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望古神話之選天錄 作者:跳舞(已完成)

 
mk2258 2017-8-14 21:08: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 136217
GGCMEAT 發表於 2017-10-23 23:14
第八十九章 人生最難死無憾(六)

  王睦在劇烈的嗆咳之中醒來,然而即便睜開眼,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以及濃烈的血腥惡臭。

  口鼻中,滿是粘稠的液體,幾乎讓王睦不得呼吸。他竭盡全力地嗆咳著,好不容易才恢復了喘息。

  這是……死後的黃泉地獄麼?

  王睦試著掙扎了一下,發覺觸手之處,儘是柔軟黏膩。他用力推動,才驚喜地看見了一絲亮光在眼前亮起。

  再一次用盡全身微弱的力氣,向著那亮光伸手推去,王睦才好不容易滾出了那片黑暗,滾到了地面之上。轉過頭看去,他才發現身後是一匹早已死去的馬。而他自己方纔,正是在那馬腹之中。

  來不及思考,王睦胸口一陣劇烈的煩惡,隨後雙手扶著地面,大口大口地嘔吐了起來。吐出來的東西裡除了早上的食物,還混雜著馬腹中的鮮血與體液。

  強烈的嘔吐幾乎讓王睦快要窒息,好不容易才將腹中的東西吐盡,王睦感覺自己已經快要虛脫。

  直到這時,他才開始漸漸回憶起此前發生了甚麼。

  佈置包圍網圍殲劉秀……天空中的流星劃過……韓卓將自己抓上馬背逃跑……將自己塞進馬腹中……

  王睦全身突然一震,繃緊了身子,幾乎被巨大的恐懼所吞噬。

  許久,他才鼓起全身的勇氣,緩緩抬起頭來,掃視著四周。

  當那巨大的坑洞,以及身周的無數殘缺屍體落入眼中時,王睦才終於意識到並相信,之前發生了甚麼。

  那匹馬的全身,也都佈滿了衝擊的傷痕。若不是靠著它的緩衝,現在的王睦只怕也成為了身周那些屍體的一員吧。

  可……

  韓卓呢?

  韓卓呢!!!!!!

  在最後那一刻,韓卓劃開了馬腹,將自己塞了進去,但他自己卻還留在外面!

  韓卓他該不會……

  王睦用力站起身,慌亂地大聲喊著韓卓的名字。然而卻沒有任何回應。

  他開始瘋狂地一具具搜尋起身邊的屍體來,但無論他怎麼找,都找不到那個一身黑衣的男人。

  正當王睦即將絕望的那一刻,他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聲音低微沉悶,若不是此刻周圍一片寂靜無聲,幾乎難以辨別。但王睦耳中剛剛聽到時,全身便已經激動得顫抖了起來。

  數十丈外,一個黑色的身影正艱難地撐起身子。

  「韓卓!你果然沒死!」王睦儘管依舊虛弱不堪,卻還是跌跌撞撞地向著韓卓跑去:「我就知道,你這傢伙是不會死的!」

  可當他跑到了韓卓的面前時,卻剎住了腳步,死死盯著韓卓的身體。

  一根尖利的長槍,豎直穿過了韓卓的身體,自右肩斜插進去,再從左腰間穿出。鮮血已經凝結,顯出滲人的紫黑色來。

  「韓卓,你……」王睦張大著嘴,不敢置信地看著韓卓。他從沒見過韓卓受傷,甚至哪怕連想像中,都未曾想像過他受傷的模樣。

  這個男人,就應該是永遠一襲黑衣,握著他的長劍,沉默地取下一個又一個人頭,在暗影中守護著老師的樣子。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把他打倒,他也永遠不會被打倒,甚至……永遠都不會死。

  「我快死了。」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韓卓的臉上也沒有絲毫的表情。沒有恐懼,沒有擔心,甚至也沒有對自己生命的眷戀,而是只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一般。

  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那根長矛:「流星落地時捲起的,我閃不開。肺和肝都被刺穿,沒有救了。」

  王睦顫抖著一步步走進,伸手輕輕扶住長矛,不知道該怎麼做。

  「別拔,拔出來,死得更快。」韓卓輕聲道。

  「對……對不起……」王睦的嘴唇翕動著,臉色慘白:「若不是……若不是為了救我,你便可以活下來了……都是因為我……應該是你活下去才對!」

  「應該活下去的是你。」韓卓想到那些年非常人,似乎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訓練,搖頭道:「你是主上的繼承者,而我,只不過是主上從小訓練培養的一個護衛而已。雖然主上教你的那些事情,我一句都聽不懂,但我知道,你對他來說,更重要。」

  「繼承者……?」王睦慘笑一聲:「你看看周圍吧,韓卓。現在的我,還有甚麼能夠繼承?」

  「你們常說的那個詞,是……理想吧?」韓卓聲音淡然:「我沒有理想,不知道那究竟是甚麼。但我想,它對你們有著特殊的意義吧。至少,那是你能夠繼承的東西了。」

  「理想……」王睦緊緊握著拳頭,還待要說甚麼,卻被韓卓打斷:「回去吧,回長安,回到主上的身邊去。沒有我的保護,也一定要活下去。」

  遠處,一名正在戰場上掃蕩追擊的騎兵注意到了王睦與韓卓兩人,撥動了一下馬頭的方向,向著兩人處跑來。

  說完,韓卓扶著插在身體內的那柄長矛,自地上艱難地站起:「至少,讓我最後送你一份禮物吧。」

  那騎兵越衝越近,手中的馬刀高高舉起,信心十足。眼前的兩人,一個手無寸鐵,另一個已經重傷瀕死,幹掉他們,只需要兩個衝鋒而已。

  王睦退到了韓卓的身後,看著韓卓的背影。雖然眼前的騎兵來勢洶洶,雖然那柄長矛已經貫穿了韓卓的整個身體,但他對韓卓的信任卻絲毫沒有半點減退。

  只要韓卓還活著,站在自己的面前,王睦便相信自己絕不會受到半點傷害。

  當那騎兵衝到了韓卓面前時,面上已經露出了興奮的微笑,隨後馬刀劃出一個弧線重重劈下。然而僅僅劈到了一半,手中卻驟然一鬆,隨後喉間一陣涼意傳來,眼前的畫面定格在了最後的一瞬間,再轉為黑暗。

  騎兵的無頭屍體搖晃著落地,戰馬前衝了幾步之後,緩緩停下。韓卓將奪來的彎刀拋到了王睦面前,發出了幾聲喘息:「拿刀,上馬,走吧。」

  「那你呢?」王睦面色凝重。

  「將死之人,死在哪裡都是一樣。」韓卓搖了搖頭:「王睦,你以前不是優柔寡斷之人,現在也不要做。」

  「……好。」王睦咬了咬牙,撿起了地上的馬刀,翻身騎上了戰馬,最後深深凝望了一眼韓卓:

  「謝謝你,韓卓。」

  隨後,王睦重重抽了一鞭,策馬奔馳遠去,再也沒有回頭。他害怕自己若是再回頭看上韓卓哪怕一眼,淚水便再也忍耐不住。

  「再見了,朋友。」

  韓卓望著王睦遠去的背影,臉上再一次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意。

  然後他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掏空了一般,緩緩軟倒在地上。

  「還有,謝謝你的酒。」
GGCMEAT 發表於 2017-10-23 23:14
第九十章 賀新朝(一)

  自從上次面見王匡之後,已經五日了。

  宛城內的兵馬,已經集中到了超過十萬,而無論是徵集糧草,還是士兵的休整,此刻也都已早就完畢。

  可王匡依舊沒有半點發兵北上的意思,甚至連再見劉縯的意願都沒有。每次劉縯上門,卻都只被衛兵恭敬卻堅定地擋在了門外。

  「劉稷。」劉縯在營帳中仔細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隨後將長刀掛在了腰間,對著劉稷道:「帶上你的斧子。」

  「真的麼!」劉稷頓時原地跳了起來,滿臉喜色:「今天終於能砍了王匡那個混蛋麼!」

  「若是他再不發兵,或是讓我知道阿秀已經戰死……」劉縯滿面森寒,調整了一下腰間刀鞘的位置:「那就——斬了他!」

  劉稷一聲歡快地吼叫,握緊了自己的斧頭,緊跟在了劉縯的身後。

  兩人一路向著城北,王匡的宅邸行去。然而一路上卻與平日不同,連半個人影都看不見,無論是士卒還是百姓,都彷彿消失了一般。

  甚至就連王匡府邸的門口,也同樣大門緊閉,沒有一個的衛兵在把守。

  劉縯皺起了眉頭。王匡即便是不想見自己,也應該是和前幾日一般,只讓衛兵擋駕,而不至於做出這等把戲來。

  「老大,我來吧?」劉稷握著手中的斧頭,對著大門舔了舔嘴唇,躍躍欲試。

  「……暫時別動。」劉縯想了想,搖了搖頭。雖然今日已經做好了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與王匡撕破臉的準備,但現在連人都還沒見到,還是不該現在便砸門闖入。

  「王匡!藏頭縮尾做甚麼!給我出來!」劉縯深吸一口氣,向著那宅邸中放聲大叫,但院子裡卻依舊沒有絲毫的回應。

  然而長街的兩頭,卻突然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

  劉縯心下一凜,向著左右望去。長街兩端,整齊的士兵不知從何突然出現,排成密集的隊形,向著中央處緩緩推進過來。

  最前方的士兵手持刀盾,後方的士兵舉著長槍,最後排則是滿滿的弓弩手。而他們手中武器對準的方向,正是劉縯劉稷兩人。

  「王……匡……」

  劉縯咬著牙,在喉中低低吼著,知道了今日自己已落入了陷阱中。

  「大司徒劉縯,你身懷利刃,衝到我的宅子門口,是想做甚麼?」

  王匡自層層疊疊的士兵中露出了一個頭,面上掛著奸詐的笑意。

  「王匡……是你設伏想殺我?」劉縯自腰間拔出長刀,站在原地不動,死死瞪著遠處的王匡。

  此刻長街的兩頭都已被堵死,前後的軍隊足有近千人之多。不僅陣型嚴整,而且裝備精良,顯然不是倉促調集來,而是早經過了精心策劃。

  而被埋伏的,此刻卻只有自己和劉稷二人,手中只有一柄長刀,一把巨斧。想要自這千人中殺出重圍,根本已是毫無可能。

  王匡既然已經謀劃良久,那麼自己今日,已是必死之局了。

  但劉縯卻絕不相信自己會死。

  因為他知道,天命在自己的身上!既然上一次在宛城,王睦沒能殺掉他,那麼今天,王匡也同樣殺不了他!

  「我?設伏?不不不!」王匡用力搖著頭大笑:「想殺你的,可不是我啊!」

  說完,他向著旁邊一讓,亮出了身後的一個身影。

  「廖湛……?」劉縯看見了那人的面容,悶哼一聲。

  平林兵的另一個首領,與陳牧共同起兵的廖湛。

  「陳牧死在你的手上,此事可真?」

  廖湛推開身前的士兵,走到了最前方,滿面寒霜死死盯著劉縯。

  「是我殺的。」劉縯冷笑一聲,將長刀扛在了肩膀之上:「你有甚麼不滿意?」

  「你為何要殺陳牧?給我一個理由。」廖湛沒想到劉縯竟然如此坦誠,面上殺氣更甚。只要劉縯的答案不能令他滿意,他便會立刻下令動手。

  此刻長街上的士卒,儘是廖湛手下的平林兵核心精銳。在接到王匡的書信,聽聞好友陳牧死在劉縯手中之後,他便星夜領著自己部下,向著宛城趕來。

  「殺陳牧?」劉縯望了望廖湛那張扭曲的臉,哂然一笑:「我看不順眼之人,殺便殺了,還要甚麼理由。」

  事已至此,劉縯根本懶得向廖湛多費口舌。無論自己說些甚麼,難道還能逃得過接下來的這一戰?

  「劉縯,這可是你自找的!」廖湛臉色鐵青,單手舉起,重重向下一揮。

  長街兩頭,無數的箭雨向著劉縯劉稷二人射出,鋪天蓋地,避無可避。

  就在箭雨射出的那一剎那,劉縯與劉稷動了!

  劉縯全身幾乎平平地貼著地面,向前飛奔著,手中的長刀握緊,與背上不停掠過的羽箭擦身而過。

  而劉稷則是將手中的門板一般的大斧橫欄在面前,當做盾牌擋住要害,大步虎吼著向前奔去。

  殺了王匡和廖湛,今日便還有一線生機!縱使對面的敵人再多,但自己……自己可是身背天命的人啊!

  第一波羽箭落空,只在劉稷的大腿側邊擦出了幾道血痕。而第二波羽箭儘管已在弦上,卻已來不及發射。

  因為劉縯已經衝到了面前!

  長刀猛地貼地掃出,最前面的幾名刀盾士兵慘叫著在地上翻滾起來,抱著光禿禿的小腿,地上幾隻斷腳。

  而後排士兵的長槍向前刺出,卻被劉縯貼著肉躲過,隨後左臂夾住幾根槍桿,猛地橫掃,再一次打開了一大片空擋。

  而手握著巨斧的劉稷,已經化作一團旋風,沿著劉縯打開的通道殺了進去。斷肢與碎肉在他的巨斧下橫飛四散,攪出一片腥風血雨。

  王匡與廖湛的面色頓時一變,慌忙向後退去。他們雖然早知道劉縯的身手強橫,但卻沒有想到竟然能可怕到這個地步!精心謀劃的伏擊,身經百戰的精銳士兵,竟然也能被他突破進來!

  「王匡!站住!」

  劉縯的眼中,此刻只剩下了王匡,奮力揮動著長刀向前不停衝擊。然而狹窄的長街上,士兵實在太過密集,他一邊砍殺一邊前進的速度儘管已經夠快,卻還是與王匡的距離越來越遠。

  頃刻之間,地上已經橫倒了數十具屍體,然而劉縯和劉稷的身上也多了好幾道傷痕。長街另一端的士兵,還正在向著這頭趕來。當兩面合圍之時,劉縯便再也沒有機會抓住王匡了。

  劉縯沒有穿著盔甲,身上的衣衫已經破破爛爛,露出了背上的那條血色赤龍。在如此血潮湧動的時候,那赤龍也變得更為鮮艷,隨著劉縯的砍殺而游動不休,彷彿隨時都會飛上天際。

  「王匡!王匡!王匡!」

  劉縯狂吼著一刀砍倒一名手握長槍的士兵,但左臂上卻被另一柄長槍刺中。帶著倒鉤的槍尖死死陷在肌肉之中,竟然掙脫不開。劉縯怒目一刀劈下,斬斷了左臂上的槍桿,下一刀便刺入了那士兵的小腹之中。

  然而王匡……卻依舊越來越遠。直至已經消失不見。

  劉縯已經心急如焚,可眼前的士兵卻彷彿怎麼也殺不盡一般。背後又是一把長刀砍來,躲閃不及,在大腿上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老大!」

  身後的劉稷滿身是血地衝過來,雙腿一軟,幾乎跪在地上,他的身上已經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只有右手握著斧頭,左臂已經只剩下了半截。

  「對不起,老大……你說過……你只需要我用斧頭,不需要用頭腦的……可現在,我的斧頭……好像也沒有用了……」

  劉稷面上的慘笑,依舊透著一股傻氣,隨後三柄長槍齊齊自胸口透入,帶出三蓬血花。

  「對不起,老大……」劉稷嘿嘿擠出一個笑容,隨著說話,口中不停流出大股大股的鮮血來。

  「劉稷!!!!!!!!」

  縱使平日裡動輒張口閉口罵著他是個白癡,但跟隨了劉縯多年,忠心耿耿的劉稷,在他心中已經是僅次於阿秀的存在了。

  可現在,劉稷竟然就這麼死在自己的眼前。

  「天命呢……我背負的天命呢……」

  劉縯如瘋癲一般,仰頭向天,瘋狂地嘶吼著,然而天空中卻依舊只有太陽高懸著,甚麼異像都未曾發生。

  宛城的冰雹,斷流的黃淳水,那些奇跡在這一刻,並沒有再一次重現。

  然後,十餘把刀劍長槍,齊齊刺入了劉縯的身體。

  就在這一刻,劉縯那血紅的雙眼,突然現出了一刻的清明。

  「我……明白了。我一直都想錯了……那個人……原來是你啊,阿秀……」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放心了……」

  隨著他最後的喃喃自語,劉縯一生都高昂著的頭,終於頹然垂了下去。

  「死了麼……?」

  王匡遠遠看著前方的士兵發出了一聲歡呼,心頭終於鬆了下去。

  那個黃泉之龍,背負著天命的男人,終於死了……

  死了……

  一直籠罩在自己心頭的陰霾,總算在今日徹底散去,有如這晴朗的天氣。

  王匡驚慌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放心的笑意。

GGCMEAT 發表於 2017-10-23 23:14
第九十一章 賀新朝(二)

  昆陽之圍已解。

  靠著那顆隕石,新軍的士氣已經被徹底打崩,再也沒有任何戰意。在劉秀率領著麾下的部隊開始了追擊之後,狼狽地向著北方逃竄而去。而昆陽城內的守軍,也分出了一部分加入了追擊的陣營。

  灰飛煙滅,土崩瓦解。王莽最後抽調出的四十萬人,也已斷送在此處。整個新朝手中,已經再無能夠抽調出的兵力。

  劉秀騎在馬上,自城門中穿過,沿著街道前進,心潮澎湃起伏。

  而城內的所有守軍,哪怕受了再重的傷,也強忍著讓同袍攙扶著,走上街道兩旁,只為了看一眼太常偏將軍的面容。

  看一眼那個帶著十三人突圍出城,搬來援軍,將城外的四十萬大軍一戰殲滅的男人。

  此刻,在城內綠林軍的眼中,劉秀就是天,就是神!

  劉秀的心中,也已被狂喜充滿,但卻不是為了眼前頂禮膜拜的眾人,而是還遠在宛城的哥哥。

  「哥哥,這一次,終於由我來守護你了呢!」

  劉秀在心中默念著,看見了自前方迎來的王鳳。

  「嗯……做得很好。」

  全城的士兵都在歡呼,但唯有王鳳,卻只能在臉上擠出一絲笑臉,然而卻掩飾不住自己眼中的嫉恨。

  這劉氏兄弟兩人……簡直一個比一個更可恨!

  「我已派人傳書宛城給陛下了,封賞不日便到。這些日子來,你血戰辛苦,還是早點休息吧。」王鳳簡單地對劉秀點了點頭,便算作是了勉勵。

  劉秀自然也不願跟王鳳多打甚麼交道,領著已經徹底歸為了他部下的那五千多平林軍,向著軍營開去。

  走進了自己的營帳之中,劉秀才重重倒在榻上,全身放鬆了下來,緩緩閉上了眼睛。這連日來,他已不知多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劉秀被輕輕搖醒。他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睛,才看見了身前站著的李通和任光。

  李通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與悲痛,而任光的臉上,眼淚還沒有擦乾,依舊不停自雙眼中湧出。

  「怎麼了?」劉秀一驚,看到這兩人的表情,心中知道必定是出了甚麼大事,瞬間自睡意中清醒了過來。

  「少主,主上他……主上……」任光哽咽著嗓子,要開口,卻始終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便已泣不成聲。

  李通伸出手,扶住了劉秀的雙肩:「少主,你千萬不要激動……」

  「哥哥怎麼了!是哥哥麼?」劉秀心頭一陣恐慌浮現:「哥哥到底怎麼了!」

  「朝廷發下文告……說主上驕橫跋扈,目無軍紀,無故襲殺友軍將領,罪不容誅,已於三日前……三日前……明正典刑……」李通緊咬著牙,才勉強說完整句話。

  「你胡說!」劉秀先是一愣,隨後發瘋般地跳了起來,緊緊抓住了李通的衣襟,表情猙獰欲狂:「李通,你再敢胡說,信不信我殺了你!」

  「少主……」任光自身後捏住了劉秀的手,低聲道:「是……是真的……我們留在宛城的部屬也傳來了消息……」

  「你閉嘴!」劉秀狂叫著轉過身,重重一拳砸在了任光的臉上,將他打得後退了幾步,坐在了地上。

  任光自地上緩緩站起,手捂著臉上被劉秀拳頭打中的地方,沒有再開口,但望向劉秀的目光中滿是悲哀。

  劉秀喘著粗氣,死死盯著任光,緊捏著的拳頭再一次高高舉起,卻沒有再打下去。

  良久,那拳頭才逐漸一點點放低,直至垂下。他的眼神也自憤怒,漸漸變作了無盡的哀痛。

  劉秀知道,他們說的是真的。

  「少主……」任光看到劉秀緩緩蹲下,將頭抱在了懷中,忍不住便要上前再開口,卻被李通搖了搖頭拉住。

  劉秀將頭埋在懷裡,發出了如同受傷野獸一般的嘶啞痛哭聲。

  然而痛苦聲只持續了短暫的片刻,便已漸漸低沉下去,再抬起臉來時,劉秀的目光已然化作了刻骨的仇恨。

  「是王匡干的麼?」劉秀死死望著李通。

  「是。」李通點了點頭:「王匡和廖湛兩人籌劃的伏擊,主上和劉稷兩人力戰不屈,一同遇難。」

  「王匡……廖湛……還有王鳳也不能放過……」劉秀的嘴唇已經被咬出了血:「他們一定要付出代價,一定!」

  「少主,切勿感情用事。現在我們手頭能掌握的軍隊,除了城內最後的幾百舂陵人馬,便只有定陵帶出來的平林兵了……而他們原本就是陳牧的部下,若是此刻便……」李通看著劉秀那可怖的表情,連忙低聲勸阻道。

  「我不會感情用事的。」劉秀深深吸了一口氣,語聲突然變得平靜下來,望著李通:「我沒有那麼蠢,你說的,我很清楚。」

  「那……少主你的意思是……」李通輕聲道。

  「我會很順服的,遠比哥哥要順服。我不會對他們有半點違逆,更不會現在便起兵反抗。我不但要向他們謝罪,而且還是親自去宛城謝罪。我會告訴他們,哥哥罪大惡極,確實死有餘辜。我會告訴他們,我要與哥哥徹底劃清界限,永遠向他們效忠……沒錯,我會成為他們的忠犬,直到……我獲得了足夠的力量!」

  劉秀低下頭,無意中露出了頸部上那三條槓形狀的胎記。

  一旁的李通見狀,瞬間驚得連退三步,跌跌撞撞,差點摔倒在地。

  「天印!」

  「少主是天選者!」李通大驚失色。

  見李通如此變化,劉秀伸出自己的雙手,突然笑了起來繼續說道:「到那時,我會讓他們所有人,都後悔自己曾經對哥哥做過的一切,一切!」

  他雖然在笑著,但那笑容裡卻滿是冷冽的寒意。

  然而,此刻李通的內心早已翻起了驚濤駭浪。

  或許整個世界,只有他李氏一族通過世代的傳承才知道,劉秀後頸上那三條槓狀的胎記意味著甚麼。

  李氏的典籍中有一段神秘的記述:天地初開,有兩大創世神族,他們互相敵對,征戰不休。而後,兩個陣營的神族俱飛昇太虛,離開了這個世界。但傳說他們在人間留下了各自的遺族和像李家這樣的記錄者,兩大遺族其中一個就是這身負三道槓的天選者,非大智、大德、大能之人無法接受他們的遴選。

  天選者的記述比較多,故而李通一下就看出,而對另外一個稱為朔望的遺族,他就只在書中見過隻言片語,只知道這族的傳承之人行事更加神秘和叵測。

  李通小時候喜歡窩在家族的藏書閣看書,相比族人,他的涉獵更廣,明白朔望一族始終以天選者為敵。

  這場波及整個漢帝國的爭鬥中,自己的主公已經被天選者選中,那麼朔望呢?

  一個念頭忽然從李通腦中劃過,他被自己的想法驚得臉色又白了一層。

  「長安……」李通喃喃地說。

  那個長安的新人,那個倒行逆施惹得天下大亂的君主!

  不過,這和世間的凡人又有甚麼關係呢?就即便自己堪破世情,一身玄術通神,也難以和這些神選之民相提並論。

  是夜,鬱悶的李通跑到營帳外看了半晚上的月亮,才將這些煩雜的思緒拋到腦後。畢竟,此生能追隨真正的天選者而沒有站錯隊,好歹是一幸事。
GGCMEAT 發表於 2017-10-23 23:14
第九十二章 賀新朝(三)

  「老師,敵軍進城了。」

  建章宮中,太液池上,有一座高二十餘丈的高台,名為漸台。

  此刻,王莽正坐在漸台之上,聽著遠方的殺伐之聲一點點向著建章宮傳來。

  他剛剛沐浴過,此刻穿著全套的冕服,頭戴平天冠,身上飄散出熏香的氣味。漸台之上的風很大,但王莽卻始終端坐著紋絲不動,穩如泰山。

  生命的最後一刻來臨時,必須要有尊嚴地面對。

  最後的軍隊在昆陽城下都被擊潰了之後,自洛陽到潼關,再到長安,已經幾乎完全處於了不設防的狀態。綠林軍幾乎是一路長驅直入,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便已經攻到了長安城外。

  縱使是天下第一大城,但長安城內,根本沒有守備的軍力。不過只勉強堅持了區區三天,綠林軍已經攻破了城牆,正向著皇宮的方向攻來。

  聽完了剛從宮外回來的王睦的稟報,王莽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冕服,又正了正頭上的平天冠:「劉秀在其中麼?」

  「不,沒有看見劉秀的旗號。」王睦搖了搖頭:「是綠林軍的其他將領。」

  「真是可惜。自從六年前長安一別之後,總還是希望能夠再見他一面的。」王莽微微歎息一聲,面上有些惋惜:「看來,是沒有機會了。」

  「不見,便不見了吧。」王睦淡淡笑了笑:「相比於不能建立起的那個新世界,不能見到劉秀,實在是沒甚麼好值得可惜的。」

  王莽輕歎一聲,點了點頭。宮外的喊殺聲更加接近,混雜著宮女們的淒厲哭喊。

  「老師,我來幫您吧……」王睦自腰間緩緩抽出了長劍,側著跪在了王莽面前:「我的身手不算好,比不上韓卓,但至少,不用老師您自己……」

  「不,不必了。」王莽微笑著搖了搖頭:「都一樣的。」

  「……是。」王睦輕輕點了點頭,收起了長劍,卻沒有起身。

  「睦兒,你可曾後悔過跟隨我?」王莽沉默片刻,突然開口問道。

  「後悔?為何要後悔?」王睦訝然道。

  「因為,我失敗了啊……」王莽淡淡一笑:「我曾經說過,要帶著你一同建立起一個新世界,但卻自始至終,也未曾讓你真正地見到。你難道不會有過哪怕半分的懷疑,我不過只是一個說夢的癡人而已?」

  「弟子直至今日,也未曾對老師有過半分懷疑。」王睦堅定地搖頭:「老師的理想,自始至終都被弟子堅信著。只不過,天下之事,人力有時而窮。當弟子在昆陽城下,見到那流星隕落的那一刻時,弟子便清楚,老師您從未錯過,只是……天命真的不在老師身上而已。」

  「天命……天命……嘿嘿。」王莽蒼涼地笑了起來:「這個世界上,原來真的是有天命的……」

  他突然轉頭望向王睦:「睦兒,你可願答應我最後一件事?」

  「轉眼便是死期,又還有甚麼事,是弟子能做的?」王睦苦笑一下:「不過老師但有所命,弟子絕對不敢或違。」

  「很好。」王莽點了點頭:「最後的這件事就是……活下去!」

  「甚麼?」王睦一愣,駭然望著老師:「老師!您不是答應過弟子,讓弟子與您同死麼!」

  「我改主意了。」王莽搖了搖頭:「老人……總是會經常想要改主意的,不是麼?」

  「那麼活下去……做甚麼呢?」王睦輕輕歎了口氣:「沒有了您的世界,那該會多無趣啊。」

  「活下去,代替我,去看看劉秀身上所背負的天命,看到他取得天下。」王莽微微一笑:「既然我已沒有辦法看見……那麼你,就做我的眼睛吧。」

  說完,王莽自懷中掏出一柄匕首,自身上的冕服上割下一塊帛,隨後咬破手指,在布上書寫起來。

  外面的喊殺聲,已經越來越近。

  「快點,否則便真的來不及了。」王莽寫完了布上的內容,將布折疊起來,輕聲對著尚在猶豫的王睦道。

  「弟子……弟子明白了。」王睦一咬牙,點了點頭:「只可惜,弟子不能在黃泉路上陪伴老師了。」

  「那有甚麼打緊?」王莽哈哈一笑,搖了搖頭,隨後將手中帛書交到了王睦手中,面色莊嚴肅穆。

  他將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心房,張口輕聲念出了兩句詩:

  隨後,匕首重重插入了心房。

  王睦重重對著老師的屍體磕了三個頭,再抬起頭來時,早已淚流滿面。

  「放心吧,老師,我一定會替你活下去的!」

  ……

  十月,河陰孟津渡前,劉秀手持著節杖,面對著身前的滔滔黃河,與漸漸靠過來的小小一蓬渡船。

  黃河對岸,便是河北。赤眉軍擁兵三十萬之眾,盤踞於河北,更有各地豪強,自建鄔堡,盤踞一方。在新朝覆滅之前,整個河北的動盪直至今日,也未曾恢復。

  而更始帝劉玄下令,讓劉秀北上,「撫慰」河北州郡時,卻沒有給他一兵一卒。他的手中,只有一根節杖而已。

  「主公,此去河北,就靠我們三人……」任光望著劉秀手中的那根代表著朝廷的節杖,苦笑了一下:「還有這根東西……只怕渡船剛過了河,我們就要被殺了吧。」

  自從劉縯死後,他和李通對劉秀的稱呼,已經從少主變成了主公。

  「在為哥哥報仇之前,我不會死的。」劉秀搖了搖頭,伸足踏上了岸邊的渡船,眼神堅定:「王匡王鳳以為這樣便可以藉機除掉我,但當我收復了整個河北,揮師南下時,他們才會明白今天的錯誤有多大。」

  「等等。」

  身後一個聲音傳來,劉秀轉頭望去,看見一個身影正遠遠向著河岸走來。

  「王睦……?」劉秀瞇縫起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在這裡看到他:「你……沒有死在長安?」

  「沒有。」王睦緩緩走近,一直走到了岸邊,與船上的劉秀兩兩相望:「我逃出來了。」

  「你現在……還沒有放棄殺我的念頭?」劉秀笑了笑問道。

  「不。老師已經死了,新世界也已經死了。理想既然已經被埋葬,我殺你又還有甚麼用處?」王睦澀然一笑。

  「那你是……」劉秀挑了挑眉毛。

  王睦抬起一隻腳,踏上了船板。任光警惕地拔出了腰間的長刀,卻被劉秀揮揮手止住。

  「我是來……投奔於你的。」王睦踏上了船,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向著劉秀跪拜了下去。

  「投奔……我?」劉秀訝然望著身前跪伏在下的王睦:「你為何要……投奔我?」

  「可以麼?」王睦抬起頭,望著劉秀,沒有回答劉秀的問題。

  劉秀一霎不霎地望著王睦,試圖從他的眼神中得到答案,但王睦的眼神中,除了清澈,甚麼都沒有。

  「可以。」劉秀沉默了片刻,點頭。

  渡船載著四個人,向著黃河北岸慢悠悠地駛去。
GGCMEAT 發表於 2017-10-23 23:14
第九十三章 賀新朝(四)

  「喝!喝!今日不醉無歸!」

  軍帳之中,喧鬧歡呼聲不絕於耳,幾乎要將整個營地掀翻。

  更始三年,四月。距離劉秀北渡河北,已經過去了一年半。

  到了河北之後,劉秀便得到了上谷、漁陽兩郡的支持,收上谷太守耿況與其子耿弇,發兩郡突騎攻破了邯鄲,擊殺盤踞在邯鄲的王朗。至此,劉秀已是河北舉足輕重的一支力量。

  當劉秀在河北日益壯大時,王匡王鳳才感覺到了不安,他們以更始帝劉玄的名義遣使至河北,封劉秀為蕭王,令其交出兵馬,回長安領受封賞。

  手中握有了自己的力量,足以分庭抗禮之時,劉秀已經不需要再聽從更始綠林軍的號令了。他先是斬殺更始帝派出的使者,又攻破了更始帝派到河北的幽州牧苗曾,以及與上谷等地的太守韋順、蔡允。

  即便這意味著劉秀與綠林軍的決裂,但長安方面卻只能無可奈何,任由劉秀一天天在河北坐大。

  在三日前,劉秀盡發幽州十郡突騎,與銅馬、尤來兩支河北最大的割據勢力交戰。激戰三日,終於攻破銅馬尤來的數十萬士卒,迫使其投降,整編成為自己的部下。

  到了今日,劉秀已經成為了河北最大的勢力。即便是相對於已經移都長安,佔據了整個關中與豫州荊州的綠林軍,也早已不遑多讓。

  而今晚,便是為了擊破銅馬尤來的慶功宴。

  劉秀望著營帳之中,人人歡呼飲宴的熱烈氣氛,方纔的酒意上頭,已經也有了些醺然之意。

  但他的目光卻在不經意中掃到了角落裡的一個身影。

  儘管手中同樣握著一個酒杯,但卻始終只是獨自小口啜飲,臉上沒有絲毫的笑容。他的目光望著營帳的白布,卻彷彿穿過了白布,望向不知何方。

  劉秀站起身,端著就被向著王睦走去,在他身旁輕輕坐下,輕輕碰了碰他手中的酒杯:「為何一人獨飲?」

  「主公。」王睦轉過頭看見劉秀,淡淡地露出一個微笑,也與劉秀手中的酒杯碰了一碰,隨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只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而已。」

  「以前何事?說說看。」劉秀笑了笑:「這裡除了李通與任光,便是你追隨我最久了。」

  「今日……恰好是二十年前,老師收我為徒的日子。」王睦淡淡的微笑中露出一絲懷念。

  「啊!是在長安酒肆中,喚我上去喝酒的那老人!」劉秀想起了那段往事,點了點頭:「說起來,他確實是個博學之士!」

  「沒錯。」王睦緬懷地微笑著。

  劉秀站起身,自身後一席上取來一壺酒,給兩人倒上,對王睦問道:「王睦,你覺得……我可算得上是英雄?」

  王睦端起酒杯飲下,點頭道:「主公昆陽一戰,以五千兵馬擊破我父子四十萬人,此刻又將河北納入掌中,自然是天下英雄。」

  劉秀哈哈一笑:「那一戰,我也不過只是僥倖得上天相助而已。現在想來,依舊後怕得很。那麼……」

  他突然望向王睦:「你此前身為侍中之職,應該見過王莽吧。以你觀之,我相比於王莽何如?」

  王睦突然出神凝視著劉秀,良久,才輕聲歎了一口氣:「主公你……確乃天下英雄。但王莽,卻已不能以世俗標準衡量了。若論才能,他勝主公十倍。」

  「十倍?」劉秀啞然失笑:「若是如此,為何王莽還會丟了那天下?」

  「因為……」王睦輕輕苦笑,眼神無奈:「因為天命在主公你的身上,而不在他。」

  「天命……在我的身上?」劉秀望著王睦,心下怦然一動。

  那是哥哥常說的一句話,可哥哥……卻終究還是死在了宛城。而此前宛城的那些冰雹、斷流的黃淳水,以及……昆陽城外落下的隕石……

  「難道……那真的不是哥哥?」

  劉秀以最低微的聲音,喃喃自語著,手心已經沁出了汗。

  「那麼……昔日我北上河北之時,你為何前來投我?當時天下群英濟濟,你為何認定了我便是身負天命之人?」劉秀深吸一口氣,繼續問道。

  「是老師在臨終之前,讓我這麼做的。他說,要我一定要看到主公你取得天下的那一天。」王睦輕輕微笑,腦中又再次浮現起了老師的面龐。

  「你的老師,究竟是誰?」劉秀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追問道。

  「主公你難道直到今日,還未曾猜到麼?」王睦笑了笑,抬起頭望向劉秀:「他……就是王莽啊。」

  劉秀面容一愣,手中酒杯一時把持不住,滑落在了腿上,打濕了一片酒漬。

  他低下頭,望著那酒漬,良久才抬起頭,看著帳內仍在歡呼飲宴,酩酊大醉,無暇顧及到這個角落的眾將,輕聲向著王睦道:「那麼……我就稱帝吧。」

GGCMEAT 發表於 2017-10-23 23:15
第九十四章 賀新朝(終)

  更始三年六月,鄗城。

  登基大典已經結束,忙碌了一天的劉秀回到了自己的臥房之中,全身的骨頭像是都要斷了。

  一套又一套繁雜的禮儀,竟似比戰場殺敵更讓人疲累。

  可正當劉秀要就寢時,門外的一名侍女輕輕敲了敲門:「陛下,郎中令有要事求見。」

  「郎中令?」劉秀一愣,隨後才想起那是自己今日剛剛封給王睦的官位。他原本已經疲累欲死,正要讓侍女傳話不見,心中卻猛地一跳,想了想:「讓他……去書房等我吧。」

  劉秀匆匆套上衣服,向著書房走去。當他走進書房時,看見王睦已經坐在了書房內等待,面上帶著一絲古怪的微笑。

  「甚麼事不能明天再說?你真有拿朕當作皇帝麼?」劉秀低低抱怨了一句,在王睦的對面坐下。以王睦與他多年來亦敵亦友,牽扯不斷的關係,自然不會真心不滿,只不過是發洩一下今日的疲累罷了。

  「要聽實話麼?」王睦淡淡一笑:「我心中所效忠的人,我心中的那個陛下,自始至終,都只有老師一個啊!」

  劉秀面上那抱怨的不滿神色漸漸收起,抬起眼望向王睦,表情凝重起來。

  他不知道王睦此刻對他說出這一番話,是為了甚麼。

  「你難道……是要刺殺我……朕……算了,還是我吧。真的很不習慣。」劉秀被自己弄得笑了起來,隨意地擺了擺手。

  「當然不是。我早就說了,我已放棄殺你的打算了。今日,只是給你送一封信而已。」王睦笑著從懷中掏出了一方帛巾,遞到了劉秀面前。

  「這是……」劉秀打開那帛巾,掃了兩眼,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異常。

  他低下頭去,仔仔細細地將那帛巾上的內容看了數遍,才抬起頭,臉上已經冒出了汗珠:「這是……你的老師寫的?」

  「是,在他臨終之前,漸台之上。」王睦點了點頭:「當時他是臨時起意,手頭也無筆墨,便只能以指尖鮮血書就。」

  「這帛巾上的內容,你可曾看過?」劉秀的面色凝重無比。

  「自然沒有。」王睦微笑搖頭:「老師既然命我交給你,我自然不會偷看。」

  「嗯……」劉秀低下頭去,半晌才抬起頭來:「那麼……你今晚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做完了。」王睦點點頭,又重複了一遍:「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

  「好,我知道了。」劉秀沉默片刻:「那麼,我便不送你了。」

  「還是派人送一下吧。我怕是……沒甚麼可能自己離開了。」王睦笑了笑,隨後嘴角流出了一股黑血。

  「你……你甚麼意思?」劉秀望著王睦嘴角緩緩流下的黑血,滿臉震驚:「你服了毒?!」

  「是的,在來找你之前。」王睦點了點頭,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一杯很醇厚的毒酒。我算的時間還挺準,現在正要發作了。」

  「為甚麼!」劉秀激動地一把抓住了王睦的衣襟:「你為甚麼要服毒!」

  「記得一開始我對你說的話麼?我所效忠的人,自始至終都只有老師一個。」王睦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我追隨你,只是為了遵照老師的遺願而已。如今,他要我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而我也不再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意義?」劉秀瞪大了眼睛:「你活著的意義,難道只為了他一人?你心裡,沒想過這個天下?」

  王睦微笑著搖頭,口中流出的黑血越來越多:「我想看到的那個天下,是老師曾致力建立的那個天下。然而,老師已死,我的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再有機會看見了。既然如此,又何必眷戀?」

  「對了……」王睦看著劉秀呆滯的目光,艱澀道:「老師在臨死之前,念了兩句詩,豪氣干雲。直至今日,仍令我心折。現在,我將與老師一起,去踐行那兩句詩了。」

  王睦的聲音越來越低,然而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濃。

  「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王睦口中,大股大股的黑血開始不停湧出,雙眼也終於合了起來。然而他面上的微笑,卻始終未曾消失。

  「王莽……王莽……」

  劉秀輕輕鬆開抓緊了王睦胸口的手,看著他的身體漸漸軟倒在地上,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啊……」

  此時,劉秀只感覺自己後頸胎印處突然又發燙起來,他伸手摸了摸那胎記,想起以往種種經歷。

  這一切似乎皆與後頸處的胎記有關……

  思索間,劉秀意識變的模糊,他彷彿看到那胎記變作了一團赤光,隨後又幻化成鳳凰,人形。

  冥冥之中,劉秀似乎聽見一道古老的聲音在耳邊迴響,漸行漸遠……

  「天選者,受命於天!」
GGCMEAT 發表於 2017-10-23 23:15
後記

  門緩緩地打開,跪在大殿正中的黑衣人轉過頭,他的臉上有著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視之讓人驚心。

  見到來人,黑衣人臉上露出一絲詫異,恭敬地叫了聲:「大統領!」

  同樣也是隱沒在一身黑袍中的老者微微一笑,聲音有些嘶啞:「軒月,這幾日的責罰,想來你也受了,心中可有悔過?」

  原來此人名軒月,他聞言垂頭,半晌不語,繼而才抬頭道:「軒月不悔。」

  老者皺眉道:「當日我們的計劃是強行登錄秦始紀,借此逆沖本源世界,是你以一己之力反對,拍了胸口保證說用這種不顯山不露水的方法能騙過天選者,整個組織為此爭了三天,才同意抽取秦始紀後兩千年一個憤怒青年的意識,用你的意識投放術,影響王莽,讓他能改變歷史走向,從而產生時空逆流。可到底功敗垂成,難道你竟然沒有一絲悔過之心麼?」

  軒月不語,又過一會兒才輕輕道:「我們的世界被乾放逐,這麼多年來一直想要回歸本源世界,強行登陸,比平凡世界的改朝換代更加殘酷,上億計的生靈會因此失去生命,軒月從小修的心法是清靜,實不忍見到這一情景出現。即便是逆沖成功,那麼主世界的生民們也是我們的同胞,他們的犧牲與我們失去生命又有甚麼分別呢?而意識投射是相比之下較為穩妥和平和的方法,若讓軒月再選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只是,我沒想到,這一次的天選者事事佈置在我之前,且不惜破壞時空規則,用外力保護天選者。」

  老者歎道:「你從小就沒有甚麼爭鬥之心,也不喜歡殺戮,這次的任務本就不該派你,你的仁慈終沒抵過天選者。你想想,他們破壞時空規則,自身所受的反噬也是相當嚴重的。」

  軒月附身,對老者叩頭道:「軒月辦事不力,這就去了,大統領保重。」話畢,他渾身亮起紫光,照得四壁一片紫色。

  老者哼了一聲,只一抬手,軒月身上的紫光一閃而沒,本人更是被一股大力擊得飛出幾十米,重重摔在地上。

  「大統領!」軒月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面露悲慼。

  老者轉身朝外而行,淡淡道:「母皇和乾的爭鬥從來沒停止,我們朔望與天選者的戰鬥也不在一朝一夕,你這點本事還是留著下次用在正道上吧!」

  大門重重地關上,軒月抱著膝蓋在黑暗中慢慢地坐了下來。良久,一陣低低哭聲從他的口中傳出。

  「朔望、天選者、母皇、乾……為甚麼非要不死不休呢?」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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