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箭神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mk2258 2015-8-12 19:49: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1 327618
OSos 發表於 2016-3-24 14:46
第456章 道與術
第二天,梁嘯起床的時候,劉陵已經做好了羹湯,等他一起去拜見舅姑。

    看著除去飾,穿著一身布衣的劉陵,梁嘯歪著頭,半天沒想好該怎麼說。

    「起來吧,阿母和桓師傅等著你呢。」劉陵起身走了兩步,抿著嘴,暈著臉,悄聲問道:「有異樣嗎?」

    「有!」梁嘯一本正經的點點頭。

    「是麼?」劉陵一愣,隨即捂著臉。「都怪你,一點也不知道憐惜我,非要……」

    「夫人,你想多了。」看著嬌羞不勝的劉陵,梁嘯笑得合不攏嘴。「你昨天穿得那麼富貴,今天卻穿得這麼樸素,差異這麼明顯,還能沒有異樣?」

    「呃——」劉陵無語,素手伸進薄被,探到梁嘯肋下。梁嘯連忙一把抓住,求饒道:「別,待會兒讓阿母看出來,可不好看。」

    「哼,那便饒你這一回。下次再貧嘴,看我怎麼收拾你。」劉陵說著,將梁嘯拉了起來。「趕緊洗漱,別讓阿母等得久了。」

    梁嘯應了一聲,翻身坐起,動作利索靈動。劉陵看了他一眼,奇道:「你不累?」

    梁嘯挑挑眉。「你看我像累的樣子嗎?」

    「這麼說,那套導引術的確有效?」

    「有效沒效,還要看你是不是下功夫練習。」梁嘯輕嘆一聲:「我除了這兩天,哪天不練一個半個時辰?就連在戰場上,也是一有空就練習,從來不敢懈怠。」

    劉陵伏在梁嘯肩上,輕撫著梁嘯肩上的傷痕,輕嘆一聲,卻什麼也沒說。她知道,梁嘯比她的壓力大,拚命習武,不過是求自保的一種方式而已。

    兩人說了一陣情話,梁嘯起身洗漱。然後一起出了門,來到老娘梁媌的屋子。梁媌已經早早起來等著,劉陵獻羹,梁媌好生安慰了幾句。看著一對新人。她鼻子一酸,又要落淚。梁嘯連忙攔住。?.?`

    「行了,阿母,你再流淚,阿陵還以為做的羹太苦。讓你又想起苦日子了呢。」

    「你這孩子,盡瞎說。」梁媌破涕為笑,疼愛地打了梁嘯一下。「翁主的羹做得美味,我只是想不到自己有這樣的福氣,吃翁主奉的羹而已。」她又拉著劉陵的手,怎麼看怎麼喜歡,連聲說道:「我兒有福氣,我兒有福氣。」

    梁嘯忍俊不禁,好容易才脫了身,來到桓遠的門前。

    鐘離期站在門口。看著一對新人來奉羹,連忙讓開。梁嘯和劉陵向鐘離期行了禮,進了屋,來到桓遠面前,雙雙拜倒。

    桓遠虎目含淚,感動不已。他和梁嘯名為師徒,實際上情同父子,但畢竟不是父子。在這種時候,梁嘯沒有忘了他,還帶著新婦來奉羹。可見當初收這個弟子沒收錯,聽從梁嘯的建議來到長安也是正確的選擇。

    敬完了長輩,梁嘯二人回屋,李蓉清、月亮等人前來拜見正室夫人。劉陵一一寬慰。特別是對有孕在身的月亮,她非常憐惜,又對李蓉清說道:「妹妹,你也該抓緊一些了。」

    李蓉清紅著臉,蚊子似的哼了兩聲。梁嘯沒聽清,正準備問。劉陵卻是眉毛一揚,喜道:「你也有了?」

    李蓉清連連點頭,眼中洋溢著幸福。「隨夫君去了一趟江都,回來的路上便有了,只是不敢肯定。這個月一直沒來,前些日子又有些想吐,這才確定是有了。」

    「這是好事。」劉陵撫手笑道:「照這麼說,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也得抓緊才行。」

    「那是自然,翁主新婚,我們也是知道的。」

    月亮跳了起來,拉著梁嘯的胳膊。「晚上自然歸翁主,可是白天得抽點時間陪我去騎馬。」

    「放心,不會耽誤了你騎馬。」劉陵擠擠眼睛。「不過,你小心些,別讓阿母知道。我聽阿爾法說,她急著抱孫子可是有些日子了。」

    「沒事,沒事。」月亮樂得合不攏嘴。「我們草原上的人就是要多活動。活動得越多,生產才越順利,孩子才更強壯,到時候像夫君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幾個女人們笑成一團,梁郁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不時的瞟梁嘯一眼。

    ——

    第三天,梁嘯陪劉陵回門,再次來到淮南邸,卻看到了一身便裝的天子。

    梁嘯愣了一下,連忙上前行禮。劉陵也跟著上前,正準備大禮參拜,天子攔住了他們,笑道:「行了,今天我是來請教的,不是微服私訪,你們別這麼客氣。」

    即使如此,梁嘯還是行了大禮。天子眉毛一挑,調侃道:「怎麼樣,娶了王妹,有沒有破產?」

    梁嘯咧著嘴樂了。「多謝陛下,不僅沒破產,還賺了一筆。」

    「賺了多少?」

    「呃……」梁嘯轉過頭,看向劉陵。「多賺了多少?」

    劉陵笑盈盈地說道:「還沒細算。除去各種開銷,總得有七八千金吧。」

    天子逗趣道:「那你們準備怎麼謝我?」

    「等新菜長成,請陛下嘗鮮。」

    天子嘴角抽了抽,眼神有些不善。「我幫你賺了這麼多錢,你就請我吃新菜?」

    「陛下,這新菜可不是等閒之物,是我千辛萬苦從西域帶回來的……」

    「你看你……」見梁嘯掰著手指頭,又準備算賬,天子連連擺手。「行了,行了,我也不跟你說了,你幫我把這道題解開就行。」說著,將梁嘯的那道題拿了出來。

    梁嘯一看。「陛下不是準備拿這道題策問天下士子麼?」

    「是啊,那我自己也得先知道答案啊。」

    梁嘯挑了挑眉,笑了起來。「不是陛下想知道,是沒有人知道吧?」

    天子略顯尷尬。他被梁嘯說中了心思。這道策問題公佈之後,連一個上書求試的都沒有,而他本人在求解了十來天之後,也是一無所獲。不得已,只好到淮南邸來請教了。

    「陛下何不讓董公試試?」

    「我想先讓王叔試試。」天子意味深長的說道:「可惜,王叔也沒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梁嘯笑得更加開心。「我阿舅只知道,不知術。」

    「你呢?」

    「道,我不如他。術,他不如我。」梁嘯自信滿滿。「黃老之道,助我朝休養生息,恢復元氣。黃老之術,可助陛下一飛衝天,一鳴驚人,稱霸天下。」

    天子轉著眼珠,沉吟不語。梁嘯與董仲舒對策,又娶了劉陵,自然是站在黃老派一邊。他對此一直心存疑慮,這才多方試探,但梁嘯一直沒有給明確的答覆。今天梁嘯挑明了要支持黃老,他反倒有些措手不及。

    這涉及到朝廷政策。他的表態會影響到很多人。如果是別人,他也許根本不會理睬,可是梁嘯不同。梁嘯一直以來的表現讓他相信他這句話絕不是信口開河。

    一飛衝天,一鳴驚人,稱霸天下,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天子心動不已。

    「若是……道術並用呢?」

    「道在陛下,術在臣。」梁嘯微微欠身。「陛下用道,臣用術,則王道無敵。」

    「王道無敵?」天子沉吟著,無聲地笑了起來。「內聖外王,乃是聖人才敢追求的目標,我不敢奢望。還是先成霸業吧。若上天憐我,給我成就王道的機會,我也不敢推辭。」

    劉安聽了,眼中閃過失落之色。天子這句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他只想用黃老之術,不用黃老之道,也就是說,他可以用梁嘯,卻不會重用他劉安了。

    梁嘯雖然智計百出,黃老之道畢竟還是被天子拋棄了。

    劉陵伸手挽著劉安的手臂,輕輕地捏了捏。劉安詫異地瞥了她一眼,隨即又釋然了。道與術,又怎麼可能截然分開呢。天子年輕,一心想建功立業,自然重術輕道。等他功成業就,這黃老之道也許會重新登上朝堂。就目前而言,黃老之道也沒有敗,已經是天大的幸事。

    「陛下聖明。」梁嘯沒有一絲失望之色,反而讚了一句。

    天子笑道:「你不覺得我志向不夠高遠麼?」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梁嘯也笑道:「正如陛下所言,內聖外王是聖人境界,常人難以企及。若輕言王道,反倒是好高騖遠,失於空泛。嗯,就跟動不動就說天人感應,要替天行道一般。」

    天子愣了一下,隨即仰天大笑。劉安也跟著笑了起來。梁嘯真是隨時隨時要拿儒家開刀啊,隨便說件事,都不忘補董仲舒一刀。

    說笑了一陣,話題重新回到射道上來。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其實一點也不簡單。」梁嘯說道:「我想先請陛下考慮一個問題:射出的箭,為什麼會落地?」

    天子摸著下巴,想了好一會。「有不落地的東西麼?」

    「天上的星星就不會落地,雲彩也不會落地。」梁嘯微微一笑:「只要手不停,西域幻人手中的火流星也不會落地。」

    天子眼前一亮,興趣盎然。討論這些問題,果然還是找梁嘯最合適。別人都是就事論事,他卻能把看似不相干的事聯繫在一起,得出讓人意想不到的結論,舉一反三,所得遠遠過預期。

    論道,他不是最好的對手;論術,他卻是罕見其匹,天下無敵。

    -

    -(未完待續。)

第456章 道與術
OSos 發表於 2016-3-24 14:47
第457章 同路人

好奇歸好奇,但是這個問題讓天子很傷自尊。

    即使梁嘯舉了好幾個例子,他也沒想明白為什麼射出去的箭最後還要落回地面上來。在他看來,他是天經地義的事,根本不需要去想,估計除了梁嘯之外,也不會有第二個人去想。

    這原本不是一個問題。可是,一旦梁嘯提出這個問題,這就成了一個問題。

    一個看似無解的問題。

    天子有些頭疼。他來淮南邸,是想尋求答案的。現在答案還沒找到,問題卻多了一個,實在頭疼。

    「那為什麼箭會落回地面?」

    「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久,應該是從我學射開始,就在想這個問題。」梁嘯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一直到上次在西海游泳,我才突然想通這個問題。」

    「你想了這麼久?」天子笑了,受傷的自尊終於受到了些許安慰。「那你是怎麼想通的?」

    「其實這就和石頭會沉在水裡,木頭會浮在水面上一樣。陛下,為什麼石頭會沉,木頭不會沉?」

    「噗!」天子剛剛恢復的自信心一下子又碎成了渣。他有些無奈的看著梁嘯。我是來問問題的,不是來回答問題的,好不好?

    一直在旁邊傾聽的淮南王劉安總算逮著機會,插了一句嘴。「因為石頭重,木頭輕。」

    梁嘯轉過頭。「阿舅見過水銀麼?」

    劉安很得意地點點頭,露出矜持的微笑。水銀的確不多見,但是難不住他。黃白之術中經常用到水銀。

    「如果將石頭放在水銀裡,會是什麼結果?」

    劉安臉上的微笑頓時僵住。水銀是多麼珍貴的藥劑,誰會無聊到把石頭扔在水銀裡,這不跟把****放到葡萄美酒裡一樣麼。? ? ?`

    梁嘯追問道:「我聽人說,石頭會浮在水銀上,不會沉,是不是真的?」

    劉安老臉微紅。這事他是真不知道,沒聽說過。君子以不知為恥。今天丟人了。

    「水銀的事,我沒見過,不也妄言。可是水卻是隨處可見的東西。石頭會沉,木頭會浮。是因為石頭重,木頭輕。具體的說,應該是石頭比水重,木頭比水輕,所以石頭會沉。木頭會浮。」

    「有道理。」天子連連點頭。

    「理應如是。」劉安也連連點頭,大表贊同。

    劉陵笑而不語,一雙妙目盯著梁嘯。這裡的幾個人,只有她最清楚梁嘯在幹什麼。

    「那麼,箭會落,應該是箭比氣重。雲彩不會落,應該是雲彩比氣輕。」

    「不錯。」天子再次點頭。

    梁嘯隨即又問:「可是火流星為什麼不會落?」

    天子翻了個白眼,惱羞成怒。「你直接說便是,繞了半天圈子,你究竟想說什麼?」

    「陛下。不憤不啟,不俳不。」

    「呃——」天子語塞,眼睛瞪得溜圓,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不憤不啟,不俳不,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這是《論語》裡的話,但凡讀過儒家書的人都知道。可是,這句話從梁嘯嘴裡說出來。怎麼這麼彆扭呢?

    好吧,又被鄙視了。孔夫子的書雖然讀了,卻沒有讀到心裡去,更沒有付諸行動。這才被梁嘯這樣的武人給教訓了。

    「因為火流星在動。火流星一旦停下來,就會自然下垂。箭也是個道理,落下來,是因為飛行度減慢了……」

    梁嘯吧啦吧啦說了半天,好容易才把天子和劉安說明白了。.?`要說這兩人大概是當世最聰明的人之列,但是梁嘯要把最簡單的引力和自由落體給他們說清楚了。還要用他們能理解的語言,的確花了一番功夫。最關鍵的是他還要披上一層偽裝,讓他們覺得這像是一個漢代人悟出來的,而不是憑空出現的。

    即使如此,他也沒敢全說,他解釋不清楚具體的重力加度是怎麼得出來的。他只能給出一個結果,東西從高處落下時,是越來越快的。

    「這麼說,你也沒有定式?」天子有些失望。

    「目前還沒有。」梁嘯又自信滿滿的說道:「不過,再給我一兩個月的時間,我覺得我應該能寫出定式。」他看了一眼劉陵,眼神中多了幾分驕傲和幸福。「陵兒通曉西域算術,有了她的幫助,定式呼之慾出。」

    天子轉著眼睛,沒說話,忽然有了主意。

    「陛下,你覺得這個射道值不值千金?」

    天子沒好氣的瞪了梁嘯一眼。「有定式,也許能值千金。你現在根本沒有定式,哪裡值千金。」

    「定式很快就能有啊,到時候,臣一定第一時間獻與陛下。」

    「哼!」天子哼了一聲,欲言又止,心裡卻暗想,這個定式已經呼之慾出,誰先得到定式還說不定呢。等我搶先寫出定式,讓你看看我的聰明。

    天子心裡有事,不再停留,匆匆回宮去了。

    送走了天子,劉安回到堂上,意味深長的看了梁嘯一眼。「你現在可以把定式拿出來了吧?」

    梁嘯笑笑。「阿舅為什麼這麼說?」

    「我雖然沒太聽懂你說的那些,不過我看得懂人。」劉安入座,從容說道:「你今天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告訴天子你這個黃老之術都是一些小技,能給他帶來利,卻不會干擾他的政務。」

    梁嘯笑而不語,劉安雖然是書生,眼光還是有的,特別是不關係到他自己利益的時候。

    「不過,不爭而爭,倒是暗合黃老大道之義。我原本還有些擔心你們的安全,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劉安欣慰地輕嘆了一聲,撫著劉陵的髻。「陵兒,父王的眼光不如你。這樣也好,你安全了,父王也少了一個牽掛。」

    梁嘯暗自撇嘴。這老書生,明明想要「趨利」之策,卻不好意思開口,打起溫情牌了。

    劉陵抱著劉安的手臂,笑道:「父王也不必擔心,夫君自有安排,父王只要心中常存聖人教誨,默守易道,終日乾乾,自然無咎。」

    「哪有那麼容易。」劉安長嘆一聲:「天意無常,誰知道哪塊雲彩會下雨?君心難測,誰知道哪個小人會告狀?江都王……」

    「父王,你說什麼呢,難道你要將自己和劉建那種敗壞人倫的禽獸相提並論。」見劉安大感慨,口不擇言的將梁嘯比成了小人,劉陵大嗔,立刻阻止。

    劉安尷尬不已。不過,他自己心裡清楚,劉建就算敗壞人倫,和他心裡的計畫比起來,也不值一提。

    「不說了,不說了。」劉安掩飾道:「怎麼樣,跟父王說說,初為人婦的感覺如何?陵兒,你從小聰明,我一直把你當男兒對待,如今出嫁了,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以後拋頭露面的事就由伯鳴去做,你安心相夫教子,做個賢內助,莫被人指脊樑骨。聽見沒有?」

    「女兒知道了。」劉陵點點頭,又道:「我和夫君商量過了,待你歸國的時候,我們與你一起回去,陪陪母后和王兄。我成親,他們也沒能來,乾脆一起回去看看他們。」

    「好,好。」劉安高興的連連點頭。

    「另外還有一件事。」劉陵看看梁嘯。梁嘯笑笑,示意她直說。劉陵說道:「我到了長安,南海的生意不會再做了,一起交給父王。父王安排可信的人去經營。那幾艘樓船,父王給我留著,讓人小心養護,說不定我什麼時候就要用。」

    劉安一口答應。他正在打那幾艘樓船的主意呢,劉陵將樓船轉交給他,可謂正中下懷。

    「那幾艘樓船雖然經過改造,目前還是只適合近海航行。要想出入風波,還要做更多的研究。鄧國斌,我要帶走,府中有三千門客,你挑幾個可用的人來,夫君會把他知道的東西儘可能的教給他們。」

    劉安大喜。他看看劉陵,又看看梁嘯。「這……莫非就是那趨利之策?」

    「還是避害之策。」梁嘯說道:「不過,你看作趨利之策也無不可。竇嬰上疏天子,建議征討南越,復秦故境。北疆河南地已得,奪取陰山迫在眉睫,接下來就該向南了。要取南越,用船最為省力。此時淮南研究樓船、航海之術,阻力最小。」

    「天子要取南越?」劉安擔心不已。「當初五十萬秦軍取南越,旋得旋失,聲猶在耳,怎麼竇嬰會出此下策?」

    「此一時,彼一時。」梁嘯說道:「嬴政南征是在百戰之後,如今卻是積六十年休養生息之功,豈可同日而語?阿舅,南越一旦併入大漢疆域,淮南更沒有存在的必要,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若不能趁此機會移鎮邊疆,你也許應該選另外一條路。」

    劉安皺了皺眉。「什麼路?」

    「安心著心立說,像孔夫子一樣,做一個傳道的聖人。」

    劉安想了很久,搖搖頭。「這條路雖好,卻不是我能選的。」

    梁嘯沒有再說什麼。他給了劉安另一個選擇,劉安不選,那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不過,對他來說,這是好事。如果劉安認慫,願意放棄王位,俯聽命於朝廷,他反而會很失望。因為那不僅斷了劉安自己的路,也斷了他梁嘯的退路。

    不得不說,他和劉陵能夠走到一起也是天意。本質上,他們都不肯安份守已,不肯向某個人臣服,區別只在於程度不同,動機不同。

    -

    -(未完待續。)


第457章 同路人
OSos 發表於 2016-3-24 14:47
第458章 主父偃
新婚燕爾,梁嘯本打算賴在家裡度個蜜月,甚至想就此辭掉騎都尉的官職。.`既然天子不打算讓他再上戰場,他也不需要靠騎都尉的俸祿生活,何不做個隱於市的中隱,也免得到宮裡當值,不得自由。

    離天子遠些,說不定更能產生美。

    可惜,他的美夢很快就破滅了。宮裡傳來詔書,他與竇嬰同日拜為中大夫,升秩中二千石。

    漢代官制中,二千石包括四個級別:中二千石,真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俸祿依次遞減。中大夫的俸祿是比二千石,讓他們享受中二千石的俸祿,相當於漲兩級工資,是對他們的特別優待。

    由騎都尉轉為中大夫看是平遷,實質由武職轉為文職,有貶抑的成份,如今提了兩級工資,官職為大夫,待遇等同九卿,勉強算是給了點實惠。

    雖然梁嘯如今腰纏萬貫,根本不在乎那點工資,不過禮貌起見,還是入宮見駕。

    劉陵親自幫他準備了官服。這些事,別人都處理不來,只有她比較熟悉。

    「雖說你和魏其侯同級,不過他畢竟是前輩,你要禮讓些。」劉陵將綬帶掖進梁嘯腰間的綬囊裡,提醒道:「魏其侯一向自負,如今竇家被冷落,更在乎面子,你不要太隨意了。」

    「明白。」梁嘯看著銅鏡中模糊的身影,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對琉璃研究了那麼久,怎麼沒做個鏡子試試?」

    劉陵愣了一下,嗔道:「我跟你說正經事呢,你怎麼又扯上鏡子?琉璃能做鏡子?」

    「別人也許做不了,淮南王府卻有這個條件。」梁嘯說道:「在琉璃後面鍍一層水銀,纖毫畢現,絕對是貴婦淑女們受不釋手的寶物。」

    「那我轉告父王,讓他安排人試試。」

    梁嘯笑道:「別忘了跟他收錢,這個點子可值千金。」

    「少不了你的。?.?`」劉陵白了他一眼。「走吧。希婭,希婭。」

    希婭從外面走了進來。應了一聲:「主人,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劉陵看了一眼英姿颯爽的希婭,滿意地點點頭。「你陪夫君入宮之後,找機會去一趟椒房殿。向皇后表示謝意,就說我會擇日進宮致謝。」

    「喏。」希婭點頭應了,陪著梁嘯出了門。荼牛兒帶著幾個騎士備好了馬匹在門外候著,見梁嘯出來,便一起上馬。雖說離未央宮只有幾百步遠。可這是排場,身份的象徵,省不得。

    梁嘯正準備上馬,對面突然衝過來一個中年人。不用梁嘯多說,兩個騎士就拔出了腰間的長刀,「嗆啷」一聲,雪亮的刀光閃過,攔住了那人,大聲喝道:「什麼人?」

    梁嘯瞅了那人一眼,見他面容憔悴。身材單薄,又黑又瘦,身後還背著一個竹製的書囊,一看就不像孔武有力的刺客,便擺了擺手。「放開他,讓他過來。」

    騎士收回長刀,讓開路,卻仍然警惕的看著中年人。荼牛兒更是不動聲色的攔在了梁嘯馬前。

    中年人走到梁嘯面前,拱手施禮。「臨淄主父偃,拜見君侯。」

    梁嘯愣了片刻。「你是誰?」

    「臨淄主父偃。」

    梁嘯轉了轉眼珠。忍住了從心底泛起了笑意。主父偃啊,倒行逆施的那一位,他不應該是去衛青府中的麼,怎麼跑到我這兒來了。對了。衛青去雁門了。按照計畫,秋季攻勢已經是籌備之中,衛青是主力之一。

    「看你這身打扮,是讀書人?」

    主父偃微微頜。「偃學長短術,知百家之言,非儒生。」

    梁嘯笑了起來。看來他不喜歡儒生的名聲天下皆知。主父偃一見面就聲明自己不是儒生。他也沒有點破,順勢下了馬。「不是儒生好,我最不喜歡空談的儒生了。主父君這是從哪兒來,剛到長安麼?」

    「剛到長安不久,聞知君侯大名,不揣妄陋,趕來自薦,願為君侯出謀劃策。」

    梁嘯想了想,有了主意,轉身請主父偃入內。兩人到堂上入座,攀談了幾句,主父偃正準備展示一下自己的口才,梁嘯笑道:「不急,我看主父君模樣,大概還沒用午餐,不如先吃點東西再說。」

    主父偃有些不好意思,連連點頭。他豈止是沒用午餐,他連早餐都沒吃。到長安數日,投拜無門,他都快被齊邸的屬吏趕出來了。

    梁嘯讓人端來酒食,又陪著主父偃飲了幾杯酒,這才看著主父偃狼吞虎嚥的吃飯。他對主父偃並不陌生,除了倒行逆施這句成語之外,這貨還有一句名言,足以體現他的稟性。

    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應該說,即使是在尚功好武,生性不羈的漢人中,主父偃也算是比較極端的那一位,他追求富貴甚至到了飢不擇食的地步,讓人難以接受。不過,嚴格說起來,他的手段雖然過於狠毒,被他整死的那些人卻無一不是罪有應得。而他的推恩令比起晁錯的削藩策也要高明很多,即使和賈誼相比,也不遑多讓。

    自己盜了他的推恩令,多少欠他一份人情。

    主父偃吃得肚圓,接連打了幾個飽嗝,這才放下筷子和湯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君侯見笑了。」

    「沒什麼可見笑的。」梁嘯不以為然。「我在戰場上的吃相比你現在還要難看十分。」

    主父偃愣了片刻,不禁哈哈大笑,覺得梁嘯順眼了許多。他自恃是個讀書人,而梁嘯是個純粹的武夫,又以軍功出仕,從心底裡,他是看不起梁嘯的。如果不是迫於無奈,他絕不會主動到梁嘯門上來自薦。剛才吃相難看,他生怕梁嘯笑話他,多少有些傷自尊。現在聽了梁嘯這一句,擔心沒了,親近感卻多了幾分。

    「戰場上,事急從權,自然顧不得太多。」

    「是的,人都有窘迫的時候。」梁嘯笑道:「主父君登門,不知有何指教?」

    主父偃咳嗽一聲,故作神秘的說道:「君侯精於射術,豈不知強弩之射,初能摧甲入石,末卻不能入魯縞之理?」

    梁嘯眨眨眼睛,有些好笑。「主父君要和我論射道?」

    「非也。」主父偃直起身子,侃侃而談。「君侯以射藝立身,功冠全軍,我乃是一介書生,豈敢與君侯論射。不過,射以觀德,進退周還必中禮,君侯豈不知哉?」

    梁嘯擺擺手,苦笑道:「主父君,我是武人,你這些文縐縐的話,我聽不太懂,你還是直說吧。」

    主父偃有些沮喪,他準備了那麼多的說辭,都沒派上用場啊。跟這些粗人說話就是不盡興。

    「君侯,禍福相依,你當未雨而綢繆,不能等到渴了再挖井。你是冠軍侯,如今天子北討匈奴,君侯卻閒坐京城,難道還沒有感覺到危險嗎?」

    梁嘯「恍然大悟」,連連點頭。「我明白主父君的意思了,是不是我功勞太高,名頭太響,容易遭人忌恨,應該謹小慎微,以全身為上?」

    主父偃得意的笑了起來。「君侯悟性奇高,果然一點就透。」

    梁嘯一拍大腿。「我與主父君一見如故,本當請你多盤桓幾日。不過,主父君提醒了我,我如今身份敏感,恐怕不宜留主父君在府中,免得惹人猜忌,耽誤了主父君的前途。這樣吧,我以十金為謝,謝主父君今日良言相告,還望主父君不要推辭才好。」

    說完,梁嘯吩咐人去取黃金。

    主父偃愣住了。這完全出了他的計畫。他說這些,可不是要錢,至少不是僅僅想要錢,而是想在梁嘯府中為客,再請梁嘯推薦他入仕。沒想到梁嘯被嚇住了,直接拒絕了他。

    這人號稱勇武,卻有點不經嚇啊。

    主父偃有些後悔,不過話已出口,他也不好再說。轉念一想,有了這十金,至少可以在長安生活一年。有了這一年時間,還愁找不到門路,又何必吊在梁嘯這根歪脖樹上。

    「君侯太客氣了。」

    「應該的,應該的。」梁嘯起身,客氣地拱拱手。「主父君見識過人,只可惜大器晚成。國家正是用人之際,主父君當努力加餐,耐心等待機會。」

    「多謝君侯。」

    說話間,侍者拿來了黃金。梁嘯親手接過,送到主父偃手中。主父偃接了,心滿意足地揚長而去。

    梁嘯笑笑,再次出門,直奔未央宮而去。一進門,他就被吾丘壽王攔住了。

    天子在天祿閣。

    梁嘯很意外,卻沒多問,跟著吾丘壽王來到天祿閣,進了門,就聽到司馬談高亢的聲音,不過梁嘯幾乎沒聽懂。

    「幹嘛呢?」

    「大史令用千里眼看到了很多從來沒見過的星。」吾丘壽王挑了挑眉,低聲說道:「這件事有些麻煩,陛下請你和魏其侯來商議,看看如何處置。」

    梁嘯沒吭聲,跟著吾丘壽王上樓,心裡卻翻起了波瀾。

    這一天終於來了。在多年前,他刻意播下的那顆種子終於到了芽的時候。對董仲舒天人感應的反擊,這時候才算真正開始,以前那些不過是開胃小菜罷了。

    董夫子,你準備好了嗎?

    想到董仲舒,梁嘯不禁想笑。張湯正在江都國整治劉建,身為江都相,董仲舒此刻想必是焦頭爛額,絕對想不到京城會出現可能動搖他理論根基的重大現。

    -

    -(未完待續。)


第458章 主父偃
OSos 發表於 2016-3-25 09:40
第459章 天命

梁嘯的腳剛剛踩上樓梯,頭頂便傳來天子的聲音。?.

    「你怎麼才來?」

    梁嘯仰起頭,看到了天子緊鎖的眉頭和陰鬱的眼神,他連忙拱手道:「早就出了門,遇到一個上門自薦的書生,耽誤了一會。」

    「因為一個書生?」韓嫣笑了起來。「梁君侯,什麼書生比陛下還重要?」

    梁嘯瞥了韓嫣一眼,皮笑肉不笑。「書生當然沒有陛下重要,可是我怕因此壞了陛下名聲。陛下求賢若渴,我身為陛下近臣,豈能怠慢他們?雖然做不以像周公一樣,至少也要保持表面的禮節吧。」

    韓嫣語塞。天子瞅了他一眼,笑了笑。「讓你不要和他鬥嘴吧,你就是不信,如何?」他轉身又對梁嘯說道:「別賣嘴了,趕緊上來,等有空,再說說你又招攬到了什麼賢士。」

    「我沒留他,送了十金,讓他走了。」

    「沒留?」天子眉頭一挑,沒再說什麼,走到太史令司馬談面前,招了招手。「你過來,看看。」

    梁嘯上了樓,環顧四周,這才發現竇嬰也在,小司馬遷站在角落裡,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司馬談臉色潮紅,像是喝醉了一般。被天子趕開後,他又繞到了另一邊。看那樣子,恨不得把天子趕開。

    在屋子中間,擺著一架長達六尺、直徑超過一尺的巨型千里眼。

    看到這具千里眼,梁嘯都有些激動,比他自己封了侯,掙了萬金還開心。千里眼和顯微鏡是開拓人類眼界的兩大利器,現代科學的發端就是從伽利略手中的望遠鏡和胡克手中的顯微鏡開始。

    可是,伽利略手中的望遠鏡和眼前這具千里眼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梁嘯強壓心頭的激動。走到案前。

    案上鋪著兩張星圖。即使梁嘯對天文學一知半解,也看得出其中一張星圖上的標註的星要多得多。

    梁嘯看了半天,一臉茫然。「看什麼?」

    「我……」司馬談迫不及待的說道。一開口,又意識到自己失禮了。連忙看了一眼天子。天子點點頭。司馬談這才接著說道:「我用千里眼觀測到了很多星,很多以前都沒有看到過的星。這些,這些,都是。」

    司馬談指著星圖,唾沫橫飛,有些濺到了星圖上,他連忙用墨跡斑斑的袖子去擦。

    「那又如何?」梁嘯心中狂喜,臉上卻更加迷茫。「星都在天上。看不看到,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司馬談彷彿受到了莫大的污辱,瞪圓了眼睛,憤怒地大叫起來:「這說明現在所有的天文志都是不全面的,我們都是井底的那隻青蛙。」

    「井底之蛙怎麼了?」梁嘯啼笑皆非。「誰生下來就全知全能?人的視野總是一步步的擴展的麼。我去西域之前,有誰知道西域究竟是什麼樣子?」

    眾人互相看看,一時無語。梁嘯來之前,他們已經為此討論了很久,雖然誰也不敢挑破那張紙,可是他們都清楚。這些新發現的星一旦公佈出去,整個星象理論都要受到影響,而那些依靠星象來推衍天命的理論也將全部崩潰。

    最後。這將涉及到天命究竟成立不成立的問題。

    要知道,這可是天子眼下最頭疼的事。

    誰也沒想到,梁嘯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不知道他是學識淺陋,根本沒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還是真的沒當回事。

    不過,梁嘯舉的那個例子,讓他們心裡的不安消散了不少。

    梁嘯去西域之前,漢人——至少朝廷——對西域的瞭解非常有限。如今知道了西域,才知道天下之大遠超出他們想像。比他們原來以為的至少要大一倍以上。可是又能如何?長安除了多出許多來自西域的寶玉和美酒之外,並沒有對大漢產生什麼不利影響。

    發現了更多的星星又如何。這些星星又不是今天才出現的,它們一直在天上。只是我們沒看到而已。

    「可是……」司馬談有些急了。對他來說,這可是畢生難得的機遇。有人觀了一輩子星,也發現不了幾顆新星,他這幾個月的時間,幾乎將星象的數量增加了一倍,絕對可以名留青史的。

    「我知道,太史令要成名了嘛。」梁嘯嘻嘻笑道:「不過,這才是第一步,看到那顆星,和真正瞭解那顆星,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就像看到了華山和登上華山是兩回事一樣,太史令還有很多路要走。」

    司馬談愣了片刻,倒也同意梁嘯的看法,點了點頭。

    天子冷靜下來,走到窗邊。竇嬰暗笑,示意梁嘯趕緊跟過去。

    梁嘯走到天子身邊,靜靜地立著。

    天子微微側頭。「伯鳴,你真的覺得無關緊要?」

    梁嘯躬身道:「陛下,臣一直不相信天人感應那一套。」

    「可是……天下臣民相信的很多。」

    「三人成虎,相信的人多並不代表就是正確的。」

    天子欲言又止,神情糾結。梁嘯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所謂關心則亂,在政權合法性上,漢代諸帝一直不夠自信,以前如此,現在如此,將來還是如此。愚民,愚民,一直到最後連自己也被愚了,都是這政權合法性引出來的麻煩。

    「陛下,是天大,還是地大?」

    天子愣住了,有些慍怒地看著梁嘯。梁嘯卻非常平靜。天子眼神微閃,緩緩說道:「自然是天大。」

    梁嘯輕聲笑道:「既然天比地大,地尚有未知,天有未知又何足為奇?」

    天子沉默了片刻,無聲地笑了起來。「我看不是天大,也不是地大,是你心大。不管什麼事,到了你面前,彷彿都不是事。」

    「那是因為天塌下來,有陛下頂著。」梁嘯笑嘻嘻的說道:「背靠大樹好乘涼,有陛下這根大樹在,臣有什麼好怕的?」

    天子瞪了梁嘯一眼,準備斥責兩句,卻又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竇嬰等人見了,也不禁鬆了一口氣,很配合地笑了起來。

    天子笑了一陣,又道:「那依你之見,是不是也要寫出定式,才能叫真的明白?」

    梁嘯不假思索的點點頭。「臣覺得,如果太史令真能用定式確定這些星的出沒規律,那可比一句天人感應的空話實在多了。」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天子放聲大笑:「董夫子也真是流年不利,莫名其妙的就惹了你。」他走到司馬談面前。「你也聽到了,梁嘯說,你要寫出定式才能算真有所發現。在此之前,不要輕易聲張。」

    司馬談臉色微變,咬了咬牙,一臉決絕。「唯!臣謹遵聖命。」

    「哼,即使如此,你還是有功的。」天子想了想,轉身道:「即日起,增秩千石,著一子為郎。」

    「謝陛下!」司馬談大喜,深施一禮,又連忙將司馬遷拉到跟前,斥道:「豎子,還不謝恩。」

    司馬遷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施禮。從現在起,他就是宮裡正式的郎官了。

    梁嘯在一旁看著,心中凜然。天子這手段果然高明,恩威並施,不動聲色之間就把司馬談搞定了。不寫出定式,司馬談就不能公佈這個發現,如此一來,朝廷就有了充裕的時間來考慮。

    不過,有了我這個bug在,你要想一直隱瞞下去,恐怕沒那麼容易。

    ——

    出了天祿閣,梁嘯等人跟著天子一起去承明殿。梁嘯是騎馬來的,他不習慣坐馬車。竇嬰招呼他上了自己的車。梁嘯雖然不太情願,也不能回了竇嬰的面子,只得坐了上去。

    竇嬰道:「伯鳴,還是你能言善道,幾句話就解了陛下心結。」

    梁嘯搖搖頭。「魏其侯過獎了。我對天文星象之類的知之甚少,也一向不怎麼信,所以才敢放肆直言。天子自有決斷,豈是我等能夠說動的。如果你我有什麼不同,大概就是我這個人比較簡單,沒什麼心機吧。」

    竇嬰歪過頭,瞅了梁嘯一眼,笑而不語,顯然不同意梁嘯的自我評價。

    「對了,天子召我們入宮,究竟為了什麼事?不會就是為了這件小事吧?」

    「小事?你的心真夠大的,這也算小事?」竇嬰搖搖頭。「也許吧,對你來說,這可能真是一件小事。除了這件小事之外,還有一件大事。南越不太安份,陛下有意要對南越用兵,召我等來,應該是為了籌劃這件大事。」

    梁嘯笑了。南征的計畫是竇嬰首倡,天子又召他入宮謀劃這件事,就算不給他親臨戰場的機會,他也是有功之臣。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竇嬰個烈士閒得太久了,迫不及待地要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啊。

    「魏其侯,南征可不是一件小事,只能成,不能敗,但凡出一點差錯,你我可就是千夫所指的罪人。」

    竇嬰有些不以為然。「欲立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怎麼,你怕了?」

    梁嘯眨眨眼睛,顧左右而言他。「魏其侯,你有多少年沒有參加這種廟算了?」

    竇嬰眼神一縮。「怎麼,你覺得我老了,不復當年?」

    梁嘯咧了咧嘴,露出幾絲壞笑,他也不回答竇嬰的問題,只是拍了拍車軾。「魏其侯,待會兒若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你可不能倚老賣老,拿輩份來壓我啊。」

    竇嬰哈哈一笑。「小豎子,看來你眼里根本沒有我竇嬰啊。我需要用輩份來壓你?有理說理,論事不論人,這點氣度,我還是有的。」

    「那當然再好不過。」梁嘯笑意更盛,故作興奮的搓了搓手。「上次和董公論道,殊不過癮。這次和魏其侯這樣的前輩交手,我著實有些小激動呢。」

    -

    -(未完待續。)
第459章 天命
OSos 發表於 2016-3-25 13:11
第460章 弄假成真
竇嬰不以為然。     他聽說過梁嘯與董仲舒的論道。在他看來,那不過是兒戲而已。況且董仲舒那種死讀,沒有為政經驗的儒生,在他的眼裡也不值一提。

    梁嘯的聲音不小,前面車上的天子聽得真切,不禁笑了一聲,低聲道:「魏其侯輕敵了。」

    與他同車而坐的韓嫣很意外。「梁嘯會和魏其侯對陣」

    天子歪了歪嘴,笑而不語。韓嫣明白了,抿嘴笑道。「陛下高明,臣真是愚不可及。」

    兩人會心而笑,天子眼中露出幾分得意。

    經過椒房殿時,希婭離開了隊伍,到椒房殿求見皇后不提。梁嘯等人來到承明殿,一起下了車,上了殿,郭舍人帶著幾個侍者已經準備好了案席,兩個新面孔在一旁候著。天子入座後,梁嘯等人依次入座。天子擺了擺手。「你們自報家門吧。」

    侍立一旁的二人上前,報上姓名。一個是臨淄嚴安,一個是燕國徐樂。

    梁嘯倒不怎麼意外,這兩人在歷史上有名,與嚴助、朱買臣、等人同傳。特別是徐樂,他在漢裡留下一篇長達千字的論文,頗有見地。

    梁嘯雖然年輕,卻是有爵位的封君。在這個爵位為尊的年代,他大可以坐著,只需欠身還禮就行。

    嚴安、徐樂卻有些意外。他們顯然沒有料到梁嘯如此年輕。雖然都知道梁嘯剛剛弱冠,又是剛成的親,可是在如此顯赫的軍功襯托下,他們還是本能的把梁嘯想得比較成熟一些,至少絕不是眼前這副模樣。

    大家互相客套了兩句,依次入座。過了一會兒,司馬相如和桑弘羊先後進殿。

    梁嘯和司馬相如見過面,但沒什麼交往。司馬相如賦寫得好,但是有口吃的矛盾,所以他不像嚴助等人擔負著與外朝大臣理論的重任。    也很少出現在這些討論性的場合。他的愛好是讀、喝酒、寫賦,文人本色更重一些。

    見司馬相如與會,梁嘯看了一眼竇嬰,笑笑。竇嬰也報之一笑。天子對他的提案很重視。他當然開心,至於梁嘯可能的攻擊,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見人到齊了,天子宣佈會議開始,先由吾丘壽王說明了情況。

    情況很簡單。南越王趙胡上,說閩越王郢興兵攻擊南越邊境,請求漢朝支援。

    另一方面,閩越在京的人質征側報告,閩越相余善與南越交往密切。這次侵犯南越,很可能是串通好的陰謀,希望漢朝不要輕易兵,以免中計。

    吾丘壽王說完了情況,天子說道:「諸位議議吧,朝廷該不該兵」

    梁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如老僧入定。這些套話最沒營養了。老臣新秀都到齊了,你問我該不該兵這樣的話不是應該私聊麼。既然都來了,哪裡還存在該不該兵的問題。能討論的問題只有一個:怎麼兵。

    果然,吾丘壽王開頭,其他人跟進,連討論的形式都沒有,就眾口一詞,應該兵。區別只在於說法不同。有的說,南越是屬國,屬國有難,應該救;有的說。閩越是屬國,屬國不聽話,應該揍。

    天子很滿意。「那諸君就說說看,該如何兵魏其侯,你是三朝老臣,經驗最豐富。就先做個榜樣吧。」

    竇嬰也不客氣,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談,大談出兵方略。

    他這一套理論,梁嘯基本上都清楚,創意還是他提供給竇嬰的,竇嬰赴宴的時候,又和他商量過。不過,此時此刻,他還是聽得非常認真。待會兒要進行辯論,先得把靶子找好。

    梁嘯以為自己對竇嬰的計畫瞭解,哪知道聽了一會兒就覺得不對勁。竇嬰是建議天子順勢取南越,恢復秦時故境,但是他的方略大有問題。

    當然也不能竇嬰的方略有問題。按照這個時代的實際情況,甚至可以說,竇嬰的方略相當穩健,有足夠的資格驕傲。天子如此推崇他的方略,也是看中了他的方略的確可行。

    可是在梁嘯看來,這個方略無疑太過保守。

    不是膽子不夠大,而是沒能真正結實眼下大漢的實際情況,落後於時代。

    外人看起來,此時的漢朝並沒有什麼突變。可是梁嘯很清楚,此時的漢朝已經偏離了歷史軌跡,出現了不少這個時代原本還沒有出現的新事物。比如千里眼,比如來往南海的淮南商船,比如他已經在不同場合展示過的天下,漢人的眼界已經有了明顯的提升。

    竇嬰的方略里根本沒有提到這些,一點也沒有。他還是按照七十年前秦軍的思路來解決南越問題:由豫章、會籍兩路出兵,夾擊閩越,再以閩越為基地,鋒指南越。

    這讓梁嘯很失望。不知是竇嬰太老了,思想僵化,還是太急了,來不及多思考,直接把秦軍的戰略就拿來用了。按他這個思路,就算漢朝如今的實力遠秦朝當年,要拿下南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今的南越也不是當年的蠻夷了,趙家三代人在南越經營的時間比漢朝立國的時候還要長。竇嬰還拿老眼光看待南越,不吃虧才怪。如果真按他這個方略出兵,下場估計不會比當年的秦軍好到哪兒去。

    梁嘯原本只是想找點竇嬰的小毛病,故意鬥一鬥,讓天子看看他和竇嬰其實並不對付,現在聽了竇嬰這個方略,他不得不重新考慮。

    天子輸得起,他輸不起。

    天子一直留意梁嘯的眼神,見梁嘯神情不對,心裡莫名的咯噔了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對竇嬰的方略,他個人非常滿意。在他看來,這個方略穩健可行,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衛青等人今年秋季的戰事進展順利,陰山入手,恢復秦時邊塞,就可以轉而經略南方,在幾年內恢復秦朝的疆域。如果再算上隴右新得的武威郡,他的功績甚至比秦始皇還要略勝一籌。

    這無疑是一個非常有吸引力的目標。秦始皇一生的功績,他親政不過數年就能實現,無論如何,都是值得驕傲的事。

    可是,看到梁嘯的神情,他不安起來。竇嬰制訂的是戰略,要梁嘯提供意見,是希望在他細節上進行補充。如果梁嘯反對這個計畫,認為不可行,那就得一切推倒重來。

    天子強忍著內心的不安,沒有急著讓梁嘯言。在竇嬰解釋完自己的方略後,他讓徐樂等人先說話。

    徐樂很謹慎,他只是指出,按照竇嬰的方案,需要的兵力可能會比較多,時間也會比較長。在對匈奴作戰尚未取得決定性的優勢時,能否調集這麼多的人力物力南征,是一個應當仔細斟酌的問題。

    嚴安等人附和,都表示應該謹慎對待,以免重蹈當年秦軍的困境。

    司馬相如沒有表意見,但是看他眉頭輕蹙,想來也是不讚成的。吾丘壽王沉默不語。他是天子身邊的人,知道天子的態度,這時候不敢貿然提出反對意見。竇嬰高不高興無所謂,天子不高興,那比較麻煩。

    見這麼多人不贊同,天子把目光轉向了梁嘯。「伯鳴,你對魏其侯的方略可有增補之處」

    梁嘯心道,又來了,這話說得這麼明白,等同要我舉手贊成啊。可我要真是贊成了,最後弄不好就成了替罪羊。

    梁嘯沉吟片刻,轉身向竇嬰拱拱手。「魏其侯,你去過江南麼」

    竇嬰搖搖頭,白了梁嘯一眼。「伯鳴,你有什麼話就直說,沒必要繞什麼彎子。陛下面前議政,還是簡單些的好,說得太隱晦,反而容易誤事。」

    梁嘯點點頭。「既然魏其侯這麼說,那我就直言了。我不讚成這個方案。」他抬起手,示意竇嬰不要急著反駁,然後轉向司馬相如。「司馬先生,你是益州人,又在關中多年,我想請教先生,在先生看來,關中的地形與益州有什麼異同」

    司馬相如愣住了,顯然沒想到梁嘯會問他。他翻了好一陣白眼,才結結巴巴的說道:「這個關中麼,和益州的確相相近,都是四四塞之國,正因如此,所以關中不不立諸侯,益益州也不立諸侯。不同之處麼,在乎益益州要潮濕得多,不不像關中這麼幹乾燥。」

    司馬相如一句話斷斷續續的說了半天,竇嬰不耐煩了。「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南越與關中不同,這點我自然清楚,何必多言。當年秦軍能攻佔南越,如今我漢軍更強於秦軍,何以不能」

    「那魏其侯知道為什麼秦軍能橫掃天下,卻深陷南越這個泥潭,最後要五十萬秦軍費五年之功這才得手需知秦平定六國,不過用了十年時間。」

    「那還不是因為秦軍殘暴,多殺無辜,引起當地百姓反抗,這才久戰無功。」竇嬰傲然一笑,瞥了梁嘯一眼。「南越是我朝屬國,我漢軍乃天子之師,有征無戰,又豈是秦軍可比」

    梁嘯沉下臉,盯著竇嬰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魏其侯,小子斗膽,敢說魏其侯此言有可嘆者二,可悲者三,可哭者一。」

    竇嬰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很隨意地拱拱手。

    「敢請教。」

    「可嘆者,魏其侯三朝老臣,竟如此輕敵。學通儒道,卻人云亦云;可悲者,將士捐軀異鄉,百姓空耗糧餉,魏其侯晚節不保;可哭者,陛下宏圖偉業,毀於一旦。」

    未完待續。

第460章 弄假成真
OSos 發表於 2016-3-27 09:44
第461章 影帝
眾人駭然變色,面面相覷。? `

    竇嬰勃然大怒,厲聲喝道:「還請冠軍侯詳言究竟,莫邯鄲學步,學那書生空言唬人。」

    他是真的怒了。梁嘯說得這麼嚴重,已經不是開玩笑,晚節不保這樣的字眼都說了出來,更讓竇嬰無法接受的是,梁嘯說他這個方略可能毀了天子的宏圖大業。

    如果他不予以反擊,這將使他辛苦得來的復出變成一個笑話。他不是梁嘯,有大把的時間,隱退一段時間也沒關係。他近過花甲,時日無多,必須抓住每一次光熱的機會。

    聽到竇嬰這一聲厲喝,幾乎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只有韓嫣喜得抓耳撓腮,對天子敬佩得五體投地。他沒想到,竇嬰和梁嘯真的開撕了,而且如此不留餘地。

    他偷偷看了一眼天子,卻現天子面色平靜,看不出有任何興奮之意。

    面對怒的竇嬰,梁嘯也吃了一驚。聽劉陵說過幾次竇嬰自負,看來不是謠傳啊,這位老臣的脾氣果然是老而彌辣,在天子面前也不收斂。

    「請魏其侯稍安勿躁,容我細細說明,再雷霆之怒不遲。」梁嘯不卑不亢,揚聲道:「陛下,諸君,理不辯不明,我與魏其侯的意見有分歧,自然要辯個明白,就請諸位做個見證,看我說的是不是故弄玄虛。」

    天子微微頜,笑道:「魏其侯,請入座,既是討論,難免有此分歧,不必如此緊張。」

    竇嬰也覺得自己失態,連忙躬身謝罪,強作鎮定,坐了下來。

    梁嘯侃侃而談。「諸位,即使我沒讀過多少書,也知道戰爭是很危險的事,應該慎重對待。輕敵是第一大忌。戰略上,我們可以藐視任何對手,可是戰術上,我們卻必須重視每一個對手。不管這個對手是強是弱。」

    他擺擺手,示意竇嬰別急著反駁。??`

    「我略通射藝,就拿射箭打個比喻。我可以說,我不懼天下英雄,敢接受任何人的挑戰。這是勇氣。也是自信。可是,一旦決定比射,上了場,我就不能有任何大意,哪怕對手是一個剛會走路的孩子。因為孩子也有可能射中,我射藝再高,也有可能射不中,如果不認真對待,我很可能會輸。」

    眾人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可是。魏其侯,你在制定方略的時候,真的把南越當成一個對手了嗎?你研究過南越的山川河流,風土人情了嗎?你知道南越有多少兵,有哪些將,他們的長處是什麼,短處又是什麼了嗎?你知道南越的氣候有什麼特點嗎?如果你研究過,請為我們講一講。」

    竇嬰老臉泛紅,尷尬不已。

    梁嘯不依不饒,又進一步追問道:「我敢說。你既沒有去問閩越的質子,也沒有諮詢過南方的商旅,你最多就是在家裡翻翻書,然後想像一番。」

    竇嬰面紅耳赤。他被梁嘯說中了,他就是在家翻翻書,然後猜想一番。聽梁嘯這麼一說,他才意識到其實在長安也有一些信息來源,可以瞭解一些南越的情況,只是現在已經遲了。

    「如果連這些都沒有調查。誰敢說對南越有所瞭解?」

    這一次,不僅是竇嬰,所有人都有些臉熱。他們是不太同意竇嬰的戰術安排,但是他們並沒有反對竇嬰南征的戰略,而他們和竇嬰一樣,在贊同之前並沒有真正瞭解過南越是什麼樣子。

    他們同樣犯了輕敵的錯誤。

    第一棍將竇嬰打悶了之後,梁嘯毫不留情,接著一條條的批過去。其實也不用多說,大家都明白梁嘯說的沒錯。對一個根本不太瞭解的對手說三道四,結果可想而知,秦軍覆轍在前,戰敗是大概率的事。一旦落得像秦軍一樣,就算不至於使大漢像秦朝一樣土崩瓦解,天子的名聲肯定也毀了。?  .?`

    一時間,竇嬰固然無地自容,天子也心悸不已。真要到了那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那……你有什麼建議?」

    「陛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欲對南越用兵,必先瞭解南越。」梁嘯躬身施禮。「據臣所知,對匈奴用兵之前,陛下多次派使者深入匈奴,直到對匈奴的情況一清二楚,這才一擊而中。此乃百戰百勝之道,完全可以用來對付南越。」

    天子笑了起來。梁嘯這句話讓他非常受用。

    「你看,誰出使南越比較好?」天子笑盈盈的說道:「你走一趟吧?」

    梁嘯露出一絲尷尬。「陛下,臣……恐怕不能當此重任,陛下還是另擇賢才好。」

    「為何?」天子眉毛不經意的挑了一下。「你出使西域就很不錯啊,不僅圓滿地完成了任務,帶回那麼多大宛良駒,還降伏了大宛公主……」

    梁嘯無語。

    天子大笑,吾丘壽王等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為之一鬆。竇嬰也一邊笑一邊說道:「陛下,臣也覺得,梁嘯機敏強果,是個出使的好人選。」

    梁嘯心道,竇嬰真是老糊塗了,連天子的話外之音都聽不出來。前面的話都是空的,後面一句才是關鍵。我要去南越,再把南越翁主搞上手,天子能滿意嗎?

    「陛下,南越與西域不同。南越趙氏本是中原人,他們一向仰慕中原文化,臣讀書太少,如果被他們考住了,豈不有損陛下顏面。還是派一個飽學之士去比較好。臣覺得魏其侯就不錯,在座的這幾位隨便挑一個出來,都比臣合適。」

    天子笑得更加開心。梁嘯推薦徐樂等人去,還有些理由,推薦竇嬰就純屬惡搞了。

    竇嬰也哭笑不得,連連搖頭,笑罵梁嘯胡鬧。

    說笑一陣,言歸正傳,梁嘯提了幾點建議:

    一是收集南越的情報。使者實地考察是一方面,但使者出入南越,肯定會受到監視,所以還要安排其他的方法,比如派細作潛入南越,繪製沿途的山川地形。在這一點上,他推薦上次曾圓滿完成任務的馬戎。

    二是安排人研製戰船。南方多水,南越又靠海,水戰可能無法避免。對付匈奴要用騎兵,戰馬是重中之重,對付南越應該重視水師,戰船必不可少,應該提前準備。

    三是強化水戰訓練。光有強大的戰船還不夠,訓練有素的士卒必不可少。

    天子一一記下,又與大家一起商量,對梁嘯所說的幾點進行補充細化,安排任務。最後決定,派嚴安為使者,以調解為名出使南越,瞭解南越的實際情況。讓竇嬰主持戰船、水師的籌備工作,梁嘯、徐樂協助。

    竇嬰大喜,連忙領命。

    梁嘯卻皺起了眉,露出幾分不樂意。天子看在眼裡,卻沒聲張,待眾人拜退,他把梁嘯單獨留了下來。「陪我走走。」

    「唯!」梁嘯躬身應喏。

    兩人沿著大殿的走廊,緩緩而行。天子不說話,梁嘯也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天子終於開了口。

    「若無意外,北疆的戰事結束,匈奴王庭的主力從此將難以踰越陰山,雁門、右北平諸郡可以免受騷擾。可是匈奴人的主力未受重創,我估計他們會從東西兩個方向進擊。」

    梁嘯靜靜的聽著,沒吭聲。

    「當年蒙恬取河南、陰山,實則未竟全功。二十萬大軍長年駐紮在長城附近,每年消耗的糧賦無數。揭竿而起的陳勝、吳廣都是去漁陽的戍卒。」

    梁嘯眉毛微顫,他有些明白天子的意思了。取南越可能只是個幌子,至少不是現在就要動手,打遼東一帶的左賢王部可能才是真正的目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陛下莫非是想用水師取遼東?」

    「嗯。」天子無聲的笑了起來。「單于被阻於陰山以北,暫時抓不住他。右賢王已經被你重創,實力大減,三部匈奴中,實力最強的是左賢王伊稚邪。我聽說,伊稚邪是匈奴人中少有的梟雄,他如果繼位單于,對大漢不利。所以,我想趁單于尚在位的時候,先把伊稚邪除掉。」

    天子說著,握緊了拳頭,在梁嘯面前晃了晃。

    「陛下高明。」梁嘯心悅誠服。這才是真正的心機伯啊。討論得那麼熱烈,安排得那麼周詳,誰都以為他真的想打南越,誰知道只是虛晃一槍,伊稚邪才是他真正的目標。

    等大漢鐵騎乘著樓船跨過大海,出現在遼東,迂迴到伊稚邪背後的時候,伊稚邪估計會直接懵逼,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這個計畫能否成功,關鍵在水師。要想迷惑匈奴人,取南越是最好的藉口。」

    「陛下所言甚是。」

    「你也覺得不錯?」

    「豈止是不錯,簡直……簡直是神來之筆。陛下的思路真是……」梁嘯咂了咂嘴,歎服不已,挑起大拇指。「一個字,牛逼!」

    「牛逼?什麼意思?」天子眨著眼睛,喜上眉梢。他雖然不太懂這個意思,但看梁嘯這個表情,估計不是壞詞。能讓梁嘯這麼佩服,他非常有成就感。「還有,這是一個字?」

    「呃……」梁嘯尷尬不己。一激動,居然把遺忘了很久的粗話都說出來了。

    -

    -(未完待續。)
第461章 影帝
OSos 發表於 2016-3-27 09:45
第462章 帝王心術

「陛下恕罪,臣一時興奮,君前失禮。」

    「哈哈哈……」天子得意地笑了起來。「不過,南越的事也不完全是誘餌,趙氏做的那些事,我都記著呢。匈奴單于污辱過朝廷,趙佗那老匹夫也不是什麼順臣。等北疆穩定,南征就會成行。不僅如此,我還要走得更遠,箕子朝鮮孤懸海外得太久,是該讓他們重回華夏衣冠了。」

    即使知道天子後來派兵攻取遼東,梁嘯還是有些心驚肉跳。天子的心思顯然比他估計的還要大。他一心想將天子的注意力向外引,現在看來,純屬多此一取。沒有他,天子也要向外開拓。

    只不過,有了他,天子會走得更遠。

    「陛下謀劃甚大,簡直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臣實在是跟不上啊。」

    天子瞅了他一眼,輕笑兩聲,又道:「把樓船的事交給你,也是出於這個考慮。你是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匈奴人對你畏懼甚深,越人對你也心懷忌憚。讓你操持南征之事,既能威懾越人,又能讓匈奴人放心,可謂是一舉兩得。」

    梁嘯再次拱手,表示佩服。

    「怎麼樣,還不想去嗎?這可是兩件奇功,若是成了,萬戶侯何足道。」

    梁嘯苦笑。「陛下,臣不是不願意為陛下效勞。只是樓船闊大,要造樓船,須到大江大湖。我朝造船基地在豫章,離長安甚遠,離淮南卻近,怕是不太合適。況且,臣種的菜……」

    天子瞪起眼睛,斥道:「南征北討,這麼大的事,沒你的菜重要?年紀輕輕便求田問舍,你想做老圃嗎?還是要向天下人宣示朝廷不能用人,逼得你只能躬耕壟畝,種菜自娛?」

    梁嘯眨眨眼睛。喃喃道:「陛下……言重了。」心裡卻道,你丫的敢說不是?

    「孝文皇帝當年曾嘆惜李將軍生不逢時,若生於高皇帝時,萬戶侯不足道。我現在給你機會。??.? `你卻不要,後人說起,還以為你也是生不逢時。」

    「陛下,臣不敢。」梁嘯連忙請罪。「臣其實只是嘴饞而已,哪裡會想到這麼多事。連累陛下名聲,臣死罪,死罪。」

    天子哼了一聲:「你饞,是吧?行,民以食為天,朝廷要你做事,總不能讓你不能吃飯。我賜你百頃良田,讓你造船之餘種菜,夠不夠?」

    梁嘯大吃一驚,懷疑自己沒聽清。「多少?陛下。你說多少良田?」

    天子斜睨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沒聽錯,是百頃,不是百畝,夠你種菜了吧?」

    梁嘯翻了個白眼。我了個天。百頃可就是一萬畝啊,這得種多少菜?「陛下,太多了……」

    「你不嫌少就行。」天子擺擺手,打斷了梁嘯的推辭。「還有什麼要求,一併提出來,然後便回去收拾行裝。安心上路。」

    梁嘯撓撓頭。「安心上路?臣怎麼聽著瘆得慌?」

    天子眼珠一轉,也覺得用詞不當,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又故作嚴厲道:「不造出樓船。那百頃菜地就是你的埋骨之所。」

    ——

    梁嘯沒有再提其他要求,只是希望能帶劉陵一起出,回淮南看望她的母親。

    天子一口答應。

    梁嘯出宮,回到家,先把情況和劉陵說了一遍。劉陵倚在梳妝台前,托著腮。眼神閃爍,一點也不意外。「天子的手段一向高明,這次又是一舉三得,天衣無縫。」

    「一舉三得?」梁嘯有點傷自尊了。他只想到了天子此舉的兩個目的。

    「可不是麼,為匈奴人準備的刀,先試試南越的底氣,又把你困在豫章造船,遠離京城,豈不是一舉三得?怎麼,你真以為這船造好了,攻遼東的就一定是你?」

    梁嘯愣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他想笑,卻沒笑出來。

    「這樓船可不是一艘兩艘,沒有兩三年時間造不成。兩三年之後,衛青已是軍中重將,你就算上陣,也就是個偏師。遼東作戰主力是騎兵,你練的水師除了做船伕,還有什麼用?」

    劉陵豎起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樑嘯的額頭。「你呀,被那百頃良田騙過了。天子用了你的長處,又斷了你在軍中的根基,還落了因人善任之名,這又是一個小小的一舉三得。」

    梁嘯無語的搖搖頭。真是千小心,萬留神,還是被天子給玩了。天子這連環騙真是了得啊,防一防二,沒防住三,果然是防不勝防。可不是麼,兩年後的事,誰說得准?

    梁嘯自我解嘲道:「這也沒什麼不好,讓我造船,我就造船唄,正好公私兩便。」

    「如果你這麼想,那禍事就不遠了。」劉陵白了梁嘯一眼。「天子讓你毗鄰淮南,你以為是機會?孰不知,這個機會也許就是他故意給你的。」她想了想,又眉頭輕蹙,道:「我們剛成親,他就把你調到豫章造船,莫不是起了什麼疑心,故意把你我分開?」

    梁嘯越想越不安,真有點細思恐極的意思,連他自己都搞不清究竟是劉陵想多了,還是天子的手段真的神鬼莫測。他自己已經很小心,卻還沒想到這一層。這麼看來,豫章造船就是一個天坑。

    說實在的,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如魚得水呢。現在想來,也許天子洞若觀火,只是看他怎麼蹦跶罷了。

    「你會不會想多了?」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劉陵眨眨眼睛。「可是,小心一點總沒錯,你說是不是?」

    梁嘯鬆了一口氣,伸出雙手,將劉陵摟入懷中,笑道:「管他一舉幾得,反正我白得百頃良田,有何不好?你這次在淮南多呆一段時間,再回長安,以後想回去就難了。」

    「是啊,就像你說的,悔教夫婿覓封侯嘛。」劉陵偎在梁嘯懷裡,握著梁嘯的手,斜睨著梁嘯。「你在外面逍遙,我卻得在長安為質,豈不是正中你的心意?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呢。」

    「你看你,想哪兒去了。」梁嘯嘿嘿笑道:「要不,我把這事辭了。」

    「別。天子這麼給你面子,你若還要辭,就有些不識抬舉了,以後就算冷落你一輩子,也沒人能說什麼。」劉陵轉過身,捏捏梁嘯的鼻子。「你去了豫章,文姬的事怎麼辦?」

    「這事急不來,既然你覺得天子可能起了疑心,不如就暫且放一放。」梁嘯沉吟道:「希望陳家那對姊妹花能成功,這樣就不必把文姬送進宮裡去。宮裡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何必去受那個罪。」

    「這倒也是。」劉陵眨眨眼睛。「可惜她也姓梁,要不然的話……」

    梁嘯盯著劉陵,眼神狐疑。「你是不是有喜了?」

    「沒有啊。」劉陵奇道:「你為什麼這麼說?」

    「我覺得你今天說話的口音不對,有點孕婦才有的心理,疑神疑鬼的。」

    「好啊,你敢拐著彎兒說我。」劉陵嗔道,將梁嘯撲倒在床上,鬧成一團。

    兩人說笑了一陣,梁嘯起身,去向老娘和師傅匯報。這一次離家時間不會短,有不少事要安排。內務還好,有劉陵打理,基本不用老娘操心。桓遠是留在長安,還是跟著去豫章,卻要問問他的意見。

    桓遠考慮了一番之後,決定跟著梁嘯去豫章。他在長安住了幾年,原本還不覺得有什麼不適應的,上次跟著梁嘯去了一趟淮南,這才現,他還是喜歡吳楚的氣候。豫章雖然不是老家,終究是楚地。

    梁嘯應了。他想把荼牛兒留在長安,讓他和家人多團聚,抓緊時間再生幾個娃,卻被荼牛兒拒絕了。他以鐘離期為榜樣,鐘離期不離桓遠左右,他也不離梁嘯左右。

    梁嘯沒有堅持。他身邊的確需要像荼牛兒這樣一個能夠完全放心的人。

    ——

    梁嘯去豫章造船,名義上還屬於竇嬰管轄範圍以內。離京之前,梁嘯趕到竇嬰的府中道別。

    天子優待老臣,竇嬰可以不用像等徐樂等人一樣每天坐班當值,有事宮裡自會派人來請。說白了,中大夫原本就相當於顧問,等於白給竇嬰一份俸祿。

    竇嬰雖然不甚滿意,但閒得太久了,有事做總比沒事做好,也樂得天天帶著兩個僕從逛逛街市,瞭解與南越有關的情況。系統的情報收集則由徐樂負責,每隔三五日,徐樂會將相關的文件送來讓竇嬰過目。

    梁嘯趕到魏其侯府的時候,竇嬰剛從集市上回來,身邊跟著一個中年人,身材高大,面目粗豪,看起來像個土匪。

    一見梁嘯,竇嬰就熱情地招呼道:「伯鳴,來,給你介紹一個人。這位是潁川灌夫灌仲孺,剛剛從燕相任上歸來。」

    一聽是灌夫,梁嘯又打量了兩眼。灌夫見了,眼睛一瞪。「怎麼,梁君侯這副眼神,意欲何為?」

    梁嘯哈哈一笑。這灌夫倒是名不虛名,雖然一把年紀,還是中二性格。「原來你就是灌仲孺啊,久仰大名。今日一見,著實是聞名不如見面,果然英雄。」

    灌夫咧了咧嘴,哈哈大笑,洋洋得意。「君侯,你看,我就說英雄惜英雄,我們一定說得來嘛。」

    竇嬰擺擺手,沒理灌夫。「伯鳴,準備出了?」

    梁嘯點點頭,走到竇嬰身邊,低聲說道:「北疆大戰在即,正當用人之計,灌君怎麼反而回來了?」

    竇嬰嘆了一口氣。「這豎子闖了禍,被免了。伯鳴,你那邊用不用人?仲孺對水戰也有些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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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第462章 帝王心術
OSos 發表於 2016-3-27 09:46
第463章 灌夫
  聽灌嬰一說,梁嘯才知道歷史記載有些小誤。

    歷史上說,灌夫和竇嬰相識是因為兩人都官場失意,所以抱團取暖。實際上,竇嬰與灌夫早在吳楚之亂時就認識。竇嬰當時是大將軍,灌夫為父報仇,一戰成名,從此深得竇嬰賞識,後來便成了竇嬰的擁躉。

    當時和灌夫一樣崇拜竇嬰的還有很多人,田蚡也是其中之一。灌夫和田蚡的交情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太皇太后過世,田蚡復出為相,竇嬰卻繼續閒居,時任燕相的灌夫為此打抱不平,不僅向天子推薦竇嬰,還寫信責備田蚡。天子、田蚡沒搭理他,竇嬰卻記在心裡。現在,竇嬰復出,灌夫失官,竇嬰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梁嘯,希望梁嘯能為灌夫安排一個職位。

    梁嘯很奇怪,為什麼不直接找天子?按竇嬰所說,天子對灌夫也很重視,即位之初,就調他任淮陽太守,又入為太僕,那可是九卿之位。

    「別提了,這次他得罪是的燕王劉定國。他本想與你一樣,揭那個禽獸,孰料手段不夠,反被劉定國抓住了把柄,奏免了。」

    梁嘯看看竇嬰,將信將疑。竇嬰這話說得很含糊,什麼叫想和我一樣?灌夫又被劉定國抓住了什麼把柄?據我所知,灌夫雖然勇猛,還有點不管不顧的義氣,可是本質上,這貨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漢代遊俠風氣盛行,挖墳掘墓、殺人越貨之類的事不僅年輕人幹,成年人也經常幹,灌夫就屬於小時頑劣,大了也沒改好的那一類。他之所以去做燕相,就是因為在太僕任上使酒,和竇甫生口角,動了手,差點把竇甫打死。

    竇甫可是竇太后的親兄弟,當時官居長樂衛尉。與灌夫同為九卿之列,年紀比灌夫還長一輩。這貨居然因為一點小事和人動手,可見是個沒分寸的愣頭青。

    把他弄到自己身邊,那可是個闖禍精啊

    「灌將軍這樣的勇士。跟我去造船?」梁嘯咧咧嘴。「魏其侯,你不覺得浪費?」

    「造船有什麼不好?磨磨他的性子,讓他知道些輕重,順便熟悉熟悉水戰。將來南征,也許還有立功的機會。如今北疆名將輩出。前有李廣、程不識等中堅,後有衛青、李椒、公孫敖等後輩,哪有他出頭的機會。」

    梁嘯想了想,心中一動。「魏其侯,你也知道的,我這人脾氣不太好,萬一生衝突,傷了他,怎麼辦?」

    竇嬰笑笑。「只要不壞他性命,都沒問題。」

    灌夫大大咧咧的笑了。「嘿嘿。久聞冠軍侯武藝過人,我也早就想和你交交手了。」

    梁嘯點頭答應。「那好,魏其侯,你請示陛下吧,只要陛下同意,我沒什麼意見。」

    竇嬰非常滿意,置酒為梁嘯餞行,又關照了一番,這才盡歡而散。

    兩日後,梁嘯起程。在霸陵驛與淮南王劉安和剛授樓船校尉的灌夫匯合。不得不說,天子對灌夫印象真不錯,被劉定國告了一狀,灌夫也只是被免職了幾天而已。旋即又做了官。劉定國要是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會不會很鬱悶。

    至少劉安的心情不太好,如果不是有劉建的前車之鑑在前,劉安說不定會對灌夫惡語相看。儘管如此,他也沒和灌夫搭訕什麼。灌夫對書生也沒什麼興趣,他也不管梁嘯車上還有新婚的夫人劉陵。非要拉著梁嘯一起騎馬同行。

    梁嘯對他的心思一清二楚,婉言謝絕。

    「灌君,我擅長的是射箭,近戰沒什麼把握,你要是想比騎射,我可以陪你玩玩。如果你想較量矛戟,我給你推薦另外一個人。」

    灌夫瞅瞅梁嘯,理智的決定接受梁嘯的建議。.`他的箭術一般,和梁嘯比射藝,純屬找虐。

    梁嘯指指一旁的希臘騎士,揚聲叫道:「亞歷山大,亞歷山大。」

    亞歷山大撥轉馬頭,輕馳而至,在馬背上躬身施禮。「主君,有何吩咐?」

    梁嘯揚揚下巴。「這位是灌校尉,成名多年的勇士,好久不上戰場,有些手癢了。你陪他走兩合。」

    亞歷山大看了灌夫一眼,面無表情的應了一聲。「喏。」伸手相邀。「灌校尉,請。」

    跟著梁嘯數年,營養充足,心無旁騖,經謝廣隆悉心調教,又由桓遠、鐘離期強化訓練,亞歷山大已然是希臘騎士中屈一指的佼佼者,不論是步戰還是馬戰,不管是矛戟突擊還是馳射,都可圈可點。持矛近戰更是他的強項,甚至過了他的啟蒙師傅謝廣隆。

    梁嘯對他很有信心,讓他陪灌夫練練手,就算不能大勝,至少也不會輸得太難看。更重要的是,亞歷山大話不多,性子沉穩,他不至於傷了灌夫。若非如此,在謝廣隆授雁門尉,衣錦還鄉之後,梁嘯也不會讓亞歷山大繼任親衛騎將。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灌夫一看亞歷山大的氣度,就知道此人武藝不凡,梁嘯讓他跟自己過招,並無輕視之意。雖說讓一個部曲出戰與他的身份不符,可是梁嘯有言在先,也不算過份。

    灌夫換上甲冑,跟著亞歷山大到一旁去了。

    劉陵倚在車窗旁,看著灌夫和亞歷山大的背影。「夫君,你不怕灌夫輸了會急臉?他成名多年,以勇氣著稱,如果敗在一個蠻夷少年手下,恐怕會惱羞成怒。」

    「放心好了,灌夫雖然魯莽,卻不是那種輸了不認賬的人。再說了,他是好面子,可那是對尊貴者而言。如果被我打了,他可能會惱羞成怒。被亞歷山大打了,他反而會惺惺相惜。」

    劉陵笑了起來。「看來對武夫的瞭解,你的確比我在行。不過,你怎麼對灌夫這麼瞭解,你們以前可沒有接觸過。」

    梁嘯撓撓頭,現自己說漏嘴了。他對灌夫的印象來自於史書,而不是現實生活。

    「魏其侯說的。」梁嘯想想,又補充了一句。「他怕我和灌夫相處不來,特地誇了他一番。」

    劉陵笑而不語,眼神狡黠,顯然知道梁嘯沒說真話。梁嘯有些氣短,正想解釋,劉陵擺擺手。「好啦,你不想說,就不用說,用謊言遮蓋謊言,反而不美。男人嘛,總有些事不方便對女人說,哪怕是夫妻之間也一樣。」

    梁嘯苦笑,這話聽著怎麼那麼曖昧呢。「呃,你又想多了。」

    馬車轔轔向前,兩人說著閒話。正是七月盛夏,梁嘯拉下帷紗,敞開了懷,靠在車廂上,和劉陵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他不願意接受灌夫的挑戰,其實並不是因為不擅長近戰。他在持矛衝鋒上雖然不如謝廣隆、亞歷山大經驗豐富,卻也不弱。

    他只是不想在這大熱天穿上甲冑和人打架。戰在春秋,冬夏一般不會生戰事不是沒有道理的,甲冑本身就很重,為了防止磨破皮膚,裡面還得穿厚的戰襖,別說作戰,就算不動都是一身汗。又沒實際的好處,誰會傻了吧嘰的比武啊。

    也就是灌夫這樣的粗貨才會這麼幹。梁嘯可不願意自降身份。躲在車裡,啃著水靈靈的蘿蔔,和自家水靈靈的夫人說說情話多愜意。

    經過幾個月的辛苦,梁嘯種的第一批菜已經有了收穫,清脆爽口的蘿蔔便是其中之一。雖說這玩意在後世很常見,在這個時候卻絕對是新鮮事物,梁家老小品嚐之後,個個讚不絕口。劉陵甚至帶了一小筐回去,準備當大禮送給她的母后。

    車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灌夫的大嗓門響了起來。

    「梁伯鳴,梁伯鳴——」聲音急促,還有些喘。

    梁嘯吃了一驚,將半片蘿蔔塞進嘴裡,這才撩開窗紗。「怎麼了,誰受傷了?」

    「沒有。」灌夫扯下頭盔,滿頭大汗,臉上還有一塊沒擦乾淨的土。「你的部曲武藝一般,坐騎卻著實是好。梁伯鳴,借你的座騎一用。」

    說著,不等梁嘯答應,灌夫伸手就去抓明珠的韁繩。

    梁嘯還沒說話,龐碩翻身下馬,兩步跨到灌夫面前,左手攔住灌夫,右手拔出半截長刀。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揚起眉,一動不動地看著灌夫。

    灌夫大怒,掄起頭盔砸向龐碩。「狗奴,竟敢對我無禮!」

    話音未落,龐碩長刀出鞘,刀光一閃,「嚓!」一聲輕響,灌夫手中的頭盔只剩下一小塊。灌夫嚇了一跳,瞪著龐碩,剛要大罵,刀光再次閃動,長刀直指他的鼻尖。

    「再罵一句試試。」

    灌夫臉色變幻,正準備飈。梁嘯拉開車紗,將頭探了出去,哼了一聲:「大虎,幹得好!」

    「梁伯鳴,你……」

    「灌校尉!」劉陵的聲音從梁嘯身後傳了出來,不急不躁。「這匹大宛馬叫明珠,與大宛公主同名,也是你能碰的?龐碩是我夫君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罵他是狗奴,豈不是罵我夫君是狗奴?」

    灌夫翻了翻大眼。「大宛公主不過是個姬妾,送人也無妨,何況是馬?再說我又不要你的,只是借來騎……」

    灌夫還沒說完,梁嘯一聲怒喝:「大虎,抽他!」

    「喏!」龐碩掄起鐵刀,一刀背抽在灌夫的臉上。灌夫猝不及防,「唉喲」一聲翻身落馬,塵土飛揚。

    -

    -(未完待續。)


第463章 灌夫
OSos 發表於 2016-3-27 17:17
第464章 下馬威
灌夫雖然與李廣同輩,人到中年,卻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他身邊的部曲、隨從平時也驕橫慣了,從不肯吃虧。見灌夫被打倒在地,他們登時火了,大呼小叫,舞刀拔劍,圍了過來,就要搶人。

    旁觀的劉安大吃一驚,臉色大變,失聲叫道:「住手,住手,天子腳下,豈能亂來!」

    桓遠卻不動聲色,冷眼旁觀,鐘離期也只是撥了撥馬頭,向桓遠的馬車靠近了些,免得有人衝撞桓遠。

    梁嘯更沒當回事。事實上,這根本就是他有意的。一方面,劉陵一提到大宛公主眼神就不對,他必須轉移注意力;另一方面,他也要給灌夫一個下馬威,同時給未央宮的那位看看,我這脾氣是真不太好,你應該放心了。

    梁嘯抬起手,打了個響指,輕輕一指。

    雖然只是很清脆的一聲,反應卻特別大。龐碩一聲長嘯,左手舞著半截刀桿,右手揮舞長刀,像狂風一般捲入人群,手起刀落,砍翻兩人。

    希臘騎士們也迅速進入戰鬥狀態,亞歷山大猛踢戰馬,跨下坐騎一聲長嘶,突然竄出,手中長矛,「啪啪」兩聲,兩個策馬奔來的灌家部曲被挑落馬下。

    馬蹄聲聲,更多的希臘少年縱馬奔馳,將灌家部曲圍在中間。馬蹄踢起滾滾煙塵,被打落在地的灌家部曲吃了滿滿一嘴的土。一時間,人喊馬嘶,慘叫聲不絕於耳,不斷有人落馬。

    梁嘯反應快,迅速拉上了車紗,將灰塵擋在車外,護住了劉陵。

    劉陵伏在梁嘯肩上。嘻嘻笑道:「夫君,是不是有些小題大作了?灌夫可是做過九卿的人,你這麼折辱他。不怕人非議?」

    「九卿算個毛。」梁嘯揚揚眉,不屑一顧。「田蚡還是丞相呢。我不是照樣把你搶過來了。」

    「好了,你是大英雄!」劉陵眼波流轉。「只是過猶不及,你這麼做,反倒顯得心虛。」

    「唉呀,你看……」梁嘯很無奈。「你又來了。」

    說話間,少年騎士們一個衝鋒結束,灌家部曲已經沒有還站著的,全部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見血的也不在少數,場面看起來頗有些驚心動魄。

    灌夫站了起來,瞪著勝負已分的戰場,再看看那些在遠處圈住馬,隨時可以重新發起衝鋒的騎士,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老大,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他原地轉了兩個圈,這才找到梁嘯的位置,撲到窗邊。

    「你……」

    「呯!」梁嘯一拳。正中灌夫面門。灌夫仰面就倒。梁嘯收回拳頭,罵了一句:「什麼玩意,這點規矩都不懂。我的女人也是你隨便能看的?」

    「好啦,好啦。」劉陵笑得喘不過氣來。「知道你的心意了,出去收拾殘局吧,別真惹出事來。」

    「好咧。」梁嘯笑了兩聲,鑽出車廂,走到灌夫面前,蹲了下來。「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是年歲漸長,體力大不如前呢。還是原本就浪得虛名?就憑你這點本事,當年是怎麼在吳軍大營裡殺進殺出的?」

    灌夫鼻血長流。眼前全是星星,聽了梁嘯的譏諷。嘟囔了一句,想掙紮著爬起來,卻力有不支,「撲通」一聲又躺下了。

    淮南王大驚失色,從車裡鑽了出來,看看地上的血跡,又將腳收了回去,只是一臉驚恐的看著梁嘯。

    桓遠靠在車窗旁,嘆了一口氣。「當年麾下若有一千這樣的騎士,何至於此。」

    鐘離期看了他一眼,輕聲笑道:「別說當年,就算是現在,天下也沒幾個人能拿得出一千這樣的部曲。」

    桓遠想了想,也笑了。鐘離期說得沒錯,梁嘯帶出來的這些希臘騎士的確是天下少有。首先一條,像梁嘯這樣重視部曲訓練的人就沒幾個,不惜重金,裝備最好的坐騎、武器,更沒有誰能湊齊像他、鐘離期、謝廣隆這樣精於射藝、步戰和騎戰的高手,提供最好的訓練條件。

    正因為如此,灌夫的部下也算得上精銳,可是在這些人面前,他們連一個回合都沒能撐住就一敗塗地。

    過了好一會兒,灌夫才清醒過來,看著自己那些狼狽不堪的部曲,灌夫無地自容。這種事他經歷多了,手下那些人的實力,他一清二楚。被人打得這麼沒脾氣,這還是第一次。

    「聞名不如見面,梁伯鳴,你厲害。」灌夫爬了起來,撣撣身上的塵土。「不過,老子不服,你趁人不備,算不得英雄。」

    梁嘯歪歪嘴。「你腦袋被驢踢了吧?別人說這話,也就罷了,你可是上過陣、慣於廝殺的人,也說這話?算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你要想報仇,我隨時恭候。不過下次找點有用的人,這些廢物就別出來丟人現眼了。」

    灌夫無言以對。

    「還有……」梁嘯站了起來,拍拍手。「錢可以一起用,酒可以一起喝,有些東西,你千萬別動。動一動,把命送!」

    灌夫捂著被龐碩一刀抽得腫了起來的臉,咧了咧嘴,唾了一口帶血的唾不要,罵道:「瘋子!」接著又搖搖頭,笑道:「這小子,對老子胃口。」

    劉陵愣住了,看著鑽回車裡的梁嘯。「他這是……賤麼?被你打了,還說你好?」

    梁嘯倚著車壁坐下,敞開懷,老神在在的說道:「男人的世界,你永遠搞不懂。」

    「且!」

    ——

    韓嫣匆匆進殿,附在天子耳邊嘀咕了幾句。

    天子驚訝不已,停住手中的筆,眼神閃爍。「梁嘯把灌夫打了?」

    韓嫣連連點頭,笑容滿面。「陛下,我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不敢相信,問了幾遍。」

    天子放下筆,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兩步。「這麼說,讓灌夫去牽制梁嘯是指望不上了。那個莽夫恐怕不是梁嘯的對手,武的都不行,文的就更不行了。」

    韓嫣說道:「陛下,臣以為大可不必。梁嘯的家人在長安,他的產業也全在長安,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老老實實造船,等船造得差不多了,再調他回京,授個閒職,還不是陛下一道詔書的事?」

    天子瞥了韓嫣一眼,哼了一聲:「如果梁嘯這麼服貼,我還要費這麼多心思?」

    「那陛下覺得他會怎麼做?」

    「我就是不知道他會怎麼做,所以心裡才沒底。」天子走出大殿,站在廊下,看著湛藍的天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能謀一世,不能謀一身,可惜,可惜。」

    韓嫣眨著眼睛,欲言又止。他不太明白天子的意思。

    天子仰著頭,發了一會兒呆,突然說道:「你弟弟現在在幹什麼?」

    韓嫣吃了一驚,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說道:「在家休居,最近得了一口陳家打造的利劍,正到處跟人比劍呢。陛下,臣想……」

    「讓他去豫章。」

    「什麼?」韓嫣連連搖頭。「陛下,梁嘯是個武夫,他連灌夫都敢打,我弟弟尚未弱冠,如何禁得住他的摧殘?」

    天子轉身看看韓嫣,「噗哧」一聲笑了。「你放心,梁嘯不好男風。」

    韓嫣面紅耳赤。天子一語雙關,讓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樓船要造兩三年。兩三年之後,你弟弟也成年了,可以隨軍出征。將來以軍功封侯,豈不比在宮裡當差更好?」天子轉過身,幽幽地說道:「梁嘯雖然桀驁,才華卻著實驚豔。你弟弟在他身邊,若能學得三五成,何愁功名不立?再者,他是你的弟弟,我不用擔心他會被梁嘯拉攏過去。」

    韓嫣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那臣就聽陛下的,讓他即刻起程。」

    正在這時,郭舍人匆匆走了過來。「陛下,生了,生了。」

    天子皺皺眉。「什麼生了?」

    「衛夫人生了。」

    「子夫?」天子忽然如夢初醒,不由得一拍大腿,抬腿向衛子夫的宮殿走去。「這些天太忙,居然把這事給忘了。對對對,子夫是該生了。生了什麼,是皇子還是皇女?」

    郭舍人的臉色有些不自然。「是……皇女。」

    天子臉上的喜色迅速散去,眉頭緊急,竟有幾分嫌棄之色。「怎麼又是個皇女,真是掃興。」說完,他停住腳步,轉身入殿,興趣缺缺。

    郭舍人跟了進來,站在一旁。天子有些不耐煩。「還有什麼事?」

    「太醫丞剛剛確認,陳少姁、陳稚姁姊妹有身孕了。」

    天子霍然轉身。「你說什麼?」

    「陛下,皇后身邊的陳少姁、陳稚姁有身孕了。」

    「兩個人?同時?」

    郭舍人連連點頭,臉上重新露出笑容。他看得出來,天子對這個消息非常滿意。

    果然,得到了確認之後,天子臉上的烏雲散雲,眼神重新亮了起來。「呵呵,呵呵,這麼說,皇后無子,的確是親緣太近的原故,我的子嗣……哈哈!走,看看她們去。」

    天子說著,抬腿就走,直奔椒房殿。韓嫣、郭舍人不敢怠慢,緊緊跟上。韓嫣叫道:「陛下,陛下,不用急,待車駕來了,再去不遲,好遠呢。」

    「區區一里而已,坐什麼車。」天子健步如飛。「已經有了兩個女兒,她們又是同時有孕,老天總該給我一個皇子了吧。」

    -

    -(未完待續。)

第464章 下馬威
OSos 發表於 2016-3-28 09:19
第465章 隨風潛入夜
武關驛舍,梁嘯、劉陵夫妻與淮南王劉安且飲且聊,漫無邊際。

    灌夫被龐碩、亞歷山大揍了一頓,不打不成交,剛剛住下,就拉著他們喝酒去了。梁嘯耳邊清靜,就陪著老丈人劉安閒聊。劉安知道他是去督造樓船的,很自然的就問起了南征的事。

    梁嘯沒把天子的真實想法告訴劉安,他更關心的是劉安這個書生氣太足的大學者能不能把注意力轉向更實際一點的事務。既然不肯安份守已的做一個素王,劉安就得面對現實。光憑能說會道是不可能在海外打下一片江山的,甚至走都走不遠。

    「竇嬰準備寫一部書。」

    「什麼書」劉安端起酒杯,卻沒有喝。

    「一部博物誌之類的書。」梁嘯不動聲色,咧嘴笑笑。「上次在天子面前遭我反對,大概是被刺痛了,最近經常出沒於胡市,打聽消息,勘別校讎,準備彙集成書,以供天子參考。我看他那心氣勁,說不定還會頒行天下。」

    劉陵抿嘴而笑。「父王,竇嬰和你也是老對手了吧」

    劉安呷了一口酒,沉吟半晌。「這的確是個麻煩。竇嬰這個人」劉安欲言又止,似乎在考慮怎麼形容竇嬰這個人,臉色卻有些糾結,遲遲沒有給出定論。

    梁嘯也不吭聲。他從劉陵那裡知道,在學術上,劉安和董仲舒針鋒相對,在朝堂上,竇嬰一度是他的假想敵。當年為了梁王劉武之事,竇嬰就展現出了對皇權的絕對擁護,劉安想以藩王繼位,必然會遭到竇嬰的強烈反對。

    竇嬰在朝堂上的影響力,絕對不容忽視。他又是信奉儒家的,如果他在學術上再有突破,豈不成了儒家的另一個代表

    「博物之學,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何足稱道」

    梁嘯笑了。客氣中帶著幾分不以為然。他知道劉安口不對心。他的目的也達到了,就沒必要把話說得那麼清楚。竇嬰是為天子南征做準備的,豈能止步於道聽途說這麼簡單。這個道理他懂,劉安想必也懂。否則不會考慮這麼長時間,只是嘴上不肯承認罷了。

    實際上,梁嘯本人對竇嬰的好學也讚歎不已。不愧是從政多年,又有統軍經驗的老臣,他遠比劉安這樣的純學者更實際。在天子面前被梁嘯面折之後。他沉下心來收集資料,重新做方案,頗有知恥而後勇的勁頭。

    這也讓梁嘯更有信心。這時候的漢人還沒有固步自封的習慣,征服的腳步剛剛開始,只要有人指引一個方向,他們就能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熱情,毫不遲疑的撲上去。

    如果說館陶長公主只是有實力,那竇嬰除了實力之外,還有足夠的號召力。

    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在劉陵的幫助下。梁嘯終於把竇嬰這顆至關重要的棋子納入棋局。現在,他又要利用竇嬰來刺激劉安,讓他做出更多的改變。

    果然,劉安被梁嘯的不以為然激怒了。「西域的事,我就不問了,南越的風土人情,我讓幾個門客整理一下相關的內容,立刻命人抄寫幾部,獻給天子。」

    「獻給天子的書,可不能出現訛誤。最好要有把握。」梁嘯慢吞吞的說道:「天子是要用來指導南征的,若是誤了事,可不得了。這和軍用輿圖一樣,要很精確才行。」

    劉安眨眨眼睛。微微頜首。他明白了梁嘯的意思。為天子提供參考不過是個表面文章,更重要的是為自己將來出征提供依據。這可來不得半點馬虎,否則後果堪憂。

    「對了,父王,說到書,伯鳴有一個想法。」

    「什麼想法」

    「抄書太慢。而且容易出現訛誤,可以命人刻成碑,供人傳抄。」

    劉安眼睛一亮。「刻碑這的確是個好主意。」

    漢代的文章一般都不太長,上萬字的就算大文章了。像史記這樣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煌煌巨著,總共也不過五十餘萬字。如果能刻成碑,不僅可以供人傳抄,還能立名聲,對劉安的吸引力非常大。

    「立了碑,只是第一步,如果能供人拓印,那才是無量功德。」

    「拓印」劉安莫名其妙。刻碑他知道,拓印沒聽過。

    劉陵把梁嘯講過的拓印思路詳細解說了一遍。劉安一聽,立刻意識到了其中蘊藏的價值。如今的書籍都是靠手抄,不僅速度慢,而且容易出現錯誤,多字少字,錯別字,都很常見。可是用這種拓印的方法,只要原碑沒有錯誤,就可以確保拓印的文章準確無誤,而且速度更快。

    「這是個好辦法」劉安大喜,舉起酒杯。「小子,你雖然書讀得不多,可是這個主意卻能造福天下讀書人,將來必能為人傳誦。」

    「阿舅,你別急著高興。」梁嘯笑道:「碑容易刻,拓印卻不簡單。用帛不行,用簡更不靠譜,依我看,你還得先改造一下紙。」

    劉安想了想,一拍腦袋,自我解嘲的笑道:「沒錯,我只看到了好處,卻沒看到難處。不過,這紙就能拓印」

    梁嘯早就注意過紙。這個時代已經有了紙,但是紙質粗糙,還不適合拓印或者印刷。不過,造紙術的大致內容,他心裡有數,淮南王府有工匠,有通曉實用技術的門客,只要給他們一個思路,對現有的造紙技術進行改造,造出能用的紙並不是什麼難事。

    梁嘯已經把這個思路告訴了劉陵,現在由劉陵轉造給劉安。劉安聽了,欣喜若狂。在他看來,這應該就是梁嘯說的那個「趨利」之策了。他有著常人難及的藏書,再加上這個拓印技術,還愁在聲勢上不能壓倒儒門如果他願意,做個素王是信手拈來的事。

    「我一回淮南,立刻安排人試制。」劉安興致勃勃,恨不得立刻著手。

    梁嘯很滿意,和劉陵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照不宣的笑了。棋局又在不經意之間往前推動了一步。

    竇嬰緩步走進了未央宮,身後跟著兩個郎官,抬著一個藤筐,看起來沉甸甸的,扁擔被壓得吱吱作響。

    正在和韓嫣一起練習射箭的天子嚇了一跳。恍惚間,他彷彿又看到了那個高大的身影。

    「魏其侯,你這是學東方朔麼」

    對天子的驚訝,竇嬰早有準備。他自信滿滿地笑笑。「東方朔的上書不過是自誇之辭,無所查證。臣的奏疏卻是辛苦收集而來,無一句沒有來歷。」

    天子將信將疑,轉身看了一眼徐樂。徐樂躬身道:「陛下,魏其侯這些日子的確下了不少功夫,胡市的商人、各國的質子,他都走訪遍了。」

    天子非常滿意,他放下弓,與竇嬰並肩而行,走向大殿。不管竇嬰提供的這些資料是不是真如他所說,這種態度首先就值得肯定。竇嬰身為三朝老臣,願意沉下心來,踏踏實實的去收集資料,為他南征做準備,這才是臣子應該有的態度。

    比起竇嬰,丞相田蚡就成渣了,他只知道花天酒地,耍權弄錢,名聲極壞,讓天子非常沒面子。

    上了殿,郎官們獻上竇嬰整理的資料,天子翻開一卷竹簡,快速瀏覽了一遍,不由得讚了一聲。

    這一篇是講南方氣候的,標註了信息來源:南越使者呂興,閩越質子征側,衛青妻征貳,南越商人李某、趙某等,僅是受訪的人便有十來位,可見竇嬰著實下了功夫。

    文章裡提到兩個問題:

    一是南方潮濕而悶熱,即使最冷的冬天,溫度也堪比中原的春秋季。因此,竇嬰得出一個推論,中原常用的甲冑在南方可能不合適。鐵容易鏽,戰袍又太厚,長期在如此潮濕的地方戰鬥,戰士不僅體力消耗大,而且容易得褥瘡。

    二是南方潮濕的氣候使毒蟲猛獸特別多,還有一種叫瘴氣的東西,能殺人於無形。人在那種環境裡極易得病,當年秦軍南征,因疾病造成的非戰鬥死亡比例極高。

    文章並不長,百十片竹簡,兩個問題,卻無一不指向關係到作戰的實際問題,一下子就戳中了天子的心窩。天子拿著竹簡,眉心蹙成了川字。

    「這麼麻煩」

    「這還僅僅是氣候帶來的麻煩。」見天子如此看重,竇嬰心中暗喜,又拿起一卷竹簡,遞給天子。「陛下再看看這卷有關地形的資料。南方多山多水,叢林密佈,不僅騎兵不可用,我們常用的陣法也無用武之地,必須另作打算。」

    天子連忙接了過來,迅速瀏覽一遍,眉頭皺得更緊。他思索良久,長嘆一聲:「若非魏其侯,我險些成了第二個贏政。難怪當時梁嘯反對得如此激烈,他大概早就有所瞭解。」

    竇嬰也贊同的點了點頭。「梁嘯雖然年輕,又以奇襲著稱,但是深謀遠慮,為人謹慎,就連老臣都有些自愧不如。若非他提醒,臣也想不到南征會有這麼多的麻煩。」

    天子目光一閃,微微頜首。他笑道:「短短半月,魏其侯就收集了這麼多資料,辛苦了。」

    「陛下,僅憑老臣一人,如何能有這般精力。老臣只是居中調度,做具體事務的除了徐君,還有一些年輕子弟。」

    竇嬰說著,報出一連串的人名。天子聽了,且喜且憂。竇嬰說的這些人,除了竇家門客之外,大多是以竇氏、陳氏子弟為主的權貴少年。看樣子,他們又重新聚集到了竇嬰身邊。

    未完待續。

第465章 隨風潛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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