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箭神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mk2258 2015-8-12 19:49: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1 327616
mome0703 發表於 2016-6-22 12:54
大漢箭神 第506章 轉機
    深夜,承明殿中燈火通明,數十盞青銅宮燈無聲的燃燒著,偶爾爆出一朵燈花,發出一聲輕響,卻無法引起殿中人的注意。郭舍人帶著兩個小宦者,悄悄地站在一旁,留心燈里的油,以免影響天子暢談。

    天子與枚皋對面而坐,中間只隔著一張御案。寬大的御案堆滿了羊皮、絲帛寫成的文書,散著一種古怪的味道,薰得肅穆的大殿里到處都是腥羶之味,可是天子卻渾然不覺,他被這些文書描繪的世界吸引住了。

    這並不是天子第一次得知西域的情況,但卻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有目的的探查西域。包括梁嘯的西域之行,準備都不夠充分,所得信息都以耳聞目見為主,而枚皋出使羌中卻帶著擅長繪圖的文吏,每至一地,都要安排人測繪,所得數據一一記錄在案,自然要比梁嘯靠目測來得精準。

    “西域多玉石,中原所用的玉石大多來自雪山下的于闐諸國,那里有兩條河,一叫白玉河,一為墨玉河,每年春夏之間,大地回暖,雪水融化,將山下的玉料沖到河中,可行百余里。秋冬水淺,百姓則入河灘尋玉,俗稱撿寶。商人們則早早的就等在附近,但凡有上等玉料,即行買下。”

    “那是什麼價?”

    “這要看玉料的大小、質地而定。不過,比起中原的玉價來說,最多只有一成。”

    “一成?”天子很驚訝。“差這麼多?”

    “陛下,河中撿到的玉料多是璞料,能不能從中得到精美的玉石,尚是未知之數。且從西域運石至中原,萬里之遙,又要經過羌人或匈奴人的地盤,時常有被打劫甚至殺害的危險。若無十倍之利,誰願意冒這個險?”

    天子微微頜首,又沉吟道︰“如此說來,我中原僅是用玉。每年消耗的大量錢財,有不少就進了匈奴人、羌人的腰包?而我們用來祭禮天地山川的玉器很多都被這些蠻夷浸染過?”

    “正是如此。”

    天子有些皺眉。對于中原王朝來說,玉器太重要了。祭禮天地山川的神祗要用玉,天子治印要用玉。君臣服飾要用玉,貴族生活更是離不開玉。玉已經近乎神物,有五德、七德、九德的不同說法,但總的來說,都是帶有神性的神物。如果這些東西被匈奴人、羌人踫過。那還有什麼神性可言?

    枚皋輕嘆一聲。“不僅是玉石,但凡運往西域的貨物,都有可能被匈奴人打劫。匈奴人之所以看重西域不放,就是因為這條商路能給他們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他們從這條商路上打劫到了財物,反過來又攻擊我國邊境,實在是可惡之極。”

    “匈奴人……最近如何?”天子心里忽然涌起一陣強烈的不安。

    “西部匈奴經過兩三年的休養生息,如今元氣漸復,勢力再次南侵。草原上的商路已經再次被他們控制,如今商人只能取道羌中,經由西海。”

    “那西域的情況怎麼樣。李舒昀、李當戶他們還安全嗎?”

    枚皋眉心微蹙,搖搖頭。“不太好。李當戶在車師,李舒昀鎮達阪,都是西域要害之處。匈奴人要想重奪西域,必取這兩處。六七月間,臣本在大漠之南考察,李當戶傳訊與臣,說匈奴人集結重兵,有南侵之意,怕西域諸國力薄。不能應付,請臣回報朝廷,派兵支援。陛下,北疆戰事……順利嗎?”

    天子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回答。枚皋出使之前,梁嘯曾經建策先取河南地,然後趁勝出河西,一舉拿下河西走廊,溝通西域。如今河南地是取了,他卻怕梁嘯尾大不掉。轉而將他冷藏,現在又將他安排到南越去了。出兵河西的計劃自然成了泡影。

    現在麻煩來了。匈奴人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再次控制了河西,遠在西域的李當戶、李舒昀等人即將面對恢復了元氣的匈奴人猛攻。他們渴望朝廷派出援兵,卻不知道朝廷現在面臨著多大的困難。

    見天子面色尷尬,枚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他還以為北疆戰事不順利,遭受了挫折,眼神更加焦慮。

    “陛下,作戰這種事,的確有風險,不過……”

    天子擺擺手。他明白枚皋的意思。不過枚皋顯然誤解了。

    “北疆的戰事很順利,我們已經奪回了河南地,控制了陰山,匈奴人已經被驅逐至陰山以北。不過,東南出了點事,朝廷將衛青、梁嘯派到江南去了。”

    枚皋松了一口氣,隨即又不解的問道︰“南越出了什麼樣的大事,需要衛青、梁嘯兩個人去處理?”

    天子無語。何止衛青、梁嘯,還有韓安國、王恢呢,現在連平陽侯曹壽都被派過去了,朝廷能夠調動的精銳已經出動了大半。可是細想起來,這多大一個事啊,值得如此興師動眾嗎?其實說起來,都是急功近利惹的禍,如果按照梁嘯的計劃,用兩到三年時間造船,從海路進攻,根本就不用這麼費勁。

    折騰了大半年,最後還是要調用淮南的水師,從海路進攻。

    天子忽然問了一句︰“少孺,你覺得梁嘯是個什麼樣的人?”

    枚皋不解,這個問題太突兀了,不太好回答。

    見枚皋遲疑,天子又笑道︰“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想問問你的看法。梁嘯少年驟貴,長安有些人羨慕他,也有人嫉妒他,說他桀驁不馴,難以相處。你和梁嘯共事過一段時間,你覺得他如何?”

    枚皋釋然,微微一笑︰“陛下,梁嘯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人。雖然他站得高,看得遠,卻不比別人聰明多少,只是看事的角度不一樣。如果一定要說他與別人有什麼區別,就是他雖然站得高,看起遠,卻不尚空談,而是腳踏實地,喜好實證。他常說一句,不僅要大膽設想,更要小心求證,如此方可得真知。成大道。”

    “大膽設想,小心求證?”天子自言自語的重復著,目光閃動。

    “是的,不敢大膽設想。就會固步自封。不小心求證,就會流于虛妄。”

    “有意思,有意思。”天子無聲地笑了起來。“這的確像他的風格。看似大膽,實質謹慎,凡事三思而行。步步為營。有些想法看似天馬行空,驗證起來卻一絲不苟,必須以定式為準繩,落在實處。”

    枚皋笑了。

    ——

    陳氏姊妹各生了一個男孩,天子一下子有了兩個兒子,心情大好。陳皇後最清楚天子的心思,主動請纓,將陳氏姊妹安排到椒房殿,親自照顧。

    如此一來,不僅天子隔三岔五地要來椒房殿看兒子。收到消息的貴婦人們也紛紛趕到椒房殿來祝賀,陳皇後自然而然的享受了眾星捧月的資料,比生了孩子的陳氏姊妹還要風光。

    館陶長公主對此非常滿意,經常帶著陳氏姊妹的母親入宮看望。

    十余日後,劉陵也入宮祝賀。得知劉陵來了,陳皇後不敢怠慢,親自迎到殿外,走下台階,老遠就笑成了一朵花。“翁主,你這是何必呢。派人來說一聲就行了嘛。你這身子,可不太方便啊。”

    劉陵一手扶著阿爾法,一手叉著腰,有些氣喘。“是不太方便。不過好在離得不遠,不來一趟,總是失了禮數。這兩個孩子當中,很可能有一個未來的儲君,可怠慢不得呢。”

    陳皇後心中高興,笑容滿面。親手撫著劉陵的手臂,將劉陵引入殿中。“你從茂陵回來了?”

    “是啊,李氏生產,家里忙不開,阿母就把我接回來了。我這不是也快了麼,住在城外總之不太方便。再說了,鄧國斌他們都去淮南造船了,茂陵那邊也沒什麼大事。我在那邊也沒用。”

    陳皇後笑笑。“翁主這次可是立了大功,淮南水師在鄧國斌等人的協助下,改裝了樓船,如今平陽侯率領五千水師出征,現在應該已經到了閩越。戰事一結束,冠軍侯應該就要回來了。”

    “那可太好了。”劉陵拍手而笑,隨即又有些遺憾。“說起來,我夫君已經有了三個孩子,大女兒都會叫人了。可是沒有一個孩子出生的時候,他是在家的。我即將臨盆,他卻在遠在南越,我就是心里不舒服,想找個人說說,都不知道該跟誰說。”

    陳皇後听了,也是憐惜不已。細想起來也真是,梁嘯不是去西域,就是去北疆,現在又到了南越,真是天南海北,他都去過了,卻還是不能讓天子放心。劉陵有些怨言也是正常的。

    “最近天子事多,我也輕易見不著他。等得了空,我在陛下面前說說,放冠軍侯一個長假,讓他陪陪你。”

    “多謝殿下體諒。皇後母儀天下,最懂得我們女人的心思了。”劉陵感激不已。“對了,山東情況如何,決口堵住了嗎?”

    皇後搖搖頭,有些焦慮。山東決口旋堵旋決,望氣之說沉滓再起,天子也有些動搖,最後心情不太好。

    劉陵沒有再說什麼,隨即提起了捐助的事。她是以梁
mome0703 發表於 2016-6-22 13:01
大漢箭神 第509章 保姆


    景昭背著手,在大帳里來回轉圈。他有一種說不出的焦慮。桓遠或者梁嘯就在附近的想法讓他坐立不安。他曾經和桓遠同在吳國為將,對桓遠的能力非常清楚。如果兩軍對陣,旗鼓相當,他根本沒有戰勝桓遠的信心,否則當初他就不會攛掇劉駒安排桓遠去打探漢軍的情報了。

    如果真是桓遠來了,而且帶著漢軍,他幾乎一點取勝的機會都沒。

    如果不是桓遠,而是梁嘯,情況也許會好一點。梁嘯雖然少年成名,已然是年輕一代人中的翹楚,但是他成名的地方是北疆,成名的倚仗是騎戰。在這里,騎兵根本發揮不出任何作用,況且南越也沒有真正的騎兵,梁嘯無用武之力。

    可是正如景平所說,若是桓遠,那豈不是說明西部戰線已經全部崩潰?

    一想到這種情況,景昭的心里更加不安。他現在只有一個期望︰桓遠還是和以前一樣,這只是一支人數有限的小分隊,而不是漢軍主力。可是想想桓遠現在的身份,景昭自己都覺得這不怎麼靠譜。他有那麼強悍的弟子,誰敢把他當斥候使用,更大的可能是當神仙一樣供起來啊。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軍吏靳安推帳而入。他臉色有些蒼白,眼神也有些不對。景昭心頭一緊,脫口而出︰“究竟是誰?”

    “應該是梁嘯。”

    景昭松了一口氣,懸在半空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既是梁嘯,那就不用太緊張了。“他不是在番禺出使麼,怎麼會到了這里?”

    “將軍,梁嘯怎麼到這里的,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是陪南越太子趙嬰齊來的。”

    “南越太子?”景昭花白的眉毛一挑,有些意外。他想了想,眼中隨即閃過一絲喜色。“南越內部有變。要臨陣換將?這可是好事啊。”

    “將軍!”靳安哭笑不得,提高了聲音。“斥候發現了馬匹。大量的馬匹。”

    “馬匹?”景昭一時沒明白靳安的意思。

    “將軍,梁嘯和趙嬰齊是帶來騎兵來的。現在,他們不在南越軍的大營,去向不明,很可能是繞到我們後面去了。將軍,一旦他們……”

    靳安的話還沒說完,景昭的臉色就變了,沒有一絲血色。梁嘯。騎兵,這兩個詞結合在一起還能代表什麼?景昭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腦子嗡嗡作響,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兩個親衛連忙上前扶著他,連聲叫道︰“將軍,將軍?”

    “快,快,通知蒲葵關守將,通知景平。讓他們小心梁嘯。”

    “喏。”靳安連聲答應,轉身剛準備出帳,景昭又叫了一聲︰“等等。”

    靳安停住腳步。疑惑不解。“將軍,還有什麼事?”

    “通知漳浦大營,加強防備,千萬不能大意。”

    靳安愣了片刻。“將軍,漳浦大營還在蒲葵關後面呢,不會有危險吧?”

    景昭急得直跺腳。“梁嘯得桓遠真傳,用兵不循常理。他能不遠萬里跑到西域去,為什麼不能跑到百里之外的漳浦去?不要猶豫,快去通知漳浦大營。有備無患。”

    靳安不敢怠慢,立刻去了。

    景昭跌坐在席上。只覺得太陽**呯呯亂跳。他想起了會稽之戰,心不住的往下沉。當年梁嘯只有十余騎就鬧得閩越軍不得安生。如今他有成建制的騎兵,將會折騰出多大的動靜來? 景昭不敢想。

    ——

    黎明時分,梁嘯等人駐馬山梁之上,看著遠處閩越軍大營里的裊裊炊煙,相視而笑。

    他們天不亮就起身,收拾行裝,喂馬,然後潛行二十余里,趕到閩越軍大營前,正好看到第一縷陽光越過來地平線,照在他們的臉上。

    “早飯都免了。”梁嘯微微一笑。“有人代勞了。”

    “是的,擊破閩賊後,正好吃早飯。”趙嬰齊和他胯下的戰馬一樣,躍躍欲試。

    馬蹄聲響起,韓說策馬而來,面帶倦色,神情卻頗為亢奮。他一夜未睡,帶著郎官和二十余名趙嬰齊的親衛清理了迫近的閩越斥候,盡一切可能的將秘密保留到最後。

    “君侯,我等共斬殺閩越斥候十七人,無一逃脫。”

    “辛苦。”梁嘯微微欠身。“歸隊吧。”

    “君侯,能讓我做先鋒嗎?”韓說勒住戰馬,在梁嘯面前打著轉。“君侯,我們還沒打過來癮呢。”

    梁嘯抬起頭,看了一眼遠處的郎官和南越衛士,又看了一眼趙嬰齊。不管怎麼說,趙嬰齊才是這隊騎兵的真正統帥。趙嬰齊沒有多想,點點頭。他和那些南越騎士一樣,已經習慣了听梁嘯的指揮。

    “既然如此,那你們就沖在最前面。”梁嘯抬起手,馬鞭輕指。“目標,中軍。”

    “喏!”韓說興奮地應了一聲,轉身奔馳而去。他一邊奔馳,一邊用力揮舞手臂。遠處的騎士們見了,紛紛撥轉馬頭,向閩越軍大營方向馳去。

    梁嘯松開韁繩,胯下的戰馬開始小跑。貝塔、希婭一身戎裝,緊隨其後。亞歷山大等人從兩側慢慢超了過來,護在梁嘯面前,火狐等箭士也撥馬向梁嘯靠攏,跟在亞歷山大等人的後面。他們將作為第一波遠程打擊力量,為亞歷山大等沖擊騎兵開路。

    越來越多的南越騎士越過了山嶺,在梁嘯等人身後匯聚。他們雖然經過了一個多月的集訓,行軍途中也在不斷的演練戰術,對抗性訓練也是隔三岔五的進行,但真正的戰場廝殺,而且是結成陣型沖鋒,他們是第一次,難免有些緊張。

    也正因為考慮到這些,梁嘯才安排他們做為第二梯隊,跟在後面沖殺。

    他好容易才把趙嬰齊變成了腦殘粉,可不想讓他在慌亂之中摔下馬去,被戰馬踩死。

    梁嘯等人作戰經驗豐富,節奏控制得非常好。戰馬只是小跑熱身,並沒有全力奔馳。相比之下,韓說等人有些激動。而且戰馬早就跑開了,所以跑得比較快。搶先出現在閩越軍的視野之中。

    看到西面的山谷中跑來幾十匹馬,負責望的閩越士卒有些茫然。對他們來說,戰馬是件稀罕物,閩越不僅沒有成建制的騎兵,就能將軍們的親衛營都沒有多少馬,一個將軍身邊也就是二三十騎,不會超過來五十騎。突然出現這麼多騎士,這是怎麼回事?

    更夸張的是。這些人還有大量的空鞍馬,看起來每個人至少有兩匹馬,甚至可能有三匹馬。

    這是哪個貴人來了?

    當閩越士卒猶豫著是應該發出什麼樣的警報時,韓說等人已經沖到了大營前兩百步。此時,亞歷山大等人也出現在閩越將士的視野中。一看到那些烏泱泱的騎兵,閩越士卒如夢初醒,連忙敲響了手中的銅鑼。

    不管是敵是友,突然有這麼多人出現,絕對不是一件小事。

    听到清脆而急促的銅鑼聲,韓說立刻舉起了手中的弓。瞄著大營門的閩越士卒,一箭射出。

    羽箭破空而去,宛如攻擊的命令。郎官和南越騎士們不約而同的拉開了手中的弓,開始奔射。這樣的事,他們不僅練習了兩個多月,而且在剛剛過去的一天一夜中經過多次實戰,比一般的騎士來得熟稔。

    片刻間,近百枝羽箭射出,剛剛反應過來,拿起手中的武器準備列陣阻擊的閩越士卒紛紛中箭,倒下一大半。剩下的人嚇得魂飛魄散。顧不得多想,只知道舉起手中的盾牌。遮擋從天而降的箭雨。

    這正是韓說等人希望的。

    韓說射出三支箭後,立刻收起了弓。左手摘下騎盾,右手拔出戰刀,厲聲長嘯︰“殺——”

    “殺——”騎士們應聲大喝,縱馬奔馳。

    戰馬撒開四蹄,全力狂奔,像一陣風卷過來閩越士卒的身邊,沖入閩越軍的大營。

    馬蹄飛舞,踢碎沾著青草上的露珠。

    戰刀電閃,劈開閩越士卒的身體。

    閩越士卒甚至來不及喊一聲,就被戰馬撞倒,被戰刀砍倒,鮮血 射。

    戰馬從營門下穿過的時候,兩個郎官反身急射,一口氣射出十余箭。望樓里的閩越士卒中箭,慘叫聲摔出望樓,“撲通”一聲落在地上。

    韓說請求首戰,梁嘯也同意了他的請求,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除了梁家部曲騎士之外,這些郎官們的戰斗力是最強的,他們能夠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盡可能的造成殺傷,造成混亂。

    現在,他們用切實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實力,也證明了梁嘯的眼光。

    面對騎士們的突襲,閩越士卒根本沒能造成任何有效的阻擊,一擊即潰。

    騎士們沖入閩越軍大營,迅速將沖上來企圖阻擊的閩越士卒陣勢擊潰,又馬不停蹄的向中軍殺去。面對狂奔而來的戰馬,閩越軍士卒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應付,雖然有人拿著武器沖了出去,也刺中了戰馬。可是在戰馬的沖擊力面前,他們就像一群稻草人,被撞得東倒西歪,陣勢大亂。

    韓說等人如入無人之境,勢如破竹。

    沒等閩越士卒做出正確的反應,梁嘯等人殺到。

    比起韓說等人,梁嘯等人的殺傷力更勝一籌。亞歷山大等人放平了手中的長矛,將擋在面前的敵人一一挑殺,包括梁嘯在內,所有的箭士拉開弓箭,全力射擊,區區數人,卻射出了集射的威風,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原本就混亂不堪的閩越軍士卒遭受到了重創,死傷慘重。

    等趙嬰齊等人殺入大營的時候,接連遭受了兩次打擊的閩越將士已經沒有了抵抗的勇氣。看著源源不斷涌入大營的騎士,他們放下武器,四散奔逃,甚至沒時間分辨一下他們與前兩批騎士的區別。

    看著閩越士卒慌亂的背影,趙嬰齊徹底放下了最後一絲擔心。他舉起戰刀,興高采烈地大喊大叫,意氣風發。“殺!殺!殺光他們!”

    初戰成功,南越騎士們也松了一口氣,放下了心頭的緊張,按照梁嘯平時的訓練,控制著戰馬,井然有序的沖擊,擊潰那些負隅頑抗的閩越士卒,將混亂擴大、擴大再擴大。

    騎兵最擅長的不是沖陣,而是追擊。

    滇馬跑不過中原馬,更跑不過匈奴馬、大宛馬,但是四條腿總比兩條腿快,何況是身材普通不高的閩越人。騎士們端著長矛,揮著戰刀,輕松的追上閩越潰兵,哪怕是輕輕一帶,也能將他們帶倒在地。

    這根本不是戰斗,而是一面倒的屠殺。

    片刻之間,沖在最前面的韓說等人就沖進了閩越軍的中軍大營,幾乎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反擊。直到此時,閩越軍的中軍才反應過來。看到如潮水一般涌來的敵軍,他們的第一反應是恐懼,第二反應是逃命。

    事實上,就算是他們想反擊也做不到,前營的潰兵沒頭沒腦的奔過來,直接將他們的大營踩成一片狼藉。

    看守輜重的部隊從來不是什麼精銳,一旦發生潰敗,就算是孫武再世也無力回天。閩越將領一看這架勢,想都沒想,立刻招呼親衛逃命。

    這是他很本能的反應,卻也是一個致命的錯誤。他看到了騎兵,並因此驚慌失措,卻沒有意識到與騎兵比腳程有多麼愚蠢。等他听到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卻已經遲了。

    韓說催馬趕到,一刀梟首。

    遭遇騎兵突襲,主將又陣亡了,閩越軍亂作一團,全無斗志,戰鼓聲亂作一團,將恐懼散向四方。見閩越軍已經無力反抗,梁嘯發出命令,以百人為一隊,自由殺戮。

    南越騎士們歡呼一聲,陣形散開,各自追趕自己心儀的目標去了。

    梁嘯依然保持著速度,會合了親衛們團團保護下的趙嬰齊,在閩越軍的大營里轉著圈,隨時準備再次發起沖鋒。雖然局面已經呈現一面倒,閩越軍翻盤的可能性非常小,但南越騎士畢竟數量太小,又沒什麼實戰經驗,萬一有閩越士卒集結起來,也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梁嘯自覺的擔當起了這個清道夫的重任,但凡有難啃的骨頭,他就沖上去,毫不留情的碾碎他們。

    他就像一個盡心盡力的保姆,不僅扶上馬,還要送一程。既要讓南越騎士在實戰中提高能力,又不能讓他們遇到太多的困難,遭受嚴重的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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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usaden 發表於 2017-1-11 00:39
第三卷 〈出塞曲〉  第510章 首勝

一個時辰後,閩越大營漸漸平靜下來,追擊的南越騎士陸續歸隊,幾乎沒有空著手的,都押著或多或少的俘虜。閩越將士還沒有從驚恐中回過神來,他們被綁在一起,神情沮喪。特別是當他們發現南越騎士只有四百五人的時候,他們的神情更加復雜。

南越將士的情緒卻異常高漲。第一次出戰,就取得了堪稱輝煌的成就,不管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還是老成持重的老兵,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以五百人出擊兩千多人的大營,不僅輕鬆取得了勝利,而且抓到了幾乎與自身兵力相當的俘虜,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場激動人心的勝利。

騎兵的威力果然不同凡響。

趙嬰齊尤其歡喜,對梁嘯感激不盡。他又不傻,梁嘯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里,即使無法排除私心,對他來說,這也是實實在在的幫助。有了這樣的戰功,他這個太子之位不僅更加鞏固,而且可以順利地在軍中插上一只腳。將來他接位的時候,就不用像現在的父王一樣對軍中將領毫無控制力。

“君侯,你這騎兵用得……”趙嬰齊連連搖頭,他端起一碗閩越人煮好了卻還沒來得及吃的魚羹。“真是出神入化。沒說的,我敬你一碗。”

梁嘯哈哈一笑,端起碗,和趙嬰齊碰了一下。“這才是牛刀小試,開胃菜罷了,殿下可不能輕敵。勝不驕,敗不餒,方是兵家之道。”

“一定,一定。”趙嬰齊喝了一大口羹,燙得直咧嘴。“君侯,接下來怎么辦?”

“我們劫了景昭的輜重大營,就有了和他慢慢玩的資本。”梁嘯看看四周堆積如山的糧草。“接下來,我有兩個打算,正要和殿下商量。”

“你說,你說。”

“第一。我們要時刻留意從東冶來的閩越援兵。這里地勢開闊,利于騎兵沖突,卻不利于固守,我們必須時刻小心。別被閩越人纏住。”

“有理。”趙嬰齊挑起大拇指。“君侯真是冷靜啊,打了這麼大的勝仗,居然一點也不放鬆。”

“這算什麼勝仗。”韓說提著兩顆首級走了過來,正好聽到趙嬰齊的話,不屑一顧。“梁君侯在北疆作戰,哪一戰不是斬首過千?君侯,我運氣不錯,斬殺了一個閩越將軍。”

梁嘯看了一眼那華麗的頭盔,很意外。“你果然是適合戰場的,一戰建功啊。憑這顆首級,你至少能封個關內侯。”

“哈哈哈……”韓說喜不自勝,謙虛了幾句。“都是君侯指揮有方。”

“殿下,你看看,這就是我大漢的兒郎。”梁嘯笑道:“有祖蔭可以繼承固然不錯,沒有祖蔭繼承。就能自己殺出一片天地。”

“都是些生猛的家伙。”趙嬰齊心情有些復雜。梁嘯少年成名,這個韓說初次上陣就斬殺了一個閩越將軍,漢家兒郎怎么都這么猛啊。跟他們比起來,南越的年輕人野性有餘,勇猛卻不足。

“你也不弱。”韓說坐在趙嬰齊身邊,貝塔裝了一碗魚羹遞過去,韓說接了,頜首致謝。“君侯,你剛剛說了第一點,第二點是什麼?說來聽聽。”

“第二點,我們要回頭奪下蒲葵關。我們兵力少,要想卡住閩越人的脖子,就必須據險而守。蒲葵關地勢險要。是閩越、南越之間的咽喉要道,控制了蒲葵關,就搶占了先機。”

“有道理。”韓說皺了皺眉。“可是騎兵怎麼搶關?”

“騎兵不能搶關,但是沒有說騎兵不可以下馬,我們又不是匈奴人,離開了戰馬就不會走路。論騎戰。我們可以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論步戰,我們一樣不輸啊。”

韓說點點頭。趙嬰齊也點頭表示同意。他們這些人又不是天生的騎士,步戰的能力還在騎戰之上。

“可是,蒲葵關很險要,僅憑我們這些人,強攻的話,可能會得不償失。”

“沒錯,所以大家一起想一想,有沒有不用強攻就能拿下關隘的辦法。”

韓說、趙嬰齊皺起了眉,面露難色。

梁嘯也不催他們。他自己也覺得很難。不過,不能因為難就不去做。如果沒有有利地形可供據守,他們是擋不住景昭的。到了那時候,他只能一把火把大營里的輜重燒了。那就太可惜了。他的目標絕不僅僅是這些,他要在這里扎下一根釘子,釘住閩越、南越的七寸,把這里當成一個跳板。

梁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遠處。他看不到大海,但是他知道大海中有一座寶島等著他去征服。

越人能夠劃著簡單的小船橫渡海峽,我擁有樓船,還有什么好怕的?

如何奪取蒲葵關,梁嘯還沒想出好辦法,但這并不妨礙他派人北行。他把韓說叫到一旁,關照道:“有件事,很危險,敢不敢去?”

韓說一聽說笑了起來。“有什么不敢的?”

“帶兩個人,一個月的糧草,沿著海岸北行。如果可能,一直向北走,走到會稽郡都可以。”

韓說不解。“幹什麼?請會稽郡兵來攻蒲葵關?”

“當然不是。”梁嘯想了想,又看看四周,低聲道:“我和嚴安有過一個想法,讓衛青坐樓船來番禺。我不知道朝廷有沒有這樣的安排,如果有的話,現在衛青應該已經到了閩越,但是我不知道他們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你沿著海岸走,有可能遇到他們。如果遇到了,讓他派兩千人來這裡。”

韓說一聽就明白了。這個大營里有為景昭大軍準備的糧草,足夠兩千人用一年的。有了兩千漢軍將士,就可以奪下蒲葵關,奪玉蒲葵關,漢軍在這里就有了立足點,等于扼住了閩越、南越的喉嚨。以后他們再想勾勾搭搭的,就沒那么容易了。

“君侯,你太陰險了。”韓說脫口而出。

“你說什么?”

韓說自知失言,連忙改口道:“哦,不,我是說。你太高明了。這就是打蛇打七寸吧?”

梁嘯笑了。“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學會了越人的俗語。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不過,能不能成功,我也不敢說。你一路北行。如果沒有遇到大軍,就不要回來了。我不敢保證你回來的時候,我還在不在這里。”

“君侯,我明白了。”韓說拍拍胸口。“一定完成任務。”

“小心些,你這一趟不僅要對付閩越人。還要防備山里的毒蟲猛獸,說不定還會迷路。我希望這幾個月的訓練讓你有了足夠的準備。記住,萬一迷了路,你就沿著水走,到了海邊,再向北行,你總能找到路的。”

韓說眨眨眼睛,用力地點點頭。“多謝君侯提醒,我會小心的。”

梁嘯隨即又關照了一些注意事項,讓韓說自己挑了兩個郎官。又請趙嬰齊安排了一個熟悉山中生活的南越騎士,四個人,八匹馬,離開了大營,沿著海邊,一路同北而去。

景平還在半路上,就接到了景昭派人送來的警報。得知是大師兄梁嘯,而且梁嘯身邊有騎兵,景平嚇得冷汗長流,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他是桓遠的記名弟子。一直關注梁嘯這個大師兄的動靜。梁嘯在西域、北疆立功的消息,他都知道,而且這些消息傳到閩越的時候,都已經大大的變形。變得像神話一般。

即使是神話,景平也沒有輕易的否定。在某種程度上,梁嘯在他們這些師兄弟的心目中早就是神話。當年在姑蘇城外的山上,梁嘯一人射殺了十幾個后羿營的箭士,還一箭射殺了一頭猛虎,不論是射藝還是勇氣。都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大師兄是怎么弄到騎兵的,還數量甚多?景平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的概念中,南越和閩越都沒有騎兵。梁嘯的騎兵只有一種可能,是從中原帶來的。可是,南越怎么會讓梁嘯帶著騎兵入侵,梁嘯又怎么會幫助南越作戰?

一時間,景平越想越多,越想越怕。

他不敢怠慢,加快腳步,趕往漳浦大營。根據景昭的估計,梁嘯率領騎兵繞道,目標很可能是漳浦大營的輜重。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果漳浦大營被梁嘯劫了,兇多吉少。就算是從東治趕運,也未必來得及。

大軍一旦斷糧,后果不堪設想。

景平催促著部下加快腳步,越過蒲葵關,趕往漳浦大營。他緊趕慢趕,還是慢一步。剛剛出了盤陀嶺,他就遇到了一群潰兵,得到了漳浦大營失守的消息。

景平目瞪口呆,欲哭無淚。他覺得自己就像姑蘇城外的那頭虎,與梁嘯迎面相撞,還沒交手呢,就被梁嘯一箭射穿了頭顱。

這可怎么辦?大師兄,你可把我們父子害苦啦。

景平左思右想,一邊派人送信給景昭,一邊選擇有利地形扎營。在沒搞清梁嘯的兵力之前,他不敢輕易上前接戰。他派出斥候,在附近活動,打探梁嘯的消息,同時也招集潰兵,盡可能壯大自己的實力。

景平到來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梁嘯的耳中。

在那一瞬間,梁嘯也有些緊張,還有些后怕。景平來得太快了,這嚴重超出他的估計。從時間來估算,景平幾乎是和他同時出發的。只是景平沒料到他會迂回突襲漳浦,所以他這一路走得并不算特別快。否則的話,景平很可能搶在他前面趕到漳浦。

由此可見,桓遠對景昭的評價沒錯,未算勝,先算敗,他是個求穩的人。這一次他是贏了,但只是贏在速度。如果當時猶豫一兩天,贏的就是景昭了。

景平的應對也讓梁嘯有些頭疼。景平既沒有草率的進攻,也沒有就此罷休。他據險而守,集結潰兵,同樣是一個非常穩重的對策。景平本人帶來了一千人,再加上潰兵,總兵力可能達到兩千人左右。陣而後戰的話,他沒有足夠的優勢,就算能勝,也是慘勝。

更麻煩的還在後面,如果景昭得到消息,也跟著趕來的話,雙方的兵力差距將達到二十比一。擺在他面前的退路只有一條:逃!

韓說才走了半天,景平就來了,天不佑大漢啊!

梁嘯想了半天,派人請來了趙嬰齊,把景平到來的消息通報給他。趙嬰齊一聽,臉就嚇得煞白。

“君侯,這可怎么辦?”

“別急,別急。”梁嘯雖然自己心急如焚,卻不能表露半分,反過來還要安慰趙嬰齊。這貨是個沒經歷過什么危險的公子哥,突然遇到這個情況,亂了陣腳也是正常的。“大不了,我們還可以撤嘛。”

“哦。”趙嬰齊松了一口氣,呆坐了半晌,忽然又說了一句。“就這么撤了,豈不是太可惜了?”

梁嘯轉頭看了他半晌,也笑了起來。“那殿下有什么計劃?如果我們給秦王送信,讓他來助陣吧,你說他會不會趕過來?”

趙嬰齊想了想,苦笑道:“不會,他這時候還不盼著我死在閩越人手裡?”

梁嘯裝出一副詫異的樣子。“你們畢竟是叔侄,不至于這么狠吧?”

“嘿嘿,王家無情嘛。我打了勝仗,折了他的臉面,他還能不恨我?如果我被景平打敗了,或者直接戰死了,他也就不用擔心怎么向我父王和群臣交待了。”趙嬰齊摸著下巴,眼睛溜溜亂轉。“君侯,你想個辦法,哪怕是拖幾天也行啊。”

“拖?”梁嘯眉頭一挑:“殿下好計謀。”

“好計謀?”趙嬰齊一愣。“我說了什么好計謀?”

“你說拖啊。”梁嘯挑起大拇指,一本正經的說道:“以不變應萬變,也是一種戰術。景平要時間,我們也要時間,不妨比比看誰拖得過誰。”

趙嬰齊一臉茫然,還是沒明白梁嘯的意思。

梁嘯解釋了一番。景平有兵力優勢,卻沒有立刻進攻,說明他心里沒底。利用景平的猶豫心理,他們就可以做一些應對。一方面,派人給秦王趙光送信。不管他來不來,這信都要送,也許他來了呢?另一方面,他們也做好撤退的準備。萬一不行,放把火,燒了這些輜重就跑,也讓景昭難受一下。

沒有了輜重,他還能堅持多久?除了撤退,他沒有別的選擇。如此一來,他們這次就不算白跑。

趙嬰齊恍然大悟,如釋重負。“君侯,你這才是大將風度,處變不驚啊。”

梁嘯笑道:“殿下,我這是受你的啟發。要是論功,你才是首倡。”

趙嬰齊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

usaden 發表於 2017-1-11 01:04
第511章 氣勢

趙嬰齊放了心,輕輕鬆鬆的去休息了。不過,梁嘯心裡的大石頭卻更重,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是可以像他對趙嬰齊說的那樣,一把火將輜重燒了,拍拍屁股就走。可那不是他的目標,否則的話,他現在就可以這么做,根本不用承受這么大的壓力。

他原本指望趙光能給景昭施加一些壓力,讓他不能全力攻擊自己,現在看來,趙家內部的矛盾也不小,趙光見勢不救的可能性很大,說不定還會落井下石。

他甚至懷疑,景昭這么快就知道他的存在,也許就是趙光透露出的消息。

這年頭,誰都不能信啊。

趙光指望不上,他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韓安國、衛青身上。但是,實事求是的說,別看他安排韓說去迎,實際上他心裏根本沒底。天子是否同意了他們的計劃?又安排了多少人和船?能不能及時趕到會稽?這些都是問題,只要有一個地方出了差錯,他都別指望看到漢軍的樓船出現在眼前。

看來,最後還得靠自己。

深夜,梁嘯在大帳裡反復思考。

“主人,你今天不夜練了嗎?”希婭走了進來,見梁嘯還在來回踱步,有些意外。

梁嘯頭也不抬,順口說道:“希格瑪,如果你是景平,現在你會怎么辦?”

希婭眼神一黯,沉默不語。梁嘯沒有聽到回答,抬起頭,不解的打量著希婭。“希婭。你怎么了?”

“沒什么。”希婭強笑道:“主人。我如果是景平。我肯定會和你拼命。這么多糧草被你劫了,還等什么等?等你把糧草運走么?”

“運走?”梁嘯眉頭一挑,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對啊,我為什么要在這裡死守,這里不適合防守,我可以換個適合防守的地方啊。從西面來的時候,有好幾個地方適合駐守。我可以把糧草運到那裡去,然后安安心心的等。至少不用這么擔驚受怕。

果然是兼聽則明,一個人考慮問題難免鑽牛角尖。“希婭,你真是說得太好了。”梁嘯哈哈大笑,張開雙臂,將希婭摟在懷中,用力地抱了抱,並親了一下她的臉頰。“好了,問題解決,我要夜練了。”

希婭一頭霧水。不過,她也沒有多問,走到梁嘯身後,順手幫他解下了大氅。

梁嘯開始夜練,像每天晚上做的那樣。

貝塔、希婭站在一旁,自己練習。

幾乎在同時,景平坐在大營旁的山嶺上,靜靜的看著遠處的大營。

夜色太黑,大營太遠,他其實什么也看不到。他只是想站在這里,仿佛站在高處就占據了優勢一樣。

面對大師兄梁嘯,他實在沒什么信心。

近百名親衛全副武裝,劍拔弩張,如臨大敵。對手是一個能聞聲而射的射聲士,他們不敢有任何大意。他們的緊張進一步影響了景平,讓景平覺得更加壓抑,空氣似乎都凝滯了,喘不過氣來。

梁嘯就像一座山,壓在他心頭很多年。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梁嘯對陣。當這一刻突然來臨的時候,他幾乎沒有一點心理準備,一下子就亂了陣腳。

梁嘯現在在想什么?

他究竟有多少騎?

騎兵的戰鬥力究竟有多強?

景平的腦子亂作一團。他苦思冥想,卻怎么也想不出一點線索。當年的吳軍也好,現在的閩越軍也好,對騎兵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感。

二十三年前,吳王劉濞起兵,與漢軍大戰,對吳軍傷害最大的就是以李廣為首的漢軍騎兵,那個叫灌夫的漢將甚至只帶了十餘騎,就在吳軍大營里殺了個來回,一直衝到吳軍的中軍大纛之下。

那一仗,對吳軍的最後潰敗起到了催化的作用,也讓騎兵成為吳軍將士心頭永遠的陰影。

六年前,會稽城下,梁嘯、衛青率領十餘騎,接連劫殺閩越軍斥候、使者,最後甚至劫走了征貳這位閩越明珠,搞得閩越軍士氣大落,派出近千人圍捕,最後還是於事無補。

騎兵究竟有多強?景平不知道。他只知道一點:騎兵很強!

面對未知的東西,人的恐懼感往往會加倍。景平此刻深有感觸。他越想越緊張,甚至有些手腳發麻。他左思右想,最后得出一個結論:還是固守待援的好。騎兵雖然很強,但是騎兵也有一個眾所周知的弱點:騎兵不能攻城。

景平鬆了一口氣,匆匆回營。他做了一個決定,明天一早,下令全軍再次加固營寨。

梁嘯完成夜練,神清氣爽,覺得頭腦清明,思路活躍,不僅沒有睡意,反而有些精力過剩。

貝塔、希婭也收了式,在燈光的襯映下,額頭的微汗閃閃發光。在梁嘯的帳中,她們穿得都很清涼,只有抹胸和短褲,露出結實的肌肉和線條分明的腹肌。身上也有些汗意,像抹了橄欖油似的。

梁嘯忽然心動。“你們熱不熱?”

“熱。”貝塔抬起手臂,擦擦額頭的汗水,抱怨道:“這南越的天氣真是古怪,入冬了還這么熱,如果是在長安,這時候都該穿冬衣了。”

“這有什么奇怪的,再往南走,還有更熱的地方,根本沒有冬天,每天只有兩個季節:雨季和旱季。那里的人連衣服都省了,不論男女,都只穿一條短褲。”

“還有這樣的地方?”貝塔將信將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部,臉色微紅。“那豈不是很丟臉?”

“沒什么好丟臉的。”梁嘯一手拉起一個,往帳外走去。“走吧,出去洗個澡,涼快一下。”

“現在?”

“現在。”

貝塔還想再問,希婭看了她一眼,又目光下垂。瞟了一眼梁嘯。貝塔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怒昂的小梁嘯已經頂成一座帳篷。不禁掩嘴一笑!什么也沒說。

月如玉盤,河水清涼,三具赤裸的軀體激烈交纏,隨著一聲爽快淋漓的嘶吼,雲收雨散。泡了個香豔的桃花浴,梁嘯張開雙臂,躺在河邊的草地上,看著深沉的夜空,忽然笑了起來。

“主人,你笑什么?”

“你們說。我們現在去摸景平的大營,把他幹掉,怎么樣?”

“這怎么可能?你不是說景平是個謹慎的人嘛。既然謹慎,又怎么可能留下這樣的破綻,讓我們輕易摸到他的大帳邊。恐怕還沒接近他的大營,就被他發現了。”

梁嘯沒有吭聲。如果征側、征貳他們說的有一半是真的,那貝塔的猜測就大致靠譜。從景平今天的表現可以看出,他和他父親一樣,是個謹慎的人。謹慎的人不求勝,先求不可勝。他們也許沒什么奇思妙想。也打不出什麼以少勝多的漂亮仗,可是也不會露出明顯的破綻。

對付這樣的人。應該用什么樣的方法?

梁嘯不期然的站在景平的角度,開始考慮景平可能的做法。他對景平的了解雖然不夠深入,但是他知道一個更謹慎的人,而且和他共事過一段時間。

程不識。

從某種角度來說,景平父子是和程不識一樣的人,他們考慮問題的方式有相似之處。參照程不識的用兵方法,大致可以猜致景平此刻的心態。

梁嘯一邊想,一邊和貝塔、希婭閑聊,讓她們幫著自己分析,以免自己出現太明顯的一廂情愿。經過一番討論,他心裡更有底了。

第二天一大早,梁嘯就派人將趙嬰齊請了來。

“殿下,我準備移營。”

“移營?”趙嬰齊還沒睡醒,有點懵懂。“好好的,為什么要移營?景平就有附近看著呢,若是他突然發起攻擊怎么辦?”

“沒有必勝的把握,他發起攻擊的可能性不大。”梁嘯說道。他昨天晚上分析了半夜,覺得移營比原地不動更有把握成功。“景平現在大概有兩千步卒,就算發起攻擊,也沒什么優勢可言。可是等他的父親景昭帶著大軍來了,我們再想移營,就沒這么容易了。”

趙嬰齊清醒了些,點點頭,表示同意。

“讓營裡的俘虜做苦力,以一百騎兵做監工,剩下四百騎兵監視景平。只要給我們兩天時間,在景昭趕到之前,我們可以運送足夠我們堅持一個月的糧草到前面的石榴嶺。嗯,就是長了很多石榴樹的那個山嶺。那里的地形比較適合駐守。”

趙嬰齊記得那道山嶺,就在大營西,只有幾里地。大營里還有五、六百俘虜,有足夠的大車,如果用備馬來拉車,兩天時間運一千人馬一個月的糧草是綽綽有餘。

“那剩下的怎么辦?”

“如果兩天後,景昭趕到,發起攻擊,那我們就把這些糧草燒了。如果他不攻擊,那我們就慢慢搬,能搬多少搬多少。”

“行!”趙嬰齊權衡了片刻,點頭同意。

梁嘯隨即做出安排,讓趙嬰齊安排得力部下,帶著一百騎兵,監督俘虜們運送糧草,到石榴嶺建立防守陣地,他和趙嬰齊率領四百騎兵出營,逼向景平的大營。趙嬰齊有些緊張,不過一想到景平沒有騎兵,就算發生戰事,他們也有足夠的速度撤退,他也就勉強答應了。

越過河水,離山嶺還有三里多路,梁嘯舉起千里眼,觀察著遠處的閩越大營,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閩越大營裡人來人往,忙碌不停,似乎正在做什么工程。梁嘯大惑不解。兩軍對壘之際,景平居高臨下,已經有足夠的地利,為什么還要加固大營?

他是想在這裡常駐,還是沒有安全感,生怕我攻擊他?梁嘯稍作思索,便否決了前者。景平身後的山谷中已經有一座蒲葵關,他似乎沒有必要駐扎在這里。

梁嘯雖然很歡迎景平的這種心理,卻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想了想,決定再進一步試探一下。他對趙嬰齊說道:“殿下,我想去陣前去會會景平,你能為我掠陣么?”

“你要和景平陣前決鬥?”趙嬰齊哈哈一笑。“我估計他不敢,你可是大師兄,真正的射聲士。”

“不,我是想去探探景平的虛實。如今我們是麻桿打狼兩頭怕,誰也摸不清誰的底細。如果我們能占據主動,也許能搶占一些先機,爭取一些時間。”

聽了梁嘯這句話,趙嬰齊這才意識到梁嘯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想到陣前去。他嚇得變了臉色,連忙阻攔。“千萬不可。君侯,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怎么得了?”

梁嘯笑了。他知道趙嬰齊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如果他真出了什么意外,趙嬰齊立馬歇菜。不過,景平不知道這個情況啊,他會相信他和趙嬰齊之間的這種關係嗎?會相信他是這些騎兵的核心和靈魂嗎?

在景平的眼中,太子趙嬰齊才應該是這支南越騎兵的核心,他最多只是一個軍事參謀。就算他再高明,南越不可能將一支騎兵交給他指揮,南越太子也不可能做他的副將。

事實也正是如此,只不過趙嬰齊被他洗腦洗得比較成功,成了腦殘粉而已。

“殿下放心,有你做我的後盾,景平不敢把我怎么樣。”梁嘯說著,看看四周地形,請趙嬰齊帶領四百騎兵停在兩側的山嶺上,居高臨下,隨時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發起衝擊,並利用坡勢加速,同時還能隱蔽兵力,讓景平看不清他們的真正實力。

虛虛實實,才能營造神秘感。對於生性謹慎的人來說,神秘感就是恐懼的來源。

安排好趙嬰齊等人,梁嘯率領亞歷山大等人,向景平扎營的山嶺走去。走到近處,梁嘯看得更加清楚,在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禁暗自發笑。看樣了,景平很緊張,一大早起來就加固營盤。這得怕到什么程度啊,你已經在山嶺上了,難道我還能衝上去不成?

果然將是三軍膽。一將心虛,三軍氣奪。

看到有騎兵渡過河水,逼近大營,閩越軍將士早早的通知了景平。景平頂盔貫甲,在親衛營的保護下來到陣前,看著嶺下信馬由韁,神色從容的梁嘯,心中五味雜陣。

六年不見,當年的大師兄如今已經英姿勃發,散發著讓人不敢逼視的威武,而他雖然站在山嶺上,卻兩腿發軟,總覺得矮了一截似的。

梁嘯一路緩行,見閩越軍的大營營門緊閉,根本沒有出營作戰的跡象,心里最後一絲擔心也放下了。征側說得沒錯,景平的確是謹慎派,沒有膽量和他正面作戰,哪怕是他的兵力有明顯優勢。

“牛兒,去告訴景平,我要和他敘敘舊。”

荼牛兒應了一聲,輕踢戰馬,來到嶺下,大聲喊話。

usaden 發表於 2017-1-11 01:20
第512章 虛實

聽到荼牛兒的喊話,景平一時進退兩難。梁嘯邀他陣前敘舊,他是去還是不去?去,可能有危險;不去,未免太示弱了。他考慮再三,還是點起一百親衛,出了大營。出營之前,又再三囑咐副將屈千秋小心戒備,隨時做好接應的準備。

在他看來,梁嘯這個舉動透著古怪,不能不防。

在親衛簇擁下,景平來到營前,和梁嘯相隔百步,停住了腳步。

見了景平這副模樣,梁嘯膽氣更壯。他解下腰間的戰刀交給荼牛兒,張開雙臂,以示自己沒有武器,一人獨騎,緩緩向前,同時大聲笑道:“師弟,別來無恙?”

遠處,趙嬰齊在千里眼里看到這一幕,嚇得面色如土。梁嘯這是勇敢還是犯傻啊。他身邊只有二十餘騎,到景平的大營前已經夠危險了,現在居然還一個人去見景平,連武器都不帶。景平要是突然起意,一擁而上,他就是武功再好,也會被剁成肉醬啊。

這個瘋子!趙嬰齊咬牙切齒,命令身邊的騎士做好衝鋒的準備。無論如何,一定要將梁嘯搶回來。

景平也被梁嘯的舉動驚呆了。他心跳如鼓,血一陣陣地涌上頭。梁嘯越來越近,如果他下令攻擊的話,只要幾個呼吸的時間,親衛們就能圍住梁嘯,將他拖下馬來。

景平屏住了呼吸,他勒住了韁繩,放慢了腳步,同時做出一個手勢。親衛們心領神會,不約而同的做好了出擊的準備,只等景平一聲令下。

景平盯著梁嘯的身影,心里不住的暗自默念: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梁嘯看似隨意,實則並不敢有一絲放鬆。景平等人的一舉一動全部落在他的眼中。見此情景,梁嘯沒有繼續向前,在十步之外勒住了韁繩,同時將踩在馬鐙上的腳往後縮了縮,做好隨時下馬的準備。如果景平打算衝過來。他可以及時跳下馬戰鬥。

與此同時,他不動聲色的做了一個手勢,讓火狐等射手做好準備。雙方相距百步,火狐等人有足夠的能力提供遠程火力支援。

“師弟。你這架勢,是不是想請我到你大營裡坐一坐啊?”

“啊?”景平一時怔住。他本想等梁嘯靠得再近一點就動手,沒想到梁嘯在十步外停住了。這個距離說話足夠,偷襲卻有些嫌遠,特別是面對梁嘯這樣的對手。如果梁嘯轉頭就跑。他們未必能抓得住他。他心里糾結,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梁嘯,神情未免顯得有些傻,氣勢又弱了三分。

“那容我回去和南越太子商量一下,如何?”

“南越太子?”聽到這幾個字,景平突然回過神來,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南越太子趙嬰齊也在這里?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里該有多少騎兵?一千,兩千,還是五千?若非如此,怎么能保證趙嬰齊的安全?

景平轉而一想,又疑心大起。他雖然不知道梁嘯等人的確切兵力,但是就南越而言,似乎也不可能拿出足夠保護太子的騎兵來。騎兵建議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

梁嘯在詐我?

景平眼珠一轉,故作豪爽地笑道:“好啊,我也早就聽說趙嬰齊的名號,如能一見,也是我的榮幸。”

“那你今天可以如願了。”梁嘯轉過身,順便將馬頭撥向斜側方,進一步方便逃跑。他一指遠處山嶺上的趙嬰齊。“那就是南越太子殿下。你能看得清他的戰旗嗎?如果看不清,不妨派個使者過去問候一聲。雖說是敵人,可你們閩越畢竟曾經臣服于南越,該有的禮節還是應該有的。”

景平早就看到了遠處那些人影。不過他離得太遠,看不清戰旗,更沒想到那些人會是南越太子。此刻聽梁嘯這么一說,他心里又有些打鼓。

梁嘯所言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說是真的,這事未免太詭異,南越太子居然深入閩越境內。戰事有擴大化的傾向。如果說是假的,那梁嘯未免也太能裝了。他只要派一個人過去看看,立刻就能戳破梁嘯的謊言。他不認識趙嬰齊本人,至少能看出太子應該有的排場吧。梁嘯想騙人,也不會用這么低劣的手段。

景平想了想,叫過一個機敏的親衛,讓他去拜見趙嬰齊。親衛會意,大步流星的去了。

情況未平,景平也不敢輕舉妄動,示意親衛們暫停攻擊,等一等再說。為了拖延時間,他和梁嘯敘起舊來。“大師兄,師傅在長安還好嗎?”

“你沒遇到小師妹?”梁嘯不答反問。他畢竟時刻掌握主動權,不讓景平有自由思考的時間。

“小師妹回來了?”

“不僅小師妹回來了,衛青也來了,還帶著幾萬大軍。”梁嘯咧嘴而笑。“要說還是小師妹有眼光,一眼就相中了衛青。你們當初能想到衛青會有今天?”

景平黯然。他當然知道征貳回來的事,征家反了,這已經不是什么新聞。韓安國、衛青統領大軍攻擊閩越北境,也是涉及到閩越存亡的大事,他們更不可能不知道。

“師弟,你父親是吳國舊部,為劉駒賣命是義字當先,沒人會說你們什么。如今劉駒在會稽做他的婁侯,你們轉投閩越,也沒什么問題。閩越也是大漢的屬國嘛。可是現在,你們跟著余善,與朝廷對抗,這算什么?”

景平皺了皺眉,無言以對。

“朝廷是有氣量的,師傅到了長安,天子待以師友之禮,并沒有因為他曾經是吳國舊部就對他不利。景氏是楚國舊姓,你們父子何必為余善賣命?現在情況分明,雨季已過,大戰一觸即發。漢軍從會稽、豫章兩路進軍,南越從南路進攻,你們還能堅持多久?小師弟,回去勸勸你父親,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等到兵臨城下,再後悔就遲了。”

景平緊緊的咬著嘴唇,一聲不吭。他生怕自己一張嘴就被梁嘯說服了。他自己也覺得這件事不靠譜,可是這事輪不到他做主。

景平的氣勢就被梁嘯全面壓制,主動權盡失。心頭鬱悶憂愁,一時也顧不上考慮攻擊梁嘯的事。直到親衛回來,告訴他遠處的騎兵的確像是南越太子趙嬰齊,他才把思緒拉回來。

“大師兄。那真是南越太子?”

梁嘯笑道:“你都派人看過了,還問我?”

“你們……”景平欲言又止。他很想問問梁嘯,你們究竟有多少人。可是理智告訴他,這句話問得未免太白癡。梁嘯能告訴他真話嗎?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真是南越太子,那兵力肯定不會少。至少不會讓自己有機會抓住趙嬰齊,立個大功。

景平心中越發不安。趙嬰齊出現在這裡,難道真是像梁嘯說的,南越要盡起精銳,配合漢軍進攻閩越?這個消息很重要,必須立刻匯報給父親。閩越可能面臨著一場滅頂之災,再不做決定,可能就遲了。

當然了,既然趙嬰齊在這裡,那抓不抓梁嘯就沒什么區別了。南越人再軟弱。也不可能讓太子做梁嘯的副將。說不定,梁嘯還是奉趙嬰齊之令來勸降的呢。

景平心情低落,無心再與梁嘯敘舊,拱手作別。

梁嘯撥馬而回。他根本沒指望說服景平,與景平陣前敘舊,只不過是想近距離看看景平,確認他的心態,爭取主動權。如今看來,景平根本沒有主動進攻的勇氣。在景昭的主力趕到之前,他們是安全的。

看到梁嘯平安歸來。趙嬰齊一直繃著的那口氣終於吐了出來。他眉開眼笑,主動迎了上來,用力拍拍梁嘯的肩膀,半真半假的說道:“君侯。你嚇我了。”

“師兄弟敘敘舊,有什么好緊張的?”

“敘敘舊?我看景平恐怕不會這么想。剛才他分明想攻擊你的。”

“哈哈,沒錯,他是想攻擊我。不過,有殿下為我掠陣,他不敢輕舉妄動。”梁嘯收起笑容。吐了一口憋了半天的悶氣。“殿下,我們時間有限。景平年輕,不敢冒險,景昭卻經驗豐富,我們這點小把戲騙不過他。必須抓緊時間,做好苦戰的準備。”

趙嬰齊一口答應。他已經對梁嘯崇拜得五體投地,梁嘯怎么說,他就怎么做。

梁嘯只留下自己的部曲在閩越軍的大營前嬉戲、游蕩,故意刺激閩越軍,做出一副挑釁模樣,其余的人全部去搬運糧草,構筑陣地,準備固守待援。

四、五百南越騎士,五、六百俘虜,總共一千多人,幾百輛馬車,像蟻群一樣,日夜不息的搬運,將駐扎在空闊地上的閩越大營搬往附近的石榴嶺。

有梁嘯在營前守著,景平不敢有任何大意,閉營不出。他派出大量斥候,打探南越騎士的動靜,雖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卻也了解到了不少情況。可是他卻也不敢相信這些情況。只有四五百人,千余匹馬?這怎么可能。不用說,這肯定是梁嘯把主力藏起來了,又讓人搬運糧草,誘他出擊。

景平秉承其父一貫的教誨,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守住大營要緊。不管你梁嘯安排了什么詭計,我不出營,你能奈我何?

趙光接到了趙嬰齊的戰報,將信將疑,還夾雜著幾絲嫉妒。

趙嬰齊和梁嘯居然劫了景昭的輜重大營,得到了大量的糧草?我和景昭打了這么久的仗,也沒取得什么像樣的進展,甚至未能將景昭趕到梁山以北。趙嬰齊一出手,不僅反客為主,攻擊閩越境內,還劫了景昭的輜重大營。

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趙光很鬱悶。他將趙嬰齊的戰報扔在一旁,不予理睬。他現在要考慮的是回到番禺之後,如何解釋自己的勞師無功,而不是追擊景昭,解趙嬰齊之圍。對他來說,趙嬰齊先勝後敗才好呢。如果他陣亡,那就更完美了。誰讓你不聽勸,非要冒險出擊呢。

孤軍深入,只能是這個結果啊。少年輕狂,看你還能輕狂到幾時?

趙光按兵不動,即使收到了景昭撤退的消息,他也只是象徵性的追了一下,然後便收兵回營。他給呂嘉寫了一封信,告訴他眼前的情況,讓呂嘉有個心理準備,先在趙胡面前吹吹風,免得趙嬰齊陣亡的消息傳到番禺,趙胡承受不了。

景昭接到景平的消息,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起營班師。

幾個月的征戰,徒勞無功,現在連梁山以前的大營也扔了,徹底的顆粒無收。

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次戰事的結局可能不妙。

兩天後,景昭率領大軍返回蒲葵關。他顧不上休息,將大軍交給副將,自己帶著親衛營,趕到了景平的大營。景平將幾天來的情況原原本本的向景昭做了匯報,又陪景昭遠遠的觀察了梁嘯等人建在石榴嶺的新大營。景昭眉頭緊皺,沉思半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孩子,你這次可能考慮得太多了。”

景平不明其意。

“我派斥候查看了南越的大營。從營盤的大小來看,趙嬰齊和梁嘯帶來的騎兵的確不是很多,應該不會超一千。他們是從草蒲嶺翻越的梁山,超出我們的探查范圍太遠,我們都疏忽了,被他鑽了空子。綜合各種消息來看,他把大營移到石榴嶺,不是誘敵之計,而是實實在在的冒險。”

景平的臉色立刻脹得通紅。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不僅被梁嘯騙了,而且喪失了一個大好機會。南越太子趙嬰齊,大漢冠軍侯梁嘯,這是多么有價值的目標,完全值得他賭上一把。可他被梁嘯嚇住了,不僅放跑了這個機會,還給了梁嘯足夠的時間在石榴嶺構築陣地。

如今,梁嘯陣地已成,即使父親回援也無濟於事。
機會,稍縱即逝。

“這……可怎么辦?”

“先搶回一部分輜重再說。”景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圍攻石榴嶺,困住趙嬰齊,傳書國相,請他決斷吧。當此存亡之際,我們不能再走錯一步。趙嬰齊和梁嘯總算有點份量,如果能抓住他們,我們也算沒有白忙一場。”

usaden 發表於 2017-1-12 14:12
第513章 練陣


梁嘯、趙嬰齊并肩站在山嶺上,用千里眼觀察著遠處的景昭、景平父子。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臉色,但他們相信,景昭此刻的臉色肯定不會好看。

梁嘯嚇住了景平,幾乎將所有的人馬都投入了轉運工作。三天時間,他們搬空了大半個大營,還在嶺上構筑了陣地。如今他們糧草充足,陣地穩固,箭矢、武器也不少,足以維持一年以上。

這是一個極大的冒險。只要景平稍微有點勇氣,發起攻擊,他們就可能遭受滅頂之災。也正因為風險極大,所以成功的喜悅才更加甜蜜。此時趙嬰齊已經忘了自己當時緊張的樣子,興高采烈,恨不得手舞足蹈。

“可惜。”梁嘯看看遠處的大營,有些惋惜。“如果再給我兩天時間,我就能把整個大營都搬空。現在嘛,只好燒了。”

“燒了吧,燒了吧。”趙嬰齊滿不在乎的揮揮手,一副不知柴米貴的富二代嘴臉。“與其留給景昭,不如燒了。”

梁嘯很想把這些糧草留下來,但形勢逼人,也只有一燒了之。命令傳出,留在大營里的騎士們點燃了剩餘的糧草和帳篷。沒用多久,大營裡就冒起了滾滾濃煙,火光直沖雲霄。

看到輜重大營起火,騎士飛馳而出,景昭的臉頰抽搐了兩下,跺足長嘆。他還想奪回那些輜重呢,沒想到梁嘯、趙嬰齊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一把火燒了。在心痛之余,他更加心驚。他仰天長嘆,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孩子,你輸得不冤,我們遇到了兩個極其狠毒的對手。”

景平看著遠處遮天蔽日的濃煙,默默無語。他也看出來了,梁嘯根本沒打算給他留一顆米,只要他發起攻擊,梁嘯就會點火。區別只在於,他的猶豫給了梁嘯機會,讓他有充足的時間搬運盡可能多的糧草。

見識了趙嬰齊、梁嘯的果斷,景昭更加肯定他們的實力有限。他沒有再猶豫,立刻命令大軍趕到石榴嶺下扎營。四面圍住,水泄不通。為了防止趙光趕來支援,他在幾道山嶺上都安排了守卒,務必要把趙嬰齊、梁嘯困死在石榴嶺。

與此同時,景昭派人送信給余善。請求糧草和兵力支援。一個是南越太子,一個是大漢冠軍侯,相信對余善有足夠的吸引力。

景昭扎營的時候,梁嘯一直在嶺上看著。看著閩越軍的大營在嶺下成型,看著景昭的戰旗迎風飄揚,他松了一口氣。景昭再一次遵循一直以來的習慣,照本宣科。即使他燒掉了剩余的輜重,把景昭推到了可能斷糧的窘境,景昭還是按照十則圍之的兵法,采取圍困的戰術。而不是速戰速決。

果然,只要是有套路的對手,總是比較容易對付的。難對付的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桓遠常說,用兵奇正相依,以正守,以奇攻,缺一不可。景昭生性謹慎,正固然正矣,用奇卻差一些。就像程不識一樣,固然不太可能遭受慘敗。但是想立功也不容易。

如果雙方對調位置,梁嘯肯定不會采取這種做法。兵貴勝,不貴久,更何況輜重大營被毀。根本拖不起。這時候就應該利用兵力優勢發起強攻,在戰斗中尋找機會,而不是坐等。孤軍深入,兵力懸殊,就算糧草再多,士氣也絕非無隙可擊。激戰之下。當然是兵力不足的一方更容易崩潰。

當年彭城之戰,項羽用三萬騎奔襲劉邦的五十六萬大軍,就是勇氣和智慧的結合,創造了一個神話。

很顯然,景昭沒有這樣的勇氣和智慧。

這是上天賜給我梁嘯的機會,看來穿越者還是有些福利的,至少運氣不錯,有了桓遠那樣的師傅,卻沒遇到桓遠那樣的對手。梁嘯捏著手指,輕輕地揚了揚眉。

大軍圍嶺,南越騎士內心曾經非常恐慌,不過景昭沒有及時發起攻擊,錯過了這個機會。

等南越騎士情緒穩定下來,習慣了景昭大營在嶺下的情景,這個危機就在不期然間化解了。梁嘯和趙嬰齊固然不敢有任何懈怠,卻也沒有露出任何不安的情緒。從表面上看,他們甚至算得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頗有大將之風。

化險為夷,處變不驚,兩人理所當然地要互相吹捧一番,吹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之後,梁嘯問道:“殿下,秦王真的不會出兵嗎?”

趙嬰齊把玩著一顆火紅的石榴果,看著山下的閩越軍大營,沉默不語,笑容漸漸散去,眉宇間有些陰冷。他知道趙光不想來救他,可是他沒想到趙光連演戲都不肯。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收到趙光的一點消息。在趙光的眼里,他這個太子兼侄兒是不是已經成了死尸?

明知梁嘯可能是挑撥,趙嬰齊還是覺得很憤怒。他只是不想在梁嘯面前表露出來。

“也許是被景昭擋住了吧。”趙嬰齊慢吞吞的說道:“梁山雖然不算很高,卻也不容易翻越。景昭有了準備,我王叔要想過來,只有強攻了。”

“若是如此,那就只有指望我漢軍了。”梁嘯在一塊巨石上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輕輕地晃著。“希望韓說他們這一趟順利,否則的話,我們可能還要灰溜溜的殺回去,這次奇襲也就成了笑話。”

趙嬰齊臉色更加難看。如果最后真要落得只能由漢軍來救援的話,南越的臉可就真的丟光了。他對趙光怨恨不已。就算有私心,總得維護著南越的顏面吧。內部矛盾如此暴露在漢使面前,以後還怎么和長安朝廷討價還價?還怎么保持南越的相對獨立?如果南越不能獨立了,他這個秦王還做得成嗎?

不管怎么說,他都做不成了。只要我能活著回去,我非彈劾他不可。

趙嬰齊暗自咬了咬牙。

梁嘯用眼角的余光將趙嬰齊兇狠的神色盡收眼底,暗自發笑。不過,一想到自己的處境,又不免有些尷尬。內部矛盾總遠優先於外部矛盾,這真是個無奈而又無解的悲劇!

他轉頭環顧四周,看到不少將士正在樹林中練習,滿意地點點頭。被大軍包圍。軍心不亂,還能做到鬆弛有度,雖說與景昭的遲緩性格有關,他和趙嬰齊的從容也起到了良好的表率作用。趙嬰齊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卻是與對手鬥智鬥勇,步步占得先機才有如今的坦然。

這也是一個難得的體驗,雖然景昭父子實在算不上什么強勁的對手。

樹林中,南越將士正在演練,梁嘯看了一會。突然皺起了眉頭。這些人原本都是魯象手下的騎兵,但南越人不是匈奴人,騎射不是從小養成的習慣,所以下了馬步戰並不會削弱多少戰鬥力。魯象統領的是禁軍,不論是身材還是身體素質,都算得上精銳。可是在梁嘯看來,他們步戰的水平卻明顯不如趙廣的部下。

他們練習的基本都是個人技戰術,沒什么配合可言。說得好聽一點,是人人爭先,說得難聽一點。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怎么會是這樣?

梁嘯很意外。一直以來,他訓練的都是這些人的騎射水平,從來沒有考慮他們的步戰能力。如果這些人都是這樣的水平,那還怎么面對景昭的攻擊?“殿下,這些……不是南越的禁軍,真正的精銳嗎?”

“是啊。”趙嬰齊正在啃石榴,滿嘴都是水。

“那他們和趙廣的部下比,誰更強一些?”

“當然是趙廣的部下強。”趙嬰齊笑了起來。“禁軍負責京城,哦,是番禺的安全。也就是救個火啊,抓個賊啊,哪里有什么實戰的機會。趙廣則不同,他是我南越不多見的悍將。一年倒有大半年和蠻夷作戰。”

梁嘯恍然大悟。沒錯,南越承平日久,番禺作為王城,附近的治安自然最好,周邊各郡趙佗的懷柔政策下,也沒有什么大規模的叛亂。有趙廣這樣的將軍就足以應付,禁軍沒什么實戰的機會,怎么可能有強大的戰鬥力。

這些騎士的步戰能力其實和他們受訓之前騎射能力差不多,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樣好。

“殿下,我們要面對的可是十倍以上的閩越軍,如果沒有……”

梁嘯停住了,沒有接著說下去。趙嬰齊看了他一眼,滿不在乎。“君侯,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說吧,我聽你,準沒錯。”

“要想以少勝多,固然需要勇氣,但客觀條件也必不可少。地利是一方面,將士訓練也是一方面。殿下,我們應該趁景昭還沒有發起攻擊的時候,加強士卒的訓練。”

“好啊。”趙嬰齊不假思索,一口答應。梁嘯幫魯象訓練騎兵,已經證明了他的練兵能力。梁嘯愿意幫他訓練步卒,那他還有什么不愿意的。他唯一的擔心是:“來得及嗎?”

梁嘯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他沉思半晌。“應該來得及。”可是,他心里說的卻是:“希望來得及,要不然就死定了。”

“那你就去干吧。”趙嬰齊掏出一把石榴籽,塞進嘴里,嚼得汁水橫流。

梁嘯隨即將五十名什長叫到一起。

什長是一什之長,包括自己在內,一共有十名士卒。這是沿襲的秦制,南越軍的主力來自秦軍,他們的制度、戰法也有濃厚的秦軍影子,只是在具體的戰術上有了一定的變化。變化多少也因人而異。趙廣統領的野戰部隊變化就比較大,更適應實戰。魯象統領的禁軍因為實戰的機會少,就保留了更多的秦軍戰法。

梁嘯為了熟悉南越的叢林戰,和趙廣進行了多次切磋。現在,他又要把這些學來的戰術傳授給魯象麾下的騎士。他打亂了沿襲自秦軍的列陣戰法,改用趙廣部的小陣,以五人、十人為一個戰斗單位,以適應叢林特有的地形。

學習的趙廣的戰法之后,梁嘯并沒有滿足于現狀,他參考抗倭英雄戚繼光的鴛鴦陣,對小陣進行了重新編排。這些戰法本來是留給漢軍征討南越用的,只在荼牛兒等人內部練習。為了確保自己能擊退景昭的進攻,活得更久,他不得不提前曝光這些訓練計劃。

他將秦軍五人前后站立,兩伍并排的戰法做了改進,以三名刀盾手在前,手持盾牌、長刀近戰,兩名長矛手居中,使用長矛作武器,隔著刀盾手攻擊敵人。三名弓弩手拖後,以弓弩為武器進行遠程攻擊,有刀盾手和長矛手在前掩護,即使是近戰時,他們一樣可以安心的使用弓弩。必要的時候,他們還可以充作刀盾手或長矛手,參與近戰。

最後又是兩名刀盾手,他們作為預備力量,同時防備後方出現敵人。

梁嘯將五十名什長編成五隊,輪流跟著荼牛兒、龐碩練習新戰法,等他們自己熟悉戰法之后,再回各什傳授給自己的部下。為了激烈他們接受新戰法,用心練習,梁嘯還設定了賞罰措施,約定每五天進行一次比武,優勝者有賞,失敗者有罰。

有趙嬰齊毫無保留的支持,有之前騎射訓練積累的威嚴,梁嘯沒有遇到太多的阻力,訓練很快就如火如荼的展開了。樹林之內,山嶺之間,隨處可見結陣而戰的南越士卒。

新陣訓練進一步穩定了軍心,南越將士心無旁騖的投入訓練之中,也沒什么時間去想嶺下的閩越軍。而景昭也一直沒有進攻,耐心的等候著余善的消息。雙方一個嶺上,一個嶺下,倒是相安無事。

景昭沒有千里眼,根本不知道嶺上究意發生了什么事。他倒是派了不少斥候去打探,可惜梁嘯同樣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控制了周圍的高地,不給閩越軍斥候一點機會。為了制造神秘感,盡可能的保持機密,他甚至自己參與巡邏,狙擊閩越斥候。

伏擊與反伏擊,潛入與反潛入,雙方在周圍的山嶺上不斷的展開廝殺,每天都會發生數起小規模的激斗。在以梁嘯為首的神箭手強力狙擊之下,閩越軍斥候損失嚴重,士氣受挫,陣線一退再退,根本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景昭對此一籌莫展,他急切的等待著余善的消息。

好消息很快就來了。得知南越太子趙嬰齊、大漢使者梁嘯被困石榴嶺,余善非常興奮,正在率領兩萬精銳從西線分水關趕來,最多半個月就可以到達。他要求景昭不惜一切代價,必須將這兩個人留住。

看完余善的書信,景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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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saden 發表於 2017-1-12 14:21
第514章 危機


番禺,南越王宮,曲水流殤。

南越王趙胡拱著手,沿著水渠緩緩而行。陽光明媚,流水清澈,小魚在鋪了鵝卵石的渠中暢游,一看到人影,倏地的一擺尾巴,濺起一朵水花,就不見了蹤影。水渠兩側花紅柳綠,濃蔭密布,雖然已經入冬,卻依然一片春機盎然。

可是,趙胡臉色卻陰得像是颶風將至。

呂嘉、嚴安一左一右,神情各異,魯象遠遠地跟在後面,臉色很黑,手不停地摸著劍柄,顯得有些焦躁。

他應該焦躁,趙胡想。如果我兒有什么意外,他這個中尉也別做了。就算我愿意網開一面,呂嘉也會抓住這個機會不放,逼他自免,放棄軍權。

梁嘯、趙嬰齊率騎兵迂回襲擊閩越軍輜重大營的消息傳回南越,魯象就意識到了其中的危險。奇襲這種事,聽起來很激動人心,但是危險也不言而喻,特別是當趙光按軍不動的時候,趙嬰齊就成了孤軍。一旦受挫,後果不堪設想。

趙胡很惱火。既恨梁嘯不知輕重,又恨魯象亂出主意。如果不是魯象出面,他是不可能同意趙嬰齊去前線作戰的。不過,他也知道,事到如今,說什么都晚了。梁山離此有一千多里,就算他現在派快馬送信,也來不及阻止趙嬰齊。

說不定,趙嬰齊現在已經成了一具死尸。

一想到兒子橫尸疆場的模樣,趙胡就不禁手腳發麻。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局面。太子一旦戰死,南越朝堂必然掀起一場爭立之風,而魯象也會因此受挫,原本就曲指可數的心腹又少了一個。

這可怎么辦?

趙胡停住腳步,轉身看看呂嘉。呂嘉憂色忡忡。不過,趙胡覺得他這是裝的,他原本就對太子印象一般。趙光又是他的女婿,如果沒有他的支持,趙光不敢見死不救。如果趙光出兵攻擊景昭。趙嬰齊也就不存在孤軍深入的問題了。

嚴安卻很平靜。趙胡覺得他也是裝的。如果趙嬰齊戰死,南越肯定會遷怒漢朝,嚴安的任務就無法完成,他怎么可能一點觸動也沒有。

趙胡對嚴安印象不錯。但出了這樣的事,他也高興不起來。

“二位,你們說說看,現在該怎么辦?”

呂嘉說道:“大王,臣覺得應該立刻派人出使閩越。知會閩越王,化干戈為玉帛,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嚴安笑笑。“呂相,化干戈為玉帛?你這是要投降吧。這一戰的起因可是閩越侵犯南越,除了割地稱臣,我真想不出你怎么化干戈為玉帛。”

“我也想不出。”呂嘉大怒。“正因為想不出,我們才請求長安朝廷出面。如今已經過去了大半年,大行令王恢部駐扎在豫章,遲遲不肯進兵,我不知道他是準備進攻閩越呢。還是意在南越。你們蠱惑我家太子,如今太子身陷死地,你不想辦法解救,卻說起風涼話來。我真不知道你意在何為。”

嚴安皺皺眉。“兵兇戰危,前線畢竟不是番禺,有點危險很正常。可是呂相說身陷死地,未免言過其實。太子殿下為什么要去梁山,這其中的原因呂相應該很清楚吧。就以目前而言,若不是令婿按兵不動,太子又何必冒險?”

“太子冒險。是因為梁嘯蠱惑,秦王殿下多次勸阻不成,怎么反倒成了他的責任?”

“是不是多次勸阻,誰能說得清?按兵不動。卻是實實在在的事實。你罔顧事實,卻聽信一面之辭,是不是有失偏頗?”嚴安冷笑一聲:“再說了,如果這件事真是梁嘯提議,那我倒覺得呂相不必如此激動。梁嘯雖然年輕,卻征戰多年。從無敗績。太子殿下跟著他,比在番禺還要安全呢。”

呂嘉瞇起了眼睛,盯著嚴安看了一會兒,嘴角微挑。“但愿如此。如果梁嘯能保護太子平安歸來,不管是不是立了功,我都愿意向他致歉,并且再不反對稱臣納質之議。”不等嚴安說話,他又轉身對趙胡行了一禮。“大王,臣言盡于此,請大王三思,莫為他人所誤。臣告退。”

“唉,呂相……”趙胡抬起手,想留住呂嘉,呂嘉卻充耳不聞,躬身行禮,向後退了幾步,揚長而去。

“這……”趙胡覺得很沒面子,跺了跺腳,招招手,把魯象叫到跟前。“太子去前線,是你建議的,你說該怎么辦?”

魯象不安地看看嚴安。嚴安心里也打鼓,可是他知道,這時候他們沒有退路,只有相信梁嘯。

“大王,你不用擔心。我剛才已經說了,有梁嘯在側,太子不會有什么危險。如果這真是梁嘯的建議,他必然有萬全之策,否則不會將太子引入險境。大王,你可知道梁嘯當年出使西域的事?”

趙胡眨眨眼睛。他當然知道梁嘯出使西域的事。不過,那些事當故事聽時,會覺得梁嘯勇氣過人,真的落到自己身上時,這就顯得魯莽沖動了。他還是很為趙嬰齊的安全擔心。

“大王,魯將軍,你們應該相信梁嘯。俗話說得好,出奇制勝。若無足夠的理由,梁嘯怎么可能行險?依我看來,這肯定是趙光不肯配合,為打破僵局,梁嘯只好另辟蹊徑,以奇取勝。”

說著,嚴安瞥了魯象一眼。魯象一聽,心領神會,立刻附和道:“正是。兵法云,以正守,以奇勝。若太子居中為正,趙光為奇,配合默契,豈有不勝之理。太子統兵出擊,要么是趙光另有企圖,不肯配合,要么是太子勇于擔當,自願用奇。有梁君侯在側,未必就沒有成功的機會。”

“萬一嬰齊出了問題呢?”趙胡還是有些不放心。

“萬一……”魯象語塞。他心里打鼓,除了考慮怎么把責任推到趙光頭上,哪裡有什么主意?

“沒有萬一。”嚴安一揮衣袖,大大咧咧的說道:“大王你大可寬心。你要擔心的只是太子得勝歸來之后如何慶祝的問題。我敢以項上人頭為梁嘯擔保,只要有他一口氣在,必不能讓太子有真正的危險。”

“是么?”見嚴安說得如此自信,趙胡稍微安心了些。“那……現在該怎么辦?”

“勒令趙光策應。如果趙光不可信……”嚴安轉身看看魯象。“也許該換個可信的人。”

魯象一聽,怦然心動。如果能趁著這個機會奪取趙光的兵權,就算趙嬰齊出了事,呂嘉也沒什么辦法可想。即使不成功。這也可以坐定趙光是責任人,進而打擊呂嘉。要知道,趙光可是呂嘉伸入軍界的第一隻手。

“請大王下詔,催趙光進兵。要不然的話。就解除他的兵權,另換他人。”

“這……”一涉及到兵權,趙胡又猶豫起來。

嚴安沉默了片刻,提議道:“大王,依我看。趙光恐怕指望不上。不如行文大行令,請他出兵協助,威脅閩越西線,也許能稍緩太子的壓力。”

“這是個好主意。”趙胡眼睛一亮。王恢駐兵豫章,讓他很緊張。如果王恢攻擊閩越,就算不能救回趙嬰齊,也能讓他睡個安穩覺。“嚴君,他還沒出兵嗎?”

“可能在等糧餉。糧餉要從中原運來,需要些時日。”嚴安看看趙胡,笑道:“如果大王能支援一些。那應該就快多了。”

趙胡眼珠一轉,連連點頭。“這是應該的,這是應該的。懲罰閩越,原來就是解我南越危機。南越不能出兵,出些糧草也是應盡之責。”

趙胡隨即派人與呂嘉商量。

呂嘉雖然不愿意出血,但是王恢駐在豫章,南越的壓力很大,而且趙嬰齊深入閩越,生死不明,如果沒有一點實際行動。難免會讓趙胡覺得他有意陷趙嬰齊于險地。趙光按兵不動,已經引起了趙胡的強烈不滿,他不想再在這個時候與趙胡對立。

呂嘉答應了,卻不肯將糧食直接運往豫章。他說。既然大行令要東出,不如從龍川調糧,利用龍川水,直接將糧食運到前線,等大行令到達,正好可以食用。免了轉運之苦,還節省時間。

嚴安知道呂嘉的用意,卻沒有反對。他知道,在強攻南越沒有把握之前,拿下閩越也是一個選擇。朝廷的詔書還沒到,但王恢卻有可能已經東行。在原本的行動計劃中,東行攻擊閩越,本就是王恢部的選擇之一。

在催促呂嘉籌集糧食的時候,嚴安也沒有閑著,他找到了在番禺做生意的中原商人,勸他們大量採購稻米。大米的利潤雖然遠遠不如珠寶,但數量巨大,還是有利可圖的。在黃河決口,山東歉收已成定局的情況下,轉運南越大米緩解中原饑荒,必然會得到朝廷的支持,說不定還有機會得到朝廷嘉獎。

在嚴安的勸說下,不少商人響應了號召,或多或少的購買了稻米,運往中原。特別是淮南國的商人,他們幾乎舍棄了所有的貨物,只買稻米。淮南也被大水殃及,淮南王已經給他們傳書,讓他們購買稻米回去。現在有嚴安從中斡旋,他們可以買到更便宜的稻米,自然不會拒絕。

一時間,番禺的米價迅速上漲,每石賣到了百錢,是平時的三倍以上。

中原商人強大的購買力讓南越糧商欣喜若狂,紛紛從各地調貨。

十一月中旬,余善率領兩萬大軍趕到漳浦。

他一邊安排人扎營,一邊讓景昭領著他去查看地形。景昭不敢怠慢,立刻帶著親衛營,陪著余善出營。他丟了漳浦大營的輜重,余善沒有怪罪他,他自然要更加忠心耿耿才行。

余善騎著一匹駿馬,比普通的馬高出兩尺,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毛色油光水滑,如同一匹絲帛,漂亮得讓人忍不住想摸一下。頸高腿長,步態輕盈,一看就是一匹好馬。再配上鑲金嵌玉的馬具,富麗堂皇,光彩照人。

景昭艷羨不已。“國相,這是哪來的好馬?”

余善心中得意,搖了搖金絲纏成的以鞭,指了指遠處的石榴嶺。“說起來,這匹馬和梁嘯也有幾分關系。若不是他出使西域,我哪里能得到這么好的大宛馬呢。”

“大宛馬?”景昭咂舌不已。他只聽說過大宛馬的名聲,卻沒見過真正的大宛馬。不過,看這匹馬的神駿,就算不是真正的大宛馬,也是難得的良駒。江東馬少,余善為了得到這匹好馬,不知道花了多少錢呢。

余善看出了景昭的羨慕之意。“這匹馬,花了我五百金。”

景昭苦笑著搖搖頭。“國相,你這可真是一擲千金啊。”

余善眉頭微挑。“沒錯,我就是一擲千金,只為兩匹好馬。景將軍,若能擒下趙嬰齊和梁嘯,我將這匹馬送給你,以作謝意,如何?”

景昭愣了一下,連忙搖頭。“國相言重了,臣不敢當。臣一時不慎,為賊人所趁,丟了輜重,國相不責罰臣,已是天恩。臣豈敢再有其他奢望。臣肝腦涂地,不能報國相大恩萬一。臣愿身先士卒,為國相擒獲趙嬰齊和梁嘯。”

余善笑了。“沙場征戰,誰能保證萬無一失?當年秦穆公不以崤山之敗責孟明視,這才能稱霸西戎。我雖然不如秦穆公賢明,卻深向往之。承將軍不棄,助我一臂之力,區區一匹馬,何足道哉?”

景昭心領神會。騶安被誅,征武叛變,余善現在急需他這樣的將領支持,這才會用好馬來籠絡他。也正因為考慮到這些因素,他才能在丟了輜重的情況下安心的等余善來援。

“願為國相效犬之勞。”

“哈哈哈……”余善大笑,輕踢馬腹。“走,我們去會會梁嘯,看看桓遠的得意弟子究竟有多厲害?”

景昭上馬,跟在余善左右。他的馬是普通的中原馬,雖然價格不菲,可是比起余善的坐騎,那就有天壤之別了。如此一來,即使他身材比余善略高,也只能仰著頭和余善說話,盡顯恭順卑微之態。

“國相,分水關的情況如何?”

余善眼神微黯。“目前雖然還沒有什么問題,可是王恢駐兵豫章,遲遲不走,我擔心他會大舉進攻。一旦三面夾擊,閩越危矣。”他低下頭,看了景昭一眼,輕笑一聲:“若能擒住趙嬰齊,至少可以逼迫南越退兵,解肘腋之危,除心腹之患。相較于漢軍的騎兵,南越的水師才是真正的威脅啊。”

usaden 發表於 2017-1-12 14:35
第515章 余善


余善、景昭在數百親衛的簇擁下,來到石榴嶺下,仰觀嶺上的陣地。

兩萬閩越大軍趕到,大河兩岸新立起無數的帳篷,聲勢浩大,自然逃不過梁嘯和趙嬰齊的眼睛。余善出營查看地形,也落在了梁嘯的視線中。

梁嘯對余善沒什么興趣,對那匹白馬倒是心動不已。

“這是烏孫馬。”梁嘯在西域呆了兩三年,對烏孫馬和大宛馬的區別還是分得清的。“上等的烏孫馬,即使在長安,這樣的馬也能賣到百金一匹。余善真舍得花錢啊!”

趙嬰齊也趕了過來,舉起千里眼,觀察了一番,啞聲笑道:“馬是好馬,人卻是人渣,不配啊!”

話說得很諧趣,只是聲音發顫,透著說不出的心虛,反倒有些自嘲的意思。

梁嘯瞥瞥他那快要趕上舞女腰肢的眼角,暗自嘆了一口氣。趙嬰齊是真的怕了。等了這么久,援兵沒看到一個,余善卻親自領兵來了,而且帶來了這么多大軍。這是不拿下他們二人絕不罷休的節奏啊!

就連梁嘯自己心里都在打鼓,小小的石榴嶺,能擋住了余善和景昭的攻擊嗎?

恐怕包括趙嬰齊在內的南越人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他們已經從各自的帳篷裡走了出來,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看著山下漸漸成型的閩越大營,臉色陰沉。這么多人,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山風掠過漫山遍野的石榴樹,發出希希索索的聲音,仿佛在低聲哭泣。

能讓梁嘯略感安慰的是當值的士卒還在自己的崗位上,將士們雖然士氣低落,卻沒有人大喊小叫。

不過。梁嘯也知道,面對嚴重不利的局面,如果不做點什么,士氣崩潰是遲早的事。這些南越將士本來就沒有多少戰場經驗,受到激勵容易熱血沸騰,面對壓力也容易沮喪低沉。能不能控制住他們的情緒。非常考校將領的應變能力和心理素質。

此時此刻,他應該站出來,只是他此刻有些舉旗不定。

算算時間,也過去了一個多月了,韓說如果順利的話,應該已經到了東治附近。他是沒遇到衛青,還是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朝廷根本沒有采納他和嚴安的建議,派淮南水師出征閩越?

這不是沒可能。余善是從西邊來的。他能帶來這么多人。說明西線無戰事,王恢還沒有發起對閩越的攻擊。否則,以閩越的兵力而言,余善不可能帶這么多人來,更不可能親自來。

情況不妙。援軍指望不上,是趁余善立足未穩,抓緊時間突圍,還是再等等?梁嘯一時決斷不下。從趙嬰齊的話中。他聽出了同樣的動搖,甚至有幾分抱怨。

片刻的猶豫之后。梁嘯做出了決定。霸王兵法的要訣就是勇者勝,不論對方有多強,勇氣不能丟。任他千軍萬馬,我以一意破之。最好的例子就是巨鹿之戰,面對二十萬秦軍精銳,項羽一戰成名。最壞的例子就是垓下之戰。雖然還有十萬大軍,可是被四面楚歌所騙,信心崩潰的項羽選擇了突圍,結果一戰而亡。

余善、景昭雖然人多勢眾,難道比二十萬秦軍還可怕?

梁嘯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的吐出來,往復三次,讓自己的氣息變得悠長平穩,聽不出一絲顫動。“你小聲點,別被余善聽見了。他帶來的人沒有兩萬也有一萬,我們現在面對的可是至少四十倍的敵人。”

“四十倍和二十倍有什么區別嗎?”趙嬰齊苦笑道:“君侯,你想過這個結果沒有?”

“怕了?”

“怕?”趙嬰齊猶豫了一會,轉頭看看梁嘯,見他一臉戲謔,卻無半分懼色,一時有些赧然。平時吹牛玩笑,一個不服一個,現在事到臨頭,他明顯不如梁嘯鎮定。他聳了聳肩,嘟囔道:“我怕他個毛。”

“怕了就怕了,何必不好意思?孔夫子說過來,勇者懼,真正無所畏懼的人是不存在的。所以,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趙嬰齊挑了挑眉,僵硬的神情活泛起來。很自然的反唇相譏。相處這么久,他們已經成了可以互相開玩笑的損友。“這么說,你也怕了?”

“我一直都在怕,你沒看出我的腿在抖么?”梁嘯開了個玩笑。“不行,我都快站不穩了,我得弄匹馬來騎騎。”

趙嬰齊眼珠一轉,立刻意識到了梁嘯在說什么。他愣了片刻,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是瘋了吧?”

“我不瘋,能把你這個太子拐到這里來?”梁嘯斜睨了趙嬰齊一眼,哼了一聲,勾了勾手指。希婭走了過來。“讓亞歷山大他們備馬,我們下山蹓躂蹓躂。”

希婭只是愣了一下,也沒多想,轉身就去了。

趙嬰齊臉色大變。他一把抓住梁嘯的手臂,急赤白臉的說道:“君侯,你可別亂來啊。雖然敵我懸殊,可是我們糧草充足,武器也足夠用,只要穩住陣腳,支撐一年都沒事。一年時間,再遠的援兵也能趕到了,你又何必急在一時?再等等,再等等吧。”

“哈哈哈……”梁嘯大笑,拍拍趙嬰齊的手。“多謝殿下關心。不過,我并不是想去送死,我只是替那匹馬惋惜,想把它搶回來。”

“為了一匹馬,冒這么大的險?”趙嬰齊更加擔心,伸手在梁嘯的額頭上碰了碰,又在自己的額上碰了碰。“你不會是發燒了吧?為了一匹馬,去衝幾萬人的陣?”

“你才發燒了呢。”梁嘯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看好了,這里有幾萬人嗎?這里只有幾百人,而且是以步卒為主,騎兵只有三五十人。如果出其不意,直接從山上沖下去,他們根本反應不過來。”

趙嬰齊轉頭看看山下,也覺得自己有些過於緊張了。不過,他還是非常擔心。覺得梁嘯太冒險。他還想再說,梁嘯抬起手,打斷了他。

“殿下,你放心,我好日子還沒過夠呢,沒有尋死的打算。我要去搞余善一下。不僅是為了那匹馬,還要打擊他的士氣。他們初來乍到,還不適應這里的地形,正是我們迎頭痛擊的機會。把他打疼了,他就不敢那么囂張了。媽勒個逼,騎匹好馬就敢到老子面前來耀武揚威,不抽他,姑鹿狐會不服的。”

趙嬰齊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些天來。他已經將梁嘯的英雄事跡打聽得七七八八,自然知道姑鹿狐是誰。由姑鹿狐想到梁嘯以數騎縱橫草原近萬里,不僅殺了姑鹿狐,兩箭射廢了烏單,還幹掉了渾邪王,他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與匈奴渾邪王相比,余善又算得了什么?

“君侯真要去?”

“這還能有假?”梁嘯笑笑,一副信手拈來的模樣。“殿下,你幫我掠陣。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我的本事嘛。今天就讓你看個清楚。”

趙嬰齊咬了咬牙。“既然君侯心意已決,我就不攔著你了。事到如今。反正都是死裡求生,誰慫誰先死。你放心的去,只要你能活著回到山腳下,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把你撈回來。”

梁嘯笑得更加開心。幾個月的軍營生活,已經把這個嬌生慣養的太子殿下變成了半個軍漢。他用力拍拍趙嬰齊的肩膀。“那好。我就把後背交給你了。”

把後背交給對方,就等於承認對方是戰友,而且是值得信任的戰友。雖然上過陣,卻沒殺過人的趙嬰齊聽了這句話,不禁熱血上涌。大有一種『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豪邁。他愣了片刻,忽然用力的拍拍胸脯,大笑道:“沖著君侯這句話,死也值了。”

梁嘯按著趙嬰齊的肩膀,輕輕晃了晃,一字一句的說道:“不要死,讓敵人去死!”

趙嬰齊哈哈大笑,豪氣沖天。“正當如此。”

說話間,貝塔、希婭並肩走了過來,替梁嘯穿戴戰甲。荼牛兒等人已經全副武裝,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候著出擊的命令。對梁嘯的命令,他們沒有問,更沒有質疑,似乎不如此反倒有些不正常似的。

他們只是沉默,沉默得像一潭死水。

趙嬰齊看在眼里,贊嘆不已。他也沒閑著,立刻召集自己的親衛營,安排接應事宜。

梁嘯和趙嬰齊說話的聲音很大,附近的南越將士聽得一清二楚。見梁嘯要下山搶余善的坐騎,他們不禁面面相覷,不由自主的把目光集中到梁嘯身上。見梁嘯神色從容,談笑風生,他們莫名的多了幾分希望。

也許,在這位傳奇般的冠軍侯率領下,我們也能上演一場以少勝多的逆襲之戰?

雖然緊張依舊,但心裡那根繃得快斷的弦總算鬆了一些,快要讓人窒息的氣氛泛起一些漣漪。接到趙嬰齊的命令,親衛營的將士跑動起來,迅速趕到趙嬰齊身邊,聽取命令,然後又奔向各自的位置。

梁嘯翻身上馬,查看了一下弓和箭囊,又將戰刀撥到合適的位置。為了待會兒的衝鋒,他還準備了一支戟。他練習戟法也有近一年的時間,雖然沒有射法精深,卻也不亞於普通騎士。平時作戰,有亞歷山大等人護衛,他基本沒有近戰肉搏的機會,今天情況不同,他要做好苦戰的準備,帶一枝長戟,有備無患。

不僅如此,他連不怎么可能用得上的長刀都帶了兩把。

趙嬰齊趕了過來,拉著梁嘯的韁繩。“君侯,我替你做掩護,吸引余善的注意力。”

梁嘯瞅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君侯,我的意思是說,你埋伏在那邊的樹林裡。”趙嬰齊一指遠處的山谷,那裡地勢比較低,離山谷比較近,也離余善等人可能出現在位置比較近。“我在這裡造聲勢,吸引余善的注意力。等他露出破綻,你從樹林裡突然衝出來,給他致命一擊。嘿嘿,我這主意怎么樣?”

梁嘯挑了挑眉,贊道:“沒錯,你這主意的確高明。不過,我不打算採用。”

趙嬰齊一怔。“為什么?”

“因為我們的對手不僅僅是余善,還有景昭。”梁嘯抬起頭,看向遠處的景昭。“這是一個不會給我們留下任何機會的人。與其費心費力的找他的破綻,不如用最簡單的辦法。”

“最簡單的辦法?”

“對,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以拙破巧,強行突破。他有千般計,我有萬斤力。”梁嘯晃了晃手中的弓,歪了歪嘴,露出一絲獰笑。“我就用最簡單的辦法,強行突破,神擋我,我殺神,佛擋我,我殺佛。”

南越比中原更早接觸佛教,趙嬰齊當然知道佛是什么,聽到梁嘯說出這句大逆不道的話,頓時臉色一變,更為梁嘯語氣中透出的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所震懾,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殿下,我把後路就托付在你身上了。”梁嘯說著,輕輕地從趙嬰齊手中扯出馬韁,掛在馬鞍上,雙腳輕輕一磕馬腹,喝道:“出發!”

騎士們輕抖馬韁,護著梁嘯,沿著山坡,輕馳而去。

趙嬰齊看著梁嘯的背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唾了一口。“瘋子!”隨即又惡狠狠的說道:“好吧,老子就陪你瘋一回,看看能不能死裡逃生。”他雙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詞。“東皇太一,西天王母,戰神蚩尤,軒轅黃帝,天竺佛祖,保佑我們吧!”

見梁嘯等人從山坡上下來,余善有些意外。他回頭看看景昭。“那是誰,他們想幹什么?”

景昭也有些不解。不過,他卻沒有掉以輕心。他一面招呼親衛們警戒,一面提醒余善道:“國相,這應該就是梁嘯。看他這全副武裝的樣子,可能來者不善。國相須得小心些。”

聽說是梁嘯,余善也不由得心頭一緊,隨即又笑了,覺得有些景昭的緊張有些夸張。“是嗎?難道他想用這一、二十騎來殺我?”

景昭沒有吭聲,他也覺得不太可能。余善身邊僅是親衛騎就有五十騎,步卒更超過五百人。如果梁嘯採用偷襲的辦法,也許還有一點機會。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現,正面強攻,根本沒有一點成功的可能。

他一時倒有些搞不清梁嘯的用意。難道……是來談判的?

usaden 發表於 2017-1-12 14:49
第516章 衝陣


盡管不明白梁嘯的用意,景昭還是不敢大意。他示意騎士們護在余善左右,做好衝鋒的準備,又命步卒上前,豎起長矛,舉起盾牌,布成陣勢,防止梁嘯利用騎兵的衝鋒能力強行突破。就連他自己都從親衛手中接過一面盾牌,隨時保護余善免受梁嘯神箭的襲擊。

梁嘯可是桓遠的弟子,赫赫有名的箭神,百步外取余善性命如探囊取物。

在嚴密的保護下,余善頗有大將之風。他一動不動,盯著越來越近的梁嘯,嘴角微斜,帶著三分不屑,眼睛卻不由自主的抽搐著,暴露出內心的些許不平靜。

六年前,他和劉駒出兵會稽,梁嘯作為一名郎官,曾經帶著十余騎在會稽城外左沖右突,截殺閩越斥候、信使,攪得數萬閩越大軍惶惶不可終日,功敗垂成。

這一次,景昭與趙光對峙於梁山,梁嘯又一次用騎兵突入景昭後方,劫了他的輜重,迫使景昭後撤。如果更是讓閩越三萬大軍集結於此,只為他那五六百人。

對于閩越來說,三萬大軍幾乎是能夠調動的機動力量的極限。他捨了韓安國,捨了王恢,趕來漳浦,是拒絕了很多人意見的。他的理由是這里有南越太子,抓住南越太子,才能控制住南越。實際上,在他心里,值得他這么做的只有一個人:梁嘯!

趙嬰齊重要是因為他的身份,沒有了趙嬰齊,趙胡還有好幾個兒子,再立一個做太子並不難。梁嘯則是因為他巨大的破壞力,殺死梁嘯,大漢很難再找出第二個!

正在他為怎么攻上石榴嶺,抓住梁嘯而犯愁的時候,梁嘯卻主動來了。

他來幹什么?戰鬥,還是求和?

余善看著眼前重重疊疊的親衛,看著身邊蓄勢待發的騎士,心中冷笑。別說梁嘯只有一、二十騎。就算他有上百騎,恐怕也很難全身而退。這里是山谷,不利於騎兵奔馳,一旦他失去了速度。被步卒纏住,他就很難脫身。

武技再好,又能如何?霸王項羽武功蓋世,力可拔山,最後還不是被數千漢軍砍下了首級。那時候他身邊還有二十八騎哪!

而他在這里有三萬將士。梁嘯最多只有二十騎。

那么,他是來求和的?

就在余善猜測梁嘯的來意時,梁嘯已經到了兩百步外。他由山坡上下來,坡勢越過四十五度,坐騎無法奔馳,只能小步緩行,如臨深淵。到了嶺下,坡勢漸緩,離余善還有兩百步左右,再往前就將進入閩越軍弓箭手的射程。而他的戰馬卻還沒有加速,看起來根本沒有戰鬥的模樣。

余善鬆了一口氣。他雖然沒用過騎兵,畢竟騎過馬,知道在這兩百步的距離內,一兩個人也許能夠將戰馬加速到足以衝鋒的速度,可是一二十人在一起,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看來,梁嘯是來求和的,或者是談判的,肯定不是戰鬥的。

余善的嘴角挑起一抹釋然的微笑。就在笑容剛剛綻放的時候。梁嘯等人卻突然開始加速。

沒有大聲吼叫,沒有厲聲呼喝,甚至沒有任何明顯的征兆,所有的戰馬都開始加速。所有的戰士都進入了戰鬥狀態,默契得不是二十餘人,而是一個人,一個由二十餘人馬組成的巨獸。
戰馬撒開四蹄,全速奔跑,在短短的百步距離內。就由慢行變成了小跑。突擊騎士放平了手中的長矛,做好了衝刺的準備。射手拉開了弓,搭上了箭,箭尖直指前方。

戰馬繼續加速,迅速進入閩越軍的射程。沒等景昭下達射擊的命令,他們又衝近三十步。

“不好!”景昭大吃一驚。盡管他不理解梁嘯的用意,盡管他覺得這非常荒唐,可是他已經確認,梁嘯不是來談判的,他是來戰鬥的。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余善。他嚇得魂飛魄散,大叫一聲:“國相,小心!”

似乎在響應他的提醒,梁嘯突然拉開了黑弓,稍稍瞄準,一口氣連射四箭,箭箭直指余善。

弦作龍吟,羽箭似乎突然有了生命,擺動了一下,猛的一扭,破空而去。

與此同時,火狐等射手也拉開了弓箭,連續射擊。

戰馬奔馳,蹄聲雷鳴,涌動著懾人的殺氣,在閩越軍步卒的眼中迅速擴大。

景昭驚恐之下,來不及多想,從馬上站了起來,斜著身體,盡可能的伸長手臂,用手中的盾牌遮住了余善的面門。“呯!”一枝羽箭射在盾牌上,鋒利的箭尖射穿了盾牌,釘在景昭的手臂上。

一陣巨痛傳來,景昭手臂一軟。沒等著叫出聲來,“呯!”緊接著又是一聲,盾牌又中了一箭,強勁的力量帶著盾牌砸在了余善的臉上,余善面前一黑,眼前金星四射,臉頰一陣劇痛,頓時驚得魂飛魄散,大叫一聲,翻身落馬。

在落馬之前,他從盾牌的邊緣看到了驚人的一幕,景昭斜著身子,從馬上摔了下來,胸口多出兩枝羽桿,潔白的羽毛瑟瑟顫動,嗡嗡作響。

“呯!”景昭落馬。

“呯!”余善摔落馬下,以臉著地。

這時,梁嘯等人衝到余善、景昭百步之外,離閩越軍步卒只有四五十步。梁嘯、火狐等六名神箭手拉開弓箭,頃刻間射出二、三十支箭,傾泄在正對面的閩越軍步卒身上。他們都是百裡挑一的神箭手,手中的弓也比普通的弓強勁,即使是在奔馳的馬背上,命中率也比一般的騎士高出很多。

閩越軍步卒還沒反應過來,正當其沖的十餘名士卒就中了箭,紛紛撲倒在地,原本還算完整的陣型突然出現了一個三四人寬的缺口。

亞歷山大等人正好縱馬趕到,從缺口一涌而入,手中長矛顫動,幾個還沒反應過來,張著大嘴,目瞪口呆的閩越士卒被長矛洞穿身體,厲聲慘叫。

尖厲的慘叫聲配合著雄渾的馬蹄聲,像一曲激昂的戰歌,正式拉開了殺戮的大幕。

梁嘯等人以亞歷山大為鋒,成鋒矢陣型。一舉突破了閩越軍士卒的堵截,殺入陣內,直撲余善、景昭。余善、景昭中箭落馬,親衛們亂作一團。有的跳下馬去救人,有的策馬上前,準備攔截迅速接近的梁嘯等人,全無章法可言。

戰馬奔騰,幾乎只用了三、五個呼吸的時間。余善的親衛還沒能將馬跑起來,梁嘯等人已經沖到他們面前。攻擊方法很簡單,一陣弦響,十余枝羽箭破空而至,一半親衛中箭,數人落馬。緊接著,亞歷山大策馬而至,長矛一抖,磕開一口戰刀,“噗”的一聲。捅進了一個親衛的胸口,將他高高挑起,又遠遠的甩落。

免起鶻落,眨眼之間,梁嘯等人從余善、景昭身邊奔馳而過,衝向後陣。

一個衝鋒,景昭設下的前陣被破,中軍被毀,傷亡數十人。

閩越軍將士徹底驚呆了。他們不是普通將士,而是余善、景昭的親衛營。余善是閩越國相。又早有不臣之心,身邊聚集一批游俠兒作親衛。景昭雖然不是什麼名將,也征戰多年,身邊的親衛也都是勇士。一直以來。他們自視甚高,可今天這一幕徹底超出了他們的想象,給他們當頭一棒!

僅僅幾個呼吸之間,梁嘯等人就洞穿了他們的陣勢,幾乎毫無留滯的殺入陣中,給他們迎頭痛擊。馬蹄過處。留下一路的鮮血和尸體,無數人倒在血泊中,更有被長矛洞穿身體的人在血泊中輾轉哀嚎。

這個轉變來得太快,快得讓他們來不及反應。很多人愣愣的看著梁嘯等人從他們的面前呼嘯而過,馬蹄踢起混雜了青草的泥土,留下一片被蹂躪過的草地,徑直殺向更深處。

閩越軍士卒沒有對付騎兵的經驗,他們低估了騎兵的攻擊速度。梁嘯等人衝到後陣時,後陣的將士根本沒有一點心理準備。長矛手來不及放平長矛,刀盾手來不及拔出戰馬,弓箭手拿著箭,卻來不及搭在弦上。

他們甚至想不明白這些騎兵怎么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面對這些懵住的閩越軍步卒,梁嘯等人沒有任何憐憫之心。騎兵突陣,憑借的就是速度,憑借的就是戰馬的沖擊力。如今滇馬體格有限,速度不足,沖擊力大打折扣,他們擁有的優勢并不牢固,稍有疏忽,就有可能失去速度,被步卒們纏住。

“加速!加速!”梁嘯射出兩箭,厲聲大喝。

“殺!”騎士們齊聲應喝,再次猛踢戰馬。

他們像一陣風,卷過閩越軍的后陣,出現在閩越軍后方的山坡上。借著坡勢,戰馬迅速減速,沿著山坡橫行一段距離,掉過頭,再次借著坡勢加速,展開又一輪的衝鋒。

這一次,閩越軍連最基本的阻擊陣型都沒有。後軍剛剛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陣型大亂,急切之間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更何況梁嘯等人是從他們身後殺過來的,他們就算陣型完整,也來不及轉向。看著眼前的血泊,聽著身後隆隆的馬蹄聲,閩越軍士卒心中的恐懼隨著戰馬的逼近迅速放大。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被恐懼壓垮,放下武器,哭喊著逃離戰鬥崗位,閩越軍後陣如一塊春冰,隨著一聲看似微不足道的輕響,一整塊冰渙然消解,士卒們四散奔逃,再也顧不上隊形,顧不上自己的責任,只想逃命,哪怕離身後的馬蹄聲稍微遠一些也好。

見此情形,梁嘯等人大喜。幾乎不用梁嘯說什么,所有的騎士、射手都調整了方向,徑直殺向那些還企圖反擊的對手。他們有意放慢了戰馬的速度,散開了陣型,驅趕著亡命奔逃的閩越軍士卒,將恐懼放大,將混亂擴散。

在兩個親衛的幫助下,余善剛剛從地上爬起來。他的臉被梁嘯射破了,鮮血橫流。可是他卻感覺不到痛,看著梁嘯等人趕著自己的部下,來回突衝,余善驚呆了。

只是從馬上摔下來的功夫,怎么後陣就變成了這樣?

余善的腦子里一片空白,親衛們卻不敢大意。梁嘯等人再次逼近,還有大批的潰兵。一旦陷入潰兵之中,他們想逃都逃不了。他們二話不說,將余善扶上馬,轉身就走。

景昭的親衛也不敢怠慢,抬起人事不省的景昭,狂奔而去。

余善、景昭一撤,閩越軍徹底崩潰,再也沒有人願意戰鬥,全都撒開腳丫子,漫山遍野的逃跑。梁嘯等人面前一鬆,原本就不大的壓力徹底消失,他們縱馬奔馳,任意殺戮,死死的咬著余善不放。

余善嚇得魂飛魄散,再也顧不上什么風度,打馬狂奔。

他有一匹好馬,可惜騎術卻實在不怎么樣,剛跑了幾十步就從馬上摔了下來,摔成了滾地葫蘆,狼狽不堪。親衛們再次翻身上馬,將他扶了起來。余善痛得臉都抽抽了,卻不敢停住,在親衛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勉力向前奔跑。

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梁嘯很快追上了余善,他們從余善的身後一掠而過,將落後的幾個親衛刺倒在地,又飄然遠去,劃了一道孤,趕到了余善的前方,然後又策馬衝了過來。

余善大驚失色,連忙掉頭跑。親衛一把拽住他,拖著他,向山坡上奔去。

梁嘯轉過身來,見余善在親衛的簇擁下向山上爬,不由得哈哈一笑。他沒有再追余善,滇馬再擅長爬坡,速度也不如在平地上快。他撥轉馬前,向那匹空鞍的白馬奔去。

騎士們散開,從兩側包抄,將白馬圍住。白馬駐立四望,神情有些落寞。梁嘯策馬奔到它的面前,翻身下馬,伸手就去拽白馬的韁繩。白馬也不反抗,低著頭,嗅了嗅梁嘯的手。梁嘯拍拍馬頭,翻身上馬,一抖韁繩,白馬抖一抖鬃毛,仿佛突然精神起來,人立而起,兩只前蹄凌空虛踏,直欲乘風而去!

梁嘯一手挽韁,一手持弓,踩著馬鐙,幾乎站在馬背上。他高高的舉起手中的弓,厲聲長嘯!

嘯聲凄厲雄壯,帶著說不出的殺氣。

山坡上,余善面色煞白,眼神驚恐。

usaden 發表於 2017-1-12 15:02
第517章 意志


石榴嶺下,趙嬰齊一拍大腿,大叫一聲:“贊!冠軍侯就是冠軍侯,所向無敵。”

不少南越騎士全程觀看了梁嘯等人破陣的過程,也被梁嘯等人的騎射驚呆了,更被梁嘯等人展現出來的騎兵威力激蕩得熱血沸騰。梁嘯僅僅用二十騎就輕鬆的擊潰了四、五百閩越精銳,他們有四百餘騎,還有山嶺陣地可以憑借,又怕余善什麼?

聽到趙嬰齊的喝采聲,南越騎士們也忍不住大聲叫好。趙嬰齊聽了,更加興奮,跑到鼓手面前,奪過鼓桴,用力敲響了戰鼓,為梁嘯助威。

戰鼓聲雷鳴,在山谷中回蕩,仿佛一道驚雷,經久不息。

閩越士卒面色如土,士氣沮喪,黯然失色。

南越將士士氣如虹,戰意盎然,吼聲震天。

嶺下嶺下,完全是兩個天地。因閩越軍優勢兵力帶來的心理壓力一掃而空,南越將士信心百倍,對戰勝閩越,取得最後的勝利充滿了信心。

閩越將士們驚恐不已。他們原本就被梁嘯等人殺得心慌意亂,只顧逃命,幾乎忘了身邊的石榴嶺上還有敵人。此刻聽到戰鼓聲,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真正安全。騎兵的威力太大,一、二十騎就能造成這樣的局面,如果嶺上的南越騎士全部殺下來,哪裡還有逃生的可能?

不約而同之下,閩越潰兵開始逃命。

梁嘯騎著白馬,在山坡上輕馳。所到之處,閩越士卒遠遠的避開,就像流水繞開巨石,就像野獸避開熊虎,就像走禽避開雄鷹。如俯首,如膜拜,畏懼與景仰共存。

趙嬰齊在嶺上看到這副情景。羨慕不已,對身邊的親衛們說道:“這才是男人應該有的樣子。”

親衛們不約而同的點頭附和。此時此刻。梁嘯也是他們心目中的偶像。以前雖然聽過很多關于梁嘯的故事,知道梁嘯曾經縱橫西域,痛擊匈奴,可那些畢竟是故事,不如此刻親眼所見來得真實。

什么叫勇冠三軍?這就是。

什么叫所向無敵?這就是。

能跟著這樣的勇士學習騎射,能跟著這樣的勇士征戰沙場,是每一個熱血男兒的願望。

梁嘯等人回到嶺下的時候,南越將士蜂擁而上。如眾星捧月。趙嬰齊親自跑了過去,伸手牽住了白馬的韁繩。梁嘯連忙躬身施禮。“殿下,不敢當。”

“敢當,敢當。”趙嬰齊笑嘻嘻的說道:“一來你今天這一戰打出了士氣,我們又能多支持一陣子,你等於是救了我的命。二來做王的,總得表現出一點禮賢下士的風度,給你牽馬,也是為我自己揚名嘛。”

“哈哈,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你我是什麼關系,何必客氣。”趙嬰齊擺擺手。“你自安坐,我給你牽馬。”說著。牽著白馬,一路上行。白馬雖然神駿,爬坡卻不如滇馬,趙嬰齊就走起了之字路形,橫折幾次,蜿蜒上山。

南越士卒見狀,更是對梁嘯佩服得五體投地。趙嬰齊是他們的太子,是將來的南越王。由他來牽馬,對南越將士來說。這是無上的榮耀,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情景。而這一切,現在都在梁嘯身上應驗了。

這是梁嘯憑自己過人的戰功掙來的。要想享受這樣的榮耀。就要刻苦訓練,奮勇殺敵,像梁嘯一樣破軍殺將,摧枯拉朽。

空氣中,萌動著一股充滿荷爾蒙氣息的情緒。

余善回到大營,呆坐在大帳中。

一個中年巫醫搖著銅鈴,繞著火堆,且歌且舞,念念有辭。

巫醫念完了禱詞,拿起一把草木灰,按在余善的臉上。血止住了,麻木的傷口又漸漸恢復了知覺。余善的臉頰抽動了兩下,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這口氣一直涼到了心底。

巫醫嚇了一跳,連忙拜倒在地,連連叩頭。余善擺擺手,示意巫醫出去。他拿過一面銅鏡,想看看自己的模樣,可是銅鏡拿在手中,他又猶豫了。他知道,自己現在肯定很狼狽。臉上多了一個傷口,又是血,又是灰,哪里還可能有平時的風度。

其實,從他摔下馬背的那一刻起,他苦心造就的形象就毀了。五百金購來的良馬被梁嘯搶走了,他像一個喪家之犬似的站在山坡上,身邊圍著上百勇士,卻不敢發起對梁嘯的進攻,盡顯懦弱之態。

五百人,被梁嘯二十騎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究竟是我太無能,還是梁嘯善戰,騎兵的威力太強?

余善放下銅鏡,輕輕捂住臉上的傷口。一想到騎兵,他的臉就不由自主的抽搐。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親眼見識騎兵戰鬥,但是他卻不是第一次聽說。

除了會稽城外的那一次之外,他多次聽劉駒、景昭等吳人說起當年的舊事。劉駒經常在他面前嘆惜的有兩件事:一是沒有聽桓遠的計策,二是吳國沒有真正的騎兵。沒聽桓遠的計策,導致吳軍至死沒能邁過成皋;沒有真正的騎兵,吳軍被動挨打,屢次受創,最後還被追得走投無路,先王劉濞因此一敗塗地。

在余善的心裡,早就對騎兵的戰鬥力嚮往不已,這也是他不惜重金從中原購馬,並以千金的天價買了兩匹西域烏孫馬的原因所在。擁有了一支騎兵,哪怕只是五十人的親衛騎,是他一貫以來的夢想。

梁嘯隨手一擊,奪走了他的千里馬,毀了他的親衛騎,但他想擁有騎兵的心卻沒有死,反而更加熱烈。

梁嘯的勝利,就是騎兵戰鬥力的最好體現。梁嘯僅用二十騎就能擊破我五百人,如果我有千餘騎,閩越還有誰能是我的對手?

余善的心情很復雜,說不出是喜悅,還是沮喪。

腳步聲響起,景平走了進來。躬身施禮。余善收回思緒,強按心中的不安,問道:“你父親的傷勢如何?”

景平嘆了一口氣。“性命無虞。但短期內怕是無法起身了。國相,我想送他回去養傷。”

余善欲言又止。面露難色。景昭雖然不是什麼名將,卻是他信得過的人。劉駒降漢做了婁侯,景昭沒有像其他吳人一樣離開閩越,而是投靠了他,讓他多了一個得力助手。他對景昭很器重,景昭對他也是忠心耿耿。今天若不是景昭,他恐怕倒死在梁嘯的箭下,而景昭卻為此受了重傷。

如果景昭離開。這里的戰事怎么辦?他是國相不假,可他并沒有親自指揮戰鬥的經驗,特別是幾萬人等級的戰鬥。這可不是幾百人,上千人的戰事,是個人都可以指揮。幾萬人涉及到的事情太多,除非有相當的經驗,很難調度得當。

余善想了好一會兒,才模棱兩可的說道:“你父親的意見呢?”

景平低下了頭,想了想,又道:“國相。我們大致估計了一下,如果梁嘯真的只有四五百人,他這些天搬運的糧草足夠他使用半年以上。圍困石榴嶺半年。絕非上策。”

余善皺皺眉頭,卻沒說話。

景平有些臉熱。梁嘯之所以能有這么多的輜重,都是因為他太膽小,以至於梁嘯將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投入輜重轉運。如果他當時膽子大一點,哪怕是出營騷擾一下,也不至於讓梁嘯這么輕鬆。

“如果國相不願就此罷手,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什么辦法?”

“強攻。”景平吸了一口氣,又慢慢的吐出來。“不惜代價,強攻山嶺。騎兵雖然衝擊力強。在陣地戰上卻發揮不了多少作用。我軍兵力有明顯的優勢,如果強行攻擊。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不過,傷亡可能會比較大。”

余善又閉上了嘴巴。他明白了景昭的意思。圍困是不行的。梁嘯有足夠的輜重,不怕拖。他卻不行,三萬大軍的輜重是一個沉重的負擔,而且他也不可能一直在這裡,西線和北線隨時可能發生戰事,需要這支主力的支援。

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主動撤退,將漳浦拱手讓給南越;要么不惜代價強攻,爭取在短時間內拿下石榴嶺,抓住梁嘯和趙嬰齊,掌握主動權。

說是兩條路,其實只有一條路。如果他主動撤了,他這個國相估計也就做到頭了。他發起的戰爭,結果寸土未得,反而丟了漳浦,讓南越的勢力侵入閩越境內,還遭受了三路大軍的包圍。他如何面對那些反對的聲音,如何面對閩越王的責備?

想想都覺得頭疼。

“你父親估計要損失多少人?”

景平看看余善,猶猶豫豫的伸出一只手,在余善面前晃了一下。余善的臉疼,抽動眼角的肌肉,看得不是很清楚。他乜了景平一眼。“多少?五千?”

“順利的話……五千,不順利的話,可能要再加五千。”

余善倒吸一口涼氣,隨即臉頰一陣劇痛。他連忙捂住臉,緊緊的咬著牙,以免自己罵出聲來。只為了梁嘯和趙嬰齊兩個人,可能需要折損一萬人?這個損失也太大了。超過三成的損失,慘勝如敗,稍有不慎,說不定會導致全軍崩潰。

“我……再想想。”

“喏。”景平深施一禮,嚅嚅的退了出去。

余善捂著臉,卻不是臉疼,而是覺得牙疼、心疼。一萬人的損失實在太大了,讓他一時無法接受。不過,他對景昭的眼光又頗為信任。景昭為人謹慎,這個估計應該不會太離譜。就算不用萬人,五千人也是無可避免的。

景昭給出了他的建議,現在就看他如何選擇了。

石榴嶺上,一片歡騰,趙嬰齊等南越將士圍著梁嘯等人,有說有笑,氣氛輕鬆。

那匹被梁嘯命名為『新月』的白馬也成了萬眾矚目的明星!南越將士見慣了矮小的滇馬,何嘗見過如此高大神駿的戰馬。余善騎著『新月』出現的時候,他們就覺得這匹馬與眾不同,如今馬到了面前,可以近距離欣賞,更覺得這匹馬氣度不凡,一舉一動都透著高貴的氣質,身上的皮毛更是如絲綢一般光滑,令人愛不釋手。

不少騎士都湊了過來,希望能親手摸一摸這匹來自西域的神駒,眼中透著渴望和羨慕。

趙嬰齊和梁嘯相熟,知道梁嘯的胡妾叫月亮,曾經有一匹白馬,在梁嘯出使西域的時候戰死了。梁嘯給這匹馬起名為新月,自然是要留給胡妾月亮的。他雖然想要,也不好意思開口索取。

不能討要,只能趁著這馬還是梁嘯的,多親近親近。

夜色低垂,梁嘯與趙嬰齊等人站在山梁之上,眼前一望無際,閩越軍的大營遍布在山谷之中,點點篝火宛若繁星。趙嬰齊心情輕松,面帶微笑。

“君侯,這一戰,應該擊破余善的膽了吧?景昭好像受傷了,不知道會不會死?”

“的確不可不防。”梁嘯背著手,眉毛輕輕一揚,笑道:“景昭為人謹慎,但是經驗豐富,如果由他來主持軍務,這一仗不會出現太多的意外。如果他死了,以景平的資歷,恐怕不足以平衡余善,余善會出什么樣的招數,我們無法想象,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打算?”趙嬰齊有些意外。“還能有什么樣的打算?”

梁嘯咂了咂嘴,四處看看,然後不動聲色的向前走了兩步。趙嬰齊會意,跟了上去。

梁嘯輕聲說道:“你不要忘了,余善有三萬人,就算是十比一的傷亡比例,他也承受得起。我們則不同,這些騎士都沒有經過真正的血戰,一旦傷亡超過兩成,士氣必然受挫。傷亡逾半,我們的兵力就不足以守住山嶺,很可能會潰敗。所以,如果余善發狠,要用兩三千人換你我的人頭,這事就有點麻煩。”

趙嬰齊眨眨眼睛,一時無語。他想了很久,又問道:“那該怎么辦?”他頓了頓,又道:“我想,君侯一定會辦法的。”

梁嘯無聲的笑了起來。趙嬰齊果然是個雛,不論是喜是憂,都藏不住,情緒波動太大。

“殿下,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要想守住山嶺,擊敗余善,你的意志是真正的關鍵!是成為以少勝多的名將,威鎮天下?還是要臨陣而退的懦夫,為呂相笑?全在於你的選擇。你和余善,必有一人折在這石榴嶺上。狹路相逢勇者勝!殿下,你做好準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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