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箭神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mk2258 2015-8-12 19:49: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1 327603
usaden 發表於 2018-11-27 23:25
第528章 功成


呂安國驚訝的看著父親,惶恐不已。在他印象中,他從來沒有看到父親如此失態過。他剛想問,趙如姬扯了扯他的袖子,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

呂嘉失魂落魄,沒有留意到呂安國小倆口的小動作。他呆坐了片刻,站起身來,悶悶地說道:“我出去一趟。”也不等呂安國答應,便起身進了內室。過了一會,他換上一身朝服,出門去了。

呂安國看看妻子。“父親這是……進宮?”

“換上朝服,還能去哪裡?”趙如姬輕嘆一聲,眼神黯然。“看樣子,稱臣納質是不可避免了。”

呂安國不解。“你怎麼知道和稱臣有關?”

“這還用問嗎?送信的人來自水師,應該是趙廣派人送來的消息。趙廣在江口,按照時日計算,太子和漢國使者應該也到江口了。趙廣肯定是看到了什麼,這才派人給父親報信。”

呂安國連連點頭,覺得趙如姬說得有理。

“趙光掌握步卒,趙廣掌握水師,他們如果都沒有信心和漢軍抗衡,父親就算再堅強,也是獨木難支。太子又和漢使交往甚密,恐怕早就被蠱惑得不知東南西北了。唉,形勢逼人,奈何!”

呂安國長嘆一聲,憂心忡忡。父親和太子趙嬰齊的意見相反,對呂家來說絕不是一個理智的選擇。不知道父親現在入宮是為了什麼,但是從他剛才的表現來看。恐怕不會輕易就範。

這又是何苦呢,既然趙嬰齊和漢使打得火熱,就讓他去做人質吧,你又何必牛不喝水強摁頭!

呂嘉走到宮門口,放慢了腳步,神情有些遲疑。

趙如姬猜得不錯。他收到的是趙廣送來的消息。趙廣與衛青比試水戰,結果一敗塗地。戰事剛剛開始,他的帥船就被四艘樓船夾擊撞沉,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趙廣說,以雙方目前的實力而言,一旦開戰,南越水師根本沒有取勝的機會。

趙光證明瞭南越陸戰不如漢國,趙廣的經歷又證明瞭南越水戰不如漢國,在漢國強大的軍事實力面前。南越已經沒有任何可趁之機,除了俯首稱臣之外,沒有其他選擇。

可是呂嘉不甘心。武皇帝經營了一輩子的江山,難道就這麼斷送?一念及此,呂嘉的心裡就像有一把刀在割,痛徹心肺。

就在呂嘉猶豫之際,嚴安和魯象並肩走來。兩人笑容滿面,談笑風生。見呂嘉一身朝服。在宮門前來回踱步,嚴安和魯象互相看了一眼。心領神會。嚴安拱手施禮,語帶調侃。“呂相,當進則進,當退則退,當機立斷。這不進不進,又算怎麼回事?”

呂嘉抬起頭。狠狠地瞪了嚴安一眼。他豈能聽不出嚴安的得意。如今塵埃落定,嚴安使命達成,可以回長安受賞了,自然得意。可是南越卻被他害慘了。呂嘉又看向魯象,更是鬱悶不已。魯象這個蠢貨。只看到自己眼前的那點好處,絲毫不為南越的前途著想。這樣的人,怎麼能成為大臣呢。

見呂嘉眼神不善,魯象也很不高興。他不屑的哼了一聲:“嚴君,呂相大概在等大王請,我們就不用這麼拘謹了,直接入宮吧,免得大王待得太久。”

嚴安哈哈大笑,與魯象並肩而行。

呂嘉暗自嘆息,只得跟著進宮。他真怕魯象信口開河,誤導了趙胡,答應了什麼不該答應的條件。三人各懷心思,一起來到趙胡面前,躬身行禮。

趙胡很意外。看看一身朝服,卻臉色陰沉的呂嘉,又看看喜氣洋洋的嚴安和魯象。“三位,你們這是……”

嚴安轉頭看看呂嘉,眉毛微挑。“呂嘉,你朝服而來,想必是大事,你先說吧。”

呂嘉心情本來就不好,聽了嚴安這話,更是不快,反唇相譏道:“嚴君與魯中尉聯袂而來,恐怕要說的事更重要,還是你先說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嚴安很大度,沒興趣和呂嘉鬥嘴。他轉身看向趙胡,起身行禮。“大王,我剛剛收到梁君侯的消息,他和衛君侯護送太子殿下凱旋,已經進了江口,很快就要到番禺。太子殿下初次出征,就大獲全勝,可喜可賀。”

趙胡非常高興。“是麼,我兒回來了?”

呂嘉咳嗽一聲:“是的,太子殿下回來了,大王當珍惜時間,和殿下多多團聚。待太子殿下去長安為質,大王再想見他就沒那麼容易了。”他看了嚴安一眼。“也許,這輩子都見不著了。”

趙胡一愣,臉色微變。呂嘉一向反對納質,今天這是怎麼了,主動建議送趙嬰齊為質長安。而且這話說得……怎麼這麼瘮人呢,再配上他的朝服和哭喪臉,讓趙胡有一種弔喪的感覺。

不過,細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如果趙嬰齊去長安為質,不出意外的話,要等他這個南越王駕崩,趙嬰齊才能回來繼位,他們父子這輩子都見不著面了。一想到這個結果,趙胡的心裡也是一沉。

嚴安也有些詫異,不過他隨即明白了呂嘉的用意,不禁暗自發笑。事情到了這一步,你還不肯放棄,非要大家撕破臉不成?

“呂相言重了。”嚴安不緊不慢地說道:“南越是大漢藩國,視朝廷為腹心,朝廷視南越為臂膀,相依相生,不可分離。太子去長安學習治國之術,將來學成歸來,威鎮一方,也是好的。大王有心朝請,天子豈能不允?屆時大王不僅能見到太子,還能見到天子及公卿大臣,見識中原風物。若天子開恩。說不定還會讓大王去真定拜祭祖宗,不比偏安一隅好嗎?”

呂嘉頓時語噎。他當然不會同意趙胡去長安朝請,可是這樣的話他能說嗎?更要命的是,嚴安還說趙胡可以去真定拜祭祖宗墳塋,這是一個比朝拜天子更加光明正大的理由。秦人也好,漢人也罷。都敬重祖宗,他總不能說趙胡不應該回去祭祖吧。

天子可以不要,祖宗不能不要。

果然,一聽說可以回真定拜祭祖先,趙胡的眼睛立刻亮了。“當真可以?”

“當然可以。”嚴安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仿佛他已經得到了天子詔書一樣。“當年陸賈出使南越的時候就曾經說過,真定的趙家祖塋已經修繕完畢,南越王隨時可以回去拜祭。只是武王年高。未能成行,他的遺願如今就落在大王的肩上了。”

呂嘉暗自叫苦。一不留神,他又被嚴安搶占了先機,幾句話說得趙胡沒了主意。他連忙打斷了嚴安,再讓他說下去,恐怕要去長安的就不僅是趙嬰齊,連趙胡都被他忽悠走了。

“大王,殿下遠征辛苦。休息一段時間再說不遲。且漢朝兩位君侯陪伴而來,于情於禮。我南城都應該盛情款待,以免失禮。”

趙胡這才回過神來,連連點頭。

嚴安聽了,只是微微一笑,並不爭辯。大局已定,他才沒興趣和呂嘉爭一時短長呢。拖了這麼久的差事。終於完成了。一想到衛青擊潰趙廣的那一場比試,嚴安就忍不住想笑。這次為了制服南越,天子可是下了血本,將兩名最能打的年輕將領都派了過來,終於把南越君臣嚇住了。

有實力才有尊嚴啊。哪一天大漢能像樓船一樣。不用耍這麼多心眼,輕而易舉的就可以憑實力壓垮南越,那該多爽啊。將來有機會,我一定要再來南越,靠實力征服南越,建功封侯。

想到自己最近收集的那些資料,嚴安心裡癢癢的,喜不自勝。

二月初,梁嘯等人來到番禺城外。

大局已定,南越君臣大舉操辦,搞得番禺城內外無人不知漢軍水師將至。到了日子,無數人湧出城,來到江邊,等著觀看漢軍水師的英姿。

最開心的當然要屬淮南商人。漢軍水師的樓船主力就是淮南水師,而冠軍侯梁嘯更是淮南王女婿,他們作為淮南籍的商人,當然要表現得格外熱情。

在萬眾矚目之中,五艘樓船逆水而上,徐徐入港。

樓船在遠處看並不出奇,到了近處才能真正體會到體量帶來的震撼。水師用的樓船比起淮南商人用作商船的樓船還要大一些,為了便於戰鬥,又增加了一些女墻、望樓等武備,高高的桅桿上還有巨大的戰旗迎風飄揚,再加上全副武裝的士卒沿著欄桿一字排開,殺氣騰騰,更添了幾分威武雄壯,絕非商船可比。

南越民眾看在眼裡,贊不絕口。中原來的商人看了,也覺得與有榮焉,一個個胸脯都挺得比平時高些。嚴安站在魯象身邊,看著威風凜凜的漢軍將士,看著人頭攢動的港口,笑逐顏開。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實力啊。嚴安得意之餘,又不免有些遺憾,天子還是太心急了些。如果按照梁嘯的建議,等他把新式樓船造好,水師直接開到番禺城下,來的不是五艘樓船,而是五十艘樓船,今天的場面恐怕還要壯觀幾分,南越王說不定就要跪了。

現在麼,只能虛張聲勢,嚇唬嚇唬南越君臣。

衛青的帥船靠岸,魯象安排士卒上前,系緊纜繩。船上放下跳板,魯象和嚴安一起快跳走上跳板,呂嘉雖然不情不願,此時此刻也只能擠出一臉笑容,緊隨其後。其他諸臣也不敢怠慢,依次跟上。一行人來到甲板上,首先向盛裝的趙嬰齊躬身施禮。

“恭賀殿下,得勝歸來。”

趙嬰齊滿面春風,笑得合不攏嘴。他沒想到歡迎儀式這麼隆重,不僅呂嘉、魯象這兩個重臣來了,還來了這麼多民眾。這下子,他的光輝形象要傳遍南越國了。

他連忙謙虛了幾句,然後隆重推出梁嘯和衛青。梁嘯向後退了一步,把最正面的位置讓給了衛青。他已經來過番禺,和南越群臣並不陌生,衛青卻是個生面孔,又是帶著兵來的,理應由他擔當威懾南越君臣的主力。

看到面容憨厚,神情木訥的衛青,再聽趙嬰齊將衛青大破餘善的傳奇戰績一宣揚,南越群臣不禁暗自稱奇。這麼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人,居然是與冠軍侯梁嘯齊名的傳奇將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啊。大漢的人才也未免太多了些。

眾人著意奉承了一般,魯象引著趙嬰齊等人下了船,跨上戰馬。此時此刻,趙嬰齊從番禺帶去的五百騎和衛青帶來的五百騎士已經在岸邊立陣完畢。一千騎士兩兩並肩。漢軍騎士衣甲鮮明,胯下的戰馬比滇馬高上一頭。原本也算精銳的南越騎士和他們一比,相形見絀,更顯得漢軍高大威猛,氣勢不凡,看得中原來的商人熱血沸騰,大聲叫好。

在歡呼聲中,梁嘯等人招搖過市,進入番禺城,來到南越王宮。

騎士們在宮門前的廣場上停住,魯象已經安排好了宴席,足以供千人共飲。梁嘯等人則被請上了宮門門樓,南越王趙胡將在這裡舉行宴會,為趙嬰齊慶功。

騎士們下了馬,南越騎士在左,漢軍騎士在右,都立在戰馬旁,右手持韁,左手按劍,保持著隨時可以上馬的姿勢。雙方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但是不管身形還是氣勢,漢軍騎士都穩勝一籌,特別是韓說為首的郎官騎士更是出類拔萃,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片刻之後,南越王趙胡來到宮城門。他站在城墻邊,向下看了一眼,頓時嘆了一口氣。

大家都是騎兵,氣勢怎麼會差這麼多呢。說起來,南越騎兵還是禁軍中的精銳,可以說是南越最好的士卒,與漢軍一比,還是差一個檔次。屬國就是屬國啊,不能和中原的王朝相提並論。

剎那間,趙胡心裡的那一絲掙紮徹底煙消雲散,不由自主的吐了一口氣,一聲嘆息。

聽到趙胡的這一聲嘆息,梁嘯和嚴安交換了一個眼神,會心而笑。
mk2258 發表於 2019-4-30 22:08
大漢箭神 第529章 神明

盛大的宴會過后,梁嘯三人回到驛館,相對而坐,神情怡然。●⌒,

特別是嚴安,出使南越這么久,他是第一次笑得如此開心。看到樓船和五百騎士,南越君臣被徹底懾服。在酒席上,趙胡親口答應派太子為質,隨梁嘯等人奪赴長安。言語中,甚至露出了要親自去長安奉朝請的意思,不由得嚴安不喜出望外。

“這一次,多虧了二位君侯。”嚴安帶著三分醉意,雙頰酡紅。“回長安后,我一定為二位君侯請功。”

梁嘯笑笑。他和衛青已經是食邑三千八百戶的侯爵,有沒有功,對他們影響不大。“這次能僥幸成功,是所有人努力的結果。若非眾志成城,僅憑我和仲卿二人,也是成不了事的。嚴安擬請功疏的時候,千萬不要忘了那些普通將士。”

“一定,一定。”嚴安很滿意。梁嘯把寫請功疏的權利交給他,等于變相的承認了他是正使。他打了個飽嗝,又道:“趙胡要朝請,我們應該答應他嗎”

梁嘯和衛青交換了一個眼神。“嚴君相機行事吧,當務之急,是先把趙嬰齊帶走。這次武力恐嚇得手有很大的運氣成份,夜長夢多,萬一誰看破了其中的玄機,南越君臣說不定會變卦。既然趙胡已經答應了,我們就趁熱打鐵,將趙嬰齊帶往長安,剩下的事,嚴君盡量談,能談成更好,談不成,也無須勉強。”

梁嘯遲疑了片刻。又笑道:“反正都是權宜之計,成不成其實并不重要。”

嚴安揉了揉眼睛。無聲地笑了起來。他明白梁嘯的意思,南越王是異姓王,朝廷不可能容忍趙家長時間的割據一方。現在中原遭了水災,一時騰不出手來。等得了空,天子肯定還會再對南越下手的。

“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去找趙胡。催促趙嬰齊盡快起程。”

梁嘯點點頭。把韓說叫了進來。他和衛青要駐到樓船上去,保護嚴安的責任只能交給韓說了。好在他就算不做正使,也不至于給嚴安做保鏢,這件事交給韓說正合適。

韓說新立了功,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聽說要承擔保護使者的重任,一口答應。

梁嘯隨即收拾行裝,和衛青一起出城,住到了樓船上。作為威懾力量。他們就和核武器一樣,不應該總亮出來給人看,讓人知道卻看不到,造成一種神秘感。效果會更好。

有梁嘯和衛青兩個傳奇將領坐鎮,再加上曾經驚鴻一瞥的漢軍鐵騎,漢軍雖然只有五艘樓船,五百余騎,卻給南越君臣施加了莫大的壓力,嚴安的談判也因此變得非常順利。兩天后,趙嬰齊帶著行裝。登上了樓船。

梁嘯和衛青早就做好了準備,趙嬰齊一上船,他們就揚帆起航,離開了番禺。剩下的事自有嚴安處理,就不用他們操心了。

云陽山,甘泉宮前殿。

天子仰著頭,看著剛剛建成的通天臺,露出幾分得色。

武安侯田蚡站在一旁,拱手躬腰,神色恭敬。在他和天子之間,站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身著布衣,卻神態自若,絲毫不以天子和丞相為意,反倒是天子和田蚡的神色之間有幾分敬畏。

“李仙翁,這通天臺建得還行嗎,不知道神仙肯不肯賞光”

老者撫著雪白的胡須,淡淡一笑:“能不能有神仙降臨,關鍵不在瓊樓高臺,而在心意。陛下心意至誠,神仙自然駕臨,若心存非份之想,恐怕就難得一見了。”

天子有些尷尬。“誠如仙翁所言,我修此臺,并非只為自己延年益壽,而是想祈福神明,護佑大漢。這不算非份之想吧”

老者笑而不語,一拂衣袖,轉身揚長而去。

天子臉頰抽了抽,訕訕地說道:“武安侯,仙翁這是何意”

田蚡露出窘迫之色,期期艾艾了半天,才強笑道:“陛下,臣愚鈍,不敢妄測神仙心意。不過,陛下為民祈福,乃是天子本份,自然不該算非份之想。”

天子臉色稍霽,正準備再說,徐樂快步走了過來,將一份奏疏遞到天子手中。天子接過,看了一眼封簽,眉梢立刻一挑。“成了”

徐樂笑道:“正如陛下所言,南越臣服了,太子趙嬰齊已經上路,隨長平侯、冠軍侯乘樓船北上。按時日計算,再有一個月,應該就到長安了。”

天子嘴角輕挑,重新抬起頭,看著金碧輝煌的通天臺,笑出聲來。“看來,上蒼還是聽到了我的祈求,南越、閩越,一朝而降。”

田蚡聽了,連忙上前,大聲恭賀,又沖著通天臺連拜了幾拜。天子心情大好,也跟著拜了幾拜。他打開奏疏,迅速看了一遍,忽然眉頭微皺。“你們說,梁嘯回來,對通天臺會有什么意見”

徐樂一怔,眼神閃了閃,沒有吭聲。田蚡卻喜上眉梢,竟比剛才還要歡喜三分。“陛下,梁嘯一向口無遮攔,他說什么,陛下不太當真便是了。”

天子轉了轉眼睛,又道:“我可以不與他計較,可若是觸犯了神明,降災百姓,那該如何是好”

田蚡捻著頜下的短須,故作為難。“這倒是個問題。要不讓他留在豫章,繼續造船吧。”

天子搓捻著手指,沉吟片刻,搖搖頭。“他離開長安也有一段時間了,該回家看看老母幼子,享享天倫之樂。要不然,豈不顯得朝廷太沒人情味。”

田蚡不解,卻沒敢多說什么。徐樂在一旁冷眼旁觀,暗自松了一口氣。他垂下了眼皮,作老僧入定狀,臉色平靜如水。看不出一絲異樣。

天子想了想,又道:“徐君。你去長安,傳詔淮南翁主。待梁嘯回京,先在家休息三五日,再來甘泉宮復命不遲。”

徐樂領命。

劉陵欠身施禮。“有勞徐君。請徐君回奏陛下,陛下的好意,我夫妻心領了。待拙夫回京。便囑咐趕到甘泉宮見駕。”

徐樂笑著點點頭。他知道劉陵是個聰明人。天子這道口詔的含義,她一聽就懂。他隨即起身告辭。劉陵也不停他,命人奉上程儀,便將他送出了門。

回到堂上,梁媌已經入座,一臉擔心。“翁主,天子忽然派使者來,究竟是為了何事”

“沒什么大事。”劉陵安慰道:“夫君使命達成,不日就將回京復命。天子憐他辛苦。讓他先在家住幾天再去甘泉宮。”

“先在家住幾天”梁媌眉頭緊鎖。“天子這是不想見阿嘯么是不是又有人在天子面前說了什么”

劉陵想了想,說道:“阿母,你想多了,不是有人在天子面前說了什么。是天子不希望夫君說什么。山東大水,諸侯王慷慨解囊,獻金助賑,天子卻在此時于甘泉宮大興土木,建了許多臺閣,祭祠神明,擔心夫君出言不遜。觸犯了神明,這才派人來傳個口信,讓我提醒提醒他。”

梁媌松了一口氣了,隨即又嘆了一口氣。“這西北的神明就算再靈驗,也解不了山東的水災。依我看,就算要祭神,也應該祭吳地的神才對,祭這西北的神有什么用呢。”

劉陵輕聲笑道:“阿母,這些話,你在家說說也就罷了,可不能傳出去。等夫君回來了,你更不能在他面前提起。他從會稽回來,肯定會看到山東的災情,說不定又會說些什么呢。”

梁媌長吁短嘆,卻也沒有反駁。這些事,她一向都聽劉陵的安排。

劉陵托著腮,一時出神,眼神中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憂慮。

梁嘯放下千里眼,給枚皋遞了個眼色。枚皋會意,不動聲色地跟了過來。兩人走到飛廬的另一側,梁嘯用力拍了拍欄桿,惱火地說道:“怎么會這樣”

枚皋無言以對。看到岸邊衣衫襤褸的災民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和梁嘯一樣糟糕。梁嘯的家鄉在江都,他的家鄉在梁國,山東大水,梁國遭的災比江都更要嚴重,看到這副情景,他豈能不著急。

“黃河決口,不是那么好堵的。”枚皋喃喃說道:“朝廷安排的鄭當時和汲黯都是俠義之輩,應該不會做出貪墨之事。”

梁嘯擺擺手,有些莫名的焦躁。他知道這次黃河決口沒那么容易堵,歷史上好像堵了十幾年,最后還是天子親臨現場指揮,才最終完成。但這件事本身就說明官府處置有問題,天子又不是水利專家,為什么要他親臨現場才能合龍。

難道中國的事,非要國家領導人親自過來問才能解決

“我不懷疑汲黯和鄭當時的品德,但是我還是覺得這里面天災的成份比的成份多。就算黃河一時堵不住,災民總應該安置妥當吧。你看看,沿江全是災民,這讓趙嬰齊看到了,他會怎么想”

枚皋長吁一口氣,也覺得不妥。不過,他和梁嘯一樣,有心無力。他思索片刻,湊到梁嘯身邊,低聲說道:“伯鳴,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見枚皋神神秘秘的,梁嘯一頭霧水。

“我從長安起程去會稽的時候,聽說天子要在甘泉宮修通天臺祭祀太一神,為山東百姓祈福。”

梁嘯的眼角抽了抽,盯著枚皋看了半天,寒聲道:“當真”

“我能拿這樣的事騙你嗎太一生水,太一神是最崇高的神明,山東大水,自然要祭太一神”

梁嘯擺擺手,打斷了枚皋。枚皋的解釋太牽強了,他很清楚枚皋究竟想說什么。為什么祭神,祭什么神,其實都不重要。天子建甘泉宮不僅是為了祭神,祭神也不僅僅是為百姓祈福。他是為他自己。

歷史上,漢武帝就是一個深度迷信者,對長生不老的興趣遠遠超過對百姓的關心。或者說,在他的心里,百姓就是一堆數字,就是他榨取財富的對象。讓他為這些草民的福祉祭神,實在拔高他了。

他只是想不到天子會在這個時候大修甘泉宮。

梁嘯拍打著欄桿,臉色陰沉,一聲不吭。

船槳撥動江水,嘩嘩作響,樓船逆水而上,沿著長江西行。

梁嘯轉身,鉆進了船艙。

趙嬰齊跟了進來,在梁嘯對面坐下,打量著梁嘯的臉色,笑了一聲:“梁君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中原遭災的事”

梁嘯瞥了他一眼,不以為然。“早就知道,這次水災在我出使南越之前就已經發生了。”他話鋒一轉,不等趙嬰齊說話,反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騙你”

趙嬰齊斜睨著梁嘯。“難道不是”

“我有必要騙你嗎就算山東水災,我們不是一樣出兵滅了閩越我大漢休養生息七十年,區區一場水災,還影響不了大局。”

“既然如此,你們又何必從南越販米”

梁嘯沉默了片刻,輕嘆一聲。“就算沒有這場水災,朝廷也不可能讓你們南越一直割據嶺南。南越向朝廷臣服,不僅對中原有好處,對南越同樣有好處。全國一盤棋,山東水災,可以用南越的米求災。如果哪一天南越遭了災,朝廷同樣會運中原的米救南越。”

趙嬰齊不屑一顧。

梁嘯想了想,又道:“你們以秦人后裔自居,知道秦國的征服史嗎”

趙嬰齊點點頭。“略知一二。”

“秦也好,漢也好,包括你們南越也是一樣,其實都是以農為本。以農為本的國家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國家疆域越大,越容易生存。因為災害是天意,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永遠不受災。但遍及整個天下的災害畢竟有少數,大部分還是局部地區遭災。這時候,疆域大的國家就可以互相救助,不至于一蹶不振。這個道理,你能理解嗎”

趙嬰齊眨眨眼睛,似懂非懂。

“所以,如果拋除那些什么以德治國的套話,征服鄰國,統一天下,是一種生存的必然。區別只在于是你統一我,還是我統一你。從傳說中的三皇五帝算起,一直到現在,其實都是中原王朝統一周邊諸國。南越如果有實力,你們也會想方設法統一中原。之所以現在是中原統一你們,說到底,還是你們實力不夠,與是不是發生水災,根本沒關系。”

趙嬰齊撓撓發梢,歪了歪嘴。“你這一通歪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仔細想一想,好像真是這么回事。”他瞟了梁嘯一眼。“如果不是這場水災影響了你們的后勤供給,到番禺的漢軍恐怕就不是你和仲卿,而是韓大夫和大行令了吧。”

梁嘯笑了。“你知道就好。殿下,在繼承南越王位之前看看天下形勢,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希望你不要浪費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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