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大道爭鋒 作者:誤道者 (已完成)

   
不是小孩 2012-11-2 13:39: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55 7357704
superiss 發表於 2019-4-5 12:54
第三百二十六章 惟愿眾生皆長生,穹霄萬古執道主

張衍看了掌中的殘玉一眼,手指在上稍作摩挲,心神一凝,便往里沉入進去,立刻就尋到了先前在此間照出的正身之影。

身為大德,自是一見照影,即化真實。

現在殘玉之外已經沒有了氣、力雙身,那么殘玉之中的那個身軀就可轉為真實一面。

只是他所在九洲為大道之缺,除了他這個在此間直接成就的大德的人之外,不會去接納太多的外來力量,就算身軀轉出,恐怕九洲就會在他面前化變為虛假,他便會重新落到大道渾一之中。

好在法道根本道法,就是在于化不可能為可能。

于是他心意一起,在運轉根本道法的同時,氣、力雙身也是被他反照了出來,重新回到了法體上。

在這一刻,他氣、力、法三道可謂同時兼具,這三者既可歸合為一,又可分開御使。

只是這里需得注意的是,在其余氣道修士一個都是不存在的情形下,現下大道之下,唯有他一人執掌了氣道道法,沒有人與他分奪此道,也即是說,如力道、法道一般,整個氣道都是歸他執掌了。

他能感覺出來,自身力量從來沒有這般強大過。

他用心推算了一下,就算造化之靈此刻再出現在他面前,憑著現在這等力量也有足夠把握將其逐入絕寂之中。

因為此刻距離大道已然無比接近了,所以有的東西他看得更為通透。

造化之靈所掌根本道法與諸位大德不同,其實并非是氣道,而是大道之道。

氣、力、法只是人道修士或者說是生靈修行之時才分出的道法,本質上其實也可算得上是大道之道。

不過再往上走的話,到最后都是以一法合萬法,以一道窺大道。

造化之靈由于是造化之精中顯化出來的,故是天生就占據了不少道法,諸位大德自便難以抗衡。

而現在,他所占據的道法無疑比造化之靈更多,故在力量對比之上自也是強過其人了。

這時他往九洲之外看去,在對大道有了更進一步的理解之后,他對造化之靈所推動的這個道法的認知更深,也發現了一些以前不曾發現的東西。

在觀察片刻之后,他心中卻是升起了一個想法,假如自己并不放任這大道渾一之勢,而是以自身為正中,將之化合進來,那自己或許不但能留存到最后,且還能將大道之力化為己有,能成為真正的大道之主宰。

他在神意之中推演了一下,若是這么做,一旦動手,就不可能停下了,且若是沒有成功,那么就徹底站到了大道渾一之勢的對面了,最后不是被此勢所淹沒,就是被這道法所排斥,如此便就會失去那一神留存的資格。

照這么看,付出的代價這般大還不一定討得了好,那還不如什么都不做,反正現在一神留存之人只有他,那么只需安安心心等著自身成為執掌大道之人便好。

可這些都是此前之認知,現下他卻是看到了一些深層次的東西,尤其是大道在由亂序轉為至正序時卻有一些暫還無法確定的地方。

首先,大道渾一之勢的起始雖是由造化之靈根本道法推動的,但最后結果則是由大道天機轉運之后自行擇選的,看去與造化之靈本身已經沒有什么關系了。可到最后卻不得不承認,大道所認定的道主,實質上卻是由造化之靈的道法來決定的,那在道主重執道法之后會否有什么隱患?

而便是第一個問題不存在,那在大道渾一之后,究竟是任由那獨存一神來主理控制整個大道之力,還是由大道之力反過來轄制此神?

他其實傾向于后者,因為他若沒有什么動作,那么坐上此位之人是他也好,是別人也罷,其所有力量都是來自于大道所賦予,所以其人更像是強行被推到那個位置上的,就算執掌了大道,比起大道之主更像是大道的傀儡。而其所做出的判斷究竟是出于自身意愿還是順從于大道的示意,這就難說的很了。

所以任由這道法進行下去的話,結果恐怕不怎么美妙,最好也不過是一個身合大道之人,最壞結局就是表面上道主是他,可背后卻是造化之靈,或者說兩者已是不分彼此了。

轉念到這里,他決定照著自身想法來做,而絕不順從其勢,尤其在有了超越對方的力量之后,那就更沒有必要妥協了。

造化之靈這大道渾一之勢對上此刻的他,唯一優勢就是占了先手,得以先一步裹挾了大道之力。

這力量是不能做正面對抗的,所以他此刻需要做的,便是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不斷將此勢頭壓下,再把原來被其利用的大道之力一點點搬挪到自己這里來。

而他所能借助的力量每多一分,大道渾一之勢就少得一分,他也無需將此力完全化去,只等占據了主導之勢后,那么自可將這道法化合進來,將造化之靈留下的一切都是歸并為自身所有。

要是造化之靈還能主持這道法,那么他這么做明顯是沒有成功可能的,可是而今大道之下,只余下他一人了,只要他擁有足夠大的力量,無論他如何選擇自都無人可以阻止。

不過要做到這件事,就需要他以根本道法來撬動大道之力,好在法道能化不可能為可能,就算無法一下將所有大道取來,可是先撬動些許卻是不難,下來不過就是一個積蓄過程罷了。

他此時往九洲之外看了看,若所有大道之力都被大道渾一之勢帶動起來的話,那么他就一點都借用不到了,所以必須盡快動手了。

想到這里,他也不再耽擱,把袖一擺,腳下一移,便已是自九洲之中走了出來、

一至大道之缺外,那無邊黑暗再度籠罩上身,他沒有強行與之對抗,而是往還未曾被渾一之勢所吞奪的地界走去,同時時不時揮出一拳。就如之前與造化之靈對抗一樣,這等對撞之力使得大道轉運每每陷入停滯之中,不過比那時更為猛烈。

而在這等間隙之中,他便轉動法道根本,試著攫取大道之力。雖然每回只有些許投到他這邊,不過這已是足夠了。

只要他手中還擁有一絲大道之力,那么他就是永遠走不到盡頭的,那渾一之勢也就永遠無法完成。

在他一點點收聚之下,所能被他動用的大道之力也是越來越多,而因為此刻沒人伸手阻礙,故他還能更這些力量去撬動更多的大道之力。

此番過程十分順利,局面之上從弱勢到均勢,再是很快完成了逆轉。

而到此一步,那大道渾一之勢也是被他并合了進來,而此中一切運轉,接下來都將由他所主導。

他毫不客氣將所有力量投入自身所主宰的道法之中,自身心神也是沉于此間,而后推動著大道之力,完成這最后的蛻變。

意識起起伏伏之中,忽然間,此中光明綻開,他望了過去,卻見大道星河在自己面前顯露了出來。

哪怕他沒有刻意往此處去,可是本身力量的膨脹卻是把他推到了此間。

他往大道長河盡頭所在望去,心中不禁升起無限感慨,歷經諸般磨礪,終于快要到了,這條路,比他所想象的短得多,也比他所想象的長得多。

他慶幸的是,到得這里之人,仍舊是他,從始至終,未有改變。

他正要往那里邁步,心中卻升起一陣莫名悸動,稍稍一辨,卻是露出了思索之色。

因為這條道路完全是由他走出來的,并非由大道本身推動的,所以下來該是如何走,也只能由他自己來選擇。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便是原先順從大道之后該走之路,成為那執道之主。

只是這正如他所想的那樣,名義上為主宰,實際上卻是大道之傀儡。

這與原來大德相比,除了在境界之上高出一層,能夠轉運大道之力外,其余卻也沒有什么太大分別了。

最為重要的是,他登上此境,也就等于走通了這條道路,后來人同樣也能成就此道,由于此位只有一個,那么他要么拼命打壓后來之人,使得自身始終居于上位,要么就是放棄此位,徹底融入大道之中,除此外再也沒有其他選擇。

而另一條道路,才是他自己走出來的,至道非至,雖為大道之主,可也不過是此間過客,終要離去尋覓那更上之境。

更為上境是否存在?

他微微一笑,殘玉此刻仍是好端端的在他袖中,只要此物仍在,那就是有缺的存在,有變化的存在,這就證明了還能再往上行!

向道之路,永無止境!

若是他選擇了第一條路,自完自滿,說不定此物就會離他而去了。

何況他既然立誓愿為所有生靈開辟出一條道途,那么自當踐行此道,可使后來人再有上行之路,而不是成為那阻道之人。

一念既定,前方星河自也是生出了些許變化,他擺蕩大袖,邁開步伐,很快來到了星河之盡處。

這是萬事萬物的盡頭,也是大道的盡頭。

他毫不停留走了上去,回轉身來,看著眼前飄蕩的無盡大道星河,吟聲道:“塵心不覺難自悟,辟開人間通天路。惟愿眾生皆長生,穹霄萬古執道主!”
superiss 發表於 2019-4-5 12:55
記一

山海界,北天寒淵,天豐洲。

鄒敘安結束了一夜修持,自洞府之內推門而出,舉目所見,乃是濕半臥于蜿蜒江水之中的雨后青山,偶有鶴鳥清唳而過,朦朧云團緩移之時,偶有光芒灑下,此狀此景,恰如一幅山水畫卷。

他看了許久,微微嘆息。

天豐洲中的景物風光他怎么也看不厭,只是茫茫千余里之內,除了他這一個修道人外,就再無其余同道了,可謂十分冷清。

他雖也算得上是溟滄門下,可傳承的卻是早已覆滅的玉霄派道統,而最初承繼之人不過寥寥幾個而已。

他與這幾位除了所拜的道傳祖師相同之外,彼此并沒有師承關系。便是師長轉生,也是由溟滄派來接引,并不需弟子去為。

不僅僅是這樣,所有神通功法在修持之前,都需向溟滄派申稟。

這般做法,便就使得前輩后輩之間的功法傳遞再也沒有了緊密聯系,門庭也就無有可能擴大。

這般做他也是理解的,并且覺得應該如此做。

在深切了解這派道法后,他覺得此脈之中只要出現一個一意復興道傳的杰出弟子,那么真就可以由此振興宗門了,那對山門來說可非是什么好事。

只是門中這等態度卻是影響了下面弟子,久而久之,這里就成了無人愿意接近的偏僻所在了,弄得他好似成了流放之人一般,便是出去訪友,那些同門對他也是冷淡異常,這也著實令他無奈。

正在他悵惘之時,有一仆從遠遠趕了過來,道:“老爺,外間來客人了,說是您的舊識。”

“舊識?”

鄒敘安很是訝異,不知誰人會來拜訪自己,問了下來人形貌,那仆從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意識到來人不簡單,便道:“好生請了過來。”

仆從領命而去,不多時,便見一名玄袍罩身的年輕道人走了過來。

鄒敘安只覺來人似是十分眼熟,再望去一眼,一個恍惚之間,前身識憶一下涌上了腦海,不止如此,他連身軀也是返還到了前世未曾壞得道基之前。

這一刻,他仿佛從一個深長的夢中醒了過來。

他雙袖展開,看了看自身,又看向前方,驚喜言道:“師弟,可是你么?”

張衍笑了一笑,抬袖拱手道:“周師兄,許久不見了。”

周崇舉上下打量了幾眼,連連點頭道:“果然是師弟!”他沒有半分因為張衍身份變化的不自然,側身一讓,道:“師弟快進來坐,你我師兄弟闊別良久,今日正好一敘。”

張衍也是點首道:“師兄請。”

仆從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記得自家老爺修道百年,除了近日多了一個被門中派遣過來學法的弟子外,一直都是一人修持,何時又有過一個師弟了?不過看兩人應該是熟識,身為下人,此刻也不敢多打聽,、

周崇舉與張衍到了里間坐定,又命仆從奉上清茶,此時他看著眼前的人與物,恍惚之間,仿佛又回得當日溟滄派的那艘漁舟之中,一時也是感慨萬千。

張衍這時道:“師兄可還住得慣這里么?”

周崇舉笑道:“以往我還有所抱怨,不過方才識憶得復,卻是覺得不差,此地幽靜,甚合我意,下來若是煉丹,也不會有人前來攪擾。”

他此刻方才清楚,門中的那些安排,實則就是按照他原身轉生之前的意思來的,只是此身卻是性子不合罷了,不過現在自是沒了這等問題。

若是按塵世時日來算,兩人也算得上數千載未見了,各是說了一番別后敘言。

不知不覺間,天色黯淡下來。

周崇舉道:“師弟而今道及至巔,大道之中,當無事物可以隱瞞于你,為兄卻有一問,不知當初那指教我師兄弟二人的那位道長如何了?”

張衍笑了一笑,卻沒有回答,而是站起身來,道:“師兄,師弟該走了。”

周崇舉也是站了起來,道:“師弟下來要去何處?”

張衍看向遠處,道:“尋道。”

周崇舉微微詫異,道:“以師弟而今之能,莫非還要尋道么?”

張衍搖頭道:“道途之上,無有止境。”

周崇舉一思,緩緩點首,同時嘆了一聲。

張衍笑道:“師兄不必惆悵,日后若欲見師弟,可來天青殿尋我。”

周崇舉一怔,隨即也是一笑,道:“那為兄今日就不留師弟了。”

張衍一禮之后,擺袖出門,行空而去,愈來愈遠,直至隨煙云沒入天穹之中。

周崇舉則是站在那里,目送著張衍身影消失在天地之中。

這時風云聲動,有一名年輕修士自云頭落下身來,到了近前,對他恭敬一禮,道:“先生有禮。”

他有些疑惑,今日先生似是容貌和神氣都是改換了,可自己又偏偏知道這位仍是原來之人。他看了看張衍離去方向,道:“原來今日有訪客,不知那一位是?”

周崇舉沒有什么隱瞞,道:“是渡真殿主。”

“渡真殿主?”

那年輕修士想了想,“寧殿主?還是不久前歸來的洛殿主?亦或是……”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眼眸睜大,心中狂跳,忍不住看向張衍消失的方向,“不會是那一位吧?”

張衍離開之后,瞬息間跨越無數界域,來至一座峰巔積雪的高山之上,望著遠處蔚藍海水及那純凈無暇的天穹。

他此刻是以一個人的目光來看待這些,不沉入世間,自也欣賞不了這些東西。至人之境,既是入世之人,又是執道之人,兩者并不矛盾。

在他坐上道主之位后,所有大德都被他從絕寂之中給推了出來,諸天也是重新理定,不過具體如何轉運他沒有去干涉,任由大道規序自行落定,與之前也無甚差別。,

那諸天萬界修道人的憶識之中,是沒有諸天渾一之事的,只是知道最后一戰中,那造化之靈被他這位唯一留存的大德所逐滅,所有生靈自此皆得保全,而今萬世萬界,不拘是人修還是異類,只要走上道途,那皆是供奉有道主牌位。

雖為大道之主,可他是求道之人,而非是要做那主道之人,被拘束在這里非是他所愿,他的求道之路也不會因此而停下,只是此“道”再非彼“道”罷了。

不過至人之境,既去渺遠,又可近人,所以就算往上登攀,作為至人的他卻仍是會留在這里,而作為求道的他才會去到那更為高渺的地界。

只是求道的那個他此刻還需等待,等待著一個最為合適的時候到來。

山下海波之上,有一艘漁船飄過,有一對少年男女正站在船頭,如今人人煉氣吐納,那少女的眼力格外好,她擦汗之時,無意之中往高處一望,驚呼道:“大兄,你看,雪峰上面好像有人。”

那年輕男子投去一眼,卻是什么都沒有看到,沒好氣道:“哪里有什么人?那是終來山,觀中道長說山高萬丈,要有人也是仙人!

少女噘嘴道:“仙人就不是人嘛?”她忽然看向那年輕男子,認真道:“大兄,這次回去后,我要去學道。”

男子沉默了一下,才道:“好,觀中道長說為兄沒有那個資質,小妹不妨去試試。”

少女聽他答應,歡呼一聲,憧憬道:“等我學成道法,也能和丘家幾位姐妹一樣,一人就可以出海捕魚,阿父阿母就能在家安歇,不必出來辛勞了。”

年輕男子不禁露出了笑意,這等想法并非癡想,現在哪怕只是尋常人,都有機會學得一身道術,像他們這等捕魚為生的人,屆時只需一駕小舟就可出去萬里之外捕魚嬉浪,這是以往從來不敢想象的事。

張衍站在山巔之上,自是把這幾句對話聽得很是清楚,他笑了一笑,隨后回過身來,道:“兩位道友來了。”

旦易、寰同二人正遠遠站著,兩人見他看來,忙都是打了一個稽首。

旦易上來一步,道:“在下是否該稱一句道主?”

張衍微笑言道:“道友不必試探,我依舊是我,未有因道而變,此天非是無情之天,而是那有情之天。”

旦易、寰同兩人都是心下一松,盡管天序重理,可身為煉神修士,同樣看到了那最后大道渾一之勢,他們清楚這是造化之靈推動的,甚是擔憂最后出現的仍是造化之靈。

張衍笑道:“兩位尋來,當非無事,若有什么話,盡可說來。”

旦易打一個稽首,道:“敢問道主,布須天自開辟之后,前三紀歷當為我人道大興,下來或可能有異類妖魔將我取而代之,而今諸天并合,敢問道主,人道還能延續興盛否?”

張衍笑了笑,道:“人道興盛與否,不當由我來定,而是人道自家來定。”

旦易若有所思,又是一禮,便往退后了一步。

張衍看向寰同,道:“道友可有什么要問么?”

寰同對著張衍鄭重一揖,神色肅然道:“敢問道主,若這天底之下,人人皆得道法,人人皆得長生永駐,那大道可還容得人道么?”

張衍看向上方,道:“天外有天,世外有世,大道可容人人為長生,不容得是世人視長生為終途,道途無盡,變化無窮,吾與諸君共勉之。”
superiss 發表於 2019-4-5 12:55
記二

蕭唐村正北方,修葺有一座高達三丈余的法壇,此乃是供奉道主的所在。

而今諸界之中,只要是修道人,都會供奉道主牌位,這等習慣隨著修道法門在塵世之間的傳播,也是一并流傳了出去。

現在但凡大一些的村落,都會設壇祭祀。

某日清晨,一個背著獵弓的精瘦中年男子帶著一名滿臉不服氣的少年來到一座法壇之前,其人給守壇人遞去了一只山里打來的雉雞,就領著少年上了壇頂,到了一座神牌之前,就道:“陽兒,這是道主,快來拜見。”

這少年人正是處于精力旺盛,心比天高的時候,梗著脖子道:“我不拜,不就是道主么?有什么了不起?憑什么讓我拜?”

中年男子一巴掌抽上去,道:“小子閉嘴,小心觸怒了老天爺!”隨后一腳踹在了少年人腿彎里,指著道:“你給我老實跪著,動一下我打斷你的腿。”

陽兒雖然不服氣,可也只能低下頭,老老實實跪著不動。

中年男子這才滿意,嘀咕了一聲,道:“倒是像我。”

他少時也是這般犟脾氣,看什么都不順眼,讓他做什么偏要反著來,每次自家老爹都是不管不顧,上來就是一頓打罵,后來叫他怎么樣就怎么樣,絕對不敢頂著來。

這時他自己也跪了下來,叩首道:“道主保佑,陽兒年幼無知,出言無狀,我給您老人家賠不是了,莫怪莫怪。”

少年咕噥道:“瘦老說了,太上皆忘情,道主乃是天地主宰,不求供奉,不求報償,如天地無好惡,風雨雷電,日升月降,四時輪轉,都是規序,絕不會因世人相拜而有所動,世人拜他不過是世人愚昧,妄圖沾些好處……”

中年男子掄起一巴掌扇在他后腦勺上,指著鼻子罵道:“你老子比你懂得多,道主不求什么,可你老子我有求,今日你拜一下,不求道主看顧你,只求不會嫌棄你,老天爺是可以隨便亂說的嘛?啊?”

他越說越氣,上去一頓好抽,“我和你說,明日演教道爺過來講道授法,你一定給我想辦法拜入門下,拜不進去,回去我扒了你的皮!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一頓打罵之后,陽兒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他涕淚橫流,垂頭喪氣道:“知道了。”

到了第二日,陽兒被中年男子帶著趕了三十多里山路,來至一座道宮之前,此是演教設布在此的傳法道場。

因為聽聞有精擅神通法術的上道巡法至此,并且會挑揀靈慧孩童收為弟子,故是將方圓數百里內的村寨都是驚動了。

陽兒趕到的時候,發現這里所有人與他一般,俱是十歲上下的少男少女,陡然見得這許多同齡之人,他一下就將原來那一點不情愿拋在了腦后。

中年男子把竹壺和干糧塞給了他,狠狠關照了幾句,也就離去了。

陽兒看了看,少男少女各自分開,并不立于一處,而許多少年人都是圍作幾圈,看去似是在叫嚷著什么。

他走到一個圈子近前,只見一個身子敦實的胖大少年大聲道:“我爹說了,修仙好處多多,修仙了就不用吃飯了,喝風就管飽了。”

“乖乖,那得省多少糧食啊。”

“我知道,我知道,那叫辟谷!”

“可風一點都不好喝,我還想吃飯……”

“就是,都是大人騙我們的,我們都去喝風了,他們自己吃好吃的!”

陽兒撇了撇嘴,挪開腳步,走到了另一堆少年人那處,這里被圍在中間的是一個黝黑精神的高個子,他口沫飛濺道:“我聽村老說了,學道之后能戳土成金,等我學成之后,那些土疙瘩,戳一下就是一個金塊,戳一下就是一個金塊……”他說話之時,用手指在那里戳戳點點,眼神里滿是亢奮。

旁邊半大小子都是發出一陣驚呼。

忽然有一小個子少年驚道:“不好。”

別人都是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那小個子少年摸著腦袋,發愁道:“我家地里有那么多土疙瘩,被別人撿去了怎么辦啊?”

黝黑小子拍了他一巴掌,道:“你傻啊,叫你阿爹阿媽先把土疙瘩慢慢藏起來,等學成了法術,回去慢慢變就是了。”

“對對,我們回去就叫阿爹阿媽把土疙瘩都藏起來。”

陽兒聽得一臉嫌棄,盡管他也不知道修道到底是什么東西,可不難聽出這些話肯定都是在瞎扯。

其實這些少年人中也有不少聰明人,只是大多數年紀不大,既沒讀過書,平日活動也只一村之地,卻不像他,自小隨著阿爹打獵下套,還常去城中販賣皮毛,受過他們家中接濟的一位先生還時不時給他講些文,眼光見識已是遠勝同齡人。

眾少年正吵吵嚷嚷的時候,忽然聽得一聲磬音響,此音似有撫平人心之能,道宮之前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隨后便見一道青煙自天中垂下,一名道人自里顯露出來,其人仙風道骨,身著淡紫道袍,手持拂塵,身旁是兩個捧著法器的道童。

陽兒瞪大眼睛看著,他頭回見到這等神通法術,也是心頭震撼。不止是他,場中所有少年男女都是如此。

那道人在蒲團之上坐了下來,也不多言什么,便就開始說法。其人不講什么高深道理,就講妖魔異類,神仙軼事。

陽兒聽得如醉如癡,故事之中那等飛天遁地,斬妖除魔的修道人,對他這等少年人來說無疑極具吸引力。

只是不知不覺間,胸腹之中卻有一股氣感出現,也不知道是什么緣故,這時他發現那道人好像對自己笑了一笑。

這道人一連講了三天,隨后就從眾多少男少女之中點出了十幾人來,這里面也包括陽兒。

其人將他們都是喚到道宮之中,和顏悅色道:“我名喚祁廉士,自今日起會指點你們修行,我雖非是你等師父,可視你等資質不同,會推薦你等去教中各位同道門下修行,你等要好生用心了,”

陽兒一聽就明白,下來學得好之人就能拜好老師,學不好之人自然拜得老師也不如何。他此刻已是沒有了抗拒之心,只是想著學好道法,日后也能夠飛天遁地,逍遙渡世。

不過一開始,他只是學得了一些簡單的吐納之術,并有專人教授他們各種文字禮法乃至天文地理。

在如此修習差不多有三載之后,祁廉士就將他們一個個喚到跟前問話,而后就命人將他們送去了不同之處。

不知何故,陽兒卻是輪到了最后,被喚到祁廉士面前時,他也是心中忐忑。

祁廉士語聲溫和道:“唐陽,三年前我講道之時,你是第一個悟出氣感的,資質不差,這三年來,你用功也勤,不論是吐納之術還是文字禮儀,都學得比他人好,今日我送你出去拜師學道,你可還有什么要問的么?”

唐陽想了一想,抬手一禮,道:“道長,弟子有一個道理想不通。”

祁廉士道:“你說。”

唐陽道:“我等為何要拜道主?”

祁廉士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問這等事,他道:“那是因為我輩修道之人之所以能修道,乃是得了道主恩惠,故要拜他。”

唐陽道:“可我還未曾得法之前,也就未曾受得道主恩惠,那又為何也要拜?”

祁廉士笑道:“你我口中所食,身上所穿之衣,眠臥之居所,乃至耕種牛馬,世上種種,莫不是從天地而來,而天地乃是道主所化,你說你是不是受了他恩惠?”

唐陽想了想,搖頭道:“不對。”

祁廉士倒也不生氣,似有興趣聽他說些什么,道:“怎么不對?”

唐陽道:“我等口中之食,還是身上之衣,還是道長所說的那些,又不是天生就會到我口中,到我身上來的,似我家,叔伯辛苦耕種,阿爹捕獵為生,這才使我們小輩得以飽食,阿母和姊妹養蠶織布,才有了我們身上衣裳,這全是我等用辛苦勞碌換來的,與道主又有何干?”

祁廉士撫須道:“人必先自助,而后天助之,你能懂這個道理,而不盲從他人之言,確有幾分天資,不過這世間之物不是天生擺放在那里的。”

他伸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道:“這上到天宇星辰,下到世間萬物,多是道主所造,便你之所以有手有腳,能食能走,都是道主所予,那你又怎說沒有受他恩惠呢?”

唐陽想了一想,道:“那這么說來,由少到老,由生到死,也是道主所造了?”

祁廉士點頭道:“是這個道理。”

唐陽問道:“那生是道主之恩,那死又是什么,莫非是道主苛責么?”

祁廉士眼神微微有光,道:“生死輪回,本就是世間道理啊,正如先前所言,那些衣食用度,你若不去設法取拿,那自然不可能自家多出來,你若懼死,那就該設法延生避死。”

唐陽道:“如何才能延生避死?”

祁廉士道:“那只有求道了。

唐陽道:“那小子求了道,日后可以親自向道主求問更多道理么?

祁廉士哈哈一笑,道:“那你卻要好生修行了,功行淺弱可是不成的,或許有朝一日,你當真有緣去得道主面前求問。”

一番問對之后,唐陽恭敬一禮,就退了下去。

祁廉士深思許久,忖道:“這小子心思跳脫,資質出色,又兼膽大,若是拜在一個庸師門下,恐怕會耽誤了他,唔,或許教中唯有一人可以教他了。”

他執筆過來,運筆如飛,霎時寫下了一封書信,隨后交給身邊童子,道:“你把這封書信送到孟壺孟長老處,說是我給他找到了一個好徒弟。”

那童子一拜,便領命去了。

祁廉士撫須一笑,想來唐陽日后學道功成,定會好好謝他的。
superiss 發表於 2019-4-5 12:57
記三

夜,大雨瓢潑。

五名戴著斗笠的道人沿著泥濘山路行走著,只是每人身上都有一層似氣似霧的瑩瑩白光浮動著,雨水過來,盡被排斥在外,且他們走動之時,步履極快,本來還遠遠只見人影,倏忽間便已到了近處。

電閃雷鳴之中,忽然有一座古廟輪廓露了出來。

一名道人仰頭看了看,指著道:“大師兄,這里有一座神廟。”

另一人道:“大師兄,師兄弟們在荒野中連續跋涉了百多天,難得這里有處觀宇,不如進去歇歇腳,順便吐納調息一番。”

被稱作大師兄的那人看了看上方,沉聲道:“好。”

五人沿著山徑上行,身影只是幾個閃動,便就到了廟宇之前。

眾人打量了一下,這里臺階光滑無痕,無有青苔雜草,更無枯葉,而柱檐瓦片都是干干凈凈,一看就是經常有人掃灑,,不像是荒山里的廟宇。

為首那道人言道:“都小心一些。”

其余四人都是應了一聲,他們都是修道人,各種稀奇古怪之事都是見過不少,就眼前這等異狀,倒也是處之泰然。

為首那道人在外試著問了兩句,卻沒有人回應,于是上前推開廟門,打量了一下,見里間并無異狀,這才走了進去。

各人分開查看了一下,這神廟頗大,分為前后兩殿,磚石柱臺都是點塵不落,前殿空曠,左右各擺著十數個蒲團,而后殿布幔遮擋之中設有一個供案,上面無有神像,只有十余面神牌

一名道人入得后殿稍作檢視,轉了回來道:“大師兄,后殿供奉的是道主牌位,看來是同道在此設立的廟壇。”

為首道人神色一肅道:“原來是供奉道主的地界,我等身為修道人,既是路過此地,卻是不可不拜。”

五人一齊入得后殿,正待焚香禮敬,可是有一人目光一掃其余牌位的時候,卻是神色微變,道:“師兄,這下面的神牌有些不對。”

為首道人仔細看了幾眼,也是皺起眉頭。

若是正經法壇,那么在道主之下,理應供奉有各位太上大德,再下來便是造世元尊。

不過因為各界具體情形不同,也是使得供奉有所不同,除了道主牌位不變之外,世之元尊的神牌則是看此界位于哪一位的部宿之中。

他們這里乃是原來余寰諸天所在,當供奉的是傅青名這位人道元尊,可是這上面所供奉的尊名他們卻無法看得明白,長久凝視,還會感覺一陣陣頭暈目眩,此無疑說明,這一位元尊乃是妖魔異類。

一名身形魁偉的道人哼了一聲,道:“異類神牌,豈可與道主同列?”

他上前幾步,正要將牌位拿開。忽然有人咳了一聲,道:“幾位,這上面的牌位你們可動不得。”

眾人都是一驚,回頭一看,卻見一名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里,其身軀不及三尺,雪白胡須拖到了地上,手中拄著一根木拐。

那名魁偉道人起手搭上了劍柄,痛恨言道:“妖物!”

為首道人伸手一按,道:“慢。”

對方出現時無聲無息,明顯道行高過他們,且還不知道是不是有幫手,斬妖除魔也要分時候,貿然出手,不為智者所取。

而且對方來意不明,要動手也要弄個清楚明白。

他一個拱手道:“這位道友有禮了,在下江礁,這些俱是我同門師弟,我等皆是白邯劍派門下,此番前往少清下院召聚的論劍之會,途徑此地,若有驚擾,還望勿怪。”

那老者聽到提及少清派之名,也是露出了幾許敬畏之色,盡管那只是少清下院,人數不過區區十余,可俱是從本宗之中派遣出來的弟子,無有一個好招惹的。

他道:“原來是白邯劍派的道友,小老兒青嶺翁,得族人信重,忝為這里守廟之人。”

說著拱了拱手,頓了一下,他又言道:“這劍會之事小老兒也有過耳聞,只是看諸位道友道行為非淺,縱空馭云想非難事,為何不飛遁前往呢?”

江礁言道:“這就與道友無關了。”

白邯劍派劍法在于用劍虔心,待劍為誠,此回步履前往劍會,就是用誠之道,只要走完了這條路,氣神俱會拔高一截,這將十分有利于他們與同道論劍。

青嶺翁道:“貴派之事,我也無心多理會,只是此處乃我族人供奉之所,平時再是清靜不過,偶有道友路過歇腳,我等也不會加以驅趕,可幾位卻要壞我供奉牌位,這卻是何道理?”

先前那魁偉道人冷笑一聲,上前一步,道:“道主牌位,豈是妖魔能夠供奉?此豈非是對道主不敬?”

那老頭呵呵笑了聲,道:“這話就沒有道理了,試問天道之下,眾生萬物皆等,為何你人道修士可以拜得,而我等卻拜不得?”

又有一名道人沉聲道:“你若要拜妖魔元尊,我等自不會理會,道主乃是以人身成道,與你妖魔異類無干。”

青嶺翁搖頭道:“這就不對了,道主明明非人,為何偏說是人?

魁偉道人怒道:“胡言亂語!”

江礁吸了口氣,伸手搭劍,道:“道友今日是要在這里與我等辯個高下么?那恕我等只能以劍論道了。”

道主是人耶,非人耶?

這看似簡單的問題,可對人道與妖魔異類卻是十分重要。

道主即是大道,同時又是大道的人化一面,可此“人”到底是否是人,到底站在哪一邊,卻也是必須理順清楚的,

要是道主是人道之人,那就說明妖魔異類永無出頭之日。可若道主非人,那反過來人道就沒有什么優勢了。

特別是現在盛傳下一紀歷人道將衰,而妖魔異類卻將取而代之,人道修士更需得保留住這個名分。

這里人道是有優勢的,因為道主原來乃是人道大德,驅滅了造化之靈這才成就了無上道主之位。

妖魔異類為了扳回,認為道主乃是道,視眾生萬物為等同,自身并無好惡。哪怕真實情況不是這樣,他們也必須這么認為,而且這等話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這一切種種,皆是因為本來大道之下,萬物皆同。可一旦大道顯化為人,并擁有自身之情性,不定就會有所偏向,那情況就大為不同了。

這盡管只是一個猜測,可雙方必須要爭此名分,否則連天道都不認可你,你還修什么道?自己心境那一關就先過不去了。

張衍在成就道主之前就認識到了這個問題。若是他當初所走之路就是完全按照大道轉運來,那么他自身就是大道之傀儡,根本無以自主,只不過有了他之后,大道補上了變數這一塊,可實際上,這樣他仍是被大道所拘束的。

故他所選擇的乃是超脫之路,大道不過自身上進之階臺,暫時落腳之地,待得時機一至,便會舍其而去。

江礁知道,這本來就是爭論不出結果的,最后還是要靠動手來解決,他心中暗忖道:“本來準備用在論劍法會上的氣神,看來要先宣泄在此處了。”

只是正當他要拔劍之時,青嶺翁神色一變,身化煙霧遁走,下一刻,一道劍氣從天中橫過,將整個廟宇都是平整無比地切成了兩半。

江礁不覺遠離了那劍痕兩步,臉上露出驚容,他可以感應到,這一劍其斬得不是這座廟,而是自己腳下整座山,如今整個山體都被這一劍剖開了。

外間光華一閃,而后有一名神情冷峻的道人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江礁五人,道:“可是白邯劍派之人?”

江礁打一個稽首,道:“正是,敢問道友名諱?”

那道人還得一禮,道:“我乃少清門下施寒,院主算到你等途中有阻,特命我前來接引。”

一道煙霧騰起,青嶺翁再度顯身出來,他臉色難看的出現在了場中,看了看供案之上,發現那元尊神位已被斬斷,他指著施寒,驚怒無比道:“爾竟敢損毀元尊牌位?”

施寒面上表情不變,淡聲道:“我便斬了又如何?你口中那位元尊若是不服,盡管來尋我少清派。”

他轉首過來,又對江礁五人言道:“諸位道友隨我來。”說完之后,他轉身就往外走。

那魁偉道人忽然一指那青嶺翁,道:“道友,那妖魔便就不管了么?”

施寒絲毫不作理會,腳下不停,倏忽間已是走了出去。

魁梧道人還想說什么,江礁一拍他肩膀,搖頭道:“此妖已亡。”說著,就帶著幾人跟了上去。

青嶺翁看著眾人離去,木然不動,片刻之后,他眉心之中出現一縷劍痕,整個人嘩啦一聲崩散為無數灰塵,他乃是山靈所化,方才一劍,就已是將他根形斬斷了,再無任何生機可言。

江礁來至外間,見施寒站在那里,其人言道:“我已為諸位除去阻礙,下來之路,貴派既有規矩,那自行前往便是。”

魁梧道人這時突然搶出一步,拱手道:“施道友,方才我等與那妖物對言,想必你也是聽到了,關于道主是人非人,不知你又如何看?”

施寒淡聲道:“妖魔異類,人人得而誅之,其若與我之見不同,一劍斬了便是,何須與他多言。”

魁梧道人皺眉道:“道理豈能這般爭論?”

施寒看他一眼,道:“道理?你我手中之劍才是道理,心在內而不在外,不去求己,卻去空言天道,豈非可笑?前路尚遠,諸位自行珍重!”言畢,一道沖天劍光自原地飛騰而起,在天穹上方閃了一閃,便躍去不見。

江礁發現,不知什么時候雨已是停了,他望著那無限寬闊的天地,聲音堅定道:“眾位師弟,走吧,前面還有不少路,正等我去行。”
superiss 發表於 2019-4-5 12:58
記七

山海界,北天寒淵,昭幽天池。

兩名年輕修士自洞府之內行出,這二人一人名喚端世宰,一人名喚端御德,乃是同胞兄弟,皆是元景清門下弟子。

兩人相貌雖是十分相似,可是因為神形氣質截然不同,就算站在一起,只要是稍微熟悉之人就不會將他們辨錯。

二人此刻神情之中,都是隱隱透著一股興奮激動之色,今日因故,他們要跟隨師長一同去往玄淵天拜見祖師。

要知昭幽一脈祖師乃是大道之主,世上一切道理,諸空諸界所有規序皆由其執掌,他們也是修道人,在知曉此事后,心緒自是有些難以自抑。

端世宰是個疏懶之人,站在那里也是歪歪斜斜,他看了看日頭,道:“二弟,你說要等到什么時候啊?”

端御德肅然道:“大兄,何時入玄河,非我所能定算,恩師既然叫我們在這里等著,那自是有道理的。”

端世宰道:“等著也不耽誤其他事啊,昨日我得了一些好茶,莫不我喚人泡上,你我兄弟慢慢品來……”

端御德皺眉道:“大兄,這等時候,就不要說這玩笑之言了。”

端世宰見他不愿,哈哈一笑,道:“既然二弟不愿,那便罷了。”

就在這時,一名眉清目秀的小童氣喘吁吁跑過來,到了近前,躬身一禮,道:“兩位師兄,上真方才傳書過來,說是時辰差不多了,喚兩位前往玄河。”

端御德看著那小童道:“岐師弟,這兩步路便就喘氣,今后又如何修道?我教你的吐納心法你當要好生修煉了。”

小童看著他那嚴肅模樣,不自覺就緊張起來,道:“是,師兄。”

端世宰卻是上來摸了摸小童腦袋,道:“好了好了,岐師弟年紀還小,這修行嘛,又不是一兩天就能有所成的,慢慢來就是了。”

端御德肅聲道:“修行不可懈怠,大兄莫要教壞了師弟。”

“行行,都是我的不是,”端世宰笑嘻嘻道:“我等還是快走吧,莫要錯過了時辰,無法趕上與恩師回合。”

端御德道:“兄長說的是。”他退后一步,“請兄長先行。”

端世宰無奈一搖頭,和那小童一揮手,就騰空而起,端御德也是隨后跟上,兩道罡氣直往昭幽天池頂上飛掠,到了上空,看著那如鏡湖面,兩人相互一點頭,就先后往里遁入,霎時間,兩人都覺自身仿佛撞破了一層屏障,繼而面前就露出了一片無比廣闊的天地。

他們站在一處高岸之上,前方是一條占據了大半視界的茫茫大河,遠去接天,萬浪奔騰,氣吞云霄。

端世宰激動道:“玄河,這里便是玄河了。”

這條被修道人稱之為玄河的所在,傳說循此河流就可直往玄淵天而去,并得道主點化。只是若無法符接引,那么任憑何人,一生也只能來一次,他們今次是頭回到此,望著眼前這般波瀾壯闊的景象,也是震撼良久。

端世宰不覺贊嘆道:“萬頃仙波去,千湖返靈光,玄機天地生,乾坤書道章!”

他來回看了看,發現河上有不少修道人也在爭渡。這是因為這條大河不僅通天而去,且還連接了諸天萬界,漂泊在這里的,無不是來找尋緣法之人。不過若不是當真身具大氣運,顯是無法得有太大收獲,倒是在此悟道比在外間更是順利。

端御德四處一觀,見得不遠處有一艘蛟舟泊在江岸,前方有十數條墨色蛟龍拖拽,他伸手一指,道:“恩師舟駕在那里,兄長,我等快快過去吧,莫要讓恩師久等了。”

端世宰連聲稱是,玄河之上,難以再作飛遁了,他們快步而行,來至那舟船之前。

此時有一個小童正在船頭迎候,正是元景清的童兒元平,他見兩人到來,揖禮道:“兩位師兄有禮,還請上得船來,老爺就在艙內。”

兩人登船而上,與元平打過招呼后,便入了艙室之內。到了里間,便見元景清一身黑袍,坐在蒲團之上,陸玄機正站在其身后,他們連忙上前行禮,口稱“恩師”,隨后又對陸玄機一禮,道:“師兄。”

陸玄機也抬手一拱,道:“兩位師弟有禮。”

元景清看了兩人一眼,道:“既已到了,那便啟程吧。”

隨他一令下去,前方十數條蛟龍發出一陣陣低吟,便就拖拽著舟船,撞開白氣波浪,溯源而上。

端氏兩兄弟則是乖乖站到了一邊。端世宰到了這里,也是不自覺收起了先前的懶散模樣,只是眼神仍是時不時瞟向外間。

元景清則是閉目不言。

見他不說話,底下幾個弟子自也不敢開口,一時艙內安靜無比,只有外間大浪奔涌之聲時時傳來。

不知過去多久,舟船輕輕一緩,卻是停了下來。

元景清看向端氏兄弟,道:“這里乃是寶靈境,乃是恩師身邊寶靈山河一氣圖所化,此間乃是通往玄淵天必經之路,內中藏有無數法寶,且皆有靈性化生,世人所言緣法,多是落在此間,我記得你二人還無趁手法寶,可去里間各是挑選一件。”

端世宰大喜過望,道:“多謝恩師。”他又想了想,道:“大師兄呢?”

陸玄機笑道:“師弟莫非忘了,我所修之道,卻無需這些東西,你們自去就是。”

端世宰拍了拍腦袋,一禮之后,便拖著自家兄弟興沖沖下舟去了,

元景清坐著不動,這時艙中清靈之氣一轉,山河童子自里顯化出來,打個稽首道:“元上真有禮。”

元景清還有一禮,道:“道友有禮。”

山河童子道:“元上真既到境中,不若入界一坐?”

元景清道:“不必了,我在此等候幾位師兄,稍候待得他們到來,便會上路,就不勞煩道友了。”

山河童子見他不愿,客氣幾句之后,就又離去了。

端氏兄弟二人在寶靈境中暢游了一番,很快挑選到了合適寶物,返回舟上,卻不再似之前干坐無事了,而是各與寶靈溝通著。

元景清也不去約束他們,再是等有一會兒,元平走了進來,稽首道:“老爺,魏上真的舟駕來了。”

元景清站了起來,道:“你等隨我來。”陸玄機及端氏兄弟連忙跟著走了出來。

到了外間,各是舉目望去,就見遠遠有一龍鯉馱巨舟而至,魏子宏站在舟船之首、身旁則是傅抱星、韓佐成二人。

待此舟到了近前,元景清打一個稽首,道:“見過三位師兄。”身邊三名弟子也是跟著一齊執禮。

魏子宏一笑還禮,道:“師弟,勞你在此久候了。”他看了看端氏兄弟,道:“這便是師弟門下新近收得的徒兒?唔,根器倒是不凡。”

元景清道:“修道尚淺,還不成器。”

魏子宏笑一聲,道:“師弟也莫要太過苛責了。”

師兄弟幾人各自攀談一番后,便就并舟而上,路上又與獨乘一舟,自他界渡來的姜崢匯合,連過數界,終是到了玄淵天中,這一條玄河看去好似也是到了盡處。

端氏兄弟遠遠見得一座道宮浮現出來,知道此處當就是祖師所居之處了,心中都是忍不住激動起來,

一行人先后下得舟船,便由姜崢行在最前,領著眾人往道宮方向而來,很快到了玉階之下。

眾人抬目一看,見劉雁依銀環束發,一身素色道袍,站在臺階之上。田坤與汪氏姐妹則是比他們早先一步到來,此刻也是站在一處,正對著他們含笑相望。而再往后去,則是左含章、林思雪等尋回識憶的弟子門人了。

姜崢心生感懷,暗道:“多少歲月了,我昭幽一脈同門,終又在此處重聚了。”他上前一步,打個稽首,道:“見過大師姐,恭祝師姐功成出關。”

魏子宏等四人也是一同上來恭祝,隨后一行人又與田坤和汪氏姐妹逐個見禮。

劉雁依與一眾同門互敘了一番別情后,便展顏一笑,道:“幾位師弟及門下弟子既然到了,那就隨我一同入殿拜見恩師吧。”

眾人皆是稱是。

劉雁依環袖轉身,當先而行,帶領昭幽一脈同門沿階而上,移步來至宮門之前,景游早已是候在那里,見得眾人過來,遠遠執有一禮,模樣甚是恭敬。

汪采婷見他如此,打趣道:“大頭兒,何時變得這般正經了?”

景游一笑,配合言道:“小的向來是個正經人。”他與一眾人等點首為禮,隨后側身一避,便讓開了門戶。

眾弟子神色一肅,皆往宮中而來,行至正殿之上,就見張衍玄袍罩身,坐于玉臺之上,明明便在近前,又似在高渺之上。

劉雁依當先一拜,道:“雁依拜見恩師。”她身后田坤、汪采薇、汪采婷、姜崢、魏子宏、韓佐成、傅抱星、元景清等人也一同拜下,皆道:“弟子拜見恩師。”

而門下一眾三代弟子也是紛紛拜下,口稱祖師。

張衍笑道:“不必拘禮,都起身吧。”

眾弟子依言起身,然而就在這時,外間忽有滾滾洪水奔騰之聲響起,而那玄河之水也是一陣陣動蕩,似從有限忽然轉化為無限。

眾弟子一陣驚訝,不知發生了什么事,要知自家老師乃是道主,在道主所居之地,世間又有什么人或事物能把動靜傳至此處?

張衍卻是站了起來,目光望向似有限又似無限之地,他知道,大道之中又有一位同道成就至境了。

太冥祖師!

這一位祖師當初得了所有造化之氣,后大道重理,得以還化回來,本來距離大道盡頭也是不遠了,而至道早為他所打通,最后缺失也是補上,積蓄一成,自是登上了至境。

不過這位祖師沒有絲毫停留,在成就之后,直接遁去了大道之外,再沒有在諸有之中留下任何痕跡。

這也是他一直在等待之事,待得下回再見面時,或許當稱一句道友了。

既是如此,此宴之后,當是這道主之身離去之時了,不過至人之道,既可渺遠,又可近人,所以作為至人的他,仍會留在此處。

“恩師?”

張衍聽得眾弟子呼喚,他回首過來,微微一笑,負袖而立。

“大道之逐,若無對手,又何以爭鋒?此實為幸事!”

(全文完)
superiss 發表於 2019-4-5 13:00
完本感言

昨天結束,連載七年,停下筆來,也有一些不舍。不過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既然昨日過去,那就收拾心情,懷抱明天。

這本書說是開書時間是在1月29號,有書友和我建議,那么結尾也有應該在29號才對啊,哈,我可不是強迫癥,連每分每秒都對不齊,我才不會去這么做。

值得紀念的是,除了結尾這章,保持了七年不開VIP單章的記錄,給自己點個贊(應該是吧,不確定中)

這里先說說書友對大道設定上的一些疑問,比如有書友問至人上面是不是還有大羅金仙?。

關于這個問題是這樣的,早期在準備寫的時候,那時候仙俠和玄幻的主流風格和現在是略有差異的,參考了一些同類作品,所以在級別上的設定比較多。

在寫到第二卷一半的時候,有了點經驗,我覺得可以嘗試著改變下思路,所以調整了一下大綱,去掉了那些繁瑣的等級,同時細化了設定,之后的所有線索都是按照這個大綱來的。所以大羅金仙的設定已經作廢了,大道的境界就到至人為止。

在正文結尾篇有留句“惟愿眾生皆長生,穹霄萬古執道主”,執道主就是至人,可以是張衍,也可以是眾生。

至于大道之上,正如文中所說,變化無窮,道無止境,張衍的道路還會繼續,不過不再是原來的那些東西了。

再來談下新書,新書的類型還會是仙俠,大約會有一到三個月的準備期。

原本我是在玄幻和仙俠之間猶豫過的,本來曾考慮是玄幻,因為當時感覺仙俠上好像沒什么好寫的了,心里想再這么寫下去會不會走重復的套路?

其實套路重復寫得好看也很好,我很佩服那些能在相似架構上還能繼續書寫精彩故事的作者,說實話這相當難。但就個人而言,似乎有點精神疲勞了。

不過在經過考慮后,最后還是選定了仙俠。這是因為在仙俠題材上之前算是積累了一些經驗,而且在寫作過程中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感覺可以寫一點不一樣的東西,所以新書會在風格上做出一些改變,與大道是不同的,到時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最后謝謝大家的支持,還有那些一路陪伴過來的老書友,謝謝你們!下本書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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