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箭神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mk2258 2015-8-12 19:49: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1 327613
OSos 發表於 2016-4-12 23:51
第486章 決口
    秦歌一時沒明白王恢在說什麼,不過聽說這一戰打不成了,他還是非常高興。

    沒有戰爭,梁嘯就沒有危險,他也不至於那麼糾結了。畢竟跟著梁嘯進入南越,他是負有特別任務,甚至有可能和梁嘯一起死在南越的。

    他是天子的近衛不假,可是他也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南越。

    「大行令,你說什麼大水?」

    王恢瞥了秦歌一眼,眼神複雜,既有惋惜,又有慶幸。他沉吟了半晌,接連嘆了幾口氣,這才勉強恢復了平靜,憂心忡忡。「黃河在東郡決口,入瓠子河,梁楚一帶都遭了災。」

    秦歌愣住了,臉色大變,甚至連原本的慶幸都不翼而飛,剩下的只有惶惶不安。山東是糧賦之地,等於是大漢的糧倉。江淮一帶遭災,等於糧倉受損,豈能掉以輕心。不僅南越之征只能半途而廢,就連塞北都要受到影響。

    虧得衛青已經把匈奴人趕到了陰山之北,北疆防守的任務大減,否則的話,匈奴人肯定會趁隙入侵。

    秦歌是天子近侍,他知道天子心中的宏圖剛剛展開,正是雄心萬丈之時,發生這樣的事情,無異於遭當頭一棒。

    一念及此,秦歌不由得說道:「虧得冠軍侯攪局,沒讓董仲舒的天人感應說得逞,要不然的話……」他越想越覺得害怕,沒敢再說下去。

    王恢也心神一凜,和秦歌大有同感。按照董仲舒的天人感應學說,凡有災難,都是上天對天子的警告,說明天子的施政出了問題,偏離了天道。黃河決口。豈不是證明天子這幾年的功績都大有問題?

    王恢畢竟不是秦歌,他雖然有相似的想法,卻沒有說出口。

    對梁嘯。他感情很複雜。一方面,梁嘯在西域的成功也是他的政績。另一方面,梁嘯在短短的幾年時間內由一個庶民成為食邑三千八百戶的冠軍侯,又享有九卿的俸祿,官爵都已經超過了他,如今已經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意思,這才在橫浦關逡巡不前,耽誤了他立功,讓他非常惱火。

    可是。現在看來,彷彿冥冥之中早有定數,梁嘯的無禮卻成了最好的選擇。如果按照他之前的計畫,就算現在已經攻破了橫浦關,他也不可能拿下番禺。黃河決口,天子的注意力肯定會轉移到山東,不會再有糧賦來支持他的征伐。

    「現在尚未有正式的消息,你不要亂說,以免擾亂軍心。」王恢迅速冷靜下來,對秦歌說道:「你趕緊回橫浦關。把這個消息通知梁嘯,讓他……有所準備。」

    「喏。」秦歌不敢怠慢,立刻離開了大營。趕往橫浦關。

    王恢扼腕嘆息。這麼好的立功機會,就這樣從手邊溜走了。封侯,怎麼就這麼難。為什麼梁嘯年紀輕輕,一戰封侯,我費心費力,卻封侯無望?

    一種別樣的情緒湧上心頭,讓王恢鬱悶不已。

    ——

    看到去而復返的秦歌,梁嘯很意外。秦歌的眼神很沉重,看起來像是遭受了重大挫折。他不免有些奇怪。難道王恢真的瘋了,非要強取橫浦關?

    「怎麼了?」

    「黃河在東郡決口了。」

    梁嘯愣住了。就像秦歌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樣。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黃河決口?」

    秦歌點點頭,一屁股坐在梁嘯對面。沮喪不已。「天子肯定很受打擊,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藉著這個機會指責他的施政呢。」

    梁嘯眨眨眼睛,沒有吭聲。他想笑,卻笑不出來。按理說,這時候他應該高興。黃河決口,南越之征肯定要泡湯了,他安全了。可他就是高興不起來。一來黃河決口,不知道多少人要成為魚鱉,當此之時,但凡是人,都會有些惻隱之心。二來正如秦歌所說,天子恐怕要面對無數非議。

    拒絕和親,對匈奴開戰,是一個罪狀。處置劉建,對宗室下手,違背親親之道,又是一個罪狀。不用李廣這樣的宿將,一意任用梁嘯、衛青這樣的新人,還是一個罪狀。就連壓制他梁嘯,都有可能成為天子的一個錯誤,誰知道哪個罪狀引發了上蒼的憤怒,這才用黃河決口來警告他。

    天人感應本來就是儒家用來限制皇權的一個辦法,而且不是憑空出現,在此之前就有這樣的說法,董仲舒只不過是把它理論話,系統化罷了。儒家崛起遭到了他的狙擊,不知道多少儒生對他有意見,現在有了機會,還能不跳出來?

    天子面對的壓力可想而知。

    梁嘯起身,在屋裡來回踱著步,不時地搖頭嘆息。秦歌看著他,一聲不吭,心裡卻暗自鬆了一口氣。這次和他一樣保護梁嘯出使南越的期門郎有十人,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願意冒風險維護梁嘯,有人會記下樑嘯的一言一行,回京後匯報給天子。如果梁嘯此刻露出一絲半點幸災樂禍,都會惹來麻煩。

    梁嘯走了半天,突然停住了,轉身看著秦歌,眼神發亮。「秦兄,可能還要辛苦你一趟。」

    「伯鳴,你說。」秦歌站了起來,慨然道。

    「你再去見大行令,讓他不要急著退軍,在豫章駐紮一段時間。」

    秦歌大惑不解,之前梁嘯一直不肯動手,現在怎麼又不讓王恢撤退,難道他這時候想奪取南越了?

    「黃河決口的事,南越君臣不知道,我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做點事。」梁嘯考慮周全,此刻侃侃而談,毫無留滯。「山東受災,糧食必然減產。南越氣候溫暖,一年兩熟,稻米比較多,如果我們從南越運一些稻米去中原,也許可以緩解一些災荒……」

    梁嘯前世讀過相關的資料,也關注過南越王趙佗墓的發掘報告,知道南越這時候的經濟水平比起先秦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五十萬秦軍入南越,帶來了中原的耕種技術和鐵製農具,又經過七八十年的和平發展。如今的南越在農業上早就不是刀耕火種的原始農業了。雖然和後世相比還有一定的距離,但自給自足卻一點問題也沒有,而且有餘糧外銷。

    南越王墓出土的大量酒器就說明了這個問題。這個時代的酒都是糧食所釀。如果糧食不充足,是不可能出現大規模的釀酒業的。

    如果從南越運一些稻米回中原。應該可以緩解一部分水災帶來的糧食危機。

    除了糧食貿易之外,梁嘯還有一個打算。

    南越雖然名義上是大漢的屬國,實際上卻一直割據**。到目前為止,南越都沒有派質子去長安。也正因為如此,南越對外稱王,在國內卻一直稱帝。南越王墓出土的璽印就稱不久前剛剛去世的趙佗為武帝,稱在位的趙胡為文帝,在國內所用的也都是天子儀仗。

    雖說現在還不可能全面征服南越。但是趁著韓安國、王恢大軍在側的機會,讓南越君臣服軟,未嘗不是一個勝利。讓他們承認了屬國地位,也有利於各種貿易的順利實施。

    聽了梁嘯的計畫,秦歌歡喜不禁。如果能夠成功,那他們這一趟不僅沒有白來,而且有功。天子正焦頭爛額的時候,南越質子入朝,南越的稻米北運,哪怕解決不了太大的問題。也能讓天子面對群臣的時候有點成績可言。

    秦歌拍拍胸脯。「好,我再走一趟。」

    梁嘯斟字酌句,寫了一封信。讓秦歌帶給王恢。他很清楚,自己驟得富貴,很多人都眼紅,王恢也是其中之一。這次有機會讓王恢立功,也是緩解矛盾的一個機會。他不怕王恢,但也不願意莫名其妙的與人結仇。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在官場上混,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敵人多個坑。

    ——

    長安,未央宮前殿。天子陰著臉,盯著丞相田蚡。一聲不吭。

    黃河在東郡決口,天子心急如焚。在擔心東郡民生的同時,他更清醒的意識到,這是一個極易遭人指責的時候,稍有疏忽,他就會被上書言事的奏疏淹沒,而且不用看都知道,絕大部分都不是什麼好話。

    這樣的大事,他自然要找丞相來議事。可是田蚡不僅不急著堵塞決口,反而提出了一個讓天子意想不到的建議:不堵決口,就這麼放著。他的理由也很奇葩,黃河決口乃是天意,不能以人力強行改變。如果違逆天意,今天把這兒堵上了,說不定明天那裡又決口了。

    天子覺得匪夷所思,他盯著田蚡看了半天,也想不通為什麼田蚡會提出這樣的建議。這裡面有濃濃的黃老之味。可是田蚡不是信奉儒家的麼?

    天子不知道田蚡在搞什麼鬼。或者,他是在繞著彎地說天人感應,說這次黃河決口是我的責任?

    「丞相的意思,不用堵塞,就讓河水橫流,山東百姓生活在水潦之中?」

    田蚡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陛下,臣也知道,臣這個建議聽起來很荒唐。不過,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陛下應該還記得,孝文年間,黃河也曾決於酸棗?」

    天子想了想,點點頭。他有這個印象。

    「當時孝文也如陛下這般,不惜成本,命人堵塞決口,數年乃成,耗費錢糧無數。可是這才過了多少年,黃河又一次決口,為什麼?因為上一次強行堵塞,鬱結之氣未能散盡。」

    天子眼神一凜,有發作之意。「天地鬱結之氣?」

    「是的。」田蚡說道:「這可不是臣說的,臣不懂望氣。這是臣請教了很多望氣者才得出的結論。雖說看似荒悖,可是干系重大,臣不敢欺瞞陛下,昧死敢上,請陛下定奪。」

    聽說是望氣者之說,天子沒有再說什麼,反倒有些釋然。他知道田蚡是什麼人,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他不敢如此堅持。對天人感應之說,他不全信,但是也做不到像梁嘯那樣堅決不信。如果這些話是出於望氣者之口,他就更不敢大意了。

    天子沉吟良久,示意田蚡可以走了。田蚡躬身再拜,甩著袖子走了,步履輕鬆。

    天子哼了一聲,轉身叫來了嚴安、徐樂等人。他對田蚡不怎麼相信,要安排自己人去調查。嚴安等人聽了,也面面相覷。如果真是望氣者這麼說,那鬱結之氣就只能疏,不能堵,否則勞民傷財,遲早還會決口。

    安排完了任務,徐樂等人退下,嚴安拖在後面,等徐樂等人離開,他又轉了回來。

    天子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南越的事,恐怕只能這樣了。」

    「可是陛下……」嚴安硬著頭皮說道:「趙胡剛剛即位,正是攻克南越的好時候。如果時間久了,他坐穩了王位,就不需要朝廷的支持了。到那時候,再想攻取南越,恐怕是難上加難。萬一趙胡被逆臣廢黜,朝廷又將如何應付?」

    天子眉頭緊皺,沉默不語。嚴安的話提醒了他,趙胡剛剛即位,這是奪取南越最好的時候。如果放過這個機會,不管是趙胡坐穩了王位,還是被人廢了,對朝廷都不是好事。

    見天子心動,嚴安大喜,接著又說道:「陛下,臣在南越時,雖然被南越君臣環繞,不能隨意與人接觸,卻也聽到了一些風聲。趙家祖孫名義是王,實際上在國內行的都是天子儀仗,他們的眼里根本沒有朝廷。趙佗生於中原,知道中原地大物博,非南越可以匹敵,不敢過於放肆,趙胡卻是生於南越,不過是坐井觀天之徒,他若是被人蠱惑,連這遮掩都不要了……」

    嚴安故意停住了,沒有再說下去。

    天子的眼神變了。嚴安說得有理。趙佗原本是秦將,他對中原的實力有清晰的認識,所以他一直對中原王朝有足夠的尊敬,即使是呂后當政時期,雙方鬧翻,趙佗稱帝,陸賈一到,他也就順水推舟的取消了帝號。可是趙胡不同,他不知道中原的強大,又少年氣盛,萬一也要稱帝,那可怎麼辦?

    現在不取南越,等將來趙胡稱帝再取?到了那時候,連趙胡這個內應都沒有,戰事必然更加困難。

    見天子沉吟不語,嚴安知道自己說中了天子的心思,他接著又添了一把火。

    「陛下,南越溫暖,水道縱橫,號為魚米之鄉,如果能奪取南越,將南越的稻米北運,解山東饑荒。失之梁楚,得之南越,又能開疆拓土,揚我國威,也是一舉兩得啊。」

    天子心領神會,莞爾而笑。

    -

    -(未完待續。)

第486章 決口
OSos 發表於 2016-4-12 23:52
第487章 心計
    天子心潮澎湃,和嚴安反覆討論,越想越覺得可行。征服南越,不僅可以解決一個隱患,而且能緩解黃河決口帶來的糧食和天命雙重危機,可以讓那些懷疑他的人閉口,一舉兩得。

    一想到那些人對他有滿肚子意見卻說不出來,天子就有一種惡作劇般的得意。

    兩人討論了很久,嚴安恨不得天子立刻下詔,但天子出於習慣性的謹慎,還是決定再諮詢一下其他人,特別是老臣竇嬰。

    竇嬰復出數月,勤勉有加,提了不少好建議。竇家、陳家子氏紛紛離京,赴各地遊歷,長安城的治安也有所好轉,讓原本頗有微詞的丞相田蚡也只能閉嘴。竇嬰的影響力可見一斑。他支持天子,天子當然也要給他面子。

    竇嬰入宮之前,天子先叫來了主父偃和徐樂。主父偃和徐樂都是聰明人,他們走的時候,就發現嚴安落在後面,現在天子又突然叫他們回來,自然是嚴安私下裡又有了提議,天子這讓他們回來參議。這看起來沒什麼區別,但嚴安的小心機卻暴露無遺,讓他們多少有些不舒服。

    主父偃尤其如此。

    主父偃與嚴安同為齊國臨淄人,原本應該很親近,可是嚴安沒有推薦主父偃,反而是徐樂抓住機會,在天子面前推薦了主父偃,主父偃知道之後,感激徐樂的同時,心裡對嚴安也有不小怨言。此刻見嚴安耍心小機,他更加不爽。

    聽完嚴安的建議,主父偃就有了主意。不過他沒有露出任何動靜,只是靜靜地聽著。

    天子首先把目光投向主父偃,見主父偃沒動靜,多少有些失望。隨即又把目光轉向徐樂。徐樂皺著眉,顯得很為難。見天子看過來,他吁了一口氣。微微欠身。

    「陛下,臣以為……不妥。」

    天子目光掃過嚴安。嚴安立刻挺直了身子,如同準備上陣的勇士。天子輕笑一聲:「無妨,徐君直言當面。請你們來,就是互相探討,以免有偏聽之失。」

    嚴安嘴角輕佻,難抑心中的喜悅。天子這句話聽起來沒什麼,實際上已經給他們之間的功勞定了性。他是首倡者,其他人都是查漏補闕的諮詢者。

    「東郡黃河決口。這是已成事實,陛下為萬民之父母,此刻當以民生為念,發兵攻擊南越,豈不是不恤民力?雖說南越之米可以被梁楚之失,可能不能攻取南越,尚未可知,萬一兵戰不利,豈不是雪上加霜?」

    天子輕輕地點點頭。「徐君所言,也是至理。嚴君。你以為如何?」

    嚴安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抗聲道:「陛下。臣以為,徐君所言誠為老成之見,卻略嫌保守。若是平時,這自然是無可挑剔,可是就目前而言,卻有貽誤戰機之嫌。」

    嚴安與天子討論時就考慮過這些問題,此刻嚴安胸有成竹,侃侃而談。

    「征討南越,最大的問題是大軍調度。如今兩路大軍已經就位。戰與不戰,都無須動搖梁楚。進。可以攻克南越,以南越之米解決梁楚之荒。退,則一無所知,白白浪費糧餉。撤軍時經過梁楚,糧餉何出?」

    徐樂眉頭緊皺,沉默不語。

    「御史大夫韓安國所統之軍,以江淮健兒為主。如果此時撤軍,他們就算回到家鄉,也無地可耕,只能坐等朝廷撫卹。這些人輕悍好鬥,萬一撫卹不及時,反而容易引起民變。與其如此,不如讓他們征討南越。有軍功可立,有戰利品可得,豈不是一舉兩得?」

    面對嚴安的說辭,徐樂搖搖頭。「話雖如此,兵凶戰危,豈能兒戲?南越是屬國,未嘗有錯,現在因為被東甌攻擊而向朝廷求助,朝廷反而發兵征討,不合大義。且南越遙遠,地方廣大,一旦開戰,勢必曠日持久。這實在不是一個好機會。」

    徐樂話音未落,嚴安就反駁道:「正是因為南越廣大,所以才要抓住這個機會。趙胡剛剛即位,主少國疑……」

    說到這裡,嚴安特意停頓了一下,讓徐樂有個反應的時間。果然,一聽這四個字,徐樂的臉色頓時一變。他明白了天子的用意。南越主少國疑,大漢何嘗不是如此。天子剛剛親政兩年,就發生了黃河決口這樣的事,天子需要一場勝利來證明自己天命所歸。

    涉及到這個問題,是否應該征討南越,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嚴安將徐樂的臉色看在眼裡,心中暗喜。他接著說道:「此刻更是有機可趁之時。若等趙胡根基穩固,君臣一心,再想攻就難了。且南越何嘗無過?我在南越之時,就聽說南越王趙佗多有不臣之舉。若不予懲戒,如何能讓其他諸王恪守本份?」

    徐樂臉色更加難看,甚至有些惱怒。這個問題太敏感了。當天子正準備削藩之時,提出南越異姓王的身份,簡直是要堵人的嘴。這已經不是討論戰事的具體可行性,而是討論立場問題。誰反對這個建議,誰就是站在了天子的對立面。他不得不反唇相譏,拿出殺手鐧。

    「嚴君,戰貴勝。戰若不勝,勞民傷財,損兵折將,屆時朝廷的臉面何存?誠如嚴君所言,御史大夫韓安國麾下多是江淮健兒,若他們折損過重,一旦江淮有事,哪來的兵力平定?」

    天子眉頭一挑,眼神中多了幾分警惕。徐樂的話提醒了他。打贏了,當然是好事,可萬一打輸了呢?不僅南越會直接走向對立面,江都、淮南也有可能趁隙而動。

    嚴安大笑,不以為然。「有韓安國這樣的名將,有衛青這樣年輕俊傑,又有趙胡為內應,區區南越何足道哉?徐君,你沒有去過南越,不知道南越的具體情況。」

    徐樂語噎,怒而不語。

    天子又將目光轉向了主父偃。「主父君,你有何高見?」

    主父偃作勢沉吟半晌。「嚴君與徐君所言。各有長短,臣一時也難以決斷。不過,誠如嚴君所言。南越之事,我等皆是道聽途說。不如嚴安親履南越,耳聞目暏。臣相信嚴君言必有據。只是有一件事,臣懇請陛下留意。冠軍侯梁嘯粗鄙少文,能不能像嚴安一樣出使奉職,說動趙胡,實在可疑。」

    天子點點頭,又將目前轉向嚴安。嚴安正中下懷,慨然道:「陛下。臣願意再去一趟南越。」

    正說著,竇嬰大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尚書郎。尚書郎手裡捧著一份奏疏,小步急趨,走到天子面前,奉上奏疏。天子一邊和竇嬰打招呼,一邊拆開了奏疏。他只看了一半,就不由得掃了嚴安一眼,嘴角挑起一絲笑意。嚴安看了,心中不安。卻不敢多說。

    天子看完奏疏,想了想,將奏疏推到了竇嬰面前。

    「王恢上書。請求在豫章屯田練兵,威懾南越,逼南越入質,並打算運南越之米至江淮,以解梁楚之飢。」

    「這個建議好。」竇嬰讚了一聲,展開奏疏細看,隨即又道:「王恢有見識。」

    天子笑笑:「嚴君,你看呢?」

    嚴安心裡咯噔一下,來不及多想。立刻說道:「陛下,臣還是覺得攻取南越來得更直接。」

    竇嬰抬起頭。一臉的詫異。「你說什麼,直接攻取南越?」

    嚴安鬥志昂揚。起身離席,躬身道:「正是。」說著,把剛才討論的內容簡要的說了一遍。

    竇嬰靜靜地聽完,看了一眼餘怒未消的徐樂,又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主父偃,最後把目光轉到眼神充滿期待,又有幾分怯怯不安的天子,沉吟了片刻。「陛下打算讓嚴君再赴南越,說服趙胡?」

    天子遲疑了片刻,點點頭。「魏其侯以為如何?」

    「風險不小。」竇嬰放下手中的奏疏。「不過,也不能說一點機會沒有。」他斜著眼睛瞥了嚴安一眼。「我只有一個小小的建議,嚴君若再赴南越,當與梁嘯好好配合。畢竟在戰事上,他更熟悉一些。」

    嚴安很不高興。竇嬰這話等於說他是不知兵的書生。不過,他沒有說話,竇嬰是前輩,在天子心目的地位也很重。別看他只是一個中大夫,卻是天子制衡丞相田蚡的重器。

    嚴安轉向天子,目光露出幾分乞求。現在梁嘯是使者,他如果也去,那誰是正使,誰是副使?如果按常理,梁嘯有爵位在身,官職也不比他差,自然是正使。如此一來,他倒成了梁嘯的副手,將來論功的時候,梁嘯才是首功。

    天子不動聲色的微微頜首,嚴安這才稍了一口氣。

    竇嬰為官多年,豈能看不出嚴安的這點心思。他淡淡地笑了一聲:「雖說離秋天還有半年時間,不過嚴君還是應該早點動身為妙。趁此機會,隨梁嘯深入山林,提前熟悉一下山林環境也是好事,萬一事有不諧,你也有脫身之能。」

    嚴安頓時臉色通紅。竇嬰這句話不僅說他沒有作戰經驗,而且暗指他可能失敗,只能倉惶逃歸。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兆頭。不過,當著天子的面,他也不好和竇嬰翻臉,只能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有魏其侯看中的冠軍侯和灌府君相伴,此戰必勝。」

    竇嬰哈哈大笑。「不敢當,灌夫也罷,梁嘯也罷,都是陛下提拔的英俊,我哪敢居功。」

    嚴安後悔莫迭,臉上火辣辣的。這個耳光挨得有些冤,還是自己主動送上去的。這個老匹夫,果然是老奸巨猾、滴水不漏啊。

    見嚴安尷尬,天子立刻轉換了話題,說起了田蚡的建議。竇嬰一聽,勃然大怒:「此等望氣者皆該殺。臣從來只聞上天降災,天子齋戒反省,願以身代天下百姓受譴,豈有聖天子坐視百姓受災,散發天氣鬱結之氣?丞相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安百姓,若是放任河水漫流,豈不是丞相失職,卻歸罪於陛下?」

    天子將信將疑,一時沒有決斷。

    ——

    梁嘯坐在船上,仰著頭,打量著兩側鬱鬱蔥蔥的山崖,既覺得賞心悅目,又有些隱隱不安。

    這裡的景色是美,可一旦發生戰事,對於交戰雙方,特別是從中原來的戰士來說,這些美麗的叢林卻是致命的泥潭。叢林的高濕環境,隨處可見的毒蛇蚊蟲,都有可能成為致命的障礙。中原將士習慣車騎戰陣,到了這裡,不僅車騎用不起來,戰陣也無從談起。

    五十萬秦軍的遭遇就是前車之鑑,天子指望用三五萬人就解決南越,實在是異想天開。

    梁嘯要求王恢留在豫章,抓緊時間熟悉叢林環境,演習叢林戰術,做好進攻的準備。可是他不知道王恢能否按照他的建議去做,更不知道天子會不會接受他的建議。雖然他的建議是以王恢的名義上疏的,可是以天子的聰明,不看不出他在這裡面的作用。

    人一旦有對立情緒,往往容易做出不理智的決定,何況天子本來就是個非常情緒化的人。

    如果天子要求王恢盡快進軍,那該怎麼辦?一旦發生戰事,自己的處境就危險了。

    必須做好隨時逃命的準備。

    梁嘯轉身看向南越王派來的陪同人員。考慮到梁嘯的冠軍侯身份,南越王趙胡特地派來了一個有爵位的將領趙廣做陪同。按照南越不成文的規定,這個趙廣也算是宗室。南越以漢朝稱臣,但是國內卻是稱制,自作主張地封了不少王侯。這個趙廣也是其中之一,他的爵位是關內侯。

    關內侯已經是侯爵,只是沒有食邑,沒有封國,比梁嘯身份略低,卻又不給人輕視之感。

    儘管如此,趙廣還是非常自負,他雖然是趙佗的直系子孫,但他的爵位卻不是繼承來的,而是憑軍功積累而致。南越實行的軍功爵更像是秦爵,沒有漢爵那種高爵限制,理論上,只要有足夠的軍功,就可以一路升到高爵。像趙廣這樣有趙氏血脈的,甚至可以封王。

    趙廣年約四旬,中等身材,黝黑的臉上依稀還能看出燕趙人的模樣,性格兼有燕趙人的豪爽和嶺南人的精明,當然也有驕傲。與梁嘯見面之後,他一直很好奇,拐彎抹角的打聽梁嘯的情況。從他的話音中可以聽出,他對梁嘯這個冠軍侯的來歷有些懷疑。

    梁嘯無從解釋,總不能亮出臀部,證明自己的清白吧。

    「趙君侯,你從征多年,麾下將士一定是千挑萬選的精銳吧?」

    趙廣矜持地笑笑。「還好,雖然不像冠軍侯身邊的這些郎官高大威猛,卻是真正的勇士。」

    梁嘯咧了咧嘴。「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要不,我們一起去打個獵,也讓我見識見識南越勇士的風采?」

    -

    -(未完待續。)

第487章 心計
OSos 發表於 2016-4-12 23:53
第488章 狩獵
    趙廣眼神微閃。梁嘯這是主動向他挑戰啊。誰都知道打獵不過是個託詞,比武較技才是真正的目的。看來梁嘯也看出了他的疑惑,要證明一下自己。可惜這裡是嶺南,你就算真的騎射功夫超絕,在這裡也沒有施展之地。

    儘管心裡一百個情願,出於禮貌和謹慎,趙廣還是搖搖頭。「這個……不太好吧,你們是天子使者,萬一受了傷,我可沒辦法向大王交待。」

    梁嘯笑了起來。趙廣不服氣,想看看他是不是真憑本事封侯,他卻想藉著趙廣的部下來體驗一下叢林戰。他向桓遠討教了一些叢林戰的基本要點,也在豫章附近的叢林裡體驗過幾天,卻沒來得及實戰。既然趙廣是憑軍功陞遷至此,他應該是南越軍中的佼佼者,拿他來做演習對手再合適不過了。

    梁嘯解下腰間的戰刀,拔出半截刀身。

    燦爛的陽光下,刀刃耀眼,和黑色的刀背形成鮮明的對比。

    梁嘯長刀出鞘,雙手握刀,做出劈砍的姿勢。「趙將軍,借長劍一用。」

    趙廣遲疑了片刻,抽出腰間的青銅長劍。嶺南雖然已經有冶鐵業,但嶺南鐵礦比較少,鐵原料依靠從中原採購,鐵製武器的裝備遠遠沒有中原普及。南越軍沿襲了秦軍的傳統,大量使用青銅兵器。

    趙廣手中的青銅器有著明顯的秦劍風格,和秦始皇兵馬俑中出土的青銅劍非常相似,做工也比一般的青銅劍精緻。梁嘯見獵心喜,有些捨不得,便提議道:「你換一口劍吧,這口劍若是毀了,實在可惜。」

    「毀了?」趙廣雙手握劍。自信的笑了笑。「自從這口劍傳至我的手中,隨我征戰半生,也遇到過不少鐵製兵器。還沒敗過。」

    聽說是家傳的,梁嘯更捨不得了。中原已經盛行鐵製兵器。做工精緻的青銅劍非常難得,這種有明顯秦風的青銅劍更難得。傳了近百年,也算是一件古董了,怎麼能隨便砍斷。青銅劍再鋒利,也不是鐵製武器的對手,何況他手中的戰刀也不是普通的鐵刀,而是陳家用新法打造的武器。

    「你先換一口劍,待會兒再用這口劍試。也來得及。」

    見梁嘯堅持,趙廣也沒底了。畢竟這口劍是他家傳的寶劍,真被他毀了也可惜。他收起佩劍,從另一個親衛手中接過來一口劍,耍了個花,擺好姿勢。

    梁嘯雙手揮刀,用力一揮,戰刀劃了半個圈,反撩而起。

    刀劍相交,「嚓!」一聲脆響。趙廣手中的青銅劍斷為兩截,半截斷落飛起在半空中,又落了下來。紮在船板上,搖搖晃晃,露出整齊的斷口。

    趙廣駭然變色。從斷口可以看出,這口青銅劍是被梁嘯手中的刀削斷的,而不是砸斷的。

    圍在一旁的南越國將士也吃驚不已。趙廣手中的這口劍雖然不如他家傳的劍鋒利,卻也比南越將士用的制式武器好一些。如此輕易的被梁嘯手中的戰刀削斷,雙方的差距可不是一點兩點。

    如果在戰場上短兵相接,他們在武器上會吃不少虧。

    趙廣盯著梁嘯手中的戰刀看了好一會,這才回過神來。將斷劍交給親衛。「梁君侯,你這是……」

    「這是長安新出的戰刀。」梁嘯捏著刀身。倒持長刀,送到趙廣手中。「很快就會裝備全軍。這次為了幫助南越。出動的兩路大軍搶先一步,已經換裝完畢。」

    趙廣握著裝飾華麗的戰刀,看了又看,眼神中露出幾分不安。梁嘯的話中隱藏示威之意,但他卻不能掉以輕心。他奉命趕到橫浦關來接梁嘯,本身就有查看漢軍真實用意的任務。見梁嘯之前,他已經派手下扮作商人去豫章,遠遠地看過王恢的大營。

    可是,他沒有機會與漢軍近距離接觸,也就沒有機會瞭解漢軍的武器。作為在戰場上廝殺半生的將領,他太清楚武器上的優勢有多重要了。如果不是梁嘯要炫耀一下,他可能會做出誤判。

    「好刀!」趙廣打量了一番,心情複雜的將刀送了回去。

    梁嘯推開刀,將刀鞘遞了過來。「我與趙將軍一見如故,以後還有很多要請教的地方。這口刀是陳家所贈,還算看得過去。如果趙將軍不嫌棄,就送給你做見面禮吧。」

    趙廣謙虛了幾句,便收下了。一來他確實喜歡這口刀,二來他想將這件事匯報給南越王趙胡,有一口刀在手,更能說明問題。

    「那就多謝君侯了。」趙廣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不過,打獵的時候,我可不會故意讓你。」

    「不用。」梁嘯哈哈大笑。「我只有一個要求,還請趙將軍答應。」

    「什麼要求?」

    「不要用毒。」梁嘯擠擠眼睛。「我聽說,叢林裡多有毒蟲,你們又擅長提煉這些毒藥,塗在箭上。我們不是敵人,比武較技而已,就不用那麼狠了吧。」

    趙廣也笑了,一拍胸脯。「君侯放心,我關照下去,決不用毒。真要傷了你們,我也沒法向我王交待。」

    ——

    趙廣去挑選參加演習的人,梁嘯也將秦歌等人叫到一起。

    梁嘯和趙廣說話的時候,秦歌等人都在一旁。他們不太理解梁嘯的用意,他們是天子近衛,讓他們與一個南越將領的部下較技,就算贏了,又能如何?

    「是不是覺得有些大材小用?」梁嘯一看他們的臉色,就知道他們心裡的不屑。

    「倒也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秦歌和梁嘯最熟,立刻代表郎官們發言。

    「恐怕未必。」梁嘯歪了歪嘴。「我知道,那些士卒大多又黑又瘦,沒有你們高大,你們看不起他們。不過,我要提醒你們,我們是客軍。大部分人都不適應這樣的場合。要想取勝,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容易。」

    秦歌笑笑,不以為然。見此情景。梁嘯沉下了臉,喝道:「秦歌。你也是上過戰場的人,豈不知輕敵是兵家大忌?」

    見梁嘯直呼其名,秦歌不禁凜然,再聽到梁嘯這句話,他頓時臉熱不已。

    梁嘯站了起來,環顧一週。「你們都是陛下身邊的期門郎,我也不用瞞著你們。陛下有心征討南越,可是大漢軍中卻沒有熟悉南越戰法的人。我讓你們和趙廣部下切磋。不是閒得發慌,而是希望給你們一個機會,熟悉對手。」

    郎官們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他們明白梁嘯這句話的含義,更明白這句話的份量。不管天子是不是對梁嘯有所忌憚,梁嘯的建議,天子一直是很重視的。如果梁嘯在天子面前推薦他們,天子不可能不考慮。如果他們能抓住梁嘯給他們提供的機會,熟悉南越人的戰法,無疑又比別人搶先了一步。

    郎們官興奮不已,慷慨激昂。「君侯。我等明白。」

    「明白就好。」梁嘯擺擺手。「所以,你們的任務不是簡單的擊敗他們,而是儘可能的熟悉他們的戰法。分析其中的優劣。你們要把眼光放長遠一點,不能滿足於一兩次較量的勝負,而應該以一個將領的眼光來看問題。如果你手下有一兩千人,你應該如何排兵佈陣,又應該做哪些物資準備才能適合這樣的地形……」

    梁嘯講了很多。天子身邊的郎官本來就是軍中將領的預備力量,平均素質比較高,不能當普通士卒對待。儘管如此,他也不敢奢望太多,畢竟這些人大多沒有經歷過來真正的戰場。這十個期門郎中。只要能出一兩個對叢林戰有真正認識的人,那口刀就送得不虧。

    那可是陳須為了感謝他而專門打造的戰刀。僅上面鑲嵌的寶石就價值不菲。

    梁嘯將桓遠告訴他的一些要點都告訴了他們,又和他們反覆討論。對戰局做一個預估。不過,有些細節,他沒有說,他要這些期門郎們自己去領悟,只有如此,他們才能有切身體會。

    ——

    梁嘯很大方,不僅送了趙廣一口刀,還找各種理由,給來迎的南越主要官員都送了禮物。

    因此,當他要和趙廣一起去「打獵」的時候,南越官員都沒有提出異議,反而在梁嘯的鼓動下開起了賭局。他們都是南越人,當然希望趙廣的部下贏,可是礙於面子,他們又不能表現得太過敵意,如何下注,就成了考量他們各人能力的一次機會,也是梁嘯觀察他們的機會。

    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梁嘯和趙廣一直登上了一座山嶺。演習的場地就在嶺下的一片樹林裡,梁嘯和趙廣的面前放了一張木案,木案上擺著這次演習的賞金,誰先到達嶺上,誰就可以贏取全部賞金。

    梁嘯和趙廣想看雙方的實力,而雙方將士則需要一點更實際的物質刺激。

    雙方各出二十人,除了秦歌等十名期門郎之外,梁嘯又安排荼牛兒、龐碩等十名親衛參加比試,身邊只留下希婭和亞歷山大等十名希臘騎士。

    趙廣也安排了二十人。他們穿得不多,脫去了平時帶有儀仗性質的漂亮皮甲,穿上了用竹片製成的竹甲。這竹甲只是半身甲,只防護到腹部,大腿以下就只有一條單褲,腳上穿的也不是戰鞭,而是草鞋。

    如果不是他們手裡拿制式弓弩刀盾,神情剽悍,梁嘯甚至會認為他們是山中的獵戶。相比之下,郎官們就威風多了,不僅盔明甲亮,弓矢齊全,而且穿上了火紅的大氅。

    看到這些威風凜凜的郎官,南越的文官都大聲稱讚,趙廣卻有些不以為然,眼神中甚至有幾分譏諷。梁嘯看在眼裡,也沒吭聲。他知道趙廣在想什麼。他也知道這些郎官的裝扮看起來威風,其實是個大敗筆。

    嶺南的五月已經熱得讓人喘不上氣來,他們還穿這麼多,別說兩軍廝殺,恐怕在這兒站一會兒都會汗流浹背。梁嘯甚至懷疑,待會兒會不會有人中暑。

    戰鬥還沒開始,第一堂課卻已經開始了。想必這些郎官都會對這次的經歷刻骨銘心。

    梁嘯知道,不用看比賽結果,他的賭金已經扔到水裡了,現在就看能不能聽到響。

    一聲令下,雙方將士衝入預定的叢林,爭奪開始。

    梁嘯心情很平靜,歪著身子,和趙廣交頭結耳,相談甚歡。趙廣也絲毫不擔心戰局,他知道,他已經贏了,也樂得陪梁嘯說說話,免得他難堪。

    秦歌等人奔下山坡,進入叢林。一進入樹蔭濃密的樹林,郎官們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有人急不可耐的解下了頭盔。短短的幾百步,已經讓他們滿頭大汗,頭髮全部濕透,汗水像小溪似的沿著臉頰往下流,戰袍粘在身上,非常難受。

    「這什麼鬼天氣。」秦歌抬起頭,目光透過濃密的樹蔭,看了一眼刺眼的陽光,咒罵道:「這還沒打呢,就熱成這樣,待會兒動了手,豈不熱成狗了。」

    「老子現在就熱成狗了。」一個郎官吐著舌頭,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看樣子,這嶺南的天氣是個問題。」

    「可不是麼。」這些郎官裡面,秦歌最能體會梁嘯的用意,此刻思考得也最積極。他抹了一把汗,看了一眼郎官們。「諸位,你們現在明白梁君侯的用意了麼?事非經過不知難。如果不試一下,誰知道這嶺南的天氣居然會這麼熱。」

    另一個郎官苦笑道:「沒錯,冠軍侯深謀遠慮,我現在算是有了切身體會了。」

    荼牛兒和龐碩互相看看,提議道:「我們還是把戰袍戰甲脫了吧,照這樣子,不用打,熱就熱死了。」

    「不行。」秦歌攔住了。「來不及了。剛才下嶺的時候,我看了一下,那些猴子跑得比我們快。我們如果再耽誤一點時間,這仗就不用打了,直接認輸得了。反正就這麼幾百步,大家忍一忍,一鼓作氣的沖上去,先贏了這一陣,再休息不遲。」

    「好。」郎官們雖然熱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依然士氣如虹。他們拔出武器,擺開陣型,向山坡衝去。

    剛走了不到百步,前方的幾棵大樹上突然閃出幾個南越士卒,舉起手中的弓弩就射。郎官們猝不及防,兩人中箭。雖然箭被甲冑卡住,未能深入,卻足以將他們嚇出一身冷汗。

    他們根本沒有防備樹上的敵人,這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像。他們經歷過演習,也熟悉狙擊戰術,但是在叢林中如何佈置狙擊手,他們卻沒有這樣的經驗。

    一時間,郎官們手忙腳亂。

    -

    -(未完待續。)

第488章 狩獵
OSos 發表於 2016-4-12 23:53
第489章 不服
   郎官們畢竟訓練有素,片刻的慌亂之後,他們反應過來,迅速結成圓陣。秦歌在兩個郎官的掩護下,左手持盾,右手持劍,全力前突,剩下的郎官在梁家部曲的掩護下舉弓反擊,龐碩帶著兩個人斷後。

    他們的想法很好,可是沒走幾步就發現了大問題。

    林間雜樹叢生,空隙很小,大部分地方只能容一兩人通行,狹窄的地方甚至只能讓人一個通過。他們結成的圓陣根本無法通行,被粗壯的大樹擋住了去路。

    「變陣,變陣!」秦歌汗如雨下,厲聲大喝。他看到兩個南越士卒從樹上跳下來,立即飛奔過來去,想生擒那兩個南越士卒。他倒是衝過去了,可是負責掩護他的郎官卻被樹攔住,慢了一步,他的側翼暴露出來,隨即有數枝羽箭飛至,其中一枝正中他的大腿。

    秦歌悶哼一聲,腳步一滯,險些栽倒在地。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又有一名郎官中箭,好在被甲冑擋住,沒有受傷。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小心起來,背靠背的聚在一起,生怕再被人偷襲。

    遠處傳來越人的笑聲,雜夾著他們聽不懂的鳥語。不過,從語氣中,他們能猜到這些越人在說什麼。郎官們面紅耳赤,氣喘吁吁,汗水像瀑布一樣流了下來,一半是熱的,一半是臊的。

    他們自詡精銳,本以為自己可以克服任何困難。更沒把這些又黑又瘦的南越士卒放在眼裡。可是現在雙方一交手,他們才知道自己有多無知。南越的叢林就像泥潭。將他們困在裡面,脫身不離。

    他們習慣了結陣而戰,一旦沒有了陣勢保護,戰力大損。可是叢林中根本無法結陣。

    「怎麼辦?」秦歌喘著粗氣,低聲問道:「再拖下去,我們輸定了。」

    「散開。向不同的方向跑。所有人都掩護跑得最快的那個。」一個郎官咬牙切齒的說道:「拼著受傷,也不能讓這些猴子贏。」

    秦歌想了想,搖搖頭,否決了這個計畫。「不,你們忘了嗎,梁君侯說了,不要在意一時的得失,要注意觀察對方的戰術。林子裡地方狹窄,大陣擺不開。我們結成兩三人的小陣,互相掩護,也許能更靈活一些。」

    「有理!」郎官們沒有多說,立刻按照秦歌的建議散開。兩三人組成一個小陣,互相打掩護,向離自己最近的敵人殺了過去。

    陣勢散開,他們的行動一下子快了很多。南越人也非常驚訝,有人從樹後衝了出來,與郎官短兵相接。郎官們大喜,大呼殺進。南越人且戰且退。退入樹林深處。郎官們緊追不捨,揮劍砍殺,卻發現長劍施展不開,經常被縱橫交錯的樹枝擋住,只能擊刺,不能劈砍,威力大減。

    而南越人卻步履輕快,以身邊的大樹為掩護,倏進倏退,靈活多變。

    雙方一時僵持不下。

    梁嘯坐在山嶺上,翹著二郎腿。一個什長模樣的中年南越士卒緩步走上嶺,將案上的黃金掃入懷中,面帶笑意。梁嘯左眉挑了挑,讚了一聲:「強將手下無弱兵。趙將軍,你的手下果然不凡,當得精銳二字。」

    趙廣哈哈大笑,面帶得色。他瞪了那什長一眼,假意喝道:「還不謝過梁君侯。若不是他手下停情,你們如何能贏得如此輕鬆。

    中年士卒向梁嘯欠身施禮。「多謝君侯。」

    「無妨。」梁嘯擺擺手。「區區十金,我還輸得起。不過,趙將軍,你今天贏了我只是運氣,過兩天,我還會贏回來的。」

    趙廣心情舒暢,連連點頭。「我趙廣隨時恭候君侯指教。」

    「好了,好了。」梁嘯站了起來,顯得有些掃興。「來來來,趙將軍,今天我輸了,你陪我四處走走,看看風景,散散心,回來再收拾這些不中用的東西。」

    趙廣起身,陪著梁嘯在近處閒逛,欣賞風景。

    時間不長,負責堵截的南越士卒都退回嶺上。他們神情輕鬆,面帶得色,看著那空蕩蕩的案几,一個個會心而笑。十金可不是一筆小錢,分到每個人手裡,都是一筆意外之財,而且這財來得如此容易。

    又過了一會兒,秦歌等人也回到了嶺上。他們雖然極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失體面,可是頹喪的臉色,沉重的步伐,無一不暴露了他們此刻的沮喪。他們摘下頭盔挾在腋下,低著頭,站在一旁,等著挨批。幾乎沒有發生什麼有力的對抗,他們就輸掉了比賽,真是丟人丟到了家。

    這消息要是傳到長安,他們以後還有什麼面目見人?

    秦歌和郎官們交換了一個眼神,一起來到梁嘯身邊。見他們過來,正為梁嘯解說風景的趙廣微微一笑,拱手告退。秦歌走到梁嘯身邊,拱手施禮,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梁嘯掃了他們一眼。「輸了?」

    所有的郎官都低下了頭,秦歌的聲音像蚊子一樣,低不可辨。「輸了。」

    「服不服?」

    秦歌愣了一下,撓撓頭。「不服。」

    「不服?」梁嘯輕笑一聲:「好啊,那你們去好好反省,什麼時候覺得有把握了,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把丟掉的臉再掙回來。」

    「好!」秦歌這一次沒有再猶豫,一口答應。郎官們也抬起了頭,眼神炙熱。

    ——

    嚴安日夜兼程,趕到了豫章,見到了王恢。

    王恢正在梁嘯的菜田裡忙活。天子給了梁嘯一百頃菜田,梁嘯也帶來了不少種子,卻沒來得及張羅,就被派到南越去了。王恢在豫章屯田。閒來無事,就接過來了梁嘯的菜田。帶著親衛營,天天在菜地裡忙活。如今有些新菜剛剛上市,他天天嘗鮮,小日子過得不要太滋潤。

    看到嚴安的時候,他很奇怪。「嚴君,你怎麼又回來了?」

    嚴安笑笑。遞上天子手書。王恢不敢怠慢。連忙在旁邊的水渠裡洗淨了手,這才恭恭敬敬的接過,仔細閱讀。看完之後,他的臉色陰了下來,很不高興。

    天子否決了他的提議,要求他立刻做好進軍南越的準備,還讓嚴安再次出使南越。雖然天子沒有說嚴安和梁嘯誰是正使,可是看嚴安這副表情,顯然是要以嚴安為正使。一想到嚴安經過豫章的時候。梁嘯對他的款待,王恢便覺得嚴安太過份了。不僅如此,天子也未免太薄情。

    剝奪梁嘯的正使身份,這麼做。對梁嘯來說是不是不夠厚道?不管怎麼說,梁嘯畢竟是有爵位在身的冠軍侯,又有戰功,而嚴安只是一個賣嘴的書生。

    「天氣炎熱,此時出師,恐怕不太合適吧。」王恢收起天子手書,小心翼翼的掖進懷中。他對天子再有意見。也不敢對天子的手書不敬。

    「什麼時候出征,陛下並沒有做硬性規定,這也是陛下給你手書,而不是正式下詔的原因。」嚴安笑容滿面。「大行令,陛下對你可是信任有加啊。」

    王恢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沒有吭聲。

    嚴安早有準備,也不著急。他慢吞吞的說道:「大行令想必已經知道東郡大水的事?」

    王恢點點頭。

    「出現天災,人心惶惶,陛下需要一場勝利來振奮人心。大行令,陛下期望你和御史大夫為朝廷分憂,你可不能讓陛下失望啊。」

    王恢轉過頭,盯著嚴安,神情有些鬆動。他聽得懂嚴安的意思,知道這事不是自己能攔得住的。不過,他仍然覺得立刻進兵不是上策。他是燕人,在長安生活了多年,已經覺得長安夠熱了。如今來到豫章,才知道長安的熱根本不足一提。

    這樣的天氣出兵,恐怕不用打仗,就會有大量的士卒中暑。

    「嚴君,你是讀書人,應該知道古人為什麼以春秋為史。」王恢提起衣袖,扇了搧風,又瞅了瞅嚴安微亂的衣領。「你大概不知道這樣的天氣穿上戰袍,再套上戰甲是什麼滋味。」

    嚴安依然滿臉笑容。「大行令,我雖然沒有上過來陣,卻也知道這樣的天氣作戰的確不容易。不過,正因為不容易,才有機會出奇制勝,大行令,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

    王恢撇了撇嘴,臉色稍緩。嚴安見了,暗自鬆了一口氣。他知道王恢立功心切,在這麼一件大功面前,他不可能不動心。嚴安鼓動如簧之舌,將他對天子說的那些理由又說了一遍,直到把王恢說得心動不已,彷彿南越唾手可得一般。

    兩人說得投機,盡歡而別。王恢積極備戰,嚴安則趕往南越。

    ——

    湞水旁,梁嘯站在一座無名小嶺之上,舉著千里眼,看著秦歌等人在山林中奔跑,穿插。

    知恥而後勇,郎官們被趙廣的部下輕易擊敗,原本的傲氣蕩然無存,都憋著一口氣,要擊敗南越人,以雪前恥。毋須梁嘯再說什麼,他們反思了雙方的優劣之後,開始練兵。

    針對不熟悉叢林的問題,他們每天早上起來都在嶺上跑步,上坡下坡,穿山越林,熟悉崎嶇不平的地形。

    針對叢林不便佈陣的問題,他們將大陣化為兩三人配合的小陣,一有空閒就在樹林裡對練。

    為瞭解決戰甲太重,戰袍太厚的弊端,他們學南越將士穿上了竹甲、木板。

    為瞭解決長矛大戟不適合叢林環境的問題,他們改用小盾、短刀。

    經過十幾天的苦練,他們有了長足的進步,至少看起來不再那麼笨手笨腳,跑起來虎虎生風,不論是向前突擊還是向後撤退,互相之間都能做到同步行動,沒有留下太多的破綻。

    不愧是訓練有素的郎官,不管是身體素質還是心理素質,他們都比普通士卒強很多,進步之快,連梁嘯都覺得驚訝,至少梁家親衛部曲達不到這樣的水平。

    郎官們苦練的時候,梁嘯也沒有閒著。他讓荼牛兒、龐碩等人跟著郎官一起練習,實際驗證桓遠傳授的叢林戰要訣。他每天都要詢問他們的訓練成果,商討得失。如果不是怕趙廣生疑,他會親自參加這些練習。

    當然了,背地裡,他下的功夫也不少。

    梁嘯放下千里眼,琢磨著進番禺之前找趙廣再比一次。他知道,趙廣也一直在郎官們的訓練,應該也想再驗證一下郎官們的水平。如何能驗證郎官們的進步,又不至於讓趙廣生疑,這個度要掌握好。

    梁嘯正在思考的時候,趙廣帶著幾個親衛從嶺下走了上來。梁嘯有些意外。趙廣主動來找他的情況並不多。他將千里眼交給希婭,自己迎了上去,拱手笑道:「趙將軍,你怎麼也有這雅興?」

    趙廣抹了抹額頭的汗珠,看了一眼遠處林中的郎官們。「還在訓練?」

    「那可不,他們害得我輸了十金,我豈能饒了他們。」梁嘯半開玩笑的說道:「怎麼樣,哪天再比一次,好讓我把本賺回來。」

    「那可不太容易。」趙廣和梁嘯相處了十幾天,也熟了,當下也開起了玩笑。他扯開衣襟,敞開懷,露出疤痕縱橫的胸膛。「這麼遠,你能看得清麼?」

    梁嘯轉身從希婭手中拉過千里眼,遞給趙廣。他知道趙廣早就注意他這個千里眼,只是一直沒好意思問。趙廣接過來千里眼,套在眼睛上看了片刻,不禁「咦」了一聲。「這是個寶物啊。」

    「當然是寶物。」梁嘯嘿嘿一笑,將千里眼取了回來。趙廣的眼睛似乎粘在了千里眼上,半天沒能挪開。梁嘯裝作沒看見,千里眼不能輕易送出去,先讓趙廣眼紅一陣,吊起他的胃口,然後才好做交易。「你找我有什麼事?」

    「哦,朝廷又派來了一個使者,就是上次來過來的嚴安。我們不知道朝廷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派了兩個使者,所以來問一問。」

    梁嘯一愣,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也沒什麼,聽說你們呂丞相文采風流,可能是天子怕我應付不來,所以才派嚴安趕來接替吧。這樣也好,他們書生和書生談,我們武人和武人談。」

    趙廣笑了兩聲,眼神中的疑惑卻並未消減。梁嘯剛才的神情全落在他的眼裡,他知道梁嘯沒有說實話。

    那麼,嚴安為什麼去而復返,梁嘯為什麼又要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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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第489章 不服
OSos 發表於 2016-4-13 13:11
第490章 訓練
    梁嘯打斷了趙廣的思緒,笑嘻嘻的說道:「什麼時候再比一場,讓我把錢再贏回來?」

    趙廣看看梁嘯,更加狐疑,卻不好多問。他看看遠處正訓練得熱火朝天的郎官,猶豫不決。梁嘯笑出聲來。「怕了?」

    「怕?」趙廣被梁嘯激怒了。他不屑一顧,撇撇嘴。「沒錯,你們的進步的確很快,可是要想取勝,還差得太遠。既然你不怕輸,那我們就再比一場。」

    「好,你安排個時間。」梁嘯搓了搓手,看起來有幾分興奮。「趙將軍,看他們打得熱鬧,我都有些有手癢了。要不,我們也下場比比?」

    「我們?哈!」趙廣驚訝出聲,連連搖頭。「這可使不得。我讓手下的兒郎和你們比武,已經冒了險。如果再傷了你,那可不得了。不行,不行。」

    「傷了我?」梁嘯放聲大笑。「趙將軍,你們的情報收集工作做得不到位啊。我這冠軍侯是怎麼掙來的,你真的清楚麼?」

    趙廣歪歪嘴角,不以為然的笑笑。「我們沒什麼情報收集,可冠軍侯名震天下,我們還是知道一些的。你出使西域,又討伐匈奴,的確戰功赫赫。不過,這裡是南越,與草原不同,你的騎射功夫再好,也揮不出來。再說了,這裡山高水深,萬一你從山上摔下來,或者跌進了河裡,那我可承擔不起。」

    見趙廣堅持不肯,梁嘯也不勉強。他是想和趙廣親自較量一下,不過心急吃不得熱豆腐,他有的是時間,沒必要急於一時。他和趙廣聊了一下,安排了郎官們再次比試的時間,就和趙廣一起下了嶺,去見嚴安。

    「漢朝文武之間差別很大麼?」趙廣看似很隨意的問了一句。

    梁嘯轉頭看看他,搖搖頭。「還好吧。人與人之間,多少會有一些衝突。像你我這樣一見如故的畢竟有限。文臣和武將之間雖然互有看不順眼的時候,卻沒那麼嚴重。我漢朝文武兼備的人太多了。像當今天子就是最傑出的典型。他不僅精於騎射,而且能詩能賦,文采風流。堪稱楷模。論起見識,更是天下罕見。」

    「當真?」

    「我騙你有什麼意思?」梁嘯笑出聲來。「你不信的話,去問問嚴安。」

    趙廣沒說話。梁嘯知道,他肯定會讓其他人轉著彎的去問嚴安,以驗證他的判斷。兩國較量。君主的能力是一個必須考慮的因素。趙廣雖然是武人,卻時刻在刺探著漢朝的情況,他透露這麼一個重要的信息,趙廣不可能不查證。

    而這也正是他的目的所在。

    兩人下了嶺,來到船上,梁嘯看到了嚴安。

    嚴安又黑又瘦,卻非常精神,眼神中隱藏著幾分說不出的亢奮。看到梁嘯時,嚴安擠出幾分笑容,搶先上前行禮。恭敬而不失親熱。「君侯,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梁嘯拱手還禮,話中有話。「是啊,我也沒想到。」說著,他伸手示意,將嚴安請到自己的艙中。嚴安跟了進來。梁嘯自顧自地在主席上坐下,一手端起案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手指指對面的席位。「別客氣了,坐吧。」

    嚴安入座。又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衣擺,直到梁嘯喝完水,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

    梁嘯面色平靜,既看不出什麼興奮。也沒有什麼驚訝,只是靜靜地打量著嚴安。嚴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幾次想笑一笑,緩和一下氣氛,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他很意外。他和梁嘯有過幾次接觸,上一次在豫章時。梁嘯對他很熱情,他也沒感覺到有什麼壓力。可是今天,他感覺到了,如坐針氈。

    梁嘯收回眼神,淡淡地問道:「陛下有什麼安排?我是跟你一起去番禺,還是回豫章?」

    「呃……」嚴安如釋重負,連忙說道:「如果君侯願意屈就,當然是我去番禺。豫章的事,有大行令王恢主持就夠了。」

    「陛下安排你來,想必是否定了大行令的建議。」梁嘯又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呷著。「那現在又是什麼計畫,不知道能否向我通報一二?」

    「這是當然。」嚴安強笑道,把天子決定強取南越的計畫說了一遍。就像說服王恢一樣,他特地強調了天子的執政信任危機。

    梁嘯沉默了很久。他明白嚴安的意思,也知道這基本上是事實。如今的天子還沒有自信到無敵的地步,他需要更多的勝利來證明自己。

    梁嘯有些後悔。歷史上的漢武帝雖然也急功好利,卻不至於這麼衝動。看來匈奴之戰讓他對漢軍的實力有過高的估計。在他看來,南越也和匈奴一樣,可以輕而易舉的擊潰。他不知道,之所以對匈奴作戰能夠這麼順利,是因為長達數十年的準備,還有他這個穿越者的金手指在起作用。

    對南越,他們不存在這樣明顯的優勢。

    「我和趙廣有個約鬥,你如果有興趣,可以看一看。」梁嘯讓人去把秦歌等人叫來。「我已經輸了十金,你能不能幫我贏回來?」

    嚴安露出幾分尷尬。梁嘯這句話說得看似莫名其妙,其實卻是在提醒他一個事實。面對南越將士,漢軍不像他們估計的那樣有優勢。秦歌等人也罷,梁家部曲也罷,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如果他們都輸給了南越人,那王恢率領的漢軍將士又有什麼優勢可言?

    「這種小規模的約鬥,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吧?」

    梁嘯瞥了嚴安一眼,沒有說話。他默默地喝著水,不時的看一眼窗外。遠處,南越人的船上,趙廣和南越正使並肩而立,不知道在說什麼時候,但是從他們不時看過來的神情來看,應該和嚴安的到來有關。

    相比於漢朝君臣的輕敵,南越君臣——至少大臣——防範心理很重。

    不過,從竇嬰等人的反應來看,這場戰事大概無可避免了。天子需要這場勝利來證明自己,嚴安、王恢需要這場勝利加官進爵,竇嬰則需要這場戰爭體現自己這段時間的成果,同時給竇去非一個征戰的機會。所有人都想打。僅憑他一個人是攔不住的。

    有時候,他甚至有一種錯覺,覺得只有他自己是成年人,其他人都是少不更事的年輕人。包括竇嬰這樣的老臣在內,考慮事情都有衝動的嫌疑。

    過了一會兒,秦歌等人來了。他們是從訓練中被叫來的,身上還穿著南越式的竹甲、木甲,敞著懷。露出汗氣蒸騰的胸膛,幾步之外,身上的汗味就薰得嚴安直皺眉。

    看到去而復返的嚴安,他們不知道生了什麼事,看看梁嘯,又看看嚴安,被艙裡的氣氛搞得侷促不安。

    梁嘯說道:「我已經和趙廣約好,再比一次。你們有多少把握?」

    秦歌略作思索。「如果拼勇鬥狠,不計代價,我們有五六成的機會取勝。可若是從學習他們的戰術出。可能只有三四成。」

    梁嘯把目光轉向嚴安。「嚴君,你有興趣參戰嗎?」

    「我?」嚴安很意外。

    「是啊,我讓他們熟悉南越人的戰法,為將來交戰做準備。嚴君如果想立功封侯,多少也應該瞭解一下。」梁嘯慢吞吞地說道:「你也知道,沒有軍功,是封不了侯的。」

    「我……」嚴安既有些心動,又有幾分不安,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確想立功封侯,正如梁嘯所說。如果沒有軍功,他是很難封侯的。可是當著這麼多郎官的面,他又不能顯得那麼急不可耐。

    梁嘯將嚴安的神情看在眼裡,不禁暗自冷笑。立功有那麼容易麼?也許讓你嘗點苦頭。你就知道盛夏作戰不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出奇制勝就可以概括的了。

    「這樣吧,你先別急著決定是不是參戰,先試著和他們一起演練演練,如何?」

    嚴安聽了,連連點頭。他如果再不答應,秦歌等人怕是要惱了。

    聽梁嘯說嚴安有立功封侯的想法。秦歌等人更加驚訝。他們也想通過作戰立功封侯,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他們知道在這個時候動戰爭絕對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甚至可以說是一場災難。特別是秦歌,梁嘯的建議是他送給王恢的。如今看來,天子否決了這個建議,決定立刻動征服南越之戰。

    眼前的嚴安很可能就是始作俑者。

    剎那間,秦歌有了主意。他不動聲色地看了梁嘯一眼,點了點頭。梁嘯笑了,歪歪嘴,垂下眼皮。

    ——

    秦歌引著嚴安出了艙,笑容滿面,禮節備至。他不是梁嘯,沒資格對嚴安無禮。

    「嚴大夫,你看是像我們一樣穿呢,還是穿得規整一些?」秦歌熱情的說道:「我們都是粗人,穿得簡單一點沒關係,大夫是讀書人,恐怕不能太隨意。」

    嚴安看看秦歌等人身上的竹甲、木甲,也覺得不太合適。考慮到自己就算參戰,也不可能親臨一線,基本的甲冑服飾還是需要的,便聽從秦歌的建議,穿上了正式的甲冑。

    金屬製的甲冑不僅重,而且邊緣容易割傷皮膚,所以要穿金屬製的甲冑,就必須在裡面襯上厚厚的戰袍。時值六月初,驕陽似火,這戰袍、戰甲一上身,還沒動,嚴安就覺得自己泡在了熱水裡,渾身是汗,熱得透不過來氣來。

    他有些後悔,卻不好意思脫掉。讓他和秦歌一樣,穿上南越將士的服飾,他丟不起那個人。萬一傳到天子耳中,也是一個污點。

    他只好咬牙硬撐,儘可能的保持風度,不抬手去抹臉上的汗珠。

    秦歌等人看在眼中,笑在心裡,故意讚了幾句,又說服嚴安,讓保護他前來的郎官們全部穿上甲冑,一起參加訓練。嚴安不好推辭,一一應了。郎官們卻變了臉色,在心裡將嚴安的十八代祖宗罵了個遍。

    這樣的天氣還要訓練?老子站在這兒都熱得暈,還怎麼跑?

    秦歌等人帶著惡作劇的得意,不由分說,讓郎官們全部換裝,然後帶著他們上了陣,來到嶺下,指著不遠處的一道山嶺說道:「先練練腳程,熟悉一下山路吧。」

    說完,他們撒開腳步,三五成群,裹挾著嚴安,向山嶺奔去。

    雖然是被郎官們拖著走,可是嚴安還是叫苦不迭。林間山路崎嶇不平,不時有樹枝從臉上掃過,秦歌等人奔得急,也顧不得那麼多,沒走百十步遠,嚴安臉上就被劃了幾道血痕,痛得鑽心。汗水沁入傷口,更是激得他的臉皮一陣陣抽搐,又疼又癢。

    幾百步的距離,讓嚴安吃盡了苦頭,也讓隨他而來的郎官們叫苦連天。他們不知道嚴安來南越的目的,也沒有隨嚴安出征立功的心理準備,突然就被拉到了叢林中演習,自然是怨聲載道。

    可是,他們又不能怪秦歌。他們的任務是保護嚴安,嚴安都參與演習了,他們又怎麼能置身事外。

    他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低著頭,按著頭盔,在樹林間勉力奔跑。汗水一層一層的湧出,戰袍已經濕透,全部沾在身上,拉扯著他們的腿,讓他們邁不開步子。勉強跑到嶺上,有人已經聽到了戰靴裡的水聲,有人幹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管不顧地解開衣甲,用手猛扇。

    嚴安也累成了一條狗。郎官們雖然熱,畢竟是武人,身體素質要好得多。他卻是一個真正的讀書人,別說穿著全身甲冑了,就算是讓他空手跑,他都會覺得吃力。到了嶺上,秦歌等人一鬆手,他就一個趔趄,很直接地趴在地上。

    秦歌連忙趕了過來,扶起他。「大夫,你怎麼了?」

    「我……沒什麼。」嚴安臉色煞白,汗流浹背。他看著那些扯掉衣甲的郎官,忽然很羨慕他們。他希望自己也能像他們一樣不顧形象,先涼快一下再說。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又不能這麼做,只能咬牙忍著。他眼前一陣陣黑,兩腿軟,只能靠在秦歌身上。

    「我……我要休息一下。」嚴安後悔莫及,掙紮著走到一棵大樹邊,倚著樹坐了下來。在這裡,他可以看到水邊的船,一想到梁嘯此刻正坐在船艙裡,喝著茶水,看著風景,他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以他的聰明,他豈能不明白梁嘯這個提議的用意所在。只是事到如今,如何說辭,才能讓天子打消已經做出的決定?

    嚴安進退兩難。

    -

    -(未完待續。)

第490章 訓練
OSos 發表於 2016-4-13 13:12
第491章解鈴
   嚴安心生悔意,秦歌卻意猶未盡。他知道梁嘯為什麼要讓嚴安參加演習,不讓嚴安知道盛夏出兵有多荒謬,他怎麼可能打消主意,改弦更張。

    「嚴大夫,休息得如何」秦歌抬起手中的劍,指著數里外的另一座山嶺。「終diǎn在那裡,我們要抓緊時間出發。天黑之後,樹林裡蚊蟲特別多,有可能惹上瘧疾。哦,俗稱打擺子,可就麻煩了。」

    「還要走」嚴安頓時覺得後脊柱有些發涼,身上的汗也成了冷汗。

    「這才走了多遠」秦歌笑道,露出些許不以為然。十來天之前,他們剛剛開始訓練的時候,也有過樣的畏懼。不過現在,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距離。實際上,對於征戰來說,幾里地也的確算不了什麼。如果連這都克服不了,還談什麼作戰。

    秦歌催促道:「快走吧,要不然就來不及了。」然後不等嚴安答應,示意兩個郎官架起嚴安就跑。

    嚴安有苦說不出,只得拖著兩條沉重的腿,跟著秦歌等人奔跑。

    保護嚴安而來的郎官們見狀,也不得不爬起來,跟在後面。

    俗話說得好,望山跑死馬,秦歌輕輕一指,直線距離不過數里,嚴安當時熱得發暈,也沒意識到其中的問題。等他進了山林,七彎八繞,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眼前一陣陣的天旋地轉,那座山領卻依然在遠處時,他才著急起來。

    「還有多遠」

    「快了,快了。」秦歌應著,氣喘如牛。即使他們已經訓練了十幾天,穿得也很清涼,可是依然覺得很吃力。每當這時候。他就對梁嘯敬佩不已。都是第一次來南越,為什麼梁嘯能想到這些,而他們就是想不到更可氣的是,嚴安不是第一次來,不久前,他已經來過來南越一趟。為什麼還會出這樣的餿主意

    他當然想不到,嚴安之所以沒概念,一是因為他走的是相對平坦的大道,從沒鑽過山林;二來當時是冬天,氣溫還不是很高。當然更根本的原因是嚴安是個策士,他習慣了制訂方案,動的是嘴而不是腿。若不是一時糊塗,立功心切,被梁嘯騙了來。他這輩子也不會有機會體驗這樣的生活。

    現在他已經後悔了。

    事實上,嚴安沒能堅持到最後,剛剛走到那座嶺下的時候,嚴安就中暑昏厥了。

    秦歌不敢怠慢,立刻取消了演習,二話不說,把嚴安扒得只剩下一條短褲,然後把嚴安送回船上。叫來醫匠救治。他親自趕去給梁嘯報信。

    梁嘯倚在窗邊,看著風景。聽完匯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雖然有心理準備,但嚴安中暑暈過去,還是出乎他的意料。看來嚴安的身體比他的估計要虛得多。

    「礙事麼」

    「醫匠說了,不礙事。」秦歌笑著,有幾分惡作劇成功的得意。對嚴安這樣的策士。他本來就有本能的排斥。嚴安還想立功封侯,更讓他反感。就你這體格也想立軍功「不過,幾天緩不過勁來,總是有的。」

    梁嘯挑挑眉。「你知道該怎麼做麼」

    秦歌哈哈一笑。「伯鳴,你放心吧。我會讓他自己後悔的。」

    「嗯,去吧。」梁嘯擺擺手,嘆了一口氣。「其實,我倒是希望他能挺住的,畢竟他也算是個有見識的人,不完全是個書生。若能知行合一,將來必能有所就。」

    秦歌眨了眨眼,欲言又止,轉身離去。

    會稽郡,武林山下,漢軍大營。

    衛青翻身下馬,帶著衛陶匆匆走進中軍大營。在御史大夫韓安國的中軍大帳前,他停住了腳步,正身直立,大聲報進。「車騎將軍衛青,奉命前來拜見。」

    片刻之後,韓安國推帳而出,挽著衛青的手,引他入帳。「仲卿,你來得好快。」

    衛青憨厚的笑笑。「一接到韓公的命令,我就立刻趕來了。韓公,什麼事這麼急」

    韓安國鬆開衛青的手,走到案前,俯身拿起一封詔書,遞到衛青手中。他拍拍衛青的手,嘆了一口氣。「仲卿,你好好看看,想好了,再給我答覆。」

    見韓安國如此慎重,衛青不敢怠慢,連忙展開詔書。看了一半,衛青的臉色就變了。

    這是天子要求他們進軍南越的詔書,而不是他們希望的退兵詔書。

    「攻擊南越」衛青抬起頭,眼神不安。

    「是的,攻擊南越。」韓安國苦笑一聲:「我剛接到詔書的時候,反應和你一樣。我原本以為黃河決口,天子會取消這次戰事,以救災為重,沒想到」韓安國停住了,打量著衛青的臉色,搖了搖頭。

    衛青臉色發白,猶豫片刻,又問道:「竇去非知道了嗎」

    「我還沒告訴他。不過,魏其侯應該會通知他。」

    「魏其侯為什麼不阻止陛下」衛青有些焦躁。「江東大水,軍心不穩,如何能夠進軍。江南炎熱,這樣的天氣,別說打仗,就算是正常行軍都會有不少士卒承受不住。而且山中潮濕,蚊蟲遍佈,很容易引起疫病,後果不堪設想。」

    「仲卿謀慮周密,果然與眾不同。」

    衛青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也沒什麼,我以前就來過一次,我妻子就是閩越人,她的父親還是閩越將軍,對這裡的氣候再熟悉不過。我常聽他們說起,自然知道得多一些。」

    韓安國眼珠一轉。「那你說,竇去非會知道嗎」

    衛青想了想。「應該知道。他在會稽很多年了,就算沒有統兵征戰,也應該知道其中的厲害。」

    「那就好。」韓安國鬆了一口氣,立刻命人去請竇去非。傳令兵還沒離開,竇去非就闖了進來。他走得很急,圓圓的臉上全是汗。一進帳,看到衛青。他不由得愣了一下。「衛將軍,你也在」

    衛青diǎn了diǎn頭,沒有說話。韓安國接過話頭。「竇府君,你這麼急,出了什麼事」

    「唉」竇去非長嘆一聲:「韓公,詔書你收到了吧」

    韓安國diǎndiǎn頭。不動聲色地看著竇去非。竇去非沒有發覺韓安國的異樣,追問道:「韓公,你打算怎麼辦真要繼續進軍嗎」

    「我正打算請你來商量。竇府君,你在會稽做太守有幾年了」

    「七年多,快八年了。」

    「七八年,應該經過兩次績考了吧結果如何」

    竇去非尷尬不已,攤攤手。「實在無顏,兩次績考都不理想,所以一直未能調離會稽。韓公。我們還是說正事吧,你打算進軍嗎」

    「府君在會稽七八年,對這裡更熟悉,你覺得能進軍嗎」

    「當然不能了。」竇去非脫口而出。「這是什麼季節坐著不動都是一身汗,更何況是行軍作戰。這裡近水還好一diǎn,若是進了山,那才叫熱死人呢。韓公,你是不知道啊」

    竇去非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一口氣抱怨了很久,直到口乾舌燥。嗓子冒煙,這才打住了話頭。韓安國見了,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他雖然貴為御史大夫,位高權重,可是天子給他配的這兩個副將沒有一個可以輕忽。衛青是天子近臣,竇去非是竇嬰的侄子。哪一個他都得罪不起。

    好在這件事,他們的意見一致,也免了他多費口舌。

    不過,韓安國為官多年,也對天子有一定的瞭解。知道天子下這個詔書絕對不是心血來潮。要讓天子打消這個念頭,不能簡單的回絕,必須照顧到天子的臉面。

    韓安國和衛青、竇去非商量了一番,最後做出決定。依照詔書進軍,但是目的不是南越,而是閩越。大軍進入閩越,先解南越之圍,然後再逼閩越內屬。等這件事結束,夏天也快過去了,到時候是繼續攻擊南越,還是見好就收,再看天子的心情而定。

    要逼閩越內屬,武力威懾是不可避免的,可是從實際出兵,韓安國決定讓衛青再去一趟東甌故地,和他的妻父征武取得聯繫。征武在閩越受到排擠,他最有可能成為漢軍的內應。如果征武能夠出現說動閩越王內屬,那這一仗就可以不用打了。萬一不得已,必須武力征服,那征武也能起不小的作用。

    拿下閩越,至少可以給天子一個讓步的台階。

    衛青一口答應,隨即搭乘樓船,跨海去見征武。

    韓安國隨即上書朝廷,匯報了自己的計畫,同時請竇去非給竇嬰寫信,告訴竇嬰夏季進兵的危害,請竇嬰在天子面前多多解釋。竇去非也答應了,立刻寫了一封家書,請使者一起帶往長安。

    接連幾天,嚴安都覺得渾身乏力,打不起精神。別說參加演習了,就連起床走兩步都覺得腿打飄。

    嚴安倒下了,他身邊的郎官還沒有倒下。為了給他們一個切身體會,梁嘯安排他們輪班,不當值的時候就隨秦歌等人一起操練。郎官們的體質要比嚴安強得多,除了從軍立功,他們也沒有太多的選擇,所以雖然叫苦連天,卻還是勉強支撐。

    當然背地裡罵嚴安幾句是免不了的。如果不是嚴安心血來潮,他們何至於受這種罪啊。

    梁嘯幾天沒有露面,直到嚴安悶得心里長草,他才帶著希婭,施施然地來到嚴安的座艙。

    「嚴君,好些了麼」

    在侍者的幫助下,嚴安坐了起來,有氣無力的笑笑。「梁君侯,你今天怎麼有空來看我」

    梁嘯笑了。「你這是什麼話,是怪我沒來看你」他也不客氣,伸手架起嚴安。「走,出去透透氣,天天悶在艙裡,好人都悶出病來了。」

    嚴安虛弱得很,只能被梁嘯架出艙。梁嘯讓人用布在甲板上撐起一個棚,棚下放了兩張憑幾,一張木案。木案上放了幾盤水果。南越氣候炎熱,水果是不缺的。兩人在棚下入坐,吹著風,看著青山綠水,其樂融融。嚴安也覺得心胸一寬,莫名的輕鬆了許多,不由得後悔沒有早些出來透氣,只知道悶在艙裡冥思苦想。

    「還有兩日便到番禺了,嚴君可有定計」梁嘯拿起一顆荔枝,剝了殼,遞給嚴安。「嘗嘗,這就是司馬相如賦中所說的離枝,你這臨淄人,可能沒嘗過。」

    嚴安接過來荔枝,淡淡的說道:「上次出使,在番禺嘗過。」

    「是麼」梁嘯碰了個軟釘子,卻不以為然。「那你知道這東西不能多吃,吃多了容易上火嗎」

    嚴安愣住了,默默地吃著荔枝,沒有說話。他知道荔枝,但卻不知道荔枝吃多了容易上火。梁嘯說這些,自然不是關心他的身體,提醒他少吃一些,而是暗指他知其一不知其二,對南越一知半解就敢建議天子發動對南越的戰爭。

    臥床的這些天,嚴安其實也沒閒著。他也在考慮如何收場。自己親身經歷過了,身邊的郎官怨聲載道,五十萬秦軍的覆轍在前,他如果還堅持在夏季出兵征討南越,簡直是自尋死路。一旦大軍受挫,秦歌等人將這裡發生的情況傳回天子耳中,天子必然會追究他的責任。

    可是,怎麼才能讓天子收回成命

    嚴安嚼著甜美的荔枝,卻品嚐不出一diǎn味道。他覺得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現在爬不出來了,而梁嘯就站在坑邊,看他絕望的呼救。

    他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落到這個地步。讀書多年,滿腹經綸,足智多謀,最後卻被一個武夫看了笑話。

    梁嘯慢條斯理地吃著荔枝,也不催嚴安。他知道嚴安大概有想什麼,讀書人嘛,面皮薄,讓他自己主動認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事到如今,如果嚴安還固執已見,非要鼓動天子發兵征討南越,他就不想陪他們玩了,你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

    嚴安沉默了很久,直到將荔枝核都嚼碎了,這才長嘆了一聲:「梁君侯,依你之見,這次使命該如何達成」

    梁嘯想了想,反問道:「是你的使命,還是我的使命」

    嚴安嘴裡發苦。「我的使命還有達成的可能嗎」

    「為什麼不可能」梁嘯微微一笑。「朝廷征討南越是遲早的事,區別只在於什麼時候。你的計畫也不能算錯。如果一定要說有錯,那只是太急了一些。若是放長眼量,這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未完待續。

第491章解鈴
OSos 發表於 2016-4-19 11:45
第492章 枸醬
    聽了梁嘯的話,嚴安的心裡莫名的一鬆,彷彿一塊壓在心頭的千斤巨石突然搬走,渾身輕鬆。

    沒錯,作為一個異姓王國,南越根本不可能一直存在下去。之前不解決,是因為力有不逮,如今朝廷實力鼎勝,天子年富力強,解決南越的時機已經成熟。

    梁嘯並不反對解決南越。他反對的只是倉促上陣。梁嘯通過王恢提出的建議和他的建議並無本質上的區別。從梁嘯讓郎官們熟悉南越戰術來看,逼南越納質只是第一步,或者說只是一個藉口,若南越不從,發兵征討是必然的結果。

    從長遠來看,他們的目標其實是一致的,區別只在於他想一蹴而就,用征服南越來為東郡的黃河決口開脫。心急了,自然準備不充分,甚至提出了夏季出兵這樣的荒唐建議。

    嚴安臉皮發熱。拋開了那種急功近利的想法之後,他自己都覺得慚愧。我怎麼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那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梁嘯吐出荔枝核,扔在盤子裡。「只是不能急。戰爭是大事,要麼不打,要打就必須勝,否則不如不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鳥若不鳴,該如何?」

    「該如何?」嚴安下意識的跟了一句。

    梁嘯打量著嚴安,意味深長的說道:「那就等它鳴。」

    嚴安沉默了片刻,忽然釋然而笑。他搖搖頭。「梁君侯,常聽魏其侯說你少年老成,我一直不太相信。今天聽了你這句話,我才知道還是魏其侯目光老辣。沒錯,鳥若不鳴。就等它鳴。凡事講究一個順其自然。謀事固然在人,成事卻還要看天意,勉強不得。」

    梁嘯嘿嘿地笑了起來。「嚴君。你要反省反省了。你這話,可是有點被黃老侵蝕的嫌疑。」

    嚴安微怔。隨即又笑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淮南翁主的佳婿在一起,受點黃老之道的影響,也是自然。梁君侯,你罪莫大焉。」

    梁嘯哈哈大笑,嚴安遲疑了片刻,也跟著大笑起來。

    ——

    進番禺之前。梁嘯又拉著趙廣較量了一次。

    經過半個多月的苦練,郎官們有了長足的進步。雖然最後還是惜敗,連累梁嘯又輸了十金,他們至少不像上一次那麼慘。其實按照秦歌等人的說法,如果不是為了能和南越人多切磋一段時間,而是一開始就全力搶攻的話,他們甚至有機會贏得勝利。

    梁嘯對此不以為然。在他看來,讓郎官們熟悉叢林戰術比十金更重要。這次比試不僅驗證了郎官們對叢林戰術的理解,也讓嚴安看到了南越人的實力,對堅定他的信心有莫大的好處。

    看完比試之後。嚴安和梁嘯商討了半天,聯名寫了一封奏疏,派人送往長安。為了增加說服力。梁嘯特地安排了四名訓練最有成效的期門郎去送信,並讓其中兩人留在豫章,協助王恢訓練將士。

    這四名期門郎感激不盡,特別是將要留在豫章的兩人。如果不出意外,他們將成為王恢的副將,有機會統兵征戰,算是正式踏上仕途了,而且起點要比普通郎官高得多。

    為了避免南越人生疑,梁嘯和嚴安分工合作。嚴安拉著正使談文說賦。梁嘯拉著趙廣比武較技,不讓他們有時間關注那四名郎官的去向。

    很快。他們走進了番禺城。

    番禺雖是南越的國都,但畢竟地處偏僻。和中原的大城不能相提並論,更沒法和長安城比。嚴安放下了心理上的負擔,也順理成章的接過了梁嘯的任務,和南越王趙胡商討起納質的問題。他能言善道,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很快就博得了趙胡的信任。

    事情談得大體順利,除了南越丞相呂嘉還有些猶豫之外,其他人原則上都接受了嚴安的提議,同意派質子入京。不過,鑑於呂嘉的影響力,這件事遲遲沒能定案。

    呂嘉是越人,呂家在南越原本就有些影響力,但還沒到舉足輕重的地步。趙佗為穩定南越的形勢,出於拉攏越人豪強的目的,大力提拔呂家,呂家因此實力猛增,一躍成為南越首屈一指的大族,自然對趙佗忠心耿耿,恨不得掏心挖肺,效犬馬之勞。

    在呂家的支持下,趙佗迅速在南越站穩了腳跟,卻也因此留下了隱患。趙佗在世的時候,呂家自然唯其馬首是瞻,但趙佗去世之後,繼任之君趙胡卻沒有趙佗的威信,在呂嘉面前,他明顯處於弱勢。

    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呂嘉不松口,趙胡就不能正式答覆嚴安。

    經過幾次討價還價,呂嘉依然不肯答應。他堅持南越進貢即可,無須納質。

    嚴安磨破了嘴皮子,也沒能說動呂嘉。在煩惱不已的同時,他也慶幸不已。當初他將希望寄託在趙胡的身上,現在看來,就算趙胡像他希望的那樣同意內屬,呂嘉不答應,一切還是枉然。趙胡能控制的,大概只有他自己。

    嚴安無奈,只好耐著性子和呂嘉比拚定力。

    嚴安和趙胡、呂嘉談判的時候,梁嘯在趙廣的陪同下,不是找人比武,就是到城外的山林裡打獵,或者徑直出海釣魚,過得悠閒而充實。

    嚴安羨慕嫉妒恨。一天晚上,等梁嘯回到驛所之後,嚴安來找梁嘯,半真半假的說道:「我們換一下任務吧,你去和呂嘉談判,我去收集情報,查看地形。」

    梁嘯樂了。「怎麼,被呂嘉戰敗了?」

    「那是個油鹽不進的對手,我是真的沒辦法了。」嚴安連連搖頭,大倒苦水。

    梁嘯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直到嚴安說得沒詞了,他才突然問了一句:「你說,韓公和衛青他們接到詔書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嚴安愣住了。梁嘯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的。他一時沒會過意來。

    梁嘯接著說道:「以我對韓公和衛青的瞭解,他們大概不會直接拒絕天子的詔書,很有可能會進兵閩越。以示從詔。閩越沒有南越的實力,面對韓公的大軍。恐怕支撐不了太久。若大行令也出兵夾擊,閩越必是我囊中之物。」

    嚴安連連點頭,喜上眉梢。「閩越若亡,南越就孤立了,氣勢自然變弱。」

    「是的。所以,你不要急,現在天氣還熱,韓公和大行令也許還要等一等。不過。天氣一涼,他們肯定會出手。我們就安心在南越呆著,你耐心地和呂嘉耗,也讓趙胡看看他的這個丞相有多強勢。」

    嚴安恍然大悟,笑得合不攏嘴。「梁君侯,還是你的思路寬。」

    梁嘯笑而不語。他的思路寬,是因為他瞭解南越國的衰亡史。強臣逼主,古今一例,呂嘉後來可是把南越王趙興幹掉的強臣。如今他雖說還沒有強到那個地步,可是趙胡對他有忌憚卻也是不爭的事實。他們要做的。不過讓呂嘉盡情表演罷了。他表演得更歡,趙胡心裡越不安。

    說白了,呂嘉對趙家足夠忠誠。卻不夠聰明。

    想到呂嘉,梁嘯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不過,同情歸同情,剛下的黑手一點也不能少。

    「還有啊,你應該引導趙胡自己去想一想,為什麼呂嘉反對納質。他這麼做,究竟是真的為趙胡著想,還是為他呂家著想。若是內屬,按我大漢的制度。這丞相可是要由朝廷任命的。」

    嚴安不禁笑出聲來。這可是欲加之罪。按照朝廷慣例,就算南越內屬。朝廷一般也不會觸及呂家的利益,丞相之位還是呂嘉的。區別只在於是誰任命的而已。可是這話傳到趙胡耳中,那感覺就不一樣了。

    「梁君侯,你這一刀捅得太狠了。」嚴安感慨不已。「我估計趙胡要寢食難安了。」

    「寢食難安算什麼,麻煩還在後面呢。」梁嘯暗自嘆了一口氣,這是老子的切膚之痛啊。「所以一句話,你不用急,在南越呆得越久,我們的準備就越充分。你要擔心的不是趙胡,而是朝廷。說實話,我不知道陛下能不能同意我們的建議。如果他急著取南越,我們的麻煩可不小。」

    嚴安點點頭。「這個你放心吧,我會盡一切可能說服陛下。對了,你收集的情況整理得怎麼樣了?」

    梁嘯擺擺手,希婭搬來一堆帛書,放在嚴安面前。嚴安翻開,仔細這些都是梁嘯每天出去遊覽所見,回來後憑記憶寫出來的,彌足珍貴。

    看著仔細翻閱資料的嚴安,梁嘯突然想起一件事,覺得可能比眼前的這些資料更有說服力。「對了,你嘗過枸醬麼?」

    「嘗過,怎麼了?」嚴安頭也不抬。枸醬是一種佐料,南越很常見。

    「你知道枸醬是從哪兒來的?」

    「哪兒?」嚴安依然沒太當回事,有點漫不經心。

    「夜郎。」梁嘯笑道:「我問過來往夜郎的商人,他們說,這些枸醬其實是蜀地生產的。從蜀地出發,有一條大江,叫牂柯江,可行大船,順水而下,可直至番禺。」

    「當真?」嚴安又驚又喜,他放下手頭的資料,抬起頭來。「那豈不是可以用作奇兵?」

    「如果的確如此的話,當然是一個機會。」梁嘯咧咧嘴。「你看,我們在南越的這些天沒有白費吧?」

    嚴安開心得連連搓手。「豈止沒有白費,簡直是大有收穫啊。若是陛下知道了這個消息,不知道要高興得成什麼樣子。」

    「所以說,你不要急,安心在南越住著。」梁嘯擺了擺手,做了個煲湯的姿勢。「只要火候到了,再難啃的骨頭都會爛,而且熬的時間越長,這鍋湯的味道越濃。」

    嚴安開懷大笑,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

    梁嘯帶著希婭,走走停停。

    南越的市場很熱鬧,貨物種類也非常多,有不少是中原難得一見的奇珍異物,中原人當作奢侈品的象牙、寶石、珍珠隨處可見,只是品相參差不齊,真正的上等品也不多見,想必都被官府收走了。

    梁嘯轉了好幾圈,手裡的東西也變了幾次。這裡不太流行貨幣,以物易物是最常見的交易方式。希婭的腕上多了一串珍珠,梁嘯也買了兩塊象牙扳指,用作射箭時勾弦的箭玦。

    不知不覺的,他們來到了越商的集中地,梁嘯取出一塊扳指,戴在右手的大拇指上,四指伸張著,不時的包住大拇指,看似很隨意的把玩。實際上,這是桓遠告訴他的暗號。桓遠有一些舊部留在閩越,按照時間計算,這些人應該已經接到了他的消息,趕來番禺與梁嘯接頭。

    時間不長,一個長著一張團圓臉的中年越人湊了過來,拱拱手,用半生不熟的漢話說道:「這位小郎君,想看看越布麼?」

    梁嘯看看他,中年越人不動聲色的抬起手,掏了掏耳垂,笑眯眯地看著梁嘯。

    梁嘯笑了。「有什麼好的越布?」

    「你想要什麼樣的?」中年越人笑得更加燦爛,彷彿看到了大客戶,熱情的介紹起自己的貨物。「這些都是常見的越布,你若是要上好的,請跟我來。」

    梁嘯點點頭,跟著中年越人穿過堆成小山的布匹,進了商舖,又拐進後院。

    一個年輕人迎了上來,躬身一拜。「大師兄,你可來了。」

    梁嘯覺得年輕人眼熟,卻沒想起來是誰。「你是?」

    年輕人笑了。「大師兄,我是騶力啊。」騶力說著,從腰間拔出一口短刀。梁嘯一看,立刻想了起來,一拍腦門。「不好意思,隔得太久,我都沒什麼印象了。咦,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騶力在師兄弟中排名第四,當初梁嘯曾經送過他一口短刀,就是眼前這口。騶力的父親騶安是閩越貴族,梁嘯沒想到桓遠派來接應他的人會是騶力。

    「我父親被余善陷害,師傅的舊部把我救了出來,我就藏到南越來了。」騶力面色一黯。「大師兄,你們這次會進兵閩越麼?」

    梁嘯問道:「你離開閩越很久了?」

    「有半年了。」

    梁嘯恍然大悟,又有些失望。他原本還想找到這些閩越人問一下韓安國、衛青的情況呢,現在看來指望不上了。「你們總共有多少人?」

    「這兒有二十一人,還有三十三人沒到,可能凶多吉少。」騶力長嘆一聲:「師傅離開之後,余善一直在找他的舊部,有不少人被他抓了。」

    -

    -(未完待續。)

第492章 枸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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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粉絲(大明厚德小明載物)
    「你們怎麼來的,陸路還是水路?」

    「自然是水路。」騶力說道:「余善的大軍就在盤陀嶺,我們根本過不來。海上比較方便,淮南國的樓船又大又快,余善的爪牙輕易不敢碰。我報上大師兄的名字,他們就把我們帶上了。」

    梁嘯很詫異。「報我的名字有用?」

    騶力笑了。「當然有用,誰不知道大師兄是淮南翁主相中的夫婿。對了,大師兄,你迎娶翁主了嗎?翁主年紀可不小了,再不嫁人,會被人笑話的。」

    梁嘯也笑了。「你躲到番禺來之後,就沒有和淮南國的人來往過來吧?要不然的話,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已經娶了翁主。對了,還有一件事,你聽了應該會高興。衛青也回來了,他和我朝御史大夫韓安國一起,統領大軍,正在進逼閩越。小師妹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去年也完了婚。」

    「是嗎?」騶力大喜過望。「小師妹和淮南翁主一樣有眼光,當初一眼就相了衛青。那時候,誰會相信衛青能封侯呢。」

    得知漢軍進逼閩越,騶力心情大好,和梁嘯說了很多。

    梁嘯收穫良多,覺得此行不虛。

    一是閩越與南越的關係。騶力告訴梁嘯,閩越和南越雖然名義上都是大漢的屬國,實際上卻不平等。趙佗在世的時候,南越實力較強,閩越迫於壓力,一直向南越稱臣,每年都要進貢。如今趙佗死了,趙胡即位,國內不穩,閩越卻吞併了東甌,實力有明顯增長。反過來攻擊南越。

    二是閩越、南越之間的海路貿易非常繁忙。越人擅於行舟,即使沒有淮南樓船那樣的大船,他們也能來往於南越、閩越之間。甚至有人劃著木船去大海的那一面。據說,大海中有一座大島。上面有不少越人,是古越人的遺民。

    梁嘯一聽就知道騶力說的那座大島是什麼島。不過,越人憑著小木船就敢去台灣,他倒是很意外。看來他嚴重低估了民間的智慧,所謂高手在民間,一點也不假。

    「你們既然從海上來,應該熟悉水路吧?」

    「我不怎麼熟悉。」騶力老老實實的說道:「我們是逃亡,只能躲在船艙裡。如果想瞭解水路。大師兄何不去問淮南的商人,他們幾乎每年都要來南越一兩趟,對這條路最熟不過了。」

    梁嘯覺得有理,暫時把這個問題放下。他問了淮南商人常去的地點,又對騶力說道:「你父親是閩越重將,他的舊部呢?」

    「沒了。」騶力搖搖頭,臉色黯然。「不是被余善殺了,就是被余善收買了。誰能想得到,當初我父親那麼信任他們,事到臨頭。卻誰也指望不上。」

    梁嘯皺皺眉,沉吟片刻,又問道:「那小師妹的父親呢?」

    「他還好一點。畢竟小師弟在長安做質子,余善不敢做得太過份,只是把他趕到海邊去了。」騶力笑了起來,眼神中多了幾分陰狠。「現在好,衛青領著大軍來了,余善要哭了。」

    梁嘯心中一動。征武在海邊,淮南樓船又如此強大,如果衛青以東甌為跳板,搭乘淮南樓船。突然出現在番禺城外,那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象?就算攻不下番禺城。嚇嚇南越君臣應該夠了吧。

    梁嘯看看騶力,突然說道:「想報復余善嗎?」

    騶力不假思索。應聲答道:「當然想。大師兄,你有什麼辦法?」

    「想報復余善的話,就聽我的安排。」

    「好!」

    ——

    梁嘯從越市出來,準備回驛舍。經過王宮大門時,天空忽然陰雲密佈,狂風驟起,一場大雨說來就要來。街衢兩側的南越居民看起來早有準備,有的迅速關上門窗,有的則戴起了斗笠,波瀾不驚的繼續前行。

    梁嘯沒有帶任何雨具,穿得又單薄,如果淋了雨,只怕會露點。他四處看了一眼,見不遠處有一個當值的哨崗,連忙帶著希婭等人奔了過去。

    哨崗裡的士卒一看,立刻緊張起來,呼喝聲中,數名王宮衛士衝了出來,擺開陣勢,如臨大敵。

    「我是長安來的使者。」梁嘯高聲叫道:「我想避避雨。」

    衛士們大眼瞪小眼,更加緊張。

    梁嘯一拍腦袋,這才想起語言不通。他今天出來另有任務,沒有帶南越宮安排的通譯,此刻和這些普通南越士卒沒法交流。這時,希婭急中生智,一手指指天,一手擋在頭上,幫出擋雨的姿勢。

    衛士們有些明白了,卻依然不敢大意。這時,一個年輕軍官快步從裡面走了出來,手裡握著一張弓,他看了梁嘯一眼,愣了一下,隨即趕了過來,推開衛士,走到梁嘯面前,躬身施禮。

    「敢問,足下是漢朝使者麼?」

    聽到這音調略顯古怪的漢話,梁嘯覺得格外親熱,連連點頭。「沒錯,我就是漢朝使者梁嘯,想在你們這兒躲會兒雨。」

    「沒問題,沒問題,請進。」年輕軍官笑容滿面,熱情邀請,將梁嘯引了進去。進了哨崗,梁嘯一眼就看到了一面箭靶,上面插了七八枝箭。聯想到這年輕人手中的弓,梁嘯估計應該是他在練箭。

    「你射的?」

    「正是。」年輕軍官微黑的臉上泛紅,眼神熱烈。「冠軍侯,我……我能向你請教請教射藝嗎?」

    「你認識我?」

    「冠軍侯是長安有名的射聲士,我豈能不知。」

    梁嘯更加驚訝。「你去過長安?」

    「是的,去年隨進貢的使者去過一趟長安,剛回來不久。冠軍侯,我在長安的時候,經常聽到你的大名,本來還想去你府中拜見,正巧你去了江都,真是遺憾極了。沒想到今天在這兒看到你了。原來你就是這次來南越的漢朝使用啊。早知道的話,我就去驛舍求見了……」

    梁嘯打量著這個喋喋不休的年輕軍官。忍不住笑了。沒想到躲個雨也能遇到粉絲。

    「敢問尊姓大名?」

    「哦,真是失禮。」年輕軍官如夢初醒,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叫鄭嚴。是南海人,今年二十五歲。任宮門司馬。」

    「原來是鄭兄。」梁嘯拱拱手,笑道:「看來我們有緣,長安沒見成,在番禺見著了。」

    「哈哈哈……」鄭嚴喜不自勝。「應該說,是我有福氣,能見到傳說中的射聲士。」

    梁嘯轉過來,瞟了一眼已經被搬到廊下的箭靶。箭靶上的箭已經被取下大半,從上面的痕跡來看。這個鄭嚴的箭術還算過得去,只是離出類拔萃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你能射兩箭給我看看嗎?」

    鄭嚴大喜,應聲道:「當然可以。」說著,取出一枝箭,搭在弦上,看著對面廊下的箭靶,拉開了弓。

    「嘩——」一陣密集的雨點突然落下,就像是有人端著盆從上面倒下來一樣,頃刻間就在鄭嚴和箭靶之間布上一層雨幕,箭靶也變得模糊難辨。

    鄭嚴卻沒有放下弓。只是略微抬高了一些,一箭射出。

    羽箭穿過雨幕,射向對面的箭靶。梁嘯很意外。鄭嚴這性子也太急了吧,連換個位置的時間都等不及?他雖然看不清對面的情況,但是他聽到箭射中牆的聲音,應該是射失了。

    「可惜。」鄭嚴尷尬的撓撓頭。「讓君侯見笑了。」

    「你為什麼不等會兒再射?這麼大的雨,看都看不清,射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鄭嚴露出一絲驚訝。「那怎麼行?如果打仗的時候遇到下雨,難道也要等雨停麼?」

    梁嘯啞然,腦子裡卻像劃過一道閃電。他一直覺得自己比較嚴謹,不像嚴安那樣的書生只會紙上談兵。可是現在看來,他的準備遠遠不夠充分。

    他注意到了南越的特殊地理。卻沒有留意南越的特殊氣候,所以他一直讓郎官們多訓練。適應南越的地形,卻沒想到訓練畢竟是訓練,離實戰還有很大一段距離。

    南方多雨的這個特點,他考慮得就不夠充分。雨水多帶來的不僅是濕度大,人不舒服,容易生病,對武器裝備也有非常大的影響。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弓弩。漢軍最強大的武器就是弩,而弩所用的膠在潮濕的空氣中會鬆弛,導致弩力不足,甚至鬆脫。

    這和草原上的嚴寒天氣會導致膠發硬,弓無法拉開正相反。

    一點疏忽,足以導致意外之敗。這麼重要的事,桓遠居然沒有提到,也足以證明他離開戰場太久了,有些經驗已經淡忘。

    「冠軍侯,你怎麼了?」

    「哦,沒什麼。」梁嘯自失的笑笑,由衷讚道:「你練習不忘實戰,我自愧不如。」

    鄭嚴有點不好意思。「冠軍侯,你覺得我的射法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大毛病,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就是太緊了。」梁嘯收攏心神,和鄭嚴討論起射藝來。鄭嚴聽得非常認真,聽完講解,還要親自演練。雖然對梁嘯說是放鬆不太理解,卻毫不懷疑,搞得梁嘯都不好意思騙他。兩人說得投機,相見恨晚,直到雨停了,見天色已晚,梁嘯才告辭而去。

    鄭嚴將梁嘯送出哨崗,然後又立刻回屋,繼續揣摩。

    梁嘯回到驛舍,立刻找到了嚴安。

    嚴安站在廊下,看著庭中的積水正在發呆,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慚愧不已。

    「梁君侯,若非你阻止,恐怕我軍要被這說變就變的天氣折磨瘋了。」

    梁嘯很意外,他急著趕回來就是想和嚴安討論一下氣候這個問題。沒想到嚴安心有靈犀,想到一起去了。

    「你別這麼說。」梁嘯也很不好意思。「我之前也沒想到這個問題。剛才半路上遇雨,突然想起,也是吃了一驚。」

    嚴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落寞。「人常道,為將者需知天文地理,當時並未留意,現在看來,我的確是個書生。將必出自行伍,果然是有道理的。」

    梁嘯從嚴安的感慨中聽出了濃濃的失落。「嚴君是覺得此生封侯無望,這才如此感慨吧?」

    嚴安看看梁嘯,輕笑一聲,搖搖頭,向屋裡走去。梁嘯跟了進去,入了座,嚴安揮手示意侍者出去,帶上門。梁嘯見狀,眉毛一挑,笑而不語。

    「君侯說得對,富貴聲名,人之所樂。不為此,何必拋家棄子,奔波萬里?君侯一戰而千八百戶,再戰而兩千戶,哪裡知道我們這些書生的辛苦。」

    見嚴安說得酸氣十足,梁嘯忍不住放聲大笑。他笑了兩聲,又收起了笑容,斜睨著嚴安。

    「你真的羨慕我麼?」

    「豈止是羨慕,簡直嫉妒。」嚴安半真半假。「要不然,我也不會亂了心神,建議陛下出兵南越。」

    梁嘯起身,解開了上衣,露出傷痕纍纍的胸背。「你現在還羨慕我麼?」

    嚴安愣住了。看著那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傷疤,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誰都覺得梁嘯的富貴來得輕鬆,剛剛弱冠便是三千八百戶的冠軍侯,可是有誰能想到梁嘯為此付出的代價?

    至少他嚴安之前沒有想到過。

    梁嘯穿上衣服,將腰帶系好。「應該嫉妒我的人不是你,而是那些戰死沙場的勇士。跟他們相比,我的確幸運,兩戰成功,不至於征戰一生都未能封侯。」

    嚴安盯著梁嘯,一聲不吭,眼神複雜。

    「不過,我覺得功的概念不僅僅侷限於軍功,孔子說立德立功言功,也沒說立功就是立軍功啊。」梁嘯調侃道:「在我看來,嚴君如果能憑自己的聰明才智做好參謀,一定有功。」

    嚴安瞥了梁嘯一眼,撇了撇嘴,想說什麼,卻又沒說,神情中卻多了幾分自嘲。

    「真的,嚴兄,你別以為我是和你說笑。我是真的這麼認為。」梁嘯收起笑容,誠懇地說道:「別的不說,開國功臣中,蕭何、張良、陳平,有哪個是武夫?說到南越問題,我一直覺得陸賈之功,足以封侯。」

    嚴安眉心微蹙,打量著梁嘯,不知道梁嘯究竟想說什麼。不過,如果梁嘯真覺得陸賈應該封侯,那他豈不是也有機會封侯?就算不封侯,能像陸賈那樣富貴而終,也不錯啊。

    「君侯……沒跟我玩笑吧?」

    「沒有。」梁嘯盯著嚴安。「我一直覺得,我在戰場上的功勞,還不如我從西域帶回來的那個冶鐵之術,更不如內人研製的琉璃透射定式。智慧的力量,比刀劍更加強大。只不過,真正的智慧不在那些殘篇斷簡,而在天地之間。嚴君,有什麼書能比天地這本書更大呢?」

    嚴安眉毛挑起,若有所思。

    -

    -(未完待續。)

第493章 粉絲(大明厚德小明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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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慶幸
    嚴安立功心切,曾經和梁嘯產生過分歧。不過,被梁嘯騙去參加演習,受過教育之後,他有了切身體會,並沒有固執已見,非要和梁嘯鬥個你死我活。

    他畢竟不是嚴助。他和梁嘯有理念之爭,卻沒有私仇。即使是理念之爭也並非針鋒相對,他只是想取首功罷了。當他發現首功的風險實在太大,而梁嘯根本沒興趣和他爭時,他自然而然的放棄了。

    正因為如此,梁嘯才能和他化干戈為玉帛,繼續合作,否則他早就打道回府,讓嚴安一個人在南越折騰了。就算是辭了這中大夫的官職,他也不肯陪嚴安在南越冒險。

    嚴安富貴心是重,但他分得清輕重,是一個聰明人,還是一個有學問的聰明人。梁嘯和嚴安有過交流,也從竇嬰口中聽到嚴安的上書,覺得嚴安除了有一定見地之外,本質上還是有一點民本思想的人,並不是那種為了富貴,一心奉迎君主的小人儒。

    梁嘯願意和嚴安合作。他自己清楚,他有一肚子的理念,卻沒有足夠的學問來包裝,太過直接,很難讓天子心情愉快的接受。如果經由嚴安這樣的文學之臣說出來,效果會好得多,也避免了與天子發生直接衝突。

    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這是我黨能夠成功的致勝法寶。想一個人與天斗,與地斗,純屬意淫,半夜做夢的時候可以想想,大白天的就免了。

    梁嘯將從騶力那麼打聽來的消息說了一遍。他沒有提騶力的名字,只說是閩越故人。嚴安也知趣,知道梁嘯有些事不可能毫無保留的告訴他,沒有追問。

    「閩越駐東甌的將軍征武是我小師妹的父親,也就是衛青的丈人。有這層關係在,我覺得韓公和衛青如果要進攻閩越的話,很可能會選擇策反征武,進入東甌。如果由東甌跨海,繞到番禺……」

    梁嘯用手指蘸著水。在案上畫了一個草圖,又從東甌開始,劃了一道弧線,最後落在番禺城。「你想想看。那會對南越君臣產生什麼樣的震懾力。」

    嚴安盯著案上上漸漸收縮成一滴滴水珠的水跡,太陽穴上的血管呯呯直跳,一股股熱血湧上了頭。

    「這是一支真正的奇兵啊,跨海而來,從天而降。直搗肺腑。」嚴安喃喃說道:「如果兵力足夠,甚至可以一舉拿下番禺。」

    梁嘯笑了。「原本的確有這樣的計畫。不過,樓船數量有限,恐怕運不了太多人,嚇嚇他們可以,拿下番禺城就力有不逮了。」

    嚴安抬起頭,眼神複雜的看著梁嘯。「你原本的計畫,是親自率領這支樓船水師突襲番禺的吧?」

    「不是我的計畫,是陛下的計畫。」梁嘯輕嘆一聲:「可惜,為了逼迫南越君臣低頭送質。只好提前露梗了。你說得對,東郡大水,陛下需要一個勝利來穩定人心,山東也需要南越的稻米救飢。」

    嚴安反覆思考,又有些擔心。「淮南商人能提供多少商船,運多少兵?」

    「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有機會,究竟能不能把機會變成現實,要看天子和淮南王怎麼商量。或許……」梁嘯頓了頓,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嚴安心領神會。按照梁嘯的計畫。這一戰需要淮南王的配合,至少要動用淮南擁有的樓船,天子會不會答應,誰也不敢打包票。梁嘯提出這個計畫。其實也是一個試探,看朝廷對淮南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看了梁嘯一眼,嘴角微挑。「請君侯多費心,打探海路。若是可行,我來上書天子,請求變換戰術。反正現在也是雨季。時間應該來得及。」

    梁嘯點點頭,挑起大拇指,讚了一聲:「嚴君,你雖然缺少臨戰經驗,卻有普通將領沒有的深謀遠慮,是個難得的謀士。將來有機會出征的話,你來做我的軍師吧。」

    嚴安明知梁嘯說的是客氣話,依然很高興。「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

    長安城,未央宮前殿。

    朝會正在進行,天子坐在御座上,看著竇嬰和丞相田蚡辯論,神情憂鬱。

    竇嬰和田蚡辯論的是黃河決口的事。因為朝廷沒有及時行動,又正值夏季多雨,河水氾濫,已經殃及周邊郡縣,各郡太守、國相紛紛上書,請求朝廷救災,堵塞決口。

    可是丞相府卻一直沒有行動,田蚡堅持認為宜疏不宜堵,應該等鬱結之氣散發乾淨,水患自然消散。如果強行堵塞,只會勞民傷財,很快又會決口,而且聲稱這不是他個人的意見,是望氣者的專業判斷。

    天子派人查訪過,的確有幾個望氣者這麼說。不過,面對洶洶之議,他心裡也沒底。

    特別是董仲舒的話讓他很不安。董仲舒被江都王劉建連累,國相是不能做了,回到京城做了一個下大夫的參議之職。黃河決口之後,他再次拿出了他的天人感應學說,認定這是上天對朝廷政策的不滿,降災以示警告,天子應該齋戒自省,反思得失,以免出現更大的災難。

    對董仲舒的言論,天子從心裡反感,甚至覺得有些遺憾,當初怎麼沒有接受梁嘯的建議,直接把這什麼天人感應當作邪道給禁了呢。原本打算用他來對付黃老之道,結果卻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但是,面對這黃河決口的事實,他又不敢輕易的一禁了之。

    有了董仲舒這個大儒的理論支持,田蚡更加有底氣,堅決反對堵塞決口,結果惹惱了竇嬰。竇嬰拍案而起,直接將矛頭對準了田蚡。

    「陛下,臣以為,望氣者之說不可信。天子為萬民父母,豈有父母任由子女困於水中,坐視不理的道理,必捨身相救,然後再說其他。縱有所譴責,也應該等救災之後再說。」

    「魏其侯所言,似是而非。」田蚡立刻反駁道:「河水決口,一洩萬里,若要堵塞,非一日之功。若能畢其功於一役。固然為美。可若鬱結之氣不散,今日堵,明日複決,奈何?如此。必徒勞無功,虛耗錢財。」

    竇嬰轉過身,冷笑一聲。「那依丞相之見,什麼時候才是合適的時候?又或者,乾脆不堵?」

    田蚡不敢與竇嬰直視。此刻的竇嬰如下山之虎,氣勢逼人。「不然,大禹治水,堵不如疏。用不了多久,河水南入長江,東入大海,自然平息。如今之計,應該追根尋源,解決朝政不當之處,從根本上疏解陰氣。以求得上天的原諒。」

    「丞相所言,倒也不算錯得太離譜。不過,嬰以為,若黃河決口真是對朝廷政策的警告,那要接受懲罰的也應該是丞相,而不是天子。丞相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安百姓,既然有鬱結之氣,那就是陰陽不平。丞相豈能置身事外?」

    此言一出,田蚡啞口無言,朝堂上也是一片死寂。

    田蚡瞪著一雙小眼睛,死死的盯著竇嬰。他覺得很委屈。竇嬰的話說得是沒錯。可是他這個丞相現在還能幹什麼,哪一項政策不是天子決定好了,再通知他執行的?竇嬰不是不知道這個情況,他將這個責任推到他身上,顯然是故意針對他,為天子開脫。

    見田蚡無語可說。天子鬆了一口氣,隨即下詔,命大司農鄭當時和主爵都尉汲黯一起趕赴東郡,負責調遣人力物力,堵塞決口。

    朝會散去,惱羞成怒的田蚡拂袖而去。

    天子留下了竇嬰。兩人沿著長長的甬道,向後殿走去。

    「魏其侯這一擊正中要害,果然犀利。」

    竇嬰落後半步,苦笑道:「陛下,臣也是不得已,這才出此下策。」

    「下策?」天子愣了一下。「為何說是下策?」

    「陛下,臣雖奉儒學,但是對天人感應之說卻不以為然,特別是聽了梁嘯一席談之後,更是如此。」

    「梁嘯?」天子嘀咕了一聲,腳步慢了下來,眉心微蹙,似乎在考慮該不該繼續這個話題。梁嘯遠在南越,怎麼還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不過,他又好奇不已,梁嘯究竟說了些什麼,居然連竇嬰都被他說服了。

    「他說了些什麼?」

    「梁嘯說,天道遠,人道近。與其聽天意,不如聽人情。別說那些魚龍混雜的望氣者,就拿太史令來說,得到千里眼之前,他所以為的天也不是真正的天,所謂天道,又從何說起?」

    天子眼神一閃,想起了太史令正殫精竭慮研究的天象,若有所悟。沒錯,有了千里眼,太史令能看到的星星比沒有千里眼看到的星星多出很多,以前的星象學問已經不敷所用。那些望氣者又沒有千里眼,他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天?如果連真正的天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望氣豈不是信口開河。

    「再者,臣也請教過一些望氣者,他們說法不一,並無定論。」竇嬰頓了頓,看了天子一眼。天子看看他,笑了。「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陛下,天意難測,可是山東大水,百姓渴望朝廷救災,若朝廷不能及時施以援手,惹出民變,卻是近在眼前的事。山東是國家糧賦所在,片刻也耽擱不得啊。」

    天子一驚,如夢初醒,背後升起一道涼意。天意是什麼,現在還沒人說得清,可是如果鬧出民變,那責任卻很清楚。他轉了轉眼珠,後悔不已。「這……就是梁嘯所說的天道遠,人道近吧?」

    「陛下所言甚是,臣也是這麼以為的。」竇嬰說道:「天意是什麼,丞相可以說是上天示災陛下,臣也可以說是上天降罪丞相,反正都沒證據。可若是山東民變,責任卻是一清二楚。」

    天子愣了半晌,長吁一口氣,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兩人一前一後,向後殿走去。

    這時,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天子側身而望,不由得一愣。兩個郎官快步走來,風塵僕僕,滿面疲憊。他一眼就看了出來,這兩人是經常陪他外出的期門郎,走在前面的那個正是秦歌。

    天子心裡莫名的一緊。他們不應該在南越麼,怎麼突然趕回來了?莫非南越有變?

    天子和竇嬰交換了一個眼神。竇嬰也有些不安。

    秦歌二人趕到天子面前,躬身行禮。

    「你們怎麼回來了?」

    「奉嚴安、梁嘯二位使者之命,送回收集到的情報。」

    「送情報?」天子鬆了一口氣。「不能讓驛傳送嗎,非要你們親自趕回來?」

    「陛下,有些情報只能口頭匯報,不宜書於簡帛。」

    天子聽了,沒有再說,轉身入殿。竇嬰、秦歌跟了進去。天子命人叫來徐樂等人,又準備好筆墨,這才讓秦歌二人開始匯報。

    秦歌一五一十,從梁嘯進入橫浦關,和橫浦關的南越將領蔡傳相識開始說起,一直說到他們與趙廣的部下較量,沿途的地理形勢,南越的氣候,南越將士的戰術,以及打聽到的一些零星防務,一一說來。

    因為要配合徐樂等人記錄,秦歌說得不是很快,還經常停下來繪圖,解答疑問,時間耗費得很長,一直到深夜,這次匯報才算結束。

    天子看著剛剛繪成的幾幅圖,頭皮一陣陣的發麻。

    雖然秦歌一開始就聲明南越將領的警惕性很高,他們能打聽到的防務情況非常有限,可是從他們親眼看到的橫浦關防務來看,南越對朝廷的防備心理非常重。推而論之,漢越邊境的其他要害之地恐怕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在此之前,朝廷對南越的情況一知半解。在軍事上,他們所知更是有限。到目前為止,漢軍還沒有在真正意義上深入南越。唯一的瞭解也是僅限長沙國伸入南越的疆域,其他地方都一點概念也沒有。

    現在,他們算是初步瞭解了南越的地形。雖然只是片鱗只爪,卻可以想見南越地理形勢的險要,絕不是幾萬大軍就能輕易攻破的。再考慮到雙方將士對地形氣候的適應程度,如果真的開戰,將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秦歌等人是什麼人?他們是天子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身手不知道要比普通的士卒強多少。如果他們都適應不了南越的氣候,普通士卒更別指望在短時間內適應。

    難怪當年秦軍攻南越打得那麼艱苦。

    天子又慶幸,又慚愧,還有一些說不出的鬱悶。

    梁嘯違背了他的命令,可是他卻無法指責梁嘯,相反要感謝梁嘯。否則,他不僅不可能指望征服南越來解決信任危機,還可能陷入南越之戰的泥潭。如果真是那樣,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

    -(未完待續。)

第494章 慶幸
OSos 發表於 2016-4-19 11:47
第495章 鏡子
    天子站在梁家莊園門口,聽著裡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莫名的侷促起來。

    皇后陳阿嬌走上來,挽著他的手臂,輕聲笑道:「陛下,禮賢下士,聖王所為,前有周文王,今有陛下,這渭水旁又多一樁佳話。」

    天子眉心鬆了些,正要說話,裡面傳來劉陵的喝斥聲:「你們是不是傻了,平陽侯來了,也不知道開門迎接?你們知道平陽侯是誰嗎,那可是陛下的姊夫。」

    天子笑著搖搖頭,伸手指指,撇了撇嘴,露出幾分戲謔,低聲說道:「自從嫁了梁嘯,她也會裝了,還故意裝得不像,就是讓你找不到理由。」

    陳皇后掩著嘴笑了起來。「陛下聖明,一眼就看穿了。」

    院內一陣忙亂,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劉陵挺著肚子,出現在門口。一看到天子,她吃了一驚:「陛……陛下?」一邊說著,一邊彎腿,就要往下跪,行參拜大禮。

    陳皇后鬆開天子的手臂,搶上一步,扶住了劉陵。「好啦,好啦,陛下以平陽侯的名義來,就是怕擾民。再說了,你有孕在身,若是動了胎氣,冠軍侯回來,豈不是要埋怨我?」

    劉陵也不客氣,順勢站了起來。天子見狀,半開玩笑的哼了一聲:「就知道你沒誠意。」

    劉陵嘻嘻笑道:「難得贏陛下一回,自然要輕狂一下。陛下,千金在哪兒呢?」

    說著,她故意探頭四望。天子忍俊不禁,故意虎著臉道:「誰說我已經輸了?你將你做的船模拿出來,若是不能零件互換,我們只是平局,不輸不贏。」

    劉陵俏皮地眨眨眼睛,聳聳肩。「既然如此,那也無妨,反正我也急著要這千金,遲幾日送來也行。」

    天子很詫異。「你就麼有把握贏我?」

    「沒把握的事。我們夫妻會做嗎?」劉陵一邊將天子與皇后往裡讓,一邊笑道:「陛下,你看我夫君常與人論射,可曾看到我夫君與人論劍?」

    天子愣了片刻。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梁嘯和不少人比過射箭,但從來沒聽說過他和人比劍。這麼說,這夫妻倆倒的確是一家人,連打個賭都這麼小心。天子轉念一想,又有些鬱悶。如果真如劉陵所說。那他豈不是輸定了?一千金雖然算不了什麼,可是這面子實在過來不去啊。

    說著閒話,劉陵將天子引到作坊,鄧國斌等人已經收到命令,拱手站在一旁,恭敬而不失肅穆。天子卻沒注意他們。他一進門就被案上的半成品和兩側書架上琳瑯滿目的船模吸引住了,不由分說,兩步跨到書架前,拿起一隻船模,翻來覆去。愛不釋手。

    「精緻,真是精緻。」他招呼道:「皇后,你快來看,這船做得太精緻了,簡直……簡直是巧奪天工啊。」

    「這還算不上巧奪天工。」劉陵慢慢走了過來,欣慰地看著那些船模。「做到這些,固然需要巧思,但更多的卻是認真。做樓船,如治大國,來不得一點馬虎。稍有疏忽就會走樣。」

    天子笑笑。「你這是要進諫麼?」

    「進諫談不上。贏了陛下的千金,總得讓陛下輸得心服口服,知道這不是運氣所得,而是心血所至。」劉陵說著。招了招手,鄧國斌將卡尺拿了過來。劉陵接在手中,看了看,又遞給天子。「陛下,這只船模上的每一個零件,都要這把尺量過。誤差不超過半根髮絲。只有如此,才能確保所有的零件可以互換。」

    「半根髮絲?」天子放下船模,接過卡尺,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不敢相信。

    「鄧君,給陛下講解一下這把尺的用處。」劉陵笑笑。「陛下,我陪皇后去看看我們女人家喜歡的東西,你在這兒慢慢看。」

    天子已經被船模吸引住了,連連點頭。鄧國斌接過卡尺,給他講解起來。

    劉陵陪著陳皇后來到堂上。皇后對梁家的高腳桌椅非常感興趣,坐在上面扭過來,扭過去,新鮮不已,孩子氣十足。劉陵笑盈盈地看著,派人送上瓜果,又拿出一隻錦盒,推到皇后面前。

    皇后靠在椅背裡,晃著兩條腿,既覺得有趣,又覺得無處安放。她看了一眼盒子,說道:「這又是什麼?」

    「送給皇后的禮物。」

    皇后笑了。「你不用送我禮物,你幫我那麼多忙,我回報一下也是應該的。」

    「與幫忙無關。皇后,你打開看看,保證你喜歡。」

    皇后將信將疑,坐直了身子,打開錦盒。錦盒裡是一面鏡子。皇后不以為然的笑了。這面鏡子是做得漂亮,可是對她來說,就算全是黃金做的,她不稀罕啊。不過,礙於劉陵的面子,她還是拿了起來,攬鏡自照。

    當她看到鏡中那張纖毫畢現的臉時,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隨即又變成了驚愕。她慢慢地抬起手,掩著自己櫻紅的唇。鏡中人也慢慢抬起手,掩在了微張的唇上。

    「這……這……」

    陳皇后張口結舌,看看劉陵,又看看鏡中的自己,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皇后還喜歡麼?」劉陵拈起一顆葡萄,含在嘴中,慢慢的嚼著,嘴角帶著得意的笑容。

    「這……這是哪來的?」

    「我閒著沒事,剛剛研發出來的。皇后,你說這鏡子如果賣十金的話,會有人願意買嗎?」

    「十金?」皇后終於回過神來,白了劉陵一眼。「就算是百金,只怕也會供不應求。唉喲,我這眼角什麼時候都有皺紋了?唉呀,這是什麼,白髮麼?」

    陳皇后越看越吃驚,平時照的都是銅鏡,這些細節都看不出來,在這枚鏡子面前,幾乎沒有什麼東西能逃得過她的眼睛。她越看越沮喪,把鏡子放進盒中,賭氣般的蓋上。「不看了,不看了,再看下去,我簡直成了老媼了。」

    劉陵「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瞥了一眼站在皇后身後的宮女。「皇后這是要掩耳盜鈴嗎?」

    陳皇后嘟著嘴,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責怪道:「你也真是,好端端的。為什麼造出這樣的鏡子,什麼毛病都看得清清楚楚。」

    劉陵不緊不慢的說道:「有毛病的不是鏡子,是人。你以為看不到問題,問題就沒有了?看不到的只是你,別人眼裡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呢。鏡子越清楚。看到的問題越多,你才能想辦法去改。就算不能全部改掉,至少也會少一些。自欺欺人,最後難免被人欺,你說是不是?」

    陳皇后目光閃動,沉默不語。她知道劉陵心思機敏,這句話又若有深意,恐怕不是隨便說說的。只是以她的智商,她怎麼想,也想不通劉陵究竟想說什麼。她想問。卻又不太好意思。

    「翁主,你的意思是……」

    「皇后,士為知已者死,女為悅已者容。男人們怎麼爭鬥,我們女人管不著。我們只想把自己最好的面容呈現在所愛的人面前。有缺點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敢面對,甚至不敢去看一眼。如果看都不敢看,哪裡還有去改的勇氣?掩住耳朵,遮住眼睛,你以為就安全了嗎?」

    皇后微微頜首。她有些明白了劉陵的意思。

    對她來說。是女為悅已者容。有了這面鏡子,她可以更好的打扮自己,讓自己光彩奪目,不至於被剛進宮的人比了下去。對劉陵夫妻來說。真正關鍵的那一句卻是「士為知已者死」,陛下如果信任他們,他們願意為陛下出生入死。如果陛下猜忌他們,沒有基本的信任,那他們還怎麼為陛下效力?

    皇后無聲地笑了起來,帶著三分得意。「的確如此。躲是躲不掉的。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坦然面對。」

    「皇后果然是七巧玲瓏心,一點就透。」

    ——

    天子在作坊裡流連忘返,對每一個船模都愛不釋手,恨不得全部帶走。

    不過,聽完鄧國斌的講解,又親手拆裝了幾個船模之後,他也意識到劉陵所言不虛。這些船模的精緻固然有巧思在裡面,但更多的卻是讓人歎為觀止的細心。那些零件大的不過來數尺,小的細如髮絲,只要有一點疏忽,船模就會走樣。

    天子隨即又觀看了船模試驗,看著鄧國斌等人一絲不苟的調整水流、風向,細心的記錄每一個數據,聚心會神的觀察實驗細節,仔細的比對,他意識到,別說三個月,就算他給考工令三年時間,考工令也做不出同樣的船模來。

    做船模也罷,試驗也罷,鄧國斌等人已經有了一整套方法。只有嚴格按照這套方法去做,他們才能篩選出可能有用的船型,光靠大差不差的估計,是不可能做到的。別的不說,沒有那把卡尺,僅憑感覺,誰能保證每一個零件都可以互換?

    天子感慨不已,戀戀不捨的來到堂上。

    「陛下,輸得心服口服了吧?」劉陵調侃道。

    「哼。」天子違心的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不過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技罷了,何足掛齒。」

    「我們做臣子的能力有限,只能關注一些小技。天人感應之類的大道,還是留給有大智慧的人去研究吧,只要不被風閃了舌頭就行。」

    天子尷尬不已。又是天人感應,這對夫妻是跟董仲舒較上勁了。不過,在山東大水這個節骨眼上,他也覺得董仲舒那一套不太好使,簡直是個圈套,把自己套進去了。

    「陛下,烤過魚麼?」

    天子眼珠一轉,歪歪嘴。「你是想說,治大國若烹小鮮吧?」

    劉陵撫掌而笑。「陛下果然聰明絕頂,我一開口,你就猜到我想說什麼了。不過,你肯定只猜到了其一,沒有猜到其二。」

    「什麼是其一,什麼又是其二?」

    「一提到這句話,很多人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不對?」

    天子想了想,本想不接劉陵的話,可是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治大國如烹小鮮」是《老子》裡的一句話,常被信奉黃老之道的老臣們用來反對朝廷多事之舉。用得最出色的就是平陽侯的先祖,循蕭何之令而不改的曹參。這樣的話,他已經聽過來無數次,一聽就厭。

    可是,正如劉陵所說,他到想的只是其一,聽劉陵這個意思,她還有新發明,那又會是什麼呢?

    「那……其二又是什麼?」

    「烤魚的時候不能亂翻,但是又不能不翻。」劉陵幽幽說道:「如果一直不翻,這魚可就烤糊了。什麼時候翻,翻的力度是否合適,這才是真正的道。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才是真正的大智慧。陛下,這就是我夫君說起的其二,你覺得還有些道理嗎?」

    天子的腦海裡像是劃過一道閃電,眼睛突然一亮,劍眉不經意的挑了挑。

    原來這句話還可以這麼解?!

    他從小受教,既讀儒家書,也讀黃老書,只是他更喜歡積極進取的儒家,不喜歡老成守舊的黃老。黃老的書讀了也就讀了,多作批判之用,並沒有當作施政圭臬。誰在他在前面提黃老,他首先就會有排斥心理,充其量不表現在臉上罷了。

    聽了劉陵這句話,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對黃老真是一知半解。

    不,不僅僅是我,當初那些講黃老的師傅也是如此,知其一,不知其二。甚至包括眼前的劉陵。淮南王講過無數次黃老,從來沒有提過這樣的說法。這的確很像梁嘯的口氣。只有他那種不循常規,卻又能觀察入微的人才有提出這樣的見解。

    天子雖然激動,卻沒有亂了方寸。他沉吟了片刻,似笑非笑。「這真是伯鳴所說?」

    聽到天子換了稱呼,劉陵悄悄地吐了一口氣,也半開玩笑的說道:「也不完全是啦。意思是他的意思,話卻是我的話。陛下也知道,我夫君是個武者,讀書少,講不出這麼漂亮的說辭。」她頓了頓,又道:「他說話如射箭,喜歡直指目的,卻也容易傷人。」

    天子歪歪嘴角,一絲笑意從嘴角綻放,微蹙的眉頭漸漸展平。「沒錯,他的確不怎麼會說話。若是能像妹妹這樣多讀些書,文質彬彬,聞道而行,止於上善,那就完美了。」

    「謹遵陛下教誨。」劉陵微微欠身。「我一定將陛下的話轉告給他,讓他多讀書,做個文質彬彬的君子,忠君愛國的社稷之臣。」

    「好了。」天子擺擺手,滿面春風。「這次來,除了看船模,還有一件事想請妹妹幫忙。」

    -

    -(未完待續。)

第495章 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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