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箭神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mk2258 2015-8-12 19:49: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1 327625
OSos 發表於 2016-3-6 16:31
第419章 履霜

    元光二年,十二月,直道。
    李廣、梁嘯騎著高頭大馬,並肩而行。這兩匹馬都來自大宛,身形高大,四肢修長,強壯與敏捷並存,不僅漢馬無法與之相比,就算是那些從匈奴人手中奪來的匈奴也相形見絀。

    李廣對這匹天子所賜的紅鬃烈馬愛如珍寶。不管對天子有多少怨言,只要騎上這匹馬,他就感到無比的滿足。在長達數月的戰事中,這匹馬立下了汗馬功勞,也掉了不少驃。李廣心疼壞了,親自護理,每天帶它出去吃草、飲水,夜裡給它加料,直到它恢復體力。

    這場戰事,梁嘯最辛苦,東奔西跑,明珠也跟著受累。梁嘯乾脆跟著李廣一起放馬,順便學了不少養馬的學問。這都是他以前沒有接觸過的,不過他勤學好問,又善於總結思考,絕對是個好學生,又一次搏得了李廣的讚賞。

    李敢因此倒了黴,常被用來和梁嘯做比較,眼神多少有些幽怨。

    「伯鳴,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梁嘯摸了摸嘴,笑了起來。「當然是成親,然後抓緊時間,生幾個兒子。」

    「沒出息。」李廣瞪了梁嘯一眼,也笑了。「娶妻生子,這是自然,可大好年華,豈能如此荒廢?」

    「將軍,你這話,我可不贊同。」梁嘯開玩笑道:「人生在世,一為富貴,二為子孫。作為人臣,我的富貴雖然還沒到頂點,也差不多了。接下來當然要把重心放在子孫了。將軍你如果不是生這三個好兒子,能這麼舒服?一門三侯,將軍,你要多請幾天酒才行啊。」

    「哈哈哈……」李廣心情大好,朗聲大笑。「放心,就算一個不請,也少不了你小子的。」他笑了一陣,又道:「我聽說,老程想讓你去掌騎?」

    梁嘯愣了一下。8小說w?ww.`指了指李廣,壞笑道:「將軍,你在我身邊安排耳目?」

    李廣撇了撇嘴。「有這個必要嗎?老程看你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他的小心思了。他手下雖然有幾個騎將,可是誰能比得上你?想挖你過去。也是人之常情。再說了,這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我一提,他就主動跟我說了。他還說,你沒答應。」

    梁嘯點點頭。

    「有義氣。」李廣伸手。用力拍了拍梁嘯的肩膀。「不過,你應該答應的。如果我猜得不錯,接下來這幾年,河南地的戰事不會少。」

    「那我就更不去了。」梁嘯聳聳肩。「我可是獨苗,還沒生兒子,萬一戰死,連繼承人都沒有。」

    「你……」李廣無語,翻了個白眼,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他正準備再勸,梁嘯一指前面。「將軍。好像有人來了。」

    李廣抬頭看去,見前面有數名鮮衣怒馬的郎官護著一輛馬車駛了過來,顧不上再說梁嘯,連忙揮手示意停止前進。呼喝聲由前及後,一直傳到隊伍,親衛營勒住戰馬,靜待命令。

    馬車駛到跟前,前面引導的兩名郎官翻身下身,緊趕兩步,來到李廣、梁嘯面前。笑盈盈地說道:「李將軍,梁君侯,恭喜恭喜。二位得勝歸來,郎署的兄弟托我們先向二位祝賀。順便討杯酒喝。」

    梁嘯仔細一看,原來未央郎署的郎官。他給李廣遞了個眼色。李廣會意的點點頭。既然是由未央郎署的郎官扈從,這個使者應該是天子派來的。他和郎官們打了個招呼,下了馬,迎向使者。

    使者下了車,站在車旁。他身形瘦削。面色黝黑,穿著一身新官服,看起來卻常年耕種的農夫。他繃著臉,不苛言笑,看起來多少有幾分傲氣。梁嘯打量了兩眼,是個生面孔,沒見過。

    「這是會稽來的賢才,中大夫朱買臣。w?ww.`」剛才那個郎官跟了上來,輕聲提醒道:「他是嚴大夫的同鄉,不久前來長安上計的。」

    梁嘯心中一凜。這個郎官話裡有話,又是嚴助的同鄉,又是剛到京就做中大夫,這分明是走了嚴助的路子啊,陞遷的度比東方朔快多了。

    朱買臣?梁嘯皺了皺眉。他對朱買臣印象不太好。覆水難收這個成語就出自朱買臣,他幾乎是文人********便極盡刻薄的代表。梁嘯很不喜歡。此刻見他一副欽差大臣模樣,心中更是不爽,眼神微縮,一道厲芒一閃而沒。

    朱買臣雖然拱著手,腰桿卻挺得筆直。雖然面對著大漢當代中青兩代戰將中最著名的代表,他依然自信滿滿,一如在天子面前解說《春秋》《楚辭》。

    在他看來,李廣也好,梁嘯也罷,不過是些略有武勇的粗人,終究只是天子手裡的一把刀。而他卻是幫助天子握刀,決定刀砍向哪裡的那個人,有足夠的驕傲和自信。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被梁嘯看了一眼之後,他下意識的繃緊了身體。梁嘯的眼神像一枝利箭,瞬間擊破了他的驕傲,將他打回原形。剎那間,他就像被人剝去了華麗的官服,將乾瘦虛弱的身體袒露在眾人面前。

    朱買臣本能的低下了頭,抬起雙手,趕上兩步,向李廣和梁嘯行了一禮。

    李廣很意外,連忙還禮,口稱不敢當。他雖然驕傲,也知道使者代表的是天子,怠慢不得。梁嘯顏色稍緩,也跟著還了禮,卻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面無表情的看著朱買臣。

    朱買臣有些不安,咳嗽了一聲,說明來意。天子讓他去右北平。

    梁嘯很詫異。他們奉詔班師凱旋,一路急行,為的就是趕上正月的朝會。這都快到長安了,怎麼反而讓他去右北平。就算右北平戰事緊急,也用不著他去啊,韓安國和衛青已經趕去支援。如果他們都頂不住,他一個人去有什麼用?

    「出了什麼事?」

    朱買臣猶豫了片刻:「江都王劉非……臨陣戰歿,陛下命你護送他的遺體回江都。」

    梁嘯臉色大變。他雖然和劉非的交往不多,但是對這位江都王的印象卻不錯。劉非能以藩王的身份赴邊作戰,跟他的推薦有一定的關係。不過,天子顯然有他自己的計畫,沒有讓劉非參與主要戰場,而是讓他率領兩萬步騎出右北平,牽制匈奴左賢王。

    他怎麼會戰死?他是一位藩王,不是普通的將領,不需要親臨戰陣搏殺,陣亡的可能性極低。梁嘯的心裡拎了起來。不會是右北平的漢軍全軍覆沒了吧?要不然的話,劉非怎麼會陣亡?

    如果真是這樣,那的確有些麻煩。

    「江都王怎麼會……」梁嘯覺得咽喉有些干。「我軍受挫了?」

    「雖然未能大勝,受挫倒不至於。」朱買臣恢復了鎮靜,解釋了一番。「江都王率領一萬吳楚步卒出塞,與騎兵失散,被匈奴左賢王親自率領的三萬騎兵包圍,江都王率領親衛多次擊退匈奴人的衝鋒,殺傷甚多,可是為流矢所中,傷重不治,為國捐軀了。」

    梁嘯眼角抽了抽。他明白了。劉非肯定是自恃勇武,求戰心切,把自己當成衝鋒陷陣的鬥將了。一時殺得痛快,卻也把自己的命送了。

    戰場之上,流矢亂飛,箭可不長眼睛,哪管你是王還是庶民。這年頭雖說醫術大有進步,但醫療手段還是比較落後,破傷風,傷口炎,都能要人命。劉非雖然勇武過人,畢竟養尊處優,受傷的機會不多,一旦受傷,不治的可能性遠比普通士卒高。

    「那右北平的軍情如何?」

    「御史大夫韓安國已經趕到,匈奴人也退走了。」

    梁嘯暗自鬆了一口氣。如果劉非戰死,漢軍再遭受重大挫折,那這一戰的成色難免大打折扣。不過,死了一位藩王級主將,這次損失也不小,多多少少會影響到整個戰功的評價。

    「好,我立刻出。」

    「不,在此之前,天子讓你先回長安一趟。」

    梁嘯皺了皺眉,沒吭聲。他和李廣商量了一下,將俘虜和親衛營交付給李廣,自己只帶著私人部曲,隨朱買臣一起趕回長安見駕。

    李廣答應了。他雖然和劉非沒什麼交往,卻對這位好武成性的藩王印象不錯。七國之亂時,年方十五的劉非多次請戰,對當時普通低迷的士氣是一個難得的鼓舞,李廣對此印象頗深。如此劉非陣亡,他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

    依著梁嘯的性子,恨不得一口氣奔到長安。朱買臣卻不肯,他雖然也急著趕路,卻不願意放棄軺車和梁嘯一樣騎馬。車再快,也沒有騎馬方便,梁嘯很惱火,說了幾句不好聽的,朱買臣聽了,心情自然也不太好,兩人初次見面,便有些相看兩厭,一路上也沒什麼交流,只是悶頭趕路。

    一天後,梁嘯趕到了長安城。他讓荼牛兒等人先回家,自己趕到了未央宮,拜見天子。

    天子神情疲憊,看到梁嘯時,他拍了拍額頭,笑了一聲:「這是朕的鷹犬回來了麼?」

    梁嘯覺得有些異樣。這個時代君臣關係比較隨便,他和天子相處了這麼久,在這種非正式場合,天子還是第一次以朕自稱,通常都是像普通人一樣用「我」、「吾」,很少用「朕」這種皇帝專用的自稱。這看似簡單的一個稱呼,卻可能寓示著他們之間關係的變化。

    梁嘯心頭一動,趕上兩步,一揖到底。「冠軍侯、騎都尉,臣嘯,拜見陛下。」

    -

    -(未完待續。)
第419章 履霜
OSos 發表於 2016-3-7 23:58
第419章 履霜
元光二年,十二月,直道。
    李廣、梁嘯騎著高頭大馬,並肩而行。這兩匹馬都來自大宛,身形高大,四肢修長,強壯與敏捷並存,不僅漢馬無法與之相比,就算是那些從匈奴人手中奪來的匈奴也相形見絀。

    李廣對這匹天子所賜的紅鬃烈馬愛如珍寶。不管對天子有多少怨言,只要騎上這匹馬,他就感到無比的滿足。在長達數月的戰事中,這匹馬立下了汗馬功勞,也掉了不少驃。李廣心疼壞了,親自護理,每天帶它出去吃草、飲水,夜裡給它加料,直到它恢復體力。

    這場戰事,梁嘯最辛苦,東奔西跑,明珠也跟著受累。梁嘯乾脆跟著李廣一起放馬,順便學了不少養馬的學問。這都是他以前沒有接觸過的,不過他勤學好問,又善於總結思考,絕對是個好學生,又一次搏得了李廣的讚賞。

    李敢因此倒了黴,常被用來和梁嘯做比較,眼神多少有些幽怨。

    「伯鳴,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梁嘯摸了摸嘴,笑了起來。「當然是成親,然後抓緊時間,生幾個兒子。」

    「沒出息。」李廣瞪了梁嘯一眼,也笑了。「娶妻生子,這是自然,可大好年華,豈能如此荒廢?」

    「將軍,你這話,我可不贊同。」梁嘯開玩笑道:「人生在世,一為富貴,二為子孫。作為人臣,我的富貴雖然還沒到頂點,也差不多了。接下來當然要把重心放在子孫了。將軍你如果不是生這三個好兒子,能這麼舒服?一門三侯,將軍,你要多請幾天酒才行啊。」

    「哈哈哈……」李廣心情大好,朗聲大笑。「放心,就算一個不請,也少不了你小子的。」他笑了一陣,又道:「我聽說,老程想讓你去掌騎?」

    梁嘯愣了一下。8小說w?ww.`指了指李廣,壞笑道:「將軍,你在我身邊安排耳目?」

    李廣撇了撇嘴。「有這個必要嗎?老程看你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他的小心思了。他手下雖然有幾個騎將,可是誰能比得上你?想挖你過去。也是人之常情。再說了,這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我一提,他就主動跟我說了。他還說,你沒答應。」

    梁嘯點點頭。

    「有義氣。」李廣伸手。用力拍了拍梁嘯的肩膀。「不過,你應該答應的。如果我猜得不錯,接下來這幾年,河南地的戰事不會少。」

    「那我就更不去了。」梁嘯聳聳肩。「我可是獨苗,還沒生兒子,萬一戰死,連繼承人都沒有。」

    「你……」李廣無語,翻了個白眼,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他正準備再勸,梁嘯一指前面。「將軍。好像有人來了。」

    李廣抬頭看去,見前面有數名鮮衣怒馬的郎官護著一輛馬車駛了過來,顧不上再說梁嘯,連忙揮手示意停止前進。呼喝聲由前及後,一直傳到隊伍,親衛營勒住戰馬,靜待命令。

    馬車駛到跟前,前面引導的兩名郎官翻身下身,緊趕兩步,來到李廣、梁嘯面前。笑盈盈地說道:「李將軍,梁君侯,恭喜恭喜。二位得勝歸來,郎署的兄弟托我們先向二位祝賀。順便討杯酒喝。」

    梁嘯仔細一看,原來未央郎署的郎官。他給李廣遞了個眼色。李廣會意的點點頭。既然是由未央郎署的郎官扈從,這個使者應該是天子派來的。他和郎官們打了個招呼,下了馬,迎向使者。

    使者下了車,站在車旁。他身形瘦削。面色黝黑,穿著一身新官服,看起來卻常年耕種的農夫。他繃著臉,不苛言笑,看起來多少有幾分傲氣。梁嘯打量了兩眼,是個生面孔,沒見過。

    「這是會稽來的賢才,中大夫朱買臣。w?ww.`」剛才那個郎官跟了上來,輕聲提醒道:「他是嚴大夫的同鄉,不久前來長安上計的。」

    梁嘯心中一凜。這個郎官話裡有話,又是嚴助的同鄉,又是剛到京就做中大夫,這分明是走了嚴助的路子啊,陞遷的度比東方朔快多了。

    朱買臣?梁嘯皺了皺眉。他對朱買臣印象不太好。覆水難收這個成語就出自朱買臣,他幾乎是文人********便極盡刻薄的代表。梁嘯很不喜歡。此刻見他一副欽差大臣模樣,心中更是不爽,眼神微縮,一道厲芒一閃而沒。

    朱買臣雖然拱著手,腰桿卻挺得筆直。雖然面對著大漢當代中青兩代戰將中最著名的代表,他依然自信滿滿,一如在天子面前解說《春秋》《楚辭》。

    在他看來,李廣也好,梁嘯也罷,不過是些略有武勇的粗人,終究只是天子手裡的一把刀。而他卻是幫助天子握刀,決定刀砍向哪裡的那個人,有足夠的驕傲和自信。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被梁嘯看了一眼之後,他下意識的繃緊了身體。梁嘯的眼神像一枝利箭,瞬間擊破了他的驕傲,將他打回原形。剎那間,他就像被人剝去了華麗的官服,將乾瘦虛弱的身體袒露在眾人面前。

    朱買臣本能的低下了頭,抬起雙手,趕上兩步,向李廣和梁嘯行了一禮。

    李廣很意外,連忙還禮,口稱不敢當。他雖然驕傲,也知道使者代表的是天子,怠慢不得。梁嘯顏色稍緩,也跟著還了禮,卻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面無表情的看著朱買臣。

    朱買臣有些不安,咳嗽了一聲,說明來意。天子讓他去右北平。

    梁嘯很詫異。他們奉詔班師凱旋,一路急行,為的就是趕上正月的朝會。這都快到長安了,怎麼反而讓他去右北平。就算右北平戰事緊急,也用不著他去啊,韓安國和衛青已經趕去支援。如果他們都頂不住,他一個人去有什麼用?

    「出了什麼事?」

    朱買臣猶豫了片刻:「江都王劉非……臨陣戰歿,陛下命你護送他的遺體回江都。」

    梁嘯臉色大變。他雖然和劉非的交往不多,但是對這位江都王的印象卻不錯。劉非能以藩王的身份赴邊作戰,跟他的推薦有一定的關係。不過,天子顯然有他自己的計畫,沒有讓劉非參與主要戰場,而是讓他率領兩萬步騎出右北平,牽制匈奴左賢王。

    他怎麼會戰死?他是一位藩王,不是普通的將領,不需要親臨戰陣搏殺,陣亡的可能性極低。梁嘯的心裡拎了起來。不會是右北平的漢軍全軍覆沒了吧?要不然的話,劉非怎麼會陣亡?

    如果真是這樣,那的確有些麻煩。

    「江都王怎麼會……」梁嘯覺得咽喉有些干。「我軍受挫了?」

    「雖然未能大勝,受挫倒不至於。」朱買臣恢復了鎮靜,解釋了一番。「江都王率領一萬吳楚步卒出塞,與騎兵失散,被匈奴左賢王親自率領的三萬騎兵包圍,江都王率領親衛多次擊退匈奴人的衝鋒,殺傷甚多,可是為流矢所中,傷重不治,為國捐軀了。」

    梁嘯眼角抽了抽。他明白了。劉非肯定是自恃勇武,求戰心切,把自己當成衝鋒陷陣的鬥將了。一時殺得痛快,卻也把自己的命送了。

    戰場之上,流矢亂飛,箭可不長眼睛,哪管你是王還是庶民。這年頭雖說醫術大有進步,但醫療手段還是比較落後,破傷風,傷口炎,都能要人命。劉非雖然勇武過人,畢竟養尊處優,受傷的機會不多,一旦受傷,不治的可能性遠比普通士卒高。

    「那右北平的軍情如何?」

    「御史大夫韓安國已經趕到,匈奴人也退走了。」

    梁嘯暗自鬆了一口氣。如果劉非戰死,漢軍再遭受重大挫折,那這一戰的成色難免大打折扣。不過,死了一位藩王級主將,這次損失也不小,多多少少會影響到整個戰功的評價。

    「好,我立刻出。」

    「不,在此之前,天子讓你先回長安一趟。」

    梁嘯皺了皺眉,沒吭聲。他和李廣商量了一下,將俘虜和親衛營交付給李廣,自己只帶著私人部曲,隨朱買臣一起趕回長安見駕。

    李廣答應了。他雖然和劉非沒什麼交往,卻對這位好武成性的藩王印象不錯。七國之亂時,年方十五的劉非多次請戰,對當時普通低迷的士氣是一個難得的鼓舞,李廣對此印象頗深。如此劉非陣亡,他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

    依著梁嘯的性子,恨不得一口氣奔到長安。朱買臣卻不肯,他雖然也急著趕路,卻不願意放棄軺車和梁嘯一樣騎馬。車再快,也沒有騎馬方便,梁嘯很惱火,說了幾句不好聽的,朱買臣聽了,心情自然也不太好,兩人初次見面,便有些相看兩厭,一路上也沒什麼交流,只是悶頭趕路。

    一天後,梁嘯趕到了長安城。他讓荼牛兒等人先回家,自己趕到了未央宮,拜見天子。

    天子神情疲憊,看到梁嘯時,他拍了拍額頭,笑了一聲:「這是朕的鷹犬回來了麼?」

    梁嘯覺得有些異樣。這個時代君臣關係比較隨便,他和天子相處了這麼久,在這種非正式場合,天子還是第一次以朕自稱,通常都是像普通人一樣用「我」、「吾」,很少用「朕」這種皇帝專用的自稱。這看似簡單的一個稱呼,卻可能寓示著他們之間關係的變化。

    梁嘯心頭一動,趕上兩步,一揖到底。「冠軍侯、騎都尉,臣嘯,拜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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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第419章 履霜
OSos 發表於 2016-3-8 10:00
第420章 弄巧成拙
天子笑容可掬,上前一步,扶起梁嘯,上下打量了一番,滿意的點點頭。「嗯,黑了,瘦了,不過鋒芒畢露,大有當者披靡之氣勢,有名將之相。」

    梁嘯大赧,連忙說道:「陛下謬讚,臣愧不敢當。臣不過略有匹夫之勇,仗陛下聖明,小有斬獲,哪裡敢稱什麼名將。要說名將,程韓李三位將軍才是真正的名將,我等後輩望塵莫及。」

    「哦?」天子眼睛眨了眨,挽著梁嘯的手臂上殿。「軍報上說得簡略,朕看得殊不過癮,你仔細說來聽聽,也讓朕瞭解一下我朝名將的作戰風格,好為接下來的戰事做些準備。」

    「唯!」梁嘯應喏,在天子的對面坐下,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述這一戰的經過。

    梁嘯沒有講多少自己的戰功。這些戰功都已經報了上來,天子一清二楚,不需要他再自吹自擂。更何況天子已經露出猜忌他的意思,他自誇只會適得其反。過猶不及,這時候謙虛一點才是王道。

    他雖然對天子的做法不爽,但是他更清楚,歷朝歷代,朝廷對武將的猜忌都是客觀存在的,漢高祖對韓信、彭越,漢文帝對周勃,漢景帝對周亞夫,都是如此。相比較而言,漢武帝還算是有自信的,對衛青也只是雪藏,並沒有下毒手。

    梁嘯仔細講述了作戰經過,特別強調了程不識的功勞。如果沒有程不識堅守大澤,右賢王必然侵入河套,漢軍無法避免全線崩潰的結局。

    聽了梁嘯的敘述,天子很意外。在他收到的戰報中,程不識雖然有功,但是斬首數量有限,在三個主將中是墊底的,連韓安國都不如。「程不識的作用這麼大?」

    「陛下,臣愚昧,竊以為程將軍如果不讓衛青部支援韓將軍。韓將軍能不能將樓煩王壓縮到石門水一帶都是問題。雙方如果在大河南北作戰,以我軍的騎兵數量,縱使勝也是小勝,敗卻是慘敗。」

    天子打量著地圖。緩緩點頭,後脖頸直冒涼氣。

    梁嘯說得一針見血,雖說漢軍有十萬大軍,但騎兵數量太少,只有三萬五千人。匈奴先後投入戰場的總兵力卻高達十三萬。當初聽說匈奴單于和右賢王趕來支援的時候。他們已經意識到雙方兵力懸殊,為此憂心忡忡。現在再一想,如果漢軍沒能在前期取得優勢,只怕後果更加不堪設想。

    他們都低估了程不識派衛青支援韓安國的意義,同樣,他們也低估了程不識堅守大澤的意義。程不識在這場大戰中的斬首數雖然不多,起的作用卻非同小可。甚至可以說,沒有程不識兩次舍已為人的決策,這一戰根本不可能取勝。

    「程不識有功。」天子雙手按著地圖,緩緩點頭。

    「陛下聖明。」

    天子微微一笑。抬起眼皮,看著梁嘯。「如此說來,只怕首功不是你和李將軍了,你就不覺得可惜嗎?」

    「可惜。」梁嘯說道:「不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李將軍光明磊落,不肯貪他人之功,臣又豈敢?再者,陛下慧眼如炬,忠奸無所遁形。臣也不敢冒險。」

    「是麼?」天子眼神一閃,嘴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意。「慧眼如炬,朕怕是不敢當。別的不說,你。朕便看不清。」

    梁嘯眉心一跳,心道戲肉果然來了。也不知道哪裡出了破綻,居然被他察覺了。難道受壓制與此有關?

    梁嘯早有準備,不慌不忙,一臉無辜的看著天子。「臣……不太明白,還請陛下明示。」

    天子笑得更加神秘。「你是江都人。你的師傅桓君也是江都人,可是你這用騎之術卻如此精妙,連匈奴人都甘拜下風,朕實在不清楚是從何而來,難道是天授?」

    梁嘯恍然大悟,不禁啞然失笑。天子被他笑得有些尷尬,臉上的笑容也有些不太自然。他忽然有些感覺,自己恐怕想多了。

    「陛下,臣的用騎之術雖然有自己領悟的部分,卻並非天授,而是自有傳承。臣的恩師桓君傳給臣的兵法是項王兵法,其中最精妙的部分就是騎兵戰術。至於項王是不是天授,臣就不清楚了。不過,臣覺得,就算是天授,也不能代表什麼。」

    天子一愣。「天授也代表不了什麼?你不信天命?」

    梁嘯詭異的一笑,反問道:「若天授就是天命,那楚漢之爭的結果為何是楚亡漢興?」

    天子頓時語塞,臉上泛起微紅。

    漢王朝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由平民建立的王朝。漢以前的王朝都有神聖血統為後盾,就連項羽都有楚貴族的身份,而劉邦卻是一個什麼貴族血統也沒有的庶民。政權的合法性一直是漢王朝的軟肋,天命之爭,也就成了漢王朝難言的隱痛。

    轅固生與黃生爭議湯武革命,為什麼黃生會輸?因為按照道家學說推衍,周武王就是以下犯上。黃老之道維持了漢朝的復興,但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是最終被朝廷拋棄的原因之一。儒家為什麼能獨尊?儒家偷換概念,採用五德終始說,為漢家天下找到政權合法性的依據是重要原因之一。

    不久前,董仲舒的天人三策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回答天命的問題。可以說,漢朝歷代天子,包括漢武帝本人在內,對天命這件事一直沒什麼自信。自家知道自家的底細,赤帝子之類的神話都是騙人的,而且他們心裡也清楚,這種空話根本不能服眾。

    漢高祖一邊自稱赤帝子,一邊祭黑帝,自已打自己嘴巴,漢文帝被新垣平所騙,貽笑大方,都是他們底氣不足,病急亂投醫的表現。漢武帝那麼急著問策,也是這種心理的表現。他忌憚項羽,同樣是出於這種不自信。

    此刻,被梁嘯一語點破,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遲疑了片刻,反問道:「既然與天命無關,那依你之見,楚亡漢興的原因何在?」

    「臣聽說,高皇帝與眾臣討論過這個話題,臣對王陵所言非常贊同。」

    「哪個論斷?」

    「與天下同利者勝。」

    天子眉毛一挑,若有所思。他眼珠一轉,歪了歪嘴。「難道你覺得王陵所言比高皇帝還有道理?」

    梁嘯嘿嘿一笑。「古人有雲,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以臣的心智,只能領悟到王陵這個層次。至於高皇帝所言,臣愚鈍,不敢誇口。」

    天子看看梁嘯,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好一張利口,外披錦繡,內藏金針,比你燒匈奴人的輜重還要狠啊。我差點中了你的計,太阿倒持。」

    梁嘯茫然。「陛下在說什麼,臣愚鈍,真的不明白……」

    「好了,好了。」天子擺了擺手,打斷了梁嘯。「我不跟你說了。你千里迢迢的趕回來,也累了。先回家休息,兩日後起程。」

    「唯!」梁嘯應諾,起身告辭,出宮回家。

    梁嘯離開之後,天子咳嗽了一聲:「嚴助,出來吧。」

    嚴助拱著手,從帷幕後走了出來,臉色尷尬。他偷偷地看了天子一眼。「陛下聖明,梁嘯果然生得一張利口。臣習縱橫家多年,也只能甘拜下風,自愧不如。」

    「能讓你嚴助認輸,也是不容易啊。」天子撇了撇嘴,手指敲打著案几。「梁嘯坦蕩,倒顯得朕小雞肚腸。若是不重賞他,恐怕會寒了將士之心。你說是不是?」

    嚴助嘴裡發苦。他本想給梁嘯下個絆子,沒想到卻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如今天子對梁嘯心有歉意,要重賞梁嘯,這實在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他又不敢說什麼,正如天子所說,梁嘯那幾句話說得陰險,弄不好會把他自己套進去。

    再說了,天子之前對梁嘯那麼器重,讓他穿著御賜的甲冑去隴右,現在突然壓制他,豈不是自打耳光?天子眼下正是用兵之際,如果因為一些沒根據的猜測壓制梁嘯,難免會影響士氣。

    「陛下聖明。」

    天子敲著案几,沉吟道:「那……賞他些什麼好呢?」

    嚴助箝口不語。

    ——

    梁嘯回到家,梁家一片歡騰。

    梁媌拉著梁嘯左看右看,見梁嘯沒少什麼零件,總算鬆了一口氣。梁嘯出征的這段時間,她可是擔心得很。以前一心想著封侯,顧不擔心梁嘯,現在梁嘯已經封了侯,梁嘯的安全成了她最關心的事。

    「這次回來,就不要再去打仗了,在家多休息一段時間,生幾個小子,讓阿母抱抱。」

    「阿母,仗估計暫時是沒得打了,在家休息卻不太可能。」梁嘯說道:「江都王劉非陣亡了,我奉詔護送他的靈柩回江都。一來一去,至少得兩三個月。」

    「江都王陣亡了?」梁嘯吃了一驚。

    桓遠也有些傷感。「果然是瓦罐不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上亡。戰陣凶險,不可恃勇好鬥。」

    「是呢,是呢。嘯兒,你以後也得小心點,別動不動就往前衝。」梁媌後怕不已,拉著梁嘯的手,連聲說道:「我梁家如今富貴有餘,不需要再那麼拚命了。」

    梁嘯連連點頭。他們母子倆總算意見一致了。

    一家人正說得熱鬧,有人來報。「淮南翁主來了。」

    -

    -(未完待續。)


第420章 弄巧成拙
OSos 發表於 2016-3-8 10:01
第421章 誰急?

梁嘯很驚訝。他剛回到長安,劉陵就趕了過來,這消息傳得也太快了吧。他不敢怠慢,親自出迎。

    劉陵一身白衣,輕裝簡行,身邊只有雷被一個衛士。梁嘯出門的時候,她正在前庭來回轉圈,看起來有些焦躁。聽到梁嘯的腳步聲,她立刻迎了過來,揮手示意雷被退下,急急的問道:「天子怎麼說?」

    梁嘯眨了眨眼睛。「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你先告訴我,天子跟你說什麼了?」

    梁嘯盯著劉陵看了半天,忽然笑了起來。他明白了。劉陵肯定是得到了什麼消息,知道天子對他起了猜忌之心,所以一直關注他的行蹤。他一回到長安,劉陵就趕了過來。

    梁嘯心中一暖,也沒隱瞞,把自己面見天子的經過說了一遍。

    劉陵長出一口氣,整個人鬆了下來,手撫額頭,身體晃了晃,險些摔倒。梁嘯連忙伸手扶著她,關切的問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這兩天有些……」劉陵欲言又止,輕輕地推開的梁嘯的手臂。「我覺得……我可能害了你。」

    「為什麼這麼說?」梁嘯請劉陵入內,並肩而行。

    「朝廷對淮南一向忌憚,你和我……來往,天子豈能不擔心。我給你的帛書又是《項王兵法》,朝廷明面上雖說尊寵項王,其實一直對項王比較忌諱。鄭莊的父親鄭君因為不肯直呼項王之名,終身未任顯職。我給你《項王兵法》,其實是害了你。」

    「你不會到現在才知道吧?」梁嘯嘴角微挑,笑眯眯的說道。

    劉陵臉一紅,伸出粉紅色的舌尖舔了舔嘴唇。「我承認,當時是有別的想法。可是現在。我真的很後悔……」

    「世上有後悔藥可賣嗎?」

    劉陵不好意思的閉上了嘴巴,尷尬不已。「那……怎麼辦?」

    「解鈴還需繫鈴人。你惹的麻煩,你幫我來扛。」梁嘯眨眨眼睛。「朝廷的這一套勾心鬥角。我真的不太懂,我身邊的人也沒有擅長這個的。東方朔倒是懂,可惜他到西域逍遙去了。你懂,你來做我的賢內助。」

    「我這不是來了麼?賢……」劉陵委屈的解釋道,忽然意識到梁嘯在說什麼,頓時面紅耳赤,連說話都說不利索了。「賢……賢內助?」

    梁嘯點點頭,挑挑眉。「怎麼,嫌我窮。還是嫌我食邑少?不是我自吹自擂,我雖然食邑不多,卻是自己掙來的,不是繼承來的……」

    「誰嫌你食邑少了。」劉陵伸手拍了梁嘯一下,打斷了他,不好意思的轉過身,有些扭捏起來。「我……我是怕連累你,你也知道的……」

    「你現在才說這些,是不是太晚了?」

    「這個……」

    「好了,痛快點。答不答應?」見一向磊落不輸男子的劉陵害羞,梁嘯非常有成就感,促狹的催促道。「以前你總是催我。我不答應就又是掐又是打的,現在我答應了,我倒猶豫起來,耍我玩麼?」

    「誰催你了。」劉陵臊得紅了臉,啐道:「別胡說,我什麼時候急了?」

    「你不急啊?」梁嘯故意做出一副大失所望的樣子。「我還準備藉著這次立功的機會把事情辦了呢。你若是不急,那……就再等等吧。」

    「還等?」劉陵大急,霍地轉過身來,一眼看到梁嘯強忍的笑容。立刻明白了梁嘯的意思。她羞不自勝,伸手掐著梁嘯的腰間。用力一扭。梁嘯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兩眼瞪得溜圓。

    「你……」

    「讓你戲弄我。」劉陵哼了一聲:「我不理你了。我去拜見梁夫人。」說完。轉身就向中廷大堂走去,腳步輕盈如小鹿。

    梁嘯捂著腰追了上去。「唉喲喂,雖說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你也沒必要這麼急吧?」

    「我醜麼?」劉陵轉過身,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臉色緋紅如玉,眼波媚如春水。

    梁嘯看了看她那躍躍欲試的小手,還是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識相的乾笑了兩聲,離得八丈遠,伸手示意。「翁主請,請。」

    「這還差不多。」劉陵背著手,轉過身,一步三跳地向前走去。

    遠處的雷被看了,眼睛瞪得溜圓。梁劉二人聲音小,他隔得遠,只看到兩人說話,卻聽不清說什麼。他知道劉陵這麼急著趕來是心中有事,忽然看到劉陵如此雀躍跳脫,不免愕然。

    這是哪一出?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翁主怎麼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一進中庭,劉陵的腳步立刻慢了下來,除了臉上還有些許微紅,神情卻變得莊重無比。她停下腳步,示意梁嘯跟上來。梁嘯捂著腰,擠出一絲笑容。劉陵強忍著笑,又覺得失態,用力瞪了梁嘯一眼,想表現得凶惡一些,卻因為眼中的幸福太濃,看起來有些像拋媚眼。

    梁嘯裝不住了,笑出聲來。他走上前去,和劉陵並肩而行。

    上了堂,劉陵就將梁嘯扔在一邊,親熱的和梁媌說起話來。侍坐在一旁的李蓉清感覺到了一些異樣,看看劉陵,又看看梁嘯,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低下了頭。

    梁嘯有些歉意。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納李蓉清為妾真不是他本人的決定,那是老娘強塞給他的。況且,以李蓉清的身份,就算他願意扶她為正室,恐怕老娘也不會同意。

    這個時代就是這麼現實,身份懸殊,不是一句話就能抹得平的。

    梁媌心思機敏,一看這對小兒女的神情,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雖然不知道梁嘯是怎麼打算的,但是對於自家兒子能娶到翁主為妻,她顯然非常滿意,拉著劉陵說個不停,越看越歡喜,絲毫沒有注意到李蓉清的感覺。直到劉陵起身告辭。她才發現李蓉清臉色不對。

    「阿嘯啊,你送送翁主。」梁媌吩咐道:「蓉清,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回房休息。」

    「喏。」梁嘯和李蓉清同聲答應。

    梁嘯將劉陵送出大門,又送出裡門。劉陵卻依然沒有上馬之意。她看著遠處的皇宮,柳眉輕蹙。「你……真的想好了?」

    「想了好幾年了。」梁嘯輕聲笑道:「只不過現在才有底氣而已。」

    劉陵低下頭,看著腳尖。「那你以後再想出征,恐怕就不能了。」

    「還出什麼征啊。」梁嘯嘿嘿一笑。「我封了侯,掙了千戶食邑,娶了嬌妻美妾,剛剛弱冠就把別人一輩子都實現不了的夢想實現了,幹嘛還要拚命?接下來要考慮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享受生活。」

    劉陵笑了笑,白了梁嘯一眼,心裡卻多少有些遺憾。在她看來,梁嘯不過是故意說得輕鬆,不想讓她有心理負擔罷了。正當弱冠之年,又有著旁人難以企及的用兵天賦,有誰願意在這個時候賦閒在家,做個閒人?梁嘯這麼做是無可奈何,是為了娶她,不惜一切代價。

    得夫如此。人生何求?

    「你準備什麼時候去淮南?」劉陵沉吟道:「我父王……可能會為難你,要不我先回去一趟,探探口風?」

    「不用。」梁嘯胸有成竹。自信滿滿。「我會讓你父王開開心心的把你送給我,說不定連聘禮都不要,還要倒貼一筆豐厚的嫁妝。」

    「你想得美。」劉陵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翻身上馬,勒著馬韁,來回轉了兩圈。「我等著你。」說著,縱馬離開。走了幾十步,她又勒住了坐騎,轉了回來。

    梁嘯打趣道:「怎麼?捨不得走了?這不太好吧?」

    「去你的。」劉陵啐了一口。「差點忘了一件重要的事:皇后把你當成了無所不能的奇才,托我向你請教一個問題。」

    「皇后?」梁嘯很意外。「什麼問題?」

    「她……為什麼不能生孩子?」

    梁嘯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這個……問我不太合適吧?我既不是醫匠。更不是婦人,她為什麼不去問那個……那個……」

    「義姁?」劉陵笑道:「問過了。但凡有點名氣的女醫都問過了,花掉的黃金沒有一萬也有五千。藥吃了無數,就是不見動靜。我聽說,館陶長公主正在找女巫……」

    「千萬別!」梁嘯大吃一驚,陳皇后被廢好像就和女巫有關係。開始是求子,後來就變成巫蠱了。至於裡面是真是假,誰也說不清。不過,巫蠱在整個漢代都是禁忌,誰碰誰倒霉。劉陵對陳家的事這麼清楚,恐怕涉及不淺。如果不及時制止,這事遲早要牽連到他身上。

    「你有辦法?」

    「我暫時沒辦法。不過,你轉告竇太主和陳皇后,千萬不要和女巫扯上關係。如果她們不聽,你就和她們斷絕來往。巫術幫不了她們的忙,只會害死人。她們害自己沒關係,千萬別扯上我。我的好日子剛剛開始,可不願意躺槍。」

    「躺槍?」劉陵好奇不已。「什麼叫躺槍?」

    梁嘯大汗。「呃,躺槍就是躲著挨槍,是戰場上的俚語,換成俗語就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意思。」

    劉陵聰慧過人,一聽就懂。她點了點頭。「好吧,我轉告她們就是。不過,這也是一個機會。太皇太后雖然過世,竇家的底蘊卻不可小覷。如今她們遇到了麻煩,如果你能幫她們解決,她們必然不會虧待你。」

    梁嘯苦笑。竇家?他們半截都入土了,還談什麼底蘊。在皇權面前,不管多麼厚的底蘊都是渣。

    一念及此,梁嘯便有些不爽。他現在也是小貴族,和竇家的處境也有幾分相似。娘的,憑什麼老子就只能像橡皮泥似的讓你捏著玩?來而不往非禮也,你調戲我,我也給你找點不痛快。

    「我知道了。你給我點時間,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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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誰急?
OSos 發表於 2016-3-8 10:01
第422章 不孕不育
送走了劉陵,梁嘯回到屋裡,徑直來找桓遠。

    每次打完仗,梁嘯都要復盤,研討得失。在戰場上的時候,他討論的對向有時候是李廣、李息等人,有時候是謝廣隆、亞歷山大等人,回到家,卻只有一個對向:師傅桓遠。

    桓遠不出名,但是桓遠的戰略、戰術素養卻是出類拔萃的。在這一點上,就梁嘯所知,當世還不多見。漢武帝以全局觀出眾的戰略家知名於後世,但是現在的他還沒有達到那個地步。

    梁嘯仔細的講述了戰事經過,一邊講,一邊畫草原,講解河南地附近的地形。

    桓遠抱著腿,靜靜地聽著,不時的問一句。

    師徒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不時互相看一眼,露出會心的微笑。

    「程不識有功,但是難賞。」桓遠最後輕聲嘆道:「不管怎麼說,他的斬首級數有限。朝廷縱使有所偏袒,恐怕也只有象徵性的。畢竟有成法在,誰也不能輕易打破。此例一開,以後評定戰功就全成了天子的一言堂。我想,就算是程不識也不願意看到這一幕。」

    梁嘯點點頭。他也有這種感覺。以斬首論功的軍功制就像以分數定勝負的高考制,問題多多,詬病無數,但是到目前為止,你還真找不出一個更好的替代辦法來。

    「你感激程不識,可以私謝。如果不是他拖住右賢王,你難成此功。」

    「嗯,我知道了。」梁嘯應了。他已經問過程不識的部下,知道右賢王之所以遲了半夜時間,完全是程不識冒險出擊的功勞。若非如此,他不僅沒機會燒第二個大營,還可能被右賢王率領的兩萬大軍圍住。後果難料。

    「那個……師傅,天子可能已經猜出了那份兵法的來歷。」梁嘯斟字酌句。「我想,能繼承項王的兵法和武藝。是我的榮幸,沒必要藏著掖著。如果再有人問起。不妨直言。」

    桓遠眉毛一挑,打量了梁嘯片刻。「天子為難你了?」

    「沒有項王兵法,他也會為難我。這不過是給了他一個藉口罷了。」梁嘯坦然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也趁著這個機會將這個結解開,免得有人動不動就拿這件事說三道四。就算他這次不給我益封,我這一千八百戶的食邑也夠吃了。我敢娶劉陵,還不敢承認項王兵法?」

    桓遠沉默了片刻,也笑了。「好!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攔著你。項王泉下有知,也應該為有你這樣的傳人而欣慰。」

    「師傅,你和鐘離叔還有什麼親人在,我這次回江都,順便把他們帶到長安來。」

    桓遠沉默良久,眼中充滿悲傷。「沒有了,一個也沒有了。我是一個人,他也是一個人。」

    「師傅,怎麼會一個也沒有。」梁嘯伏地施禮。「師傅,你們還有我和牛兒啊。」

    桓遠笑了起來。眼中淚花閃閃。

    屋外,鐘離期捂著臉,淚水橫流。

    ——

    梁嘯來到梁媌的屋中。梁媌和李蓉清正在說話。梁媌臉色嚴肅,李蓉清眼睛紅紅的。阿爾帕侍立在一旁,見梁嘯進來,遞了個眼神。

    梁嘯會意,佯作不知,上前行禮。

    「坐吧。」看到兒子,梁媌的心情大好,展顏笑道:「蓉清,你去準備一下。待會兒侍候阿嘯就寢。」

    「喏。」李蓉清應了一聲,紅著臉。起身走了。

    梁嘯笑了一聲,什麼也沒說。他知道老娘雖然不會把李蓉清扶正。卻最喜歡李蓉清,一向對她袒護有加。相比之下,月亮如果不是接連有孕,恐怕早就被當成婢女使喚了。在漢人眼中,胡女就是天生的奴婢。

    「阿母,有件事,我想問你。」

    「什麼事?」

    「你還記得你上次進宮面見皇后,回來跟我說的那句話嗎?」

    梁媌想了想。「記得。你當時不是不同意麼,現在怎麼又問起這句話?」

    「阿母,皇后求到翁主面前了,這件事,遲早還得我來解決。阿母,你再想想,以你的經驗,天子……」梁嘯猶豫了片刻,下意識的放低了聲音。「有多子之相嗎?」

    梁媌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不安。「阿嘯,你這是什麼意思?」

    梁嘯笑笑。他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是因為前世讀過一篇近似惡搞的考證文章。文章裡說,不孕的不是皇后,而是天子。天子的幾個兒子其實都不是他親生,所以為他生兒育女的妃子最後都死於非命,六個兒子五個早死,女兒下場大多也不妙。

    梁嘯當然不會輕信這種坊間傳說,但是此時此刻,他要解開皇后不孕之謎,就不能放過一絲蛛絲馬跡。有時候看似最不靠譜的理論,反而有可能是真相。皇宮裡的事,誰能說得清?

    「應該不會。」梁媌仔細回憶了一下。「我雖然不是相士,但是天子中庭飽滿,氣完神足,不像是福薄之人。要擔心的倒是宮中女人太多,他縱慾過度,會影響子嗣。男人是牛,女人是地,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地。皇帝也是人,不是神。」

    梁嘯想了想,覺得有理。他又問道:「那阿母可曾聽人說過,重親結婚會影響子嗣?」

    梁媌沉思了一會,若有所悟。「我雖然沒聽人說過這樣的道理,不過,我的確見過不少重親的,雖說不能生育的沒聽過,生出的孩子痴呆的卻有好幾個。怎麼,這……也有影響?」

    梁嘯心裡有了主意。他知道近親結婚出現胎兒畸形的可能性比普通人大,會不會導致不孕,他還不清楚,但是沒關係,他可以讓劉陵安排人做一個調查。漢代講究重親,也就是俗稱的親上加親,姑表親、姨表親數不勝數,長安貴人多,這些家族互相聯姻的更多,樣本數量足夠,只要花點時間,不難找到真相。

    如果確定陳皇后不孕不是陳皇后的問題,那天子要廢后,那就得考慮考慮了。

    當然,前提是讓陳皇后離女巫遠一點。她最後被廢,巫蠱所起的作用更大。

    ——

    回自己的房間前,梁嘯又去看了一下月亮。月亮有孕在身,已經顯了懷,身形不便,梁家晚宴時,她都沒有露面。此刻看到梁嘯,她非常興奮,挽著梁嘯的手臂,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

    「最近還好麼?」

    「除了不能騎馬之外,什麼都好。」月亮笑嘻嘻的說道:「有她們陪我,我可開心了,就像回到了草原一樣。」

    梁嘯看看貝塔和希婭。因為希格瑪犧牲留下的陰影,這次出征,他沒有帶她們三姊妹,而是留在了家裡。阿爾法為人處事比較周全,被老娘留在身邊侍候,貝塔、希婭就成了月亮的侍女。她們年齡相當,又都是漢人眼中的胡人,有共同語言,容易相處。

    「騎馬的事不用急,等我從江都回來,我帶你去騎。到時候再給你找一匹大宛好馬,還叫月亮,好不好?」

    「真的?」月亮的眼睛亮了,星星般閃著光。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梁嘯捏捏月亮的小臉蛋。

    「太好了。」月亮一躍而起,抱著梁嘯,狠狠親了兩口。別看她有孕在身,依然跳脫靈動。

    和月亮等人說了一會兒話,梁嘯回到自己的房間。李蓉清已經候著。梁嘯看了她一眼,不由得苦笑。他在折騰別人家的事,卻忘了自家還有一個盼孩子盼得發瘋的。

    李蓉清迎了上來,替梁嘯寬了衣,又端來洗漱用水,服侍梁嘯洗漱。她忙前忙後,明顯有些緊張。梁嘯見了,也有些不忍。等李蓉清鑽進了被窩,他伸出手臂,將李蓉清摟在懷中,聊起了家常。

    「蓉清,你們回江都順利嗎?」

    「呃……」李蓉清愣了一下,繃緊的身體放鬆了些,臉上露出些許笑容。「順利,順利極了。青雲裡的老鄰居們可熱情了。你知道嗎,我們家的小院成了裡社,那個千秋上面蓋了一座亭子,還是國相董仲舒親自主持的典禮呢。」

    「董仲舒?」梁嘯這才想起來,董仲舒現在是江都國相。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天子讓我護送劉非的靈柩回江都,恐怕不僅僅是因為我和劉非有些交情吧?他難道是想把我再次送到董仲舒身邊受教?

    梁嘯眼珠一轉,又問道:「董仲舒在江都的治聲如何?」

    「他啊……」李蓉清笑了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特別可樂的事。「別的還好說,女巫神漢們對他可沒什麼好印象,楚婆婆還特地拎了兩隻雞來求阿母,想讓你在天子面前進言,把董仲舒調走呢。」

    梁嘯也不禁笑出聲來。楚婆婆,他還有印象,就是替他治病的那個老巫婆。當初他拎了一隻雞去謝楚婆婆,現在楚婆婆拎著兩隻雞來求老娘,老娘一定很有成就感吧?在普通人家,一隻雞可是大禮了,何況是兩隻雞。

    「董仲舒怎麼礙著他們了?」

    李蓉清笑得滿面桃花。「董仲舒會求雨,搶了他們的飯碗,斷了他們的財路。」

    「董仲舒……求雨?」梁嘯愕然半晌,恍然大悟。他想起來了,這位為儒術獨尊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儒不僅會講學,還會求雨,他的大作《春秋繁露》中就有《求雨》《止雨》兩篇,記載了他在江都任國相時下達的求雨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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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第422章 不孕不育
OSos 發表於 2016-3-8 10:03
第423章 李廣封侯
   梁嘯在家只呆了兩天,便匆匆起程,趕往右北平。

    臨行之前,他派人給劉陵送了一封信,讓她安排人調查統計一件事:重親夫妻的生育情況。

    劉陵聰慧過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梁嘯的意思。她身邊重親的人就不少,所生子女不正常的例子並不罕見,只是沒往那方面想罷了。畢竟不孕也好,痴呆也罷,非重親家庭也屢見不鮮,再加上好多孩子根本活不到成年就夭折了,誰會想到重親的影響啊。

    但是劉陵相信梁嘯。梁嘯擅長從一些看似普通的事情中發現隱藏的道理,這一點已經被多次證明。

    劉陵唯一不理解的是梁嘯要求她親自安排這件事,不讓館陶長公主、竇太主參與,甚至不能讓他們知道,也不能接受他們的贊助。經費的問題,劉陵不在乎,有雙面錦和琉璃兩項業務在手,她日進斗金,腰纏萬貫,根本不在乎這點錢。但是,這麼做,明顯有和天子叫板的意思。

    這不符合梁嘯的一貫風格,就連淮南王府也沒這麼直接過。他們面對的畢竟是天子,不是普通人。

    梁嘯這是怎麼了?

    劉陵考慮了很久,最後決定還是按梁嘯的要求行事。她找了十幾個閒得沒事,一直嚷嚷著要跟她一起玩耍的小王子、小侯爺、縣君貴婦,安排任務,明確要求,並親自走訪一些重量級的人物。

    長安是富貴之地,數不清的王侯,數不清的大戶,出於維護既得利益的想法,重親在他們之間最盛行,遠比普通百姓看重。當然了,因此也比普通百姓多了不少麻煩。

    劉陵要調查研究這個問題有著極為現實的需求,沒有人希望生個痴呆,也沒有人希望結了親卻生不出繼承人。因此,這個調研得到了無數人的鼎力支持。即使劉陵刻意低調。依然成了長安權貴的熱門談資。

    不過,長安最近比較熱鬧,這個由一幫權貴子弟執行,多少有些玩鬧成份的調研並沒有很快引起天子的注意。時值年末。各郡上計,諸王來朝,無數外地人湧入長安,天子每天問政,忙得腳打後腦勺。嚴助等人身為天子的耳目和口舌,也是天天困在宮裡,根本沒時間外出。

    與此同時,以李廣為代表的北疆將士回朝,帶回來近千匈奴俘虜,其中不凡匈奴貴人,僅部落小王就有十幾個。他們被押在未央宮的北門外,吸引了大量的長安百姓來觀看,成了飯前酒後談得最多的話題,沒有之一。比起劉陵的調研。這個問題的群眾基礎更厚,傳播範圍更廣。

    經過幾次朝議,天子頒布了封賞出征將士的詔書。

    李廣迫降休屠王,陣斬樓煩王,累計納降、斬首三萬五千餘級,封成紀侯,食邑三千七百戶,賜兩千金。

    韓安國先後斬首七千餘級,封成安侯,食邑一千戶。賜千金。

    程不識先後斬首五千級,封陽曲侯,食邑一千戶,賜千金。

    除了三位主將之外。梁嘯、衛青、李息等將領也分別受賞。這其中,梁嘯和衛青的賞賜最重。梁嘯益封兩千戶,合計三千八百戶,賜千金。衛青封長平侯,食邑一千八百戶,賜千金。

    除此之外。李敢、公孫戎奴、公孫敖、張次公、蘇建等人也均因軍功封侯,幾百戶至千戶不等,數量最多的還是關內侯。他們的軍功不足以封列侯,有的甚至連關內侯都勉強,但是天子首戰告捷,出於鼓勵戰功,也都給予優賞。

    一時間,長安城士氣亢奮,人心躁動。無數遊俠兒受到立功歸來的往日好友刺激,決定從軍征戰,希望能憑武藝和勇氣改變自己的命運。

    梁嘯不在京,遊俠兒們最仰慕的榜樣就成了李廣。李廣父子同日封侯,天子又賜宅一區,就在梁嘯家隔壁,可謂是名利雙收。喬遷新居,自然少不了大宴賓客,李家幾乎每天都門庭若市,高朋滿座,收到的賀禮更是堆積如山,數不勝數。

    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意,魏其侯竇嬰便是其一。

    說起來,竇嬰也是難得的人才,文武雙全,出能統兵作戰,入能讀書為學。七國之亂時,他曾任大將軍,與太尉周亞夫一起統兵抗擊吳楚。後來又任太子太傅,輔佐太子劉榮,榮寵備至。

    不過,有才的人大多有脾氣,竇嬰也是如此。他甚至因此失去了擔任百官之首——丞相的機會。對當今天子,他也算是盡心盡職,數次與竇太后力爭。天子即位,他和田蚡一起推薦儒者,實行更化,又一起被貶。

    可是結果卻大相逕庭。田蚡榮寵不失,依然對朝政有足夠的影響力,他卻徹底沉淪了,天子似乎忘了他。他原本以為天子是因為太皇太后的關係忌憚竇家,不便起用他。等太皇太后過世,竇家威脅消失,他就會重登朝堂,再次大展宏圖。

    現在他意識到,自己真的想多了。

    太皇太后過世,田蚡官居丞相,他繼續賦閒。

    天子大舉出兵反擊匈奴,李廣、程不識,甚至當年的梁國將領韓安國都統兵出徵了,曾任大將軍,名列諸將之首的他依然賦閒。

    如今,李廣等人封侯,名揚天下,賓客滿門,卻沒人想得起來他竇嬰。

    竇嬰因此很失落,很生氣。他閉門謝客,既不隨大流去李廣等人的府上祝賀,也不見客。當然了,他現在也沒什麼客人,門閉不閉的,也沒什麼區別。

    直到館陶長公主找上門來。

    對館陶長公主的來訪,竇嬰很意外。因為反對梁王繼位的原因,他和太皇太后鬧得很不愉快,和這位長公主也有些生份。他賦閒在家的這麼多年,館陶長公主也沒登過他的門。突然來訪,竇嬰有些搞不清狀況。

    他首先想到的是同病相憐。很顯然,太皇太后過世後,館陶長公主也非常失落。在想到這一點的那一刻,竇嬰的內心是拒絕的。他甚至不想接待館陶長公主,不過,在老妻的勸告下,他勉強出來迎客。

    館陶長公主上了堂,打量了竇嬰一眼,輕笑一聲:「魏其侯閉門謝客,是不是因為年老體弱,精力不足?」

    竇嬰沉默以對,懶得說話。

    館陶長公主對竇嬰的脾氣一清二楚,也不生氣。她慢吞吞的說道:「魏其侯可以善養身體,像你這麼的年紀,以軍功封侯的人可不多了。如今是年輕人的天下,是庶民的天下。」

    竇嬰哼了一聲,臉色稍霽。館陶長公主這幾句話可謂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是貴族,但他與那些嗣侯的貴族不一樣,他的侯爵是自己憑軍功掙來的。這也是他驕傲的原因之一。在血統上,他有資格驕傲,在能力上,他又不輸於別人。

    「聽說李廣封了三千七百戶?」

    「嗯,不過他還不是最多的,梁嘯封了三千八百戶。」館陶長公主瞥了竇嬰一眼。「看到梁嘯,魏其侯會不會想起當年?」

    竇嬰臉上的笑容又多了幾分。他想起了自己初入仕途的時光,眼中流露出對往昔歲月的追憶。

    「我哪能和他比。我以軍功封侯的時候,已經年逾不惑。」

    「那是時運不同。李廣今日能以軍功封侯,可是孝文皇帝當年卻曾說過,若他生在高皇帝時,萬戶侯何足道。你今日若與梁嘯年歲相仿,軍功未必弱於他。在你的同齡人中,你可是翹楚呢。」

    「呵呵呵……」竇嬰終於笑出聲來。他撫著鬍鬚,看了館陶長公主一眼。「太主今日登門,不會就是為了哄我開心吧?」

    「豈敢。」館陶長公主巧笑嫣然。「有幾件事想不明白,將熟悉的人梳理了一遍,覺得這事只有魏其侯能為我解惑,所以就冒昧登門拜訪了。魏其侯,你這門檻太高,可不容易進啊。」

    竇嬰尷尬的笑了兩聲,直奔主題。「嬰何德何能,豈敢為太主解惑。不知太主有何事不解?」

    「魏其侯知道最近封侯的結果麼?」

    竇嬰點點頭,臉色有些不好看。他當然知道封侯的結果,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麼失落。

    「三路大軍出擊,李廣獨得三千七百戶,韓安國、程不識只有千戶,這是為何?」

    「這有什麼難理解的,李廣功多,自然食邑多。」竇嬰脫口而出,隨即又覺得太過草率。他想了想,若有所思。「李廣騎兵多,所以功多。韓安國、程不識俱是以步卒為主,所以功少。對付匈奴人,當然還是騎兵管用。」

    「這麼說,衛青身為裨將,功在程不識、韓安國之上,也是因為掌騎的緣故?」

    竇嬰有些猶豫。「應該……是吧。」

    「可我還是不太明白。同是裨將,梁嘯只領了三千騎,衛青領萬騎,兩人的斬首級數卻差不多,為何梁嘯只益封兩千戶,衛青卻能封一千八百戶?」

    竇嬰恍然大悟。他笑道:「太主恐怕不是為梁嘯打抱不平,而是覺得陳家沒人,被衛家比了下去吧?」

    「陳家沒人,可是竇家有人啊。」館陶長公主眼波流轉,似笑非笑。「魏其侯,你如今是竇家的頂樑柱,難道你願意看著竇家群龍無首,被人踩在腳下?」

    竇嬰長嘆一聲:「願意又如何,不願意又如何,我現在這個樣子,除了閒臥看山,還能幹什麼?」

    館陶長公主笑道:「誰說此身不在朝堂,就不能有所影響?豈不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以魏其侯的影響力,哪裡還需要赤膊上陣,只要揮揮手,就能改變長安的風潮。」

    -

    -(未完待續。)


第423章 李廣封侯
OSos 發表於 2016-3-8 17:27
第424章 今非昔比
  竇嬰既有些心動,又有些糊塗。他搞不清館陶長公主究竟在說什麼。

    館陶長公主說明了來意。淮南翁主劉陵正在做一項調查研究,一旦有所發現,她勢必要舉行一場聚會公佈結果,就像她經常舉辦的那些講學一樣。她希望竇嬰出面和劉陵商量,在竇家舉辦這次講學。

    聽完館陶長公主的意思,竇嬰明白了。說白了,就是在拉攏劉陵、梁嘯的同時重新提振自己的名氣。如今淮南邸舉辦的講學已經是長安家喻戶曉的聚會,士子們趨之若騖,一座難求,據說連天子都曾經微服私行。

    館陶長公主曾經請劉陵做了一次講學,吸引了大批賓客。如果他也如法效仿,同樣有機會再次成為士人們關注的焦點,說不定還能招攬一些門客,充實一下自己的力量。

    不過,竇嬰沒有一口答應。「太主與劉陵交好,為何不請她去你府中講學?」

    館陶長公主笑笑。她當然有這個想法,可是被劉陵婉拒了。她搞不清楚劉陵的用意,只好迂迴用計,請竇嬰出面。劉陵這個調研明顯和皇后的請託有關,可是劉陵卻不肯與她們母女合作,這多少讓她不安。

    「劉陵鍾情梁嘯已是長安路人皆知的佳話。不出意外的話,梁嘯一回長安,就會去淮南求親。梁嘯與魏其侯一樣,都是同輩中的英俊,我想你們更有共同話題。天子壓制梁嘯,梁嘯年輕,難免會一時衝動,還要魏其侯多多開導才好,這也是為朝廷效力嘛,你說是不是?」

    竇嬰笑而不語,頻頻點頭。

    ——

    館陶長公主走後,竇嬰興沖沖的籌劃了一番,主動去淮南邸拜訪劉陵。

    聽說竇嬰來訪,劉陵非常意外。她親自出迎。非常客氣,但是聽說了竇嬰的來意之後,劉陵卻婉拒了竇嬰的請求。

    竇嬰臉上有些掛不住。他親自登門拜該一個後輩,願意合作。劉陵居然不答應?按理說,別說劉陵了,就算是淮南王也要給他幾分薄面。

    「翁主是覺得竇嬰人微言輕,不足與論麼?」

    劉陵連忙搖頭。「魏其侯言重了。據我所知,魏其侯學的是儒術。豈不知君子不黨?我等身在江湖,本欲盡綿薄之力,建尺寸之功,希望有微利於百姓。若摻雜了其他想法,反而會授人以柄,弄巧成拙。」

    竇嬰雖然傲氣,卻是人老成精。劉陵的話,他一聽就明白了,頓時轉怒為喜。「翁主聰慧,果然名不虛傳。倒是我莽撞了。翁主,不知道我又能做些什麼?」

    「可以做的事太多了。」劉陵笑道:「只怕魏其侯看不上這些末技。我雖然學問不精,也知道樊遲欲學稼圃,孔子斥為小人。若魏其侯不怕人非議,何不研究研究稼圃?」

    「稼圃?」竇嬰眉頭微皺,一時不解其意。他是老牌貴族,劉陵卻讓他去學稼圃這等卑賤之事?

    「是啊,稼圃雖是小術,卻關於民生。俗話說得好,王者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一餐一飯,不離於稼。一羹一飲,不離於圃。豈能以卑賤視之?」

    竇嬰將信將疑。

    劉陵也不多說話,只是勸飲。竇嬰又呆了一會兒。起身告辭。

    劉陵送走了竇嬰,回到房中,坐了片刻,手書一封長信,派心腹送給梁嘯,又親自趕到梁家。向梁媌交待了一番。劉陵雖然還沒過門,可是梁媌已經把她當兒媳看待,對劉陵的提醒,她一口應承。

    ——

    梁嘯在平原郡收到了劉陵的信。

    就在兩日前,他收到了朝廷的詔書,知道了封賞的結果。此刻參照劉陵的親筆信,他對天子的心思更是一清二楚,不由得竊喜不已。

    他知道天子的心思,是有兩千年的歷史經驗為後盾。劉陵能拒絕竇嬰的橄欖枝,才是真正的聰明。

    陳家、竇家想與他們結成失意者聯盟,簡直是蠢到不能再蠢的昏招。一群失意者聚在一起,除了發牢騷,還能幹什麼?大家各幹各的,出了事,也不會互相牽連,形成合力,卻足以影響朝野,這才是真正的王道。

    老子何德何能啊,居然娶了這麼一個秀外慧中的賢內助,而且還是她倒追的。

    看到劉陵建議竇嬰學稼圃,梁嘯想起了他從西域帶回來的種子。這兩年一直忙著打仗,也沒心思去張羅。現在要賦閒了,可以考慮種點蘿蔔、西瓜了,這些東西都是新鮮貨色,而且上至皇親貴戚,下至平民百姓都可以享用,絕對是供不應求啊。

    也不知道那些種子放了兩三年會不會壞,非常有必要讓東方朔再送一批回來。

    嘿嘿,你不讓我打仗立功,我做個水果批發商也不錯嘛。司馬相如、卓文君當壚賣酒寒傖卓王孫,我就賣瓜寒傖天子,也是一個歷史佳話啊。

    有劉陵在長安主持家務,梁嘯徹底放了心。他把心思放在了公務上。

    梁嘯遇到了一個老熟人:當年胡家的門客馮疾。

    看到梁嘯的第一眼,馮疾就臉色一變,頭皮發麻。

    劉非戰死,劉建即位,胡成光成了王后,胡家水漲船高,成了江都國當之無愧的第一豪強,他也平步青雲,做了江都國的中大夫。這次奉劉建之命,前來迎接劉非的靈柩,回去之後必然又有封賞。他萬萬沒想到,朝廷派來護送劉非靈柩的使者居然是梁嘯。

    一別數年,當年差點被他射死的少年如今成了天下聞名的冠軍侯,他一個王國中大夫又算什麼東西?從朝廷將冠軍縣安排在江都國附近就可以知道天子對梁嘯有多麼恩寵,就算是梁嘯隨便找個理由幹掉他,恐怕都沒人能替他伸冤。

    馮疾後悔莫及,早知如此,他就不來了。

    一看馮疾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梁嘯就知道馮疾在怕什麼。雖說儒家尚未獨尊,但是眥睚必報卻不稀奇鮮,韓信釋屠兒,韓安國釋獄卒之類的故事是以德報怨的佳話,但李廣殺霸陵尉卻是絕大多數漢人的選擇。李敢去找大將軍衛青的麻煩,霍去病悍然射殺李敢,都是這種心態的正常反應。

    馮疾緊張是正常的,不緊張才不正常。

    不過,梁嘯不是李廣,他不會莫名其妙的殺馮疾,授人話柄,特別是在天子對他已經有所忌憚的情況下。

    當然,這也不代表他就會放過馮疾。馮疾當年差點要了他的命,這個仇,他一直記在心裡呢。可是他更清楚,馮疾不過是一條狗,真正的惡人是劉建。要報仇,也要先整死劉建,馮疾根本不值得他考慮。

    「馮大夫?」梁嘯摸著腰間的玉具劍,微微一笑。「別來無恙?」

    馮疾兩腿發軟,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梁君侯,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知罪?」梁嘯歪了歪嘴,漫不經心的說道:「你有什麼罪啊?」

    「小人有眼無珠,當年不該與君侯作對。」

    「當年?」梁嘯一本正經的想了想。「當年的事麼,你不說,我都想不起來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我應該謝謝你啊。若不是你們為難我,我也不會去長安,自然也不會有今天。」

    馮疾渾身顫慄不已,不敢回嘴。

    「所以麼,我應該謝謝你。」梁嘯擺了擺手,荼牛兒會意,讓人捧過兩隻大酒甕來。「馮大夫,這是我謝你的,還請馮大夫不要嫌菲。」

    「豈敢,豈敢。」馮疾強笑道:「多謝君侯賜酒。」

    梁嘯眉毛一挑。「大夫不嫌棄,那我就放心了。馮大夫,請暢飲。」

    馮疾大驚失色。他看看那兩隻酒甕,結結巴巴的說道:「君侯,這……這……」

    「莫非是有酒無肉,大夫無法下嚥?」梁嘯一拍額頭。「對了,當年舞陽侯闖項王帳,曾經以劍切食生肉而飲,傳為佳話。今天馮大夫不妨效仿先賢,一展風采。只是此地無彘,不如以馮大夫的馬代替吧。馮大夫騎射出眾,這樣的馬怎麼能配得上馮大夫。大夫放心,待會兒,我會送一匹好馬給你,如何?」

    梁嘯說著,勾了勾手指。龐碩大步上前,掄起鐵刀,一刀劈下。

    馮疾的坐騎連悲嘶都來不及,就被一刀斬為兩段,鮮血噴濺。龐碩揮刀如風,斬頭去尾,將一條血淋淋的馬前腿扔在了馮疾面前,喝道:「吃吧!」

    馮疾面無人色。樊噲吃的是豬腿,一條豬腿除去骨頭,最多也就是七八斤肉,可是一條馬腿至少二三十斤,如何能吃得下?再加上那兩甕酒,真要讓他灌下去,不醉死也得脹死。

    梁嘯這是要他的命啊。生死面前,馮疾不得不鼓起勇氣,強笑著說道:「君侯差矣。我固然不敢與舞陽侯相提並論,君侯以項籍自居,恐怕也不太合適。」

    「多謝馮大夫關心。不過沒關係,我學的就是項王兵法,把我當作項王再傳弟子的人,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你就說吧,你是吃,還是不吃?」

    梁嘯耷拉著眼皮,看著自己的手,說得雲淡風輕。荼牛兒等人卻一點也不客氣,龐碩更是提著血淋淋的鐵刀,逼到了馮疾面前,馬血沿著鐵刀滑了下來,滴在馮疾的臉上,腥味撲鼻。

    馮疾臉色變幻,冷汗涔涔。

    梁嘯忽然笑了。「你不用擔心,我也沒限定你時間,三天也好,五天也罷,只要你把這些酒肉吃完就行。如果你夠膽氣,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你看如何?」

    馮疾遲疑片刻。「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馮疾咬咬牙,一狠心。「好!我吃便是。」

    -

    -(未完待續。)


第424章 今非昔比
OSos 發表於 2016-3-10 09:53
第425章 殺人不用刀
對梁嘯的心慈手軟,正宗的漢代遊俠兒荼牛兒表示不滿。

    當年鬥得你死我活,現在想一筆勾銷?哪有這麼容易。整死馮疾是最起碼的,把胡家整個滅了,那才叫一個痛快。如果有可能,最好連劉建一起幹掉。

    對荼牛兒這種一根筋的思維,梁嘯表示理解,卻不能接受。

    他不是聖人,但是他反對這種簡單粗暴的辦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傻事,他才不干呢。他要佈一個陷阱,既把仇報了,還不髒了自己的手。

    「牛兒,本來我還想回京之後,把你安排出去做個小官,現在看來,憑你這腦子,還是老老實實的跟在我後面砍人吧。把你放出去,我遲早得替你收屍。」

    「我哪兒也不去。」荼牛兒滿不在乎的聳聳肩。「我師傅保護你師傅,我就保護你。你要是被人搞死了,我的官也做不長。」

    「這倒也是。」梁嘯表示贊同。這貨思維雖然簡單,卻不蠢。

    「那你究竟是怎麼打算的?」

    「你等著看好戲就是,說出去就不靈了。」

    荼牛兒沒有再問。只要梁嘯說不會放過馮疾,他就放心了。如果最後樑嘯的手段失敗,他也不介意親自砍死馮疾。在此之前,他就按照梁嘯的吩咐,盯著馮疾,確保他把那些酒肉吃完。

    馮疾也不是笨蛋,既然梁嘯沒有規定具體的時間,他就儘可能的拖。酒還好說,生肉太難吃了。連皮帶毛,簡直是難以下嚥。由此可見,樊噲當年能得項羽一句贊真是不容易,不是想學就能學得來的。

    樊噲後來是舞陽侯,做過丞相,位極人臣,可是在發跡前,他卻是屠狗的。估計生肉沒少吃。馮疾不一樣,他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卻也衣食無憂,什麼時候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龐碩又故意為難他。一條馬前肩足足有三十多斤重,吃了五天,他才吃了一小半。

    正當他以為得計的時候,問題來了,肉變質了。

    看著散發著異味的馬肉。馮疾後悔莫及。他原本以為冬天,肉不會變質這麼快。可是事實證明,他在這方面遠不如射箭擅長。在荼牛兒和龐碩的監視下,馮疾勉強吃下了幾片肉,當天夜裡就見了效,上吐下瀉,僅僅半夜功夫,他就拉得脫了形,渾身污物,惡臭撲鼻。

    直到這時候。他才明白了梁嘯的用意。他想和梁嘯拚命,卻連站都站不穩。面對前來監視他吃肉的荼牛兒和龐碩,他長嘆一聲:「大丈夫可殺不可辱。」拔劍就要自刎。

    荼牛兒一刀砍落了他的長劍,對他的僕從們說,你們看好馮大夫,如果他死了,責任全是你們的。他又對馮疾說,你是奉劉建命令來迎劉非靈柩的,如果自殺,就是對死者不敬。到時候不僅你活不成,恐怕劉建也要倒霉。

    所以,你最好考慮清楚了。

    馮疾進退兩難。一番權衡之後,還是打消了死志。派人尋醫問藥。

    一邊吃藥,一邊吃肉,馮疾真是苦不堪言。

    數日後,他們迎到了劉非的靈柩。馮疾身為江都國派來的迎靈使,自然要扶棺。可是他的這個權利很快就被梁嘯剝奪了。梁嘯說,你渾身惡臭。是不潔之人,會玷污了江都王的英魂。所以,在你的病好之前,你最好離遠一些。

    馮疾欲哭無淚,卻無言以對,只得離得遠遠的,拚命吃藥,希望能盡快好起來。

    實際上,他根本沒機會好起來,在連續腹洩了一個月之後,他終於一命嗚呼,死不瞑目。

    梁嘯大怒,命馮疾的隨從趕往江都責問劉建,護靈是何等重要的責任,你居然派這麼一個人來,是對陣亡的江都王有多怨恨?這是不孝,我要上書天子彈劾你,你等著朝廷的使者到吧。

    當著隨從的面,梁嘯寫好奏疏,派人送往長安。

    馮疾的隨從嚇得魂飛魄散,不敢怠慢,星夜兼程趕往江都。漢代重孝,不孝就是不忠,真要追究起來,這個罪名完全有可能讓劉建無法繼位。劉建是什麼角色,他們再清楚不過,如果沒有江都王位護著,成了普通人,他隨時會被人撕成碎片。

    看到馮疾被梁嘯活活整死,而且死得這麼窩囊,這麼憋屈,荼牛兒終於鬆了一口氣。

    ——

    長安,淮南邸。

    大堂上坐滿了來賓,人頭攢動,樓上下幾十間雅間也全部被人預訂一空,先後到達的達官貴人、名流貴婦們互相打著招呼。正對著講席的那一間大門緊閉,幾個身著便服的年輕漢子扶刀而立,警惕的注視著周圍的一切。雖然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表明他們的身份,可是絕大多數人都能猜得出來他們的郎官身份。

    不用說,這是官裡的貴人,不是太后就是皇后,甚至可能是天子本人。

    在京的淮南王府賓客全部出動,招待客人,來朝的淮南王也沒閒著,他在後堂接待貴客,前面的事則交給了劉陵。

    淮南邸能有今天的名聲,全靠劉陵經營有方。淮南王府以前就很有名,門客三千,現在更有名,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全國各地到長安來的人,如果沒有參加過淮南邸的講學,就不敢說真的來過長安。

    有這麼一個能幹的女兒,淮南王劉安既得意又傷感。得意的是女兒能幹,傷感的是女大不中留。她出嫁的日子幾乎可以算得過來。就算他能想辦法拖得一時,也拖不了一世。

    劉安現在想的是怎麼和梁嘯好好談條件,如果能既不失去女兒,又多梁嘯這麼一個好女婿為助力,那就圓滿了。

    一輛馬車在門前停下,身著常服的天子下了車,又伸出手,牽著陳皇后下車。劉陵不敢怠慢,連忙迎了上去,巧笑嫣然。「阿兄。」轉身又沖著陳皇后擠了擠眼睛。「阿嫂,歡迎大駕光臨。」

    「呵呵,蓬蓽生輝之類的客套話就不用說了。」天子笑道:「如今你這兒是一座難求。我聽阿嬌說,魏其侯想用千金訂這個位置,都沒訂到?」

    劉陵笑道:「千金雖多,終究還能掙得到。阿兄、阿嫂攜手而至這樣的榮幸,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有幾次,我豈能不識輕重,為了些許蠅頭小利,因小失大?」

    天子微微一笑。「妹妹,你現在口氣好大,千金都是蠅頭小利了?」

    「阿兄缺錢麼?」劉陵毫不示弱,立刻跟上。「如果阿兄需要,妹妹可以隨時奉上萬金。」

    「有錢人吶。」天子誇張的連連點頭。「小心些,財不露白,說不定哪天我手頭緊,真來你這兒借貸。」

    「隨時歡迎。」劉陵伸手相邀,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阿兄不將我的本錢都拿走,花多少錢,我都能掙回來。」

    「這個你放心,竭澤而漁的事,我不會做。」

    天子大笑,挽著陳皇后的手,進了屋。他們穿的都是常服,看起來就像一對普通人家的恩愛小夫妻。進了門,他們本想悄悄的上樓,沒曾想,堂中相談正歡的人們一看到他們就停了下來,緊接著,有人躬身施禮。

    片刻之後,幾乎所有人都畢躬畢敬的向他們行禮。

    天子一怔,眼中閃過一絲不快,回頭看看劉陵。

    劉陵笑道:「阿兄,這個真不能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你倒說說看,這怎麼反要怪我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聖人不言,光華自露。你們這一對璧人,走到哪兒都是萬人矚目的焦點,我能怎麼辦?」

    「照你這麼說,我以後不能來了?」

    劉陵笑盈盈地反問道:「難道阿兄認為與民同樂是一件很丟人的事?還是阿兄認為外王不如內聖?」

    「呃——」天子一時語塞。他眼珠一轉,又笑了起來,點點劉陵。「你啊,跟某人學壞了,巧言令色鮮矣仁。」說完,他轉過身,微笑著向眾人頜著示意,溫和可親,大顯親民風範。

    眾人見了,齊齊鬆了一口氣,山呼萬歲。

    在雷鳴般的歡呼聲中,天子笑得更加開心。他和皇后並肩登上二樓,進了雅間,又推開窗戶,向眾人揮手致意。如此三次,眾人才按捺住激動的心情,依次入座。天子、皇后在身後看著,誰也不願意丟人,個個溫文爾雅,人人君子淑女,就連平時最混帳的紈袴都收起了狐狸尾巴,扮出一副溫潤如玉。

    天子非常滿意。「我本以為這裡熱鬧如市,沒想到卻肅穆如斯,這淮南邸不愧是學問所在,畢竟不同。」

    「君子德風,小人德草。陛下欲以道德治國,長安自然向風而化。」陳皇后抬起袖角,掩著嘴唇。「希望妾身沒有拖累陛下的風采。」

    「哪裡哪裡。」天子笑呵呵的說道:「你沒聽翁主說麼,我們是一對璧人。對了,阿嬌,今天要講什麼題目,怎麼如此多的觀眾,粗粗看去,只怕長安城一半的封君都來了吧?」

    「我也不太清楚,問了幾次,她都說要保密。」陳皇后眉頭微蹙。「聽說是與家國相關的大事,封君們自然關心。」

    「與家國相關的大事?」天子沉吟著,眼中不悅之色更濃。

    -

    -(未完待續。)

第425章 殺人不用刀
OSos 發表於 2016-3-10 09:54
第426章 知識改變命運

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劉陵款款走上講席,向四方來賓躬身施禮,說了幾句歡迎辭,迅速切入正題。

    「諸位可能意識到了,今天的來賓中有一半以上是享國的封君。之所以如此選擇,是因為相比於普通人家,優秀的繼承人對諸位更加重要。縱有萬貫家財,富貴無雙,如果沒有繼承人,家族的未來也是一片虛無。如果生一個蠢笨的人,那也好不到哪兒去,有時候甚至還不如沒有繼承人……」

    劉陵寥寥幾句話就成功的吸引了聽眾的注意力。誰不希望家族興旺,子孫滿堂?如果沒有子嗣繼承,辛辛苦苦掙下的家業,掙來的功勞都是一場空。如果生一個又蠢又笨的敗家子,那也好不到哪兒去。

    家族的命運,牽動著每一個封君的神經。

    天子亦然。他雖然對外戚勢力非常敏感,但到目前為止,對陳皇后的提防還沒有提上日程。太皇太后過世之後,館陶長公主已經沒有主心骨,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至於陳家,更沒什麼威脅可言。他要提防的外戚是母后的家族:王家和田家,特別是田家。

    否則,他也不會在陳皇后無子的情況下這麼給她面子。

    皇后無子,對他的傷害遠遠大於皇后家族擅權。

    一時間,天子暫時放下了心中的不快,豎起耳朵,凝神細聽。

    幾句開場白之後,劉陵開始解說這個調研項目的出發點和方法。她不厭其煩的介紹調研的經過,甚至一一點名那些參與項目的權貴少年,有力地證明了自己所得的數據真實可靠,絕無造假嫌疑,同時也進一步勾起了觀眾的興趣。

    「這個學問做得有點大啊。」天子微微側過身子,和陳皇后耳語。「這麼多人參與其中,堪與一場戰事。」

    「陛下所言甚是。劉陵雖是女子,卻頗有大將之風。在一點上,我看梁嘯都不如她。」

    天子眉梢一動。「劉陵對梁嘯的封賞可曾有什麼意見?」

    「有啊。」陳皇后不假思索的說道:「她說陛下封賞太厚。擔心對梁嘯不利。」

    「是麼?」天子很意外,又有些不太相信。他知道陳皇后雖然不算笨,但是和劉陵相比,她離笨也不遠。焉知這些話不是劉陵故意說給陳皇后聽。就是要陳皇后傳到他的耳中?

    「千真萬確。」陳皇后說道:「她說梁嘯出身草莽,讀書少,修養不夠。突然富貴,恐怕會得意忘形,恃寵而驕。反而不美。再說了,此次李廣部封賞太厚,容易遭人忌恨。梁嘯的食邑與李廣相近,雖是朝廷制度,卻也容易惹人非議。」

    天子眉頭一挑,笑而不語。

    台上,劉陵介紹完了項目,終於開始公佈各種數據。數據一出,眾人頓時嘩然,議論紛紛。

    天子看著繪在帛上的那些圖樣。眼角不由自主的抽動起來,下意識的站了起來。

    「重親有這麼大的危害?」

    陳皇后也愣住了,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圖和數據,臉色蒼白。天子用眼角餘光看到她的臉色,心中釋然。陳皇后神情如此,足以證明她和這件事無關。否則,以她的性格很難裝得這麼真實。

    劉陵的結論很簡單,總結起來只有兩句話。

    一,重親對子嗣的危害極大,不僅容易出現早產、難產、流產等一系列問題。嚴重者還會出現不孕不育。

    二,血緣關係越近,危害越大,表親結婚出現在生育異常的比例比沒有血緣關係的夫妻高出三十倍。隔代表親的比例則降到十倍左右。

    講到第二點的時候,劉陵插了一句話:為什麼古書裡常有兄妹相婚的記錄,而到了近代,兄妹相婚卻是聖人禁止的****行為。從這個數據推測,兄妹相婚出現生育異常的可能性高達百倍以上。因此,聖人禁止兄妹通婚是洞察天道的真知灼見。而不是隨意之談,更不是毫無根據的牽強附會。

    換句話說,很多看似沒道理的東西,其實都有道理隱藏其中,只是背後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血淚為代價。從這一點上來說,學問從來不是空談,而是有利於國計民生的大事,與每一個人都切切相關。

    「感謝諸位的耐心聆聽。」劉陵笑了一聲:「下面請諸位各呈已見。有什麼疑問,也請暢所欲言,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話音未落,就有無數人站了起來,七嘴八舌地準備發言。

    劉陵眼神一瞟,看到了雅間中的天子。她笑道:「諸位,陛下有話垂詢,不妨先聽聽天子有什麼疑問吧?」

    誰敢和天子搶?那些伸出的手臂立刻縮了回去,齊唰唰的把目光轉向了雅間。

    天子一怔,剎那間有些慌亂。他只是驚訝於這個結果,卻沒有什麼問題。突然被這麼多人看著,多少有些緊張。不過他畢竟是天子,經常面對滿朝文武,很快就鎮靜下來,眼神中甚至露出幾分憂國憂國的沉重。

    他清咳一聲:「這個結論如果成立,那對國家的影響有多大?」

    劉陵笑了一聲:「陛下果然是陛下,我們只關注自己的小家,陛下首先想到的卻是天下百姓。」

    眾人附和的笑了,有人立刻想到了天子和皇后無子的事實。不過,這時候誰也不去自討沒趣,只會異口同聲地誇天子心懷天下。

    「陛下,王者以民為天。陛下願意自己的子民是聰明強壯之人,還是呆傻愚蠢之人,抑或是戶口衰減,百姓日稀?」

    天子無言以對,有些尷尬。

    「我想,陛下其實想問的是,具體的影響有多大。」劉陵笑道:「這一點,恕我難以答覆。以我個人的力量和有限的時間,我只能調查長安城內外,不敢輕易推廣到整個天下。推論必須要有節制,否則會有非常大的誤差。畢竟長安以外,天下沒有一個地方會集中這麼多的重親。」

    眾人連連點頭。劉陵的謹慎不僅沒有讓他們覺得劉陵不靠譜,反而覺得劉陵這個結論可信,言之有據。

    「不過,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對於普通庶民來說,就算傻一點也沒關係,只要有把力氣都能耕種,影響不大。可是對於在座的諸位來說,那就不一樣了。你們的子女是有機會為學出仕的,一個人才和一個笨蛋之間的差距,相信不用我說,大家也都清楚。」

    眾人不約而同的點頭附和,誰家不希望出幾個英才啊,一個英才的價值抵得上十個、百個庸才。

    劉陵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她向天子欠身施禮。「陛下心憂國事,我等望塵莫及。若陛下有意在天下進行調研,淮南王府願意鼎力支持,出人出力,盡綿綿之力。」

    天子心中一動,撫慰了幾句,坐了下來。劉陵可以表示效忠,他卻不能輕易接受她的建議,戶口是朝廷的命脈所在,他豈能讓淮南王輕易染指。再者,要在天下進行調查,必然要派使者周巡四方,這樣的事也不能讓淮南王參與,只能由朝廷自己來辦。

    當然了,讓淮南王府出人培訓,這倒是可以的。

    天子入座,眾人開始頻頻發問,話題越牽越廣,劉陵應對如流,坦然相應,既不誇大其辭,也不遮遮掩掩,盡顯樸實風範。

    雅間內,陳皇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神情越來越沮喪。天子看了,眉頭微皺,有些不忍,卻不知道如何安慰,心裡也有些亂。

    以前他最擔心的是自己不能生育,當衛子夫給他生了一個女兒之後,他就放了心,只當無子是陳皇后的問題,與他無關。將來如果要廢后,無子這個理由也說得過去。現在才知道不是陳皇后不能生,只是陳皇后沒機會像他一樣找別人生。如果再廢后,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夜,館陶長公主府。

    館陶長公主坐在案後,面前攤著一份帛書,正是劉陵講學的副本。雖然沒有那些具體的訪問人名單,但數據卻很詳實,而且配了圖,一目瞭然,那條直衝直霄的曲線就像一枝箭,射得她心亂如麻。

    她又後悔又慶幸。

    後悔的是以為女兒無子是她有病,花了無數錢,吃了無數藥,甚至找了巫醫,依然無果。

    慶幸的是劉陵的研究證明這不是皇后的問題,是天子和皇后雙方的問題,既然如此,天子就不能以無子為由廢后。就算皇后無子,陳家也不用擔心,當然也不需要花那些冤枉錢了。

    劉陵幫了陳家一個大忙。

    現在,她也明白劉陵為什麼堅決不肯與她合作了。不合作,這件事就不會引起天子的猜忌,以為她們別有用心。合作,這件事就說不清了,誰敢保證這些數據不是你偽造出來的?

    她相信劉陵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說不定還有一份詳細的名單以供天子查證,確保結論可靠。

    「要是我有如此能幹的女兒,那多好啊。」館陶長公主嘆了一口氣,收起帛書。對坐在對面的兩個兒子說道:「你們也看到了學問的用處有多大,不僅能生財致富,還能排憂解難。以後啊,你們也花點心思,做點正事,省得一天到晚游手好閒,不務正業。」

    陳須兄弟互相看了一眼,躬身領命——

    (未完待續。)


第426章 知識改變命運
OSos 發表於 2016-3-10 09:54
第427章 風雲再起
   劉陵的講稿不僅贈送給了館陶長公主,當天聽講的人幾乎人手一份,天子也不例外。,.

    對這份講稿,天子很糾結。

    平心而論,這個調研有重大的意義。,重親的目的是鞏固關係,延續家族的未來,沒有人願意生出不健全的孩子。作為天子,他更不希望自己的子民中有這麼多夫妻不孕不育,或者素質低下。作為父親,他也不希望自己也個傻兒子。

    現在看來,皇后不生也許是好事,生一個傻子才是真正的災難。

    可是,天子隱隱的又覺得,這件事並不是看起來那麼美好。雖然沒有證據說劉陵做這件事是受皇后之托,但是事實上,她真的給他找了個難題。如果衛子夫生了皇子,陳皇后要不要將遜位

    淮南王不死心,要和館陶長公主不手且不說劉陵有沒有這樣的心思,至少館陶長公主是有的。魏其侯竇嬰突然活躍起來,讓天子感覺到了一些危機。

    梁嘯會不會在其中起了什麼作用天子心裡突然咯噔一下,臉色微變。

    就在這時,朱買臣快步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份奏疏。「陛下,冠軍侯梁嘯上書。」

    天子眨了朱買臣一眼,心道,還真是靈啊,一想到他,他的奏疏就到了。

    「他說什麼」天子接過奏疏,問道。

    「他彈劾江都太子劉建不孝,遣使不當,有辱江都王英靈。」

    天子眨眨眼睛,打開奏疏看了一遍,哼了一聲。「他這是公報私仇吧」

    朱買臣沒吭聲,心裡卻非常高興。他當然是覺得梁嘯在公報私仇,但是天子不問,他不能主動說,最多只能有意無意的提一下。雖然入侍省中的時間不長,可是從嚴助的口中。他對天子的性格已經有了一定的認識,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什麼時候不該說什麼。

    況且,讀了這麼多年書。佞臣二字,絕不是他希望得到的評價。

    「你們吳楚人,是不是都這麼記仇」

    朱買臣愣了一下,有些尷尬。他緊張的思索著。天子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責備梁嘯,還是想說什麼

    見朱買臣語塞。天子笑了笑。將梁嘯的奏疏輕輕的放在案上。「這個馮疾惹上樑嘯,是他命不好,不能怪別人。劉建也的確孟浪,妻家的門客豈能擔此重任朱買臣,你去一趟江都。」

    「唯」朱買臣應了一聲,隨即又問道:「陛下,梁嘯為難馮疾之事,如何處置」

    「朕知道他心裡不痛快。」天子哼了一聲:「若只是使點小性子,就算了。若是不知進退,恐怕當不得大用。少不得要規整規整。」

    朱買臣半懂不懂,卻不敢再問,喏喏退下。

    天子**在堂上,想了一會,忽然笑了起來,搖搖頭。「終究是個武夫,連治氣都是這麼粗暴。」

    朱買臣下了殿,找到嚴助,把經過說了一遍,誠懇的請教道:「嚴君。我的應對有什麼不妥之處麼,為什麼天子的神情那麼古怪,反而讓我去江都」

    嚴助笑眯眯的看了朱買臣一眼。在朱買臣面前,他有著在別人面前享受不到的尊重。

    「坐下說話。」

    「喏。」朱買臣在對面坐下。拱著雙手,恭敬的看著嚴助。雖然他比嚴助還大幾歲,但是按照規矩,他是嚴助提攜的,應當以禮相待。

    「天子為什麼派梁嘯去江都」嚴助笑盈盈的說道:「他難道不知道梁嘯與劉建有過節」

    朱買臣一愣,恍然大悟。「這是天子故意給他機會發洩怨氣」

    「梁嘯一介武夫。讀書少,心思簡單,有什麼不舒服,不能處之以道,只會直來直去。天子要提攜衛青,自然要貶抑梁嘯。如果不給他一個發洩的機會,萬一梁嘯在長安撒潑,如何是好」

    「不錯,不錯。」朱買臣接過話題,笑道:「若是旁人,那倒也罷了。梁嘯卻是天子器重的少年俊傑,突然翻臉,面子上過不去。」

    「沒錯。朱兄,你能知一反三,這就是讀書人的長處。」

    「多謝嚴君提醒。」朱買臣一躬到底。「我明白了。」

    「不要和梁嘯發生直接衝突。多行不義必自斃,讓他得意一時又何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天子說得沒錯,我們吳楚人就是這麼記仇。有仇不報,何以立於人世」

    朱買臣會意的點點頭。

    一月末,梁嘯趕到了江都。

    太子劉建、國相董仲舒到邊界相迎。

    劉建的神情很憔悴,像是霜打過的茄子。馮疾被梁嘯整死的消息傳回之後,劉建一度很狂躁,大喊大叫,要與梁嘯拼到底。如果不是國相董仲舒攔著,他可能已經上書天子。數日後,天子使者朱買臣馳傳而至,嚴厲譴責劉建用人不當,有不孝之嫌,劉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妙。

    天子明顯是在拉偏架啊。梁嘯整死了他的使者,天子沒說梁嘯一個字,甚至連調查一下都沒有,直接採信了梁嘯的意見,這不是拉偏架還是什麼

    劉建很委屈。他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更何況梁嘯還曾經是他的臣民。他一面壓著火氣,籌備劉非的喪事,一面派人入京,請蓋侯王信出面,上書天子,彈劾梁嘯。

    在此之前,他只能忍著。

    這感覺很不好受,他也只能受著。如今的梁嘯早就不是當年那個遊俠兒,他是食邑三千八百戶的冠軍侯,是天子的寵臣,又是先王劉非生前欣賞的人才。他這時候對付梁嘯,很容易授人以柄。真要落下一個不孝的罪名,他還能不能繼承江都王,就很難說了。

    如今之計,還是先保住王位再說。

    劉建對梁嘯恨之入骨,梁嘯卻沒時間搭理他。交待完公務之後,梁嘯抽時間,找到了董仲舒。

    董仲舒正集中精力處理劉非的喪事。漢人視死如生,喪死是諸禮中非常重要的禮節,董仲舒是大儒,一心要推動儒學成為帝國的政治思想,自然不能讓人覺得他學問不夠,禮節不周全。對於梁嘯的來訪,他非常意外,又有幾分欣慰。

    天子曾經讓梁嘯給他持戟,這是他津津樂道的光榮。

    「今天來,是有件事,想和董公通個氣。」梁嘯也不客氣,開門見山。「江都王為國捐軀,朝廷肯定要重賜榮寵,以慰江都王英靈。董公是國相,有輔政之責,不知道董公可有安社稷之策」

    董仲舒知道梁嘯與劉建不和,也清楚梁嘯的來意,他故意說道:「君侯這是何意」

    「董公,我也不跟你轉彎抹角,直接說了吧,我覺得劉建才德不足以為王。如果讓他繼位,只會使江都王蒙羞,到時候董公恐怕也難辭其咎。」

    董仲舒沒吭聲。劉建什麼德性,他一清二楚。梁嘯雖有公報私仇之心,但評心而論,這話說得有理。

    「那君侯的意思呢」

    「江都王的遺體安全回到江都,我的任務就完了。剩下的事,自有董公和朱買臣負責,我本不該插嘴。之所以不避嫌,只是因為與董公有過一些因緣,不想看到董公一世清名被他毀了。」

    董仲舒笑了。他明白了梁嘯的意思。梁嘯想借他的手報復劉建,把他當刀使,他看起來有這麼傻麼

    「多謝君侯關心。仲舒受陛下之托,為相江都,雖德淺才薄,亦當自勉。子曰:有教無類。普通人尚不能輕言放棄,何況江都太子有嗣君之實仲舒不敢從命。」

    「既然董公如此說,那我也無話可說。」梁嘯挑挑眉,似笑非笑。董仲舒還不知道自己攤上了多大的事,自已要和劉建這敗類綁在一起,他也不反對。他來找董仲舒,可不是要搞劉建,那種敗類不用人搞,遲早會自己把自己搞死。

    他來找董仲舒是有更重要的事。黃老與儒家的鬥爭還沒結束,現在董仲舒自己露出破綻,他豈能輕易的放過他。

    「董公,家母返鄉探親,聽說了你的政績,讚不絕口。我這次回來,也聽到不少人對董公治聲的讚譽,實在是可喜可賀。董公為學是大儒,為官是良吏,將來必是朝廷砥柱啊。」

    董仲舒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他撫著鬍鬚,謙虛了幾句。「豈敢,豈敢,君侯過獎了。」

    「不過,我也聽到一些不太好的意見,有人對董公求雨頗有微詞。董公也要留心些。」

    董仲舒早有準備。梁媌回鄉探親,他曾經安排人接待過,梁家故居的千秋亭還是他主持修建的呢。「聖人設鬼神以教民,求雨也與民生息息相關,這等大事,豈能讓那些巫覡把持君侯,你可不能被那些人騙了。」

    梁嘯不為所動。「董公,這求雨真的靈麼」

    董仲舒不假思索。「天人合一,心誠則靈。」開玩笑,這是他所創學問的根基之一,豈能輕易被抹黑。

    「求雨幾次,成功幾次」

    董仲舒目光一閃,有些遲疑。「求一次,成一次。」

    梁嘯點點頭。「若果真如此,那我自當為董公揚名,上奏天子。可若是」他瞅了董仲舒一眼,無聲的笑了,笑得很陰險。「這欺君之罪可不是鬧著玩的啊,董公是不是再斟酌斟酌」

    董仲舒臉色大變,後脖頸涼嗖嗖的。他知道,梁嘯今天來者不善,儒道之爭又要開撕了

    未完待續。


第427章 風雲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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