面前交鋒過後的兩大世子,表情上的動容又更加不予掩飾。
  兩人快步上前,身材高壯肩背長劍的大世子楊闕大手揮出,勢大力沉地拍在楊澤的肩膀之上,拍得他整個身體都是一沉,聲音洪亮,實則他是粗中有細之輩,驚喜道,“你是如何做到的,難道又再度開竅了?”
  旁邊的二世子楊文淵則略帶酸氣但看得出欣喜的笑道,“自上次秋道學院冬假一年不見,你這個七品廢柴竟然在一年之內突破了三個品次,這簡直是全王都都罕有,足以以優等特品身份,在今年成人禮之後保送進我們秋道學院了!”
  優等特品?是否就是以前掛四五道杠,言必談國事,論必稱政策,三歲看新聞聯播,七歲讀人民日報參考消息,考必入清華北大碩博連讀,或者去常春藤名校的那類尖子火箭生?
  楊澤哭笑不得,心想若是告訴你們這一切都是三個月裏面完成的。還喝下去了足以武裝一個千人軍隊金鎊的雪山大吟釀,兩人會不會當場石化?
  想著楊澤捏拳在楊闕寬壯的胸膛打了一拳,狠道,“你狗日的想殺人啊!剛才差點就把我給宰了!”
  楊闕卻不以為意眼觀鼻鼻觀心道,“在出劍之前,我就已經刻意加大了精神意念威壓,已經足夠給你示警了。”旋即他又抬了抬眼皮,似乎意識到剛才楊澤話裏面豈不是連他父親都給牽扯進去了,撇撇嘴道,“我好歹是你大哥,你至少得對我和你二哥尊重一些。”
  楊澤給了他一個白眼。
  “呵,咱們三兄弟又見面了!”二哥楊文淵還是伸手攬過兩人,終歸楊澤還是被兩人緊緊摟抱在一起,一時有些讓他無所適從,但隨即有種突如其來的親切感,襲入心頭。
  在四年以後,王國歷337年,王都內亂。
  叛軍攻佔王殿,挾天子以令諸侯。楊闕單憑一人一劍踏入禁宮,殺上大殿,最終力竭在殿外被無數刀戟斧鉞斬為肉泥。
  同年在外任軍部官員的楊文淵率死士星夜援馳王都,卻被洩露行蹤,半路被埋伏攔截,兵敗身亡,據說至死都持候旗倚立在寒風中。
  那年楊闕26歲,楊文淵24歲,楊澤22歲。他的兩位大哥就這樣永恆的留存在了這片大陸洲的塵埃之中。他依然能記得他們的音容笑貌,仍然記得他們對自己的關護,這讓楊澤那顆原本早以為不曾有這種兄弟緣親情感來自現代人的心臟都為之感染搏動。
  楊闕塞了一個藥瓶在楊澤衣袍的兜裏,笑道,“藥瓶裏的是我晉入存意境之後秋道學院那位大院師所贈的寶貴元丹。乃是秋道學院最珍貴的丹物,達到存意境可以獲得一粒。從存意境晉入地玄境可以獲得兩粒...要知道所有在秋道學院修習無數春秋寒暑,甚至動輒四年,六年,十年修行甘願流血汗苦修的那些人們,最終也就是為了熬出頭獲得一粒這樣代表憑證和實力的寶貴丹丸。我一直沒捨得服用,本意是給你二哥用,讓他早日進入存意境,但現在看來,似乎對你有更大的幫助。”
  楊文淵則探手掏出兩個軸卷,也一併塞給楊澤,“這兩卷是氣海境上品功法,你如果能在半年內吃透,那麼到家族成人禮上面,你將是最傑出的一人。”他又嘿嘿一笑,“當然,這僅限於咱們三兄弟之間的秘密,我迫不及待要看到你化成鷹隼沖天而起的那個動人時刻。”
  楊澤捧著手上的這些丹瓶和軸卷,看著面前真心為他興奮莫名的兩人,望著他們多年以後歿於塵埃而現在橫溢年輕的音容笑貌,一時有些達至內心的觸動,但最終還是喃喃道,“大哥,二哥,我們又見面了...”
  他抬起頭來,蒼透的靈魂卻在十八歲的笑容掩飾下迎著冬雪無邪而燦爛。
  “真的很好。”
  ********
  楊闕大手攬過楊澤的脖頸,亦步亦趨的走下山去,一邊笑道,“上次侯府婚宴之後,王都也有流傳你的小道消息,連我在秋道學院都有所聽聞...”
  “什麼小道消息...?”楊澤輕輕地揚起眉頭。
  楊文淵拋了楊澤一個“媚眼”,笑,“果然是咱們蘄春侯府的風格啊,喜歡就喜歡,當即表明愛慕,毫不扭捏掩飾,很男人!...至於董司馬家的孫女,嘖嘖,倒是全王都世子都為之心動的董小萱啊。三弟眼光不錯。”
  聽他們一唱一和,楊澤一陣淡疼。
  楊闕接過話搖搖頭道,“只是你明明有所進境,在婚宴上卻不肯表現,又被貶為廢柴,這讓董家一些人是頗有口辭。風頭還居然被長春候趙家的那個趙晉搶走...”
  蘄春侯的三世子既然對董司馬的孫女有意思,董家高層之前也有撮合他們的意思,這在整個王都都已經是一樁不用宣揚都無人不曉令人口舌生津熱議不斷的軼事。
  但卻因為一場侯府婚宴而產生了動搖,楊澤在宴席上的平庸落寞刻畫得太過深入人心,以至於董家一些堅定要和蘄春侯定死親家的高層家族長老都有所動搖。
  政治婚姻這種東西從來就很少出現在大曄國的國土之上,甚至於出現在擁有無數煊赫驕傲歷史的貴霜大陸洲之上。
  大曄國的世家們擁有自己的驕傲,寧肯苦心培育下一代茁壯成長,也不願意結黨營私倚靠外力來獲得家族短時期泡沫般的繁榮和依仗。
  這也是大曄國能在屹立數百年而不倒的根本國民意識。
  對于董家來說,他們可以不和蘄春侯強強連結,但卻不能讓子女的幸福因為嫁不到優秀的另一半而毀於一旦。有時候甚至可以為了這個理由寧可得罪世家豪閥。
  而楊澤在修行上面的不思進取讓所有人都嗟嘆的時刻,長春候侯府另一個有資格追求董萱的世子趙晉就自然而然發力進入了人們的視野裏面。再加上長春候借此良機在背後朝董家走動頻繁,所以董家高層都開始動搖朝著趙家傾斜。
  趙晉正在踩著他楊澤的肩膀腦袋登頂拾階而上!
  風聲都傳到秋道學院裏面去了,這怎麼可能讓楊澤的兩位大哥看得過去。
  所以楊澤被楊闕粗壯的手臂挾著下了山,一路看著兩位大哥眉來眼去附和明顯有預謀的神態。
  楊澤平白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弱弱問,“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29 13:04
本帖最後由 無關風月 於 2011-11-10 11:00 編輯

第六章 我心北望,劃地為痕 (上)

  

其實跟著兩人去的並不是楊澤所想像的什麼洪水猛獸之地,而是王都多瑙河邊的“紅樓”。

  這裏的多瑙河並不是楊澤印象中那個世界歐洲第二長河孕育無數詩人歌篇燦爛文化的多瑙河,而是一條流經王都上林,然後經入蘄春三郡的河流,不過倒也是世代碧水如帶,也孕育了不少流域村鎮,王都河運鹽道,以及文人墨篇的繁衍。

  要改變自己周圍很多人未來的命運,楊澤首要任務就得改變自己。改變自己並不是單純是要掌握在這個世界話語權的修行力量,還有更重要的要改變四周人對他這個不學無術,暴躁紈絝世子的看法。否則他現在就是告訴自己父親說某某某未來有禍心,誰誰誰現在暗中和外敵互通款曲,估摸著還不用蘄春侯楊業動手拍死他,都會被楊洪遠逮去看調理精神方面的醫師。

  而事實上不光是侯府裏很多人,就連王都也有太多人把他的惡劣印象記憶的根深蒂固,實在很深入人心,很難用膚淺的行為來改變。譬如他今天帶一位小孩過馬路,或者扶一位倒地不起的老太太。沒準別人都會認為他那暴露的笑容是不是準備拐賣自己家的孩子,亦或者反過來訛地上老太一筆銀錢。眾人只會避而走之。

  也不能一味靠著修行而來的拳頭,說不定他一時間不是什麼修行白癡平庸世子了,但卻足以把他的惡少形象突出得更加囂偉不凡。既然德名難以改變,那麼目前這個世界上最快能轉變大眾眼睛看法的則是才名。好吧,事實上楊澤也曾想過通過異時空裏的那些他記得的經典唐詩宋詞,被無數人稱頌的墨章摘用起來找個裝B的機會在這個世界上欺世盜名一番,玩得整個大曄甚至貴霜大陸團團轉,成就自己一世大才子英名。

  但他捧著看貴霜大陸洲那些文人墨寶的時候,他這個有著先進思想的現代人也在這個世界詩文的繁衍鼎盛面前感覺深刻的慚愧自卑起來。

  不是說這裏的墨寶詩篇超越了他所記得的唐宋時期的輝煌,而是這裏的輝煌一直在持續,且不相上下,估摸著他楊澤就算是砸幾十篇李白陸游白居易杜牧的華美篇章也達不到亮瞎無數人狗眼的地步,頂多算是尚可。就像是一個體系成熟運轉良好的金融架構世界裏面極難出現一夜暴富的投機情況。這個同樣體系成熟文化並不貧瘠的世界裏所有的才子佳人也都極難一夜之間家喻戶曉。

  那些風華兩岸三地留有一席之地的當世詩人歌者,誰都擁有十幾甚至幾十年的在外名聲才能成就穩入磐石一樣的地位。而等楊澤砸完了肚子裏的墨水,還剩下什麼?跟別人比誰吐的口水多?

  楊澤依然為怎麼取得人們信任而頭疼,就像是一個亟待偽裝混入羊群的灰太狼一樣虔誠。

  多瑙河邊的“紅樓”也非彼世界的石頭記,而是一艘巨大的舫船。船樓高達十層,船長度估計目測有一百五十多米,約莫是庫茲涅佐夫元帥級航空母艦一半長度。寬也有五十多米。光是看其外觀和建造工藝,楊澤都可以推知大曄國甚至貴霜大陸洲不光修行之道博大精深,航海術也必然發達。

  看著紅樓船舫的那些流帶彩燈,以及船上走動的各式各樣裝扮不俗的男男女女,楊澤相信若不是來到了一個很高檔的遊船酒樓,那便一定是到了這個古縐縐大曄國的“天上人間”。

  楊澤印象中有這麼一個地兒,但記憶卻是模糊不清的。他並不是能記得起所有的東西。

  前來迎接三人的是蘄春侯府新婚不久的大侄孫楊雲,他旁邊則是董寧,大司馬董家長孫女。看到楊澤上船打過招呼過後,目光裏還頗為意味深長。

  跟著眾人進入船樓裏王都才俊貴女們的聚會場所,楊澤才知道自己兩個大哥,以及那位表哥之間的擠眉弄眼,董寧看向自己目光的意味深長,到底有何等深刻含義。

  *************

  他一眼就看到了在房間裏聚會的男男女女之中,那個身著深藍色羅衫,雲鬢瀑黑垂於胸襟,細細為旁邊一位閨蜜斟茶的漂亮女子。實在也不是他故意,在場的男男女女他前世的印象很多也認識,但只有他本原反應中愛慕過的那名女子能立時引動他全部的視線。

  這個時候在場的那些才俊貴女之類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了他的身上。畢竟和董萱之間有那些令人眾說紛紜熱度不減的小糾葛事件。是以在場的人紛紛扭頭朝兩人看去。

  這副場景有些詭譎。就連身處董萱旁邊她的閨蜜好友張茶兒也私下用手肘撞了撞董萱,看著出現的楊澤有如望天外來客般的驚奇,輕聲道,“是他...”更多話又只能憋在嘴裏,不敢更大聲打破此刻全場的寂靜。

  而更詭異的是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他們兩人身上的時候,董萱卻目不斜視,也不顧身旁好友張茶兒,繼續素手拈著手中茶壺,望著茶壺裏的澄黃熱湯水注入閨蜜和自己的茶杯,青茶葉在杯裏不甘被擺弄的上下飛翻,她的長睫毛之下透著目光的專注,繚繞起來的熱氣和從船樓透射而入的陽光相混合。這副場景美麗異常。

  而事實上這一刻董萱實際上茶壺都險些拿不穩了,她的眼神余光早清楚發生了什麼。

  特別是看到楊澤並非單獨前來,還有他的大哥楊闕,二哥楊文淵的時候,董萱才感覺到無比的棘手。若是楊澤在還很好說,在場的眾人大多都是同輩,而眼下不少都和她董家很是親近,不消說若是再遇上楊澤仰慕追求什麼的,她或許只需要輕微的表個態,自然有很多人領會意思將他格擋下來。也不至於落了他的面子,讓雙方連朋友都難做。更不至於侯府和大司馬家剛有聯姻好事而又鬧個小不愉快。

  但現在偏偏楊澤那兩個在整個上林城都比較耀眼的大哥二哥親自到場,恐怕情況就不會那麼單純了。董萱一直在天人交戰,若是楊澤讓他兩位大哥為他出面說媒,自己又當何如?

  恐怕在場這些人中,還沒有人在侯府兩位大哥楊闕和楊文淵面前有平等對談的資格。

  但出乎意料的是就在眾人安靜的那一時半刻,楊澤卻大大方方的找了個記憶中熟悉度較高掌禦府名為劉少卿的青年旁坐了下去,反而緩和了那種空氣裏無形繃緊的氣氛。短短剎那,眾人又回復了說笑,也有人私下裏針對董萱和楊澤說事,不乏一些小指指點點。

  楊澤旁邊劉少卿家的掌禦府是大曄官職,主管彈劾,糾察官員過失諸事,類似於中央紀委組成部分。楊澤功利心和上輩子一些總戴在身上的面具使然,當然下意識親近勾肩搭背和人家打好關系。也利用一些記憶中事和同桌周圍清風雅靜的談笑。這也符合此刻大曄國王都這種才俊貴女間泡茶清談的風格。

  不就是喝下午茶嘛,老子擁有半個世紀的記憶碎片和異時空的思想,夠把你們哥姐幾個侃暈菜的!

  隨後楊澤就看到自己大哥二哥和大侄孫楊雲兩夫婦坐於一處,這個座次排列不能改,畢竟他們比之在場的一些男女,都算是半個輩份以上的人物。

  與之相對的一桌則是王國行政長官之一“參知政事”的第三玄孫蔡道林,掌管王國機要政令“中書臺”的子侄曹成剛,以及長春侯府上那位名為趙晉的世子。雙方見面,也是寒暄客套一番,但這寒暄中帶著隔閡,客套中有著疏離,明顯都是和蘄春侯府不對路的人物。甚至蔡道林和曹成剛還暗暗嫉恨侯府大侄孫楊雲娶到了軍部高官之女的董寧。

  而那位趙晉則明顯氣度不凡,手持一柄象牙骨扇,顯得風雅淡然。其本身已經是氣海境第二品的修為,毫不遜色於楊澤的二哥楊文淵。正是明年進入王都秋道學院的熱門人物,更有望在兩年內達到存意境界,是王都冉冉升起,受人矚目的年青一代。

  他此刻端坐桌上,氣質出眾,引得周圍不少少女都頻頻秋波光顧。但他偏偏對此春光毫不理睬,只是偶爾會主動去尋求和董萱目光碰撞。他的修行抵境和此刻眾人眼中不過是氣海七品的楊澤相比較,立時都能讓人感覺在所謂的前途遠景成就上面,兩人誰高誰低。在追求董萱的資格上面,兩人除去家世不談,誰更有底氣。

  而楊澤似乎毫不受影響的在自己那一桌內和旁人攀談交流,神采飛揚,連旁人都為他捏一把汗,也到讓一些人一時頗為佩服他的沉穩。

  大哥楊闕,二哥楊文淵,乃至於楊雲這些對楊澤頗為熟悉的人,卻對他此刻的穩重極為訝異,若是其他這個時候,恐怕他不是因為內心的憋氣扭頭就走,或者就是大喊叫酒上來先喝酒排解再說。

  自己這個三弟真的是大有進步和改變。是那種令人欣喜的改變!

  楊澤一會與人談琴瑟,講樂器,談那些異域的風土人情,他也能說上一二。畢竟楊澤重生的記憶碎片中,他有生活經驗,還曾經有過在另一塊陸洲流亡的歷史,對一些風土樂器還是知曉。這已經令他聚集了不少人氣。

  而隨即又與人說起詩篇來。提及北方鄰國的戰亂,邊境的沖突,修行清談往上,也能隨口吟出幾句,“依山照海花無數,流水高山心自知...”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散漫與疏狂。曾批給露支風敕,累上流雲借月章。”

  “詩萬卷,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春陽。”...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整個過程中楊澤沒有意識到周圍人私談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少。

  等到楊澤信口雌黃的把心中這些詩句借清談達意發泄完畢,才看到他最後一席話過後,在場很多人都安靜沉默下去。

  把他給俏兮兮的盯著。

  重要的是他脫口而出的這些詞句不是什麼驚天動地震得人仰馬翻的東西,在大曄也只能算佳句,較有文采。但這些隱喻很多內涵的詩句從楊澤這個從來就頑劣不堪的世子口中吟出,似乎他正是在用這樣的方式,直抒這十幾年來從未曾表達過的胸臆。

  楊闕和楊文淵聽著他口中的句子,感動莫名的看著自己這個三弟,兩人對視一眼,眼中噙著一些頗受感動的水花,這才是他們三弟多年以來隱藏在不羈外表下真正的內心世界啊!那是何等熱血的少年郎啊!

  男男女女都莫不以驚奇的瞪著他,甚至有女子回味他談興甚濃中冒出的那些短短兩言道盡心中所想的句子,看著他的眼神都閃動熾熱起來。

  楊澤身旁的劉少卿半晌,才紅著臉對楊澤輕輕頷首,起身欠了一躬,慚愧道,“楊兄,說實話,自剛才的時候,我都很瞧不起你...但是現在我才像是重新認識了你一樣,日久方能感悟人心,看來以往那些坊間對你的言辭都有些過分了...他們沒有理解你的內心,沒想到你居然有這樣一份恣意的瀟灑和風骨!這是怎樣的一種人生境界?”

  閨蜜張茶兒還有些神恍的喃喃咀嚼,“我本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散漫與疏狂...幾曾著眼看侯王...”

  還有很多窸窸窣窣念叨的聲音,此起彼伏,像是花間嗡嗡作響的蜜蜂。

  而那個藍衣女子則有些發怔,也是首度大睜明眸仔細打量楊澤。首先可以確認這些詩句並非他事先找王都的那些詩才了得的俊彥所做濫竽充數,因為這些詩句都不連貫,看得出是殘句,或許是他偶然間想到的,聯合他的言語,越加能表現他隨意揮灑的胸臆。

  很多人想必此刻對這個王都世子都有了一層不相同的感悟。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0 12:16
本帖最後由 無關風月 於 2011-11-10 11:01 編輯

第七章 我心北望,劃地為痕 (下)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好句子!”與此同時,另一個聲音響起。眾人放目望去,坐在首位的曹道林鼓掌出聲,但一對三角眼卻將楊澤給望著,笑道,“霸氣的詩句,想不到楊澤賢弟修行武學之路上雖然仍苦苦攀爬找尋竅門往上奮鬥,卻也有著如此的豪邁和理想。要達到怎樣的修行層次,才能挽雕弓射下那蒼穹的天狼,這恐怕是極北之地那些達到修行高塔八重樓境界的大宗師們,才能達到的境界吧!”

  引發他身邊一些人的乾笑。

  這一句話明褒,實則暗藏極為陰惻的貶低。

  立時令眾人想起目前楊澤的真實修行抵境。本來詩句是好的,但殘酷的現實和他的志向相比,立即就能形成鮮明的對比。甚至令人從對他的好感轉而產生某種此人浮誇之至的印象。

  董萱那對美目掃視了楊澤一眼,流露出一絲深深地失落和失望。

  這個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擁有鴻鵠之志,卻只有燕雀般瘦弱的翅膀和身軀。無法在狂風暴雨中自由翱翔,只能摧折隕落。而最痛苦的事情某過於志大才疏,像是楊澤這樣,空有滿腔熱血,卻無法揮灑,只能終日以紈絝外表掩飾內在。

  ***********

  最終令董萱最擔憂的事情還是出現了。

  此時楊闕長身站立,面對董萱,笑道,“小萱,從你打小楊大哥就叫你小萱,我現在仍然如此叫你...甚至我還希望更親切的稱呼你為弟妹。”

  一片嘩然。迅速席捲周圍。險些讓楊澤從桌子邊滑倒下去,哭笑不得,心想自己這個大哥還真他娘的直來直去毫不含糊啊。這等事情讓自己這個現代人都心驚肉跳的啊。這算什麼,當眾替自己把事兒給定了?

  這兩個傢伙,不要越幫越忙才好。

  楊闕不顧那些男女之間起伏的躁動或者臉上訝異誇張的表情,望著臉面已經通紅無比的董萱,呵呵笑道,“我就這麼一個三弟,雖然別看他外表平時不羈,但事實上,他就是一散漫疏狂的清都山水郎,他的心意,你如今也是明瞭。當然,這最終還是取決于你的心意。”

  楊闕目光淡然卻強大的掃向趙晉一行人那方,續道,“不過蒼天白日,一切斷然不能有外人干涉!我也自然如此,不會干預你的決定,這也是不著急的事情,呵,只是你寧姐入了咱們家裏,我們今後也算一家人了,時而有空的時候,你多來府上走動走動,看看你的寧姐,或者反過來也行,讓咱們三弟代表我們侯府,去你那邊多走動走動住上幾日?”

  周圍人都在楊家這個大哥堂而皇之的當兒然之的霸氣面前囁嚅嘴角開不了一句口。

  半晌有一人搖搖頭從震驚中喃喃道,“太無恥了,你們蘄春侯府太無恥了...”

  就看到一對比女子還要漂亮的桃花眼把他“水靈靈”的盯著,楊文淵那桃花般的眼神裏透出一股子厲淩的氣魄,露出令人膽顫的微笑,“你要有我們這樣一個三弟,或者換句話說有我們這樣的大哥二哥...你也可以無恥。”

  在桌上的楊澤整個人都被自己這大哥二哥弄崩潰了。不過心頭湧出一陣陣觸痛心臟的感動。

  這是何等刺眼的魄力!

  董萱手輕捏的衣角因為過於用力指節發白,她咬緊的柔唇和眼瞳的急促聚縮顯示了內心激烈的紛爭矛盾,幾乎是要把嘴唇咬出血來,她目光緊盯向楊澤,那眼神裏已經流露出一絲怒意。

  你為何要如此相逼!

  她對楊澤可以說是從小就認識,他們在高門府邸中遇見,曾經一起奔跑過上林城的長街及彎窄扭曲的小巷,一起吃過烏衣街擺賣的鄉下小吃,也私下裏被王都一些人暗喻為青梅竹馬。然而從小董萱就聽到自己父親搖頭嘆息,她們董家後代本就不多,無論是她還是她的大姐董寧,再加上兩個侄親,四個都是女子。董萱從小喪母,父親思念亡母不願再娶,是以家裏也沒有再添男丁。而作為王都顯赫的董家,這樣的家業和未來必然是需要一個有擔當的男子來繼承的。

  女子不足以承擔起如此重任,那麼她和她的大姐就必須要有足以依賴依靠的肩膀。這副肩膀不僅要能令她託付,也要承擔得起未來的整個董家脊樑,帶領整個董家龐大的基業朝著更光輝的地方而去。

  而她的大姐董寧已經追求到了自己的幸福,問題是她所嫁的只是蘄春侯的大侄孫。而若是要繼承董家基業,至少也必須是一個世子長孫那樣等同地位的人物,且他不光要有地位,還要有修行上面的天賦和實力!要有能擔當起整個董家,讓她依靠的實力。

  從小和楊澤成長至今,要說沒有任何感覺和情愫,那也是假的,但問題是她作為未來董家家主,尋找的必須是依靠,而不能是一個無法起到任何獨擋大局助力的人。

  所以楊澤你為何要如此相逼!為什麼就不能放手呢。

  她緊緊握著拳頭,心口糾結起來。

  與此同時,一個聲音從旁響起,打斷楊闕,“很抱歉,關于楊大哥那句弟妹的話,我並不認同。”

  眾人放目望去,坐在側邊首位處的長春候世子趙晉起身,長身而立,目視楊澤,喃喃道,“很不巧在下家裏,已經于幾日前向董萱姑娘提親了...”趙晉隨即望著震驚看向他的董萱,溫和點頭,又轉向全場道,“雙方家長都有過商討,雖然沒有確定,但大體是有著落了,所以現在,說董萱姑娘是我訂下婚約的未婚妻,也不無不可。”

  “我什麼時候有問過你話...輪到你說話了?”楊闕一字一句的問站起插口的趙晉,但只要看他背在後方的手,都能看到一股壓抑著怒氣的微微顫抖。

  這句話霸氣十足,既然我沒有叫你說話,那你就不要多嘴。

  在場眾人都沉浸在一波被突如其來的資訊震得合不攏嘴的驚訝之中。董萱和楊澤之間的事情雖無媒妁之言,然而大半個王都都毫不猶豫的默認兩人在兩個大家族撮合下雙方的未來發展,如果趙晉此時所說的屬實,那不等同於是長春候和董司馬董家落了蘄春侯府的臉面?而傳聞長春候和蘄春侯一直不合,難道也開始有些明面上的湧動了?

  現場的趙晉對楊闕的質問不以為意,捧起手中象牙骨扇,對他輕輕作了一揖,“在身具存意境修為楊大哥面前,在下自然是不敢多說廢話,只是站出來糾正一些扭曲的事實。如果楊大哥怪責,那我只能甘願引頸受罰。”

  “你用不著討這些言語中的小聰明,你哪來的膽氣,當真以為我楊闕手中的劍不敢斬你腦袋?”楊闕身後的長劍無風自顫,仿佛下一刻就會脫鞘而出。

  趙晉旁的蔡道林和曹成剛,早立時神經緊繃戒備起來。

  “不敢,楊大哥自然是能說到做到,但我只是陳述事實,事情是否如實,只需要請詢問一聲就可明瞭。”趙晉微微躬身道,只是話提點得巧妙。他手無寸鐵,楊闕若是依仗自己存意境的修為動手,那就已經處於下風。

  這一刻楊文淵也已經悄無聲息的摁住了腰間的短劍。

  他們若是和趙晉等人公然鬧出些什麼,雖然不代表雙方家族層面上會有什麼大碰撞,但估摸著第二天這上林城就會傳開今天的沖突,而最重要的,這一切都是因他楊澤而起。自己兩個大哥好心為自己出頭,但此舉最終不免又坐實他楊澤頑劣的名聲。他剛平靜的當了一段時間的好學生,可不想前功盡棄。

  於此拿捏恰當,楊澤剛好在劍拔弩張的局面下走出來,踏足眾人之間。

  楊澤這才望向董萱,道,“他所說的...是不是真的?”

  楊澤的站出令眾人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成功讓周圍那種滿弓般繃緊的沖突削弱下去,但此刻還是能聽到他聲音裏一絲莫名的艱澀。

  董萱內心天人交戰,似乎對站在自己面前的楊澤有些微微失神,但最終還是迎向他的目光,雪白的面容微微點了點頭,“是的。”

  盡管有楊澤來自異世界的靈魂,這一刻看到董萱的點頭,楊澤還是有種莫名的鈍痛感。雖然知道這並不是屬於他自己的情感,就像是對眼前的楊闕和楊文淵一樣,他仍然有所觸動。那畢竟是原來的楊澤對這個少女深埋了很多年的仰慕。

  董萱那雙漂亮的深棕色瞳眸注視著楊澤突然落寞下去的側臉,用力捏緊了拳頭,咬緊嘴唇,但她知道有些話,還是必然要說的。否則說不定,還會有下次這樣他不死心的情況發生,道,“楊澤,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們雖然一起長大,但其實兩人之間,是不可能的...所以,你還是...放手吧。”

  僅僅是大局上的考量,作為董家未來可能的家主,她的任何一個動作都會被家族嚴格審視,而她的另一半絕不能是一個拖累。驕傲的董家更不可能依託到蘄春侯的護蔭之下去。

  只是這句話過後,她看到楊澤的面容隱沒她眼睛氤氳的霧氣裏,那張疏狂于全王都灑逸的面容掠過一絲從不曾有的哀傷。他的眼睛如針一樣的刺痛著。

  他的記憶中有個藍衫少女,他們在王侯的高門大院中碰見,於是就再難忘記那雙動靜皆宜的大眼睛。於是就再難忘記她清脆的聲音。也忘不了他們一起在府內炎熱的夏天裏下過的軍棋,為爭一個落子互不甘心面紅耳赤甚至大打出手。以及對自己身陷修行困境中她給出的鼓勵。記憶裏還以為一直停留在原處,然而實際上已經被無聲大洪荒卷走,送入墓地。

  二哥楊文淵的短劍“錚!”一聲回鞘,冷笑道,“這就是大司馬府未來家主行事之道?好,好得很,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好一個推諉借力,暗渡陳倉。趙晉趙世子年紀輕輕便晉級氣海境二品,放眼整個王都,都是少見得很啊。我三弟罕見的廢柴一根,駑鈍平庸,當然是配不上你們大司馬家未來年輕家主的。”

  董萱似乎也被某種言語激到了,若是冷嘲熱諷董家,她是決計不會答應的,所以她眼眶雖然紅腫,但是漂亮尖翹的臉還是驕傲的抬起,不曾有半分低下頭去。

  彰顯著她的驕傲。

  楊澤的聲音卻於此刻如風暴中的翩舟般響起,“大哥,能不能借你的劍用用。”

  長劍從楊闕身後的劍鞘中跳出,然後插在楊澤和董萱之間的木板之上。

  “你要用劍對付我麼...”不知為何,看到楊澤一手握住劍柄,董萱心臟在這一刻有些莫名的刺痛感。雙手緊捏的指節越發凸出白皙,才使得她抑制住鼻尖的酸楚。

  她下意識想到的不是她用氣海境四品的修為將他制服,而是破天荒的想下一刻被他傷到好了,那樣也就算割袍斷義了吧。

  卻看到楊澤握住劍柄,在董萱輕揚下頜的驕傲中,移手“嘩啦啦”的在地上劃出一道裂痕。

  卻抬頭對董萱咧開一個令她錯愕但微微目眩的笑容,道,“莎士比亞說過,再好的東西都有失去的一天,再深的記憶也有淡忘的一天,再美的夢也有蘇醒的一天。我們不需要成為朋友,因為我們彼此傷害過。我也不會與你成為敵人,因為我曾經對你愛慕過...只是從今往後,我們再無瓜葛。”

  說完楊澤提劍而走,至於這裏的老闆會不會找他索賠,賠多少,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用這樣的方式,將以前的那個楊澤本原回憶中念念不忘那位藍衫少女,和現在的他永恆的分隔出了一條界線。

  我心已然北望,所以必劃地為痕。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真他媽的像個詩人。還是那種掛著背包全部家當,落魄卑微不知道明天睡哪個立交橋下的三流詩人。

  而他這番模樣越去越遠的身後,董萱那淡藍色羅衫的嬌軀終於忍不住瑟瑟顫抖抽泣起來。

  也許她並不知道楊澤口中那個古怪的名字是誰,她流出的眼淚也並不是就為了楊澤對她那曇花般堙沒的愛情,興許只是她一直堅守的潮堤,因為楊澤的那句話裏,她失去了一個朋友,也仿佛永失了生命中某種最重要的東西,並且再也無法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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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特此說明,楊澤最后那句并不是莎士比亞說的,原文是不可考的信筆塗鴉。

無關風月 發表於 2011-10-31 19:22
本帖最後由 無關風月 於 2011-11-10 11:01 編輯

第八章 王都的躁動

  

楊澤和董萱在紅樓船舫上發生的那一樁事件,出奇的在那一夜風平浪靜。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而在那之後不久,整個王都就傳來董萱和長春候世子趙晉盟訂婚約的消息。

  在上林城中,一時間最有趣聞的並不是長春候府如何登門和軍部大員董家商議定論此事,那番宣揚子女幸福的勸說和論調是如何慷慨激昂口沫橫飛,崩掉了兩顆牙齒。

  也不是因為名媛董萱突然俗不可耐的定親,讓東家的世子一夜之間冒出了許多膾炙人口的酸詩。西家的少爺借酒消愁喝了個天明。東邊家英偉年壯的將軍之子如何披掛上陣,準備尋到長春候府上單挑。北家的少年組織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們到董家門口靜坐表示抗議示威...等等此類讓全王都的不少青年才俊煩惱憂愁淒苦的事情。

  而是蘄春侯府上那個最無天賦的廢柴世子楊澤,親自在紅樓船舫上用一柄長劍很騷包的在比他不知道優秀多少倍的董萱面前劃地為界,說出一番彼此之間再無糾葛的話語。

  因為原句實在太廢話了太口水化了,所以也造就了它的流行,間接讓王都名媛貴女之間用手帕絹綾書寫,相互傳閱。

  看到那句“再好的東西都有失去的一天,再深的記憶也有淡忘的一天,再美的夢也有蘇醒的一天...”,有邁入少婦知性年齡的姑娘“呸”一聲,說,“這個楊澤好歹也是能在當時念出‘我本是清都山水郎,幾曾著眼看侯王’這類詩句頗有些才氣的人,當時怎麼說出口的話怎麼就這麼直白淺顯?”

  也有懷春的少女通紅著臉,目光自然落到後面“我們不需要成為朋友...也不會成為敵人...”那些句子之上,駁斥道,“雖然很俗,但聽上去覺得似乎還不錯呢。”

  不過大多數貴媛們之間唧唧喳喳鶯鶯燕燕討論的,也就是,“這個楊澤實在不知好歹,也不想想自己是個什麼修行境界,天賦極差荒廢修行,至今還只是七品地步,而董萱雖然十歲開竅,但每一年都有很大長進,現在都已經是氣海境四品修為了,本身以前能看得起他,不說是蘄春侯的面子了,也是他楊澤的福氣!”

  “就是,之前蘄春侯府和大司馬董家之間都頗有默契,董大小姐好歹入了蘄春侯府們這份親密關系自然是有的。董二小姐若是楊澤好好招待,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機會。而且董家小姐親口跟我說過,她還是不討厭楊澤的,若是家裏安排他們在一起,她也就遂了這樁安排罷,看看,這是怎樣的蕙質蘭心...結果愣是那個楊澤假裝氣度的用劍劃地把這一切葬送了,他是不是以為自己是在劇院唱戲!?”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傷了董二小姐的心,硬生生的將董二小姐推給了趙世子。現在看來,他們今年訂下姻親,明年和董二小姐進入王國秋道學院進修,等到修行結束從學院出來,這王都又將辦上一場矚目的婚事吧!不過話說回來,長春候趙世子為人俊逸灑脫,本身又是氣海境二品的修為,距離沖擊存意境僅僅一步之遙,論修行資質是大曄國少見的人才。早仰慕佳人已久,他們在一起,也應該順理成章吧...你們說什麼...嗨,我哪有嫉妒的資格?”

  “這麼一來,原本大家都認為蘄春侯府和董家會親上加親的事情,卻被那個楊澤一攪合,長春候府再如此橫插一手,全王都現在都知道蘄春侯府的臉面不知道該往哪里擱了...”

  *************

  冬日裏,暖和的陽光穿透院門的招雪松,落在侯府的大院之上。

  侯府大房的女主子王楠是靖州氏人,雖然出身寒門,但卻是高門之中有名的厲害角色,並不是因為生下了蘄春侯府長孫,現在在修行高塔已晉入第二重樓修為的楊闕。而是因為她極有管理方面的天賦,侯府大部分產業都由她操持掌理,也能打理得井井有條,是位極強勢厲害的中年女人。她的下頜處有顆朱砂痣,這讓她帶著一份雍容和威儀。

  院門外有個頭戴禮帽臉龐瘦尖的掌櫃,進門前還仔細整理渾身的衣襟,勿保證一塵不染。平日裏他因為是屬于侯府王都產業的掌櫃,對那些郡縣和州屬的掌櫃們自然更覺高人一等,沒少做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事情。但今趟卻特地穿好了價值五十個銀鎊的上等綢織外袍,特地還整了又整,正是為了今天在王府為大房夫人匯報上櫃裏今年的業績。

  遞上賬目過後,女主子下細翻看,又順口問了些他家裏的事情,這讓這個掌櫃更覺興奮,手在衣兜下交互搓著,如打了雞血般興奮,比昨夜在迎春樓連禦兩名上林瘦馬姑娘還要振奮。聚起渾身的精力應對女主子隨意散漫的詢問。又道,“勞女主過問,家裏老太尚好,時時念叨你的恩澤...平日也愛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聊,要說有什麼新鮮事...嘿,恐怕就是最近紅樓船舫裏那些少爺小姐的事兒了,都在說楊澤楊世子...”

  他察言觀色,看到這句話沒有引起女主人任何不快,並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心想他一貫以來的猜測必然正確,自古高門侯府,內部各房相爭,從來就矛盾無數。於是更肆無忌憚道,“...這個事情坊間在傳,一些世爵商閥也在私下裏說...紅船樓舫那是個什麼地方,那些王公的人平日都在那裏喝些散酒,看看歌舞...結果這個三世子,也太不成器了,公然在那裏跟大司馬府的董萱姑娘翻臉...”

  他的三角眼揚起,一張帶著皺紋的臉擠出幾分嫌厭來,“人董姑娘是什麼身份,也不稱稱他自己是什麼個斤兩。心情好點,叫他聲三世子。可這叫得別扭!他打自己臉不要緊,但盡做一些打咱們侯府臉的事情,這就真磕磣。比起咱們的大世子,那真的是一龍一蟲...”最後這句,可就是不忘拍拍女主的馬屁表忠心了。

  結果還沒等他把這番“推心置腹”的暢所欲言收尾,臉上就“啪!”一聲清脆的震響,整個人牽帶著長袍拋飛個丈遠撲漸在雪地上面。

  爬起來跪地渾身哆嗦抽搐,右臉鮮紅而高高腫起,知道這一巴掌女主人用了真力,沒一耳光將他扇個半死已經是手下留情,跪地磕頭求饒。

  大房的女主子才將賬目拋回在他面前的雪地上面,聲音宛如天外而來的肅殺,“我知道你上有老,下有小,也我知道你家的老太君指望著你成為家裏支柱風光冠冕,所以你篡改一些小賬目,私自挪用流水,收扣下面櫃房的賂用,這些我都半睜半閉眼。但你實在不應該沒眼珠子到這份上,擅自妄論你的小主子。你都尚且如此,可想而知你們私底下那些風言風語何等不堪汙穢,你們最好都收斂了。記住,無論他如何在修行層面上不得寸進徘徊不前,但是他始終是姓楊。只要是我,蘄春侯爺,以及他的兩個大哥還在這個家裏一天,就輪不到外面人來剝論他的地步...”

  頓了頓,她續道,“他就始終是這座侯府的世子,這點不會有絲毫改變。”

  跪地的掌櫃雖然渾身在簌抖,但此刻卻仍然有那麼一些骨氣,囁嚅道,“...實在不是下人們妄加議論,若是楊世子當真勤勉刻苦,修寒煉暑。即便是參悟天地真理的修行之道沒有寸進,下人們也斷然不敢這般對其度論的,實在是身為侯府世子,代表了蘄春侯的名譽,連番紈絝毫無作為,令我等實在為之痛心,所以才有一些過激言論...望女主子明察。”

  大房的女主子臉色微變,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罷了,你走吧。”

  跪地的掌櫃如蒙大赦,垂首倒退而出,行走在風中。只覺得他那些受賄收賂,挪用流水的行徑,他的確是錯的,被挨了這一耳光作為警示,一點不冤。但他剛才所說的那番話,卻的確是以極強的侯府榮譽感,為廣大侯府下人們說了這麼一番發自肺腑的話,一想到那種身是侯府人,死是侯府鬼的自豪感,他就渾身有股難以湧現的熱血,覺得之前那番話中對楊澤的批評鄙夷,始終是對了的。

  而大房女主子看著那掌櫃走出的背影,此刻扭過頭望著那數層樓高的侯府議事樓,嘆了一口氣。

  此刻的嘆氣中,有對那位此刻正在議事樓中,被她視如己出三世子的命運,有種無以避免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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