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滅盡塵埃 作者: 奧爾良烤鱘魚堡 (連載中)

   
無關風月 2011-10-26 14:03:5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7 1185182
Auster 發表於 2011-12-11 23:22
第五十九章 高手風範


“我知道自只很天賦異稟,但關鍵在幹,這樣的天賦到底奇特在什麼地方,會不會將我變成一個很奇怪的怪人。”楊澤明白並不是所有的天賦異稟就會是很好的方面,有些副作用將是一個正常人絕對難以承受的。

  同時當知道紀靈兒是因為自己這種特殊的資質來意過後,讓他在惻隱間莫名有些失望,原來當初紀靈兒任由得自己握住她的手,或者最後當著迪繆的面挽著自己的手送出庭院,那都是在悄然測試印證自己是上古靈脈傳承者的事實。

  聽到楊澤這番擔憂,紀靈兒像是有些吃驚和看一個暴殄天物的人一般,道,“上古靈脈的覺醒傳承者,放在千年以前都是極為罕見的體質。在聖殿的卷宗對此有很多的記錄,我最初和你接觸的時候感覺有些奇特,但也沒有太過肯定,直到你覺醒了存意境修為,踏入了修行第二重境界,我才能真正的確定下來你也許根本還不知道,你擁有的能力,不是奇特,也不是強大而是,非常強大。

  紀靈兒說著抬起頭來,遠望深藍色的夜空,“我離開神殿的時候,老師的教導中就曾經提到過這樣的體質,並推算出靈脈者的存在事實。只是我沒有想到的是,居然會真的遇見到這樣一個人。“

  “雖然這種說法讓人有些洩氣,但我還是要問一下,是不是如果不是因為我有這種特殊體質,那麼在皇宮內的那處庭院,你便不會每天在那裏?而你在那裏的原因,是因為我的特殊,所以才想靜待觀察?“楊澤現在並不急於求證此刻自己這種千年罕見的天賦有何利弊,只是突然想問這個突然憋在心頭的問題。

  紀靈兒在月色下微微怔了怔,似乎想不透他怎麼會在這裏糾結這個問題,道,“這很重要嗎?“

  “重要。”楊澤點點頭……“因為那直接影響著你在我心裏的印象。我要確定你不是借著聽我那些費盡心思講述的故事,從而在借此試探研究我。”

  紀靈兒啞然,半晌皺眉,她蹙眉的動作在月光裏有股難以言喻的清美,道,“當然是在聽你的故事。難道你覺得我有每天都試探你的必要。”

  頓了頓,她似乎略有不滿楊澤的這番揣度,“只有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或許才會由此揣度別人。”

  楊澤置若罔聞,道,“那當時為什麼我講了那麼多自認為絕對動人的故事,還是沒有見到你有任何威動的跡象。”

  紀靈兒神情浮現出一絲微微的嗔色,先是不語,片刻道,“我只是運功將眼淚逼住了。難道我要任由得被你編作的那些故事弄哭然後好滿足你某種陰暗的成就感?”

  “”

  楊澤很認真的看了牆頭的紀靈兒半晌,道,“靠你狠。”

  ……

  “你是靈脈者,而每一個靈脈者,都有可能變得強大。自出殿的時候,我的老師和殿主就曾經無數次教導過我,如果真的遇到了靈脈者……“

  紀靈兒從月光灑落的牆頭微垂螓首望著自己,這是很寂靜的場景。

  但楊澤卻破天荒感覺到她眸子裏,一絲絲令人灰心喪氣的寒意。

  儘管楊澤對自身這種被稱為靈脈者的體質又是振奮又是憂慮,同樣明白自己有這番境遇,恐怕還是和他來自異時空的靈魂有些聯繫。因為這種亟待瞭解清楚地心態,讓他有些迫不及待的狐疑問,“你老師說了什麼識“

  紀靈兒那對無焦的眸子看向自己,那一刻楊澤看到的是她眼睛裏的哀莫,“神殿告訴我,如果一旦遇到了靈脈者,便要不惜一切代價將他扼殺在搖籃之中!”

  這番話最後一個尾音落下。楊澤就看到紀靈兒的身體從牆頭那裏升了起來。淡粉的衣塊在背後又大又圓的月亮下翻飛,她騰升而起,手撮劍指,周圍的時空仿佛在那一刻停頓了。只有她如謫仙落凡塵般從天而降,不斷放大的身影。

  在這最前方處,是她併攏的劍指,朝楊澤的眉心而來。

  楊澤發現在這樣一幅絕美的場景中,他身體竟然無法挪動分毫,竟然是任何一處都不受控制。只能眼睜睜看著紀靈兒的劍指直刺而下。

  楊澤不知道究竟自己靈脈者的體質,強大到何等地步,才能讓西陀神殿那樣的地方為之忌,PS,恨不得在自己未曾強大起來的時候,先一步抹去存在的印記。

  出乎意外的,楊澤竟然感覺不到死亡降臨的那種恐懼。

  他沒有閉上眼睛,他看著紀靈兒的身影落下,他看到這個女孩從牆頭出現的時候,令他心臟都為之搏動一跳,從她說出那句“你是靈脈者”的時候,楊澤怎麼都沒有想到,她居然是為了殺了他而來。

  他很想知道紀靈兒這一指有怎樣的威力。下一刻他是以什麼樣的方式什麼樣的姿態死亡。但願不要太過殘酷。

  一抹柔軟冰膩的觸感。碰到了自己的額頭。

  一切狂暴的風聲仿佛在那一刻倏止。壓制自己身體難以動彈的無形力量都盡數的卸去。楊澤重又聽到了月塘初夏蟬鳴的聲音,還聽到了掠過桐樹的風聲。吹得葉子沙沙作響。

  他的眼睛和紀靈兒的清澈秋波對於一處,兩個人都眨了眨,眨了又眨。

  “你不怕死?“紀靈兒有些微微愕然道。對楊澤頗有些舌目相看。

  楊澤保持著那股平靜的神色,淡淡道,“生亦何歡,死亦何哀。”

  事實上他大腿以下都在微微顫抖,他總不可能說抱歉因為閣下來得太快太迅猛,所以我還來不及哇哇大叫撒腿而跑。

  紀靈兒收回手指,楊澤額頭的那抹冰膩觸感消失,她的眼睛微微彎起,聚了月的清麗,吐了吐舌頭笑,“抱歉,跟你開個玩笑。”

  楊澤很想張牙舞爪破口大駡“我他媽差點以為你要幹掉我!”,不過礙于剛才的高手風範架得太高,只能淡定點頭一笑,“這個玩笑不好笑。”
Auster 發表於 2011-12-11 23:23
第六十章 神殿西陀



“靈脈者因為體內靈脈的關係,所以幾平是天生的塑靈印,這麼說來,你是真的會那個已經消失很久的塑靈技能了?”和楊澤並肩坐在他房間面前的門檻上,紀靈兒疑惑而帶著些期待的問道。

  楊澤點點頭,想了想,拿出隨身攜帶繳獲自趙晉的那枚虎符,捏著,然後開始注入滅氣,整個虎符突然通體發出澄明的光來。這是一件法寶即將被毀滅內部靈氣時候的迴光返照,既然不打算摧毀重塑虎符,楊澤又收回了滅氣。靈寶虎符回復如初。

  “這的確是和工物師截然不同的技能。”紀靈兒看得出還是首次得見,眼神興奮莫名,竟然有些小女孩心性的不住點頭。貴霜陸洲上存在工物師,即是通過在物品之上繪製靈符,然後用這種方法製造出蘊含靈力的物品。比如煉劍常用的衝壓鍛覆法,便是在劍胚之上刻印符文,使其具備吸聚靈氣的能力,然後再用另一層鋼質覆蓋劍身完成整把劍的打造。

  工物師用這種辦法,為物品注入靈氣。甚至有些工物師,還可以用塑形附靈的方法,從而創造出一些簡單的靈寶。比如楊澤手中的虎符,便是在工物師手中打造之物,虎符通體琥珀色,而內部看得到一些細細的線條。正是它這種內外部的構造,使得可以吸聚靈氣,從而產生出一個攻擊性靈寶的效果。工物師用這樣的辦法生產出了很多現世用的靈寶。那些很大部分是量產。也因為工物師的珍貴,所以基本上各個國家都有工物部,用以聚集這些工物師,從而有序生產出許多有用的靈寶。

  而工物師也因此地位是相當之高。這片陸洲上有太多人窮其一生的追求,都只是為了成為一個好的工物師。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工物師也算是塑靈師的一個分支。

  但一個最優秀的工物師,也成為不了一個真正塑靈師。

  塑靈師是超脫這個陸洲的存在,如果說工物師是通過性狀的改變來賦予一個物體靈氣。而塑靈師便是從性質的改變來徹底重塑靈寶的生命。

  這裏有本質的區別,比如說工物師是發現了水可以從氣態變為液態同時轉為固態。那麼塑靈師便是發現了水滴是由微粒子構成的。工物師掌握了靈氣的流動與運動軌跡規律,為之所用。塑靈師是可以直接微觀操控靈氣塵埃。

  兩擊鴻溝方面的差距便在於此。

  “這麼說來,我是不是要比所謂的工物師水準高上太多?”楊文道。

  誰知道紀靈兒只是掃了他一眼,淡淡道,“現在普遍認為,一個很優秀的工物師,可以做出六階舊級的靈寶。我不認為現在的你可以達到。”

  楊澤愕然,六階十級!他到目前為止也就做出過零階7、8級的物品,都不要說六階舊級了,就是那些能做出三四階靈寶的人,在楊澤看來,都不是吃素的傢伙。

  難怪大曄國工物部每年對外的招收新工物師都排滿了長隊,但最終錄取人數是寥寥無幾,這裏面的成器率還要低很多。

  ……

  “你知道我是靈脈者,我現在也知道我是靈脈者。但目前的關鍵問題是我發現自己的這個身份毫無用處,除了能夠重塑靈寶之外。目前我體內的真氣的容納調用能力,都要比同級別的人弱得太多。”自進入存意境八品之後,楊澤很快便自省出這個問題。當日裏上官燕的存意境修為給他帶來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但此刻楊澤便發現,他也同樣達到了存意境修為,雖然的確比起氣海境有品質上的突破。凝聚在身體中的真氣他看得出要比同級別的人更精純。然而數量還是有很大的不足。

  就算是目前同級別的上官燕,楊澤都覺得對方的真氣在自己之上,相對而言他自身都較為孱弱。

  靈脈者的體質賦予了他“皆通並悟”的能耐,可是他無論是神識念力,還是體能強度,或者真氣容納量,都和同級別的人有差距。功法他可以通過刻苦的修煉來彌補提升。可這種體質的差異,他又該如何去應對?

  就像是一今天生體弱多病的人,儘管有精妙的功法,但恐怕在身強體壯的人攻擊之下,會支撐得相當辛苦。

  紀靈兒用手輕捋了一下在風中不安分的鬢角發際,道,“靈脈者覺醒的時候,的確是比較孱弱的。這種特殊體質註定了剛開始你的氣海容量會在同等修為下極為弱小,然而靈脈者最大的好處便是,這種弱小只是暫時,並不是永久的。上古靈脈體質使得你可以吸收靈氣,用以充實壯大自身。你吸收的天地靈氣越多,再輔以自己堅持不斷的努力,你的體質就越強,甚至從現在你弱小于同修為的人,變成強過他們。”

  “吸收靈氣?”楊澤愣住了,他可以重塑靈寶,也曾嘗試過引氣入體幫助修行,但是吸收靈氣,這似乎還真只是首次。

  “你試試。”紀靈兒屈指彈出一個幽綠的小物件,楊澤接住,低頭一看是一顆看上去淡綠色的晶石,幾乎是不用查探,憑藉楊澤塑靈師的天性,就可以看出其中蘊藏有豐沛的靈氣。

  “這是一顆地海諸島靈獸結出的靈晶石你嘗試吸收他其中的靈氣試試。”

  天地間很多事物都蘊藏有靈氣,比如類似靈獸的晶石,或者靈藥,或者某些天生靈氣之物。

  “可是”楊澤望著紀靈兒,眼睛一片茫然,“我並不知道如何才能吸收其中的靈氣……

  “真是浪費靈脈者的天賦……”紀靈兒微微搖頭,她在月光下做出這副沒聲好氣的樣子頗有些別致,道,“西陀的殿經之上雖然沒有詳細記錄,不過有一段口訣,大致應該是和這種方法相關……”

  紀靈兒默了一下,然後慢慢將口訣復述了一遍。

  “引靈歸墟心腎水火自交威……”

  開口念道中後段,紀靈兒發現楊澤已經跟著她緩緩念起來。

  楊澤當然知道這個口訣那是他最初用以引動雪山溫泉中的靈氣入體洗髓煉骨的“引氣訣……。

  他大大沒想到生僻無比的引氣訣,竟然會被登堂入室的記載在西陀殿的典籍經書之中,被奉為是靈脈者成長的法門。楊澤本身便有相當的基礎,如今仔細一想,就已經是一竅通十竅。明白問題的真髓所在。

  他可以引靈氣入體修煉那時候是他還沒有覺醒靈脈之前,而如今擁有靈脈體質,恐怕再施展引氣訣,他的上古靈脈體質就可以吸收靈氣,從而強大自己的體魄。而他塑靈師的能力,又可以將一件靈寶中的靈氣塵埃分解出來,用以強大自身。這就是靈脈者的強悍之處。

  就連強勢的西陀殿也都除了引氣術之外,沒有記錄靈脈者究竟是如何通過吸收靈氣從而變得強大的。那是因為,編撰西陀經卷的人並不是靈脈者,所以也自然不知道在靈脈者的眼睛裏面,一切靈寶都是由靈氣塵埃按照一定規則所排列組合起來的。而楊澤,可以將其分解重塑,從現在開始……還可以將其吸收。

  他握著紀靈兒手中的那枚晶石,親手運氣辨識一番,半晌有些驚訝,“好充裕的靈氣!”

  這是一顆靈氣達到三階左右的靈晶石,楊澤再不等待,握著晶石,輸入滅氣只看到那枚靈晶石微微的發亮起來,通體幽碧更甚。伴隨著滅氣的輸入,靈寶內聚合的靈氣開始瓦解,像是無數細末組成的河流一樣,緩緩從晶石內部流出。

  就是現在了!楊澤立即施展引氣術。漸漸看到除了之前飄出來的無主塵埃之外,新分解出來的靈氣,都在緩緩轉向,流入楊澤的手指手掌之中去。

  一股奇異冰涼的感覺沿著他的經脈流淌,通過手掌的經絡匯入他的體內氣海中去。楊澤能分明的感覺到體內兩處氣海的那種歡欣雀躍,仿佛被這些靈氣激蕩得不安分起來。然後靈氣投入氣海之中。便立即像是水倒入沙漠滾燙的沙地上面一樣,浸沒而入。

  只是這種吸收靈氣的速度極慢,然而投入到氣海中去,楊澤還是能感覺到那些靈氣都在緩緩的煉化,似乎在成為充實氣海的一部分。

  大概過了兩盞茶的時間裏面楊澤停止了分解,睜開眼睛。

  而他手中的二階靈晶石,只是被分解了小部分的靈氣出去。仍然殘留有大半。而此刻進入他體內的靈氣還在氣海駐留,氣海此刻像是沸騰的熱水一般,不斷的翻騰,正在適應磨合煉化最後才吸收的過程楊澤才明白吸收靈氣並不是那麼輕易而簡單的事情。

  “大概是修為所限,我的氣海能夠吸收和煉化的靈氣仍然有限得很。要完全煉化吸收這顆靈晶石裏面的靈氣恐怕都需要三天時間。”楊澤將手中的晶石遞還給紀靈兒。

  吸收靈氣仍然受修為所限制,那是一顆三階左右的靈晶石,楊澤心想若是達到四五階左右的靈晶石,恐怕自己更難以將其分解徹底。也更難以吸收提取其中更高純度的靈氣。

  只是楊澤不知道,剛才展示的這一手吸收靈氣,就已經讓第一次見到的紀靈兒震動,畢竟曾見到典籍記載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外一回事。

  紀靈兒並沒有接楊澤遞過來的晶石,微笑道,“送給你了。”

  她手撐在地上,身體挺立,蜂腰之處又讓人險些忍不住想捏上一把的衝動。楊澤從側面注視著這一切,只覺得、異常好看。

  紀靈兒似乎有所察覺,轉過頭來,略有些嗔意的看著楊澤那無處安放的眼睛。她的臉帶著些初夏竹桃花的泛紅。

  楊澤卻又恰到好處的灑然一笑,絲毫不以剛才自己的目光為恥。

  紀靈兒早對他的這種無恥有所覺悟,頓了頓,啟口道,“老師曾經無數次惋惜過,只可惜西陀殿千年的發展以來,從來沒有一個靈脈者降臨在神殿之上。如果神殿之中出現一個靈脈者,那將是整個西陀之福……”

  “所以我想……你願意跟我去西陀嗎?”
Auster 發表於 2011-12-11 23:23
第六十一章 大考


  從楊澤第一次從皇宮內院那處出現,從他第一次“無恥”得和自己搭訕,甚至更加無恥的去揭自己食盒中的食物填飽肚子。

  紀靈兒最初是對他極為冷漠的,說不上厭煩,也沒有任何負面情緒,就像是望著世間一個最普通看到她有此反應的少年一樣。沒有拒絕他的接近,便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將他拒之千里。

  如果楊澤足夠聰明,或者他是縱意情場的老手,就算是再刀槍不入,或許都可能被她那銳到割人的距離感傷到,甚至拂袖而去。

  最漠視的態度,便是不去在意。打擊一個人最緊要的辦法,便是讓他知道你從來沒有在意過他。

  這是紀靈兒對一路而來,甚至西陀那片擁有無數自傲,自信,虛榮,謙遜,明朗,癡妄等等自認有資格追求她的人最有到的武器。

  不去在意,便是最大的漠視。傷到了自尊,才是傷得真疼。

  她冰雪聰明,所以對這一切洞悉手段運用得爐火純青。

  自認為難以波動黑潭一樣平靜的心湖,然而最終還是被楊澤那些故事所打動。那些楊澤說是信口瞎編,但她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像是無數把針撒向柔軟心臟讓她跟著心神牽動的那些故事。

  當故事講完的時候,紀靈兒覺得至少從一個程度上來說,楊澤成功了。她對他並沒有生出反感,甚至還有些許說不出來的微妙好感。

  但這一切最終都會有個終結。

  像是野兔尋覓到了一處華蓋般的大樹,像是海豚的啼音驚動了天空優雅的雲雁。但就算大樹允許野兔的停留,最終野兔還是會被時間埋葬,大樹卻還將屹立百年。而雲雁就算為海豚的啼音徘徊,最終還是要隨著季風遷徙遠去,徒留海豚原地遊弋。

  對紀靈兒來說,楊澤就是那只野兔。楊澤就是那只海豚。他既不能去往西陀殿。而她自然也不可能在大曄停留。

  直到發現楊澤靈脈者的身份,就真的讓紀靈兒振奮了,也讓她真正思考了接下來的可能。

  紀靈兒原本以為可以從楊澤口中聽到毫無疑慮而且很確切的答案。但是她發現自己好像還是錯估了些什麼。

  看到楊澤沒有回答過後,她眼裏透著絲訝然的看著他。

  “抱歉,我不能跟你去西陀。”

  楊澤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靜,像是偷看她的那樣,像是牽起她手的那樣。也像是此刻拒絕她的這樣。

  紀靈兒瞳眸略微的張大。隨即她的目光在接下來楊澤的話語中柔和。

  “儘管我知道進入西陀殿對一個普通人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是那不是我要走的路。你有你要走的路,要做的事。我也一樣,我也有必須要去做的事。要守護的事物。”楊澤道。

  “什麼要守護的事物?”大概沒有想到楊澤會拒絕自己,又或者西陀殿在她的心中地位較高,所以她還沒有想到,會有一個人因為自己要做的事情,而拒絕進入西舵。

  “有很多我生活的地方不像是你,嚴格來說可能會惡劣許多,可能周圍會有些危險,如果我走了,那麼或許我身邊的人就有危險。”

  頓了頓,楊澤又道,“我不指望你能夠理解,興許有些事情在西陀人眾高高在上的位置看來很可笑和脆弱。然而那是我目前為之奮鬥的理由。殊途同歸,等我有足夠的實力。我會去西陀,也許是旅遊,也許是去興致所至看風景,還也許是去……找你。”

  看到楊澤此刻散漫和隨意中清秀的眉眼間透出某種堅毅的神情,紀靈兒才仿佛重新認識楊澤一樣,看向他的眼神,都聚了不少欣賞的熠光。

  然後她點點頭,只是在聽到楊澤那句“去找你”的時候,掠過微僅可察的哀傷。

  和他同時起身,笑了笑,“我走了。”

  “過幾天便是大曄秋道學院招生的名單公佈,西陀聖女臨行時會為王國官方秋道學院的新學員賜福,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講,這並不是我們最後的會面。”楊澤開朗的笑了笑,像是一個最後還能占些便宜的市儈商徒。

  紀靈兒愣了愣,隨即明白楊澤這番話裏隱藏的某些小信心和小驕傲,於是臉上掠過一抹溫柔的神情,就如同她在很多萬眾人矚目的地方所展露的神態一樣,對他笑道,“那我是不是該提前祝賀並表揚你。進取向上的年輕修行者。”

  “口頭表揚沒有什麼意義。我們那裏的人流行的是擁別。”楊澤心忖若不是礙于面前女子修為極高,他或許會趁著這麼近的距離來個偷閒似得友情擁抱。但最終還是怕她護體真氣什麼的將自己震個半死,所以忍了。

  紀靈兒就像是沒聽到這番話一樣,神色如常,好看的唇角噙著些促狹。反倒這番模樣,讓楊澤覺得有點尷尬。

  “我走啦。”紀靈兒最終還是轉身而去。就那麼消失在明月夜的別院之中。接下來便是大曄年輕修行者們人人自危的秋道學院招生考試。

  從大曄全境有資格參加考試的三百二十五人之中,選出二十五人出來,這的確是一個很無奈的局面,但也必須是這樣的局面,大曄外國境的年輕有為修行者不斷湧現,這對大曄的安全來說本就是一個威脅。而修行的實力並不在於濫,而在於精。

  秋道學院既然是大曄唯一正規的修行院,就更是要精益求精。在今年的三百二十五人之中,選出二十五個最優秀最有資質的年輕修行者,進行培養,以集中資源,真正的教導出王國修行者的下一代棟樑之才。

  禦史大人府。

  “碰!”

  上官燕手一翻,將茶几上的一盞熱茶連盤帶碗推翻在地上,他華衣錦服,若不看臉上不太協調的大鼻樑,便也算一表人才的面容沉怒道,“為什麼他楊澤就可以免試,而本公子今天還要穿得冠冕堂皇的去大考會場!?要知道我才是達到存意境修為的那個人,乃是院長欽點的入院人選。連我都要大考,他楊葬又有何立場不考!”

  下麵的一位府上之士低聲道,“公子難道忘記了,秋道學院今年有一人免試入院的名額,原本是公子所得,但最終公子推卻了,想來那名額順移,就到了那個走了狗屎運的楊澤頭上。”

  上官燕眼神掠過一絲陰厲,他不過十八歲的年紀,然而卻有著和年齡極不相符的城府……“誰定的規矩!?”

  “據說是學院主教事李大明,說是既然上官公子不要免試名額,這樣的寶貴機會,應該留給需要它的人,所以……”

  “放屁!”上官燕拍桌而起……“原本是我的名額,現在那個楊澤好端端的在府上淡閑喝茶,而我還要在這麼熱的天戴冠著錦跑去鬧哄哄亂糟糟的會場大考。這豈不是整個王都都會看我笑話!”

  “那是的確,上官公子原本之意是要親上考場,以實力震懾所有考生。但哪里知道那個楊澤他竟然如此無恥!”

  “哼!這大曄當真是沒有王法,真如父親所說,走到天色將盡的時候了……”

  在上官燕這麼寥寥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身旁的人都沉默不語。

  隨即上官燕理了理衣服,從剛才的盛怒回復了一番無所謂的樣子,只是眼睛裏掠過一絲陰森,“那個楊澤,我遲早會把他從我面前抹去!”

  ……

  楊澤仍然不知道放棄了紀靈兒的建議究竟是錯還是對。但他知道現在,至少他沒有去往西陀的理由。

  若知道楊澤拒絕紀靈兒前往西陀殿,就算是此刻大曄無數人跳出來罵他是不是失心瘋,放棄如此這般好的提升機會。楊澤還是仍然沒有怨言。他最大的底牌,便是體內那大宗師的記憶碎片。

  首先大曄國仍然有他需要去除的內部隱患,再者他還有不去西陀殿的理由,便是體內記憶碎片帶給他的自信。因為見證過前世宗師級人物的成長,便相信這個世界上西陀殿這樣的存在,並不就是你達到追求至高力量的唯一途徑。再者,他內心的高傲也並不願意在紀靈兒的照顧下成長。男人就要自己出去歷練,若是總寄望於別人,或許永遠都不可能達到一個了不起的高度,俯瞰芸芸眾生!

  對楊澤來說,大宗師的記憶碎片並沒有一來就讓他擁有難以披靡的力量和告訴他太多“寶藏”的所在地。

  但卻莫名的讓他擁有了眼界……自信,乃至於勇氣。

  這就是他所獲得最重要的東西。也是唯一需要的東西。

  學院大考的這幾天裏面,楊澤便呆在自家別院之中,每日吸收紀靈兒留下的那枚三階靈晶石。等到吸飽了三天之後。

  那枚靈晶石的所有靈氣,才全數被楊澤的氣海煉化吸收。

  最初煉化的時候兩大氣海不穩妥和波動,逸散的真力讓他極為難受,最後收服這些靈氣引為自己所用之後,發現體內兩大氣海的確有不少可喜的改觀,真氣容納量和運行速度從十旋臂達到了十一旋臂。提升了近一成。

  氣海輸送真氣的爆發力,比以往更有力了不少。

  自己這種靈脈的確是極好的東西。以他現在的進境,還沒有達到飽和的時候。也就是說仍然可以通過分解三階靈氣之物增長培養自己的靈脈,可這三階靈氣之物在舍大曄都是稀罕之物。哪里有那麼多讓自己吸收分解?

  暫時不去想了!

  楊澤在嶄春侯府的葡萄藤下,拈起桌上的茶碗,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清苦的茶味入口,覺得這樣大曄普遍大考的日子,自己在這邊如此悠閒散漫,曬著太陽,翹著二郎腿喝著茶,是很有一種優越的舒暢感。
Auster 發表於 2011-12-11 23:23
第六十二章 道歉


學院大考的會場在王國讖緯院之中,第一科是讖緯之學的筆試部分。

還不是進入院中大殿的時刻,眾多考生便在殿外的廣場處聚集,殿外更遙遠的位置,是讖緯院木柵,木柵之外,便是與會考生翹首以待的無數父母親朋。

陣勢人山人海。

人群三五一簇形成各自的小圈子,這些來自大曄四方五地的人,或商議今趟筆試的部分和下面的大考內容到底是什麼,或天南地北的閒談,說著各自地方的趣聞和風土。以緩解內心的緊張。還有不少人,會有意識無意識的將目光注意在那邊極受人歡迎的羅衫少女身上。

有人說她是上林的高官家出身,家中屬於王國重臣。有人說她叫董萱,是上林有名的名媛。有人還說天下董司馬,就是她的祖父,當今尚書郎,就是她的父親。而關於她的腰圍,胸臀尺量的資訊,以及畫像,這幾日私下裏在來到王都參加修行考核的考生中,都要賣到數十枚銀鎊。

董萱的確很受歡迎,即便是在考核外院一站,便如眾星拱月,身邊總不缺乏朋友。

院門口有個眉目如畫的女子,正對她微笑擺手,那是她的姐姐董甯。如今已為人妻,賢良淑德,頗有口碑。

董萱有些恍惚。一晃已經是大半年過去了,當日在蘄春侯府,董寧出嫁時候的那天那日。她當著眾人眼前展示鳳凰蜃玉靈寶慶祝的那一幕還記憶猶新。就像是還在昨日一樣。

“在想什麼?不過楊澤那個傢伙好像今天都不會參加大考的樣子。”她身旁的閨蜜張茶兒冷不丁笑吟吟道。

董萱轉過頭,皺了皺眉,沒聲好氣道,“你好像忘記了,我們早就已經約法三章,其中有一條最重要的就是,以後都不能提到他。”

張茶兒吐了吐舌頭,“那是你跟別人約定的,又關我什麼事。更何況作為你從小到大的死黨閨蜜,我應該提醒你,你這是一種不自信的表現,若是當真徹底忘卻,便就算是提到他的名字,見到他的人,也就如清風拂面而不驚,如夏日飲水而不涼,如自在事過心而不癢。”

“誰癢也沒有你這個妮子癢,”董萱啐罵,眼簾半垂,“你好像忘記了紅樓船舫發生過的事情。既然他當日裏曾說過劃地為界,各不相關。那麼我更不想聽到他的名字,也很正常。”

張茶兒搖搖頭,歎道,“可惜啊,可惜。雖然不想聽到他的名字,但最近這個名字好像實在是沒有消停的意思。楊三世子通過了成人冠禮。楊三世子經讖緯院評定氣海二品修為。楊三世子把趙晉趙世子揍了一頓,據說是因其橫刀奪愛而洩憤。之後楊三世子喝了一夜悶酒,流了不少眼淚...楊三世子受大曄王將軍之子王征多番邀請而不至...楊三世子...”

董萱已經把耳朵捂了起來,紗袖之上露出勝雪的手腕肌膚,秀眉微蹙,“你是不是要惹惱了我才高興...”雖然如是說。但聽張茶兒的話語,儘管知道有些是她故意誇大其辭,但仍然是有些莫名的心甜心悸。

就在張茶兒和董萱私聊的時候,兩人立即注意到人群一陣可察的躁動傳來。

兩人隨著這股不安的躁動望去,看到的是正冠嚴整的上官燕,剛從院外的車駕上邁步下來,目不斜視,自身透著一種昂然身姿,進入院中。仿佛鶴立雞群。

“他就是上官燕,號稱今屆大考將奪第一的上官燕?真是很有氣勢啊!”有人帶著些諷意道。

“人家當然有氣勢,號稱十八以前存意境修為,想沒有這份高傲都不太可能啊。”

“話說回來,他真說過要奪取第一?莫不是開玩笑說的,這等話能亂說?”

“呵,可他就真有底氣這麼說了,否則怎麼就連院長欽點入院都推脫了,是當真要給咱們振一振威風啊。”

“抖威風人也抖得有底氣...放眼這整個上林,十八歲之前存意境修為,只怕能和他並為一談的,都幾乎沒有人了吧...不要說齊白林,更別提最近崛起的趙晉...都不在一個層次...”

旁邊一個人就很不滿道,“你好像忘了,當日在岩春館,還有個楊三世子,可是真能在他手上屹立不倒的。”

“呵,楊三世子最近的確風頭有點盛。但是聽起來就有點假。無論他短時間的進境通過侯府冠禮,還是所謂的揍了趙晉,更何況在岩春館,最後還是俞大家承了蘄春侯的恩情,才來接人走的。楊三世子並不算完全的全身而退...若是當日俞大家再來晚一些,說不定就能暴露出楊三世子的真正水準...呵呵...”

此時大殿已經可以進入。上官燕從馬車下來,經過眾人,進入殿中,這段過程已經引得周圍人如此沸騰。

等到他身影沒入大殿。私下談論楊三世子的幾人才立即發現了旁邊也是輿論敏感點的董萱和張茶兒,立時緘口。趕忙入殿去了。

看著那些人背影,張茶兒和董萱都默然不語。

似乎為了打破進殿前尷尬的氣氛,張茶兒繼續剛才的話題,“其實我覺得你們之間沒必要繼續這樣下去...你想啊,楊澤當日在紅樓之上,不光在你們之間劃了一條線,還在這之前跟你說過一句話,什麼‘我們不需要成為朋友,因為我們彼此傷害過。我也不會與你成為敵人,因為我曾經對你仰慕過’...現在這話在上林城,不知道被多少小姐公主傳誦,我可以確認,他仍然是對你戀戀不忘的...以往那個你董大小姐眉頭一皺,他就莫敢不從的楊澤。我才不信他還真有那樣的底氣敢從此不理你。”

張茶兒撇撇嘴,“更何況,如今你和趙世子的訂婚也都被打破證實是一個謠言。他楊澤也真是的,大老爺們當時在紅樓那麼過分,難道不應該首先道歉。否則還要等到女孩子先邁出一步?以前大家彼此之間那麼好,至少也能先做回朋友嘛,哪有朋友之間如此磕勁的?話說回來,你們倆就真的打算這樣死磕下去了?我們這麼多朋友在旁邊看著,這是個什麼事呐。”

“還是說,你打算繼續持這種不聽不聞不看的態度,不打算再搭理他?”

董萱如遠山的眉宇輕輕扭動了一下,望著張茶兒的逼問,仍然帶著些內心的高傲,囁嚅道,“既然要回復如初...那也要他先道歉...我說不定會原諒他。”
Auster 發表於 2011-12-11 23:24
第六十三章 大考第一


讖緯院大考即將落下帷幕,這幾日裏齊建霖便尋到府上找楊澤,他比楊澤齡少一歲,要在明年才會舉行冠禮,明年才會看有沒有資格參加讖緯院大考。只是大考此刻滿城皆戰般的氛圍,就讓人心窩繃緊。再一想到明年或許他就會進入讖緯院殿試場,或許在那裏被硬著頭皮拱上舞臺,被下面上林城無數人討論議論,那就更讓他頭皮發麻,心跳都不由自主的上升加快。
 
  所以這幾日裏他每天都朝蘄春侯府上跑,羡慕楊澤的這種平靜淡定喝茶的底氣,也羡慕楊澤的那份良好心理素質和心境。
 
  面齊建霖的到來,倒是讓楊澤在無聊且平淡的日子中,多了幾分起聞可聽。
 
  他便將近日內通過各種管道知曉王都發生的大事一一轉述。
 
  “上官燕昔日大捷,術數形學都為一等。極為了得!”
 
  “第二日頭籌仍然是由上官燕拔得,書科雖然被閱卷大人定義為有諸多偏頗之處,然而行文流水,強勢得令人無可辯駁。仍然是一等的成績,諸子中只有兩人取得這樣的成績。你們侯府內的劉謙和薛冉的書科成績張榜的時候,雖為二等已經非常不錯……”
 
  “術數,形學,書科,禦射。上官燕都是一等的成績……連續諸科都是第一這麼一來,今日的讖緯總比之上,也必然會是第一。”齊建霖繪聲繪色的搖頭,“這前幾日當日考核下來便有成績,讖緯院張榜也算快捷。每看到那榜單上貼出上官燕的成績,週邊的人都會一陣轟然。每日新科榜貼出,人們只要看到上官燕高居榜首,又是轟然一陣。王都人都說上官燕是今年上林十八以下讖緯第一人,對他的評價節節高漲。就連朝殿裏的軍機處李鴻岳,門下省孫中敏侍中大人都極為關注,大有提前攬其入門的架勢。甚至天子殿后的那位向來潛心密宗讖緯的南書寺半藏大師,居然都手捧上官燕的書科試卷,笑曰‘此子是一妙人’。”
 
  “那架勢人人猜疑,說不定半藏大師還有破格納徒,接收上官燕為名下弟子的意願。如果這個消息接下來被證實,那麼將是大曄五年來第一振奮的消息,秋道學院院長姜季民的師兄半藏大師親傳授徒,恐怕對整個王都的影響力,都非常之大!”
 
  楊澤端著茶水潤在嘴邊喝著,笑吟吟的聽著這等外面的熱門消息。儘管他心裏面是很陰暗的畫圈圈詛咒過上官燕最好某個時刻發揮失常。但仍然還是能聽到那些一個個接距而至上官燕聲名鵲起的消息。
 
  王都上林城十八歲以下第一年輕修行者。讖緯大考門門第一的成績。未來秋道學院的明星學員。大曄實權要害部門及早物色內定的未來青年俊彥。半藏大師的評語和那本澄明無隙的心境也動搖了的收徒凡念。
 
  這些外界如鍋中沸水般的熱潮風評像是無論如何也阻擋不了的斜風細雨,吹入蘄春侯府那占地數百畝的庭院,吹入別院,吹入這處曬著陽光的葡萄藤下。
 
  楊澤歎了一口氣,這上官燕本就是王國禦史出身,如今又更得各方好評。從各科優秀便能看得出來,如此年輕就具備這樣的城府,思想,深沉的念頭以及,野心。已經仿佛能看到一個前途無量,未來必然在大曄掌控諸多權柄的巨星正在冉冉升起。

  “這麼來說,他那一賭,還真賭對了?”楊澤清秀的臉上眉頭挑了挑。
 
  “雖然不得不承認”,齊建霖撇嘴道,“若他接受了秋道學院欽點入院,便可能造不成如今的效果。他放棄了秋道學院免試入院,居然參加大考,這一路過關斬將下來,整個人的聲望在王都是一沖再沖。當真是成為了年經典範。甚至連聖使迦繆都大歎他前途無量。”
 
  楊澤愣了愣,哂然道,“如此說來,我豈不是成了他的陪襯?”
 
  當日秋道學院院長欽點上官燕入院,而他拒絕,必要親自參加大考,大有一掃全場俊傑的味道。但隨之這個免試名額就發到了楊澤的身上。蘄春侯府一片驚喜歡騰,楊澤也就順理成章的接受了這個免試名額,如今已經被內定入院。
 
  然而這麼和上官燕一比較起來,在王都的人們眼睛裏,他楊澤不免就顯得有些狹隘甚至有種趁虛而入的形象。
 
  齊建霖表情尷尬,點點頭,“是的確有這種說法,很多人甚至猜測你找到這個機會避開大考,就是為了躲避上官燕的錦芒。現在誰都不認為你接受了免試入院,是一種很榮耀的事情。甚至都有人問起我來,你當初是不是真的上了岩春館的樓去和上官燕對立叫九……”
 
  楊澤搖搖頭,沒想到自己接受秋道學院的免試入院,這原本是極為沾光貼彩的事情,到這種情況反而變成了襯托上官燕強勢光芒的綠葉。
 
  頓了頓,楊澤將手中的茶杯擱在桌上,道,“不論外面怎麼說,至少我從來就討厭考試,大熱天還要坐在狹小的地方,坐立不安,絞盡腦汁的去填那些試卷的繁瑣的空白面。這不是考試,這是烤人。如果可以偷懶不去,在自己府上這麼悠閒喝茶聊天,豈不是件快意的事情。”
 
  “確實如此。”齊建霖咧嘴一笑起來,“現在王都那些人,哪里有我們這樣清閒。還有個大曄人人振奮的消息,大曄東方海域被騷擾得苦不堪言,前幾日紅樓船再度出航返回,鹿島國騷擾海境的修行者們無不望風而逃。如今俞大家紅樓船返航,上林港口那邊都幾乎熱鬧的要爆炸了,俞大家抵達上林,德昭天子便立即召見封賞。”
 
  “紅樓船出海,海盜望風而逃?”上官燕還不足以讓楊澤如此驚訝,但聽到接下來這個消息,他一口茶水差點沒噴出來,“還有這等事!?”
 
  齊建霖詫異的望著他,“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每逢大曄濱海有修行者犯境,若走進犯厲害,大曄海軍丹師都會有紅樓船從旁配合,驅逐來犯之敵。”
 
  “俞大家的紅樓號稱大曄不沉餘皇,十年前建造完工,現在大曄海軍丹師的許多艦丹模扳,都參考了紅樓船的設計。自建成紅樓之後,紅樓船不僅屢次代表我大曄出使各國,展示雄姿。更多次驅逐了來自鹿島國犯境的修行者。這些年之中,被俞大家沉在濱海之中的修行者,至少也有百來之數!”
 
  楊澤這才首度為之震驚,喃喃道,“我知道俞小小的紅樓是一艘大曄外交旗艦,但是沒有想到,大曄還能將她當做航空母艦用……”
 
  齊建霖有些習慣了楊澤偶爾冒出來的生僻名詞,繼續道,“這其中還有不少是海域對面國家鹿島國第一修行院神道齋出身的修行者。
 
  這一度使得神道齋齋主雷東來雷霆震怒,曾遣門下最得意的兩大弟子追擊紅樓船以振聲望,但最終……他這兩個最得意出色的大徒弟二徒弟便從此失蹤在了茫茫海域之中……”
 
  楊澤這時才連噎瓜子的習慣動作都沒有了,他知道紅樓並不是一座青樓,也知道在大曄之中擁有極高的地位,他知道俞小小受人推崇,無人不尊敬的稱呼其為“俞大家”。甚至都敢在岩春館當面賞了禦史大人之子上官燕兩記耳光,牛叉的是禦史府至今還不敢跳出來說什麼,有點自認倒要的意思。但楊澤認為這都是因為紅樓擔任了很多出使任務,在大曄天子看來很有價值,甚至還有蘄春侯府在後面默默支持,從而博得的名聲。
 
  而現在,楊澤終於明白了紅樓船上的俞小小到底出名在何處。
 
  她雙手沾滿了遠東之境鹿島神道齋修行者血跡,她是讓神道齋修者聞之畏如毒蛇魔女。同時又恨得深沉。
 
  她那並不出色中年婦女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高手寂寞的內心世界。
 
  而就是這樣一個人,曾經被楊澤拿出的一百三十枚金鎊砸在面前,暴跳如雷。還很沒有長輩模樣的用一個存意境功法打算詐楊澤一大筆錢,險些讓他破口大駡。
 
  還曾苦口婆心教導楊澤要做一個有目標有理想的人。那哥樣子更像是一個對他循循善誘的大媽,眉眼親和而樸質認真。
 
  所以楊澤接下來更加的刻苦參悟修習那本【盾體】功法,打算極短時間掌握就把古卷還回去,堅決不要拖欠這個恐怖女人的錢。
 
  他來自大宗師的記憶碎片讓他對任何功法都有飛快入手解析的超然能力。
 
  所以這本盾體功法看得很快,普通人或許讀不了半頁就頭疼欲裂或直接睡死過去,但他硬是每日反復用兩個時辰的時間鑽研這本功法。並最終在大考結束的這一日參悟完畢。
 
  雖然距離真正修習掌握還要一段時間,不過功法的要訣都完全記在腦海之中。已經可以完全原封不動的將古卷給俞小小送還回去。
 
  這個初夏,王國秋道學院的招生大考終於落下帷幕。上官燕以讖緯大考第一的成績毫無懸念位列榜首。這之後除了排名前三的人之外,剩下的人在榜單上都不以先後順序排名。
 
  蘄春侯府的劉謙和薛冉同時被錄取,楊澤的名字也在榜單之上。
 
  秋道學院打開了大門。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前景在前方發光。
 
  那一夜王都上林很多處都燈火通明,徹夜不眠。幾乎所有招生榜上的未來學員都在興奮中準備著第二天秋道學院天子殿覲見典禮的到來。
Auster 發表於 2011-12-11 23:25
第六十四章 好好活著


大概以往的每一屆秋道學院的師兄師姐們,都會在不周山上妒忌大曄這一屆新學員得天獨厚的運氣和榮耀。
 
  每年秋道學院的新生在去往不周山修行之前,便都會進入大曄天子殿覲見,獲得大曄德昭天子的親策。能得見天顏並親自聆聽教誨,在天子殿接受進入秋道學院的榮耀,這本身就是大曄寥寥無幾人能夠做到的事情,多少年輕的修行者老了容顏,斑了華髮,都未曾踏上那樣的殿堂。
 
  而關鍵是每一位在大殿接受過天子親策進入秋道學院的修行者們,估計也從來就沒能獲得來自西陀聖女的親手賜福。作為西陀使者臨行時最後給大曄的一份珍貴禮物。所以這種儀式也就顯得越加的重視起來。
 
  蘄春侯府在清晨天還未亮,就已經忙碌起來,上上下下的人開始行備今日蘄春侯,以及楊澤一行人入殿時所需的各項準備。到了天色初明準備完畢,楊澤才穿著嶄新的衣物,又在出門前加了一件及膝薄綢長衫,整個人看上去清秀而精神。
 
  走到府門口的時候看到一身黃裙格外明豔的薛冉款款而至。兩個人對視都微微一愣,薛冉還莫名有股眼前一亮忤然的微妙感覺,隨即便偏開頭,只是右手壓左手搭在左腰邊,微微屈膝點頭,行了個女性柔美的福禮。便出門上了外面屬於她的車駕之中。
 
  侯府中人陸續上車,楊洪遠端英將和楊澤一同上殿,和府內眾人告別,才上了自己的馬車,然後侯府車駕沿路行駛,路過上林的各條大街,碾過上好規整的青石板路,早已經有路邊的行人認出了車隊,便知道送入殿的是什麼人,於是有些人撫欄開懷一笑,“蘄春侯爺看來老懷寬慰了,侯府年青一代人才輩出,是後繼有人囉!”
 
  此刻還有很多條車隊,正像是長龍一樣,行駛過上林陣陌縱橫的街道,行駛過棋盤一樣的城市,帶著無數人的仰望,關注。朝著上林皇宮而去。
 
  清晨的空氣極為新鮮,楊澤下了車駕,早看到壯觀的車駕熙熙攘攘,彙集宮城外。人流雜然但有序的在禁軍的肅穆與禮官的引領之下進入宮內。
 
  候了些時辰入宮,遠遠便看到天子殿氣派宏偉。
 
  那幾扇八人高的大門齊齊通透大開,殿外的方圓空曠地帶,早已經站滿了不少穿著官服的官員和世族,眾人站在殿外,陸續聚集,閒散聊天,或三五一群正朝自己的位置走去,有說有笑,但每個人的表情都透出背後輕鬆之餘毗鄰大事的厚重。王國秋道學院招生是每年的大事。年輕的修行者覲見德昭天子也是一件每年必辦的大事。
 
  楊澤眾人走的是去往殿內的旁邊通道,早有人在前領路,兩旁有禮官站護,是以早被很多人注意到了從旁望來,或頭湊一堆朝他們這邊指指點點。有些世官家族之間仿佛還相識人群中的某個人,遠遠有人揮手打招呼。這邊便有所回應。
 
  只是這番情形,很讓人無形中生出一絲緊張感。
 
  進了殿,便自然有禮官前來將楊澤劉謙等人和蘄春侯府內人分開,侯府眾人接下來便去往大殿熙攘之上,靜待典禮的進行。而楊澤這些通過招生的修行者便先行去往殿后的茶廳,靜待入殿覲見。

  想像中的天子殿不是楊澤印象裏金碧輝煌的那種感覺,但是極為肅穆,朴質,莊重。
 
  跟著禮官的帶領下楊澤三人進了茶廳,發現很多人都到了,眾人原本還互相聊著天,空氣裏有些嗡嗡的聲音,看到楊澤三人進來,這種聲音就有些於峰值中陷入低谷的沉寂。
 
  楊澤下意識就看到了在茶廳另一頭的董萱,大概是很久沒見面的關係,兩人目光觸及。楊澤清朗的眼睛沒有避開,對她微微一笑。
 
  董萱顯然沒料到楊澤整個人無論是穿著還是氣質上都有那麼大的變化,先是愣了愣,然後略有不自然的側過頭去,像是沒有看到楊澤的笑容一樣,和旁人繼續聊天。
 
  楊澤三人找了處空閒的位置坐下,周圍眾人聊天的聲音,又慢慢地窸窣起來。二十五人之中有半數來自王都,但也有大半數來自天南地北,所以除了一開始就認識的人,大部分人都互不太熟,若是劉謙薛冉還是在大考時見過。楊澤就絕對沒有印象。
 
  但很快便能想到大考前那個免試入院的名額。也立時能夠明瞭,這就是那個在上官燕的風頭之下,光彩有些黯淡的楊三世子。
 
  上官燕進殿的時候,眾人不由自主的都把目光朝他望去。有些人對他有些崇敬之色,必然是因為他全門一等的成績和修為。
 
  有些人則對他略帶枚意,上官燕風頭極盛,以至於這種鋒芒刺到了周圍同樣自覺優秀的一些人,所以有些敵意。
 
  上官燕極有風範的邁步入廳,坐在一處周圍沒有人的空位,眼睛只淡淡掃視廳內眾人,落在楊澤身上的時候,看到他恬然自若絲毫不為其氣勢所攝的悠閒品茶。他眼睛沉了一下,不過只是少頃間的事情,便隨即移開。
 
  他當時說過要參加大考以振聲威,然後他就真的一騎絕塵,在大考中所有人面對他都相形見絀。大考第一的成績是他,今日上殿第一位也是他。所以他穩曆楊澤。毫無懸念。如此想著,上官燕便越加穩健,靜待盛典開始。
 
  ……
 
  外殿已經有唱喏之聲響起,禮樂奏響。
 
  進入茶廳那個久經這種陣仗的禮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日有全大曄都期待一睹真顏西陀聖女參與的緣故,所以神情都略顯慌張,最後提醒了一下眾人待會接受聖女賜福時所要注意的禮儀。然後才領著眾人出了廳,步入大殿之上。
 
  即便是眾人早有準備,當見到大殿之上德昭天子旁次的坐席處,那個流雲水柚,冰紈裙裳明麗女子的時候,眾人心臟還是心臟為之一搏。
 
  大殿和殿外的不少人士,都在對其遙望瞻仰,目睹西陀一行臨離開大曄時才曝光出來,引發上林城震顫西陀聖女的風姿。
 
  紀靈兒素雅坐在座位上,並沒有拒人千里點外的冰冷,而是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使得她看上去很親和,如清溪般卓約總給人心曠神怡的感覺。
 
  即便是上官燕這樣的傲嬌人物,也不敢過多注視殿上的紀靈兒,一觸即止,低下頭去帶著一抹虔誠。眾人莫不如此,在她微笑著看過來的時候,每個人都微微垂首以示恭敬,莫敢直視。
 
  除了楊澤以外。
 
  兩人早猜到會有這樣的局面,是以相互淡淡一笑。楊澤內心也略有些悸動搖晃,之前只是猜測紀靈兒的來頭不小。但是當真正在殿前見到她以自己身份出現的時候,那種具有衝擊性的感覺還是截然不同。
 
  逛繆在那一刻直視楊澤,眼睛裏有明暗相交的閃爍。
 
  德昭天子隨即用醇厚的嗓音宣佈親策開始。先敕封眾人讖緯院修士的名銜相應的封賞,然後是對眾人在不周山修行的展望,希望眾人積極探尋真理踏上一條修行坦途。
 
  等天子親策完畢。下方黑壓壓的人群早提聚了精神以待。
 
  紀靈兒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起身,早有西陀的侍女手中捧著白綾細絹隨侍一旁。她面對楊澤等二十五人,聲音像是念著歌謠般動聽道,“修行之路漫長而遙遠,有時如臨浩瀚泱淵,有時如登萬仞高山。博大精深,沒有窮盡。秋道學院屹立過百年也是一方名社。每一位踏入這處地方的人,都應該珍惜眼下希望大曄年輕的修行者們,不要被腳下的風阻撓。不要為眼前的凡景所停留,不要為前路的巨石所折服請前行,並迎刃而上。”

  話音落下,半晌還餘音繞梁不去。
 
  下方不少世族官員都充滿幢憬的望向殿前這些年輕的修行者,立時仿佛能感覺到未來的希望。
 
  在場眾人有些情緒沒忍住,竟然是莫名激動眼圈都有些發紅。從他們開始覺醒真氣海邁入修行之途的第一步,再到走到今日這一步,即將前往雲蒸霧繞的不周山進修。嗯必很多人都內心感觸莫名。
 
  紀靈兒頎長高挑的身材緩步行來,為每一個人戴上白綾細得。那是西陀賜福神聖的某種禮儀。
 
  上官燕是佩戴的第一人,看得到他垂首看到紀靈兒為他裁上白綾的時候,他原本穩健深沉的表情,都有明顯的激動。顯然面對此刻的紀靈兒,內心虔城而起伏。
 
  接下來是第二人,直接是被激得眼圈泛紅,眼淚忍不住掉落下來。殿下方有人發出輕泣之聲,顯然是這位年輕學員的家人,喜極而泣。
 
  接下來是依次的每一個人。
 
  薛冉裁上白綾,難掩激動的對紀靈兒道,“謝謝。”她儘管平日掌管侯府內庫,有些冷鶩,但此刻真實的見到西陀聖女就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那份對她的仰慕自然是不必說的。
 
  紀靈兒微微一笑,“不用謝。”
 
  天光從殿外透射進來,將此刻的場景都布上了一層淡淡的薄暮,初夏溫潤的空氣吸進人的肺部,有種溫和舒適的感覺。
 
  從宮殿內院見到紀靈兒的時候,楊澤並不知道不久之後有一天,他會站在這種千人矚目的大殿之上,看著這個身份不凡的女子為每個人逐一賜福。他也不知道他們那樣鳥龍的見面之後,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宣告彼此最後的離別。
 
  他不可能跟隨著她去往極北之地的西陀殿,儘管在這個浩瀚的世界上,可以做到任何事情,任何事都皆有可能。但是每個人所要走的路卻截然不同。至少對楊澤來說,他現在所選擇的便是和紀靈兒迥然相異的兩條道路。
 
  他首先要守護身邊的人,守護那日楊洪遠寬慰的笑容,守護程英錄楠柑時候的那種恬適,守護他和楊闕,楊文淵三兄弟在月光之下飲酒圍坐的那樣時光然後才能談及其他。
 
  最後是紀靈兒來到他面前。
 
  下方的蘄春侯,蘄春侯府楊洪遠,程英等人神色都為之整了整,帶著些許振奮的望著殿前。
 
  紀靈兒眸子笑意十足的望著他,道,“祝賀你,年輕的修行者。”
 
  兩人這番話早有默契,已經是那日月夜之下互相說過。然而此刻從紀靈兒的口中說出楊澤仿佛覺得她此刻並不是高高在上的西陀聖女,而是那日略有些俏皮落入人間的紀靈兒。
 
  “最後我們就這樣道別吧。”楊澤微笑道。
 
  “嗯。”紀靈兒點點頭。
 
  取下一旁對楊澤打量不定侍女手上的白綾,挽在了他的脖頸上,輕聲道“你說過要強大起來守護身邊的事物。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守護的是什麼但這一刻你似乎已經走上了你要走的路。修行之路莫過於執著於自己所做出的選擇。所以,要堅持下去呢。”
 
  楊澤手撫著白綾感觸著那種絲滑,點點頭道,“用句話爛俗的話來說總有一天我會修行得很高足有好幾重樓那麼高。成為一個蓋世英雄,然後身彼金甲聖衣,腳踏七彩祥雲轟轟烈烈的來娶……”
 
  然後他在紀靈兒目光微凜的當兒改口,“來找你。”
 
  兩人這個樣子令旁人微微有些古怪,有些詫異。甚至有些不明所以。
 
  但更多人似乎發現並有些預感到,莫不是楊三世子,和聖女相識?
 
  儘管這句話在楊澤看來很爛俗然而紀靈兒的眸子還是急促的閃動了幾下,呼吸微緊,隨後螓首輕點、“嗯……我等你修行得很高,”她終忍不住笑得道,“足有好幾重樓那麼高的時候轟轟烈烈的來找我……”
 
  “我們那裏的人,習慣離別的時候友情擁抱。”儘管知道自己無恥,但楊澤此刻看著即將轉過身去的紀靈兒,終忍不住脫口而出。

  ……
 
  紀靈兒身軀微晃了一下神情平淡如昔,本應轉身離開的步子不知為何沒有再邁動出去。這個停頓讓四周寂靜得不見丁點、聲音。
 
  她立在面前。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決然轉身,她只是從楊澤的身上,體會到了某種與眾不同甚至她可能此後一輩子都沒法體會到的感覺。
 
  紀靈兒這副猶豫而煢立的樣子在那瞬間令楊澤心臟怦然一跳
 
  然後他就毫不客氣的上前,把紀靈兒入懷抱了抱。手觸到她柔軟的腰肢,冰肌自暖。她的身材高挑,即便是以楊澤的身高,嘴唇也碰觸到了她微尖的耳朵上面。一觸即止。紀靈兒臉上紅澤泛起,耳際傳來的柔軟觸感和呼氣讓她震驚羞憤于楊澤如此得寸進尺。然後楊澤放開她退後一步。像是那個瞬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佛說一彈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滅。
 
  九百生滅的刹那之間!周圍大殿以下,無數人倒抽一口冷氣的呼吸聲,像是拉風箱一樣跌波推浪般席捲而過!大曄天子殿上黑壓壓撥動的人頭,無論是那些身披官服看上去讓人感覺危險的官員,還是那些曾經見多識廣任何場面前鎮定自若的王公世族,突然集體像是鍋裏煮沸的無數水滴,嘩啦啦!一片躁動起伏撲騰!
 
  無數人像是夏至諸塘裏鋪天蓋地的青蛙一樣,大鼓著眼睛,呆直石化了一大片的盯著殿上!
 
  這股浪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推向殿外那些方圓中站立的無數官員世族,但大多數人並不明白這股突然炸開的爆發性浪潮究竟來自哪里,到底殿內發生了什麼讓周圍人瘋狂的事情!不顧那天子威儀,不顧那西陀聖顏!不看那王侯!不敬那雄權!
 
  那一刹那,大曄德昭天子的表情凝固,看著楊澤的神態無比之怪異精彩!
 
  那一刹那,劉謙薛冉等年輕修行者二十四人集體齊刷刷後退一步,但這一步退得怯懦,退得無助,退得卑微,退得零落!董萱的臉在那一刻變了,像是突然有一隻無形的手掌將她心中一點、一滴雕構出來最精美的瓷器和未來掉砸在地,碰!一聲瞬間粉身碎骨。
 
  看到那個他心中虔誠膜拜的女子被抱住的那一瞬間,上官燕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的揪著心瓣扭了一把。整個人差點吐出一口狗血!
 
  那一刹那,西陀神殿的聖使迦繆,疏離驕傲的聖使迦繆,恃才傲物的聖使迦繆,高山仰止的聖使迦繆。轟然而起!
 
  他那張漂亮臉在那一刻扭曲出最極致的憎惡,像是一個上好的浮世繪潑染了張牙舞爪的墨汁,爆發出他內心最極端陰暗的那一副面容,“褻瀆聖女,罪當萬死!”
 
  這番話在大殿之上勃然震響,直到話音消失,還猶如在眾人耳邊激蕩。
 
  殿前的無數大曄官員世家面容在那一刻變得沉寂口氣氛在毀滅的氣息下停頓了幾個彈指。所有的王公貴族皇族陪侍,無數人都震驚得莫可名狀。
 
  噗!排前的蘄春侯爺已經單膝跪下!砸碎跪地的那處殿石,獅子一樣聲音帶著低沉和悲壯,“望聖女恕罪!”
 
  下一刻,殿前無數人稀稀落落半跪在地!接下去是整齊劃一的聲音,“望聖女恕罪!”“望聖女恕罪!”
 
  在近前的新學員眾人嚇得腳軟欲跪,在董萱和薛冉於此番催逼人心的場面下眼眶刺痛眼淚不受控制法然墜落的瞬間。紀靈兒轉過身來,面向下跪的蘄春侯眾人,點潦星眸在那一刻靈動微笑,“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輕描淡寫,卻在此番爆炸性的場景面前,有種摧枯拉朽的破壞力。單膝跪地的蘄春侯身子微微一震,凜然望著除了臉上帶著一縷扉紅色澤和淩亂髮髻,但面色平淡如常的紀靈兒,那一刻老目居然極為激動得泛出一絲水花。這番話席捲至下方眾人之中,無數人心中毀滅性的惶恐於此猶如重獲新生,望著殿前那朵如曇花般清絕的女子。
 
  紀靈兒這個時候才回過身看向楊澤,用一種不大但所有人靜心幾乎都能聽得到的聲音道,“你不願跟我去西陀聖殿歷練,我並不強求。希望你在這裏,仍然能好好成長我們就在這裏分別吧。”
 
  那一刻伴隨著跪著的人群呼啦啦起身,才發現這個事實聳人聽聞。西陀聖女居然要吸收楊澤去西陀殿,而最關鍵的問題是這個楊澤竟然拒絕了!
 
  聖使迦繆爆燃的眼珠首先是一怔,隨後劃過透骨的悲愴和蒼涼,他流雲發冠因為剛才動作慌亂而有些微斜,發絲散亂下來,眼睛裏紅光閃爍不定。此時竟然毫無任何立場的站在旁邊,仿佛剛才他那番怒喝如屁般隨風而散。
 
  楊澤有些湧出的感動,知道紀靈兒此刻補充這一句,是在幫自己最大限度消去事情的後患。乃至於讓迦繆無法繼續窮追猛打。此刻才發現從一直以來開始,這個女子都從來就如此蘭心惠質。
 
  紀靈兒最後看他一眼,眸子掠過一絲哀傷,“你不需要遵守先前的承諾,是的,不用再來找我了,你只需要記著從現在開始,你要好好活著。”
 
  在這個世界之上,最緊要的並不是楊澤虛無縹緲的那個承諾,也不是腳踏七彩祥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轟轟烈烈。而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軌跡,興許並不相交。楊澤也有自己選擇的道路,這條路有危險有危機也有未知和莫名讓人心悸的未來。
 
  她並不奢望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楊澤。更不奢望楊澤能夠去往那西陀聖殿。她只是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去。
 
  這樣她在那極北之地西陀偶爾想起大曄短暫的逗留,想起那些不存在於這個世界深受觸動的故事,想起他的時候,至少會面帶微笑。
 
  直至此刻,到了塵埃故事真正開始的地方。
Auster 發表於 2011-12-11 23:25
第六十五章 刺殺


大曄曆三三四年。
 
  西陀使者一行途徑大曄,逗留了約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的時間對此次沿貴霜極北之地一路而來,遊歷一年零四個月的西陀使看來說,似乎並不算長。一個月對一個少年的童年來講,或許也只是一段上樹掏鳥蛋,下河捉龜鱉的美好時光。對一個人漫長的一生來說,或許可能只是垂垂老矣回憶起來的一個片段。對擁有三百多年歷史的大曄王朝來說,就如同一個人眨眼的瞬息。
 
  對如浩瀚長河的時光而言,是這片奔騰不已河流上的其中一滴浪花。
 
  但就是這麼一滴浪花,從大曄衍生出來,像是一股旋風,席捲震動了貴霜大陸從極北之地西陀,到盛唐聯合帝國版圖,乃至於南面之地高紋聯盟帝國的大片人類勢力疆域。綿延不絕。
 
  鳳凰木猩紅如火的花朵在這個初夏鮮豔欲絕得開繁了整個大曄。
 
  轟動了整個上林城清越卓約的西陀聖女一行便在這個繁花盛開的季節,離開了大曄王國。
 
  西陀聖女離開大曄啟程返回西陀殿的那一個瞬間。大曄內外周邊急報頻傳,一度使得大曄樞密院,以及分管外交的鴻臚寺等等官府朝廷機構處理資訊的能力幾近癱瘓。
 
  在震動的大曄城之中,偌大的蘄春侯府燈火通明,從外面看得到侯府高大的圍牆之威嚴肅立,牆內隱隱能聽得到那些人流攢動的聲響,跑動的,疾步快行的,竊竊私語的,窸窣振奮的連成一片。
 
  雖然無法看到侯府內的情況,但只需要悉心傾聽,便大體能感受到內部那種上揚繃緊的氛圍,猶如這片至黑的夜晚。
 
  侯府的圍牆之外,大曄那繁華的主街道上停放了無數的馬車,看得到這些來自於不同屬處,來自於不同世族標誌的馬車,一群群的侯停在府外,駿馬打著響鼻在原地撥弄路面。成批次的人從側門被請進侯府,又有成批次的人從侯府出來,上車離去,帶走一個個震撼的資訊。
 
  那些穿著織錦衣物世族長袍和黑色官服的人們成群結隊的在候門之外靜候,等待,皺眉望著侯府的正門,周圍平日夜裏繁華的酒樓商鋪靈藥鋪出奇的寂靜,酒樓中不是少了平日夜晚吆五喝六的上林人群,而是這些人都倚窗而坐,不敢大聲喧嘩,望著侯府的府門大街處,那些平日裏看上去都有危險氣息的官員們和來頭不小的世族們謹小慎微的站在蘄春侯府門之外,靜靜的等待著府內下一批的接待。
 
  上林城的尹衛們整齊的站在長街前後兩頭,將身後那一大片車駕的停放之處納入了他們的封鎖護衛的範圍之中。神色肅穆。這些任何一個由上林府尹大人欽點的護衛精銳都明白今天所保護的這些車駕裏的大人們多數有多大的來頭。而此刻卻如同小媳婦兒般候在府外。
 
  府門突然“嘎然”而開,人人齊齊放目過去,看到一批人走出,其中一位元官服顯示職位很高的大人拂袖指著候門,怪罵道,“蘄春侯楊業太過分!居然讓他侯府的一個長叔伯就想將咱們打發!開侯府宗事會議?開侯府宗事會議他楊業居然就避不見我?要知道尚書、中書、門下三公大人,見到我只怕都還沒那麼大得架子。當今大曄天子殿下,對我等老臣好歹都敬重三分!你又算老幾!?”

  “他總得應該告訴我們一些細節!憑什麼就他那第三孫子能得聖女青睞,又怎麼私下和西陀殿接觸?我大曄即將得一位進入西陀殿的後生,此乃大曄之福,非他蘄春侯一家之事,他如何就能放任後生拒絕這等福蔭大事!後生腦子壞了,他也腦子壞了?老夫活了這麼好幾十年,是越來越發現大曄現在的人不知道腦子裏裝得是什麼東西了!一坨狗屎!”
 
  旁邊一位老大人門生的青年官員臉色黑青,扯了扯謾駡的大人,低聲道,“老師,不要罵太大聲了,蘄春侯爺……”
 
  老大人眼目一瞪,吹須睜目,再轉身隔空回踹候門一腳,怒道,“怎的!我就說不得他楊業算個老幾了?”
 
  青年官員一急,道,“若是老師再這麼罵下去,只怕蘄春侯爺當真就聽到了……”
 
  老大人眼珠子一瞪,嗓音便像是掐住了公雞脖子一樣,乾澀的耿了一下。然後貓腰健步上了車駕,簾子一掀垂下,車駕伴隨著軲轆輾滾動的車輪,迅速遠去。
 
  ……
 
  “如此說來,你當日在大殿之外徘徊,便是去了後院的禁地?”蘄春侯府宗事議事廳之中,幾乎所有侯府內長輩都皆盡就坐,只聽到蘄春侯的聲音低沉而威嚴的響起。還有楊澤說出的如何與紀靈兒見面的過程。當然隱去了一些細節。
 
  “王宮開放的時候,你每日去往外殿,都是去和聖女見面?”有一位長輩再忍不住強勢插口,話語已經有些難以置信的抖動,“而她真的向你提出過可以吸納你進入西陀殿的提議?”
 
  楊澤點點頭。
 
  不管是天子近臣的大伯楊偉銘,還是將軍出身平日裏和楊澤不太對性格的二伯楊遠征。乃至於在場坐著的楊府宗室叔伯長輩,都集體概莫能語,楊洪遠程英儘管之前己經聽過楊澤大體解釋過,然而現在再聽來,還是擁有同等的震撼。
 
  楊遠征帶著暴躁脾氣中的沖性直瞪楊澤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西陀殿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多少人哭著喊著都去不了的修行勝地!不要說大曄的秋道學院,那跟人家完全不能比,差了好幾重樓那麼遠!你居然一句話就把聖女好意給回絕了!我要被氣死,你二哥要是敢這麼草率,我今天就把他腳打斷把他丟出侯府!”
 
  楊澤苦笑,卻又解釋不得,只好道,“二哥現在在不周山秋道學院……”
 
  楊遠征險些一口氣被憋暈過去。
 
  此刻眾人在廳堂上七言八語,雲雀般喧嘩,楊母程英等閒無法插口,只是看著楊澤的目光有些擔忱,但也有一股大慰的自豪。這種自豪從旁邊楊洪遠的眼睛裏,也都在隱隱閃動。
 
  宗室之中仍然有人為楊澤說話,這一年以來,便像是變術法一般,楊澤的改觀被不少人看在眼裏,再看到他如今做出的那些事件,連侯府一些從前對他十分摒棄的長輩,如今都打心裏對楊澤那眉宇間的清秀自信說不出的喜歡。
 
  “也不能這樣來看。男兒志兮天下八方,但有進兮每有止。西陀聖殿雖然地位崇高,但我蘄春侯府向來自立自強,絕不攀從諸聖。不去西陀殿,儘管是個遺憾。然而……嘿嘿,殿上聖女如此著重三世子的事情,卻是沒有半點虛假的!誰說日後真的沒有緣分和可能?老侯爺,這等不懼威權,大膽敢為的性格,也不傀是我們蘄春侯府的三世子啊!”
 
  破天荒的,以往嚴厲無比的楊業,此刻也在微僅可察的範圍內輕輕點頭,目視楊澤,虎目有絲柔和。
 
  宗室廳的一些女性長輩們像是怎麼都打量不夠的看著楊澤,眼睛裏的資訊要豐富得多。當日殿上聖女和楊澤的事情早已經口口流傳,王都都因這個消息瘋狂,周邊勢力也隨之被波及席捲,為當日的消息震驚,甚至一度認為是謠言。那紀靈兒如今年齡的確尚淺,若是楊澤真在人家古井不波的心境中留下了些什麼,這孩子就當真走了不得了。
 
  只是眾人再一深究楊澤和聖女的持續發展,實在太過飄渺。都輕輕惋惜的歎了一口氣。
 
  楊澤此舉不光掀動了大嘩,也掀起了周邊無數國家勢力甚至大曄之上帝國的震動。如今先摒棄外部和帝國高層的麻煩不說,恐怕最先要應付的便是來自大曄內部麻煩,首先,德昭天子的那一關,恐怕就過去不得!

  楊澤和紀靈兒當日在大曄殿堂之事爆發之後。周邊國家諸多勢力震動歸震動,但仍然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也有例外,其中最激烈的莫過於來自大曄遠東海境之外鹿島國的反應。
 
  那位曾在神道齋桃花山瑞泉寺之上,和西陀殿迦繆把酒言歡暢談修行真理的神道齋齋主雷東來,便在紀靈兒離開大曄的第三天公然放出了警告:聖女威顏不容褻讀,大曄國必須為此事付出代價!
 
  “因為神道齋齋主雷東來和迦繆是朋友,神道齋同樣也是西陀聖殿的跟屁蟲和討好者。再加上雷東來屢次在我們大曄吃虧,卻每次都師出無名,如今正好借題發作,甚至說他和迦繆還有秘密協定,放出話來,一月之後,他雷東來將親至大曄海域為侵犯聖女威嚴討個公道……”
 
  楊澤翌日清晨便被大曄德昭天子宣召進宮,車駕行至中途,齊建霖截停車駕,然後一矮身進入坐在楊澤旁邊。
 
  “神道齋齋主即將親至……”楊澤清秀的眉頭在晨光下皺了皺。
 
  齊建霖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樣,適時打擊道,“你千萬不要以為自己面子很大,以為他真沖著你來鹿島國儘管屢有修行者犯境,然而大曄擁有域內最強步兵,他們再無論如何,也不敢登陸大曄國土,頂多在濱海以快船叫囂。打劫一些商丹島民,也不敢太過惹怒大曄,否則大曄全體丹師滿載軍士,以堅船開道,登上他鹿島小國,用萬千軍士都能將其踏平!所以儘管鹿島神道齋齋主極為囂張,也會掂量不會輕易對大曄做出過於挑釁極端的舉動……”
 
  “而雷東來的神道齋屢次在我大曄手上吃癟,這股火早忍了多時,一直師出無名,即便這次沒有你的事情,他也會尋到其他的藉口親自出手……不過我父親說了,他雷東來就在海上轉悠一趟就得了,若是他踏足大曄。哪怕就算他是道通九品的修為,大曄的禁制和高手也要讓他來得走不得!”
 
  齊建霖明顯繼承了他上將父親的才幹,滴滴不絕,正言語之間,突發現楊澤目光倏然收緊,透過車駕的視窗朝外望去。窗簾半遮半掩了清晨的光照,透著外面祥和的街道。
 
  然而那些縫隙透出的天光之上,齊建霖看到天頂出現了許多抹寒光,寒光極為尖利!出身將軍世家的齊建霖頭皮突然產生極為可怕的揪緊,他知道那些寒光是什麼!若不是仔細去看,若不是光照很足,這些塗了一層塗料透天而下的箭矢便更不會那麼輕易讓人發現。
 
  他這時才驚慌的看向楊澤,知道楊澤比他高出不止一籌的修為,定然是提早就感知察覺到了什麼極為危險的氣息。
 
  這個時候才是車駕外面空間無數破風嘯聲的響起。
 
  這些來自周圍街道高屋房瓦背後的箭矢,明顯灌注了真力,風聲緊迫,轉瞬及至!
 
  這是一場有組織有紀律卑劣的刺殺。公然發生在上林城街道之上,針對的赫然是楊澤。
 
  齊建霖還沒有從那種頭皮發麻的恐懼中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領口突然大力收緊,楊澤提著他後領,彈身而起打算破簾飛出。
 
  但是魂飛魄散的發現一隻手出現在簾門之外。帶著無可抵禦的巨力,將即將破簾而出躲避爭取生機的兩人拍回馬車之中。
 
  隨後才傳來一個楊澤極為熟悉的中年女子急促嗓音,“回去坐好!一點小事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門簾被扯開,現出那個出現在馬車簾門處,被蘄春侯所囑,一同隨行紅衣寬袖的俞小小,她右手裹在長袖之中,左手推回楊澤兩人,然後五指伸展平舉上天空。在四方尖嘯著如狂蟒怒蛟般箭矢合圍之際。五指併攏成拳!
 
  啵!得一聲空爆。
 
  無數箭矢便如細竹簽撞中了鐵牆一般,如飄搖的狂風,稻絮般折斷四飛五灑。
Auster 發表於 2011-12-11 23:52
第六十六章 地獄與天堂,那些塵埃


楊澤被大曄德昭天親召入殿,車駕出門時,便看到了停在侯府之外的俞小小車駕。侯府自然有人解釋說俞大家車駕此程也去皇宮,是以便一路同行。看到俞小小掀起她的座駕窗簾對自己詭秘一笑的時候,再想到面前這個女人令大曄海境的神道齋修行者望風而逃的強悍,和她手裏沾滿的血腥。楊澤覺得陽光透過古道照在身上的那股暖意,都被一股莫名的寒意所取代。

雖然在自己的馬車之中,但一路路過上林城的那些長街,楊澤始終是有些坐立不安的。或許因為旁邊車駕裏的俞小小透過那些距離,散發出來的某種危險味道。亦或者是其他別的什麼原因,總讓他心緒不寧。

直到齊建霜在旁擋下侯府車駕,上車陪他在去往王宮接受天召見的時候閒聊,讓他稍解這種心神不屬的狀態。

但隨即面臨四面八方勁射而至的箭矢楊澤明白今日他心口一直梗塞的心緒,實際是在提醒他死亡即將降臨的徵兆!

箭矢明顯透著真力,有一群黑衣人分別伏在旁邊長道兩旁的瓦梁之後發動襲擊,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每個人一箭射完緊接著搭弓又是一箭,幾息之間已經速度極快的一人連發數箭。侯府這些硬木製成具有一定防禦力的車駕,在這樣的距離遭受這樣強度的猛襲,也會如同紙糊一樣脆弱不堪,一舉擊殺馬車中的任何人。結果必然將慘痛不堪。

楊澤和齊建霜在後路盡絕被拍回車駕裏,肩背雙雙撞在車壁上的瞬間,就見到了車駕外的俞小小施展她名震大曄的絕學雲詭波謫】。真力像是大海之上狂暴的龍卷一樣呼嘯,盡數將所有來襲箭矢裹挾入勁氣之間。

這些破甲箭頭削尖重心靠前,射程雖然不高,然而最適合近距離摧破防禦。灌注真力,更是無比強悍。那位皖金南院箭神長門將軍便是以此箭出名,號稱近身幹尺之類,天玄境修為無人能擋其一箭。這種箭據說一支造價在數十枚金鎊,箭身刻有符印,可以更大程度的聚納使用者真力,造成殺傷性極強的效果。

然而此刻這些箭矢,被俞小小的功法裹挾,因為頭重尾輕,立告斷折,有些真力迅猛的箭矢不顧俞小小布下的真力牆,竟然是仍然朝著她身上和馬車遞進,但最終在數十尺之外勁氣消竭,立即被俞小小功法的真力卷走。

房頂之上六七名黑衣修者眼神劇變,其中幾人隨即摸向腰間,腰間處幾抹寒光一閃,幾把外觀如月牙的飛刀•抹而出。顯示出這幾人都是存意境的劍修。

齊刷刷在大曄上林冒出這麼幾名存意境修為的刺殺者,那已經是足以讓王都震動的信號,此時已經無心去追究這幾名修者究竟來自何處。飛刀旋轉著轉瞬飛至。

一把最猛烈的刀為先鋒飛旋向前,這已經超越了普通人視線可以看清楚的範疇。興許在很多氣海境的上品高手看來,都只是淡淡的一抹線,但這抹線足以在轉瞬之間令人人頭落地!

但是那柄最快,最猛烈的刀的刀身之上,突然出現了一隻外觀看上去絕不柔嫩,甚至有些風霜的手。

這只手就像是拈花摘葉一般撚住刀身的上下兩側。那無比瘋狂的飛掠快刀便在半空戛然而止!只有刀尾還因為這種高速中轉為極靜的停頓而嗡嗡顫抖。

俞小小右手拿住這柄飛刀,左手就像是一個藥鋪的老闆在排列的藥櫃順手取藥般在虛空左右拿捏。五柄飛刀便被她一一抓住拈在手中,然後如疊盤般擱在她的右手。

屋頂上那些修行者直至此刻,真正的感悟到了眼下這個女某種可怕的修為實力,於是連最後冒險捨身狙殺的念頭都瞬間崩潰,眾人如奔跑的獵豹一般,突然自瓦頂以正常人看上去可怖的速度,飛躥逃逸。

此時候府周圍緊緊聚攏在楊澤馬車周圍收緊的護衛,分出一半持刀掠上屋頂,紛紛暴喝追去。現出極高的之練素養。

“想逃?”俞小小那張狹小眼睛的長臉微微一笑,剛被折斷繞走她身軀四處的箭頭,突然長了眼睛般四方加速飛掠而去。

那些飛奔的刺客,在浮空掠走的瞬間突然身體劇震,背部多處破出多道血洞和飆射的血線。然後紛紛遙遙朝地面墜去。砸出無數動靜。

馬車上的楊澤和驚魂未定的齊建霜這時撥開車簾望出來。

俞小小此時迎向楊澤的目光,梳理了一下她微汗鬢角處紛亂的發絲,淡淡笑道,“一群烏合之眾,竟然也來搞刺殺這一套。難道沒有人告訴他們,在大曄殺誰都可以,但是你這個狗屎運好到被西能聖女欽點的世子,在大曄天沒有做出任何對你的判決之前,是不可觸碰的逆鱗麼•••”

大那皇宮朝殿之外。

楊澤被襲的事情,迅速驚動上林。待在殿外休憩處所的齊建霜被禮官奉上一盞熱茶,身體還數抖得厲害。若是在往常,旁邊的禮官說不得還會對這個右將軍之一番噓寒問暖,此刻卻看得出膽戰心驚,不敢多事。

消息在極短的時間裏不光流傳開來,還驚動德昭天子。

天子震怒,一早連發數道密令,京畿衛,上林城尹,樞密院第四處等等諸多安全部門都遭了殃,連帶著少不了•番整治。整個宴宮都人心惶惶。

朝堂之上,有人朗聲彙報道,“刺客身份已經查明,有兩位是具有皖金和流霜舊籍的修者,其餘都是一些游散修者,甚至有的還在上林呆有十餘年的時間,一直都恪守上林讖緯院修行者管理規法。根據讖緯院提供的調查文要,這幾人應是不滿於楊三世和西陀殿使者一行之間的關係,從而鋌而走險暴起動手•……”

西陀殿的影響力甚至遍及大曄,對大曄來說,算是一處極高的存在。影響力造就信仰。無論是當日楊澤和西陀聖女紀靈兒之間的親昵舉動,亦或者紀靈兒親口說出要帶楊澤去往西陀的消息,相信都足以讓太多人有除去楊澤的理由。

看上去對事件的調查至此為止,然而儘管刺客出手的原因確實,不過究竟是那一方提供了楊澤被天點名召見的時間和路程,從而讓刺客準確發動襲擊。這裏面仍然有摸不透的黑幕。看來想讓楊澤被刺殺於長街的不光是那些修行者,還有這上林城的某些人物。

德昭天子終於在這個時候俯瞰殿下,朗聲道,“楊澤何在?”

在無數密密翠翠的聲音中,楊澤硬著頭皮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臣在。”德昭天子起身•雙手負後一斜瞥下方的楊澤,冷聲喝道……你可知罪!?”

朝殿上的很多人,在這個時候再被驚得身體微顫,不敢直視天之威。儘管大曄只是貴霜大陸的一個小國,儘管大曄多年的歷史以來頗有些飄搖和多難,儘管德昭天子德名深厚。然而仍然沒有人小覷大曄當今君王的權威和震怒時顯露的獠牙。

嶄春侯楊業一直揖禮低頭,不看當今大曄君王,也不看殿前的楊澤。

儘管楊澤很想說自己何罪之有。但他並不明白這位大曄君王的習性,也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在他盛怒時據理力爭他是否會接納諫言,是否自己能博得滿堂喝彩或者他怒顏招展。他能不能接受自己的那些“道理”?這實際上或許只是一種天真的想法,最大的可能便是楊澤頂撞聖顏而被直接拖出去斬了。以他楊澤存意境的修為,只怕還不能在大曄冒出一個水花來。

所以楊澤知道最明智的辦法便是低頭應道,“臣知罪。”

看到平日在王都如何傳聞疏狂的楊澤在這個時候俯首認錯。德昭天子就算是再大的脾氣,也稍稍的順了順,道,“你冒犯聖使天顏,既然知罪,便好好說說,我應該怎麼罰你?”

看到楊澤沉默半晌,德昭天子冷哼一聲望向全場百官,“你們說說,我到底該怎麼罰這個,清都山水郎,!?”

廷下裏有人猶豫半晌,終於還是站出來,道,“楊澤世雖然當日冒犯聖女聖顏••但還請殿下多做考量,當日聖女殿下的確對楊世這個,關心有加。甚至更有望將他帶到聖殿西陀,便以證明了楊三世子修行之資。臣認為可以判楊三世子在不周山上,寒臥三九,暑練三伏。以戴罪苦修!”

此人話音一落,立即有人也出口道,“臣等認為尚妥,若不然將其發配至南書寺,以半藏大師手下苦行僧的身份,每日傾掃佛塔,吃齋練經。永無出頭之日。”

說話的眾人已經代表著其後的無數人立場。

在不周山秋道學院裏面待罪苦修。在王國極高道行的修者半藏大師的手下每日掃拭佛塔,這等永無出頭之日便走出頭之日!

西陀殿看中的資質,此刻大曄眾臣,就算平日裏再如何互掐如何暗中詆毀對抗,都不得不將這棵苗給保下來啊!

德昭天子氣不打一處出來,“郭修!王格臨!你們兩人給本君閉上嘴巴!讓他去秋道學院進修?去給王國半藏大師當徒弟!這是罰他嗎?大殿之上褻瀆聖女,胡言亂語!最後來還因禍得福?天下間還有這等好事?我要如何服眾,給鄰邦乃至西陀殿交代!?”

不少人立時下跪齊聲道,“還請殿下從輕發落!”

“你們反了不成!”德昭天子拂袖一揮,以恚意十足的低沉聲音喝道,“既然我問你們意見,都個個藏私,罷了,那我便即刻宣旨。楊澤因冒犯聖女天顏,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從即日起,便發配流落地海之境懺悔!以做效尤,若未見懺悔其效,便不得遣返。”

德昭一言既出。眾人中掠過一陣低低的譁然,驚詫抬頭直視大曄君王。

地海之境乃至大曄國以東,鹿島國海域還要極東之地。是由無數島嶼和陸地連接起來組合成地域的統稱,大曄乃至於諸多王國未曾與其建立交集,那裏甚至在王國之上的盛唐聯合帝國看來,都是一處混亂勢力聚集的場所。

無數來歷複雜無根無萍的雲遊者乃至於危險人物都齊聚於那一處,是一個諸多勢力盤踞的地域。若是楊澤被流放至地海,那豈不是王國生生放走一位資質優越的苗子?

德昭天于此看向楊業,道,“嶄春侯爺,你對本殿這番決議,有沒有任何異議之處?”

楊業眼裏掠過複雜的神色,最終搖頭道,“臣不敢有,也沒有!天略施懲戒,已經是極大恩德。”隨即楊澤返身目視殿內百官,百感交集道,“至於諸多大人對我侯府這個不器三世的求情和厚愛,實在是讓本侯愧莫難當。萬不敢再有奢望!楊澤此番放逐地海,是他應得的懲戒。也是一份磨礪!他若是真有本事,便好好活著,。

楊業說著,最後目光落在楊澤的身上,極為複雜,“活著回來。”

朝殿落幕。

但楊澤的結局似乎已經塵埃落定。

從朝殿上出來的無數官員世族無比捶胸頓足。如今秋道學院即將開學,楊澤竟然出如此風波,那豈不是來說,原本楊澤是這一批次去往不周山年輕修行者中的佼佼者,僅次於上官燕,如今再經歷這番流放,還不知道多久能被遣返。

這些耽擱的修行歷程,只怕是將會被同期的人越拉越遠,就像是拉麵一樣越來越長,最後慘烈的崩斷。一位天卓越的優厚苗子,恐怕等到多年以後返回大曄,只怕都被歲月硬生生磋跎成了一介庸才,而他那些同期的人們,或許風光滿面,或許修為出眾,或許前途無量,或許萬眾矚目。有的甚至可能還因為特別突出,去了大曄之上更高的修行場所。見識更高的風景,更美好的未來。

無數人苦歎,苦憐,可惜,卻又可敬。

可歎。是因為若楊澤當日答應聖女紀靈兒將其帶入西陀的提議,他何曾會落到如此結局。他將是大曄國青年中最傑出的傳奇,大曄多年以來第一位進入西陀殿苦修的人。那可是隱隱淩駕帝國三大修行院最傑出人的資質。日後從西陀出來,走到任何一個地方,就算是在王國之上的帝國之中,也不會有人不給他面子。

可敬。是因為其小小年紀便少年有志,不願意接納女孩給予的錦繡未來。就算要在奮鬥中被巨大的不可抗力碾碎化作塵埃,也要變作那天空裏拖迤而過的流星慧尼之上,最美麗的塵埃!

天堂和地獄,往往就在此一線之隔。

便洶湧的交錯而過。
Auster 發表於 2011-12-12 00:12
滅盡塵埃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我們要保你


    所有人都沒有看到,楊澤和蘄春侯在朝殿德昭天子宣佈無可爭辨的諭令之下正舉步離殿,剛出了朝殿門,皇宮宗正龘府的少卿大人便隨後上前來,在兩人耳邊低聲說了一席話。

    少卿大人便轉身帶路,蘄春侯和楊澤對視一眼,邁步緊隨其後。宗正府少卿從偏門步入內院,然後踏上內院那些七拐八縱的道路,走過那些嚴整的侍衛駐防之處,進入了皇宮內院防衛最嚴密,同時應該也是最重要的處所。

    直到看到內殿之上的那塊印著“上書房”字眼的牌匾,蘄春侯和他旁邊的楊澤才怔了怔,然後就看到宗正龘府少卿大人推開門,對裏面的人躬了躬身,退出了這處極為要緊之地。

    楊澤和楊業兩祖孫目光投入這處天子平日處理政務之地,首先映入眼睛裏的是一個高瘦老人,正站在兩方一人來高的花瓶旁邊,正一手手捋白須,一手負後欣賞花瓶之上的靈花異草,長眉如書撇鉤,頭髻似乎是胡亂一把紮上,有不少毛糙的參差,然而卻有一股半閑的氣息。正是國師穀良極。

    再往內裏側邊的一把椅子上,坐著的則是樞密院的院長大人張萍。而在正前方桌幾之後,明黃的屏風之前,負手立著那個肩寬腰窄的男子。

    楊業這時虎目微微一怔,道,“殿下……”

    德昭天子轉過頭來,看著走進上書房的楊澤祖孫兩人,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有話想說。但你很聰明,懂得在大殿之上,怎麼都得給我留一分顏面把你今日在朝堂之上真正想說的,對我說出來罷。現在我就在這裏,靜聽你的申辯。”

    “臣不敢。”楊澤微微低頭。

    “是真的不敢,還是礙於我現在的身份和你身份的差距,從而不敢?若你內心真的有你口中所說的那份不敢和敬畏之心,我恐怕都要省心很多……但如果你真是如此,那麼我便眼光很差,看錯了你很多!”德昭天子目視楊澤,淡淡說道。只是這番淡然之中,有股淺淺的笑意。

    楊業看著楊澤,兩祖孫以往或許只是侯爺和侯府內世子的感覺,有親緣,但更多的是等級和輩分下衍生的敬畏。但從今日兩祖孫從事發開始到今日面對天子之怒……直共進共退,到了此刻,便真有那種祖孫血脈相連的感覺。楊業有些詫異的看著德昭天子,似乎意料到自己錯估了一些什麼,再望向楊澤,神情就更加的柔和,並帶有些許的鼓勵之色。

    楊澤微微一愣,再看向這處天子上書房中眾人的架勢和德昭天子親召面見的詢問,不明白德昭天子話語中所說,他眼光如果真的很好,他又到底看中了自己什麼?便委婉道,“其實真沒有……”

    德昭天子朝他瞪了一眼,緩慢而堅定的吐出一個字,“說。”

    “殿下剛才在朝堂上口口聲聲說我有罪,楊澤只是不明白何罪之有?”

    坐在椅子上的張萍,欣賞花瓶的穀良極都齊齊朝楊澤看來,目光中都掠過一絲欣賞之色。

    何罪之有。這是當天紀靈兒返身對全體眾人說的話。也是將所有鋪天蓋地將對楊澤的質問,指責,一言全部堵死在萌芽中的那句話。更使得那個極為英俊也極有來頭的迦繆也無對楊澤窮追猛打。

    “何罪之有?”德昭天子皺起眉頭,“儘管當時宮禁我的確並未明令禁止宮外之人闖入內院禁地,既然你玩了文字遊戲闖入內院,並碰上了西陀聖女。這也罷了,無循律治你的罪。而你此後多次和聖女接觸,並雙方關係越加接近。這也就同樣罷了。畢竟聖女殿下,若是為你胎動凡心,這也是大好的一件事情。但當日至少在殿堂之上,無數人在看著。你和聖女的一舉一動,無論如何親密,可趁知道都會被天下人所看到,所知曉!?”

    德昭天子越說語氣越是有些急,續道,“即便這一切發生也就都罷了!既然你和她之間關係不錯,甚至都到了……”乾咳一聲,“那樣一步。”

    德昭天子眼殊淩厲射向楊澤,“那你為何竟然如此愚蠢!又拒絕她帶你去西陀殿的提議?你知不知道若是你當日答應,全大曄都將會是你的後盾!我咳,也能著國師傳授你幾手禦女之道,祝你早日徹底拿下那位在西陀殿地位極高的紀靈兒。光耀我大曄榮威!”

    旁邊的國師穀良極一臉糾結的表情,心想自己當真是躺著都中箭啊,偏偏自己還不能反駁,誰讓亂放箭的是大曄天子。

    楊澤微微張嘴,感覺那些空氣透進他隙開的嘴裏,掠過牙齒遊絲般抽進肺裏。

    旁邊的蘄春侯楊業頗有些持同等意見的目視楊澤,眼睛裏掠過極端惋惜之色。樞密院張萍搖頭苦歎,仿佛曾經有一份寶貴的機會同樣擺在他面前,他沒有去珍惜的難過。

    半晌楊澤道,“抱歉,我還真不知道你是這麼一個意思我一直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在戰鬥。”

    ……

    谷良極適時開口說道,“若是你當時答應和聖女去往西陀,對大曄無形的影響力,將會顯著提升。又何嘗會像如今這般,外部局勢險象環生。有太多壓力從外部過來,最重要的是,王國還不知道如何跟西陀聖殿交代去往西陀的使者已經準備完畢,將于明日啟程,代表殿下,前往西陀殿以表達大曄歉意……

    “跟他說這些有何用?他何嘗會考慮大曄的影響力,何嘗會有國家榮譽感?”德昭天子冷哼道。

    穀喜極似乎才想起來,當日在舊雨樓之中,他們側耳傾聽到楊澤跟暗殺者張之洞的那番談話。這個楊澤的眼睛裏面,有著對這篇土地的陌生和冷漠。幾乎很難有什麼能夠將他束縛。

    穀良極深沉的老目下意識看向德昭天子,一今天下似乎最不受束縛的人,和一今天下似乎最受束縛的人碰面了,或許這才是德昭天子對他如此喜歡的原因所在。

    “愚蠢,極其愚蠢。”德昭天子虛指楊澤,道,“既然你和聖女表現出那麼的親近之態,同時從你拒絕了她帶你去西陀的提議開始,你便一時可以從天國的待遇,掉落到了凡塵!你不去西陀殿,誰敢保你,難道我要用大曄江山來保你?你不在西陀殿,誰會敬畏你,誰會懼怕你?鹿島神道齋齋主雷東來一個月後將親自侵近大曄海疆,並放言要親自了結你。你當真以為他是為了聖女出手?若是那位迦繆聖使沒有暗使了他什麼,即便是對我大曄不利,雷東來怎麼可能貿然出手?”

    頓了頓,德昭天子繼續道,“如果你此刻在西陀殿,有聖女撐腰,那個迦繆又能奈你何?”這便是現實!”

    “你今日所遭的刺殺,是一個偶然,也是一種必然。如果你繼續呆在大曄,我保證,就算我調集虎衛日夜不離身的保護你,這樣的刺殺也不會只發生這一次,因為想讓你死的,不光是外面的人,還有大曄內部的人。同理接下來就算是你無恙進入秋道學院,也同樣會有人來對付你。所以當務之急,你不能留在大曄。我們必須將你送出去。”

    楊澤怔住,今日朝堂之上,德昭天子雷霆震怒,不顧百官勸阻,也要將他流放。直至此刻,楊澤才真正明白,大曄天子的良苦用心。一直以來,他都認為他疏離於這個世界,除了天生對他好的父母和親人之外,便不會對任何人有親切之感,直至此刻,他終於對這個大曄之主,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觸,“殿下……”

    德昭天子寬正的臉露出一抹笑容,“你不要誤會了。我們此舉,並非是在為你考量,而是從我大曄利益出發。既然聖女看得起你的資質,便代表你定然有過人之處,必然有一天會出人投地。如此資質出眾之人,對我大曄何嘗不是一份社稷之福。所以才不惜如此的保你。這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這個大曄。”

    德昭天子看了座位上的張萍一眼。這個樞密院院長立刻慌忙起身上前來,從寬袖裏掏出幾卷機密要卷,放在上書房的書桌上攤展開來,那是一片海圖以及地理地圖座標,道,“圖上便是我們的初步計戈。地海之境雖然是混亂之地,然而仍然有王國最初探明的安全地帶。王國早在之上擁有駐地和一些控制轄地。把你送出大曄海境的船將載著你行出蜂鳴峽,然後通過黃金水道,過葫蘆五島,快船將避開神道齋修行者活躍之地,直往極東而去。過了風暴海域,你就能安全抵達地海……”

    德昭天子道,“抵達地海王國轄地,你在那裏會無比安全。將你流放,於是便能服眾,於是便能堵了外界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掀起的風波之口。三年之後,我們會接你回來。”

    楊澤腦海立時閃過迦繆那張英俊漂亮的臉,點點頭,“這樣說來,權當讓我出去,避避風頭。”楊澤立即能想到在地海那處王國轄地,他躺在軟綿綿的席襖之上,冬天暖著被炕用熱水燙腳吃涮羊肉,夏天用真氣化冰吃冰鎮葡萄的愜意生活。

    “你要這麼想,也不無不可。不過既然聖女看中你的資質,便不能浪費了你這三年成長。王國南書寺半藏大師,將會與你一同前行地海,一方面保護你的安全,另一方面,他負責教導鍛煉你的修行。”

    儘管楊澤眼界因大宗師記憶而極為寬闊,此刻仍然還是不得不受寵若驚。南書寺的那個極高的修行者,號稱若看不過眼便終生不收一徒的半藏大師。將會親自和自己前去流放之地,並手把手親傳。這是何等榮耀!?

    德昭天子緩慢道,“希望三年之後,你擁有極大的突破,你那時再返回,便能再度站得住腳。那個時候,若是你再去西陀殿,恐怕將更受青睞。而如果你不去西陀,相信會有大把優秀的修行之處讓你選擇,到那時候,盛唐聯合帝國的三大修行院,也會前來搶你也說不定。”
Auster 發表於 2011-12-12 00:19
第六十八章 信心


“你是說惹怒伽繆聖使,褻瀆西陀聖女……現在外部無不討論的這個楊澤。最終結果就只是被德昭天子給流放,發落地海之境?”禦史府中,對棄棋局之上,上官燕緩緩落子道。
 
  他今年秋道學院大考之上,一路過關斬將,將大曄那篩選出來的三百多人,一一絕塵超越,如今以極高的聲勢登上上林今年十八歲以下修行第一人的位置。如今看得出來他已經趨近小完滿。甚至心境都更上一層樓。
 
  至少現在能夠制怒,便是看得出因今趟大考一騎絕塵之後衍生出的一股驕傲和超然。
 
  他已經迎來了人生嶄新的階段和層次。隱隱具備了這上林城崛起的新星的那股風範。
 
  與他對弈的客卿趙大幹落下一子,點點頭,道,“的確如此,今日朝堂上已經下了天子諭令,據說當日迦繆聖使離開大曄之前,曾和德昭天子密談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德昭天子據說是滿臉晦暗,發了很大的脾氣,所以迫於西陀殿和外部的諸多壓力,楊澤被流放發配幾乎是一定的事實。”
 
  兩人慢條斯理的對棄,但看得出棋局之上的變化殺得難解難分。就連棋力過人,上林城罕見敵手的趙大千,也不得不承認,面前這個禦史之子上官燕,的確相當出色,難怪就連南書寺那個半藏大師都對他大動收徒之心。
 
  “我並不是在意於他被發配而是在於他竟然如此輕鬆就能將此事揭過……”上官燕走了下一步子,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看到茶盞裏清澈的茶湯發呆,猶如某時他見過的那抹清越卓絕的身影,目光虔城而平靜。
 
  但隨即這種虔誠,立即轉為激烈湧動。像是又想到了某種讓靈魂都為之顫慄的事情。
 
  輕輕將茶盞擱在桌面上,上官燕淡淡道,“我要殺了他。”
 
  這番話說得就像是我明天要吃燉雞,我要去拖誰喝一夜花酒我要上個廁所這麼平淡輕鬆。
 
  客卿趙大千不動聲色的拈子落下,道,“斬一個人很容易,殺對一步棋卻殊然不易。張之洞便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王征刺殺失敗令大曄兩大將軍都生出了警惕內隙的戒備,如今再來分化,便難上加難。張之洞的刺殺,反倒是加強了大曄的團結。如今軍部和樞密院都在私密調查此事當年德昭天子拋棄禦史大人長女導致她含恨而死。
 
  禦史大人至今對天子,乃至大曄恨之入骨。若早日報得大仇,公子和禦史大人便能早日脫離大曄,進入聯合帝國之上,公子更不需要在秋道學院這種地方入學,而應該是帝國的三大修行院。學習頂尖的修行之法。只可惜張之洞失敗了,而我們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上官燕眼裏浮現出當日那抹靚影,看到她為自己戴上賜福白綾的時候上官燕只覺得這樣的女子不需要擁有,只要靜靜地在看得到她的地方,遠遠的觀望就覺得人生已經豐滿。然而就是那樣讓他虔城注視的紀靈兒居然被那無恥的楊澤接觸到身體摟抱,就像是一根極為尖銳的針,狠狠的刺透了他的心臟,讓他身體都忍不住痙攣顫抖。
 
  “所以楊澤才該死。”這番話像是對他自己說,又像是對趙大千說。
 
  趙大千淡淡一笑,“楊澤看上去被流放,事實上最怕德昭天子來一手陽奉陰違先把他送出去避開風頭,屆時再將他送回來,再者若是楊澤當真修行資質出眾,那便是一個極大地隱患。德昭天子不會如此蠢笨,放任這麼一個對大曄極為有利的人去地海流放。所以如果我們能夠在他離開大曄之前殺死他,這對德昭天子和大曄很多人來說都是一種非常之大的打擊。但事情必須做到周密,不能讓人事後找到我們頭上……”
 
  上官燕冷冷一笑,“現在有很多人都想讓他死。所以我們出手誰又會懷疑?這是除去他最佳的時機。”
 
  …………
 
  楊澤有時候會在夜裏跳上房頂,靜了坐看著夜幕下的上林城。
 
  翼展飛簷的樓閣,靜鐘下古樸的寺廟。酒肆的旌旗。淌過流水的拱橋上有翩然的男子。行道河之上搖曳了燈光的舟揖上有撐傘明豔的女子。多瑙河流域之上則光如流帶。要繁華得多。
 
  天頂有一溜彎月,明亮白刺,但是照射在上林城之中,就將這些繁榮而古樸渲染得越加柔和。

  大曄天子令已下,楊澤知道自己很快就將踏上流放之路。他只能對不周山上等待他到來的楊闕和楊文淵兩人說一聲抱歉。而今趟儘管去往秋道學院的新生中有侯府的劉謙和薛冉,但整個侯府的年輕一輩們仍然覺得心情低落,就算在為兩人慶祝的時候,也都會想到原本天賦和資質更出色的楊澤。
 
  在眾人眼裏,眼睜睜看著楊澤就這麼和秋道學院擦肩而過,即將去往地海受苦三年。一股親緣上面的聯繫,讓眾人都感覺到一絲不忍。
 
  因為這種不忍,所以這些天裏侯府裏的很多青年都會來看他,男子便總會借著和近期和楊澤關係不錯的劉謙等人和他拉近距離,趁機彌補以前對他的嘲笑和疏遠。女孩會給他端來燉好的雪蔘湯,看著他喝下,眼眸子裏的愧疚就會少很多。
 
  楊澤不習慣接受這樣的待遇,也不習慣這種略帶同情的關照。所以他才溜出來,上了侯府最高樓閣的樓頂。
 
  坐在樓閣的屋頂,頂著刺白的月光。儘管如今侯府中人都很關心他,楊澤還是莫名的感覺到孤獨。
 
  而很多時候他都會孤獨,他唯一不孤獨的時候,便是曾經溜入皇宮內院之中,給紀靈兒講那些來自異時空故事的時期。這是無法對其他人說的秘密,是時空的詛咒。但卻可以對紀靈兒釋放,她能聽進去,所以楊澤在那時候,並不孤獨。
 
  紀靈兒離開的時候,楊澤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修行之道對自己來說的意義所在。就是要變得強大起來。這是在任何一個時代之下,都無可爭辯的真理。
 
  楊澤以往早有這樣的覺悟,即便不受到流放的待遇,他多半也會從秋道學院溜出來,體內大宗師的記憶讓他有太多方法提升自己的實力,而不是墨守陳規的在學院之中年復一年的緩慢進境。所以今趟被流放地海,未嘗不是一種挑戰和突破自己的歷練。
 
  他覺醒了靈脈的體質,可以吸收富含靈能之物,吸收靈能之物,他便能變得更加的強大。如果楊澤印象不錯。地海之境之中,很有幾件極好的上古靈寶。若是被他找到。輔以修行提升能力,恐怕就不是那個迦繆聖使處處給他設伏,打壓和找他麻煩,處處讓他縮手縮腳的這種地步了。
 
  而是局勢扭轉,輪到他返回去找對方麻煩的時候了!到那時候,他和紀靈兒之間的一切障礙,也都擋不住他摧枯拉朽降臨回歸之勢!
 
  每每這樣想著,楊澤就有種血液都被點燃起來的衝動,恨不得明日就殺向地海那片猛含著無限可能的混亂之地。
 
  就在楊澤於屋頂上規戈的當兒。他目光突然分神,注意到了極遠處一間茅屋的屋頂。因為晉級到存意境界,身體各方面的能力都有不同程度的躍升,是以楊澤目光在夜裏也很為銳利。
 
  他看到那處茅屋的屋頂之上,站著一個青袍瘦削的老年僧人。
 
  但是眨眼的瞬息。那個僧人竟然出現在距離他更近的另一棟房屋的屋頂。僧人就如同在月夜中散步一樣。下一腳邁下去。他又出現在一箭步之外。
 
  不過幾息之間,楊澤就在和自己所在閣樓頂相對高處的屋頂上,看到藏青色僧袍翻飛,那位眉須倏長的老僧。正遙遙望著自己。
 
  “你就是楊澤?”老僧人在對面屋頂站著。但是開口,似乎就在楊澤身邊說出的話一樣。
 
  楊澤眨了眨眼,看到對面老僧身體出現了些扭曲起來,隨後便像是煙氣一樣,竟然淡化開去。
 
  “殘影!?”楊澤心頭驚異之餘,突九十度轉頭,老僧正立在自己身旁,僧袍刺刺作響。剛才那句話就是從這裏冒出來的。
 
  楊澤心頭從訝然中稍定。立即明白若無意外,這位便可能是那個南書寺的半藏大師。將跟自己一同去往地海,未來教導自己三年的人物。
 
  半藏大師仔仔細細的看了楊澤半晌,目光從灰樸竟逐漸變得明亮,“很好。我當大曄青年人中,唯有上官燕一人可以傳我衣缽。沒想到,我險些走了眼。”
 
  楊澤立即起身行禮,“半藏大師!”
 
  半藏微微點頭,笑道,“……近日心癢難耐,便要親自前來看看,既然被西陀聖女著重的人,究竟是何等資質。如今一觀,雖然不算天才橫溢。也算難得。不枉費我傾囊相授。如今這段時間,你便好好準備吧。老僧將在去往地海的船上,等候三世子的到來。”
 
  話音卜落,半藏大師便如同他來一般同樣杳然而去,並不多做任何一番停留。只是留下的這番對楊澤的評價,若是流傳出去,恐怕還不知道令大曄多少人羡慕妒忌。
 
  楊澤半晌明白,即便強如半藏大師,也並沒有發現自己上古靈脈的體質,或許自己這種特殊的體質,也只有西陀殿那種傳承尚久,極具底蘊的地方,才能如紀靈兒那般用某種方法,探知到自己的真正底牌。
 
  望著半藏大師半空殘影杳然的身影,莫名的,楊澤對未來充滿強大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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