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箭神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mk2258 2015-8-12 19:49: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1 327615
OSos 發表於 2016-4-4 20:58
第476章 面對
    梁嘯左思右想,決定還是避而不見的好。..

    如果和韓嫣見了面,不管他說什麼,傳到天子耳朵裡,都沒什麼好話。乾脆不見,隨你怎麼說,我都可以不承認。

    韓嫣是天子使者,派來視察豫章船廠的,梁嘯身為督造樓船的負責人,當然不能一句話不說就輕易不見。

    他找來了樓船校尉灌夫。

    灌夫是粗人,所以梁嘯也沒跟他彎彎繞,直截了當的說明了緣由。「灌君,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我跟韓嫣有些過節。他是天子面前的紅人,我惹不起,只能躲。船廠的相關資料我都準備好了,船模也在這兒,你讓他看就是了。我去山裡躲兩天,他要問起來,你就說我去調查造船用的木料。」

    灌夫也知道梁嘯為什麼來豫章,並且深表同情,此刻見梁嘯求助,他自然是義不容辭。

    「君侯放心,你安心去山裡看風景,這裡有我。」

    梁嘯笑了。「我知道灌君義薄雲天,一定不會推辭。不過灌君也不必擔心,天子對你一向青眼有加,魏其侯和丞相都是你的故舊,韓嫣雖然受寵,想必不敢對你無禮。」

    灌夫哈哈大笑,得意洋洋,擺出一副前輩的架勢,拍拍梁嘯的肩膀,假惺惺的謙虛道:「冠軍侯也不必難過,你還年輕,將來必然超過我。」

    「不敢想,不敢想。」梁嘯也笑了,心裡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灌夫雖然是個惡霸,卻絕對講義氣。拿他當擋箭牌,多少有些虧心。

    船廠的事交給灌夫,精舍的事交給鄧國斌,梁嘯帶著幾個負責伐木析料的匠師,帶上月亮和孩子,在近百名衛士和本地百姓的陪同下,離開白鹿嶺,鑽進附近的深山老林。這個時代的江南開發還有限。豫章境內更是有大片的原始森林,進了山,再想找他們,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梁嘯敬鬼神而遠之。灌夫就成了船廠的最高負責人。他在樓船令丞的陪同下,趁著兩艘樓船趕往江北,迎接韓嫣。

    見到灌夫,卻沒看到梁嘯,韓嫣心裡就有些不痛快。他覺得這是梁嘯對他的蔑視。

    「梁嘯何在?」

    「冠軍侯進山察看伐木地去了。」灌夫拍著胸脯。大包大攬。「請韓君放心,船廠的事,冠軍侯已經交待給我了。不管你是想看賬目,還是想看籌備情況,我都可以讓你滿意而歸。」

    韓嫣哭笑不得。梁嘯不在,我還看什麼,你以為我真是來看船廠的籌備情況的?這灌夫被梁嘯當了擋箭牌,還在這裡自鳴得意,真是蠢到家了。

    韓嫣心裡鬱悶,卻不便對灌夫說。更不能掉頭就走。他只得隨灌夫趕往豫章船廠。

    一路上,灌夫不僅請韓嫣大嘗特嘗彭蠡澤的山珍、水鮮,還派人蒐羅了不少奇石,又領著他遊覽廬山,可謂是慇勤備至,熱情周到。韓嫣卻沒什麼心情,他到豫章來是找梁嘯麻煩的,梁嘯不在,就算吃再多山珍海味,看再多的風景。又有什麼意義?

    這個心情直到韓嫣到達白鹿嶺,看到鑲著琉璃的精舍時,才一掃而空。

    「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冠軍侯建造的精舍。」灌夫熱情的介紹道:「山下是精舍,用來講學。供造船的匠師和遊歷的學子居住,山上則是冠軍侯的私宅。」

    「私宅?」韓嫣笑笑。「你可知道山川大澤都是天子的私產?」

    灌夫心情立刻變得很不好。韓嫣這是故意挑刺,而且已經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沒錯,理論上,天下所有的山,所有的水。都是天子的,可實際上,誰會把這件事當回事?照你這麼說,在山裡打個獵,造個屋,都是侵犯天子私產。

    那我灌夫豈不也是大逆不道,現在又成了包庇梁嘯的奸臣?

    見灌夫不說話,韓嫣也沒把他當回事,徑直下了船,向精舍走去。灌夫見狀,更加惱火,恨不得立刻翻臉,痛斥韓嫣一頓。可是想想梁嘯的提醒,他還是強壓怒火,跟著下了船,追了上去。

    韓說見灌夫眼神不對,連忙趕上韓嫣,提醒道:「兄長,灌校尉為人直率豪爽,想不到那麼多。你就不要太吹毛求疵了。」

    韓嫣轉頭看了一眼韓說,眉毛輕佻。「你是不是被梁嘯欺負得狠了,這麼怕他?」

    韓說臉一沉,扭頭不語。他對梁嘯的態度很複雜,不是一句兩句就說得清的。再說了,他也知道韓嫣來這兒是干什麼的。一想到梁嘯的脾氣,他非常擔心韓嫣做得太過,逼急了梁嘯,鬧出大亂子。

    韓嫣走到精舍外,打量著亮閃閃的琉璃窗戶,又驚又喜。

    「用琉璃做窗戶,這得花多少錢?」

    灌夫趕了過來,沒好氣的說道:「花多少錢,那也是冠軍侯的事。建這座莊園所需的費用全是冠軍自己承擔的,沒用豫章郡一個錢。」

    聽灌夫口氣不對,韓嫣也有些惱火。「灌校尉,你可知道朝廷有制度,有些東西,不是有錢就能用的?」

    灌夫莫名其妙。「這琉璃也不能用?」

    韓嫣冷冷地笑了起來。「琉璃是仿玉之物,使用制度自然也與玉相仿。用玉器造屋,嘿嘿……」

    灌夫將信將疑。他不知道還有這個說法。琉璃貴重,而且造型多模仿玉器,這一點他是知道的,但琉璃的使用制度也參照玉器,他卻是第一次聽說。如果這麼說的話,那罪名可不淺,而因此獲罪的人也不在少數。他灌夫同樣難逃干係。

    僭越,這可是死罪。

    灌夫心裡有些發慌,偷眼打量韓嫣,卻發現韓嫣一臉得色,心裡更加狐疑,覺得韓嫣栽贓陷害的成份比較大。這本來就是天子近臣最常用的把柄,也是灌夫最不恥的行徑之一。

    灌夫心中惱怒,臉色更加難看。

    韓說也覺得有些過份。他不是灌夫,他對韓嫣說的這些罪名很清楚。很多事,都不能死摳律條,否則天下沒有幾個不是罪人。韓嫣這麼說,根本就是雞蛋裡挑骨頭。琉璃是仿玉之物,但朝廷什麼時候有詔書說琉璃的使用限制也按玉器的標準來?

    石頭也用來仿製玉器,那用石頭豈不也是僭越?

    「兄長,這個玩笑可不能開。」韓說提醒道。

    「開玩笑?誰跟你說,我是開玩笑?」韓嫣冷笑一聲,轉身看著灌夫。「灌校尉,這個責任你擔不起,要想洗清自己,你還是把梁嘯找回來吧。要不然的話,你們都會被他連累。」

    灌夫心中惱火,有心讓韓嫣吃點苦頭,便冷笑道:「使者真想見冠軍侯?」

    見灌夫出言不遜,韓嫣也沉下了臉,厲聲道:「不是我想見他,是我奉天子詔書來此,必須見他。」

    「想見冠軍侯並不難。不過,要辛苦使者一趟。山裡的路不太好走,不僅船坐不得,就連馬都騎不得,只能步行。使者養尊處優……」灌夫不懷好意地打量了韓嫣兩眼。「恐怕沒吃不了這苦頭。」

    韓嫣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勃然變色。他最恨別人說他是天子的孌童,灌夫的眼神深深的刺傷了他。

    「為什麼要進山?」

    「冠軍侯說,樓船關係到天子南征之事,不可延誤。而造船用的木材需要時間乾燥,早一天準備都是好的。使者讓他回來,豈不是耽誤了時間?若朝廷怪罪下來,誰承擔起得?」

    韓嫣一聽,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梁嘯的藉口。你覺得我不能吃苦?那我就吃個苦讓你看看。你能做到的,我也能作到。

    「毋須多言,立刻安排進山。」韓嫣揮揮手,不容置疑。

    ——

    梁嘯很快收到了灌夫的消息。他只是不想見韓嫣,又不是真的逃難,當然不可能走得太遠。

    得知韓嫣這麼堅持,他也有些意外。看來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必須勇敢面對啊。

    面對之後又如何?梁嘯有些撓頭。這仇結得有些莫名其妙,他都想不起來是怎麼和韓嫣結的仇,貌似也沒有發生什麼嚴重的衝突啊。

    難道就因為我沒有拍他馬屁,沒有滿足他那可悲的自尊心?

    我日,你一個賣尻子的孌童,還談什麼自尊心啊。

    到了這一步,怎麼結仇的已經不重要了。怎麼解決他才是關鍵。韓嫣是天子寵臣,不能像對待馮疾那麼簡單粗暴,必須要想一個讓天子找不到破綻的理由。最好的辦法,當然是針對韓嫣的短處,而且是天子早就知道的短處。

    韓嫣有什麼短處?梁嘯想了很久,想起來一件事:韓嫣好色。他後來送命,就是送在這個毛病上。這貨在掖庭出入,搞天子的女人,被王太后抓住了把柄,天子也沒法救他。

    梁嘯找來一個叫蔡米的嚮導。「附近有沒有越人寨子?」

    蔡米也沒多想。「前面就有一個寨子,人口還不少。大人要去歇腳麼?」

    「嗯,天子使者來了,我要借一個地方招待他。」梁嘯笑笑。「這關係到能不能讓天子批准匠師俸祿的事,不能大意。你先去探探路,看他們能不能找一些漂亮女人作陪。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只要把這位使者侍候好了,保證人人有賞。」

    蔡米一聽,心領神會。梁嘯說別的,他也許還會有點存疑,說到錢,那根本不用擔心。冠軍侯能用琉璃建屋,還會在乎這麼幾個小錢?幾片琉璃就全解決了。

    -

    -(未完待續。)

第476章 面對
OSos 發表於 2016-4-4 20:58
第477章 慇勤

    長江以南,東有吳會,西有益州,中有荊州,算是開發得比較充分的地區,其他地區名義上屬於中原政權,實際上除了幾個城市之外,大部分還處於半蠻荒狀態。

    住在這片地區的少數民族很多,漢人統稱為蠻夷。粗略來分,益州西部為羌,東部及荊州界為蠻,揚州界則稱為越。越族支庶太多,又被稱為百越。

    這些越人住在山裡,消息閉塞,對山外的情況比較陌生,生活也比較原始。和他們比起來,漢人是當之無愧的文明。雖然在梁嘯看來,漢人其實也質樸得近乎野蠻。

    船廠的工人、匠師與這些越人比較熟悉,梁嘯從他們口中得知了一些越人的習俗,知道這些越人沒什麼貞節的觀念。妻妾陪客是很正常的事,甚至有女子看中了哪個漢家兒郎,直接搶回去當夫婿的。

    讓他們找些女人陪天子使者,絕不是梁嘯污辱他們,而是給他們一個掙錢的機會。山裡生活可以自給自足,奢侈品就比較難得了。寨子裡的頭領固然可以利用權勢,從附近的縣城買一些來充門面,普通人家沒有這樣的財力,就只能流口水。

    陪陪客人,就能換到一些渴望已久的精美物品,他們絕不會推辭。

    蔡米很快找到了那個叫鄺家寨的越人寨子。頭領鄺恩大約六十多數,見過一些世面,聽說有長安來的大人要在寨子裡借住,他立刻全寨動員,挑出近二十名年輕漂亮的姑娘。出寨十里。盛裝相迎。

    梁嘯打量了一番那些姑娘。非常滿意。

    鄺恩將梁嘯一行迎入寨中。梁嘯先安排月亮和孩子住下,隨即又親自查看為韓嫣準備的住處。他有不少隨從,韓嫣的隨從也不小,全部住在寨子裡有些困難。梁嘯又不辭勞苦,親自挑選紮營地點,安頓隨行將士。

    與此同時,梁嘯拿出一筆錢,讓鄺恩採買酒肉。並特地關照鄺恩,這次要來的是天子使者,怠慢不得,不要擔心錢的問題。

    梁嘯這句話得到了蔡米等人的確認。鄺恩放了心,安排人到周邊寨子裡採買,順便通知那些寨子,有大生意上門,大家一起來發財。

    消息一出,周邊幾十里之內的越人聞風而動,像趕集似的。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數日後,等韓嫣等人來到鄺家寨的時候。鄺家寨周圍熱鬧非凡,人潮湧動,漂亮的姑娘更是隨處可見。

    韓嫣嚇了一跳,還以為梁嘯煽動越人,準備要他命呢。直到梁嘯和鄺恩並肩而來,滿面笑容,這才松了一口氣。

    「冠軍侯,你這是布的什麼陣?」

    梁嘯哈哈大笑,趕上兩步,深施一禮。「韓王孫,你大老遠的從長安趕來,為了見我一面,還不辭勞苦的進山,我是感動得很啊。這不,山裡多有不便,我只能因簡就陋,略作安排,還請王孫不要嫌菲。」

    見梁嘯態度這麼好,韓嫣既意外又心安理得,也沒多想。在他看來,梁嘯這是自知躲不過去,只好硬著頭皮來見他。花這麼多心思,無非是希望他高抬貴手。

    不管梁嘯有多大的才能,立過多大的功,現在又享有多少食邑,他都已經失寵。先被天子調離了戰場,接著又調出了長安,如今龜縮在豫章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造船。而他卻是天子身邊的寵臣,一句話就能讓梁嘯永世不得翻身。梁嘯要想保命,向他低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韓嫣打量了四周片刻,帶著三分矜持的笑了。「冠軍侯這話說得太客氣了。你是少年富貴,功冠全軍,能用琉璃造屋的富家翁,你的安排,我怎麼敢嫌菲薄。」

    梁嘯已經接到灌夫的警告,知道韓嫣要拿琉璃的事做文章,心裡卻沒當回事。琉璃是仿玉,但畢竟不是玉。如果用琉璃也要照用玉的禮制來,長安城的列侯個個可以殺。不過,他此刻有心要整韓嫣,自然不介意把姿態放得低一點。

    「王孫說笑了,你可是天子最信任的臣子,什麼樣的富貴沒見過?我那點軍功算得了什麼,琉璃屋也是為船廠的匠師們建的,為的是方便他們研究。如果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還請王孫指點。王孫,山野之中,沒什麼拿得出手的,這些越女資質粗鄙,不過勝在活力十足,王孫挑幾個服侍?」

    見梁嘯服軟,韓嫣心中得意,倒也不急於一時。他打量著那些衣著燦爛,身段更是誘人的越女,非常滿意,臉上卻還有些矜持。「這個……就不必了吧?」

    梁嘯給鄺恩使了一個眼色。鄺恩會意,立刻上前行禮,著實恭維了韓嫣一番。梁嘯又勸道:「王孫,你是見慣了美人,不將這些越女看在眼中。可是將士們卻難得有機會品嚐這些野味,你將就著挑幾個,剩下的,我好分給將士們。」

    一旁的郎官、將士早就眼紅了,聽了梁嘯這句話,更是迫不及待,眼巴巴地看著韓嫣。韓說見狀,也催促韓嫣不要再客套了。韓嫣順手推舟的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隨便挑幾個吧。」

    梁嘯親自上前,挑了五個相貌最俊俏的,將她們推到韓嫣身邊,隨即對剩下的越女們說道:「你們也不要客氣了,這些都是我漢家的好兒郎,你們就拿出本事,歌舞起來,先讓他們看看你們的歌喉舞姿。」

    越女們聽了,齊聲叫好,就在山谷間歌舞起來。

    越人生性自然,跳的舞跳也野性十足,舉手投足,透著旺盛的生命力。靈動的眼神更是無時不在挑撥著隨行將士們的心。越女們跳至興濃,主動邀請他們一起,將士們心動不已,卻礙於軍令,不敢放肆,紛紛將目光投向自己的上官。

    梁嘯笑道:「王孫,這裡也沒什麼外人,就讓他們樂呵樂呵吧?」

    韓嫣被五個越女圍在中間,鶯聲燕語,已經醉了,當下點點頭,算是應了。將士們一見,頓時如猛虎下山,撲入越女群中,拉著早就看中的越女,且歌且舞起來。

    一時間,笑聲四起,春情氾濫,讓人有一種春天來了的感覺。

    歌舞聲中,飲宴開始。梁嘯推韓嫣上座,韓嫣假意推辭了一翻,便入了座。五個越女坐在他身邊,倒酒的倒酒,挾菜的挾菜,極是慇勤,侍候得韓嫣眉開眼笑,如在夢中,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了,在越女的懷中、股間出沒。

    梁嘯在下首相陪,灌夫坐在他身邊,很是不解。「君侯是怕了這小子麼?」

    「灌君,你都把人帶來了,我還能怎麼辦?」梁嘯苦笑道:「就當是破財消災吧。」

    灌夫愧疚不已。梁嘯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他,他卻把事情辦砸了。梁嘯如今承受屈辱,都是因為他的無能。他憤憤不平。「真是豈有此理,你是一個食邑三千八百戶的列侯,卻要對一個孌童俯首,氣死我了。」

    「灌君噤聲。」梁嘯連忙摀住灌夫的嘴,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灌君以為這就能敷衍過去了麼?我怕他得寸進尺,索求無度呢。灌君就莫要再節外生枝了。」

    「這樣還不行?」灌夫眉毛豎了起來。「他還想怎樣?」

    「誰知道呢。」梁嘯長嘆一聲:「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是刀俎,我是魚肉,還不是隨他折騰?行了,行了,你出去和兄弟們喝酒吧。你這人古道熱腸,不適合這種場合,別再惹出事來。」

    梁嘯說著,將灌夫推了出去。灌夫越想越不爽,恨不得現在就翻臉,將韓嫣扯下座打一頓解氣,卻拗不過梁嘯,只得擒著酒壺出去了。

    梁嘯心中暗笑,轉身又堆起一臉的笑容,陪著韓嫣說話,姿態之低,連韓說都驚訝不已。

    灌夫出了門,一口一口的灌著酒,心裡的火越怎麼也澆不滅,反而越燒越旺。藉著酒勁,他和將士們說了起來,大罵韓嫣欺人太盛,折辱有功之人。

    護送韓嫣來的人不是未央宮的郎官,就是豫章郡的郡卒,他們對梁嘯的印象都不錯,特別是未央郎,梁嘯可是他們的榜樣,而韓嫣卻是他們鄙視的對象,但凡有點志氣的男兒,有誰願意像韓嫣一樣做孌童。如今聽說梁嘯被韓嫣欺負,心裡的天平自然偏向了梁嘯,為梁嘯不平。

    不經意之間,一些別樣的情緒在將士們之間蔓延開來。

    酒宴飲至半夜,韓嫣喝得酩酊大醉,被五個越女扶入內室。韓說想勸他,韓嫣卻已經筋酥骨軟,站都站不穩,偏偏不肯老實,手更是伸入越女的懷中,揉捏得越女的臉都疼得變了形。

    梁嘯見四周無人注意,從袖子裡掏出一隻琉璃瓶,倒了一些粉末在碗裡,又倒入準備好的醒酒茶。粉末迅速化開,消失得無影無蹤。梁嘯一手提壺,一手端茶,走到韓說身邊,有些擔心。「你兄長……會不會有事?這些越女可野得很,別傷了你家兄長,酒後入房,最是傷身不過。」

    韓說皺著眉,無地自容。韓嫣的做派讓他很丟臉,這哪裡還有一點大臣應有的氣度,活脫脫是一個得志的小人。這要是傳到天子耳中,如何是好?外面那麼多人,他就是想為韓嫣掩飾,也掩飾不住啊。

    梁嘯將銀碗遞給韓說。「這是解酒茶,你端給他,讓他解解酒吧。」

    韓說狐疑地打量著梁嘯。梁嘯笑笑,轉身從案上拿過一隻酒碗,倒了殘酒,斟了一碗茶湯,一飲而盡。

    韓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點頭致謝,端著茶湯進了屋,喂韓嫣喝下。

    梁嘯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笑意。喝了這碗茶,韓嫣今天不折騰一宿別想消停。至於明天還能不能囫圇走出來,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未完待續。。。)
第477章 慇勤
OSos 發表於 2016-4-4 20:59
第478章 挖坑
    梁嘯來到郎官們的住處,和這些往日的同僚閒扯。..

    梁嘯做未央郎的時間並不長,但是他一直沒有離開未央宮,低頭不見抬頭見,一直保持著聯繫。即使沒有和他同事過的人也有一面之緣。

    梁嘯出身卑微,知道這些郎官和普通衛士比,生活無恙,但是他們所處環境不同,每天看的都是天下最有權勢的一批人,心裡多少有些怨氣。韓嫣從小富貴,大概不會對這些普通的郎官有什麼好臉色,可是梁嘯卻知道,除了韓嫣本人之外,這些人可能是天子最直接的信息來源。

    這裡面甚至可能有天子安排的眼線,或者其他人的。

    梁嘯鑽進帳篷的時候,半醉的郎官們正在閒扯,主題就是梁嘯和韓嫣之間的衝突。

    身為未央郎,他們當然更同情梁嘯。不過他們也清楚,這些事,他們插不上嘴。梁嘯固然委屈,可韓嫣背後卻是天子,誰也得罪不起。他們縱使有什麼怨言也只能在精神上支持梁嘯,真要讓他們有什麼行動也不怎麼可能。

    「諸位,越女怎麼樣?」梁嘯擠了擠眼睛。「夠味不?」

    見梁嘯進帳,郎官們連忙起身,準備給梁嘯行禮。梁嘯按住其中一人,笑道:「行了,行了,這裡也沒有外人,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禮。你們要是太客氣,我反倒不自在了。」

    「這是朝廷禮數,可不能亂了。」一個中年郎官說道。

    「禮數是不能亂,可現在不是在長安,是在豫章,是在越人的寨子裡啊。」梁嘯擺擺手,不以為然。「我是怎麼來豫章的,大家也清楚,除了這冠軍侯爵位之外,我和諸位一樣,都是陛下身邊的衛士。來來來。一起坐。」

    幾句話,梁嘯就拉進了郎官們的心理距離,又不動聲色的表示了自己的委屈。郎官們也不生客氣,圍著梁嘯坐下。梁嘯提著醒酒茶。一人倒了一杯。「來,越人的野茶,據說能醒酒。」

    郎官們嘗了嘗,感覺不錯,能不能解酒且放一邊。清涼爽口,讓剛剛吃得滿嘴流油的他們覺得非常舒服。

    「長安城最近有什麼消息?說來聽聽。」

    郎官們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有的說,隨著陳竇幾家的少年離京遊歷,長安城沒以前熱鬧了;有的說,陳家兄弟打造的刀劍真好,就是太貴;還有的說,宮裡又來了幾個新人,比以前更熱鬧了。

    最後,有人說到了衛青大捷的事。

    衛青在陰山大破匈奴主力,天子有什麼想法。..那是只有幾個人才知道的事,對這些郎官來說,他們只知道這是一個大喜事。奴隸出身的衛青、強盜出身的張次公都能夠憑軍功封侯,他們為什麼不能?

    他們沒有衛子夫那樣的姊妹,但是他們可以有衛青那樣的兄弟,只要有一個機會,他們一樣能建功封侯。

    一個郎官擠到梁嘯身邊。「伯鳴,你打過仗,又懂朝政,你說說看。下一個能立軍功的人會是誰?」

    梁嘯瞅了他一眼,輕笑一聲:「怎麼,心癢了?」

    「那當然,誰不想立功封侯啊。郎官有什麼意思。等外放,還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呢。說不定等到頭髮白了還是一個郎官。」

    「這個我可說不準。就目前而言,衛青應該還是最有前途的。」

    「衛青啊……」郎官露出詭異的神情,壓低了聲音。「伯鳴,你這段不在長安,可能不知道。宮裡有消息說。衛子夫接連生了兩個女兒,天子很不高興呢。現在兩位陳夫人都有了身孕,如果能生一下皇子,衛子夫還能不能受寵,真的說不準呢。再說了,她年紀可有些大了。」

    這些事,梁嘯豈能不知。不過,他不同意郎官的意見,至少表面上如此。

    「你們都想錯了。陛下用衛青,和衛子夫沒什麼關係。」梁嘯不緊不慢的說道:「陛下用衛青,是因為衛青有這樣的能力。我可以這麼說,十年之內,不會出現比衛青更能打的將領。」

    「當真?」郎官們都很好奇。這可是關係到他們的前途。如果梁嘯說得有道理,他們也要考慮是不是該找機會和衛青身邊的人套套近乎,希望下次衛青出征時可以帶上他們。

    「我還能騙你們?不信你們就等著瞧好吧。」

    「那衛青之後,誰有機會出頭?」

    「我大漢一直不缺能打的將領,但是衛青的天賦遠遠超出一般人,短期內很難有人可以和他比肩。如果一定好霍去病。他今年八歲,十年之後,應該可以上陣了。」

    「霍去病?」郎官們互相看看,不太相信。「他還是個屁大孩子。」

    「三歲看老,這都不懂?」梁嘯打了個哈哈。「你們要我說,我已經說了,信不信,由你們。」

    「霍去病太一個。」

    「再說一個?」

    「對,再說一個。」郎官們起鬨道。

    梁嘯沉吟半晌。「還有一個人,可能有機會,但是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

    「誰?」郎官們興奮起來。

    「平陽侯。」

    「曹時?」郎官們互相看看,覺得更不靠譜。曹時是功臣之後,上陣的可能性非常小。

    按古理,諸侯王都是封建遺留,他們接受封地的前提之一,就是發生戰事時,他們要為天子出征。但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不僅藩王出戰的可能性很小,功臣之後也沒什麼機會。一來這些人養尊處優,不願意吃苦,二來朝廷也對他們多少有些忌憚,不願意讓他們染指兵權。

    面對郎官們質疑的眼神,梁嘯笑而不語。他提到的平陽侯,可不僅僅是指曹時,還有另一個「平陽侯」,只是這個「平陽侯」就不是這些未央郎知道的了。

    當然,在陳竇兩家強勢復興的時候,天子會不會起用曹時來平衡他們,也是說不準的事。讓幾方勢力搞平衡,自己從中調度,向來是上位者最喜歡干的事。他不希望郎官們能夠理解他說的話。只要他們將他的話傳到天子耳中就行了。

    ——

    暢談半宿,第二天,梁嘯又早早起來,練習導引術。練習射箭,一如平常。

    郎官們三三兩兩的起身,看到梁嘯練箭,梁家部曲見縫插針的練習武藝、陣法,就連兩個婢女都不忘練武。都有些慚愧。他們也集結起來,各找地方練習。

    灌夫、韓說很快也出現了,他們率領部下操練,又和郎官們較技,場面熱鬧而友好。

    韓嫣卻起得很遲,直到日上三竿,他才起身,精神萎靡不振,走路打飄,還不住地打哈欠。

    郎官們暗自撇嘴。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與梁嘯一比,韓嫣簡直是不值一提。五個最漂亮的越女是那麼容易對付的麼?多吃多佔,怎麼沒精盡人亡呢。

    不過看這樣子,雖然沒死,也差不多了。

    見韓嫣居然活著出來了,梁嘯也有些意外。不過,他沒有露出絲毫沮喪,第一時間趕到韓嫣面前,關切的問道:「王孫,還住得習慣麼?」

    「啊?」韓嫣捂著嘴。吹欠不斷,兩隻眼睛都快陷下去了,眼圈黑得像熊貓,連眼睛都睜不開。他倒在椅子上。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聽了梁嘯的問話,他連吸了幾下鼻子,這才勉強笑道:「還好,還好。」

    「那你看,是今天起程,還是休息兩日再說?」

    「起程?」韓嫣嚇了一跳。「去哪兒?」

    「你到這兒來。不就是想進山看看造船的木料麼?」

    韓嫣轉了轉眼球,這才想起來正事。他看看四周,見灌夫正一臉不屑的看風景,自家弟弟韓說也低著頭,說不出的窘迫,只好言不由衷地點點頭。可是痠痛的腰,發軟的腿都在提醒他,現在動身是極不明智的。

    「是啊,是啊,不過……不急這兩日,休息兩天再走吧。」

    「也好。」梁嘯也不堅持,唯命是從。他出了門,低聲對灌夫說道:「看樣子,他還不滿意啊。」

    灌夫濃眉倒豎。「豈有此理,讓我去和他理論。」

    「不行。」梁嘯為難的咂咂嘴,猶豫了很久。「我在想,他是不是……算了,等兩天吧。」

    灌夫被梁嘯說了半截的話引得抓耳撓腮,反覆追問,梁嘯只是不說。

    梁嘯和鄺恩商量,在鄺家寨要多住幾天。只要梁嘯給錢,鄺恩自然沒有意見,熱情招待,派人上山打獵採摘,每天好酒好菜的招待,美女歌舞侍候,搞得韓嫣欲罷不能,夜夜笙歌,絕口不提什麼時候起程。

    僅僅三天時間,韓嫣就瘦了一圈,郎官們的怨氣也積累到了爆發的邊緣,灌夫更是氣得幾次擼袖子,要去和韓嫣理論,都被梁嘯攔住了。

    在灌夫又一次要暴走的時候,梁嘯終於開了口。「灌君,是我錯了。韓嫣想要的恐怕不是美女,或者說,不僅僅是美女。」

    灌夫沒好氣的說道:「不是美女,難道還是少年?」

    「灌君真是一語道破天機。」梁嘯長嘆一聲:「我真是蠢,居然到現在才想起來,白白耽誤了幾天時間。」

    灌夫一怔,眼睛頓時瞪得溜圓。不過,他什麼也沒說。韓嫣是什麼人,他太清楚了。梁嘯說的這個問題看似離譜,可是對韓嫣來說,卻是再正常不過。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梁嘯雙手一攤。「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除了委屈求全,還能怎麼辦?不過,這事不能讓越人知道,免得壞了名聲。灌君,你看……」

    灌夫眼神微縮,搓了搓手,獰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找幾個少年,讓他如願以償。」

    -

    -(未完待續。)

第478章 挖坑
OSos 發表於 2016-4-4 21:12
第479章 韓嫣之死
    梁嘯想像不出韓嫣看到幾個少年走進房間的時候是什麼表情,他也不想知道具體的過程。看看灌夫猙獰的眼神,就知道韓嫣這次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淮南王府的煉丹士煉出的金丹,份大量足,足以能讓韓嫣升級。灌夫挑選出來的少年也絕對不會比天子溫柔。至於憋了一肚子邪火的灌夫會不會親自上陣挑了韓嫣,那就說不準了。

    總之場面應該很凶殘,絕對是少兒不宜。

    深夜,梁嘯結束了夜練,卻沒有睡,坐在案前,一筆一劃地寫著奏疏。

    「……豫章卑濕,瘴氣滿谷,毒蛇猛獸,隨處可見。王孫雖忠,不服水土,不幸而殞於王事,誠可痛哉。臣徬徨無計,請自限廬山,閉門思過,伏望陛下憐之……」

    月亮斜倚在榻上,靠著搖籃,已經和孩子一起進入了夢鄉。貝塔出去準備洗漱用水,希婭走到梁嘯身邊,探頭看了一眼,抿嘴笑道:「主人,韓嫣還沒死,你就請罪了?」

    梁嘯笑笑。「在我眼裡,他早就死了。」他寫完最後一個字,放下筆,轉了轉脖子,頸關節發出啪啪的輕響。希婭眼睛一亮。「主人,你又進步了呢。」

    「有時間練習了嘛。」梁嘯笑笑,目光透過窗上的輕紗,看向隔壁的小樓,含笑傾聽那隱隱約約的慘叫。

    灌夫除了勇猛,最擅長的大概就是這類惡事。僅僅一牆之隔,以梁嘯的耳力,也需要凝神傾聽,其他人就別指望了,就算偶然聽見,大概也會以為是韓嫣爽得難以自抑,不會想到那是他垂死前的哀嚎。

    韓王孫,你還好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好好的長安不呆,你非要跑到豫章來找我的麻煩。那我們就看看。究竟誰玩得過誰。

    豫章的夜晚又濕又冷,梁嘯的眼神更冷,眉上彷彿掛了霜。

    長安,承明殿。張湯拜倒在天子面前,伏首不起。

    丞相田蚡、御史大夫韓安國坐在一旁,面色凝重。

    吾丘壽王、徐樂、主父偃隱在幕後,各自沉思。

    張湯從江都歸來。經過幾個月的徹查,帶回來一堆小山般的卷宗。他把劉建幹過的那些惡事翻了個底朝天。劉建犯下的罪行簡直令人髮指。

    僅是人命,有名有姓的就有三十八條之多。

    聽完張湯的敘述,天子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理解。一個人怎麼可能犯下如此罪行?如果說這是本性,那豈不說劉氏血脈不僅談不上高貴,反而有著常人難及的罪惡。如果說這是後天培養,那誰該承擔這個責任?

    是江都烈王劉非,還是歷任江都相?

    「張湯,這些案子,不會有……」

    張湯頓首。「陛下隨時可派人複查。若有絲毫差錯,臣願反坐,以身抵罪。」

    天子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他是不敢相信,可是他也清楚,張湯的案子斷得非常細,證據羅列齊集,即使是多年的老吏也未必做得出來。他早就聽田蚡說過,張湯是個斷案的奇才,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別說劉建,恐怕讓梁嘯來,也翻不了案。

    不過,天子依然沒有輕易做出結論。這件事不僅關係到朝廷的臉面。而且涉及到皇族成員,如果有什麼不當,會被諸侯王誤以為是朝廷有意陷害,正如當年淮南王劉長案一樣。

    「這件案子關係重大,不可輕忽,轉丞相、御史、廷尉三司會審。宗正列席。」

    「唯!」田蚡、韓安國躬身領命。

    張湯也拜了拜,卻沒有回到席位上去。天子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你還有什麼話說?」

    「陛下,臣尚有一卷文書,呈與陛下。」

    張湯說著,從袖子裡拿出一片竹簡,雙手遞給天子。天子伸手接過,眼神疑惑。可是當他看了一眼竹簡之後,他的疑惑一掃而空,怒意大盛。

    田蚡和韓安國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凜然,不知道張湯這片竹簡上寫了什麼,居然讓天子如此震怒,而且是在劉建已經犯下如此纍纍罪行的基礎之上。

    「很好,很好。」天子咬牙切齒的說了兩聲,擺了擺手。「張湯留下,其他人可以退下了。」

    田蚡立刻沉下了臉,張湯居然有事瞞著他?簡直是豈有此理。他狠狠地瞪著張湯,張湯卻低著眉,一點表情也沒有。田蚡大怒,起身拂袖而去。

    韓安國等人也紛紛告退。

    張湯一個人留在殿上,天子重新拿出那支竹間,擱在案上。「你將天子旗的事細細說來。」

    「唯!」張湯躬身應命,不緊不慢的敘述起來。

    田蚡端坐在馬車上,臉色鐵青,氣息粗重。

    「丞相,先回去吧。」門客藉福勸道:「張湯為人謹慎,不會故意欺瞞丞相的。他不讓丞相知道,定然是怕連累丞相。誠如丞相所言,陛下也不願意讓丞相與御史大夫參與,可見張湯所為正合陛下心意。丞相在此等候,是打算面斥張湯呢,還是要向天子示威?」

    田蚡轉了轉眼睛,顏色稍緩。「你說,張湯會陞官嗎?」

    「丞相不希望張湯陞遷嗎?」

    「不是不希望。」田蚡有些遲疑。「丞相府中,能幹如張湯者不多。如果他離開丞相府,就不是助力,反而可能成為對手。」

    藉福笑道:「丞相以為,張湯若離開丞相府,最有可能去何處?」

    田蚡反覆想了很一會兒,這才說道:「張湯精通律令,不是去御史寺,就是去廷尉寺。」

    「去御史寺,分的是御史大夫之權。去廷尉寺,分的是廷尉之權。對丞相來說,這都是好事啊。丞相又何必為此擔憂?」

    田蚡短眉一掀,轉怒為喜。他看了一眼宮門,正好看到張湯急匆匆地走出來。看到他的馬車,張湯小步急趨,禮數甚為周到,徑直來到他的車前。

    「丞相。」

    「張湯,辛苦你了。」田蚡盯著張湯的眼睛。「天子甚為滿意吧?我是不是應該提前恭賀你陞遷?」

    張湯微微一笑。「丞相。你我有君臣之誼,我如果能夠陞遷,也是丞相的恩惠,難道丞相不高興嗎?」

    田蚡歪了歪嘴。「我這不是正為你高興嘛。」

    「丞相的確應該高興。」張湯上前一步。在田蚡耳邊低語兩句,又退了回去。

    田蚡大喜過望。「當真?」

    「湯豈敢欺騙丞相?」張湯謙卑地笑道。「丞相,是不是應該高興?」

    田蚡哈哈大笑。「沒錯,的確應該值得高興。」他想起自己在殿上對張湯的態度,尷尬的說道:「剛才……」

    「剛才丞相真情流露。正好說明事先並不知情。」

    田蚡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兩人拱手而別。

    「君侯,君侯……」韓說驚慌失措地叫著,衝進了梁嘯的小院。

    兩個衛士迎了上來,一左一右,將韓說攔住。韓說閃身想衝過他們,卻被一拳打倒在地。一聲輕響,雪亮的戰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大膽,你想行刺麼?」

    「君侯,梁君侯。救命啊……」韓說伏地大哭。「求求你,救救我兄長,救救我兄長。」

    梁嘯在屋裡聽得真切,披衣而起,走出房門,站在走廊上,面色不悅。「放開他。究竟怎麼了,一大早就吵得人睡不安穩?」

    衛士鬆開韓說,向後退了兩步,卻依然成犄角之色。擋在韓說面前。韓說淚如雨下,痛不欲生。「梁君侯,請你救救我兄長。」

    「你兄長?」梁嘯大吃一驚,連忙下了樓。來到韓說面前。「你兄長怎麼了?」

    韓說拉起梁嘯就走,來到隔壁的小院。護送韓嫣來的郎官們三步一崗,五步一跳,牢牢地控制住了小院,面色凝重,如臨大敵。灌夫帶著幾個親衛。站在院子裡,正來回踱步。見梁嘯進來,他不動聲色地看了梁嘯一眼,然後走了上來,拱拱手。

    「梁君侯,出大事了。」

    「快領我去看。」梁嘯說著,大踏步上樓。

    見梁嘯走來,郎官們紛紛讓路,眉宇間有如釋重負之意,彷彿被敵人重兵圍住了數月,終於等到了救兵一樣。梁嘯也不理他們,徑直來到韓嫣的房門前。房門前站著兩個郎官,像兩尊門神一般把住了房門。「梁君侯……」其中一個年長些的郎官面色蒼白,欲言又止。

    「究竟怎麼了?」梁嘯燥了起來。「韓王孫究竟怎麼了?」

    「君侯,你進去看。」韓說推開郎官,將梁嘯拉到屋裡。屋裡瀰漫著****和血腥之味,帷帳低垂,榻上零亂不堪。五個越女跪在一旁,不著一絲,戰戰兢兢。別有兩個同樣*著身子的俊美少年,已經被人殺死,倒在榻旁,血流了一地。

    梁嘯登時沉下了臉。「這兩個少年是怎麼回事?」

    灌夫跟了進來,低聲道:「君侯,是……是韓王孫要求的,我……我不敢……不從。」

    「灌夫,你這腦袋是不是被門夾過了?」梁嘯勃然大怒。「王孫是什麼身份,你難道不知道?他是陛下身邊的人。你居然任他胡來?這要是傳到天子耳中,如何是好?」

    灌夫心裡明白,卻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韓說聽了,卻是臉色大變,驚恐不已。梁嘯這話說得隱晦,但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韓嫣為什麼受寵,那是因為他不僅是天子的近臣,更是天子的孌童。不管他承認不承認,他都是天子的禁臠,豈是別人輕易碰得的?

    就像女人一樣,進宮之前,不管你有過多少男人都沒事。進了宮,你就是天子的女人,你還能隨便和別人有染嗎?韓嫣找女人沒事,但是找別的男人,萬萬不行。這個消息如果傳到天子耳中,韓嫣再死一次都不足以抵罪。

    「君侯,這……這可怎麼辦?」

    「此事不可外傳。」梁嘯臉色鐵青。「有多少人知道,把他們都叫過來。」

    梁嘯說著,上前一步,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地挑開帷帳,向裡瞅了一眼。

    榻上到處都是血,還夾著一些黃褐色的污跡,腥臭撲鼻,即使梁嘯見慣了屍體,也覺得這模樣著實噁心。韓嫣蜷縮在錦被中,披頭散髮,臉色蒼白,身上隨處可見血污。

    梁嘯探身過去,將手指按在韓嫣的頸動脈上。觸手處尚有餘溫,但沒有脈搏,韓嫣已經氣絕。

    梁嘯眼中閃過輕蔑之色,隨即又恢復了怒意。他用帷帳擦了擦手指,背著手,走出房間。

    郎官們聚集在門前,低頭俯首,如喪考妣。他們是負責保護韓嫣的人,韓嫣死了,他們首當其衝。回京之後會是什麼後果,他們大致已經能想得出來。

    「究竟怎麼回事?」梁嘯厲聲喝道。「你們也都是多年郎官,這樣的差事做過無數,這次怎麼這麼大意?」

    一個中年郎官上前一步,低聲道:「梁君侯,我等失職,可是……王孫之意,誰敢違拗?」

    梁嘯不理他,環顧四周,眼神如鷹。「昨天晚上誰當值?」

    五個郎官站了起來。

    「你們都在什麼位置,看到了什麼?」

    五個郎官互相看看,其中一人說道:「我們……在院門外侍候。」

    「胡鬧!」梁嘯大怒。「扈從郎官近身保護,這是郎署的規矩,你們第一天入值就應該知道,怎能如此大意?若有人在王孫身邊,又怎麼會出這樣的意外?」

    「梁君侯,我們也是沒辦法啊,王孫命我們不得靠近,誰敢違拗他的意思?」中年郎官扭頭看看跪在一旁的越女和少年,雖然沒說什麼,卻是在提醒梁嘯:韓嫣在做這種事,能讓我們在旁邊看著?

    梁嘯的臉色更加難看,甚至有幾分猙獰。「你們是說,這不是你們的責任,是韓王孫的責任?」

    郎官們面色煞白,官大一級壓死人。韓嫣死了,他們無法自清,如果梁嘯堅持按規章制度辦事,他們肯定要倒霉。他們互相看看,手足無措。就在這時,梁嘯看了那中年郎官一眼,隨後又看看同樣六神無主的韓說。中年郎官愣了愣,如夢初醒,給其他同伴使了個眼色,然後齊唰唰地向韓說行了一個大禮。

    「韓君,請為我們說句公道話。」 ——

    (未完待續。)

第479章 韓嫣之死
OSos 發表於 2016-4-5 11:09
第480章 南越

    韓說呆若木雞,一動不動。網郎官們叫了兩聲,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韓君,韓君?」梁嘯伸手按在韓說肩上,輕輕搖了搖,眼神關切。「人死不能復生,你千萬要節哀順變,以家族為重。」

    聽到家族二字,韓說打了個激零,突然驚醒。韓嫣已經死了,而且死得很丟臉,不能再讓他連累家族。韓家已經夠倒霉了,如果再被韓嫣連累,不知道又要倒霉成什麼樣呢。

    「梁君侯。」韓說一把拽住梁嘯的手臂,哀求道:「君侯救我,君侯救我!」

    「救你?你又怎麼了?」梁嘯詫異不已。

    「君侯……」韓說看看四周,將梁嘯拉到一旁,連連拱手。「請君侯垂憐,救救我韓家。家兄做出如此令人不恥的事來,一旦傳到天子耳中,不僅他自己萬死莫贖,就是家父也會被連累。君侯……」

    梁嘯為難地搖了搖頭。「不是我不肯幫,欺君……可是大罪啊。」

    韓說已經亂了心神,顧不得那麼多了。欺君是大罪,可是韓嫣做的事和欺君又有什麼區別。他連連哀求,梁嘯無奈,沉吟良久,長嘆一聲。「韓君,這件事我也有責任,未能及時進諫,致使王孫殞命,累及陛下清譽。這樣吧……」

    梁嘯附在韓說耳邊,低語了幾句。

    他的解決辦法很簡單:韓嫣死得太醜,對誰都不好看。韓家丟臉,郎官們丟官,天子也丟臉。既然如此,不如將此事瞞過,就說韓嫣死於水土不服。如此一來,韓嫣就不用帶著這種醜名入土。韓家就不會受到連累,天子的臉面也保住了,而梁嘯等人也就沒什麼責任可言。

    這是目前最穩妥的辦法。但是要統一口徑,特別是要韓說點頭。如果他不配合。這件事一旦洩露出去,他們都有欺君之罪。

    韓說連連點頭,如釋重負。

    梁嘯卻神情嚴肅,如臨大敵。「韓君,你別急著點頭。這可是欺君之罪,一旦報到朝廷,就不能再改口了。要不然,受牽連的可不是一人兩人。而是數十人,數百人。」

    韓說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不過,他想了想之後,還是用力的點點頭。「君侯,我明白。」

    梁嘯心中暗笑。韓說的反應早在他的預計之中。在家族的生死存亡面前,韓說沒有別的選擇。他也不會懷疑到韓嫣的死有什麼貓膩,韓嫣好色又不是什麼秘密,做孌童也是人所共知的事。

    他只不過是順水推舟,助了韓嫣一臂之力而已。做了那麼多的鋪墊之後,誰能想到他在其中的作用。

    「既然如此。那就這麼說定了。」梁嘯再三叮囑韓說,讓他考慮清楚。韓說別無選擇,只能點頭答應。反倒生怕梁嘯不答應。畢竟在這件事中,梁嘯的責任是「最輕」的,他根本沒有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搞定了韓說,梁嘯又去和灌夫等人商量。

    灌夫自無二話——韓嫣的命本來就送在他的手上,郎官們也是感激涕零。雖說欺君的罪名大得讓人不敢想像,但是誰願意承擔這個責任?韓嫣因好色而亡,不僅連累了大家,還傷及天子顏面。萬一天子震怒,誰也沒好果子吃。既然韓說央求大家保密。不想把這件事洩露出去,他們自然求之不得。

    為了確保不會有人反悔。他們又一起發了毒誓。

    統一口徑之後,灌夫將梁嘯拉到一邊。手摩挲著刀環,眼神凶惡。「那幾個越人女子怎麼辦?」

    梁嘯看了一眼那五個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越女,犯了難。「她們看到了整個過程?」

    「灌夫滿不在乎的說道:當然看到了。」

    「你想殺了她們?」

    「讓她們出去,豈不是走漏風聲。」

    灌夫呲著牙笑了,像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看到他這副表情,梁嘯就明白了他的心意。灌夫整死韓嫣的時候沒讓這些越女出去,就已經存了滅口之心,就和那兩個少年一樣。在他看來,這幾個越女根本不值得考慮,問他怎麼處理,純屬出於禮貌。

    對灌夫來說,這已經是難得的尊敬。

    可是梁嘯卻不想殺這個五個越女。他知道留下這五個女子是個隱患,可是殺了她們,他於心不安。

    「你能把整個鄺家寨全部殺了?」

    灌夫撓撓眉,沒有吭聲。

    「把她們交給我來安排吧,我會關照她們閉緊嘴巴。」

    「萬一她們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那也是命。」梁嘯瞅了灌夫一眼,雲淡風輕。「你放心,就算沒有這件事,天子要殺你我,也有無數的理由。亂殺無辜,有傷陰德,反而不美。你現在怕了?」

    灌夫微怔,隨即又笑了。「怕個鳥!好,我聽你的。」

    ——

    梁嘯寫好奏疏,派郎官趕回長安。

    韓嫣死了,鄺家寨的狂歡又繼續了數日,這才散去。在這幾天時間裡,梁嘯和鄺恩等頭領商議,造船需要大量的木材,梁嘯希望各個寨子提供勞力。聽說有掙錢的機會,鄺恩等人自然是求之不得。應梁嘯的要求,他們先提供了數十名嚮導。

    那五個越女也在其中。

    梁嘯給了她們的父母一筆錢,將她們買了過來,賞給荼牛兒、龐碩等近侍為妻妾,確保她們在自己的控制範圍以內。這五個越女也知道是梁嘯救了她們的命,不敢不從。她們的父母得了錢,也沒什麼意見,痛痛快快的達成了交易。

    在這些越人的幫助下,梁嘯隨即對周圍的山林進行普查、登記。

    至於韓嫣,梁嘯給他準備了一副上好的棺木,由韓說護送回長安,至於韓家會不會將他送入祖墳,就不在梁嘯的關心之列了。韓嫣在黃泉之下怎麼和嚴助、朱買臣相處,梁嘯也不關心。

    他的對手從來不是這些人。

    ——

    十二月中,出使南越的使者嚴安完成使命,經過豫章,與剛剛完成附近山林普查的梁嘯相遇。

    梁嘯略盡地主之誼,自然而然的問起了南越的情況。

    嚴安雖然與梁嘯交往不深,年齡也比梁嘯大不少,但是他和梁嘯很談得來。梁嘯一問起南越的情況,他就感慨地說道:「梁君侯,你以前是不是去過南越?」

    梁嘯很意外。「嚴君為什麼這麼說?」

    「南越的地理形勢正如君侯所言,不便行軍。」嚴安拿出藏得很嚴實的帛書,攤在梁嘯面前,面帶得色。「梁君侯,你看。」

    梁嘯又驚又喜,連忙接了過來,仔細查看。「這是南越輿圖,你是怎麼弄到手的?」

    「君侯一定想不到,這是南越王趙胡所獻。」嚴安眉飛色舞,講起了出使南越的經過。

    原來,征側所得的情報有誤,南越王趙胡並沒有與閩越結盟的意思,這次戰事純粹是由閩越挑起來的。幾年前,趙佗剛剛去世,趙胡年輕,理政經驗也淺,朝政掌握在以丞相呂嘉為首的大臣手中。閩越大概覺得有機可趁,這才挑起戰事。面對閩越的進攻,趙胡已經亂了陣腳,所以向漢朝求援。

    「這麼說,南越沒有反叛之意?」

    「沒有。」嚴安笑道:「趙胡內憂外患,哪裡敢與朝廷為敵。他現在就盼著朝廷的大軍趕快來援,所以才將輿圖都交給了我。我這次回程,依圖而行,查看了相關的地形,發現正如君侯所言,行軍極為困難。」

    梁嘯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地圖看。南越是不是有意與漢朝對抗,並非決定性因素。趙胡再聽話,漢武帝也不能再容忍南越這個異姓王國存在。南越國不是閩越國,也不是長沙國,他的實力太強,又有對抗中央王朝的前科,只要有機會,漢武帝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解決他。

    如果趙胡聽話,主動引漢軍入境,那也不過是減少一些麻煩而已。

    更何況趙胡現在又做不了什麼主,南越的權臣們願不願意歸附朝廷,才是能否順利解決南越問題的關鍵。

    「呂嘉等人的態度如何?」梁嘯放下地圖。「他們會接受漢軍入境嗎?」

    「看起來可能不大。」嚴安搖搖頭。「所以,我軍還是應該做好強攻的準備。如果由陸路進軍,則大軍旅途勞頓,又被山嶺所阻,難免會和隆慮侯當年的情形一樣,受阻於南越境外。」

    「隆慮侯?」

    「是的,高後七年,趙佗發兵擊長沙國,高後曾經派隆慮侯周灶率兵擊南越,被阻於南嶺,將士們水土不服,瘟疫流行,傷亡慘重……」

    梁嘯聽嚴安解說之前的那場戰事,又歡喜又慚愧。歡喜的是嚴安準備工作做得很充分,這次出使南越收穫很大,慚愧的是自己對那場戰事一無所知。虧得沒有大放厥詞,要不然就丟臉了。

    梁嘯讚道:「嚴君這次出使稱職,想必陛下一定會非常滿意。」

    「君侯應該也會滿意。」嚴安笑道:「陸路進軍不可取,樓船必然大行其道。君侯在豫章造船,將來戰事一起,君侯必然是急先鋒。希望我收集的消息能為君侯提供一點參考。」

    梁嘯笑而不語。他明白了嚴安的意思。不過,嚴安顯然還沒摸準天子的脈門,他還以為天子會讓他統軍南征,希望能有機會從征立功呢。

    -

    -(未完待續。)

第480章 南越
OSos 發表於 2016-4-5 16:57
第481章 打臉
    儘管如此,梁嘯還是爽快地答應了嚴安。
    他和天子之間還沒有撕破臉,連嚴安都覺得天子對他信賴有加,其他人更看不出其中的端倪。既然如此,他當然也要掩飾好,畢竟這張虎皮還能起不少作用。

    「聽嚴君語氣,想必對如何進軍已經有成案在胸了。」

    嚴安謙虛地笑了兩聲,把目光瞟向了輿圖。「是有一些想法,不過還不成熟,需待奏請陛下之後,請陛下定奪才行。」

    梁嘯用手指點點輿圖,提醒道:「嚴君所言甚是,用兵如射箭,需得三思而行。一旦箭離了弦,再想反悔可就遲了。輕則辱身,重則辱國,豈能大意。趙胡雖有意向化,可是呂嘉等南越土著未必就知道我大漢的強盛廣大,說不定還以為嶺南就是天下之中呢。讓他們放棄**,俯首稱臣,恐怕沒那麼容易。」

    嚴安大笑,連聲附和。南越士大夫的表現正如梁嘯所說,驕橫無知,如井中之蛙。

    兩人說得熱絡,梁嘯也拿出了他這段時間的勞動成果:一份圖文並茂的植物圖鑑。

    嚴安翻看著圖鑑,興趣並不怎麼濃。從淮南帶來的畫師畫的圖雖然很精妙,可是配的文辭卻太粗陋了——至少在嚴安看來如此,簡直近乎大白話,什麼樹,高幾何,粗幾何,幾年能成材,有什麼特點,諸如此類。

    「君侯這是打算做博物之學?」

    見嚴安沒什麼興趣,梁嘯也不勉強,將圖鑑收了起來。對他來說,這可是真正的寶貝。如果真要南征,進入叢林作戰,這些資料就是千金難求的生存手冊。叢林固然凶險,可如果你懂得叢林,也會發現無窮無盡的資源,有如魚得水之感。

    做嚮導的越人就是如此,他們對叢林的親近。讓梁嘯非常羨慕。

    「嚴君和我一起回廬山,我讓你看一些更有趣的東西。」

    「好。」嚴安正中下懷,一口答應。

    ——

    「呯!」一聲巨響,天子一掌拍在案几上。案上的書簡筆墨都跳了幾下,幾滴墨沾在竹簡上,搖搖晃晃,晶瑩可愛。

    可是天子的心情卻非常糟糕。

    韓嫣死了。

    他怎麼會死?梁嘯的奏疏中給了一個理由,說是水土不服。又中了瘴氣。這個道理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可是天子卻依然看出了破綻。

    那麼多人一起,為什麼偏偏韓嫣死了,其他人卻一點事也沒有?

    天子第一時間想到了梁嘯。梁嘯不是什麼君子,他有仇必報。江都王劉建得罪了他,如今身敗名裂,死期可至。嚴助、朱買臣得罪了他,如今墓草森森。韓嫣和梁嘯一向也不和,這次去豫章更是有目的的,梁嘯如果要對他下手。理由很充足。

    天子將送信回來的郎官叫了進來,沉聲問道:「韓嫣是怎麼死的?」

    郎官早有心理準備,按照梁嘯說的統一口徑回覆。天子也不說話,靜靜地聽著,直到郎官說完,他才冷笑一聲:「這是梁嘯編的故事吧?」

    天子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在郎官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他大吃一驚,不知道怎麼回答天子。看他這副神情,天子知道自己猜中了,更加怒不可遏。他站起身來。背著手,踱到郎官面前,俯視著郎官。

    「朕再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還不說實話,就到大獄裡去說吧。欺君之罪。是你扛得起的?」

    郎官面色如土。他不知道自己哪兒犯了錯,居然被天子看出了破綻。進了大獄,那還能活著出來嗎?不僅是他本人,就連他的家人都會受到牽連。

    「陛下……」

    「說!」天子輕喝一聲,卻透著說不出的威壓。

    郎官嚇壞了,連連叩頭。將事情的真相一一道來。

    天子愣住了。他知道了真相。卻發現真相併不是他想像的那樣。梁嘯是說了謊,可是這個謊言卻並沒有什麼惡意。相反,梁嘯這是在維護他的臉面。

    天子很失望,很憤怒,卻不是針對梁嘯,而是針對韓嫣。

    韓嫣居然好色如斯,五個漂亮的越女服侍還不夠,還要再找兩個少年?

    天子臉上火辣辣的,彷彿被人狠狠的扇了一耳光。他看著面前的郎官,恨不得讓人立刻將這個郎官送到大獄裡處死,好將這個消息封鎖住。不過他也明白,知道這件事的人太多了,他總不能將這些郎這全部殺死。就算殺死這些郎官,不是還有梁嘯、灌夫、韓說麼。

    「你知道該怎麼做嗎?」天子盯著郎官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臣……」郎官戰戰兢兢,牙齒打戰。

    天子返身從案上拿起梁嘯的奏疏,在郎官面前晃了晃。郎官如夢初醒,連連叩首。

    「去吧,管好自己的嘴!」

    「唯!」郎官如逢大赦,嚅嚅而若。直到出了大殿,被風一吹,他才發覺自己滿頭是汗,已經汗濕重衫。

    天子站在大殿中,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他的牙齒咬得緊緊的,咯咯有聲,彷彿在撕咬著什麼。一旁的侍者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惹怒了天子,蒙受無妄之災。

    這一夜,承明殿的燈亮了一夜,天子的身影如同鬼魅,伴隨著含糊不清的咒罵,飄忽不定。

    ——

    梁嘯陪著嚴安回到白鹿精舍。

    看到那明亮的琉璃窗戶,嚴安大吃一驚。「梁君侯,這是不是……太奢侈了?」

    梁嘯無所謂的聳聳肩。「如果只做數月停留,的確有些奢侈。可若是想打造百年精品,就談不上什麼奢侈了。一來琉璃雖然造價不菲,但實際上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貴;二來有了這琉璃窗之後,白天不用點燈,省了燈油之費,看似很少,可積緇累寸,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梁嘯說著,將嚴安引入精舍。以鄧國斌為首,正圍著船模討論問題的淮南門客和工匠們見梁嘯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事,圍了過來,紛紛行禮。

    梁嘯指著鄧國斌說道:「這些人不是在學問上有獨到之處,就是有造船上有多年經驗。能不能按照預期的時間完成樓船改造,他們才是關鍵。可以這麼說,少了我,沒什麼關係,少了他們,這樓船終究是水中月,鏡中花,不可能揚帆遠航的。」

    嚴安表面上很客氣,心裡多少有些不以為然。淮南門客也就罷了,這些匠師不過是些卑賤之人,哪裡當得起梁嘯如此稱讚。這不過是梁嘯收攏人心的策略罷了。不過,能在如此明亮的屋子裡做事,的確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啊。

    鄧國斌等人的心情卻與嚴安大不相同。雖說朝廷的詔書未達,他們能不能享受朝廷的俸祿還是未知之事,可是梁嘯對他們的尊重和厚待卻是實實在在的。如今梁嘯又在天子使者面前如此抬舉他們,他們自然感激,心裡暖洋洋的。

    「這是什麼?」嚴安走到案前,指著快要完工的船模,讚不絕口。「這是哪位匠師的大作,實在是精緻得很。」

    「這是他們大家的心血。」梁嘯介紹道:「這是嚴格按照比例製作的船模,完成之後,要用它來試驗各種性能,諸如抗風能力,承載能力,吃水深度,都要一一試驗。如果有什麼問題,也好及時修改。」

    嚴安很意外。他以為這只是一個模型,讓人看看外形,沒想到還要完成這麼多的試驗任務。

    梁嘯也不多說,引著嚴安又來到已經初具規模的試驗池,指著水道說道:「船模完成之後,會放在這條水槽裡,計算不同的流速下承受的衝擊力,以此來模擬行船時需要的動力……」

    梁嘯一一道來,如數家珍,嚴安雖然對具體的技術所知有限,但是梁嘯講得深入淺出,他聽得明白,更為其中的精妙之處拍案叫絕。傳言不虛,梁嘯其他的學問一般,在這些問題上,他的思路遠遠超出一般人。天子讓他來督造樓船簡直是太合適了,根本挑不出比他更好的人選。

    「梁君侯,你與陛下真是君臣相知的典範啊。陛下知人善任,非我等所能及。」

    梁嘯忽然有些後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這話要是傳到天子耳中,我以後還能統兵作戰嗎?這直接由軍轉學啦。懊惱之餘,梁嘯轉念一想,又覺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不正是自己要做的麼,無須上陣廝殺,沒什麼風險,又能實現自己的計畫。

    梁嘯笑容滿面,附和了幾句。「陛下聖明,自非我等能夠揣摩。我也是盡力而為罷了。」

    參觀完了精舍,梁嘯又讓人拿來一卷廬山圖。這是他讓淮南畫師精心描繪的,不僅包括了他已經造好的幾座院落,還包括一些正在籌劃中的宅院,可以說,這是他的廬山莊園設計藍圖。

    「這簡直是人間仙境啊。」嚴安羨慕不已。「君侯真是眼光獨到,上陣可動若雷霆,閒居亦可賞花弄月。」

    「這是陛下的恩賜。」梁嘯大笑。「這不過是圖上風景,容我帶你去游一遊廬山,你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人間仙境。嚴君,我怕你看了之後,不肯走啊。」

    -

    -(未完待續。)


第481章 打臉
OSos 發表於 2016-4-6 09:20
第482章 三策
    長安還有富貴,嚴安當然不至於留戀廬山而不肯離開。不過,廬山的風光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讓他對梁嘯的悠閒生活豔羨不已。

    眼前有美景,身邊有美人,山珍湖鮮,萬畝菜田,這簡直是神仙般的生活。

    嚴安帶著對梁嘯的羨慕和一卷藍圖,離開了廬山,趕往長安。

    一月中,嚴安回到了長安,立即趕往未央宮見駕。

    時隔數月,再一次看到天子,嚴安有些意外。天子瘦了一圈,眼圈發黑,只是眼神更加冷峻。看到嚴安,他擠出一絲笑容,伸手示意嚴安入座。

    「南越情況如何?」

    嚴安將出使的情況說了一遍,特別提到了南越王趙胡的困境,然後又拿出趙胡獻出的輿圖。天子接過輿圖,仔細打量了一番,眼中露出一絲神采。

    「若是如此,能否裡應外合,拿下南越?」

    「臣本有此意,不過與冠軍侯一席談之後,臣覺得有些冒險。」

    天子眼神閃了閃。「梁嘯?」

    「是的,臣返程時,在豫章遇到了冠軍侯,盤桓數日,聽取了他不少意見。」嚴安又將與梁嘯交流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拿出梁嘯讓他帶來的藍圖,恭恭敬敬地獻給天子。

    天子展圖而觀。聽嚴安說完了廬山風光和白鹿精舍,天子輕笑了一聲。「看來他在豫章過得很滋潤啊。」

    「冠軍侯樂天知命,能隨遇而安,於平常中見精神。」

    天子轉了轉眼睛,沉思片刻,又道:「你在豫章時,可曾聽說韓嫣的事?」

    「聽說了,韓嫣殞於王事,也算是求仁得仁。」

    「是啊,只是可惜,那麼多人。偏偏他死了。」

    嚴安嘆了一口氣。「陛下,江南卑濕,瘴癘甚多,中原人初到南方。多有不適應之處。若在城中還好,韓王孫急於為陛下效命,深入山林,實在是太冒險了。」

    天子眉頭微蹙,沒有再說什麼。又問起了南越的事。嚴安見天子神情古怪,大惑不解,卻又不能多問,只得隨著天子的意思,將話題重新拉回南越的事上。

    嚴安自己有心趁此機會拿下閩越,但是梁嘯的建議又讓他不敢輕舉妄動。樓船尚未造成,如果只從陸路進攻,一旦趙胡接應不及時,受挫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就這麼放過這個機會。又實在可惜。

    天子聽出了嚴安的意思,也有些心動。他讓人叫來了主父偃、徐樂等人,又派人去請竇嬰。主父偃、徐樂先到,得知南越君臣不和,他們都覺得是個機會。不過,對梁嘯的意見,他們也不敢輕易否定,畢竟比起實戰經驗來,梁嘯要比他們更有話語權。

    不多時,竇嬰也趕到了承明殿。

    聽完了嚴安的分析。竇嬰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他覺得,不管具體的原因是什麼,閩越攻擊南越,南越向朝廷求援。朝廷就必須有所表示,不能因為樓船尚未準備妥當,還不具備強攻南越的能力就放棄這個機會。

    必要的威懾還是應該有的。南越君臣不和,但心向朝廷的畢竟是南越王趙胡。趙胡同意,呂嘉等人再不願意,他們還敢阻擋王師?只要大軍進入南越。決定權就不在南越君臣了。

    總之一句話:這是一個機會,也許可以兵不血刃的解決南越問題。

    竇嬰的建議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天子對竇嬰的建議非常滿意,他稱讚竇嬰這才是真正的老成之言。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天子此言一出,他們就聽出了言外之意。竇嬰的建議是真正的老成之言,那反對立刻出征的梁嘯是什麼?很顯然,天子對他的意見不太滿意。

    決定出征之後,天子進一步做出安排。經過商議,天子決定派御史大夫韓安國和大行令王恢統軍出征。韓安國出會稽,以會稽太守竇去非為副將;大行令王恢出豫章,任灌夫為豫章太守,做王恢的副將,嚴安為護軍將軍,隨王恢出征。

    聽了這個安排,在座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異樣。冠軍侯梁嘯不與此戰?這是一個很反常的決定。

    天子隨即給出了解釋:梁嘯不是不參與此戰,只是他另有任務。他將作為使者,再次出使南越,協助南越王趙胡做好接應工作。只有如此,才能裡應外合,拿下南越。

    眾人將信將疑,但是沒有人會主動提出異議。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天子隨即召集丞相田蚡、御史大夫韓安國和大行令王恢入宮,安排戰事。韓安國、王恢自然沒什麼意見,田蚡雖然遺憾豫章太守這個職位落到了灌夫的手中,卻也沒多說什麼。船廠歸少府直接管轄之後,豫章太守已經沒有什麼油水可言,他不願意因為一個沒油水的太守與天子發生衝突。

    詔書用六百里加急送到豫章,先送到了灌夫的手中。

    灌夫又驚又喜。能復任豫章太守,他當然很開心,可是他升了官,梁嘯卻被排斥在這場戰事之外,他覺得不太正常。就算天子有意冷落梁嘯,最多不讓他獨領一軍吧,怎麼會連邊都不讓他碰,反而讓他出使南越?

    灌夫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趕到山中,找到了正在山裡調研的梁嘯。

    看完詔書,梁嘯也很意外。不過他意外的不是天子安排他出使南越,而是天子居然想借此機會直接拿下南越。看來嚴安並沒有把他的提醒當回事,還是立功心切,想冒險拿下南越。

    當然了,他也從這個任務中聞到了不祥的味道。出使南越,裡應外合?這分明是羊入虎口。大軍壓境,南越君臣不可能一點反應也沒有,一旦他們做出過激反應,他這個使者就是南越人祭旗的犧牲。

    天子這是要我的命,還是對我的信任?梁嘯搞不清楚,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做最壞的打算,做最好的準備。

    梁嘯的第一個準備是上疏天子,極力反對此次南征。理由很好找,這場戰事本來就有些投機取巧的成份,梁嘯要找出反對的理由簡直太容易了。而且每一條看起來都非常有道理。

    梁嘯甚至將矛頭對準了竇嬰。他認為竇嬰這是給會稽太守竇去非創造機會。不過竇去非是個中才,不適合統兵出征,建元三年閩越攻擊會稽郡,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竇嬰如果不知道竇去非的能力。是不智;如果知道而不進諫,則是不忠。

    梁嘯的言辭很激烈,看得灌夫都覺得有些過份。不過梁嘯沒理他,寫好奏疏之後,命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長安。與此同時。他出山趕往廬山,緊急與師傅桓遠磋商。

    一葉扁舟,停在大湖中心。微風徐來,小船隨波起伏,湖水拍打在船底,發出嘩嘩輕響。

    桓遠手持釣竿,盤腿坐在船頭,專心致志的釣魚。身邊的魚簍中,幾條小魚緩緩游動,不時的甩一甩尾巴。打出一兩朵水花。

    鐘離期倚在船邊,昏昏欲睡。

    兩個年輕漂亮的越女坐在船尾,正嘀嘀咕咕地說著悄悄話。雖然是冬天,她們依然捲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腕,露出閃亮的銀飾,在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

    遠處傳來槳聲,一個越女抬頭一看,連忙站了起來。

    「桓師傅,是君侯的船。」

    「知道了。」桓遠應了一聲:「讓他停遠點。別嚇跑我的魚。」

    越女清脆的應了一聲,搖動手臂,示意梁嘯不要靠近。她們跟著桓遠已經有一段時間,知道梁嘯對桓遠非常尊敬。倒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看到越女們的手勢,梁嘯示意水手們停下了船。看著湖中心的那條小船,他眉毛輕揚,轉身對荼牛兒說道:「牛兒,你說師傅這兩天,有沒有碰過那倆姑娘?」

    荼牛兒瞥了梁嘯一眼。低聲道:「注意身份,小心桓師傅知道了,抽你。」

    「你去告密?」

    荼牛兒看看四周,拉著梁嘯向前走了兩步,離其他人遠一些,這才露出狡猾的笑容。「你師傅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不過我師傅很滿意。跟了他這麼多年,我是難得做對一件事。」

    「鐘離叔喜歡?」

    「喜歡!」荼牛兒樂不可支。「送過去的時候,我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喜歡。我現在總算知道他喜歡什麼了。以前不管送他什麼,他都是愛理不理的,這次難得誇了我兩句。」

    梁嘯樂了。「這麼說,鐘離叔也是憋得久了。不過,看他平時一副禁慾臉,誰會想到他好這一口啊。早知道的話,不是早就解決了麼。長安一個漂亮婢女也就是兩三萬錢吧。」

    「你們想多了。」希婭走了過來。「鐘離師傅是高興終於不用他洗衣服了。」

    「什麼?」

    「鐘離叔不好女色,但是他更不喜歡洗衣服。」希婭掩嘴笑道:「在長安的時候,家裡有僕人洗衣,到了這裡,就只能由他來洗衣了。桓師傅說,他勁力未能收放自如,總把衣服洗壞了。如今有了那兩個越女,他就不用擔心把衣服洗壞了。」

    「是這個原因?」梁嘯和荼牛兒面面覷。荼牛兒一拍大腿。「那可有些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姑娘就用來洗衣做飯,太浪費了。」

    「要不,你再去要回來?」

    「那還是算了。」荼牛兒一縮脖子。「我怕他揍我。」

    兩人趴在欄杆上,笑成一團,一如當年在廣陵城做遊俠兒的時光。

    直到夕陽低垂,映紅了湖面,桓遠才披著一身霞光,收起了釣桿。越女搖動小船,來到梁嘯的樓船旁。梁嘯和荼牛兒上前行禮。梁嘯接過魚簍,看了一眼裡面的五六條還沒巴掌寬的小魚,很沒誠意的讚了一句。

    「師傅,你這釣魚的水平見漲啊,釣得可真不少。」

    「知道這是什麼魚嗎?」桓遠將魚簍奪了過去,一臉鄙視。

    「不知道。」梁嘯嘻嘻笑道:「這是什麼魚,長得像琉璃似的,著實可愛。咦,怎麼連魚鱗都沒有的?」

    「大銀魚。」

    「大銀魚?」梁嘯搖搖頭。「沒聽過。」

    「這是彭蠡澤的特有品種,做魚羹最好不過,還是當年在吳國的時候吃過一次,至今難忘。如今住在澤邊,每天能吃上一碗銀魚羹,此生足矣。」桓遠說著,又看了一眼那兩個越女,神情滿意。「她們做魚羹的水藝著實不錯,待會兒你也嘗嘗。」

    「好啊,可是這麼幾條魚,恐怕不夠吧?」

    「讓你嘗個味,你還想吃飽?」桓遠大笑。

    「師傅,你也太摳了。」梁嘯搖搖頭。「嘗了個味,卻不讓吃飽,那還不如別讓我嘗了。」

    「不嘗就算。說吧,突然從山裡回來找我,有什麼事?」

    梁嘯沒吭聲,拉著桓遠進了艙。荼牛兒關上了門,站在門外。桓遠見狀,也收起了笑容,劍眉一挑。

    「怎麼了?」

    「也沒什麼,天子要取南越,讓我出使南越,接應大軍。」

    「接應大軍?」桓遠眼神緊縮。「這是龍潭虎穴啊。」桓遠瞅了梁嘯一眼。「你還笑得出來?」

    梁嘯咧咧嘴。「我為什麼笑不出來?比這危險十倍的事我都做過,有什麼好怕的。師傅,你忘了嗎,當初我就被你騙進大營,險些送掉小命。」

    「胡鬧!我會要你的命?」桓遠有些焦躁。他來回轉了兩圈。「會不會是韓嫣的事被天子看出了破綻?」

    「說不準。不過,就算沒這件事,天子也不可能完全放心。」梁嘯想了想,又道:「也可能是個試探。」

    「試探什麼?」

    「試探我是僅對韓嫣不爽,還是對朝廷也不忠。」梁嘯向後靠了靠,咧著嘴樂了。「天子有雄心,他不會因為一個孌童而毀了一口好刀。但前提是這口刀要能掌握在他的手中。否則的話,他不會介意將這口刀毀掉,以免反受其咎。」

    桓遠沉思片刻,點了點頭。他和天子有過接觸,知道梁嘯對天子的評價並非臆測。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有三個計畫:能不去,就不去;這是上策。如果非去不可,那就多爭取一些時間,做好萬全準備,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探探路;這是中策。最後一個麼……」梁嘯想了好一會兒,這才輕聲說道:「乾脆趁著這個機會揚帆遠行,一去不回。」 ——

    (未完待續。)

第482章 三策
OSos 發表於 2016-4-7 17:25
第483章 出使
   「上策不上,下策不下,你還是選中吧。」桓遠笑笑。「我在閩越還有些部下,需要的話,我讓他們去南越接應你。」

    梁嘯忍俊不禁。「你那些部下都散養了多少年,還能聽你的?」

    桓遠淡然。「有些人,就算是天天在你身邊,也不會忠於你。有些人,哪怕這輩子只見過一面,他也會至死不渝。忠誠與否,並不在時間長短,而在意氣是否相投。」

    梁嘯瞟了一眼桓遠身後的鐘離期,沒有再說。他自己不怎麼相信有這樣的情義,但不代表不存在。鐘離期對桓遠的忠誠就有些莫名其妙。不管桓遠是剛釋放的囚徒,還是統領千軍的將軍,他都不離不棄。

    「好吧,其實,我回來找你,一是想問問你的意見,二是想向你討教一些叢林中的戰術。我估摸著,這趟出使南越很可能和出使西域正相反,風風光光的去,灰溜溜的回,如果不瞭解叢林戰,說不定就死在哪個山溝裡了。」

    桓遠嘴角微挑。「沒錯,有備無患,這是你最大的優點。」

    「不小心不行啊。」梁嘯嘆了一口氣。「叢林再險惡,也險惡不過朝堂。」

    「現在後悔了吧?」桓遠調侃道:「當初若是聽我的,留在閩越,現在也不至於這麼麻煩。」

    「那倒是,就算搞不定閩越王,搞定劉駒也沒什麼問題。」梁嘯嘿嘿笑道:「不過現在也不遲啊。師傅,我還有機會。只是這麼一來,劉駒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桓遠臉色微變,隨即又笑了。「好吧,總的來說,還是現在的日子比較好。不過……」他隨即又收起了笑容。「天子英明果斷,比其父祖又勝一籌,你又不甘做個順臣,還是要小心些的好。」

    梁嘯點頭答應。

    時間不長,魚羹送了上來。梁嘯捧起陶碗。淺淺的呷了一口魚羹,頓時滿口生香,不禁狼吞虎嚥,幾口就將一碗魚羹吞下了肚。又將碗伸了過去。

    「再來一碗。」

    桓遠端著碗,瞥了他一眼,吩咐道:「阿雅,再給他裝一碗。就一碗,再多就沒有了。」

    那個越女含笑應了一聲。又給梁嘯裝了一碗魚羹。梁嘯接過來,看看越女。「你什麼時候叫阿雅了?」

    「桓師傅起的名。」阿雅紅著臉,抿嘴笑道:「我叫阿雅,她叫阿蠻。」

    「一蠻一雅,倒是相映成趣。師傅,你還真會起名字啊。」

    「蠻和雅,本是吳韻楚風的兩個面。??.? `」桓遠呷了一口羹,閉上了眼睛,眼角露出愜意的笑容。「我不過是信手拈來,並無稀奇。反倒是你想得太多。執著了。正如射箭,執弓太緊,力求必中,反而不美。」

    梁嘯撇了撇嘴角。桓遠看似輕鬆,隨口一說,實則意有所指。他如今家大業大,要考慮的東西太多,的確不可能那麼從容了。桓遠說他的三策是上策不上,下策不下,的確沒有說錯。不過。要讓他現在就走,也不是件易事。且不說他能不能走得掉,就算走得掉,他也不甘心。

    不戰而走。豈能問心無愧。

    ——

    梁嘯回到白鹿精舍,找來鄧國斌,讓他將最近的研究成果拿來。時間不長,鄧國斌帶著幾個淮南門客,抱來了幾大捆帛書,還有兩艘船模。

    「經過比較。這兩種模型比較適用。」鄧國斌捧起一艘船模,如捧珍寶。「這艘是主力戰艦,體量最大,建成之後,就是一艘水上之城。根據君侯的建議,加裝了帆。不過在這麼大的船上,帆怎麼用,還有待實踐。就目前在小船的試驗來看,應該能省不少力……」

    一提到具體的技術問題,鄧國斌就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另外幾個門客也是兩眼放光,不時的從旁補充。看得出來,他們對這種生活非常滿意。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想做官,只是官本位的文化讓這些人無法有尊嚴的活著,只能勉為其難的投身於官場的傾軋之中,白白浪費了自己的才華。

    「你將這些資料重新抄寫一份。如果來得及,這些船模也再做幾個。還沒完成的試驗,暫時就不用做了。」

    「為什麼?」鄧國斌非常意外。

    「我可能要暫時離開豫章。」梁嘯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誰會來繼任,也不知道繼任者是什麼做事風格,不希望你們的心血被人當成垃圾。」

    鄧國斌明白了,點點頭,退了出去。

    梁嘯走到窗邊,看著山腳下的菜田,露出無奈的苦笑。菜田剛剛整出來,還沒來得及種一次菜,就又要被調走了。天子的心情比彭蠡澤上的雲彩還易變,不知道哪片雲彩會下雨。

    「怎麼了,捨不得?」灌夫走了進來,探過頭,沿著梁嘯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笑道:「放心吧,我是豫章太守,沒人敢動你的菜地。等你回來,說不定正好吃上新菜。」

    「我怕我沒機會吃上新菜了。」梁嘯轉過身。「你怎麼來了?催我上路?」

    「我哪敢啊。」灌夫抹抹鬍子,擠了擠眼睛。「有詔書來了。」

    梁嘯詫異地看向灌夫身後。韓說撫刀而立,面容清瘦,精神卻還不錯。? .??`c?o?m見梁嘯看他,他略帶羞澀的欠了欠身。「梁君侯。」

    「你怎麼又回來了?」梁嘯皺起了眉。「你就是傳詔的使者?」

    「是的,陛下憐惜,任我為郎,這次奉命與君侯一起出使南越。」

    梁嘯苦笑不已。韓家兄弟真是和老子縹上啦,剛把韓嫣整死,韓說又回來了。越過韓說的肩膀,梁嘯看到了幾個熟面孔,秦歌赫然在列。梁嘯不禁眉頭微挑。這些郎官不是未央郎,而是天子身邊的近衛,民間對他們有個稱呼,叫期門郎。不久之後,他們有一個更威風的名字:虎賁郎。

    梁嘯的眉梢微挑,不由自主的歪了歪嘴。他什麼也沒說,接了詔書。詔書倒是挺客氣,天子解釋了一下派他出使南越的考慮,囑咐他注意安全。又特地聲明保留他的廬山莊園和百頃菜田,作為他的私產。至於他督造樓船的差事,天子沒有提,自然是免掉了。

    「陛下對我真是恩重如山啊。」梁嘯收起詔書。假模假式的感慨了一句。

    「是的,陛下對君侯期望甚高。望君侯努力,莫要辜負陛下的一番苦心。」

    「哈哈哈……」梁嘯大笑,招招手。「同喜同喜,今天請諸位吃彭蠡湖的特產。不醉不歸。」

    ——

    夜深人靜,月兒隱有濃密的樹叢中。半酣的梁嘯沿著山路緩步而行,秦歌與他並肩,背著手,久久未語。

    梁嘯輕嘆一聲,感慨不已。「想不到,時隔數年,我們又要並肩作戰了。」

    秦歌笑道:「是的,不過如今你已經是食邑三千八百戶的冠軍侯,而我卻還是一個六百石的郎官。」

    「這不過是運氣罷了。對了。北疆戰事結束,仲卿是不是又加官進爵了?」

    「斬三萬五千七百級,增邑三千五百戶,總共四千三百戶。」

    梁嘯沉吟片刻,有些意外。「沒升職?」

    「沒有,還是中大夫,加侍中。」

    「這可不合常理啊。」梁嘯笑道:「天子對此戰不滿意?」

    「有河南之戰珠玉在前,這一戰如何能讓天子滿意。」秦歌也笑了起來。「殺傷與戰損相當,仲卿還能增邑,已經是天子格外開恩了。哦。對了,仲卿這次也要出征,他隨韓公出會稽,征夫人也順便回家探親。」

    梁嘯眉頭輕顫。卻什麼也沒說。衛青被派到會稽去,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這當然沒什麼問題,他出使南越,衛青協助韓安國出兵會稽,兩個最能打的年輕將領一起上陣。天子給足了南越面子。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未嘗不是天子為遼東之戰佈局。

    衛青會是那個真正出征遼東的人?如果真如此,到時候他還真找不出理由反對,與衛青爭功,他會被人唾棄的。

    天子真是用心良苦啊。

    「宮裡怎麼樣?」

    「宮裡變化不少。衛子夫接連生了兩個女兒,陛下不太高興。兩位陳夫人雙雙有孕,據太醫說,至少有一個應該是皇子。如果屬實,那陛下一直以來的心事也算了了。主父偃入了宮,陛下非常欣賞他,不到兩個月,就升了官。張湯辦理江都案有功,如今做了廷尉掾,頗得陛下寵幸……」

    秦歌將宮裡的事一一到來,梁嘯靜靜地聽著。天子知道他和秦歌的關係,安排秦歌來,就是給他傳遞這些消息的。從目前所知來看,天子似乎對他恩寵不減。至於天子究竟在想什麼,秦歌不知道,只能靠他自己去猜,靠現有的信息去分析。

    和秦歌聊到半夜,梁嘯回到房中,完成夜練之後,他沒有入睡,而是給天子寫了一封謝恩疏。

    第二天,他派二十騎士帶著謝恩疏,護送鄧國斌等人趕往長安,自己整理行裝,踏上了出使南越的征程。

    ——

    天子托著腮,盯著精緻的船模,眼睛眨也不眨。

    這兩隻船模雖然長不過六尺,高不過三尺,可是每一個部件做得都非常精細,一點也不像模型,給人強烈的逼真感,彷彿是一艘整裝待的戰船,隨時可以,揚威四海。

    「這船能入海嗎?」天子忽然問道。

    「應該沒問題。」奉詔趕來的尚工令也看得入神,聽到天子的問題,連忙說道:「不過究竟如何,還要看造出的真船。模型再精妙,畢竟是模型。」

    天子瞥了他一眼,將圖紙推到他的面前。「在梁嘯回來之前,造出真正的戰船。」

    尚工令露出為難之色。「陛下……」

    「如果你自認做不到,那就讓位避賢吧。」天子哼了一聲:「照貓畫虎都做不好,你還能幹什麼?」

    尚工令苦了臉,卻不敢再說。他讓人抱起圖紙,自己小心翼翼的抱著船模,拜別出殿。

    天子看著他的背影,又出了一會神,這才轉過頭,打量著徐樂和主父偃。「你們都是臨海之人,覺得這船怎麼樣,能不能入海遠航?」

    主父偃應聲道:「陛下,出海可不僅僅要有船,還要能辨別方位。大海之中,水天茫匯,若不能辨別方位,極易失去方向,飢渴而死。」

    天子奇道:「海裡不全是水麼?怎麼還會渴死?」

    主父偃笑道:「陛下有所不知,海水苦咸,根本無法飲用。勉強飲之,無異於飲鴆止渴。」

    「當真?」

    「陛下,的確如此。」徐樂附和道:「不僅如此,海中風浪極大,還有巨獸,這船雖然闊大,卻未必能保得萬全。」

    天子微微頜,沒有再說什麼,眉宇間卻多了一份難以察覺的釋然,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些許得意。

    主父偃垂著眼皮,眼睛卻一直盯著天子,看到天子嘴角的那抹得意,才悄悄地鬆了一口氣。自從得知韓嫣死訊,他一直提著一顆心,生怕天子因為韓嫣的死怪罪梁嘯。現在看來,天子對梁嘯還算放心。

    ——

    劉陵進門時,扶著門框站了片刻,才邁步進屋。

    阿爾法趕了過來,扶住劉陵。梁媌也站起身,關切地問道:「阿陵,你怎麼樣?」

    「沒事。」劉陵淺笑著,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這兩天反應有些大。」

    「哦,這是好事啊。」梁媌大喜。「月亮當初也是反應特別大,這才生了個小子。看樣子,你這也是個小子。」

    「阿母,現在哪能知道。」劉陵坐在梁媌身邊,拿出一封信,推到梁媌身邊。「阿嘯來信了。」

    「阿嘯怎麼樣?」梁媌收起笑容,多了幾分擔憂。「天子有沒有因為韓嫣的事責怪他?」

    「無妨,韓嫣咎由自取,與夫君何干。」劉陵淡淡地說道:「只是他出使南越,豫章的事要停了。鄧國斌等人要在長安留一段時間。阿母,我打算去城外住一段時間,你看行嗎?」

    「去城外?」梁媌有些猶豫。「我倒是沒什麼問題,只是你有孕在身,住在城外,哪有在城內方便?」

    「無妨。我身邊有些從淮南帶來的人,莊裡又有施家嬸子,萬一有什麼事,讓人回來通知一聲就是了。住在城裡,方便倒是方便,問題也就在於太方便了。」劉陵抬起手,指了指皇城方向,輕聲笑道:「人來人往的,不得安生。」

    梁媌似懂非懂。不過她知道劉陵做事有分寸,也沒攔著,爽快地應了。

    數日之後,劉陵帶著鄧國斌等人離開了長安城,來到茂陵莊園,閉門謝客。
OSos 發表於 2016-4-8 11:21
第484章 有用
    梁嘯封侯之後,梁家就搬到了長安城內戚裡居住,茂陵的房子給了荼家,茂陵縣城裡並無住處。田莊裡還有房舍,原本是給種地的奴婢住的,一般人家都建得比較簡陋,不過梁嘯一向對奴婢愛護,捨得花錢,建得還算不錯,後來他有心種菜,又擴建了一番,如今劉陵來住,收拾一下,還算過得去。

    正是農閒季節,劉陵讓荼恬找來一些奴婢,由鄧國斌指揮,按照梁嘯在白鹿精舍的做法修了一座實驗室。房屋建好之時,淮南的琉璃也運到了,裝上琉璃窗戶,屋外陽光燦爛,屋內明亮可鑑,連劉陵見了都大呼過癮。

    一切準備齊全,鄧國斌等人再次投入工作,心無旁騖的製造船模,進行試驗。

    劉陵原本就研究過《幾何原本》,現在有了大把的時間,再次將《幾何原本》拿了起來,仔細琢磨。與梁嘯成親數月,雖然聚少離多,梁嘯還是儘可能的利用時間,解答了劉陵不少問題。他原本還有些遮掩,有時還要借東方朔做掩護,如今兩人已成一體,他也不顧忌了,恨不得將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訴劉陵。

    劉陵在這方面的造詣已經遠遠出了一般人。鄧國斌的實際動手能力比較強,可是論數理推導,劉陵卻有明顯的優勢。他們各展所長,互相配合,很快就對造船有了更深入的認識,積累了不少看起來微不足道,實際上卻凝聚著很多心血的技巧,僅是各種圖譜資料就堆滿了半個書架。

    劉陵的日子過得充實而有規律,不是倚窗讀書,就是在莊園裡散步。除了偶爾去菜地裡看看,基本不出大門,如同隱士一般,藏身長安之郊。

    直到有一天,一位貴客來訪,才打破了她的寧靜。

    當館陶長公主的身影出現了門口時。劉陵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隨即滿面春風的迎了上去,欠身施禮。

    「太主。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招呼一聲,我自去拜訪就是了,怎麼能讓你勞累。」

    館陶長公主含笑擺擺手。「好了。不用哄我了。我若不來,你肯見我麼?」她親熱地挽著劉陵的手,緩緩而言,關切的問了幾句劉陵的近況,又說了一些女人間的閒話,既像多時未見的閨中好友,又不失長輩的慈愛。

    劉陵陪著她,進了屋,正準備將她迎上大堂。館陶長公主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院門緊閉的西跨院。

    「你閉門謝客。躲在這裡,究竟在做什麼學問,能否帶我參觀一下?」

    「太主有令,焉敢不從?」劉陵莞爾一笑,又半開玩笑的說道:「只是太主什麼時候對這些小技有興趣了?」一邊說著,一邊命人打開西跨院的門,引著館陶長公主走了過去。? `

    「承你們夫妻引風氣之先,如今談文說理可是長安城裡最流行的雅事,男人們固然是樂此不疲,女人們見了面。不聊幾句最近的新現,也覺得有些落伍呢。只是我老了,身子又懶,比不得那些年輕人。沒有你的幫襯。我是有心無力啊。這不,今天特地趕到你這兒來取經來了。」

    「咯咯咯——」劉陵抬起衣袖,掩唇而笑,謙虛了幾句。她引著館陶長公主進了模型製作間,讓鄧國斌將做好的船模拿出來,供館陶長公主鑑賞。

    看到那精緻逼真的船模。館陶長公主非常驚訝。她伸出保養得極好的手指,拈起案上一根細如牙籤的木片,再看看那艘船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船模,都是和這樣的木片拼裝起來的?」

    「是的,每個零件都是嚴格按照要求製作的,容不得一絲差錯。所謂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哪怕是頭絲一樣的誤差,放大開來,都有可能導致安裝有誤。」

    「頭絲?」隨侍在館陶長公主身邊的董偃咋舌不已。他用手指捲起鬢邊的一綹絲看了看,眼中露出懷疑之色。「一根絲能有多大的誤差?」

    「豈止是一根絲,即使是半根絲也是不行的。」鄧國斌請示了一下劉陵,轉身拿出一隻精緻的木盒打開,從裡面拿出一把卡尺,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國斌斗膽,請太主賜一青絲。」

    館陶長公主不解,卻還是興致勃勃的低下了頭,讓董偃從她的頭上拔下一根頭,交給鄧國斌。

    鄧國斌又向董偃討了幾根頭,連同館陶長公主的頭,一一測過,然後一起放在案上,轉過身,讓董偃將這幾根頭的位置調換一下。董偃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換了一下。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鄧國斌,想看看鄧國斌究竟能不能測出這幾根頭絲的區別。一根絲已經夠細了,他還能測出兩根絲的差別?

    這簡直不可思議。

    鄧國斌再一次測量了那幾根頭的直徑,然後很有把握的拿起一根絲。「這是太主的青絲。」

    館陶長公主驚呼一聲:「這怎麼可能?」

    鄧國斌將卡尺收起,傲然一笑。劉陵從鄧國斌手中接過木盒,托到館陶長公主面前。「太主,這把尺是我夫君設計,又請工匠精心製作的,能辨別出絲的三分之一。董君正當年少,絲粗壯,還是能分辨得出來的。」

    「是麼?」館陶長公主接過尺,舉在眼前細看,連聲讚歎。「簡直是精妙絕倫,聞所未聞,我從來沒聽說過這麼精確的尺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就是他們的武器,自然是不厭其精。」劉陵從館陶長公主手中接過卡尺,交給鄧國斌,又道:「太主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你笑我淺薄,我們還在研製更精密的尺子,到時候,不僅可以分辨出兩根頭的粗細,還能準確的測量出頭的尺寸。」

    「當真?」館陶長公主將信將疑。「什麼時候能造好,我可要看一看。」

    劉陵笑道:「難度不小。我已經投入了將近百金,還沒能造出來。等造出來,我一定請太主來鑑賞。」

    「花費百金造一把尺?」館陶長公主笑著搖搖頭。「翁主,你真是錢大氣粗啊。」

    「太主,我梁家雖然不比太主財力豐厚。卻也蒙陛下恩寵,小有資財。衣食享用之外,總得做點正事。花費百金造一把尺,看起來很浪費。可是若能有所現,又豈是百金可比?就像你家那兩位賢才,當初若不是花費千金買下冶鐵之方,如今又豈能日進斗金?」

    提到陳家兄弟造刀的事,館陶長公主心情大好。陳須兄弟打造出上等刀劍。獻給天子,不僅得到了天子的常識,得以入尚方任一閒職,為天子打造刀劍,陳家刀劍更是京師少年不惜重金購求的寶物,陳家不僅將那千金賺了回來,還大有贏餘,可謂是名利雙收。

    用這個例子做比喻,說服力自然大增。

    劉陵帶著館陶長公主參觀了一圈。館陶長公主大開眼界,讚不絕口。兩人回到堂上。分賓主落座。劉陵又命人取來一些剛從地裡拔出來的蘿蔔,切成薄片,端了上來,請館陶長公主品嚐。

    館陶長公主說了半天話,正覺得口乾,嘗了一片,頓覺滿口生津,齒頰留香,不禁連吃幾片。

    「這是什麼?」

    「這是我夫君從西域帶回的果蔬,叫蘿蔔。」劉陵笑道:「太主第一次吃。不能吃得太多。有些人不太習慣,腸胃會不舒服。若是吃得習慣,這卻是個好東西。」

    聽劉陵這麼一說,館陶長公主不敢多吃。卻對劉陵羨慕不已,調侃道:「怪不得你不想回城,住在這裡,果然是又清靜又舒服。若是得空,我也來住些日子,可行?」

    劉陵嬌笑不已。卻搖了搖頭。「太主誤會了。我住在這裡,倒不完全是因為住得舒服。你剛才看到的那些事,本來都是我夫君的差事。他奉命出使南越,一時顧不上,我只好勉為其難,接了過來,免得耽誤了正事。若非如此,我這個好熱鬧的人怎麼會呆在這裡。」

    館陶長公主收起了笑容。梁嘯出使南越的事,她聽竇嬰說過,也知道其中的凶險。聽劉陵這麼說,她一時不好應答。她想了想,又道:「冠軍侯出使南越,豫章船廠的事卻沒有停下,陛下又安排了人去負責,你又何必如此操勞?」

    劉陵輕笑一聲:「船廠的事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好的。在太主面前,我也不怕你笑話。在我看來,就督造戰船這件事,放眼天下,還沒有人能趕得上我夫君。就連我,恐怕也望塵莫及,只能笨鳥先飛,多花些時間,希望不要落後太多。」

    館陶長公主眼神微閃。「冠軍侯的確見識過人,不過這督造戰船的事,其他人都做不來?」

    劉陵沒有爭論。她想了想,微微一笑。「這樣吧,太主待會兒離開的時候,隨便挑一艘船模帶走,然後我會做一艘同樣的船模,所有的零件都能與你拿走的那一艘互換。三個月之內,你如果也能造出一艘這樣的船模,我輸你千金,如何?」

    館陶長公主有些猶豫。

    劉陵揚揚眉。「太主是心疼千金,還是沒這底氣?」

    被劉陵一激,館陶長公主也來了興致。「我若是求人幫忙,不算違規吧?」

    「你能求誰幫忙?」劉陵信心滿滿。「你就算求到皇后面前,我也有足夠的信心贏你。」

    館陶長公主大笑,一拍手。「那好,一言為定。」

    ——

    館陶長公主回到家,立刻請來了竇嬰,將與劉陵的賭約說了一遍。

    竇嬰圍著船模看了又看,最後搖了搖頭。「太主,這場賭局,你怕是要輸了。」

    「你也對我沒信心?」館陶長公主不服氣。「就算我陳家找不到這樣的能工巧匠,難道宮裡也沒有?」

    竇嬰瞅了她一眼,無聲地笑了起來。「你以為劉陵是和你打賭?她是在和天子打賭呢。」

    館陶長公主莫名其妙,連連追問。竇嬰解釋道:「你讀過《莊子》中的《山木》麼?」

    館陶長公主點點頭。她雖然不好學問,但是太皇太后在世的時候,要求他們都要讀道家的書,《莊子》自然是讀過的,《山木》也有些印象。

    「那你覺得,梁嘯是活著有用的雁,還是死了有用的樹?」

    這次館陶長公主沒有猶豫。「當然是活著有用,死了還能有什麼用。哦,對了。」她恍然大悟。「劉陵這是要告訴天子,梁嘯雖然桀驁不馴,卻有常人難及的才能,對天子有用,所以不能死。」

    竇嬰哈哈大笑,隨即又搖搖頭。「淮南王一介書生,卻生了一個好女兒,著實令人羨慕。」他想了想,又道:「不過,最聰明的還是梁嘯。這小子,有見識,怪不得他不顧天子忌諱,非要娶劉陵為妻。這是一個真正的賢內助啊。有劉陵坐鎮長安,他就算左遷到天涯,也不至於淪為魚肉。這小子,有見識。」

    見一向自負的竇嬰如此稱讚梁嘯與劉陵夫妻,館陶長公主哭笑不得。「這個奸滑的女子,擔心她的夫君為何不直說,我讓皇后去求陛下就是了,偏偏繞了這麼大一個彎,還昧了我的千金,著實可惱。」

    竇嬰聽了,笑得更加開心。

    兩人又商量了一番,館陶長公主按照竇嬰教的,將船模送入宮中,交與陳皇后。陳皇后心領神會,找了個機會,求到天子面前。天子的心思顯然要比館陶長公主靈敏多了,他一看到船模,就明白了劉陵的意思。

    不過,他什麼也沒說,若無其事的笑道:「行,這個賭約,我幫姑母接了。若是輸了,我來付這千金。若是贏了,嘿嘿……」他輕笑兩聲,拿起船模,仔細端詳。「我也不急著要,等梁嘯回來,讓他親自將千金送進宮來,然後讓他給我造一輩子的船。」

    陳皇后湊趣的笑道:「沒錯,也只有陛下這樣高明的騎士,才能降住梁嘯這樣的野馬,略施小計,就讓他服服貼貼地為陛下效勞。」

    天子歪歪嘴角,輕聲笑道:「馴馬麼,其實也很簡單,只需鞭、棰、刀三物,初則鞭其身,不服則棰其骨,再不服則斷其。如此三步,什麼樣的烈馬馴不服?」

    陳皇后打了個寒顫,眼中閃過一縷不安。

    -

    -(未完待續。)
OSos 發表於 2016-4-12 23:51
第485章 拖延
    天子讓人搬起船模,回到溫室殿,叫來了考工令。

    考工令一聽就傻眼了。「陛下,做出一艘相似的模型,臣可以做到。要做出一艘能夠互換零件的模型,臣做不到。這可不是大船,有些誤差,還可以修補。這麼小的部件,手一滑……」

    天子眨眨眼睛,覺得有理。他撓撓頭,一時沒了主意。

    「真沒辦法做出來?」

    「臣做不出來。」考工令這次沒有任何猶豫,一口拒絕。他是寧可不做這考工令,也不肯接這個任務。萬一到時候天子火了,讓他承擔這千金的損失,他可賠不起。

    見考工令回答得這麼爽快,天子很生氣。「難道梁嘯就真的不可代替?」

    考工令不吭聲,旁邊的吾丘壽王等人也不說話。別的事,他們還可以說兩句,這件事,誰也不敢插嘴。船模就在眼前,這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誰開口,這個任務就會落在誰的頭上。完成了,固然是大功一件,可若是完不成,天子丟了臉面,後果也不堪設想。

    天子打量著低眉順眼的眾人,心中生起一股難以言表的怒意,更有一種被羞辱的挫敗感。劉陵提出這個賭約,就是要他認清梁嘯的能力,而他沒有一點還手之力固然讓人沮喪,而冷落一個舉世無雙的人才,更顯然他有眼無珠,毫無人君氣度。

    劉陵這是當面挑戰他。羞辱他。

    天子的眉毛顫了顫,眼中露出幾分戾氣。「懸賞千金。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兩個能工巧匠。」

    吾丘壽王等人依然不吭聲。天子見沒有反應,轉身看了他們一眼,最後目光落在了考工令的臉上,眼神微縮,陰狠如狼。考工令打了一個寒顫。連忙躬身答應。只是聲音有些發顫,沒一點底氣。

    天子越發生氣,轉身又道:「韓安國、王恢到了何處?」

    嚴安連忙上前一步:「韓安國已經到達會稽,王恢也進入豫章,按時間計算,此刻應該已經到達大庾嶺。」

    「傳詔,讓他們加快速度。」

    「唯!」

    「沒有樓船,朕一樣能攻取南越。」天子斜睨了一眼案上的船模,拂袖而去。

    主父偃眉頭一顫。沉默不語,眼中露出幾分迷茫。

    ——

    劉陵坐在明亮的琉璃窗前,面色沉靜,看不出哪怕一絲不安。

    主父偃跪坐在她對面。眉頭緊皺。他盯著劉陵的眼睛,焦急地等待著劉陵的回覆。

    「多謝主父君的消息。」劉陵抬起頭,微微一笑。「不過,多事之秋,主父君這麼做,實在太冒險了。以後有什麼事,讓人來通知一聲就是。不必自己跑一趟。」

    主父偃微微欠身。「翁主關懷,偃感激不盡。不過,這件事關系重大,不親自走一趟,偃心難安。翁主,偃愚笨,實在不能理解,還請翁主指點迷津。」

    劉陵打量了主父偃一眼,嘴角微挑。「主父君,你覺得韓安國、王恢這次能拿下南越嗎?」

    主父偃搖搖頭。「準備過於倉促,並無十成把握。嚴安寄希望於趙胡接應,實在冒險得很。一旦南越發現朝廷有吞併之意,派重兵扼守橫浦關,我軍進不得進,退不得退,很可能重蹈秦軍覆轍。」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劉陵抬起手,示意主父偃不要急。「天子雖有好勝之心,卻不是魯莽之輩。在全取南越之前,他斷然不會撕破臉皮。畢竟對他來說,功業是大事,而我夫君雖然有些意氣用事,卻無不臣之心。孰輕孰重,天子知道如何取捨。」

    主父偃釋然。「既然翁主這麼有把握,那我就放心了。」他笑了笑,又說道:「其實,若是冠軍侯做出這般舉動,偃倒不覺得奇怪。翁主家學深厚,尚守拙抱朴之道,卻突然間鋒芒畢露,咄咄逼人,實在是大出意料。如此看來,倒是偃關心則亂了。」

    劉陵躬身謝過。主父偃出了門,劉陵將他送到門口,便停住了腳步。等主父偃消失在門外,劉陵臉上的笑容散去,眉宇間籠罩著厚厚的愁雲。她撐著腰,慢慢地走到窗邊太師椅上坐下,倚著靠背,仰著頭,露出疲憊的笑容。

    阿爾法和兩個貼身侍女趕了過來,擔心不已。「翁主。」

    「沒事,我休息一會兒就好。」劉陵擺擺手,睜開眼睛,看著阿爾法,強笑道:「他在西域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不計後果?」

    阿爾法轉了轉眼珠,笑道:「主人從來沒有不計後果的時候。他敢這麼做,應該是相信夫人能為他掃清障礙,這才放手而行。」

    劉陵微怔,隨即又笑了。「你又在騙我。」

    「我怎麼敢騙夫人。」阿爾法說道:「夫人應該知道,我是明珠公主的侍女,從小在大宛長大。我們大宛女子向來直率,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不會騙人。」

    劉陵托著腮,沉默了片刻。「你們的明珠公主也是這樣嗎?」

    「當然。我家公主欣賞主人,就直言不諱,只是主人說,他心中已經有了翁主,容不得其他人。當時我們都覺得主人太過迂腐,現在看來,他著實有眼光,翁主的聰慧世間罕有。」

    劉陵明眸微閃,嘴角挑起三分得意。

    門外,主父偃上了車,眼睛一掃,看到角落裡的一隻錦盒,不由得歪了歪嘴。他打開錦盒,掀開一絲縫隙,露出一排黃燦燦的金子。從錦盒的大小來看,就算沒有百金,至少也有七八十金。

    主父偃滿意地蓋上了錦盒。劉陵的慷慨讓他不虛此行。

    ——

    橫浦關。梁嘯憑關而立,看著遠處逶迤的山巒和漫山遍野的梅樹。暗自發笑。

    天子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嚴安也被功業矇蔽了心智,僅憑趙胡心向朝廷,就想裡應外合,拿下南越?

    這未免也太兒戲了。

    沒錯,歷史上。漢武帝最後是拿下了南越。但那是在呂嘉殺南越王,南越內亂的情況下。即便如此,依然動用了五路大軍,十餘萬人,經過兩年多的苦戰,才真正平定南越。如今南越內部只有一些分歧,並無大的衝突,天子只安排了兩路人馬,不過五六萬人。就想強取南越,簡直是異想天開。

    你不就是想借刀殺人嘛。我就那麼傻,你挖個坑讓我跳,我就跳?

    從決定殺韓嫣那一刻起。不,準確的說,是知道天子派韓嫣來豫章問他關於衛青戰功的看法的那一刻起,梁嘯就知道他和天子之間的矛盾很難調和,有激化的可能。他猶豫過,所以決定避而不見,奈何韓嫣鍥而不捨。非要追過來問個究竟,所以他只好把韓嫣整死了。

    韓嫣是天子的寵臣,不管他安排得多麼周密,天子都不會完全接受他的解釋。事實上,他也沒有指望天子能相信他,他只是要讓天子找不到發飈的證據。他也沒指望天子不給他穿小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說要揚帆出海,也不完全是一句玩笑。真要到了那一步,他就算再遺憾,也不會要為這個時代殉葬。

    比如現在,他就滯留在橫浦關,遲遲不肯繼續前進。

    他給的理由很簡單,他是天子使者,不能自己走到番禺去,要等南越王派人來接,而且要有足夠級別的人。他不是嚴安,嚴安只是一個普通的郎官,他卻是有爵位在身的冠軍侯,當然不能太隨意,這可關乎朝廷臉面。誰讓天子是個愛面子的人呢。

    秦歌等人知道他有意拖延,也沒催他。只要梁嘯給的理由夠充分,他們才不會故意催梁嘯呢。

    梁嘯在橫浦關一住就是大半個月。這大半個月,他也沒閒著,除了和南越橫浦關守將蔡傳相談甚歡之外,他還以觀賞梅花為名,走遍了附近的山嶺。雖然不能繪圖,卻也有了不少直觀感覺。在他看來,要想強攻這座橫浦關,以現有的武器裝備,付出的傷亡將是一個無法承受的高昂代價。

    不僅是他,秦歌等人也有這樣的看法。所以,當梁嘯說,要想裡應外合,橫浦關是最關鍵的位置,拿下橫浦關,就等於一隻腳踏進了番禺城的時候,秦歌等人無一異議。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梁嘯側過身子,看了一眼,見秦歌按著劍,腳下生風的上了樓。

    「伯鳴。」

    「大行令有消息到?」

    秦歌吐了一口氣,搓了搓臉,又拉著衣袖,扇了搧風,順便打量了一翻四周的情況。嶺南不比關中,雖然才是四月初,卻已經熱得讓人受不了。秦歌這一路又走得急,已經出了一身汗。

    「大行令已經到了南野,再往前走,就會被南越人發現。他問我們什麼時候能準備好。」

    梁嘯沒有回答,王恢立功心切,恨不得一步跨進橫浦關。可是他身邊只有十個郎官,加上荼牛兒等人也不過三十人,想要憑這三十人控制橫浦關,形同妄想。

    「你告訴他了嗎?我們雖然和蔡傳相處愉快,但是還沒愉快到能和他單獨相處的地步。」

    「說了。」

    梁嘯眉心微蹙。「那你告訴他橫浦關附近的地形了嗎?」

    「也說了,我還給他畫了個草圖。」秦歌露出幾分無奈。「可是大行令說,陛下催得緊,若是耽擱得太久,他也無法為君侯開脫,一旦陛下怪罪下來……」

    「陛下怪罪下來,我一個人兜著。」梁嘯哼了一聲,非常不高興。王恢這算盤打得真好,拿天子來壓他,逼他立刻動手。成了,王恢有奪關之功,敗了,死是的他梁嘯。

    秦歌也很為難。他們可以幫梁嘯遮掩,可如果王恢到天子面前告狀,他們也會受到牽連。畢竟他們的任務除了保護梁嘯之外,還有監視他的成份。

    「伯鳴,我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梁嘯沉默不語。過了良久,他才說道:「你去告訴大行令,橫浦關有三千守軍,要想奪城,並阻止南越人反撲,沒有一千精銳根本做不到。讓他安排一千人在城外待命,我發出信號之後,這些人要在一頓飯的時間內衝到城下。」

    梁嘯轉過身,看看秦歌,歪了歪嘴。「你有沒有覺得我是故意刁難他?」

    秦歌會心而笑。「伯鳴,還是你有辦法。這一招,足以讓王恢知難而退。」

    ——

    看著去而復返的秦歌,王恢沉著臉,一聲不吭。

    秦歌上前行禮,王恢點了點頭,算是還了禮。「冠軍侯還不同意行動?我剛剛接到天子詔書,若不再進兵,恐怕我也無法為冠軍侯開脫了。」

    秦歌笑道:「冠軍侯已經做好準備,只等大行令取城。」

    「是麼?」王恢臉色一變,多了幾分笑容。「冠軍侯已經有取城之計了?」

    「控制南越守將沒問題。不過,我們人數有限,只能為大行令爭取一頓飯的功夫。如果大行令能夠及時趕到城下,我們就可以打開城門,迎大行令入城。拿下橫浦關,向南就是一馬平川,大行令可以安步當歸,直抵番禺城下,再與御史大夫合兵一處,攻取番禺。」

    王恢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大行令掌四方朝聘,經常與各國使者打交待,最擅長的就是聽言外之意。梁嘯的計畫看起來很配合,其實真正的意思卻是提醒王恢,你如果不能及時趕到,拿下橫浦關根本不可能。就算拿下橫浦關,你要想取番禺,也要御史大夫韓安國的配合。

    換句話說,你想搶在韓安國的前面,獨吞平定南越之功,根本不可能。

    實際上,拿下橫浦關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要在一頓飯的時間內趕到城下,他必須潛伏在橫浦關的附近。而離得太近,他勢必會被南越斥候發現,如此一來,南越人必然會加強警戒。

    「你們……無法控制橫浦關?」

    秦歌笑得更加從容。「大行令,我們只有三十人,橫浦關守將的親衛就有三百多人,其中至少有二十人形影不離,要想一舉控制他,機會可不容易找。」

    王恢怒形於色,正在發火,有屬吏衝了進來,附在王恢耳邊低語了幾句。王恢愕然,隨即臉色大變,厲聲道:「當真?」

    屬吏嚴肅地點了點頭。

    王恢眉頭緊皺,臉龐扭嘛,握緊拳頭用力捶了兩下手心,咬牙切齒了半晌,這才說道:「山東大水,這一戰……怕是打不成了。」

    -

    -(未完待續。)
第485章 拖延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