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刀無痕第一卷~第五卷完 作者:狂沙湖黃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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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kuzay 2006-2-26 00:25:0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 61092
Enkuzay 發表於 2006-4-19 02:49
第一百七十章 生死之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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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綿的青山萬里長,鬱鬱蔥蔥的山林瀰漫著無盡悲痛。南宮無雪孤寂佇立,頭上用一根白色帶子勒在額頭,白衣似雪,眼神憂鬱傷感,越發顯得一塵不染,他靜靜凝視面前密密麻麻的數百座黃色墳塚,無數白色招魂幡插在墳頭,微風拂過,白色紙錢隨風揚起,彷彿千萬隻白色蝴蝶在青翠樹林中翩舞。


南宮無雪心神疲憊不堪,三妹南宮雨和大哥南宮霸先後慘死,心愛的女人也飄然遠去,江湖極其無情殘酷,此刻竟然全家遭受滅門血災,若非趙烈救下南宮長天,他差點變成孤家寡人,就算是疲倦的神態卻也掩飾不了他骨子裡的堅強高傲。


南宮無雪數年前還是無憂無慮的世家公子,縱情逍遙,為了追逐權利名聲付出了無比慘重的代價,如果時光倒流,他絕不會選擇這條異常艱難的道路,心頭忽然有些羨慕風流自在的司馬空,昔日的武林四大公子也許只有司馬空依然瀟灑風流。


落葉在風中飄蕩,就算落盡最後一片金黃,樹梢仍然孕育夢想,南宮無雪忽然冷冷握緊雙拳,既然已經做出選擇,就絕不會退縮,江湖本來就是一條不歸路!


樹林中黑色不知名的鳥兒偶爾丟下幾聲啼叫疾馳而去,天色逐漸黯淡,南宮無雪依然孤獨站立,彷彿一塊亙古不變的岩石,柔和月華在黑暗中迅速累積,他抬頭望著寂寥黑暗的天空,涼風飄灑在盈滿露珠的樹木上,最終化成幽涼的嗚鳴散落在密密麻麻墳塚之中。


南宮無雪思緒紛亂,心神不寧。秦淮河畔,若非黑虎幫及時援手,英雄會也許早就全軍覆沒;歐陽堅乃是殺害南宮霸的幕後兇手,趙烈千里奔襲,親自替他手刃歐陽堅;昨夜更不惜內力救下南宮長天,否則他可能永遠無法查出真兇!


黑虎幫稱雄江南武林,南宮雨和展瑩的死應該另有隱情,趙烈未必就是真正兇手,而且趙烈心機深沉,野心勃勃,英雄會將如何面對咄咄逼人的黑虎幫?他又該如何面對趙烈?他們之間的恩怨是非緊緊糾纏,何時才是盡頭?南宮無雪靜靜凝思,剪不斷,理還亂。


深夜時分,月色淒涼如水,「無論如何也要讓真正兇手得到懲罰,仇恨只能用鮮血才能化解!」 天長地久終有時,此恨綿綿無絕期,南宮無雪凝視眼前淒涼不堪的黃色墳塚,強忍淚水不再滑落,修長手掌因為長時間緊握而失去了血色。


南宮無雪轉身忽然看到了蓮花仙子秦雪孤零零地飄然而至,素白色裝扮,秀髮斜插著一朵小白花,面容憔悴,雙眸流出了哀傷淚水,射出了心疼關切的目光,那一刻,雖然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還是再次落淚了!失落的心如天邊那朵煙花,落英繽紛,花一哭,心伴之落淚。


清晨,青翠廣袤的大草原格外純淨,太陽驀然冒出時,無數晶瑩露珠反射出七彩光芒,山那邊便傳來古老雄厚的歌聲,歌聲沐浴大地的陽光落在草地上,發出清脆的回音,宏的聲音從連綿不絕的山樑上飄到放牧羊群的青草地。


無邊草地上游動著壯闊群羊,隨著歌聲間群悠閒地向前移動,早霞的金邊裡羊群像一堆堆移動的雪球走過,肥美草地上疏落有致地佈滿了突厥軍營,壯麗雄偉的護欄溝壑周長達十幾里,堡壘森嚴,裡面隱約傳來馬嘶和號角的長號。


一個黑色瘦小身影冷冷穿行在密密麻麻的帳篷中間,面容黝黑,相貌普通,沒有可以給人留下印象的地方,不過手上拿著枝煙桿,紅通通地閃著深紅色光芒,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枝近兩尺的煙桿,竟也是透體由一種極其少見的瑪瑙所雕成。


黑衣人徑直走到兵營中央富麗堂皇的大帳裡面,門外護衛挺身肅立,並沒有阻攔。此人正是在玉門關外攔住趙烈那枝全力擲出標槍的神秘老頭,當日若非他輕易接下那枝鋒利長槍,突厥皇爺扎傑可能已經慘死玉門關。


寬闊帳篷中並沒有歌女舞妓,也不是特別豪華,惟有上等極品的羊羔皮鋪滿大帳,兩旁裡面擺滿了數十座古色古香的書架,上面整整齊齊堆滿了各種書籍,後面則掛滿了數十把形式各異的遠古兵器,班駁的青銅色顯示出歲月的無情和悠久。


扎傑衣著隨意簡單,但卻給人極其華麗的感覺,愈發顯得身份尊崇,臉上掛著平和笑容,絲毫沒有玉門關大敗的沮喪模樣,隱約散發出成熟瀟灑的魅力,既有穩重堅忍的老練,又有果決勇豪的狠辣,他微笑對黑衣老者道:「玉門關一戰,突厥大軍兵強馬壯,原本可以擊敗楊風,突破玉門關防線,長驅直入中原腹地,可惜卻被那些江湖草莽搞得狼狽不堪,就連堂堂副統帥也被敵人在千軍萬馬之中斬落!」


黑衣老者低聲道:「皇爺胸才偉略,突厥鐵騎向來強悍驍勇,我們遲早會踏破中原大好河山,江湖草莽不過是跳樑小丑,根本無法左右戰局,玉門關外的激戰不過機緣巧合,所以才成就了中原武林的威名,我並沒有把黑虎幫主趙烈和丐幫幫主吳沖寒放在眼中!」


扎傑沉聲道:「你乃是突厥第一高手,這些年行事低調,默默呆在我身邊也有多年,我對大漠鷹王可是絕對有信心,大漠鷹王一生縱橫大漠無敵,三十年前少林四大高僧途經大漠到西域,結果被人徒手剖心而亡,當年可是震驚江湖,可惜此事在中原武林可是著名懸案,無人知道兇手,可我知道你當年搏殺四名中原高手的驚心動魄!」


大漠鷹王二十年前退隱江湖,潛修玄幻魔功,帶有玄秘的宗教色彩,乃是隱然凌駕中原黑白兩道的頂尖人物,他淡淡道:「那些都是陳年往事,我已經退出江湖好多年!突厥帝國這些年在皇爺治理下,國力強盛,兵強馬壯,突厥鐵蹄征服了茫茫草原部落和大漠諸多藩國,惟有皇爺才能率領大軍南下,身為突厥草民,我願意追隨皇爺,為突厥帝國略盡薄力。」


扎傑輕輕拍手,帳篷外面護衛高手拖著一名神情憔悴,渾身傷痕纍纍的中原漢子走了進來,扎傑沉聲道:「此人乃是在玉門關外負傷被捉來的中原丐幫弟子,聽說還是分舵主,我本來想讓他潛回中原謀殺丐幫幫主,可惜此人歷經酷刑,依然不肯就範,不知鷹王可有辦法?中原人數十倍於突厥,若隋朝大軍人人都這樣堅定,征服中原絕非易事。」


丐幫弟子全身筋骨已經被挑斷,就連關節也被敲碎,他咬牙道:「想讓我投敵叛國,還不如一刀殺了我!」


大漠鷹王臉上露出笑容道:「誅殺丐幫幫主何需此人,要想讓中原俯首稱臣,惟有讓他們知道反抗突厥的後果!」他轉身含笑凝望奄奄一息的丐幫弟子,也沒見什麼動作,只是雙手忽然彎曲如鷹爪!


丐幫弟子駭然發現脖子宛如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箍住,身子憑空懸掛空中,根本無法動彈,張嘴欲發出痛苦呻吟,但卻沒有什麼聲音發出,惟有咬牙凝聚體內殘存真元抵擋,卻發現經脈被不知從何而來的束力緊緊收合,連嘴也張不開,只得眼睜睜地讓大漠鷹王恐怖的真氣如海浪般在身體內放射,隆隆壓來,但覺血氣外沖,硬是崩然筋裂斷脈,全身爆裂而亡,死不瞑目的眼珠猛然脫眶飛出!


大漠鷹王轉身恭敬道:「皇爺放心,我會讓中原武林自相殘殺,化解皇爺的後顧之憂,務必取回趙烈和吳沖寒的腦袋!突厥大軍在玉門關並沒有太大損失,精銳騎兵未傷及筋骨,假以時日,必然可以捲土重來,揮師南下。」


扎傑似乎沒有望到大帳中血淋淋的場面,依然微笑道:「鐵血聯盟總盟主宋青河不但放棄和突厥聯合,居然膽敢當眾殺突厥特使,你順便也殺了此人。數十萬大軍不過損失了皮毛,可惜父王近年忽然變得宅心仁厚,不願意再次出兵攻打隋朝,我們只能暫時養精蓄銳,抓緊訓練軍隊,準備充足糧草,等到我掌握突厥帝國權力之日,也就是踏破中原河山之日!」


落日下的茫茫平原籠罩著一層朦朧血色,殘陽似血,露出一種淒美景色。幽靈侯幽陽天氣度瀟灑風流,雪白的頭髮皮膚在青翠草原上下顯得格外妖嬈,冷冷飄蕩在廣闊草原,盔明甲亮的突厥兵馬隊列整齊地排列在壕溝護欄外,寬達數丈的壕溝中堆滿了鋒利荊棘鹿角木堆,頭戴狼頭護盔弓箭手嚴密以待,無數狼頭盾牌步兵排列著厚實緊密的陣形。


幽陽天冷笑對大漠鷹王道:「沒想到這就是突厥的待客之道,早知這樣,我何必千里迢迢趕到大草原!」


大漠鷹王揮手讓恐怖大軍潮水般退下,含笑親自帶領幽陽天跨入了寬大帳篷,外幕三層,內帳三層,裡面極盡奢華,掛起了重重的絲簾粉帳,地上鋪著也是同為粉色的細毛地毯,約有七八丈方圓的帳中空間顯得極為寬敞,靠裡面那兒還有個內帳,此時粉絲流蘇垂攔而下,腰肢如風般輕,身段如雲般柔的五六名西域女子身材火暴,容貌艷麗,此刻竟然如柔順綿羊般齊排排跪在地面。


幽陽天冷峻的面容直到此刻才露出一絲笑容。大漠鷹王輕輕拍手,那些少女開始翩翩起舞,不時嬌笑著為幽陽天添上葡萄美酒。


幽陽天凝視手中透明無暇的水晶杯,溫潤杯子秀色天成,雕刻精美絕倫,用此杯飲葡萄酒,但見酒色晃蕩,彷彿少女眼神般誘人,還未飲先就醉了,幽陽天輕聲道:「十多年來,我並未忘記江湖,此刻也是我重出江湖的時候了!」

大漠鷹王平凡無奇的面容滿臉媚笑,不停恭維道:「幽靈侯真乃武林奇才,應該成為江湖至尊,等到突厥大軍攻佔中原,皇爺將全力支援你成為武林盟主,縱情逍遙江湖,統領浩瀚武林。」

幽陽天目光閃動道:「十多年來,我已經暗中建立了規模宏大的殺手組織,籠絡了大批黑榜高手,只要能得到突厥皇爺的支援,江湖不過在我手掌之間!」

大漠鷹王沉聲道:「目前迫切需要幽靈侯替突厥剷除中原武林的幾位高手!」幽陽天淡淡道:「究竟是哪幾名高手?」

「黑虎幫主趙烈,鐵血聯盟盟主宋青河和丐幫幫主吳沖寒。」 大漠鷹王冷冷道。

幽陽天驀然愣住,忍不住發出一陣狂笑,良久冷冷道:「這些年輕人也算是高手嗎?趙烈和宋青河簡直不堪一擊,我遲早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趙烈和宋青河分別聯手凌波玉女兩次將他逼退,煮熟的鴨子白白飛走,引為生平恨事,巴不得把兩人千刀萬剮!

西域美女白晰的肌膚嬌嫩柔滑,吹彈得破的冰肌玉膚下面,隱隱約約有似有光澤在流動,觸手又是如此的富有彈性,煥發出一股嫵媚誘人的風韻,不僅如此,她們身材高挑健美,柔韌的嬌軀在萬種風情的柔媚中,流露出一種剛健婀娜的特殊風味,幽陽天不過喝了半壺葡萄酒就醉了,夜色也深了。

大漠鷹王無聲無息飄然退出,深邃難測的眼睛能令任何人生出既莫測其深淺,又不敢小覷的心,臉上掛著寧靜平和笑容,彷彿深邃夜空般神秘。

窗外淡淡一輪明月,蜿蜒清澈河面波澄如鏡,月下閃閃生光,「覽月樓」臨水而建,客人坐在大廳飲酒便可以聆聽嘩嘩流淌的水聲,凝望夜色江水迷濛的景致,酒席必須預定,兼且非是有頭有臉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這刻是入夜戌時初,覽月樓燈火通明,笙歌處處,所有廂座擺滿酒席,杯盤交錯,精美豐盛的菜餚流水般由美麗的女侍奉上,舉杯勸飲,趙烈帶領眾多兄弟幾乎把偌大客棧住滿了,縱酒高歌,酣暢淋漓。

午夜時分,大部分兄弟都已回房睡覺,張旺財精神抖擻,依然帶領十多個兄弟在客棧外面巡視守護,誰也不敢大意,江湖險惡,小心駛得萬年船。客棧大廳空蕩蕩的,殘留著一盞孤獨昏黃的油燈,趙烈毫無倦意,獨自坐在窗前飲酒沉思,兩把長刀平平放在桌子上,四周寂靜無聲,江水緩緩流淌,就連青蛙偶爾躍入水中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趙烈長髮散亂在風中微微飄動,忽然握起滿杯醇酒,仰頭飲下,酒似箭般射入喉嚨,一股火熱的暖流往身體各處竄去,面容卻如千古石□不見絲毫波動,濺出的烈酒灑落在襟前,亦不拭抹。

天上明月映照下,滾滾東流江水像有千萬條銀蛇,掙扎竄動。趙烈眼光投往江水之上的夜月,心中太多心緒,根本無法入眠,雖然此刻黑虎幫勢力強大,但稱霸江湖之路絕不會一帆風順,古往今來,幾人能夠傲嘯武林?其中的辛酸血淚誰能知曉?桌上放了十多壺佳釀,他正待以酒澆愁,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月圓人缺,生命無常,死別生離,為的又是什麼?

趙烈莫名其妙感到了煩愁,心神不寧,忽然拿起桌上的一壺酒,揚手朝外拋灑,壺中酒在月照下化成點點金雨,往滾流不絕的江流撒去,左手拿起另外一酒壺,咕嘟喝了個一點不剩,火辣由喉嚨直貴而下,再往全身發散,借酒消愁愁更愁,飄逝佳人如夢,往事如刀戳在心頭,閉上雙眼,似乎灑落淚水。自古以來,明月圓了又缺,缺了又圓,但人世間滄海桑田,變幻無已,生命究竟是為什麼存在?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

趙烈獨自飲酒到半夜,孤寂的藍色身影緩緩回房休息。張旺財仔細安排了大量兄弟守護在客棧裡面和房間門口,甚至連屋頂上也靜靜坐著兩三名兄弟,偌大客棧只在門口掛了兩盞燈,一紅一黃,分外奪目,滿月剛離了地平線,金黃的月色投在客棧上,拉出了長長的影子,溶和在江畔的密林。

客棧外面十多丈的地方乃是馬廄,近百匹駿馬全部栓在裡面,不遠處是影影綽綽的密林,黑暗中從樹梢縫隙中忽然露出了一雙精光閃爍的眼睛,默默凝視遠處寂靜的客棧,銳利眼神裡射出無比怨毒的目光。

天空剛好一朵烏雲飄過,掩蓋了明月,天地忽然就暗黑下來,這條神秘的蒙面黑影瞬間飄進了馬廄,無聲無息,身形迅捷如閃電,竟然是罕見的江湖高手,幾乎貼著地面飄動,根本沒有帶起任何氣流振動,就連守護在屋頂的黑峰三十二騎也未能發現,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張旺財也沒想到半夜時分會有人潛入馬廄,根本沒有安排人手在馬廄守護,於是神秘的黑衣人輕鬆進入馬廄。

近百馬匹不安躁動,但是蒙面客的步伐輕柔如風穿行在馬匹之中,額頭上佈滿細細汗珠,氣度異常沉穩,鬼鬼祟祟在馬廄中呆了足足一個時辰,眼中射出興奮殘忍的目光,凶殘地望了望寂靜安詳的客棧,鬼魅般飄出了馬廄,瞬間沒入鬱鬱蔥蔥的樹林,毫無任何聲息發出,如此功力深厚之人為何會半夜潛入馬廄達一個時辰?

越是清晨,山越是蒼翠幽靜,趙烈抬頭凝望往四周,山峰隱隱,一座之後還有一座,重重疊疊的山,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客棧門口桃樹枝頭已空,只餘禿枝殘幹,樹下尚有落紅三四點,隨風淒涼滾動,身後整齊地站立著密密麻麻的黑虎幫眾,眾人手裡牽著高大黑色駿馬的韁繩,東方朝日躍出,空氣清新,氣候宜人。

趙烈輕輕揮手,十幾名剛加入黑虎幫的年輕幫眾迅速翻身上馬,其餘眾兄弟則等待幫主先翻身上馬,趙烈含笑凝望河堤,此刻堤上有風,「桃花落,閒水悠。枝頭空,明鏡薄。四月桃花只有夢中尋,鏡中無影夢中人。」花雖落,心已動,大好畫卷映入眼簾,頓時意氣風發,渾身充滿自信,江湖風雲變換,憑藉頑強不息的奮鬥,黑虎幫已經走出最艱難的時刻,他含笑整理韁繩,準備翻身上馬。

神秘蒙面人小心翼翼地藏匿於密林中,黑色身影穩如磐石,靜靜伏在濃密樹冠中,昨夜蚊蟲輪番叮咬,可他從半夜到黎明時分居然未運動分毫,可見性格異常堅韌狠辣,他望到趙烈準備翻身上馬,眼中射出了極度興奮的目光,修長身子忍不住輕輕顫抖,額頭紛亂的頭髮已經被露珠染濕。

張旺財精神煥發,面容平凡,額頭寬厚,鼻子平直,可是嵌在瘦長馬臉上卻非常好看,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兒。耀眼的金色陽光照射大地,使得趙烈身前的馬鞍上反射出點點細微光芒,張旺財向來心細如髮,驀然望到馬鞍上閃過詭異的藍汪汪光芒,忽然大聲喝道:「大哥,不要上馬!」灰色身影閃電般飄到趙烈面前,神色凝重仔細凝望馬鞍,伸手小心翼翼從馬鞍上拔出數枝細若牛芒的細針。

藍汪汪的細針幾不可察,此時在陽光下發出絢爛光芒,趙烈瞳孔收縮,心忽然變得冰冷,眾兄弟趕緊仔細凝視旁邊馬鞍,果然紛紛在馬鞍上發現許多細若牛毛的毒刺,若非有心仔細查看,根本不可能發覺,眾人之心頓時如墜冰河,渾身冷汗淋漓!

遠處密林中蒙面黑衣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中忽然露出沮喪怨毒的目光,猛然扯掉罩著臉上的黑巾,鼻樑高挺正直,英氣逼人,雙目神采如若電閃,紫紅銹金華服一塵不染,外披一件長可及地的銀色披風,腰上束著寬三寸的圍帶,上面綴滿的寶石在陽光下異彩爍動,只是此帶已價值連城,黑衣人正是華山英雄劍張楓。

張楓咬牙切齒,額頭上青筋暴露,這次暗殺趙烈的計劃本來萬無一失,細若牛芒的毒刺絕難被人發覺!三個月來,如日中天的趙烈讓他心神不寧,根本沒有心思練功,日日夜夜盤算如何殺死趙烈,終於想出了這條歹毒的計謀,此次乃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惜還是功虧一簣,他凶狠地凝視相貌平凡的張旺財,雙手忽然用力把圍帶上的寶石捏得粉碎,「欲除趙烈,必先斬殺他身邊的左膀右臂,一定要先殺了張旺財和葉飛!」

那些已經騎到馬上的幫眾趕緊縱身下馬,果然在馬鞍上發現了細若牛毛的毒刺,他們全部僵立地面,神情緊張,面如土色。

趙烈心中萬分悲涼,對手此次異常卑鄙,居然暗中在近百匹駿馬的馬鞍上插上毒針,因為這些毒刺太過細小,根本不會被發覺,但只要躍身騎馬,必然會被這些細若牛芒的細針微微刺破肌膚,而且毫無察覺,就算死也不知道是何時中的毒!

趙烈飛速衝到剛才騎到馬上的幫眾面前,他們面色如常,絲毫沒有中毒跡象,氣脈平穩悠悠,他吸氣沉聲道:「各位不要擅自運功,趕快盤腿坐下。」說罷伸手貼在其中一名兄弟後背,緩緩輸入真氣,依然未發覺經脈異像,於是含笑起身道:「大家放心,也許這些細針並沒有致命劇毒。」

十幾個兄弟臉上終於露出欣慰笑容,揮手用袖子擦去了額頭上的冷汗,可惜趙烈話音剛落,他們的臉色毫無預兆地驀然變得灰白,甚至沒有來得及說話,全部重重砸落地面,全身僵硬如鐵,瞬間就悲涼死亡!

趙烈頓時渾身冰冷發麻,就連手腳也是冷若寒冰,腦海轟然一片空白,一種莫名的恐懼寒意順著脊柱節節蔓延到全身,胸口猛烈起伏,失魂落魄地凝望眼前慘澹的場面,死亡竟然如此之近,就算孤身面對歐陽堅和突厥的千軍萬馬也未曾感到如此的恐懼,生命如此脆弱,江湖異常險惡!

若非剛才張旺財發覺這些致命毒針,趙烈此刻已經喪命!大漠中的輝煌經歷和黑虎幫的迅猛發展讓他喪失警惕,意氣風發,逐漸產生了嬌縱自滿的心態,眼前十多具冰冷屍體如同冷水潑頭淋下,澆滅了心頭狂妄自大的火焰,他目光冰冷,一股暴戾凶悍的氣息瀰漫在風中!

趙烈心中無邊無盡的憤怒似乎無法壓抑,猛然握緊雙拳,冰冷強悍的真氣從四肢百骸中噴薄而出,寒冷雪白的氣流沖在草地上,馬上形成一個白色雪圈,圈內草地上露珠立即結成冰粒,然後全部碎裂成細冰,冰屑四賤,恐怖的殺意讓身後幫眾也不敢大聲呼氣,不少人甚至心驚膽戰地朝後退了幾步。

趙烈冷冷環顧四周,犀利眼神久久凝視遠處鬱鬱蔥蔥的樹林,心中怒火需要發洩,忽然飛腿把身前重達幾百斤的黑色駿馬踢飛到數丈高的空中,藍色身影躍到空中,揮拳凌空擊在馬腹上,「砰」的一聲悶響,沉重高大的駿馬頓時四分五裂朝四周爆裂,內臟腸子嘩啦滾出,血紅鮮血染紅了趙烈的金色長髮。

張楓眼中射出恐懼目光,呼吸急促,渾身冷汗淋漓,不敢再停留在樹林中,彷彿全身赤裸裸暴露在趙烈銳利如刀的目光下,屏息匆匆離開樹林,直到衝出數里後,心依然猛烈跳動,無法抹去剛才印在腦海中的血腥場面和趙烈殘暴的手段。

趙烈重重落在地面,塵土朝四周如波浪滾出,震得大地似乎都在搖晃,仰頭發出一聲長嘯,面目猙獰,鮮血不斷從髮梢滴落,他握緊雙拳冷冷道:「血債血償,我一定要讓兇手承受百倍的痛苦!」近百黑虎幫眾心頭震撼,清楚感受到了趙烈身上永往直前的堅韌,霸氣和悲壯。
小黃 發表於 2006-4-28 15:55
內容還不錯!我細細讀過之後還蠻好笑的
感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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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老人家 於 2006-4-28 04:18 PM 編輯 ]
Enkuzay 發表於 2006-9-20 01:02
遠方,蕭碧痕眼中瀰漫著濃重寂寥,似乎永遠也無法抹去,趙烈聲望如日中天,全身籠罩著耀眼光環,她清楚知道應該遠遠離開,不然只會為他帶來無盡的殺戮,龍門血戰差點讓他喪命,她的心中充滿綿綿不絕的悔恨愧疚,寧願用一輩子的孤獨來換取他一生的輝煌。

  他們的心曾經在龍門石窟靠得很近,可惜兩人在生死險境中匆匆相見,並沒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語,淒然再次分離。趙烈孤身血戰六大門派,她已經心滿意足,無怨無悔,只是心中充滿了無盡思念,一直生活在點點滴滴的追憶中,根本無法從往事漩渦中掙扎出來,似乎脫離了現實世界,游離在曾經的纏綿經歷中,無法自拔,神情恍惚。

  蕭碧痕非常害怕與人相處,害怕置身於熱鬧的人群,洛陽和趙烈匆匆一別,她竟然再也未和人說過話,常常在漫長孤寂的深夜,獨自對著漫天繁星明月自怨自艾,總是孤獨漫步在荒郊叢林,就連川北高原的絕美景色無法挽留住思念的心,芳心再也無法寧靜,白色身影隨心四處飄流,找不到方向。

  眼角淒然滾落了晶瑩純淨的淚水,月色中獨自美麗惆悵,凝望是一種淡淡寂寞的憂傷,一直都在尋找另一個翅膀,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那才是她漂泊的靈魂?哪裡才是她飛翔的天堂?她也感到迷茫,矛盾和痛苦,為何想一個人卻不能去見他?她很想幫趙烈,想為他流血流汗,想為他吃苦受罪,想為他的理想默默奉獻,可是黑虎幫的勢力卻越來越強,鋒芒畢露,而且他最近被御封為武林戰神,他似乎正離她越來越遠,凝聚哀愁悲傷的淚水透明剔透如珍珠,久久在青翠葉子上滾動,彷彿亙古也不會消逝。

  蕭碧痕孤獨翻越高山,寂寥踏過大漠,一路都是連綿的回憶,不經意間來到了玉門關。趙烈曾經在這裡名揚四海,威震天下!她內心隱約期盼能夠找到他殘留的絲絲痕跡,城牆高達四丈,上寬兩丈,下寬三丈,上有牆,下有馬道,人馬可直達頂部,四周沼澤遍佈,溝壑縱橫,烽燧兀立,數萬隋朝將士日夜守護其上。

  玉門關外乃是大片開闊空地,胡楊挺拔,泉水碧綠,紅柳花紅,蘆葦搖曳,與古關雄姿交相輝映,蕭碧痕心馳神往,百感交集,孤獨漫步。不久前這裡曾經匯聚了數十萬大軍,金戈鐵馬,沙塵遮日,趙烈也就是在這裡勇闖突厥千軍萬馬,名動江湖!

  多少熱血將士為鎮守邊關征戰殞軀,長臥沙場,可是此刻這裡竟然沒有絲毫戰場慘烈的痕跡,寧靜平和。蕭碧痕極目遠望,大漠孤煙裊裊升起,似乎看到了千軍萬馬的壯闊場景和趙烈背負雙刀的藍色身影,心中產生了一絲溫柔思緒,臉上露出了純美笑容,期盼有一天能永遠伴隨在他身邊,一起衝鋒陷陣,在他身邊翩翩起舞,讓他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寧願為他流盡最後一滴血!她驀然感覺到了大海天空般深厚的溫暖,不由自主地體會著這種從來沒感受過的情緒波濤,好像被帶進了另一個世界,讓她頓失所以,不由得也癡了,俏麗身影久久凝固於風中。

  蕭碧痕久久站在玉門關外,淡淡水白輕袍被風吹得緊緊貼在身上,襯出出隆脹胸部,修長豐腴長腿和細盈腰身,巨大的血紅落日映紅了蒼白如雪的臉龐,左手收袖,右手挽髮,如煙長袖前後緩飄,宛如水煙凝聚而成,卻沒有任何一點的突兀感受,一點也不像是站在廣闊荒野中,溫雅自然,超然脫於一切,但是卻又不可思議融於一切的模樣,讓人覺得就像是站在雅致書房中,靜靜欣賞著壁上山水畫那般,使人完全找不出任何一絲的不妥之處。

  夜已深,關外明月似乎格外明媚,天空明月又大又圓,一點也不似蕭碧痕破碎的心,她滿懷悲鬱,每一個動作都含蓄優雅,面上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清冷悲涼,想起趙烈,心頭卻湧上無盡溫柔情懷,一種溫暖的感覺讓她淚如雨下,「玉門烽邊淚沾巾,沙場只是空相憶!」

  趙烈很快從悲痛中恢復了冷靜,率部快馬奔馳在大道上,異常凶險的江湖反而激發出體內強烈的征服慾望,心中無邊無盡的憤怒化為眼中讓人心驚膽戰的冰冷沉穩。心有靈犀一點通,眼前驀然跳出一個白色豐腴身影,似乎感應到蕭碧痕眼中毫無邊際的悲傷和沉重到無法抵擋的深愛,「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她?伊人何處飄香?」

  趙烈敏銳無比的感應引起了心靈深處的隱隱反應,這種淡淡無痕的微妙感覺,並沒有很明顯,隱而又隱,極難察覺得到,但是他卻感覺到了,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卻很確定,心頭竟然有種心花怒放的溫情。

  天空月色晦澀,趙烈心神難寧,驀然勒馬停在路邊茶鋪,也許是太過用力,駿馬負痛忍不住發出陣陣悲鳴,前蹄伴隨灰塵高高揚起,他高聲吩咐眾兄弟在茶鋪中修養調息,然後獨自拎了一壺清茶,輕輕走到遠處湖畔青翠草地上,隨意坐在岸邊微微晃蕩的柳樹枝條上。

  趙烈極其緩慢地品茶賞荷,臉色寧靜,絲毫沒有剛才在客棧中暴殺馬匹的殘暴氣息,默默凝視朵朵潔白蓮花隨晚風在湖中舞蹈,穿過蓮葉遙望遠方,拂去紛雜的世俗往事,看天際風雲變幻,想世間星移斗轉,歎人生聚散悲幻,恍然中,那柳煙深處如雪盛開的白荷,可曾是前世魂魄?花朵兒重重,樹葉兒層層,看不分明,中間坐個佳人影,只看見水白的衫子,裙是淡紅綾。

  蕭碧痕似乎悄然踏波而來,那是一種出污泥而不染的純真至美感覺,聖潔婉約中又帶剛烈固執的氣質,趙烈每次看見就會感覺到恍若入夢的清艷,總是會忘記她就是雙手染滿血腥的魔女,於是他閉上眼,那裊裊荷香竟似曾相識,沉醉於香氛裡不願醒來,尤甚花落時那靜靜灑落的淒美,竟讓人無盡傷感。「情之為物,最是難言,沒有痛苦的愛情,又怎麼能叫人心動!所以儘管世人為情受盡萬般苦楚折磨,仍樂此不疲,可世間誰又能真正看破情事。」

  趙烈久久駐足於清香蓮花旁,帶著心靈的悸動在浮光掠影中尋覓,那所有過往的一切,如同初開的青荷,淡淡的芬芳啟開了心扉,寂寞的深夜,飄然的思緒中,心在寂寞中沉淪游離,讓所有的心緒隨風飄散,僅留下淡淡荷香,他仰頭把一壺苦澀的茶水一飲而盡,呆呆站在湖畔,心中空無一物,什麼也沒想,可是心中似乎卻是塞滿了東西。

  葉飛渾身真氣充沛,最近全身修為得到了極大提高,皮膚竟然如羊脂白玉般柔嫩,鼻樑高挺正直、雙目神采飛揚,白色長衫一塵不染,面容秀美清冷,腰上束著寬三寸的白色圍帶,勾勒出健美修長腰身,柔順長髮隨意用一枝枯樹枝盤在頭上,越發顯得簡潔清爽,而且帶著一種無法描述的飄逸滋味。

  此刻正是江南丁香花開至極致之時,那抹微紅如同初冬時的白雪般晶瑩剔透,盈盈含羞,帶有一絲淡淡輕柔的粉的花瓣含著露珠,溫柔細緻的花瓣包容著淺黃雍懶的花心,脈脈幽香中,淡淡的香隨著第一屢清風款款而來,幽幽的香游飄在湖畔的柳煙之下,幾隻粉蝶兒嬉戲在鵝黃色的花蕊中。

  葉飛腰畔掛著絕世好劍「大海之心」,白色長袍覆蓋了身上的纍纍傷痕,這些日子率領數百長刀鐵騎日夜征戰江湖,不僅留下了滿身傷痕,而且更多的疲憊孤獨殘留在心中,深入骨髓,永遠無法釋放,眼神憂傷,平日裡難得說半句話,沉默寡言,今日回到黑虎山,難得無事,於是隨意在山間漫步。

  葉飛靜靜凝視滿山遍野的丁香花,心中不可抑制地想起嬌媚宛兒,爛漫山花似乎都是她動人的笑臉,天空忽然灑落小雨,心中悄然滴落晶瑩淚水,充滿惆悵,呆呆佇立雨中,將逝去的情思細細用心收藏,因為,那每一朵丁香花的前世都可能是如宛兒一般的嬌柔女子。

  雨的黃昏,宛兒撐一把紅油小傘,縷縷秀髮襯托蒼白如雪的秀臉,勾勒出驚心動魄的美麗,悠然走過黑虎山澗的青青小橋,橋下落花殘葉在水中飄搖,翠綠身影穿過那狹窄的青石板台階,雨滴落在石頭激起朵朵雨花迷濛而又空靈,她佇立在險峻山峰上,癡癡望著山下一馬平川的平原,無論颳風下雨,她每天傍晚她都會到這裡定定眺望,期望可以望見趙烈歸來的藍色身影,傻傻地任清風吹揚綠色的裙裾,任細雨滴落在如絲的髮梢上,

  葉飛雖然閉著眼睛,但心弦輕輕觸動,睜開眼睛便望見了宛兒,他遠遠凝視宛兒,頓時從心裡感覺都是濕濕的柔情和刺痛。日落西山,天色驀然黯淡下來,宛兒轉身也望見了遠處葉飛的白色身影。

  葉飛和宛兒默默漫步山道,他整日在外奔波激戰,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宛兒,沿途都是黑虎幫四處巡視的弟子,兩人隔著兩三丈的距離,誰也沒有說話,氣氛顯得非常壓抑,雨也一直下,細若髮絲。

  宛兒已經低頭默默回到房中,房門輕柔地閉上,他們竟然一句話也未說!葉飛心頭頓時湧上無盡失落,世界彷彿也變得黯然失色,心中藏著太多心事卻不能述說,惟有輕輕一聲歎息,準備轉身離開。

  寂靜黑夜中傳來「咯吱」一聲輕響,宛兒忽然推開房門柔聲道:「葉大哥,夜寒風高,不如到我在屋中砌熱茶給你喝。」

  夜色已經完全黑暗下來,葉飛凝視黑暗中宛兒的嬌媚容顏,猶豫了剎那,不過心中坦蕩蕩,大步走進了宛兒的屋子。

  房間裡面瀰漫著淡淡輕香,宛兒悠然捧著一個茶盤,盛著一小杯茶,來到葉飛面前,獻上香氣四溢的清茗,以茶寄意,低頭輕聲道:「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腰肢如風般輕,身段如雲般柔。

  葉飛喝著熱茶,心中充滿了溫暖感覺,一時無語,似乎回到了海邊,那時候他們常常去海面上吹吹海風,海風清涼而溫柔,拂起了宛兒烏黑的長髮,她鬢角邊那朵潔白的小花微微顫動,她永遠是美麗嫵媚的。

  葉飛忽然輕聲道:「宛兒,你還記得海邊的日子嗎?」

  那時候葉飛對她百依百順,溫柔體貼,宛兒心頭泛起無法言語的甜蜜,眼神迷離,神態極其嫵媚妍姿,抬頭柔聲道:「我永遠也無法忘記,一直小心珍藏在心中。可是你最近越來越消瘦了,我很心疼,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你的笑容了!」

  葉飛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喝了口茶淡淡道:「我喜歡廣闊的藍色大海,喜歡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好久沒有喝你泡的茶了,依然很好喝,夜已深,我還要下山巡查,你早點休息了。」他忽然起身,拉開房門準備離去。

  宛兒眼角有些濕潤,心裡驀然刺痛,匆忙起身拉住葉飛的衣襟道:「葉大哥,你連陪我說話也不願意嗎?以前你可是什麼都聽我的。」

  葉飛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沉聲道:「我必須保證黑虎山的安全。」白色身影堅定離開。

  宛兒忽然淚如雨下,俯身不停哭泣,嬌媚身子微微抽搐,這一刻終於深深體會到葉飛的真情,明白了他的心,葉飛為她承受了太多委屈,也許他的心早就被淚海包容,他的深情如大海般寬廣深遠,讓人感動,她晶瑩的淚水同樣如珍珠滾過光滑秀臉。

  趙烈終於回到了熟悉的黑虎山,陽光明媚,萬里無雲。周長空一身剪裁適身的銀虹華服,頭戴玄櫻冠,交叉背負兩支銀芒閃耀的長劍,儒雅精明,身外真元透氣而出,長衫飄拂,氣度不凡,他早早就率領數百黑虎鐵衛恭敬在山下等待。

  趙烈傲然翻身下馬,順階而上,眼中逐漸露出了驚異而滿意目光。周長空察顏觀色,馬上沉聲道:「稟報幫主,屬下精通機關陷阱,於是下令在黑虎山各險峻之處修築了大量防禦機關陷阱和堅固堡壘,巧妙設計了大量滾石和飛箭,再配合黑虎鐵衛和寒月護衛,此刻偌大黑虎山可以說是固若金湯,牢不可摧!」

  趙烈眼中射出讚許之意道:「長空,你果然是難得人才,得之我幸!短短數月,黑虎山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山間機關重重,堡壘森嚴,崗哨林立,再加上黑虎山道險峻狹窄,敵人若想強攻,必然會付出慘重代價!」

  周長空恭敬道:「幫主心胸寬廣,用人不拘一格,我本丐幫棄徒,可是幫主卻委於重任,屬下感激淋涕,自當盡心為幫主效勞,在所不辭!地形可分為通,掛,支,隘,險,遠六類。坎坷縱橫、崎嶇不平的地域叫做險地,黑虎山正是險地,易守難攻,如能在地勢高地方佈陣築堡待敵,則可達到事半功倍之效果!」

  太陽剛西沉下山,大地逐漸化入黑暗裡,黑虎山前方乃是一馬平川,一片荒茫,大地微微刮起陣陣晚風,天氣轉為寒涼,雄據黑虎半山上的黑虎山莊,君臨整個寬闊平原,瑰麗無倫,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

  黑虎山莊的大門口,宛兒俏生生的綠色身影佇立晚風中,腰身收束輕盈,微微隆起酥胸和曲線婉約的腰臀似乎在隨風飄搖,萬般風情和連綿思念全部凝聚在她似水含煙的媚眼中。

  趙烈大步上前把宛兒輕柔身子緊緊摟在懷中,心中湧上疼惜滋味,忍不住低聲道: 「宛兒,你竟然如此憔悴。」

  宛兒整個人都埋在趙烈懷中,玉手溫柔地撫摩他粘滿亂髮的臉龐,俏臉飛上紅雲,媚聲道:「你也變得消瘦了,滿臉疲憊風塵,天色已晚,我已經為大哥準備好熱水和溫酒,快隨我回房吧。」天然媚態流動眉目間,舉手投足都散發勾魂奪魄的風情。

  張旺財臉上露出欣慰之色道:「幫主今夜就早點休息吧,大哥為了黑虎幫整日在外拚命,四處與強敵激戰,幫中兄弟都希望幫主能好好在黑虎山休養,許多剛加入黑虎幫的兄弟期盼能親自見到武林戰神的真面目!」

  周長空目光閃動,毅然上前一步高聲道:「屬下還有要事須向幫主稟報!」

  趙烈久久凝視精神飽滿的周長空,忽然含笑對懷中宛兒低聲道:「你先回房休息,我很快就回來。」然後很快轉身微笑道:「旺財,你馬上安排青雲九龍等眾多好兄弟的住宿,長空隨我到書房。」

  寬闊書房中並沒有任何灰塵,書桌上陶瓷花瓶中插滿了芬芳的花朵,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香味,周長空沉聲道:「宛兒乖巧體貼,每日都會到書房親自打掃,幫主千里奔襲,車馬勞頓,屬下實在不該連夜打擾幫主休息,請幫主責罰!」他精神抖擻,目光炯炯,精力充沛,恭恭敬敬地筆直挺立,身上的華服連細小皺紋也沒有。

  趙烈眼中射出滿意目光,輕輕坐下欣慰道:「若幫中兄弟都像你這樣鞠躬盡瘁,黑虎幫必然會成為江湖霸主。我做事向來不喜歡拖拖拉拉,就是欣賞你雷厲風行的認真態度,有什麼儘管對我說。」

  周長空眼中射出興奮神色道:「幫主抱負遠大,心胸開闊,有勇有謀,黑虎幫必然會稱霸江湖。屬下數月來冥思苦想,構思了黑虎幫未來的發展策略,請幫主斟酌,不妥之處請幫主指點。」

  趙烈並沒有說話,不過眼中卻射出了明顯的讚許之意,周長空的精明能幹遠遠超預料。

  周長空沉聲道:「黑虎山乃是黑虎幫總部,背面乃是萬丈峭壁,山勢險峻,易守難攻,但山上平地狹窄,黑虎山莊規模太小,僅能容納數百人。但黑虎山前方乃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屬下認為應該依仗黑虎山天險在山下平原修建黑虎城,構築規模宏大而牢固的城堡,此乃黑虎幫發展的必經之路。」

  趙烈眼睛一亮,這的確是宏偉大膽的構想,他沉思片刻道:「目前黑虎幫眾已達數千人,黑虎山莊依山而建,確實太小,根本無法容納大量人馬,若日後成千上萬的強敵猛攻黑虎山,總不能讓兄弟們在崎嶇山道上紮營吧。長空,你說得好,黑虎幫就是要有爭霸天下的魄力和決心,你從明天開始就全權負責修築黑虎城,我一定要讓黑虎城成為未來江湖的權利中心!」他想到就做到,毫不拖泥帶水。

  周長空眼中露出興奮目光,他從小就胸懷大志,從來就不甘心碌碌無為,也不想虛度歲月,一心想要出人頭地,在江湖中闖出天地,此刻終於在黑虎幫得到重用,體內潛能得到釋放,雖然日夜操勞,但竟然絲毫不覺疲憊,心中也是豪氣滿胸,他深深吸氣道:「黑虎幫目前已經完全控制江南武林,若想一統江湖,必須奪取中原武林,黑虎幫首當其衝必然面對英雄會,昔日實力強大的英雄會曾經和鐵血聯盟發生兩次激戰,損失慘重,最近南宮世家遭受滅門血案,目前黑虎幫兵強馬壯,幫主又被皇帝御封為武林戰神,幫中兄弟士氣高漲,正是黑虎幫吃掉英雄會的絕佳時期!」

  周長空略微停頓一下,很快繼續道:「幫主雖然勇斬鐵血聯盟總盟主歐陽堅,表面上我們和鐵血聯盟水火不容,但此刻黑虎幫卻應該和新任盟主宋青河建立良好關係,聯合鐵血聯盟共同攻打英雄會,逐步向中原武林發展,吞食英雄會的地盤。」

  趙烈微笑道:「我真的沒有看錯你,黑虎幫就是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光憑匹夫之勇不足成大事,能屈能伸才是好男兒!我早就開始策劃對付英雄會,而且已經思索了很久。古人用兵打仗,下策是攻奪敵人的城堡,攻打敵人的軍隊,以武力戰勝敵人,這是作戰中不得已而為之的最下等策略。中策是是從外交上壓服敵人,即聯合自己的盟友,拆散敵國的同盟,使敵人處於孤立無援的困境,上策是及早察明敵之政治和作戰動向,從智謀上戰勝敵人,即在計謀上勝敵一籌,用計謀使敵人屈服。」

  周長空遲疑道:「可是南宮無雪和幫主仇深似海,恐怕很難不戰而屈人之兵!」

  趙烈目光深沉,用手指輕輕敲打桌面道:「你知道上次黑虎幫在秦淮河為何出手救下英雄會?黑虎幫現在可以輕鬆跨過長江,逐步把勢力範圍擴展到中原武林,南宮無雪性格高傲,我對他有恩,他絕不會貿然攻擊黑虎幫,況且此刻英雄會正想著為滿門血案報仇血恨,根本無心阻擋黑虎幫的擴展!」

  周長空眼中露出欽佩目光,趙烈心機之深讓他歎服,心悅誠服道:「屬下知道該怎麼做了,不過欲控制中原武林,黑虎幫必須先控制東都洛陽,因為那是天子腳下,可惜洛陽金龍幫和官府以及鐵血聯盟有著極大聯繫,黑虎幫的勢力不容易擴展到洛陽。」

  趙烈淡淡道:「江湖始終無法徹底擺脫朝廷的影響,看來我必須再到洛陽,金龍幫遲早會加入黑虎幫的。」他臉上返起陰冷笑容,目光冰冷詭異,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周長空驀然感到寒意,再也無法揣摩透趙烈的想法,於是不再說話,恭敬低頭退出書房。

  深夜時分,月色黯淡無光,明月似乎快要睡著了。宛兒乖巧躺在趙烈寬厚胸膛中,雙眸含著淚花柔聲道:「你不在的時候,我每天都無法入眠,非常擔心你的安全,總是直到深夜才能睡去。」

  趙烈心疼道:「不要太擔心我,我不會有事,歷經艱難凶險歲月的磨練,我早就學會在殘酷江湖中生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想每天伴著你,無奈江湖豪傑在四周虎視眈眈,我必須逐步化解其中的恩怨,黑虎幫依然面臨巨大挑戰,我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惟有不停奮鬥。」

  宛兒將整個柔軟身子縮在趙烈懷中,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身,靜靜聆聽他的心跳道: 「我知道你以前吃了很多苦,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你,江湖因為有了大哥而精彩絢爛,我也感到非常驕傲,不過最近時常想起我們在江南水鄉的難忘歲月,很想和你去探望那位畫畫的老伯。」

  趙烈臉上露出燦爛笑容道:「忙碌的江湖讓我很久未提畫筆了,過段時間我會帶你再去江南水鄉,我也掛念那段寧靜幽雅的日子,很想和老伯一起縱論人生得失,那時你每天辛苦為我熬雞湯,若非你的悉心照料,我早就毒發身亡。」

  怎能不憶江南?想到曾經冷冷劈飛卓不凡的人頭,趙烈心中還是感到隱約刺痛,他們本可以成為肝膽相照的好兄弟,本可以攜手征戰江湖,本可以共同笑傲江湖,可惜命運殘酷無情,留下了無盡的悲痛!他的眼前竟然浮現出卓不凡親切溫暖的笑容,往事如春風化雨,此刻心頭再也沒有絲毫怨恨,只有無奈的連綿悲歎。

  宛兒嬌軀縮肩後弓,胸前一雙椒乳非常明顯地挺突了出來,那種鼓脹脹的感覺令人一眼望去便會忍不住血脈賁張,她天生嫵媚,沒有說任何誘惑話語,但自然就露出讓人意亂神迷的姿態。

  趙烈只能攔腰把宛兒抱起,輕輕把她放平在柔軟芬芳的大床上,逕直將她筆直修長的雙腿往兩邊張開,她身子繃緊,依然一動不動,身子微微顫抖,膚細皮白,渾身軟中帶勁,他拉住束腰的細帶溫柔往外拉出,啪「地一聲輕響,細細的腰帶立即繃斷,宛兒全身肌肉抽緊,雪白而又細緻的肌膚,透散著難以言喻的溫柔,流暢而又完美的線條,隱藏著絕頂奇妙的彈力,不堪一掬又充滿彈性的纖腰,賽勝冰雪的嫩白肌膚泛出粉紅色彩。

  宛兒的椒乳堪堪一手握,頂上嫣紅的一點如豆,正在閃閃抖抖,纖腰更是不堪一握,有若刀削,可是偏偏骨架纖細,摸上去真個是柔若無骨,銷魂不已,她的熱情瞬間爆發,用盡全身力量抱住了趙烈,渾身香汗淋漓,婉轉的啼聲讓人崩潰興奮。

  朝陽透過窗戶溫柔地照在床上,趙烈雙目有如黑夜裡兩粒寶石,灼灼地照射著宛兒雪白的身子,她面朝牆壁蜷曲躺在床上,肩腰臀腿的線條有如山勢起伏,柔和優美,柔和陽光從破窗透入,剛好強調了她下肢的美態和瘦削的臉龐,高挺微勾的鼻,輪廓清楚分明,兩眼似開似閉,散發出嫵媚靈動的目光,滿臉幸福滿足的笑容。

  趙烈輕柔把薄被蓋在宛兒身上,宛兒睜開慵懶雙眸,羞澀地靜靜望著趙烈,兩人一句話未說,空中瀰漫著濃濃溫情,他含笑坐在床沿,默默守侯在她身邊,一直等到她沉沉睡去才來到書房。

  張旺財早就在書房中恭敬等待。趙烈微笑道:「旺財,你可真是我的福將,若非你心細如髮,我早就被那細若牛芒的毒刺殺死,江湖險惡,你自己也要倍加小心。葉飛還是在外征戰嗎?」

  張旺財恭敬道:「屬下自當全心輔佐大哥成就霸業,大哥以後闖蕩江湖還是要格外小心,目前黑虎幫弟子數千人,耳目遍佈整個江湖,我會盡快查明此次謀殺的真兇。葉飛一直率領六百長刀鐵騎日夜奔馳江湖,我還真佩服他的堅韌和不知疲倦的身體。」

  趙烈沉聲道:「你和葉飛真是我的左膀右臂,黑虎幫自從成立以來就面臨重重危機,我一直在外面奔波,期望可以化解連綿不絕的殺機,幫中事務和對外擴張的激戰全靠你們兩人支撐,我從來不後悔進入江湖,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生死與共的好兄弟!」他心神激盪,想起曾經慘死的眾多好兄弟,忍不住熱淚盈眶。

  張旺財清楚感受到趙烈胸中的真摯兄弟情誼,頓時忍不住灑落熱淚道:「大哥言重了,我和葉飛不過做了該做的事而已,大哥自從成立黑虎幫以來,時常孤身在外奮戰,經歷了無數生死激戰,屬下只有發自內心的欽佩和尊敬,沒有大哥就不會有黑虎幫的順利發展和宏大規模。」

  趙烈淡淡道:「黑虎幫目前兼併了不少小幫派,你要把這些幫派的人員全部打散,絕不能讓這些幫派單獨成立分舵,黑虎幫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這件事你負責盡快完成,黑虎幫必須紀律嚴明,統一管理,對那些表現出眾的年輕人堅決破格提拔,人才是黑虎幫未來稱霸江湖的重要因素,而你是我最信賴的兄弟,手握黑虎幫的人事提拔和情報收集大權。」

  張旺財知道肩負重擔,沉聲恭敬道:「大哥放心,屬下馬上操辦此事。」

  趙烈微笑道:「你辦事,我放心。周長空最近在黑虎幫的防務方面做得很不錯,我決定在黑虎山下建築黑虎城,為未來稱霸江湖打下基礎,你要盡量協助長空完成黑虎城的修建,江南武林已被黑虎幫牢牢控制,此刻正是黑虎幫把勢力滲透到中原的大好機會,我決定收復洛陽金龍幫,過幾日我要到洛陽走一趟,盡快打通中原武林門戶。」

  張旺財沉聲道:「江湖凶險,大哥連續數月在外激戰,應該好好在黑虎山休息,不如讓我代替大哥前往洛陽收復金龍幫。」

  趙烈微笑道:「金龍幫和官府有極大聯繫,洛陽乃天子腳下,此事我必須親自出馬,況且你要留下來收編那些加入黑虎幫的眾多幫派,這才是極其重要的事情,絕非一朝一夕能完成,面臨極大困難,江湖大小幫派源遠流長,想要徹底把這些幫派融入黑虎幫非常困難,但此事必須盡快完成,我不想讓黑虎幫成為一盤散沙,也不想讓大小幫派自成體系,也更不想重蹈山水聯盟覆轍,這是眾多好兄弟鮮血換來的教訓!」說到最後,言語驀然變得冰冷刺骨。

  張旺財想起萬象大殿的悲慘場面,忍不住黯然神傷,深深明白肩膀的擔子有多重,抬頭沉聲道:「大哥放心,屬下絕不辜負期望,黑虎幫一定會凝聚成一隻戰無不勝的鐵拳!不過洛陽千里迢迢,大哥還是讓黑峰三十二騎留在身邊吧。」

  趙烈微笑道:「黑峰三十二騎留在黑虎幫,各地分舵大量缺乏精明能幹的兄弟,我會吩咐長空抽調一些黑虎鐵衛和寒月護衛隨我前往洛陽。」

  寬闊的聚義廳滿目望去幾乎全是黑色,中間是幾排黑得發亮的桌子,大廳盡頭高掛著一面巨大金字牌匾,上面刻著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武林戰神」。數百弟子崇拜地望著站在中央的趙烈,他孤身勇闖鐵血堡,怒斬強悍冷血的歐陽堅,玉門關外更是上演了驚心動魄的傳奇,威名遠揚,眾多黑虎幫弟子雖遠在江南,但依然感到心馳神往,心神澎湃。

  周長空走到趙烈面前對數百兄弟高聲道:「幫主為了黑虎幫孤身在外搏殺強敵,勇猛天下,膽識超群,運籌帷幄,決勝干裡,屬下萬分欽佩。黑虎幫不但牢牢控制偌大江南武林,而且很快就將擴張到中原武林,黑虎山下的廣闊平原馬上要修建規模宏大的黑虎城,只要大家忠心耿耿,黑虎幫稱霸江湖指日可待!」

  趙烈揮手讓長空退下,站起來沉聲道:「各位好兄弟這些日子辛苦了,皇帝老兒送來的千兩黃金就全部分給眾好兄弟喝酒吃肉,沒有眾兄弟的浴血奮戰就沒有黑虎幫的迅猛發展,江湖好漢自當傲嘯萬里河山,提刀縱橫天下,人生在世,若不能轟轟烈烈做些事情,枉為男人!希望大家齊心協力,黑虎幫必然成為武林霸主。」

  趙烈話音剛落,忽然橫身飛起,輕輕把高掛大殿上方的「武林戰神」金字牌匾摘下, 「蓬」的一聲重重反扣在面前長案上,激盪的風吹起了滿頭金髮,他微笑道:「亂世出英雄,我希望黑虎幫的每名兄弟都能成為武林戰神,人生的意義在於不斷奮鬥拚搏,大家共同攜手創造江湖的不滅的神話傳奇!」數百兄弟頓時熱血沸騰,不由自主緊緊握住雙拳,心中激情飛揚。

  深夜時分,趙烈心緒飄飛,無法入眠,乾脆拉著宛兒夜遊黑虎山。夜色中的山峰影影綽綽,月色如水銀傾斜在孤獨險峻的山峰上,四周安靜得連兩人的心跳呼吸都清晰縈繞耳邊。宛兒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她抬頭柔聲道:「你又要離開黑虎山了嗎?大哥不但日漸消瘦,而且皮膚也曬得更黝黑了,我真的很心痛。」她無論舉手投足,均媚態橫生。

  趙烈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握住宛兒柔若無骨的玉手,忽然把嬌媚宛兒摟在懷中,發力凌空在山峰之間狂奔,身邊矮樹高林往兩邊流水般倒退,他為快逾奔馬的高速歡呼,這新鮮的感覺使他忘懷了一切,懷中宛兒感覺天上的圓月和荒茫的大地,似乎都在旋轉飛舞,心也飛了起來,舒服躺在寬厚胸膛中,雙眸留出了幸福開心的淚水。

  宛兒眼珠骨碌轉動,悄然伸出了小小香舌,伸進趙烈的耳孔裡蠕逗著,一邊還喘著氣說道:「躺在大哥懷裡,我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放鬆與安全,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無論你到什麼地方,我都要陪著你。」她緊繃不動的嬌軀頓時起了一種微微的輕顫,透在外面的肌膚蕩漾著層層艷光。

  第九十六章虎嘯東都

  周長空站在書房恭敬道:「屬下很想隨幫主前往洛陽。」趙烈微笑道:「你必須留在黑虎山盡快修建黑虎城,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周長空沉聲道:「屬下已經安排了兩百五十名黑虎鐵衛和一百八十名寒月護衛隨同幫主前往洛陽,全部是幫中精銳,而且特地指派了統領黑虎山上六百黑虎鐵衛的鐵拳王恨無極,此人原本乃是江湖獨行俠,性格耿直精明,葉飛率領長刀鐵騎偶然從敵人手中救出,他素聞黑虎拳剛烈天下,於是在數月前加入黑虎幫,一雙鐵拳傲視六百黑虎鐵衛,自從修煉黑虎拳後,拳法更是凜冽霸道,就拳法而論冠絕黑虎山,所以我破格提拔恨無極為黑虎鐵衛總首領。」

  趙烈淡淡道:「你做得很好!黑虎幫就是要營造積極向上的氣氛,只要有能力就會得到破格提拔,不過對付小小金龍幫不必勞師動眾,你把人馬減少一半,我明日清晨就出發。」 他僅僅在黑虎山呆了三天時間,連夜處理安排了堆積如山的幫務,三天三夜中,除了陪伴宛兒以外,他幾乎沒有任何休息,傲然帶領一百二十名黑虎鐵衛以及八十名寒月護衛馬不停蹄趕往東都洛陽。

  明媚月亮高掛天空,黑虎幫的兩百多匹快馬奔馳在大道上,馬上人清一色黑布緊身衣,黑色披風,腿上繫著倒趕千層浪的綁腿,神情驃悍,身手矯捷,沿途無人敢阻,大張旗鼓穿越了英雄會地盤。三更時分,趙烈終於勒馬停下高聲道:「眾兄弟就在這草地上歇息,深夜寒重,大伙可以喝點烈酒暖身,待到天亮我們再出發,洛陽近在咫尺,明日中午可以到達!」

  鐵拳王恨無極拎著鼓脹的羊皮酒袋走到趙烈面前,神色肅然道:「屬下想和幫主痛快飲酒!」他軀幹粗雄,臉如鐵鑄,滿臉風霜,顴骨高起,雖然長途跋涉,絲毫未見疲憊之色。

  趙烈大笑道:「我很久未痛快飲酒了。」話未說完,仰頭「咕嘟,咕嘟」把手中滿滿一羊皮袋烈酒一飲而盡,忽然微笑道:「你一雙鐵拳威震天下,深夜無事,我想與你切磋拳法。」

  、

  恨無極恭敬道:「黑虎拳確實無比剛烈,屬下非常喜歡,希望幫主能指點一二。」

  趙烈隨意用帶子把飄散長髮勒住,緩緩伸出雙拳,但見重重黑光從指間外露,內中可以見到一團黑氣滾動,若隱若現,等到黑氣越滾越快,越來越旺時,修長手掌宛似握著一個黑色光球,令人目眩。

  恨無極乃是虯髯大漢,天生雙臂千斤神力,輕輕脫去上衣,精赤上身,一身黑肉就像是鐵打般強悍,鼓起的大塊肌肉上下滾動,目光沉穩如山。

  趙烈身子驀然晃動,右拳雷霆般轟出!恨無極沒有退縮,雙手傲然迎上,同樣劈出黑虎拳,「砰」的一聲悶響,恨無極頓時感覺身體遭受強力所擊,嗤啦啦呼的轟轟強壓劈頭蓋臉暴來,巨大壓力把他的強悍身子壓到泥土中足有一尺,但恨無極咬牙未退縮半步。

  趙烈大笑著借力旋轉著騰空而起,空中頓時暴起陣陣盤旋的黑色風暴,黑虎拳法流暢自然,剛烈拳法如行雲流水般連綿不絕,剛中帶柔,如同狂風暴雨中夾雜根根鋒利的針刺,讓人無法防備。

  恨無極連續硬接了數拳後,依然未退縮半步,不過身子陷入泥土幾乎達大腿,地面飛沙走石,身子依然巋然不動,穩如泰山。

  趙烈眼中露出欽佩之色,傲然再次揮拳,眼看即將砸在恨無極鐵拳上,不料拳法忽然詭異晃動,竟然重重砸在恨無極旁邊地面上,「轟」的一聲巨響,恨無極終於被趙烈強大的衝擊撞得從泥土中震飛了起來,還未來得及喘息,滿目皆是趙烈飛旋的黑色拳頭,勉強擋了數招後,終於體會到黑虎拳的精妙剛烈,渾身頓時冷汗淋漓,胸口劇烈喘息,雙臂震得發麻,胸口氣血沸騰。

  趙烈驀然收回拳頭,悠然飄落地面,不停揉著雙拳苦笑道:「不愧是威震天下的鐵拳王,剛才招招硬接,我感覺如同揮拳擊在厚厚鋼板上,直到此刻雙拳依然隱隱作痛,你真是天生練拳的好料子,若能真正體會黑虎拳真諦,必然能憑借雙拳傲視江湖!」

  「黑虎拳法剛烈無比,心剛則拳剛,但拳法至剛則至柔,世間萬物物極必反,會聚拳風至一點,以點破面,方能達到四兩撥千斤之境界,剛中帶柔才是其中精妙。你天生神力,乃是修煉黑虎拳的絕佳人選。」趙烈非常喜歡恨無極寧折不彎的豪爽性格,心中頓時起了愛才之意,於是傾心傳授黑虎拳精要,言語之中充滿真摯情感,滔滔不絕,而且毫無保留,不時親自興奮與恨無極拆招講解,天空月亮悄然落下,朝日猛然躍出東方。

  恨無極性格剛烈精明,默默用心聆聽,眼中逐漸露出欣喜目光,根本無法入眠,徹夜拆招修煉使得渾身健壯如鐵的身體粘滿汗水,黝黑肌肉隆起如座座小山包,臉上終於露出欽佩神色,心悅誠服。

  趙烈含笑望著如鐵塔挺立的恨無極,似乎看到了魏戰天和謝長劍的影子,不由想起了萬象大殿中的漫天鮮血,心中黯然神傷,臉上笑容轉瞬既逝,轉身凝視火紅朝日,心中陣陣痛楚,驀然伸手朝馬鞍上抓去,凌空取來酒袋,強忍內心悲痛仰頭痛飲,辛辣烈酒似乎把鮮血點燃,雙拳緊握。

  恨無極目光閃爍,靜靜凝視趙烈寬闊背影,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悲痛和不屈,金色長髮在陽光下散發出耀眼光芒,讓人心生崇敬之意,強悍的藍色身影似乎永遠不會倒下。

  巍峨雄壯的洛陽城聳立前方,隋煬帝曾經派大臣楊素和宇文愷負責造東都洛陽,工程規模特別宏大,建造宮殿需要的高級木材石料都是從大江以南、五嶺以北地區運來的,光一根柱子就得用上千人拉,當時為了造東都,每月征發二百萬民工,日夜不停地施工,洛陽西面還專門造了供隋煬帝玩賞的大花園,叫做「西苑」,周圍二百里,園裡人造的海和假山,亭台樓閣,奇花異草,應有盡有,尤其別出心裁的是到了冬天樹葉凋落的時候,他們派人用彩綾剪成花葉,紮在樹上,使這座花園四季長春。

  隋煬帝同時遷全國大商賈數萬家,充實洛陽,又開鑿通濟渠和周圍二百里的西苑,次年,東京修建完工,洛陽城南對伊闕,北倚邙山,東逾廛河,洛水河橫貫其間,分外郭緘、宮城、皇堀、東城、含嘉倉城、圓壁城和曜儀堀,規模宏大,佈局有序。

  趙烈帶領眾兄弟漫步洛陽繁華街道,煬帝楊廣曾下詔將全國善樂舞者,集於洛陽,此時洛陽城內樓閣亭台鱗次櫛比,街道衢巷車水馬龍,異常繁華,他徑直越過洛陽端門,來到南關大街,這裡乃是當朝權臣楊素的府邸。

  神武大將軍楊風獨自靜坐在寬闊明亮的書房中捧書閱讀,身著樸實的灰白長衫,氣度平和,兩鬢隱約的絲絲白髮增添了無法描述的滄傷魅力,身上散發出濃重的書卷氣息,根本無法想像乃是朝廷戰功纍纍的將軍,窗外古樹傍岸,垂柳拂水,湖石峻秀,水波倒影,錯落有致,樓台倒影,清幽恬靜宛如天然。

  房間外面忽然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楊風驚異地望著身材高瘦的趙烈,匆匆放下手中的書卷,大步上前道:「玉門關外匆匆一別,沒想到你竟然會到洛陽來拜訪我,這次你可以要好好在府中多住幾日,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楊風虛懷若谷,心胸開闊,雖然貴為當朝大將軍,權高位重,但性格平易近人,根本沒有高官權貴盛氣凌人的模樣。趙烈心中非常感動,用力把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久久無語。兩人在書房中就著一壺溫酒天南地北地高談闊論。

  楊風微笑道:「你和那些江湖草莽不一樣,滿腹經綸,出口成章,舍妹告之你乃是上屆洛陽花會的花魁,那首《洛陽風流》不但我很喜歡,而且當今聖上也非常喜愛,曾經頒詔尋訪《洛陽風流》的作者,可惜誰也未曾料到乃是江湖豪傑所作。」

  趙烈淡淡笑道:「不過偶然為之,少年時代也曾經十年寒窗,苦讀聖賢書,也許在下生性好動,讀書未能堅持到底,十六歲時開始四處飄蕩,那些都是往事了,不必再提。今日我到洛陽,乃是有要事想請楊兄幫忙。」他的話語驀然低沉下來。

  楊風認真聆聽,良久依然沉默不語,忽然歎息道:「趙老弟,此事不過小事一樁,但江湖恩怨我不想涉足,權利難道對你就那麼重要嗎?就算你真能稱霸江湖又如何?」

  趙烈沉聲道:「楊兄還記得玉門關的慘烈激戰嗎?茫茫中原武林藏龍臥虎,高手如雲,可惜卻是一盤散沙,六大門派實力雄厚,但卻不過是些目光短淺的井底之蛙和明哲保身的縮頭烏龜罷了,惟有丐幫孤軍浴血奮戰。若突厥大軍再次進犯中原,眾多江湖豪傑無法凝聚起來,白白浪費在幫派搏殺之中,空有滿腔熱血卻報國無門,那才是江湖的悲哀,我正是想把中原豪傑匯聚成為無堅不摧的鐵拳,真正讓突厥大軍知道江湖的實力!」

  楊風久久凝視趙烈,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內心,沉吟片刻道:「希望你能記住今日的話語,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何為英雄?古往今來,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誰是英雄只能留待後人評說。」

  洛陽金龍幫乃是中原最大幫派,金龍幫中少幫主黃恨水曾經在歐陽堅高壓下被迫加入鐵血聯盟,不過自從歐陽堅被趙烈殺死以後,趾高氣揚的黃恨水自恃金龍幫有官府在背後撐腰,終於脫離了鐵血聯盟的控制。

  金龍府曾經被南宮無雪深夜突襲,縱火燒燬,不過金龍幫財大氣粗,很快重新修建了氣勢更加宏偉的金龍山莊,護牆高達三丈,就連門口兩尊巨大石獅也塗滿金粉,在刺眼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絢爛光芒。

  趙烈帶領一百二十名黑虎鐵衛以及八十名寒月護衛整整齊齊站在金龍山莊大門外,強烈殺氣捲起了地面枯敗落葉,湧向金龍山莊的大門,趙烈身上的天藍色長袍在強風裡獵獵飄響。

  烏黑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黃恨水帶領密密麻麻幫眾氣勢洶洶走了出來,刀劍出鞘。黑虎鐵衛和寒月護衛沉穩站立,臉上並無半分畏懼神色,腰板筆直如刀,精神抖擻,目光強悍冰冷。

  黃恨水瞳孔收縮,傲然怒道:「此處乃是天子腳下,黑虎幫也太囂張放肆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挑釁金龍幫!趙烈,你可知道我三叔在朝廷裡做什麼官職?」

  趙烈眼神寧靜如水,並沒有答話,臉上只有冷笑,驀然張口暴喝一聲,宛如平地焦雷,幾乎把黃恨水的耳膜也震穿,旁邊幾名功力淺薄的弟子則被強橫音浪震飛出去,七孔血流,差點魂遊地府,地面飛沙走石,遠處沉重大門上的銅環猛烈震動,發出了「蓬,蓬」的聲音。

  黃恨水驚恐地朝後退了三步,驚魂未定,不料趙烈身後一百二十名黑虎鐵衛忽然齊聲怒吼,震耳欲聾!鐵拳王恨無極則冷冷揮出黑虎拳,但見一道黑色氣旋呼嘯而出,捲起了漫天塵土,金龍山莊高達三丈的護牆頓時坍塌了一大段,恨無極衝上前,傲然咆哮一聲,單手把重達千斤的巨大石獅子高高舉在空中!

  目瞪口呆的金龍幫眾還未回過神來,幾乎同時,八十名寒月護衛迅速拉弓搭箭,「嗖,嗖,嗖」無數鋒利長箭沿著金龍幫眾耳邊呼嘯而過,居然全部釘在了沉重的鐵門上,箭尖射入堅硬鐵門幾達一寸!

  黃恨水面容慘白,驚駭於寒月護衛的精湛箭術和深厚內力,更被恨無極的天生神力所震撼,而且威震天下的黑虎鐵衛還未動手,心頭驀然想起趙烈那些不可思議的傳奇,於是抬頭望著負手悠然站立的趙烈,耳邊一直縈繞趙烈剛才暴喝的餘音,嗡嗡作響,感到全身發寒,張口卻說不出話來,渾身冷汗淋漓,因為事發倉促,金龍幫精銳大半並不在金龍山莊。

  趙烈冷冷道:「黃恨水,你還記得當年你曾經讓我差點喪命嗎?今日我定將你五馬分屍,然後讓恨無極的鐵拳把你砸為肉餅,屍骨無存!」

  黃恨水心驚膽戰望著渾身殺氣的趙烈,胸口劇烈喘息,頓時感覺到死亡的冰冷滋味,卻並不敢出手搏殺。遠處街道忽然湧來大批刀劍出鞘的朝廷官兵,密密麻麻的官兵如潮水般湧來,黃恨水蒼白臉龐頓時喜出望外,因為他三叔及時趕到,那可是是洛陽手握兵權的三品武將。

  不料這名三品武將卻是楊風的部下,而且顯然受到楊風吩咐,居然對黑虎幫異常恭敬,抬頭呵斥黃恨水道:「你怎麼如此放肆,趙幫主乃是堂堂神武大將軍楊風的好朋友,不得無禮,大家都是一家人,還不快恭迎趙幫主和黑虎幫的豪傑進山莊接風洗塵!」

  趙烈忽然淡然笑道:「往事不要再提,怨怨相報何時了,以前的舊帳可以一筆勾銷,大家依然還是好兄弟,不如一起痛快喝酒,共同踏遍武林大好河山。」恨無極直到此刻才把手中石獅子重重砸到地面,深深陷入地面,眾人頓時覺得大地都在微微震動。

  黃恨水外強中乾、色厲內荏,面對如此強悍深沉的對手,惟有強壓心驚肉跳的感覺,只能強顏歡笑,別無選擇,恭敬低頭讓黑虎幫眾多兄弟踏入金龍山莊,黑虎幫強大的實力和楊風顯赫的權力輕鬆解決了金龍幫的問題,性格傲慢的黃恨水也不得不向趙烈低頭。

  楊家府邸連綿不絕,富麗堂皇,規模宏大,堪比大內宮殿。月亮殿位於側東面,構思巧妙,綠水環繞,無數精緻殿閣如眾星拱月坐落在四周的一泓清池中,竹塢曲水,廳榭典雅,花木繁茂,水廊逶迤。

  趙烈靜靜坐在清池中的秀美亭子中,飄逸金髮隨意挽在頭上,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自由飄舞,身上狂野強悍氣息消退許多,反而展現出了平時讓人忽視的清秀文弱味道,臉龐消瘦而略帶黝黑,臉上沒有絲毫得意之色,而是佈滿無盡的蕭瑟,深邃眼眸似乎看穿世間萬相,寧靜如水。

  楊影靜靜站在趙烈對面,嬌軀斜靠在亭子欄杆上,秀髮雲裳迎著微風,貼體往後飄拂,更突顯出她窈窕的身段和絕世的風姿,幾使人疑為下凡仙子,右衽大袖衫,杏黃長裙,腰束白帶,頭挽高髻,沒有任何抹粉或裝飾,可是卻有種令人心弦震動的高貴雍容氣質。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靜靜聆聽微風的聲音。

  趙烈可以清楚感受到楊影身上散發出的濃濃柔情,雖然沒有驚濤駭浪般的激情和海枯石爛的誓言,但卻給人沉沉實實的溫情,混合若有若無的清香淡淡地瀰漫在風中,讓人心弦微微觸動。

  楊影一直靜靜凝視朝思暮想的藍色身影,臉上掛著開心的甜美笑容,生怕驚碎如夢如幻的感覺,無數個夜晚也曾經夢到他,可是夢醒後只有無盡的哀怨和淚水,心中雖然有無數話語想要傾訴,可是卻相對無言,似乎他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他們本不屬於同一個世界。

  趙烈靜靜凝視圍繞亭子周圍的碧水,四周蜿蜒迴廊環繞,景色清幽,他輕聲道:「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忽然抬頭凝視楊影,但見彎曲梳子裝飾在她頭髮前端,左右各三支簪,骨肉勻亭,姿態優雅,像一朵珍貴的牡丹,文靜中充滿撩人的丰姿,他忍不住微笑道:「姑娘越發俏麗多姿了。」

  楊影似乎有些害怕他的輕狂目光,沉吟良久,終於深深低頭柔聲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只為君故,沉吟至今!」萬般思念和滿胸柔情化為短短數字,芳心紛亂如雲如霧,語聲細不可聞,羞澀低頭後露出了潔白修長的頸子。

  寥寥數字卻讓趙烈心弦震動,眼前少女雖然把情思深深鎖在心中,可是清幽言語中還是透露無法言語的深厚而平和的情感,他忽然抬頭微笑道:「今日風和日麗,不如你帶我逛逛繁華冠絕天下的東都洛陽。」

  楊影明媚的雙眸閃現喜悅目光,腳步輕盈如風。

  兩人乘坐柔軟舒適的寬大轎子出了楊府,艷陽高掛,萬里無雲,數十名帶刀官兵威風凜凜守護旁邊,鐵拳王恨無極和十幾名身著便服的黑虎幫精銳幫眾尾隨在後面,混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趙烈向來雙刀不離身,隨意用青布包裹放在身邊,轎子悠然轉入了貫通皇城南端門和定鼎門的天街,槐柳成蔭的大街兩旁萬家樓閣林立,鐘樓鼓樓遙遙相望,舉目都是客店、皮店、竹竿行、羊毛行、雜貨店、紙張店、棉花肆、鮮果行等競相設立,盛極一時。

  趙烈凝視繁華街道,眼中閃過複雜目光,當年經商時未曾到過都城,雖然那時也算風光,生活舒適,可是怎麼也沒想到東都洛陽竟然如此寬大繁華,心中百感交集,遠遠凝望那肅穆森嚴,金碧輝煌的皇宮,默默握緊雙拳,眼中瞬間閃過征服一切的野心。

  楊廣即位後於洛陽建立新都,東逾瀍水、南跨洛河、西臨澗河,北依邙山,城周超過五十里,宏偉壯觀,開鑿出一條南達杭州,北抵涿郡,縱貫南北的大運河,把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五大水系連接起來,洛陽更成天下交通商業的中心樞紐,只見寬達百步貫通南北兩門的大街「天街」,筆直延伸開去,怕不有七、八里之長。

  楊影臉上露出端莊矜持的笑容,根本沒有注意到趙烈眼中那讓人心寒的目光,她溫柔道:「洛陽以南北為中軸,洛水河橫貫全城,把洛陽分為南北兩區,以四座大橋接連,而城內洛水又與其它伊、瀍、澗三水聯接城內,使城內河道縈繞,把山水之秀移至城內,予人天造地設的渾成感覺。」她娓娓道來,語音溫柔而仔細耐心。

  趙烈躺在轎子中含笑凝望清澈見底的洛水,但見水中魚群追逐,水面舟船林立,不少帆船在隱蔽於房舍下方的洛水駛過,只是帆頂移動,宛若陸地行舟,他欣然道:「我見慣江南水鄉,多引江湖之水貫城而過,蜿蜒如絲,但卻少有如洛水般寬深筆直,使洛陽別具肅穆威嚴的氣象,城市規模亦非水鄉城市可比。」

  御道街旁遍植櫻桃、石榴、榆、柳等各式樹木,中為供帝皇出巡的御道,際此春夏之交,桃紅柳綠,景色如畫,美不勝收,不時有一隊隊甲冑鮮明的官兵走過,整齊威嚴,讓人隨時體會洛陽乃是天子腳下,天威不容侵犯。

  轎子悠然來到橋上,趙烈環目一看,橋上橋下確是擠得水洩不通,萬人雲集,旅店、酒食店鱗次櫛比,將洛水南北的市集連成一片,熱鬧非常,他微笑道:「居高臨下瞧著闊敞無盡的長街,街上往來頻繁的車馬,兩邊道上熙攘的行人,這又是另一番感受。」

  楊影溫柔體貼,抿嘴輕聲道:「這座叫天津橋,凌空飛跨洛水,天津曉月乃洛陽八景之首,最迷人是夜闌人靜,明月掛空之時,漫步洛水之畔,個中況味,當是一言難述。哎,只是當今聖上勞民傷財,耗費巨大,為了使洛陽有都城之實,從全國各地遷來了數萬戶富商巨賈,又將河南三千多家工藝戶安置到郭城東南隅的洛河南岸十二坊居住,所以眼前才有此氣象。」她自幼便知書達禮,溫宛如玉,興致勃勃地向趙烈介紹洛陽繁華和辛酸。

  趙烈心情非常放鬆,似乎忘記了本是江湖草莽,忽然微笑道:「很想與你漫遊洛陽,不過並不想乘坐轎子,也不習慣被官兵圍著,我們不如隨意在洛陽城中四處看看,只有這樣才能真正體會洛陽的神采。」

  楊影優雅跨出了轎子,暴露在燦爛陽光中,洛水兩旁全是如煙如夢的楊柳,煙裡柳葉絲絲弄碧,舞蔓楊柳樓心月,春心情催柳絲長。

  兩人並肩漫步在洛水之畔,楊影開心地穿行在擁擠的人群中,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空氣,臉上掛著絢爛笑容,她嬌笑道:「我很喜歡楊柳,因為它從初春點點鵝黃新綻,到寒冬片片翠綠盡落,柳葉在枝頭保存時間極長,留給世間無盡春色。」

  趙烈似乎很喜歡這種輕鬆的感覺,微笑悠然道:「柳絲長,春雨細,一絲柳,一寸柔情。」

  楊影似乎被這句話染上了傷感情緒,靜靜沿河岸走著,良久才柔聲道:「你知道為什麼洛陽有那麼多楊柳嗎?」

  趙烈露出無賴笑容道:「當然知道,因為你喜歡楊柳呀!」

  楊影秀臉陡然摸上紅暈,心中卻是甜絲絲的,微笑道:「才不是呢!當今聖上也喜歡楊柳,下令在堤岸上多種垂柳,為鼓勵民間多種柳樹,聖上還明文規定百姓每種活一顆柳樹,賞細絹一匹,百姓就紛紛植柳,於是洛陽遍地垂柳。」

  街道上行人如鯽,車轎川流不息,大道兩旁店舖林立,裡坊之間,各辟道路,與貫通各大城門的縱橫各十街交錯,井然有序,可是前方卻忽然出現擁擠人群,堵塞了寬敞大道,數百人似乎正在搶購什麼?

  趙烈歎息道:「想不到繁華東都也有讓人瘋狂搶購的貨物,不知是什麼東西?那些商人還不趕緊從外地購貨嗎?那可是能狠狠賺一筆呀。」

  楊影搖頭道:「有位女子在前面屋子裡面隔著屏風作畫,她的繪畫非常精湛絕美,引得洛陽富家子弟瘋搶,一時之間洛陽紙貴!這個少女平時從不見人,繪畫數量很少,極難得到,但她卻和我頗為結緣,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常去看她繪畫,她也送了我幾幅山水畫,就連我二哥也頗為欣賞。」

  趙烈聞之,眼中露出好奇的目光,神色忽然變得很溫柔。

  楊影忍不住掩口輕笑道:「這位少女很漂亮的,想見她嗎?我幫你介紹一下吧。」

  趙烈露出燦爛笑容道:「我並不想見她,不過很想看看她送你的畫,因為有段時間我也是整天靠賣畫度日。」他閉上雙眼,似乎回到了煙雨江南,回到喪失功力的艱難歲月,每天強忍毒素的折磨和痛苦,提筆凝神繪畫,畫山畫水畫世間萬象。

  楊影也是心神激盪,想起了在江南偶然得到趙烈所畫的《瀟湘風竹圖》,想起了他們在江南驚心動魄的邂逅,想起了當時惶恐興奮的滋味,那時候還不知道摟著她的男子就是心中仰慕的才子,「命運就是這樣神奇,該來的怎麼躲也躲不開。」她的心充滿甜蜜,旁邊的洛水似乎也在眼前晃蕩。

  趙烈睜開眼睛看到了站在岸堤上,垂柳斜影中的楊影,她就如楊柳一般,輕盈,柔美,清麗,就似長長漢白玉上深嵌著的翡翠和琺琅,透露著洛陽的富足和盈實,精緻而不奢華,含蓄而典雅,雖然不張揚,卻極引人。

  柳絮紛飛時,白茫茫地圍著楊影飄落,軟軟的,輕輕的,不經意地落在她肩頭發稍,永隨她而去,卻讓她絲毫察覺不到,她微閉雙眼,早就沉浸幸福甜蜜的想像中。

  凌亂飛舞的柳絮同樣落在趙烈身上,落在挽起的金色長髮上,冉冉飄浮,前兩次到洛陽都遇到蕭碧痕,可是這次還能相遇嗎?洛陽記載了太多的記憶,思念隨著朵朵柳絮飄飛,不知能飄到何處?

  洛陽地處中原,龍蛇混雜,魚目混珠,藏龍臥虎,能人奇士頗多,更是天子腳下,江湖勢力或多或少都和官府有牽連,於是趙烈為了處理金龍幫加入黑虎幫的事情,暗中命令數百黑虎幫弟子盡快趕到洛陽,他只能在洛陽多呆了幾天,好在楊府不但規模宏大,而且府邸建築巧奪天工,滿目皆是鬱鬱蔥蔥的江南景致,身邊還有善解人意的楊影伴在身邊,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滿院風月當酒飲,十里湖山醉我心。」趙烈坐在湖光水色的亭子中輕聲吟,然後凝神提筆繪畫,楊影含笑在旁邊研墨,不時巧笑倩兮地彈奏古琴,似有似無的琴聲,如怨如訴,如泣如慕,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琴聲悠然而止,趙烈也輕輕擱筆,征戰江湖的日子已經很久未曾這樣悠閒繪畫了,他凝視筆下寫意山水畫微笑道:「凡畫山水,最要得山水性情。得其性情,山便得環抱起伏之勢,自然山性即我性,山情即我情。」

  楊影柔聲道:「我把你這些天畫的幾幅畫拿到那位神秘女子那裡了,她也很欣賞你的繪畫,認為雖然筆法稍顯生澀,但畫風大起大合,養浩然之氣於胸中,行萬里路,飽游天下名山,千山萬山歸為一山,實乃胸中之山,筆落紙上,心游萬仞,達到了一種隨心所欲的境界。」

  趙烈心中一動,輕輕把那女子的山水畫攤開放在桌上,畫上並無任何落款題字,他凝視良久淡淡道:「此女也不簡單,我做事時常隨心所欲,筆下的山水自然也是隨心所欲,她的畫我仔細看了,畫風清新自然,讓人心情愉悅,達到人與自然和諧溝通,山水畫不只是對自然簡單的描繪,而是通過筆下的一山一石,用筆墨訴說思想,一種天地間的真氣。靜觀自得,內心清淨者,筆下不可能有濁氣,此女之心晶瑩澄淨,實在罕見。」

  楊風健步順著長廊走了過來,還未走到就遠遠爽朗道:「沒想到威震江湖的武林戰神不但文才風流,而且還能靜心繪畫,真是讓人佩服!」他走近仔細凝視擺放在桌子上的兩幅山水畫,眼中忍不住流露出讚歎之色。

  「趙幫主的畫,樹石雲水,俱無定形,妙悟通時,工拙一致,自由自在,海闊天空,心量廣大,無有邊畔,一筆之中,大有天地!而這位畫坊女子之畫則充滿了生氣,擅於用色,長於配色,使顏色極為鮮艷,有一種恬淡的美,煙雲縈繞,山崢嶸,水泓澄,霧失樓台,月迷津渡,似有若無,靈動變化,清寒透亮,筆端絲紛,皆清淚也。」楊風沉聲道。

  趙烈臉上露出微笑,搖頭慚愧道:「估計我又是在班門弄斧了,光聽楊兄這番高論,我已知楊兄乃是繪畫高手,楊兄文滔武略,氣度沉穩,可是從不炫耀,而我輕狂自大,實在汗顏慚愧。這次洛陽之行非常順利,全仗楊兄大力支持,我感激不盡!」

  楊風微笑道:「心胸博大者,畫不可能氣短,我從山水畫上望出趙幫主的雄心抱負,希望不要忘記我對你說過的話,江湖之事我不想過多插手,自古仁義才能服天下。今晚我們到城中英雄樓喝酒,帶你嘗盡洛陽的美味佳餚。」

  楊影忽然插口道:「畫坊少女很想和趙公子探討繪畫意境,不如晚上我也把她也一塊叫來吧。」

  楊風對楊影笑道:「既然是你的好朋友,那就叫來一起吃飯,晚上我們微服出門,我不喜歡帶領大隊兵馬擾民,喜歡悠然自得的生活。」

  英雄樓位於落水之畔,上兩層平面為八角形,下兩層為四方形,四面敞開,三疊相依,一閣兩樓,寬大桌子上擺著著名的洛陽水席,水席共有二十四道菜,其中的第一道萊是洛陽燕萊。此菜雖名高味美,但製作並不複雜。作時,先把蘿蔔切成約一寸半的細絲,用冷水浸泡後,再用細綠豆粉拌勻,上籠蒸五分鐘後,晾涼入溫水泡開,撈出後灑上鹽水,再蒸透即可。食時,配上雞肉絲、豬肉絲、海米、蹄筋絲、玉蘭絲、魷魚絲、海參絲和紫菜絲,用高湯烹製,再放點香菜、韭黃,讓人望之食指大動。

  趙烈微笑道:「楊兄,洛陽水席果然名不虛傳,其味道極其鮮美,湯清利口。明日我將離開洛陽,趕回黑虎山,今晚吃得真是痛快暢快,不過以後我會常到洛陽,因為此地乃是中原武林的核心。」

  楊影忽然有點哀怨失落,紅潤臉色變得雪白,仿若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清翠的霓裳,端莊富貴的姿態,讓人疼惜,默默在窗外邊自憐洛水中的倒影,「他終究會離開的,只是不知下次什麼時候才能相見?江湖到底是什麼,我好想去看看。」

  酒過三巡,楊風忽然想起了什麼,微笑對楊影道:「那位畫坊少女不是要來吃飯嗎?怎麼還未到來?」

  趙烈淡淡道:「我都忘記了此事,我們兄弟二人今晚喝酒頗為痛快。」

  楊影驀然從惆悵中驚醒過來,輕聲道:「她不喜歡這裡的氣氛,讓我們吃飯之後到她住處去喝茶論畫。」

  三人帶起暖意的風離開了酒樓,暖風吹著楊影粉嫩的臉蛋,新鮮嬌柔的臉頰吐露著少女心事,一點一點,化作瓣瓣英容,飛滿河畔。

  畫坊少女的香居藏在河畔數千間院落之中,滿目皆是清一色青磚青瓦,由小巷相連,形成深巷高牆,巷窄小而曲折,數百道街巷曲裡拐彎,縱橫交錯,都以大青石板鋪地,形式大同小異。從門外看去,實與其它民居無異,只是門飾比較講究,不像鄰居門牆的剝落殘舊。但內中卻是另一回事,不但寬敞雅潔,園林與院落渾成一體,佈局清幽,建建築還別出心裁,頗具特色。

  院子中間竟然是一彎碧水,水池之北是座歇山頂式的小樓,五楹兩層,翹用飛簷,像蝴蝶振翅欲飛,非常別緻,畫坊少女的香閨就在那裡,小樓後是蜿蜒的人造溪流,由兩道小橋接通後院的婢僕居室和倉房,佔地雖然狹窄,丘壑宛然,精妙古樸,極具詩意。

  楊影,楊風談笑著先後走進了香居,可是楊風的身子卻忽然僵立在門口,就算是面對千軍萬馬,他也不會像這樣六神無主。

  少女秀髮略微長了點,堪堪擋住了精緻的耳朵,卻擋不住嬌臉的粉白,那種白,是乾淨極了的,那種粉,是鮮嫩透了的,不用任何修飾,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吹彈欲破的肌膚也只能在春風裡沐浴美麗,踏著洛水河風而來,帶著幾許風塵和消瘦,卻遮掩不住那淺淺的笑窩,就那麼輕輕一笑,抖落了醉人的年華。

  楊風沒想到竟然遇到了日思夜想的韓夜冰,趙烈也沒想到能在洛陽碰到夢牽夢縈的韓夜冰,楊影更沒有想到閨中女友竟然認識身後的兩個男人。

  楊影柔聲道:「韓姐姐,前幾日我送來的那幾幅畫乃是趙公子所繪。」

  韓夜冰並沒穿著往常的紫色緊身衣,而是身著質地輕柔的青色布袍,上面隨意地繡著朵朵白色雪蓮,於單色中求多變,非常調和別緻,短髮烏黑柔順,雙眸中的濃霧化作風塵之色,卻更添風致,她微笑道:「我很喜歡那幾幅畫,只是沒想到會是威震天下的趙烈所畫!」

  趙烈輕聲道:「你怎麼會跑到洛陽來賣畫?」

  韓夜冰微笑道:「總不能一直呆在荒野吧,我從來未曾到過東都,所以這段日子都呆在這裡,感受繁華都市的喧囂味道。」

  楊風微笑道:「韓姑娘總是率性而為,特立獨行,上次在雪域高原偶然遇到,這次沒想到卻在家門口碰到了。哎,你到洛陽為什麼不來找我?」

  韓夜冰柔聲道:「神武大將軍忙於國事,統領數十萬大軍,我是不便打擾,樂得在這裡自由自在。」

  楊影在旁邊沉默不語,女人之心異常敏感,輕易看出了他們三人之間微妙的情感,她靜靜凝望趙烈眼中流露出的深切情感,心裡頓時感到酸酸的,愁思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沒想到他們兩人都喜歡韓姐姐,不過韓姐姐的想法大膽新穎,個性愛恨分明,確實有種無法描述的獨特魅力,可是我的心為什麼那麼難受?」

  趙烈赤裸裸地凝視韓夜冰,忽然沉聲道:「你好像又瘦了,獨自漂泊江湖很辛苦,我深深體會過這種滋味。」

  韓夜冰微笑道:「沒有覺得啊,四處漂泊可以遇到很多人,可以嘗試很多新鮮的東西,時常會有新的體會,我喜歡這種自由的生活,天空中沒有留下痕跡,而我已經飛過。」

  楊風微笑對韓夜冰道:「我很喜歡你的繪畫,輕靈空淡而色彩飄飛。」

  趙烈默默把茶水中的茶葉咽在口中咀嚼,感受到了枯澀的滋味。

  楊風卻是在回憶伴隨她走過的難忘歲月。

  屋子裡忽然變得異常寧靜沉沒,也許眾人心中都藏著太多的話語,卻無法說出。

  韓夜冰凝神描繪一幅青花釉彩的細頸瓶,積點成線,凝重而遲緩,煙雲隨輔,全畫之韻,因墨而足,浩瀚而蒼茫,色彩形象,光束推移,投影折射,宛如把花瓶印在宣紙上。

  夜已深,月已滿,四人靜靜坐著,話不太多,隻言片語也都是關於繪畫技巧的談論,氣氛顯得有些微妙敏感。

  楊風手中的熱茶早就冰涼,他輕輕抬頭對楊影道:「夜已深,我們還是回府吧。」

  楊影心中充滿了淡淡的煩人心事,盈盈站起,抬頭對韓夜冰露出矜持微笑,低頭伴隨楊風緩緩離去。

  趙烈依然靜靜坐著,絲毫沒有動身離開的意思。夜色更黑了,卻更顯風致,月光一瀉千里,透過窗欞,照在窗前,他沉聲道:「你還好嗎?」

  韓夜冰微笑道:「我很好,很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認識了很多朋友。」雖然面露微笑,可是內心深處還是不禁感傷起獨處的冷清,她目光似水,輕聲道:「大哥整日在江湖奔波,又怎麼會想我?江湖是你的夢想,希望你能早日實現夢想,我早就厭倦了江湖。」

  趙烈沉聲道:「今夜有月,有月的夜空,很美,我卻不覺得孤獨,因為,今夜有你相伴。」

  韓夜冰忽然咯咯笑道:「不如我們一起夜遊洛陽,外面還很熱鬧呢。」她嬌笑著拉起趙烈的手,衝出了房屋。

  月光溫柔如水,輕漫如紗,罩得整個大地顯得格外嬌柔,朦朧得如詩如畫,美奐美輪,繁華熱鬧的洛水河畔依然有三三兩兩的人兒,河中的大船掛滿紅色燈籠,裡面依舊歡歌宴舞,通宵達旦。

  韓夜冰興致勃勃坐在路邊混沌攤子上吃著小吃,像個貪吃的小孩子,綠綠蔥花的香味瀰漫在夜空,她俏皮地伸出了舌頭,抬頭凝望美麗夜空,皎潔月兒婀娜多姿,月兒也好像知道了有人在欣賞她似的,羞澀的猶如少女一般躲進了雲層,繼爾又頑皮的探出頭來。

  趙烈好久沒有這樣放鬆了,隨意喝著暖暖的熱湯,感受到了生命的真實,似乎回到從前回到少年時代,那是一段浪蕩世間的悲苦日子,他也常常在深夜蹲在路邊吃東西,而此時,他分明看見韓夜冰的臉頰已染上了淡淡的紅暈,身上巨大壓力得到釋放,徹底把江湖放在一旁,痛快吃著暖暖的混沌。

  夜深時,在寧靜的世界裡,塵事俗事都離得遠遠的,夜色把人的清純還原。韓夜冰微笑道:「今夜因為開心,也因為這美麗的夜色,我的心靈穿越了時空回到了過去,感受了喜悅,人生其實就是一種不斷更替的過程,不斷的失去,又不斷的獲取,在這失去與獲取之間,生命獲得了成熟與經驗,去掉了天真與稚嫩。」

  趙烈沉聲道:「你看路邊光滑的石板路,那上面有多少人踩過,卻未留下任何足印痕跡,人世的生死輪迴是那樣的悄無聲息,宛如那沒有顏色的夢,我們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夢想,都期待著把夢染上色彩。」

  她的影子倒影在美麗洛水中,身上掛著白色的星光點點,春風不動,悄然在黑夜中發出璀璨耀眼的光芒,輕悄的腳步如輕悄的呼吸,眉如彎月,淡淡的紅唇,雙眸深處卻始終瀰漫著迷茫的薄霧,眼角似嗔似喜,臉上多了幾分風塵和風霜。

  甜美的笑容拂過她的嘴角,像一隻蝴蝶輕輕在夜空中飛舞,兩人踏著夜色走到了一片梔子花樹林。皎潔月光下,只見枝頭已空,只餘禿枝殘幹,樹下尚有落紅三四點,林邊有風,她長髮起舞,輕輕把手放在他手中,目光低垂,似笑似怨。

  趙烈凝視凋落花朵的樹林,似乎聽到她聲如低訴,殘花落,閒池閣。枝頭空,明鏡薄。一月映池池儲月,月明池靜寄幽思,他知道今夜終不能成寐,於是緊緊拉著她的手。

  韓夜冰輕攏髮絲,沿樹林行去,羅裙姍姍,她的魂和她的骨子裡面飄蕩著一首斷腸優美的曲子,有一株樹上還有半樹殘花,她輕輕摘下一朵,那花躺在手心,半死不活,指尖纖纖是一種殘酷的美麗。「猜猜梔子花是什麼味道?」雙眸忽然顯得深不可測,黑亮瞳子裡透出無盡的水光。

  趙烈低聲道:「花當然是香的,零落成泥也是香如故。」

  韓夜冰揚眉舉花示意,隨即斂容,二指拈花放進口中,那潔白的梔子花精魂會與她融在一體麼?「苦的杏仁味道。」她神色寧靜,點點螓首道,「很苦。」如果梔子花的味道也成為清苦,那麼這世上還談什麼花香,「我們離開這裡吧,這裡太傷感,到處是落花。」 她的頭髮垂得像一張面紗,不站到正對面根本看不見臉,輕輕飄蕩在洛水之上。

  韓夜冰忽然開始微笑起來,嘴角掛著一絲陽光般的笑意,趙烈驀然發覺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忽然縈繞在身邊,淡淡的,幽幽的,輕輕的,柔柔的,四周是一片淒迷的黑夜,神秘而充滿力量,他沉聲道:「你的夢想是什麼?」

  韓夜冰安靜道:「我追逐自由,討厭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可是我卻只能生活其中,內心充滿了矛盾和悲傷。」

  趙烈驀然感覺橫亙在他們之間無法言語的距離,身子在深夜中越發冰冷,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把她纖細的手指一根一根蜷起來,緊緊握在手心裡,久久也不願放開。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朝日也緩緩升高。洛水西行,寬達十多丈的河面,巨舟並列,以大纜維舟,鐵鎖鉤連,蔚成奇景,水道陸路交通真繁密,似乎天下的舟車都到了這裡,街道上中外客商來推銷香料珍玩,錦絹絲綢,又或糧食茶葉等貨品,熱鬧非凡。

  正午時分,趙烈和韓夜冰擠起人群裡面閒逛,沿街而行,抵達洛水南岸,悠然跨過天津橋,南北對起四座高樓,更添橋樑的氣勢,極為壯觀,離開了橋南的肆市後,道上行人疏落多了,兩人沿洛堤漫步,堤邊雜植槐柳,樹綠成蔭,風景迷人。

  「她就像一片雪,飄飛在深邃的藍天,與飛鳥一起飄蕩,與沙兒一起飄舞,出水輕蓮般純白。」趙烈在心中想。

  韓夜冰忽然輕聲道:「也許成熟真的是一種必然,那麼,我寧願只做一片雪花,不論何時,永遠飛在淨潔的天空。」

  趙烈心弦震動,抬頭凝視,她腰束白色的寬腰帶,淡紫色緊身衣,細長入鬢的秀眉,凝神專注的眸子宛如一湖秋水,常年漂泊江湖,如玉似雪的肌膚不再白皙,而是泛出健康的紅潤,只是姿態依舊風資綽約。

  韓夜冰輕撫嬌嫩楊柳道:「生命是什麼呢?」

  趙烈沉吟道:「生命如火,燃燒成灰,就是始終,生命如風,注定離散,無法捕捉。」

  韓夜冰微笑道:「生命如水,緣來緣去,流過無痕,不過是一場幻覺,似是而非。」 俏麗短髮迎著洛水送來的輕風,整個人如同灑射大地的一抹陽光,燦爛輕盈。

  一葉輕舟漂浮洛水之上,鐵拳王恨無極親自在船尾搖櫓。趙烈和韓夜冰在船頭凝神描繪絕色河山,遠處的幾艘帆船載滿了黑虎鐵衛。

  輕舟緩緩漂出了喧鬧都市,來到了郊外,堤旁遍種花木,桃紅柳綠,濛濛細雨,紅杏初發,煙雨霏霏,芳草新綠,飛鳥和鳴,河畔蜿蜒群山如畫,韓夜冰筆下同樣新柳如煙,水波瀲灩,船帆點點,山色空濛,青黛含翠。

  趙烈含笑提筆在畫面空白處落墨,煙雲縈繞,氣勢磅礡,用墨之法,盡在其中,墨色過渡,則層次推移,乾濕濃淡,相互鋪排靠攏,由淡到濃,由干到濕,亦有無窮,由濃郁到清淡,由剛健到柔和,由焦濃潑灑到皴擦點染,最後收拾全局,先淡後濃,重疊有度,墨可潑可破,色亦然也。

  韓夜冰凝視注視,心似乎飛到雪山之顛,她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薄霧中的洛水如同剛剛甦醒。

  趙烈微笑道:「我喜歡雨,喜歡在雨中的感覺。」他忽然走到船尾,一任霏霏細雨灑在臉上,已經迷失在這無邊的春意裡,遠處細雨霏霏,琴聲嗚咽中,但覺薄霧清寒,春愁無盡。

  趙烈忽然輕聲對恨無極道:「金龍幫的事情處理如何了?」

  恨無極恭敬道:「稟報幫主,兩百長刀鐵騎和數百名黑虎幫眾已經進駐洛陽金龍院,黑虎幫已經完全控制了東都洛陽,黑虎幫勢力已經滲透到了中原。」

  趙烈淡淡道:「黃恨水還老實吧,盡量把原來金龍幫的力量抽調到其他地方。」

  恨無極低聲道:「黃恨水性格孤傲,金龍幫勢力在洛陽盤根錯節,恐怕很難讓他老老實實退出洛陽。」

  趙烈冷冷道:「他會退出洛陽的,黑虎幫的目標就是爭霸江湖,而洛陽乃是中原武林的核心,更是天子腳下,我們必須牢牢控制。」

  第九十七章鐵拳傷情

  韓夜冰含笑望著雨中的藍色背影,飄逸飛揚的金髮被雨水打濕,垂落在趙烈肩頭,回頭看著緩緩流淌的洛水,總是不見波瀾,靜靜地、緩緩地流動著,卻帶走了多少歲月的滄桑和愛恨情愁,她會想,那些河水長流不息是不是因為無休止的歎息和嗚咽呢?當她看到雨中的兩隻翠鳥快活地跳上跳下時,她會露出開心笑容。

  趙烈從雨中回到船艙,像個孩子那樣開心,全然沒有黑虎幫主的威嚴,伸出舌頭傻笑道:「細雨如霧,江風雖然一直吹,但煙雨卻更迷濛了。」他用雙手把頭上細細的雨水抹掉,凌亂的頭髮讓韓夜冰露出了笑容。

  俏臉燃燒著明艷的亮光,唇角輕吐出一抹笑意,漣漪般擴大為一個動人的笑容,秀麗如彎月的長睫毛下修長明朗的美目靈光閃爍,柔和的眼窩把韓夜冰的眼睛襯托得明媚亮澤,秀挺筆直的鼻子下兩片櫻唇豐潤鮮紅,時盈笑意令她更顯眉目如畫。

  韓夜冰微笑道:「我知道你喜歡飲酒,這裡有些陳釀花彫,口味很不錯,我陪你喝幾杯吧,我已經溫過了,你淋雨之後飲之,口味更佳。」啟封後酒香四溢,待飲之,口感圓潤,味甘勁足常人飲酒,趙烈感覺到有一團晶瑩在舌上滑動,似含有滿口珍珠,滋潤不已。

  趙烈似乎看到了她的內心,綠水青山,朝霞夕陽,風霜雨雪,春夏秋冬,都能讓她慨歎;一棵草,一朵花,一隻小動物,都能讓她感動;青苔的舊屋,情意綿綿的老歌,都能讓她流淚,她的情感,融化在自然的天空中,融化在生命的旅途中。

  韓夜冰輕逸飄灑,右手拿著一支宛如雲絮般輕飄飄的畫筆,讓人覺得見了就一陣輕鬆寫意之感颯然而來,船外細雨輕輕飄動,宛如白色的流煙那般。

  趙烈忽然堅定道:「我們不會再分離了,以前我沒有力量保護你,可是現在黑虎幫不但控制了江南,而且勢力迅速發展,幫中猛將如雲,希望你能和我回到黑虎山,絕對不會有人傷害到你!」此刻小舟遠處至少有近百名黑虎幫眾守衛,防守堅固如鐵,就連蒼蠅也別想靠近。

  韓夜冰溫軟而充滿性格的紅色櫻唇微啟道:「我不喜歡血腥江湖,喜歡四處漂泊,你願意隨我遍游世間嗎?你能放下江湖嗎?」

  趙烈露出無賴笑容道:「不管怎麼樣,我都捨不得讓你離開,我們好久沒見面,你也不忍心讓我獨自返回黑虎山吧,你答應會隨我漫遊江南水鄉,你看到周圍猶如銅城鐵牆的護衛嗎,你怎麼可能離開?」

  韓夜冰忍不住微笑道:「你真是無賴,居然膽敢動用黑虎幫的力量來威脅我,你有時候真的像孩子。」

  碧綠清澈的洛水河滾滾朝東流去,幾條狹窄細長的漁船悠閒地在江上隨波蕩漾,船上漁夫動作輕鬆舒展將漁網撒向了水面,沒有憂愁,也沒有掛牽,只有平淡寧靜的生活。小舟順水不知不覺漂到了下游的龍門石窟。

  兩岸的崖壁上山上翠柏成林,鬱鬱蒼蒼,挺立如刀削般崖壁,兩山窟龕,密如蜂窩,到處是密密麻麻的精巧窟龕,碑刻題記和富麗的佛像佛塔。

  趙烈心中劇震,起身凝望氣勢雄偉的龍門石窟,龍門血戰似乎就發生在昨日,心情澎湃,雙拳緊握,當年在這裡怒為紅顏,孤身激戰六大門派,可是他和蕭碧痕卻未來得及說話,此刻也不知道她在何處?想到蕭碧痕,他很快想到了命絕大雁塔的鬼王,心中發冷,如何面對這件事情呢?他回頭凝望依然靜靜坐在船艙中的韓夜冰。

  韓夜冰早就聽說了龍門血戰轟轟烈烈的故事,黑榜第一高手蕭碧痕殺了鬼王也是眾人皆知,她忽然輕聲道:「你又想起了蕭碧痕嗎?無名府的四大高手曾經找到我,希望我重新建立無名府,然後彙集府中高手殺了蕭碧痕,可是我知道大雁塔那場激戰乃是光明正大的搏殺,江湖就是這樣殘酷,每個人都是提著腦袋過日子,生死不過瞬間,若不能看透生死,根本不能進入江湖。」

  她的話語異常寧靜平和,「我並不想殺了蕭碧痕,極度討厭江湖仇殺,可我也不會見她,無名府的四大高手性格激烈,他們絕不會放過蕭碧痕,我不停逃避,就是想要離開江湖,可還是在洛陽遇到你。」寧靜如水的眼神中隱藏著深深的痛苦,她只能漂泊世間,殺了蕭碧痕並不能挽回父親的生命,父親的離去讓她傷心欲絕,只能不停逃避。

  峭壁上那些巍峨雄壯的佛像面目猙獰、咄咄逼人,絲毫沒有大慈大悲的模樣,趙烈好恨這些神佛的無情和命運的殘酷,胸口充滿悲憤,心神激盪,渾身冰冷,不知道該如說什麼,氣氛驀然變得壓抑深沉。

  站在船尾的鐵拳王恨無極定定凝望龍門石窟,目光迅速變換,眼中終於露出了極度痛苦的目光,身子開始猛烈顫抖,面目肌肉顫動,雙拳緊握。

  趙烈此刻心亂如麻,完全忽視了船尾恨無極的變化。

  恨無極忽然把手伸到懷中,雙手顫抖,眼前似乎浮現無盡鮮血,咬牙冷冷凌空朝趙烈射出毒針,空中頓時暴起一陣黑雲,身外真元透氣而出,強大程度引得旁邊的空氣都被刮出來了虹光,也是和他臉上的顏色一般,連續不停地幻變著,呈現出一種難以見到的瑰麗。

  趙烈毫無防備,根本沒料到恨無極會忽然暗中偷襲,千鈞一髮之際,藍色身子硬生生朝旁邊側移開,雙拳迅速捲起陣陣黑色的強橫旋風,但聞「叮,叮,叮!」的聲音紛紛響起,無數細小毒針射在了小船的頂棚之上。

  韓夜冰忽然輕吟一聲,大腿被一根毒針射中,臉色驀然變得蒼白,身子軟軟就要倒下。

  趙烈大驚之下,趕緊把韓夜冰凌空橫身抱住,雙手閃電般連接點住傷口附近的穴位,防止毒液擴散,拚命用內力護住她的心脈。

  恨無極鐵塔般的身子沒有絲毫停頓,眼中射出怨毒目光,雙拳狠狠朝趙烈擊出,勁氣爆空生響,震人耳鼓。

  趙烈此刻正凝神用內力為韓夜冰護住心脈,駭然發覺毒素已經在她體內迅速擴散,雖然明知恨無極的鐵拳朝後背擊來,可是無法分身應付,只能用後背硬捱了一拳。

  「蓬」的一聲悶響,恨無極的鐵拳結結實實地錘在趙烈後背,藍色長袍驀然碎裂,恨無極拳頭的強大力量把兩人震離了船身,趙烈緊緊摟著韓夜冰,右手始終護住她的心脈,居然平平飛越了二十丈的水面,連續不斷把內力輸入她體內,堪堪落在洛水河畔,直到此刻,他嘴邊才流出了一絲鮮血。

  恨無極雙手震得發麻,眼中露出了欽佩神色,趙烈臨敵經驗異常豐富,巧妙使藍色袍服鼓滿氣勁,居然借助充盈真氣的袍服破去了他必殺的毒砂掌,恨無極咬牙飛身躍過水面,霸道拳風捲起層層水浪席捲而起,聲勢驚人。

  趙烈勉強壓用內力壓制住了韓夜冰體內的毒素,心中無比憤怒,倏忽間翻身從地面弓身彈起,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自有種渾然無間、行雲流水的氣勢,驀然在空中暴喝一聲,痛快吐出口中鮮血。

  黑虎拳頓時釋放出了灼熱真氣,能輕易把對手經脈灼傷破損,真氣其快無比的累聚在拳頭之上,循環相疊,很快就集起一團強大的黑色真元,其聲之響亮,其音之宏大,直震得附近空間嗡嗡作響,讓人耳膜發麻。

  恨無極雄壯的拳勁被破開,竟然趙烈揮出的勁氣往橫帶引,恨無極立時像一片浮雲般橫飛開去,他的手腕先是劇痛,接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勁氣閃電般入侵,酸麻迅速蔓延往全身經脈,那種難受的感覺,彷彿全身被毒蟻噙噬的慘況!

  恨無極雖然偷襲也未能殺了趙烈,心中不是滋味,明知不是對手,鐵掌依舊傲然對上趙烈的左拳,只覺虛蕩而不著力,心叫不妙時正欲後退,趙烈的拳勁這才吐實,恨無極慘哼一聲,飛退出三丈開外,臉陣紅陣白,渾身氣血沸騰!

  趙烈憤怒之下揮拳如雷,手中雙拳化作千萬道閃電般的黑色光芒,以掌作刀,斜側裡劈出數十道刀氣,同時以微小的角度切出,彎了一個大大的弧度,密密的元氣所組成的氣勁凌空擊出,滾切空氣的聲音組成了短暫但又連續出現的嘯音,聲勢之強,擋者披靡,無堅不摧!

  恨無極抱定了必死決心,寧折不彎,自然也是招招硬接,十招過後已被震得眼冒火星,眼前驀然發黑,頭暈目眩,強悍的身子竟然被趙烈揮拳硬生生震飛,朝後凌空撞斷了三四丈遠處的大樹。

  恨無極撞斷大樹之後朝前彈出,重重墜落地面,肋骨已被震斷數根!鼻子,嘴巴流出了大量鮮血,他右手撐在地面,頑強地站了起來,臉龐鮮血粘滿灰塵,望上去猙獰恐怖。

  直到此刻,數十名黑虎幫眾才反應過來,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把恨無極圍了起來。

  趙烈臉色鐵青,目光陰沉,沒想到統領黑虎鐵衛的首領居然膽敢暗殺背叛,剛剛還在韓夜冰面前誇耀如何安全,黑虎幫實力如何強大,可是眨眼間就遭受攻擊,心裡憤怒異常,臉上青筋暴露,恨不得把恨無極拖出去五馬分屍!

  恨無極似乎沒有望到周圍森冷的刀劍,忽然大聲道:「趙烈,我要殺的人是你,那位姑娘乃是無辜之人,我這裡有黑白兩份解藥,黑色粉末取一半,然後混合全部白色粉末摻水服之,否則她必死無疑!」

  趙烈雖然用內力暫時壓制住韓夜冰體內毒素蔓延,但她此刻臉色灰白如土,疼得連蒼白的臉都整個發青了,卻依然還是咬緊牙關,半聲不吭,其膽氣之狠絕,嘴唇都被咬出了絲絲鮮血,她心志的堅韌立刻表露無疑!

  趙烈心疼無比,轉身定定凝視桀驁不羈的恨無極,目光閃爍,終於作出了決定,伸手接過解藥,迅速抱著韓夜冰飛到船艙之中,飛速把解藥混合江水給她服下。

  、

  趙烈知道情況緊急,也顧不了許多,輕輕把韓夜冰的繡邊紫綢褲給撕開了一大幅,露出了裡面的素色褻褲,使得一雙修長雪白的大腿整個暴露了出來,藍汪汪的毒針幾乎全部沒入了柔嫩大腿,很少見陽光的長腿顯得異常白皙。

  趙烈握住韓夜冰白軟軟的大腿根處,防止毒素順著經脈竄進臟腑,同時手心源源不停地送出強橫真氣,想要把毒針和周圍毒液逼出來。

  韓夜冰頓時感到了破髓硬刮的抽心疼痛,眉頭微蹙,但很快,身子好像被什麼軟綿綿細密密的東西給包住了那般,好似挖心般的刺骨酸疼卻是已經逐漸消失,疼痛消退後,神智開始清楚,因此她蒼白中之前因疼得有點發青的臉色,立刻就變得暈生霞起,在白皙中透出一股艷媚,展示出和平日裡不同的嫵媚。

  她清楚感覺到撫按在大腿的一隻大手,宛如火燒般灼燙,透出了陣陣如波一般的熱力,使得身體像是被什麼暖暖的熱力給包覆了起來一樣,再也感受不到那宛如挖在心口的疼痛,反而出現一種骨頭都有點酥酥的麻感,素手於是緊緊捉著趙烈下伸的臂膀,發出了嚶嚀輕哼,是強忍的痛苦,抑或是婉轉的嬌啼,她也無法分辨,腰身不由得輕輕地弓起,就像是在她的體內每一個部份,都被一種柔柔的羽絨塞得滿滿的那般,讓她只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藍汪汪的毒針伴隨黑色鮮血緩緩逼出,韓夜冰一雙幾乎從不曾見光的腿膚顯得宛如玉脂那般地圓潤透明,呈現出一種艷艷的媚力,光滑如羊脂,加上她側轉身後露出隱約的臀溝,柔順的頭髮經過之前手掌撫弄而顯得有些凌亂,更讓人感覺出一股傭傭的原始魅態。

  趙烈心弦震動,竟也望得呆了,發現心跳有些不正常,深深吸氣,然後輕柔地把繡邊紫綢褲掩在上面,驚艷的畫卷頓時消失了,可他的心還在「怦,怦」劇烈跳動,他擦去了額頭密密麻麻的汗水,輕聲道:「應該沒事了,你先在船裡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恨無極雖然被趙烈重傷,肋骨斷裂,但依然咬牙倔強站立,高大威猛身子如山般牢固。

  趙烈徑直走到恨無極面前,冷冷道:「你為什麼要殺我?」

  恨無極仰天狂笑道:「十三年前,我的父母妻兒被蕭碧痕所殺,屍骨無存!兩年前,我率領三個生死與共的好兄弟與眾多英雄豪傑在龍門石窟圍剿蕭碧痕,戰況激烈,可恨三個好兄弟先後被蕭碧痕斬殺,眼看此魔女即將被眾人亂劍砍死,可是你卻把她救出,所以我一定要殺了你!本來我加入黑虎幫是為了找機會殺蕭碧痕,可是今日面對曾經染滿鮮血的龍門石窟,彷彿看到了眾兄弟在我面前慘烈死亡,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再也無法忍受,哈哈!既然技不如人,要殺要剮也無所畏懼!」

  趙烈驀然握緊雙拳,冷冷道:「你可知道背叛我的下場?就算是當年威震天下的卓不凡我也照樣砍下腦袋!」

  恨無極雖然身受重傷,依然毫不畏懼道:「我並非背叛你,加入黑虎幫就是為了殺了魔女,砍頭不過碗口大的疤,老子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張口發出長嘯,想要把鮮血吐在趙烈身上,同時傲然揮拳擊出,早已不存活命的想法。

  趙烈任憑那些血滴落在身上和臉上,面無表情,目光冰冷深沉,心頭在那瞬間湧上無盡的殺意,決心利用鐵腕手段避免黑虎幫再次出現背叛的事情!

  旁邊的黑虎幫眾紛紛拔刀,眼看恨無極即將被亂刀剁死,不料卻被趙烈揮手擋住,拳頭輕輕擊出,本是平平無奇的一招,由趙烈使出來就是另一回事。

  「砰」的一聲悶響,趙烈的拳頭結實地擊在恨無極臉上,恨無極頓時在空中翻滾著摔了出去,數顆門牙被擊碎,鼻樑骨也軟軟塌了下來,恨無極咆哮著挺身而起,整張臉都是紅艷艷的鮮血,鐵拳如風,再次擊出。

  趙烈冷冷揮拳迎上,「喀嚓」一聲,恨無極的右臂被生生震斷,身子也被再次震飛出去,重重墜落地面!

  趙烈縱身躍起,用力踩在他的頭上,緩緩拔出了長刀冰心。

  良久,手中的冰冷長刀還是沒有劈下,畢竟恨無極也算是條漢子,並沒有利用韓夜冰來威脅,他心裡的憤怒逐漸化作片片悲涼,神態蕭瑟,忽然淡淡道:「你走吧,我在黑虎山等你來殺我!」

  恨無極為了仇恨,強忍恥辱,掙扎著離開了龍門石窟,咬牙不讓重傷的身子倒下。

  傍晚落日如血,洛水河依然寧靜流過,龍門石窟上面密密麻麻的石佛冷眼凝望血色世界,絲毫不為所動。

  江湖隨時充滿了死亡氣息,稍微不慎就會帶來無盡的傷痛。

  趙烈神色陰沉地站在江邊,心如潮水,「恨無極乃是鐵骨錚錚的英雄豪傑,可是為了蕭碧痕卻不惜採用卑鄙方法暗殺,仇恨的力量真讓人恐怖!她身上血腥殺戮太重,不知以後我將如何面對?難道真要為了她在江湖掀起血腥屠殺嗎,真的要為她與整個江湖為敵嗎?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太重了?韓夜冰差點香消玉隕,江湖與美女難道真的不可兼得嗎?」

  「江湖之路遠比想像中艱難許多,憑借匹夫之勇根本無法真正稱霸江湖,無論面對多少困難也要走下去,既然選擇了,就絕不會放棄!」趙烈望了一眼停靠在岸邊的小舟,陰沉霸道的眼神頓時化為繞指柔。

  身後的一名長刀鐵騎忽然上前輕聲道:「稟報幫主,接飛鴿傳書,萬象分舵已經死了十幾個兄弟,就連分舵主冷群剛也離奇死亡,眾人都在說萬象山莊鬧鬼了。」

  趙烈渾身驀然散發出冰冷氣息,雙拳緊握,充滿殺意的雙眸瞬間恢復寧靜,淡淡道: 「過幾天正好是我那些好兄弟的忌日,我就到萬象山莊把這些鬼魂揪出來忌拜我的好兄弟!此外吩咐周長空快馬趕到萬象山莊與我匯合。」

  洛水河畔蜿蜒精緻的香居,趙烈和韓夜冰靜靜相對坐著,風中瀰漫著離別的傷感, 「樓前一泓清水,身歸影裡江月瘦,幽夢曇花執誰手?風清綠煙柳,飄花識盡愁,何必苦吟春?殘花淡後覓從頭。」

  韓夜冰面帶微笑,雙眸似乎不帶人間煙火,悅耳的聲音柔柔地道:「分離不過是為了下次重逢,真正的美麗是在克服痛苦之後才會出現的,有時候分離比相聚更加恆久絢爛。」

  趙烈沉聲道:「或許你說得對,相見不如懷念。」他忽然注視到擺放在角落裡的寒月短弓,那是她曾經心愛之物,可是此刻卻那麼隨隨便便的擱在角落,沾滿了灰塵。

  「這把寒月短弓送給我吧,看到它我就會想起你。」趙烈輕聲道。

  韓夜冰柔聲道:「你喜歡就帶走吧,我已經不再用它了。」小巧柔軟的嘴唇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短髮襯托出飄然獨立的個性,一撮劉海輕柔地覆在額上,眼角朝上傾斜高挑。

  趙烈癡癡凝望,忽然露出灑脫輕狂的笑容,大聲道:「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我們總有一天不會再分離,無論你在何處,哪怕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會來找你,我說到就會做到!」

  沉重馬蹄踏在石板大街上,如密雨敲窗,戰鼓雷鳴。趙烈率領數百鐵騎狂奔而去,就在騎馬奔馳而出城門的瞬間,他忽然勒馬停下,不等駿馬高揚的前蹄落地,藍色身子已經飄然而下。

  楊影靜靜站在城門口,內著銀白色的緊扣勁裝,頭上束著三疊高髻,斜插銀鳳貴妃簪,看起來就有點像是一位宮中的妃子,趁便輕裝外出的娉婷麗人,她把手中的荷包遞給趙烈道,「這是上等麝香,開經絡,透肌骨,你疲憊的時候能讓你解乏,我會在洛陽等你來看我。」她臉上掛著矜持的微笑,沒有太多火辣的話語,靜靜站立,雙手交叉垂在身前,亭亭玉立,猶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

  趙烈胸前懷中揣放著極名貴的麝香荷包,清楚明白楊影的款款真情,濃郁的香氣經久不散,三丈外也可聞到香氣,他心中充滿溫情,豪情滿胸,揚鞭奔馳,身後只留下了楊影默默佇立風中的身影,「洛陽花狂風有情,獨留殘淚藏心中。」

  夜色漸漸暗淡,明月小樓無語。韓夜冰心中的孤獨和悲傷無人訴情衷,冷淡的房間在深夜越發冰冷,她毫無睡意,眼神迷茫,似乎在思索什麼?殘夢未醒,孤獨地在她的天空中飛翔,最終觸摸到綿綿白雲,感受風迎面吹來時的快樂。

  可是夢醒後呢?韓夜冰就像白雲輕輕飄蕩世間,為了她心中的夢想四處流浪,告知欲來的風雨,然後繼續飄遊,喜歡在深夜凝望星空,拿起風的畫筆,描繪著模糊的臉龐,模糊的輪廓卻分明有著一雙憂鬱的眼神。

  她的眼瞳又黑又亮,身穿緊身淡紫色飛雲袍,似嫌單薄了點,輕盈流動,俏麗身子彷彿可以隨風起舞,她不由自主地畫出了一個藍色背影,長髮微微晃動,背影卻逐漸模糊,難道是她的淚水把水墨弄得凌亂濕潤嗎?在最初相識的某個日子,在不經意間被放逐,心動如初。

  趙烈在半夜時分策馬趕到了萬象山莊,寬闊的石橋竟然籠罩在黑霧之中,橋上飄蕩著密密麻麻的白色布條,招魂幡和紙錢,刺眼的白色在暗淡夜色中平添幾分哀傷詭異,天空沒有星星月亮,偌大的萬象分舵顯得死氣沉沉,彷彿裡面隱藏著無數惡魔。

  寬廣的萬象山莊無聲無息,死般的寂靜。趙烈獨自默默踏上了寬闊古老的石橋,那些飛舞在空中的白色紙錢妖艷落在身上,落在眼前,隨風在地面翻滾掙扎,帶來了莫名的寒意,他靜靜聆聽迴盪在山莊中喪事法事的暗淡聲音,凝神望著那陡然飄蕩在風中的白色招魂幡,目光閃爍,臉上浮現了冷笑。

  周長空早就在門口恭敬站立,看到趙烈的身影,遠遠就跪在地面沉痛道:「恨無極乃是屬下親自提拔成為黑虎鐵衛的首領,沒想恨無極竟然暗殺幫主,此事關係重大,屬下嚴重失職,罪不可赦,請幫主處罰!」

  趙烈緩緩走到周長空面前,靜靜凝視,周長空雖然絕非英俊之人,但五官端正,鼻樑彎曲如鉤,身態輕逸飄灑,精明幹練,身上華服總是乾淨整潔,衣服上連微小皺紋也沒有,兩把精鋼長劍已經卸下放在身前。

  良久,趙烈微笑著對周長空道:「我讓你趕到萬象山莊,並非是怪罪於你,恨無極的確是難得人才,這不是你的錯,雖然我想盡力化解和整個江湖的仇怨,不想讓黑虎幫與江湖為敵,但有些東西是無法化解的,你加入黑虎幫後,立下了赫赫戰功,幫務也管理得井井有條,你先站起來吧。」

  周長空沉聲道:「多謝幫主的免責之恩,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

  趙烈冷冷道:「我也不想再看到這種事情,黑虎幫迅速擴張,幫眾難免龍蛇混雜,以後你負責審查幫中兄弟,全面整頓幫務,誰若想膽敢背叛我和黑虎幫,無論是誰,統統殺無赦!」恨無極的背叛讓他感覺到了沉重的壓力,不得不用高壓來控制日益擴張的幫眾,江湖之路依然漫長而艱難。

  周長空驀然感到趙烈身上迸發出了強烈寒意,深深吸氣,沒有答話。

  趙烈接著道:「黑虎城的修建進展如何?你在萬象山莊可否查明那些兄弟離奇死亡的真正原因?」

  周長空恭敬答道:「修建黑虎城進展順利,肯定可以在一年之內完工,那將會是江湖中前所未有的巨大城堡,規模空前絕後,城外和城中機關堡壘密佈,護城河寬達十丈,城牆上三步一崗樓,十步一箭樓,而且裡面隱含八卦周易之術,易守難攻,不久的將來,黑虎城將成為武林的中心。」

  「萬象分舵目前已經死了十七個兄弟,其中包括了分舵主冷群剛,死因很奇怪,並沒有明顯的外傷和內傷,面目皆露出恐懼神色,似乎是被活活嚇死,而且許多兄弟也曾經在山莊內望到像鬼魂般的影子,此刻偌大山莊中,近百兄弟人心惶惶。」周長空說到這裡略微停了下來。

  「但屬下認真勘察現場,還是發覺了不少破綻和蛛絲馬跡,這顯然是敵人精心設置的陰謀,對手肯定是神出鬼沒的高手,只是屬下暫時還不知道對方的真正目的。」周長空挺直腰板,精神飽滿,有條不紊地沉聲道出。

  趙烈淡淡道:「我早就聽說你擅長追蹤破案的奇術,心思敏銳如絲,所以特地把你調到這裡,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對手膽敢在萬象山莊神不知,鬼不覺就殺了這麼多人,顯然是精心策劃設計,實力不可小視,這次我一定要拿他們的鮮血來祭奠曾經在這裡慘烈死亡的好兄弟!」

  萬象山莊裡面熟悉的花草樓閣忽然變得陌生森冷,趙烈眼前總是跳躍出眾多好兄弟悲傷憤怒的目光和鮮紅血腥的血色,這難道真是一個不祥之地嗎?山莊裡面的兄弟面無血色,神態萎靡,顯然這些日子在心驚膽戰中度過。

  趙烈如山堅固站立,臉上露出了燦爛笑容和超脫的從容自信,那些幫中兄弟不再感到心驚肉跳,幫主是他們心中永遠不會倒下的戰神!

  趙烈微笑著對身邊幫眾道:「你曾經在山莊裡見到鬼魂出現嗎?」

  「那些兄弟在死前曾經發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屬下的確親眼見過白色鬼魂飄蕩在夜空,兄弟們都說老神刀門和山水聯盟都在這裡遭受到覆滅,前朝名將也被抄家滅門,這裡有無數鬼魂在暗中作祟,不停詛咒!」這名幫眾說話的時候顯然還有些後怕。

  趙烈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沉聲道:「鬼由心生,世間本無鬼,只要心中無愧,何懼那些鬼魂!我就不信邪,今天偏要把那些鬼魂揪出來。」

  主殿萬象殿中間堆放著十七具棺木和靈牌,裡面是冤死的十七名兄弟,空蕩蕩的大殿透著莫名的陰森冰冷,散發著屍體腐敗的難聞味道,一名幫眾心裡發冷,低聲顫抖道: 「稟報幫主,這個大殿非常詭異恐怖,已經有七八個守夜護靈的兄弟連接神秘死亡,無聲無息。現在晚上都沒人膽敢呆在這裡。」

  此刻正是深夜,外面烏雲湧動,陰風陣陣,沒有一絲亮光,枯枝偶爾飄落地面,發出的喀嚓聲聽起來格外毛骨悚然,更遠的地方響起了貓頭鷹「桀,桀」的鳴叫,大殿中只有那些慘白蠟燭發出慘淡妖艷的光芒,裡面到處掛滿了白色招魂幡,無風而不停晃動,彷彿無數冤魂在隱藏在招魂幡中跳動,讓人心驚肉跳。

  趙烈臉上也沒有了笑容,不過並非因為恐懼,而是想到被卓不凡殺死的好兄弟,心中悲憤難忍,熱血頓時沸騰,虎目含淚!他們曾經在這裡度過了激情燃燒的歲月,一起狂飲高歌醉不休!

  周長空目光閃爍,忽然輕輕跪在地面仔細查看,似乎發現了什麼,目光緩緩延伸到中間那尊漆黑名貴的棺材上面。

  中間擺放著萬象分舵主冷群剛的棺材,漆黑棺木格外黝黑髮亮,趙烈回頭望了一眼周長空,臉上露出了冷笑,「冷群剛性格堅韌勇猛,乃是我親自提拔的手下,勇猛過人,怎麼會被活活嚇死?」他忽然伸手按在棺材蓋板上,猛然揭開了沉重的棺材蓋板!

  血影刀冷群剛的屍體早就變得僵硬冰冷,散發出難聞的腐敗氣息,鐵青蒼白的臉上青筋暴露,雙眼暴睜,顯然死不瞑目,身體蓋著白布,周圍灑著白色的干石灰粉。

  趙烈穩立如山,瞳孔驀然收縮,似乎從冷群剛憤怒的雙眼中看出了什麼,忍不住射出了悲憤的目光,忽然輕輕俯身把冷群剛不願意閉上的眼簾合上,冷冷道:「你安心去吧,我一定會親手殺了兇手為你報仇!」

  就在趙烈俯身的瞬間,一道亮閃驀然破空而出,如一道絢麗的迷霧從冷群剛的胸膛中電射而出,那是一把鋒利狹長的彎刀,奇妙地破膛而出,帶起了凝固的暗黑色血液,散發出死亡的詭異味道。

  趙烈驚駭之下,藍色刀芒似乎已經刺入了胸膛,他閃電般側身閃開,右手忽然重重拍在棺材上,「蓬」地震碎了堅固如鐵的棺木,藍色身影則借力旋轉著飛了出去。

  但見一條白色身影發出了低沉悶哼,鬼魅般從破碎的棺材裡面飄了出來,白色身影竟然隱藏在冷群剛屍體下面的隔層中,萬象大殿中的十幾名兄弟驚恐地朝後退出,妖艷黯淡光線映襯下,他們還以為是屍體還魂了。

  纖小的白色鬼影飄蕩在風中,身軀凌空站立,完全不借外力,就這麼定定地停在空中,身影不停變幻,根本連相貌模樣也看不清楚,一把細長如絲的軟劍如霧如雨般重疊交織在一起,慢慢形成了一張網將趙烈困在其中,彷彿有一隻無形的鬼手在暗中操縱著一切,不知不覺中趙烈已經站在暗流湧動的中心。

  趙烈神態悠然自得,似乎早有意料,甚至沒有拔出長刀,身子在奇幻光影中奇異地扭動,如同柔若無骨的長蛇在其中穿梭,輕鬆掙脫了殺氣逼人的劍網,迅速朝後退去,眼睛裡根本沒有望到漫天劍花,後背幾乎快要靠著那些陰森恐怖的棺木。

  周長空臉上露出了冷笑,迅速拔出短小細圓的雙劍,閃電般交叉刺入了趙烈後面的棺材,又是一條白色人影從碎裂的棺木中躍了出來,此人手持的一把細長彎刀竟生出一種可怕吸力,緊緊鎖定了趙烈,那是一種鋒芒不露的氣勢,而只有功力深厚的高手才能作到如此精神內斂。

  趙烈臉色忽然凝重起來,剛才若非周長空提前刺出雙劍,迫使殺手現身,不然對方前後夾擊,場面的確異常凶險,但見空中兩條白色的身影紛亂交錯,宛如影子般形影不離,正是曾經在龍門客棧暗殺過趙烈的影子殺手!

  趙烈反身順著那股強烈的吸引之力橫空而起,藍色身影傲然迎著細長彎刀飄然而動,對方細碎的刀芒氣割在臉上如針在刺,狂湧勁道壓得他氣血翻湧。

  周長空並沒有出手,而是迅速命令手下把影子殺手圍困在萬象大殿,冷靜地指揮數十幫眾排列出陣形,虎視眈眈地注視飄舞在風中的影子殺手,但見兩條白色身影穿梭瀰漫在密密麻麻的白色招魂幡中,彷彿兩隻幽靈在跳舞。

  趙烈雖然重壓之下,不過反而仰頭發出了豪爽笑聲,傲然凌空擊出黑虎拳,黑色拳風當頭壓到,那是如山臨頭的悍然感覺,一股含而不放的氣勢沛然而至,讓人呼吸窒息,心中暗驚。

  影子殺手向來在江湖中神秘莫測,精通易容,飄忽不定,武林中誰也沒有見過他們的真面目,就連他們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兩人偶有失手也都能全身而退,刺客不可以出名,出名之後的刺客便不是刺客了,出名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可是他們在江湖中卻早就是如雷貫耳!

  趙烈大聲喝道:「我今日就要看看影子殺手的真正面目,你們今夜插翅難飛!」雙拳暴射而出,但見寒光如鐵,拳風竟然亮閃閃,冷寒寒,兩道紫黑色光華瞬間劃過大殿,暗淡光線下顯得奪目動人,那是無始無終的鐵拳,彷彿是千百年的夢魘,聽不見任何聲音,卻有如千百塊的精鐵交擊翁鳴,簡簡單單的一拳,卻有撕裂雲錦,斬水擊流的玄妙,彷彿似有神魔附身之力,竟然悍然迎上了鋒利的刀光劍影。

  黑虎拳激盪出了層層的透明漣漪,影子殺手變幻無影的銳利刀劍卻無法砍穿這層透明漣漪,迸發出了耀眼璀璨的光芒,強大的真氣流把大殿中的白色蠟燭震倒,就在光線黯淡的瞬間,空中忽然爆發出陣陣黑霧,影子殺手的白色身影忽然憑空就驀然消失,如同鬼魅般神秘消逝。

  趙烈目光閃動,凝神聆聽空中細微破空聲音,傲然拔出長刀冰心,刀身瑩白亦如雪,清澈得像一面鏡子,一分不差的將殘存的微弱燭光折射在風中,黑暗陡然亮了起來,刀光漫天起,他的心也陡然靜了下來。

  無數被長刀斬成碎片的白布從空中飄落,卻沒有了影子殺手的蹤跡,剛才剎那時刻,影子殺手巧妙地褪去了身上顯眼的白色外衣,趁著黑霧掩護居然從密不透風的刀光和大殿中嚴實的包圍中衝了出去。

  第九十八章殺手之心

  趙烈絕不甘心讓影子殺手在眼皮下逃走,腳尖點在地面,縱身而衝出大殿,藍色身影瞬間瀰漫風中,藉著夜色掩護,迅速拿出了寒月短弓,移幻在空中的身影冷冷隱蔽地彎弓搭箭,敏銳而清晰地感受到了遠處黑暗空氣漣漪和波動,數枝黝黑鋒利的長箭無聲射出,他也並沒有任何把握射中對手,但這幾枝長箭飽含了他強橫內力和超乎尋常的敏銳感覺,耗費了大量真元。

  黝黑長箭在黑夜中一閃而過,無聲無息地沒入了黑暗,空中忽然穿來低沉的悶響,一絲血花閃現空中,一個模糊的黑影負傷後墜落地面,黑影落地倏然輕揮右手,一把雪亮細長彎刀穿袖而出,真氣刮擦的尖厲聲和隆隆的氣爆聲不絕於耳朵。

  趙烈閃電般飄然而至,修長身子飄在空中,踏著虛空站立,其姿態優美,輕靈若仙,宛似沒有重量的幽靈,長刀冰心鋒利的刀刃泛出藍色光芒,襯托著詭異的黑色薄霧,帶出一陣冰冷刀芒把這團黑影牢牢困住,厲烈刀光如同道道耀眼閃電劃過夜空,刃面暴出了層層條渾厚無比,光亮刺眼的藍色刃芒,真氣橫流四溢,環環而出,重重相扣,光環交錯!

  影子殺手負傷之後顯然不是趙烈的對手,「鐺」的一聲,長刀冰心擊飛了對方的細長彎刀,血花未曾濺落的時刻趙烈已與他交錯而過,此時,數十名幫眾舉著火把潮水般湧來。

  周長空雙手持鋒利精鋼長劍,冷冷地從詭異角度架在了神秘的影子殺手脖子上,剛才一枝鋒利長箭無情射穿了殺手的大腿,鮮血噴湧而出,灑滿了整個院落,可是刺客依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周圍耀眼的火光映出了殺手的面目,這是一張極其普通的面容,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臉上毫無表情。

  周長空毫不留情地點了殺手的穴道,冷笑著伸手揭開了殺手面上的人皮面具,江湖神秘的影子殺手終於露出了真面目,此人年近四十,雙眉修長,宛如劍形,星目朗朗有神,嘴上蓄著黑亮而且修剪整齊的濃須,臉色雖然因為大量失血而蒼白無神,不過依然掛著淡淡的灑脫笑容,竟然有著幾分儒雅高貴的氣質。

  周長空收回雙劍,昂首朗朗道:「大丈夫,生於世,頂天立地,自當光明磊落!暗器,毒藥和刺殺,非英雄所為也。」

  黑衣刺客微笑道:「試問天下眾生,誰是英雄?我不過是個殺手,精密計劃,機關陷阱和毒藥暗器無不用極,所有一切都是為了殺人,殺手為了這個目的甚至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

  趙烈淡淡道:「殺手就該不擇手段,能殺人的刺客就是出色的殺手,這才是真正的刺殺之道。」

  黑衣刺客聞之,眼神閃過一絲欽佩之色,但很快凝視遠處漆黑無聲的山莊,眼中隱約露出了一絲憂慮神色,忽然靜靜道:「趙烈不愧是武林戰神,反應異常敏捷,隨機應變的能力恐怕天下無人能及,你為何早知道我們藏身在棺木之中?」

  周長空忍不住得意道:「我曾經故意加入過殺手組織,刻苦學習殺手殺人的方法和技巧,就是為了防範殺手的暗殺,更是苦心研究過追蹤之術,任何蛛絲馬跡都休想逃過我的眼睛,萬象大殿中灑落了極少的石灰粉,常人很難察覺,但我卻不會放過,從中看出了破綻。」

  黑衣刺客歎息道:「趙幫主身邊人才濟濟,江湖遲早是黑虎幫的天下。今日既然失手,死在趙烈手中我也不後悔,從二十年前殺死第一個人開始,我就清楚知道今天的結果,殺手必然會被殺死,也許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

  周長空顯然不想輕易殺了黑衣刺客,忽然凶狠道:「趕快說出幕後指使你們的兇手,不然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黑衣刺客不為所動,臉上依然掛著從容的微笑,如同屹然不動的高山,殺手也有著殺手的尊嚴。

  趙烈揮手阻攔了周長空,眼中射出尊敬神色,抬頭緩緩道:「我絕不會折磨你,也不會追問幕後兇手,因為你們乃是真正的殺手,絕不會出賣僱主,但還是要殺了你,我必須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黑衣刺客眼中露出了感激的目光,緩緩閉上了雙眼。本來已經逃走的另外一個影子殺手忽然從黑暗中飄落,風中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你要殺了他,就連我一起殺了吧!」影影綽綽的身影在風中飄舞,如絲的軟劍刺向了趙烈。

  億萬個光點在趙烈的眼神裡交織,閃耀眩目,一團一片漸漸地勾勒出一個淡淡的影子,衝他輕輕一笑,很美、很淡,他接著看見一片光芒,像情人的哼吟,像嬌妻的輕喘,又什麼都不是,只是一片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劍光。

  被點中穴道的中年黑衣刺客悲傷吼道:「你不要管我,不要回來,你不是趙烈的對手!」

  影子刺客急火攻心,急速飛竄而起的朦朧影子瀰漫在風中,帶出了破空的爆裂聲音,精亮的劍芒在微帶薄霧的空中,拉出了一條一條密密的破霧長痕,隨即在劍尖炸起了氣芒擊地的爆光,嗤哩蓬隆地閃出了朦朦的絢爛色層,奇麗非常。

  趙烈此刻卻是氣定神閒,長刀冰心冷冷劃過,如同天空灑落的飄逸雪花,刀光很慢,比蒼茫的歲月還慢;刀光很柔,比塞外的黃沙還柔;刀光很輕,比情人的眼淚還輕;刀光很暖,比雪山的孤雪還暖,可是刀鋒過後卻給人無盡悲涼寒意!

  趙烈緩緩凝視長刀冰心上滴落的鮮血,輕輕插回到後背的刀鞘,晚風中不停地飄落絲絲縷縷被刀鋒斬落的髮絲,隱約散發出淡淡幽香。

  返身回來的影子殺手竟然是個女人,雙目細長,透著隱隱古典美人婉約含蓄之態,身材嬌美玲瓏,竟然有著女性少有書卷氣,香肩雖然已經被長刀刺穿,不斷滴血,可是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心疼地守在中年男子身邊,細心地為他拔出大腿上的長箭,溫柔地用衣裙把傷口包紮了起來。

  中年刺客的雙眼頓時流露出無盡疼惜,沉聲道:「你為何還要回來?為什麼這麼傻?」

  秀氣如書的女人癡癡地凝望中年刺客道:「我們說好一起死的,你怎麼能捨得把我拋下?」她溫柔地斜靠在他懷中,秀美的雙眸閃著晶瑩亮光。

  周長空目光閃爍,眼中泛出陰冷目光,狠戾道:「如果不說出幕後之人,你們就是死也不能在一起!」數十名黑虎幫眾想到慘死的兄弟,殺氣騰騰,驀然全部憤怒地拔出鋒利刀劍,森冷的殺氣瀰漫在夜空,恨不得把兩人砍成肉泥。

  趙烈面容透露出了無奈的寂寞,在眼中,在心中,此刻已經沒有了激烈殺意,他淡淡道:「長空,你們都退下吧,就讓他們兩人安靜地說說話吧!」他轉身對影子殺手道: 「你們背後肯定有著嚴密龐大的組織,不過你們放心,我會把你們葬在一起,你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兩人抬頭凝視眼前長髮飛舞的藍色身影,知道今日難逃死亡,反而露出了淡然笑容,中年刺客忽然對趙烈微笑道:「謝謝趙幫主,我和她再說幾句話就好了,我們身後的確有著龐大嚴密的組織,趙幫主以後要多加小心。」

  中年刺客對懷中女人微笑道:「你後悔跟著我嗎?世間眾生,無常大苦,新生之嬰呱呱落地,到世間的第一件事便是放聲一哭,只因為即將去面對無數的苦難和折磨,為生離,為死別,為心願難償,為了心中的夢幻,愈陷而愈深,終究知途難返!」

  黑衣女人柔聲道:「花落花開,一年又一年的春雨走過,一年又一年的風霜再來,月有幾回盈,幾回缺,但往事都可待嗎?只成追憶而已,只要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此生絕不後悔。冥冥間,倒似乎有一隻大手操縱了生與死,愛和恨的間隔。人之一生,不如滄海一粟,不如浮世一塵,何必向風月輕歎一聲,癡情何罪?」言語中竟然沒有絲毫對死亡的恐懼。

  黑衣刺客彷彿閱盡了萬卷書,看透了世間萬象,氣度沉穩,伸手把女人摟在懷中溫柔道:「而這生命,亦不如一粟,不如一塵,風常拂,月常盈,古今風月多少事,都付笑談中!」他展示了一種無拘無束的胸懷,一種無牽無掛的人生佳境,內心開闊空明。

  黑衣女人秀髮散了,溫柔飄在風中,眉目非常緩和柔順,雖是淡然卻又清秀如畫,忽然嫣然一笑道:「風風雨雨這麼多年,我卻沒有能夠擺脫命運的詛咒,人生到底凝聚了多少的汗和淚呢?我可以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讓那清盈的月光照著我的魂魄,純淨而熱烈,一縷相思也好,千般心結也罷,風滿了,月盈了。」他們相視一笑,似乎都感受到了對方的喜悅,感覺到心在靠近,兩人心意相通,於是不再感到失落,緊緊偎依,反而有了一種欣然的輕鬆滋味,風更請了,月更明瞭。

  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影子殺手依舊寧靜如水,談吐高雅,氣質平和儒雅。趙烈眼中露出了尊敬仰慕的目光,似乎看穿了他們的心,讀懂了他們之間的繾綣的愛意,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他的心反而充滿了痛苦,「究竟要拿出幾多的勇氣去面對現世的浮沉呢?風依然,月仍然,而人呢?而心呢?當年共我賞花人,如今孤回憶無痕。」

  趙烈緩緩拔出了森冷的長刀冰心,顯得很吃力,彷彿一直在思考什麼,也許拔刀從來沒有這麼沉重,藍汪汪的刀鋒逐漸逼近了影子殺手,微風拂過,黑衣女人漂浮在空中的秀髮被凌厲刀鋒無聲斬落,數十名黑虎幫眾頓時熱血沸騰,雙拳緊握,一起凝望夜空中冰冷的長刀,希望用影子殺手的鮮血祭奠死去的好兄弟!

  良久,高舉在空中的冰冷長刀還是沒有落下,時間彷彿凝固,無盡的悲涼落在了趙烈的眼中,面對影子殺手濃烈而淡雅的真情,面對他們緊緊相連的雙手,面對他們互相凝視的溫柔體貼的目光,他竟然無法劈出手中長刀!

  長刀冰心緩緩垂下,趙烈忽然轉身離去,長刀拖在他身後,斜斜指向地面,天空的明月此刻卻忽然變得異常明媚,映在刀身上發出了刺眼光芒,數十名黑虎幫眾詫異驚奇地望著轉身走遠的幫主,滿頭霧水,只有周長空的眼睛閃著詭異精明的目光。

  趙烈沒有轉身,忽然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心中一陣突如其來的刺痛,神情黯然,手中的長刀冰心忽然飄離了他的手腕,閃電般朝身後射出,明明快如閃電的速度在眾人眼中卻緩慢無比,皎潔月光在瑩白刀鋒上反射出了森冷的光芒,平平地朝後飛出,彷彿無數虛幻透明的刀影殘留在空中,在黑夜中形成了一道完美璀璨的軌跡。

  兩位神秘的影子殺手背心突然一陣刺痛,宛如尖椎穿入,只見到一段銳如利刃的銀亮細帶,繃得筆直,從他們胸前連接透穿而出,準確地被一刀穿心而過,他們終於心心相連,血肉相連,再也不會分離了。

  長刀冰心帶著一蓬爆出的鮮血,與片片震碎的心臟肉塊暴出他們的身體,長刀窄窄的利刃,穿出兩人的胸膛之後突地盈盈亮起,冷冷刺穿了遠處的大樹,刀身上的鮮血飛速凝聚成為血滴順著光滑鋒利的刀鋒滾落,彷彿冰冷長刀流出的眼淚。

  萬象山莊後山的空氣很潮濕,縱然不是雨天,山水中也有淡淡的一層水霧,周圍都是一片朦朦朧朧,趙烈面前放著一排長長的黑色桌子,上面堆滿祭拜的物品和數十壇烈酒,他定定地站在一排墳墓面前,裡面埋葬著在萬象山莊死去的好兄弟,魏戰天,謝長劍,海天野,冷如火,冷群剛……。

  趙烈想起那些熟悉的面孔,想起曾經一起縱情飲酒,想起他們真摯的兄弟情,他心中充滿悲憤刺痛,為了江湖,他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如果不登上武林顛峰,絕不回頭!他仰頭把手中滿壇烈酒飲盡,雙手運勁讓酒罈化為碎末,雙拳握緊,眼中不可抑制地流出淚水。

  天上的白雲悠悠,趙烈放眼望去,不遠處更是山巒起伏,彷彿生出了天地之間獨他一人的感覺,這種感覺並非是看過百態之後的灑脫,只是噬骨的孤寂,不知道山後的景色是什麼?或許山後那邊還只是山,但人活著總要有希望,因為想知道山後的景致,才有了拚搏攀越的精神。

  趙烈久久佇立墳前,心緒如潮,雙眼已經沒有了淚痕,閃爍著堅毅深沉的目光,直到日落西山才緩緩轉身,此時稍遠一些便只剩霧濛濛地一片,什麼都看不見,簡直就像是從未有陽光透入過,空中散發著一陣陣陰澀晦沉的氣氛,黯淡光線下,他忽然看到了無名影子殺手的墳墓,一座小小的黃土新墳塚,沒有墓碑,沒有任何香火和供品,黃昏時分透著無盡的荒涼悲哀。

  周長空一直恭敬站在趙烈身後,此刻忽然輕聲道:「屬下按照幫主的吩咐將影子殺手合葬於此,影子殺手背後的神秘組織膽敢謀殺幫主,顯然實力很強,組織嚴密,不然他們也不敢輕易出手。」

  趙烈沒有答話,靜靜地端起一碗烈酒灑在墳前,輕輕在孤獨的墳前點上了幾柱香燭,裊裊香煙中,他的心感到了沉重疲憊和寂寥,沉聲對孤墳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每個人的雙手都沾滿了鮮血,也許死亡真是徹底的解脫,希望你們能在下面永遠不分離。」 他緩緩鬆開了雙拳,睜開雙眼凝望林間松韻,石上泉聲,靜靜聽來,識天地自然鳴佩,草際煙光,水心雲影,閒中觀月無心。

  夜色籠罩大地的瞬間,趙烈忽然回頭對周長空冷冷道:「你務必查出影子殺手身後的神秘組織,他們既然有第一次,就必然會有第二次暗殺,黑虎幫要和他們血戰到底!」江湖風雲變幻,面對強大壓力,他反而被激發出了強悍的鬥志,渾身充滿力量,心堅似鐵,握緊雙拳大步堅定地走下山。

  晶瑩如玉的手輕盈地握住了一隻潔白無暇的瓷杯,修長白皙的手指沒有任何瑕疵,如玉石雕刻而成,玉立的鼻樑高聳巧秀,伸下來的弧度剛直中不乏秀挺,泛著玉石般光澤的肌膚下是精緻嘴唇,這是一張美甚於女子的臉,宋青河此時正低頭凝視小巧的茶葉在淡綠色的液體裡舒展、搖曳,他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迷離、夢幻。

  鐵血堡規模宏大,隱秘的後院中居然深藏了水鄉景致,古樸典雅房屋建在了幽靜小湖上,靠曲折迴廊與岸相接,四下重重疊翠,樹影水痕,環境極為雅致,本來是張小樓居住的地方,但此時物是人非,已經變成了「凌波玉女」李苓玉的住處。

  「心似白雲常自在,意如流水任東西。每次到這裡都會感覺寧靜平和,我很喜歡靜靜在姑娘這裡喝著清茶,聆聽姑娘絕美的琵琶樂曲,天上人間也不過如此。」宋青河靜如冰雕的臉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他每次話都不多,並沒有任何甜言蜜語,但身上自然就散發出讓女人心動的奇異魅力。

  時光靜靜流走,李苓玉居住這裡也有些日子了,她的心態似乎平和了許多,也許因為平時這裡只有宋青河會來,或許是歲月讓她看淡了許多紅塵,她此刻並沒有蒙著輕紗,面容上那到凌厲劍痕顯得淡淡素素的,極為清秀的面容並沒有因為那道恐怖的劍痕而變得嚇人,依然親切秀麗,微翹的杏仁眼旁邊已經有了細微的眼尾紋,可是她的心依然清純,潔白如雪。

  李苓玉喜歡偷偷凝視宋青河臉上清澈見底的笑容和俊美如玉的容顏,芳心充滿了喜悅開心,「為何公子身上竟沒有半分江湖氣息呢?望上去斯文秀氣,一塵不染,絲毫沒有鐵血聯盟總盟主的威嚴,簡直就是翩翩濁世佳公子。」她含笑反身取下琵琶,玉手冷冷拂在琵琶弦上,空氣中頓時連起無數璀璨清音,清越序曲,藕斷絲連,不絕如縷,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如同哀怨春風在傾訴歲月的無情,她撥了一串音後,在抬手的空隙間,似是無意地瞥了宋青河一眼。

  宋青河靜靜聆聽,光滑如玉的臉龐似乎沒有沾染任何人間煙火,透出淡泊紅塵的悠閒秀麗。良久,琵琶樂曲驀然停歇,哀怨顫音餘音繞樑,久久迴旋在屋樑之上,他微笑道: 「剛才一曲」春風破「似枝頭上含苞百花驀然怒放,又似春風蕩起了漫天芬芳鮮花,讓我久久沉溺其中。」他的話語寧靜溫柔,更勝過女人。

  李苓玉心中忽然感到了欣慰,目光甚至充盈著莫名的喜悅,如同懷春少女,她微笑道:「謝謝公子誇讚,公子性格柔和,仁義無雙,我還要多謝公子昨天放過了哪個可憐的少女殺手呢,不過昨天場面的確異常凶險,若非公子心細如髮,反應敏捷,恐怕已經遭到了毒手。」

  宋青河淡淡道:「那個少女也不過是個工具而已,我怎會殺她?江湖就是這樣,其實我早就厭倦了江湖,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江湖一入,恩怨纏身,實在很難退出。」 他同時在心裡冷笑,「我的江湖之路才剛剛開始,仁義慈悲在江湖中不過是騙人的幌子。」

  宋青河輕輕閉上雙眼,表面上似乎在追憶悠悠往事,或者在感歎江湖的兇惡,其實心中卻在想著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暗殺,如果他是好色之徒,或者稍微大意,也許早就被那個嬌媚少女所殺死,可是昨夜還是讓他驚出了渾身冷汗,內心深處異常憤怒,不過當時因為李苓玉在場,並沒有對少女殺手下毒手,反而讓她飄然離去,故意表現出了瀟灑寬厚的心胸。

  可是宋青河怎能輕易放過她?受傷的少女殺手才剛剛走出鐵血堡大門就被狼牙刀夜怒火擒獲。深更半夜時分,宋青河連夜讓夜怒火嚴刑折磨拷問那個少女殺手,想要知道幕後真兇。

  可是那少女雖然遭受了慘絕人寰的百般折磨,依然咬金牙關未說半字,宋青河微笑著親手殺了渾身赤裸的少女,出手的時候笑容依然如春風般溫暖,他的心裡並沒有半分的猶豫心疼,直到此刻他眼前還隱約浮現少女眼中怨毒堅強的目光,「她臨死前的目光讓我真是興奮,她的身後肯定是龐大的組織,江湖中究竟是誰想殺死我呢?」此時他臉上的笑容依然平和如春風。

  李苓玉卻無法看到宋青河內心深處的想法,她的心似乎被他的笑容所感染,纖細手指撫在琴弦上,忍不住在心裡幽幽想道:「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我的青春日子卻一去不復返了,或喜或悲,牽過我心、動過我情的過往,竟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的淡去了,即使想起,也再不會像當初那般縱情了,再不會顫抖、再不會流淚。」

  宋青河敏銳地捕捉到了李苓玉內心的情緒波動,忽然輕聲道:「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麼溜走,轉回頭去看時已匆匆數年,無情歲月催白髮,可是姑娘依然滿頭青絲,身上絲毫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跡。」

  李苓玉心中一顫,眼角眉梢的一抹惆悵傷感,轉瞬即逝,因為蕭碧痕的無情劍鋒,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孤獨虛度,只有黯淡油燈,無盡寂寞和連綿不絕的痛苦仇恨日夜伴隨糾纏,她忽然低下了頭,不敢凝視眼前俊美少年,心裡有些慌亂,彷彿回到了多愁善感的少女時代,那時候她青春貌美,引無數江湖少年英雄竟折腰,可是卻從未見過如宋青河這般俊美無雙的少年。

  宋青河曾經長期生活在歐陽堅的陰影中,習慣了沉默,內心深處的野心抱負一直被壓抑著,此刻默默思索,雖然他有著讓女人也嫉妒的容顏,可是一直對女人不感興趣,他和張小樓的相處也是平淡如水,「我為什麼把李苓玉留在身邊,難道就是因為她像蘇紫蘭嗎?我送走張小樓,就是因為對她已無情慾,更是為了斬斷心中情絲,全力爭霸江湖。」

  時間默默流淌,人算不如天算,感情來的時候根本無法阻擋,房間裡面安靜得可以聽到兩人的心跳,李苓玉忍不住抬頭宛然一笑,看到了宋青河,他的烏黑長髮挽在頭上,肌膚勝雪,頎長的體態使人感到風采照人,他的眼睛,彷似含情脈脈,又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無情。

  宋青河靜靜凝視李苓玉,眼前女子並非蘇紫蘭,可是她的神態面容竟如此相像,就連笑容都那麼神似,就像黑夜裡璀璨的流星,如同沙漠裡清澈的湖水,柔風挑起了李苓玉優美地背影,可是蘇紫蘭的影子如風兒般的飄忽,從他眼前閃過,一陣花香的淡雅迎面而來,他屏住呼吸,深深的吸口氣,想把這淡雅的記憶和著眼的美麗永遠的在收藏。

  宋青河寧靜如水的雙眼忽然湧上了火熱的目光,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慾望了,雙眼灼灼地打量李苓玉,她縱使在寬大的杏黃大袖衫中包裹著,沒有抹粉或裝飾,但仍顯得身段優美,風姿綽約,他微笑道:「我希望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你。」

  李苓玉雙眸乍觸到宋青河赤裸裸的眼神,秀臉頓時緋紅如潮,臉色似嗔非嗔,低頭柔聲道:「十多年前被蕭碧痕毀容的時候,我就已經看破了紅塵情事,只想獨自了卻殘生,更何況我比你大了很多。」

  宋青河在心中冷冷道:「這是我少年時代的夢想,我一定要實現,我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他臉上露出了迷幻虛無的笑容,雙眼射出勾人魂魄的妖艷光芒,彷彿雨後彩虹般瑰麗,雙手忽然用力將李苓玉懷中,嘴巴重重壓在她沒有血色的雙唇上。

  李苓玉甚至沒有反抗,感覺如同身陷夢幻之中,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而不真實,全身軟軟的,眼前的少年竟然比她還秀美,就連皮膚也是柔軟光滑,她嬌弱的身子如同被另外一個女人擁抱,減低了她內心的抵抗。

  宋青河渾身散發出讓人無法抗拒的奇異魅力,李苓玉閉上了眼睛,臉上露出了婉艷的笑容,香舌在無意識中探入了他的嘴裡,兩人的舌頭纏在一起,就像熱戀中的情人一般,她的身體還是非常緊張的,皮膚如同凝脂白玉般光潔細嫩,上面連一個痦子都沒有。

  宋青河含笑坐在鐵血堡無為殿中高高的椅子上面,火熱的眼神早就恢復了寧靜,他喜歡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喜歡看到鐵血聯盟幫眾眼中恭敬的目光,此時寬大陰冷的大殿中只有狼牙刀夜怒火恭敬站在下面。

  狼牙刀夜怒火在歐陽堅被殺死之前便開始跟隨宋青河,他最清楚宋青河心境的變化,更知道宋青河和歐陽堅之間爾虞我詐,明裡暗裡進行那些你死我活的爭鬥,宋青河擔任鐵血聯盟總盟主以來,處世圓滑成熟,心思敏銳如絲,外柔內剛,以理服人,做事穩健細緻,謀略周密完美,總是用最小的代價換取巨大的成功,深得人心,盟中兄弟無不佩服,此刻夜怒火見到宋青河寧靜如水的眼神,當然是感觸叢生。

  夜怒火今年四十五歲,其刀法霸道狠毒,已可列為絕頂高手,以他如此人材,天下本可任其嘯遨,只因宋青河對他有大恩,兼之仰慕宋青河藏而不露,韜略過人,心志堅韌,故甘為其背叛歐陽堅,一生專志刀道,至今仍獨身未娶,生活簡樸刻苦,極為宋青河器重。

  宋青河微笑道:「鐵血聯盟不斷蠶食英雄會的地盤,英雄會最近可有什麼大的動作?可否查出了那個神秘殺手的幕後組織?」

  夜怒火恭敬道:「盟主計謀過人,鐵血聯盟利用盟主的連串妙計,幾乎兵不血刃就成功瓦解了英雄會在北方武林的力量,鐵血聯盟的勢力穩步擴張,而且屬下按照盟主的吩咐盡量和六大門派打好關係,不再像以前那樣咄咄逼人,英雄會也沒有進行激烈反擊,不斷收縮地盤,估計南宮無雪遭受到南宮世家滅門慘案的沉重打擊,意志消沉,無心對抗兵強馬壯的鐵血聯盟。」

  宋青河目光閃動,沉聲道:「我曾經在江南見過南宮無雪,他乃絕代豪傑,絕不會意志消沉,你要記住,千萬不要輕視任何敵人。不過我已經決定暗中聯合江南黑虎幫,準備南北夾攻,英雄會目前士氣低落,正是聯手攻擊的好機會。」

  夜怒火歎服道:「盟主雄才偉略,深思遠慮,當日盟主在鐵血堡中放走趙烈,就是為了利用黑虎幫的力量打擊英雄會,屬下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是屬下擔心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宋青河冷冷道:「趙烈不過是我手中的一顆棋子,如果只是為了利用黑虎幫對付英雄會,我就絕不會放過趙烈,此人性格堅韌深沉,作風勇猛頑強,沒有人想與他為敵,我上次放過他,因為他還有更大的利用價值,而且還將會是鐵血聯盟稱霸江湖的關鍵,希望趙烈不會讓我失望。」

  夜怒火無法揣摩看透宋青河的想法,歐陽堅的死亡讓他對宋青河絕妙的計謀和膽識欽佩不已,宋青河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聰明絕頂,很多時候都不親自出手就輕鬆解決了問題,誰也不知道宋青河的功力深淺,他總是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

  宋青河握緊了雙拳,別人可能覺得他似乎太輕易就登上了鐵血聯盟總盟主的位置,簡直是江湖的奇跡,因為他年紀輕輕,沒有任何名氣,沒有任何資歷,可是沒有人知道他曾經在暗中付出了艱苦卓絕的努力,每個計謀都是經過無數日夜,嘔心瀝血的考慮,每個細節都是精心推敲,數年來幾乎沒有任何休息。

  夜怒火卻知道宋青河面前那把數百年前就名震天下的幽冥劍,幽冷的長劍清楚地提醒每一個人,他不但韜略過人,更是劍法蓋世,大多數人都沒有親睹他的劍法,可是宋青河自登上總盟主之位,從未遇過十合之將,卻是眾人皆知的事實,他恭敬沉聲道:「屬下已經派人暗中調查那個神秘殺手的背後組織,目前暫時沒有線索。」

  宋青河目光閃爍不定,臉上露出了溫和笑容道:「究竟會是誰呢?江湖向來藏龍臥虎,平靜了十多年的江湖也到了風雲激盪的時候!」

  天上白雲冉冉,江水沖奔而來,江水粼粼,對岸的山巒反映著日光,河岸兩旁的土地開闊平坦,幾個小村莊點綴其上,仟陌交錯,被翠色濃重的群山環繞作襯,一片恬靜中惟有江水滔滔,澎湃奔流。

  幽靈侯幽陽天手持潔白玉簫,坐在只能放下一張圓桌和十多張椅子的狹長的船艙中,身材修長,膚白如雪,白髮亦如雪,似乎很久未見陽光,白色輕袍翩翩飛舞,英俊臉龐上兩隻勾魂攝魄的雙眼亮起了藍澄澄的奇異光芒。

  風火神拳陳浪和冷月飛劍樓雨靜靜坐在幽陽天對面,樓雨身穿白色書生衫,頭戴束髮君子冠,看起來如同風雅俊逸的白面書生。陳浪雙臂紋了兩條張牙舞爪的青龍,眼神凌厲。皮膚閃亮著一種獨特的古銅色,整個人就像鐵鑄似的,配著黑色勁裝和紫色外袍,對比強烈,比常人粗壯的大手分垂在身體兩邊,顯得格外威武。

  樓雨搖頭歎息道:「我們前段時間連接派出高手暗殺黑虎幫主趙烈,丐幫幫主吳沖寒和鐵血聯盟總盟主宋青河,可是這些刺殺計劃全部失敗,就連影子殺手也葬身趙烈之手!」

  幽靈侯幽陽天的雙眼中藍澄澄的奇異光芒暴閃道:「沒想到這些乳臭未乾的少年竟然如此棘手,如此難對付,這次派出的殺手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可是居然全部失敗!十多年前的江湖根本沒有他們的名號,我要讓他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高手!」

  風火神拳陳浪握緊雙拳,雙眼射出駭人精光道:「我和趙烈曾經在塞外玉門關交手,他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我早就看不慣這個所謂的武林戰神,若是能親手殺了皇帝老兒御封的武林戰神,豈不痛快!」

  冷月飛劍樓雨雖然外表儒雅瀟灑,可是心胸卻是異常狹窄偏激,黑榜排名高居第六,可是在塞外玉門關居然被名不見經傳的吳沖寒所傷,一直引為奇恥大辱,此刻冷冷道: 「幽靈侯不用擔心,我會把吳沖寒的腦袋割下來當尿壺!」

  幽陽天微笑道:「我臥薪嘗膽十餘年,秘密聯絡了眾多黑榜高手,組建了江湖最龐大的殺手組織,而且已經取得了塞外突厥皇爺的支持,只要突厥大軍揮師南下,武林遲早落在我們手中,什麼皇帝坐江山我不在乎,我只要整個江湖俯首稱臣,黑道武林也並非總是一盤散沙,江湖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刻正是我們笑傲江湖的時候!」

  幽陽天大步走上船頭,耀眼陽光映射著白髮白衣的身子,渾身散發出妖艷冷酷的奇異氣質,他冷冷望著連綿群山道:「幽靈侯又回來了!」聲音輕輕在兩岸間飄蕩,可是小舟周圍忽然蕩起了數丈高的巨浪,良久,浪濤才逐漸寧靜下來。

  幽陽天亦感胸懷擴闊,自登上黑榜後,沉溺女色,一直被北魔蕭碧痕和刀聖無名壓著,十多年來潛心修煉武功,尚是首次感到這種海闊天空,任我翱翔的動人感覺,心中湧起像大江般奔騰不止的豪情壯志,重重吁出一口緊壓胸口,令他血脈沸騰的豪情壯氣,徐徐道:「由今天開始,茫茫江湖將是幽靈侯的天下。」

  東都洛陽四處都瀰漫著浮躁喧囂的味道,楊風和韓夜冰靜靜在楊府中漫步,雕樑畫壁,樓閣庭院,重疊交錯,廊道更是迂迴曲折,花樹石台三三兩兩交相輝映。

  韓夜冰身著緊身紫衣,身材越發顯得健美婀娜,明媚美眸依然薄霧瀰漫,烏黑漂亮的短髮襯著明媚的臉龐,當她以輕盈有力的步伐走路時,頎長苗條的體態,會使人感到她來去自如的自由寫意,更感到她是不應屬於任何人的。

  楊風默默想道:「她除了無可匹敵的天生麗質和秀美姿容外,靈巧飄逸的性格氣質更是令人傾倒,舉手投足均是儀態萬千,可以熱情奔放,也可以冷若冰霜,她絕不是那種我見猶憐,需要男人呵護疼愛的女子,事實上她比大多數鬚眉男子還要堅強,天生一種永不肯向任何人馴服的倔強,一種永不肯為遷就而妥協的性格,世間如她這樣的女子簡直鳳毛麟角。」

  韓夜冰低聲道:「剛才我們駕舟而來楊府,瞧著兩岸輝煌的燈火,繁華無倫的盛景,我卻看出其背後的憔悴悲慘,令我感到無比的孤獨。」

  楊風沉聲道:「莫說洛陽的繁華了,就是楊府的浮華也讓我感到孤獨,本來我早就決定孤身浪跡天涯,可是國家危難,我卻始終不能拋棄,關外突厥大軍虎視眈眈,朝廷奢侈糜爛,老百姓民不聊生,國家內部不斷爆發騷亂暴動,可是洛陽越發地繁華迷醉,大小官員沉醉在太平盛世的幻覺夢境中,卻不知風雨欲來!過些日子我決定駐守塞外,那些荒涼壯麗的景色更能讓我靜心。」大有易水悲歌的遺韻,充滿壯士一去不復還的豪情壯氣。

  韓夜冰眼中露出欽佩目光,楊風一生為國為民,超然於名利紛爭之外,開闊空明,淡泊名利,可是他的心中始終放不下國家朝廷,就和趙烈放不下江湖一樣,每個人都在堅持他的夢想,總是不能作到無牽無掛。

  韓夜冰這樣個性獨立,不肯屈服現實社會,堅持心中的夢想,其實她的心充滿叛逆和率性,甚至帶著高傲的野性,可是誰能看穿她雙眸中的迷霧呢?楊風沉聲道:「人生一世,知己難求!君不見,為謝知己,俞伯牙憤而摔琴;為謝知己,荊軻捨身刺秦王,血濺畫屏!我能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此生死而無撼!」

  韓夜冰雙眸中的迷霧終於緩緩散去,眼神露出了深入骨髓的野性和倔強,眼神露出的是狂野叛逆,迷霧散去後,緊身紫衣把她美好的胴體線條顯露無遺,充盈著活力和生氣,令人感到她體內流動的定是野性的血液,楊風其實比趙烈更懂她。

  風中隱約傳來琴音,輕重緩急,若即若離,一時似在迢迢千里之外徘徊,一時又像輕拂衣襟的柔風,變幻豐富,有如在洛河流動的河水,帶著前所未有的柔媚,彷如在籠罩在濃霧裡,令人看到月華金黃的色光,似笑中帶淚,散發出無盡的思念,份外有種緊壓人心的沉重和濃得化不開,舉輕若重的情懷。

  「黑虎山到底是什麼樣子呢?那裡也是如洛陽這樣繁花盛開嗎?」楊影正在花園中拂琴,烏黑的秀髮在頂上結了個美人髻,一撮劉海輕柔地覆在額上,挺直的鼻樑貴傲氣十足但又不失風姿清雅,美目深嵌在秀眉之下,兩片洋溢著雍容氣派的香唇緊閉著,呼吸輕柔得像春日朝陽初升下拂過的柔風。

  韓夜冰聽出了楊影琴聲中對趙烈的思念,她嫣然一笑,倔強地在心中想,「江南黑虎山青翠幽靜,他的身邊不會缺少女人,看來我不用去找他了。生命裡有太多沉重,宛轉憂怨不可承讓,而我竟然選擇了最最輕浮的一種方式折磨著自己,從而更加迅速地失去他。」

  清寂千古的,是一曲高山流水的琴音;關山難越的,是一場風花雪月的相逢。洛陽城中,少女之心隨著傷感的樂音漂浮,如夢如幻,一種深具穿透力,清虛致遠的氣氛中,情深款款地漫遊著,似在描繪著夢幻洛河上的夜空和明月映照下兩岸的繁華與憔悴,而遠在江南黑虎山的趙烈此刻在做什麼呢?

  「坐看雲起時,笑問風歸處?」趙烈悠然半躺在黑虎山險峻的孤峰之巔,精赤上身,強勁隆起的肌肉顯得油光水亮,上面佈滿了細微汗水,金髮凌亂地在風中飛舞,宛兒乖巧地斜靠在他的後背,玉手溫柔地輕撫他後背上毒素殘留下的猙獰黑色虎頭,雙眸目光迷離,神態慵懶,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激情中回過神來。

  山峰陡峭如刀,不過在狹窄頂峰居然修築了一座簡陋的亭子,矮几上擺放著精緻點心和新鮮水果。宛兒臉蛋嬌美如畫,穿著一件月白色肚兜,小巧的肚臍眼露在外面,乳房不是很大,但卻很挺,剛好在肚兜內擠出一條不深不淺的乳溝,下身穿著的裙子顯得凌亂不堪,幾乎連褒褲都快露出來了,兩條修長白嫩的玉腿裸露在柔和的風中。

  宛兒把嬌臉緊緊貼在趙烈裸露的強壯後背,溫柔地凝視他皮膚上那些遍體鱗傷的疤痕,芳心不由想到了他們在江南水鄉度過的難忘歲月,她如玄絲般的雙眉飛揚入鬢,媚眼如絲,柔情似水道:「風吹雲動時,抬頭看天上白雲,如奇峰,如鱗片,變化萬千;白雲散盡後,可以看蔚藍的天空,可是當天空電閃雷鳴和陰雲沉沉時,那就沒什麼好看的了。」

  趙烈盤腿靜靜坐著,體內氣息悠然在經脈中流動,聞之抬頭微笑道:「電閃雷鳴時,就欣賞天地間的雄渾奔放,陰雲沉沉時,可以用心去品味」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境界,美好的東西必須用靈動的眼睛去觀望。」

  宛兒用心聆聽,神色幽怨癡迷,檀口微張,忽然吐出一股熱氣吹在趙烈裸露的皮膚上,她玉肌勝雪,露出了潔白光滑的背和豐滿圓潤的臀部,極盡青春嫵媚,嬌中帶羞,俏裡含怯,卻更似美艷少婦,天生尤物,情感敏感而豐富似火,玉手的細細掌心輕輕在他身上摩揉,靈動微振的手指則輕掃細揉著他敏感的麻點。

  趙烈不由覺得陣陣又酸又麻的波動連續而來,宛兒挑脈下探,指尖滑挑中輕壓微顫,立即指尖停顫,只是維持著一種柔和但是深壓的揉動,雙手韻律是如此的和緩,她雖然渾身無力,但臉上的暈馥更加濃郁欲滴。

  趙烈的心被徹底融化,左手攬著宛兒的肩膀,右手已伸入了她的裙子中,撫摸著白嫩大腿,她閉著眼睛,張著小嘴,急急地喘著氣,胸前的兩團嫩肉也跟著不停起伏,他忍不住握住了一隻柔軟如棉絮的乳房搓捏著。

  「輕衫倚望春意,纖羅飄帶,夢飛起舞似仙。柔影參差,幽芳零亂,翠圍腰瘦一捻,嬌鬢尚如許,憑誰為情癡迷?又身在雲山深處。」飄渺的白雲薄霧忽然籠罩了高聳如雲的孤峰,雲遮霧繞,虛無飄渺,似乎騰雲而起,兩人真正體會到了仙雲飄雨之樂。

  第九十九章黯然苦戰

  寧靜寬敞的書房中堆滿了萬卷浩瀚長書,趙烈頭上散落的金色長髮寫意地垂落肩頭,凝神揮筆繪畫,旁邊還擱著一卷剛看了一半的書籍,古樸書桌上依舊放著一隻色彩絢麗的陶瓷花瓶,裡面每天都會插滿宛兒親自到山澗險峰摘來的奇花異朵,空中散發出芬芳的幽香,密密麻麻的書籍也被宛兒有序地堆放在書架上,偌大書房顯得整潔乾淨,一塵不染。

  「筆墨之妙,畫著意中之妙也。意奇則奇,意高則高,意遠則遠,意深則深,意古則古,庸則庸,俗則俗,山水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風雷濤聲,威勢時作,山川草木,生機紛呈,就如世間萬象,人生百態。」趙烈悠然對張旺財道。

  張旺財恭敬地站在書房中,凝神細聽趙烈的話語,雖然身為黑虎幫副幫主,可是卻穿著樸實平常的灰色衣服,眼神沉穩平和,並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雖然剛剛連夜從杭州趕回黑虎山,眉目間卻沒有半分疲憊和風塵,依然精神飽滿。

  趙烈忽然擱下畫筆站了起來,探手有力地搭上旺財寬敞的肩頭,面對最信任的心腹,面對同甘共苦的好兄弟,心頭頓時湧上溫情和熱血,沉聲道:「旺財辛苦了,你一路陪我走來,經歷了太多風雨險阻,即使在最險惡的環境中,你也沒有讓我失望。」

  張旺財清晰感受到趙烈心中蘊藏著的深厚兄弟感情,忍不住虎目含淚,心神激盪道: 「自從第一次在黑虎山偶遇大哥,我就被大哥的風采灑脫所折服,決定終生追隨大哥征戰江湖,無論上刀山還是下火海,也絕不後悔!」

  趙烈眼睛濕潤了,聲音忽然有些沙啞,用力拍著旺財的肩膀低聲道:「那時我還在獨自苦苦逃亡江湖,可是轉瞬間已匆匆數年,你陪我到黑虎山上四處走走吧。」

  一陣凜冽山風刮來,吹得趙烈的藍色衣衫獵獵作響,金髮亦隨風拂舞,高高揚起在頭頂上方,使他的身子更顯修長,狂風疾吹,豆大雨點忽然沒頭沒腦地照頭灑下來,由疏轉密,化為傾盤大雨,四週一片模糊水影,鬱積已久的暴雨終於降臨大地。

  張旺財的眉毛像兩撇濃墨橫在臉上,稀疏的頭髮淋雨後緊緊貼在寬敞的額頭,時常帶著笑意的闊嘴巴,似乎給人一種事事不在乎的印象,圓渾的下頷,過眉垂珠的大耳,沒有英俊的外表,樸實無華,實在無法給人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如同站在莊稼地裡的泥巴漢子。

  大雨「嘩啦啦」下個不休,痛快地打在樹葉、岩石、灰塵和小溪上,四週一片朦朧。張旺財沉聲道:「大哥,此刻的江湖暗流湧動,就連六大門派也在招兵買馬,也許即將像現在這樣面臨狂風暴雨,黑虎幫應該未雨綢繆,暗中做好準備。」

  此時正值初冬之際,下雨之後更是寒氣侵體,趙烈仰首望天,任由雨水打在臉上,淌入頸內,反倒覺得非常暢快涼爽,伸手把濕漉漉的長髮從額頭弄到腦後,微笑道:「亂世才能出英雄,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張旺財雖然被暴雨淋成了落湯雞,依然恭敬站在雨中道:「大哥,屬下此次到金陵和杭州附近的分舵辦事,籠絡了眾多的英雄豪傑,黑虎幫實力得到擴張,已經控制了江南很大部分的青樓,賭館和私鹽的生意,江南自古富庶,目前黑虎幫在財力方面沒有什麼問題。」 冷雨一直下著,他停頓片刻沉吟道:「不過屬下在杭州聽說慕容無雙已經皈依佛門,帶髮修行,而且即將削髮為尼。」

  趙烈的心忽然感到了莫名的疼痛,感受到了冰雨的寒冷,也是在這樣的暴雨中,他曾經傷透了慕容無雙的心,此刻終於感覺到她的身形正在漸行漸遠,「有誰會明白,歡顏過後,竟會是落寞無邊?」落在他身上的雨滴忽然朝四周噴射而出,他握緊拳頭微笑道: 「趁現在暴風雨還未來臨,你隨我到杭州一趟,我許久未見到無雙了,這次我要大張旗鼓趕到杭州。」

  張旺財恭敬道:「屬下馬上徵調兩百名兄弟隨同前往杭州,此去杭州,沿途都是黑虎幫的勢力範圍,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趙烈唇邊逸出一絲今人莫測高深的笑意道:「你馬上調集三百長刀鐵騎隨我前往杭州,必須向慕容世家展示出黑虎幫強大的力量,此次去杭州,我不但要見到慕容無雙,而且還要親自拜訪武林四大世家之首的慕容世家,若能得到慕容世家的支持,那會對黑虎幫的發展有很大好處。」

  張旺財猛地打了個寒顫,寒雨如冰下個不停,他不再說話,趙烈每天都在變化,不僅僅是功力變得日益深厚。

  時值當午,艷陽高照,此時已經是初冬,大地還是一片冰涼,蹄聲剛從遠處響起,但整條街道立時靜無人跡,街道本來頗為熱鬧,趕集的人群還以為是凶神惡煞的官兵路過,所有人都趕緊避進房屋內或躲進橫巷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健馬急馳的聲音轟然響起,迅如疾雷般由遠而近,馬蹄踢起漫天塵土,數百強悍的鐵騎旋風般從江南小鎮衝過,全部身著黑色披風,頭上都戴著堅固的護盔,背上斜掛著鋒利的沉重長刀,正是黑虎幫近年縱橫天下的長刀鐵騎。

  趙烈背負雙刀傲然帶頭衝在前面,健馬箭矢般的標前,閃電般衝到了長街的另一端,數百鐵騎狂風般掠過,使人生起一種慘烈的感覺,聲勢奪人,旋風般來,旋風般去,只留下了滿天飛揚的塵土。

  長刀鐵騎作風強悍頑強,戰鬥力驚人,早就威震江南武林,威風凜凜地進入了富庶繁華的杭州,全部身著清一色黑色披風,紀律嚴明,整整齊齊地列隊走進杭州,頓時引起了轟動,數百把森冷長刀讓那些駐守杭州的官兵也忍不住倒吸冷氣,不過官府一般不想招惹這些難纏的江湖客。

  湖風樓是西湖之畔最宏偉的建築物,高敞華麗,內為鴛鴦廳結構,中部有八扇屏風分隔,陳設雍容高雅,外連正門大廣場,遇有慶典,移去屏風,可擺設三十多席,足容數百人歡聚一堂。

  趙烈意氣風發,揮金如土,豪爽灑脫,竟然把整個酒樓包了下來,數百長刀鐵騎擠爆了偌大酒樓,湖風樓門口還站著不少從附近分舵趕來的黑虎幫眾,這些黑虎幫眾精神抖擻,威風凜凜持刀戒備,湖風樓外面則站滿了聞風而來武林人士和看熱鬧的老百姓。

  西湖晴中見瀲灩,雨中顯空濛。趙烈負手在窗前沉思,靜靜凝視煙波浩淼的湖水,忽然淡淡對張旺財道:「旺財,你隨我先到西山的棲霞庵看望無雙。」兩人身影輕如淡雲從湖風樓飄然而出。

  山澗翠竹成蔭,溪流叮咚,雲棲竹徑,兩旁翠竹成蔭,小徑蜿蜒深入,潺潺清溪依徑而下,嬌婉動聽的鳥聲偶然傳出,顯得幽靜清涼,與剛才湖風樓的喧鬧相比,格外使人感到恰適輕鬆,爽心悅目,可是趙烈卻忽然感到一絲涼意,天空忽然湧來陰沉的滾雲,吹來了陣陣寒風,陰冷灰暗的天邊帶了一撮不算明亮的青白色,怕真是要下雪了吧!

  棲霞庵內古木參天,氣象森嚴,若即若離的晨鐘幕鼓,焚貝佛號和香煙燭光瀰漫在陰冷天地,顯得飄渺空靈。「咯吱!」一聲,不待趙烈上前叫門,大門忽然被兩名妙齡小尼打了開來,一位貌似中年,臉容素淡的女尼當門而立,她背後的院落卻空無人跡。

  女尼目光低垂,合什低宣佛號,淡然對趙烈道:「貧尼主持寒雪,趙施主你好!無雙正在後面」聽雪齋「等候施主。」不待他回答,掉頭領路前行。

  趙烈驚疑道:「師太怎麼知道我來找無雙?」他跟著寒雪師太並肩舉步,墮後少許緊隨著,寒雪師太沒有回頭道:「緣聚緣散自有天意,無雙昨日已經落髮為尼。」接著她的聲音注進了少許感情,慈和地道:「放心吧!無雙當會見你一面的。」

  趙烈心中劇震,渾身驀然冰冷,「難道一切都是天意嗎?我終究還是來晚了一天。」 他不再多言,目光忽然變得堅定,冷冷隨著寒雪師太由主殿旁的碎石小路,往後山的「聽雪齋」走去。

  寒雪師太忽然就飄然不見了,空靈的無邊天地中,只剩下了慕容無雙的身影,一身雪白麻衣,盤膝冥坐於「聽雪齋」內唯一的石墩上,芳眸緊閉,手作蓮花法印,玉容仙態不染半絲塵俗,有若入定的觀音大士,那曾經垂落腰畔的秀髮已經隨風飄遠,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慕容無雙忽然睜開了雙眼,寶相莊嚴,俏臉生輝,身上自然散發出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麗氣質,教人不敢迫視,她微笑道:「你終於來了,任何事物總有雲散煙消的一天,回首前塵,只是彈甲般剎那的光景,悲歡離合後,悄然而去,帶不走半片雲彩。」

  無雙雖近在咫尺,可是趙烈心中忽然湧上一種莫以名之的悲涼感覺,他用力握緊雙拳,狂放暴烈的情緒如山洪般傾瀉開來,完全控制不了。「噹!噹!當!」四周禪鍾敲響,滌塵濾俗,化煩忘憂,可是他的心中卻沒有半分寧靜,體內熱血沸騰,上前沉聲道:「無雙,你好像改變了很多,可是心卻是無法改變的,此次我會到慕容世家正大光明地向你爹提親,我們再也不會分開,過去的已經是過去。」

  慕容無雙神態寧靜如水,似乎已經忘記了滾滾紅塵,抬頭微笑道:「我已削髮為尼,剪斷了萬千情絲,世間的恩怨情緣和風吹雲動都與我無關,你走吧。」

  趙烈傲然發出了震天笑聲,目光忽然變得輕狂,藐視天下的氣勢沖天而起,也不再說話,探手過去摟著她的蠻腰,臉上露出無賴笑容道:「削髮為尼又如何?我一點不在乎,也不會放在心上!我就要當著觀音菩薩的慧眼抱你,我一直很想你!」

  慕容無雙芳心顫動,黛眉輕蹙道:「這裡乃是佛門靜地,千萬不要胡來。」不料趙烈說到做到,忽然伸手往她臉蛋撫去,她嬌軀顫抖,神情微怔,接著連耳根都紅起來,垂頭軟弱道:「不要這樣,我心已死。」

  趙烈的大手撫上她嬌羞得教人魂銷的臉蛋,指尖輕輕拂掃她圓潤的耳珠,湊前情深如海道:「你不要再騙自己了,好嗎?」他濃中見清的雙眉下嵌著閃亮生輝的雙眼。

  慕容無雙發出低聲嬌吟,緩緩閉上了雙眼,「他還是那麼輕狂,還是那麼無賴,我真能忘記他嗎?」趙烈找上了她的紅唇,把她修長的身子掀翻在蒲團上,用力地吻吮,然後他的嘴唇離開了她火炙般的紅唇,不斷在她的面額,下巴和白嫩的頸項留下了痕跡。

  慕容無雙微翹修長的睫毛抖動起來,平日澄明如鏡的秀眸充滿了銷魂蝕骨的熾烈情火,削髮為尼不過是為了忘記,本以為看破紅塵的心在此刻卻變得那麼軟弱,那麼不堪一擊,積澱心中的思念輕輕從緊鎖的心房逸出,她的嬌軀劇烈地顫抖著,急促地喘氣呼吸,發出細弱不可聞的呻吟聲。

  兩人身後聖潔的觀音像依然露出悲天憫人的笑容,似乎永遠不會改變。慕容無雙忽然掙脫出他的懷抱,抬頭凝視窗外靜心道:「我聽到了雪落的聲音,這是第一次在」聽雪齋 「聽到了雪的聲音,很淒美。」

  飄逸雪花忽然就從空中灑落,趙烈卻沒有聽到雪的聲音,不過卻注意到無雙原來赤著雙足,他的嘴角逸出一絲純真有若孩童的笑意,心疼而溫柔地輕輕握緊纖白晶瑩的赤足,小心翼翼為她穿上鞋子,抬頭笑道:「我早就聽說西湖的雪景非常迷人,你趕快帶我去賞雪。」

  寒雪師太神色肅穆地凝視趙烈和慕容無雙緩緩走遠的背影,忍不住悲歎道:「無雙慧心通靈,與佛頗為有緣,總有一天她會真正拋棄情緣,忘記凡塵俗事,靜心聽雪,修成正果,阿彌陀佛!」

  短短瞬間,雪花竟是大片大片的、挾招搖之勢,一路飄飄揚揚揮灑而至,如鵝毛般,剎時瀰漫了整個空間,更似柳絮,纏繞牽扯著,直落個不停,青翠山澗的松針樹尖,團團簇簇,陡然間堆積滿了白色,儼然有了一種銀裝素裹的效果,驚艷的很。

  月沉西山之時,輕柔的寒風徐徐吹來,趙烈和慕容無雙置身西湖堤上,可是卻不知道說什麼,歲月讓他們都有了改變,心境也絕非數年前的心境。幾個時辰的功夫,暴雪竟是白了屋簷,捲著了寒風的雪花晃如銀屑,紛紛撲向宅門庭院,只下這麼一陣的密雪,杭州就換上了雪白新衣,所有房舍見雪不見瓦,長街積起一層薄雪,剛留下的足印車痕轉瞬被掩蓋,過程不住的重複。

  慕容無雙頭上的斗篷把她的模樣嚴實地遮了起來,只餘一對明眸灼灼地打量漫天飛舞的雪花,她身形極高,只比趙烈矮上少許,縱使被寬大的披風包裹,仍顯得身段優美,風姿綽約,眼神沒有已往的驕傲,而是透露出淡淡的悲傷和寧靜。

  趙烈微笑道:「西湖之勝,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雪中西湖別有一番味道,能真正領山水之絕者,塵世有幾人哉!」

  晶瑩雪花落在湖面很快融化了,慕容無雙沒有答話,她從小就在西湖邊長大,可是今日的西湖雪景卻透出無盡的傷感,綿綿的思念和期盼似乎已經隨著歲月流逝了,變得清淡了,靜靜在寒夜聽雪,雪夜最動人心的,莫過於兩人攜手往斷橋漫步至湖上,湖之瀲灩熹微,映著天上明月,蓋山水映發,仙境也不過如此,可是此時她心中竟然沒有太多的喜悅。

  慕容無雙膚色白晰,白如雪,乍看有如一尊水晶雕成的神像,超越了世上眾生的美態,一對眼睛帶著湖水般的藍色,沒有了一頭烏黑秀髮如瀑布傾瀉,任時光的手指輕輕穿越,這生如夏花的青春歲月,他們竟然無言,誰能想到相聚到來的時刻竟是連綿不絕的沉默?好冷好冷的雪花,飄在空中卻有一種精緻的柔媚,就如慕容無雙婉約而又略帶冰冷的眼神。

  酒樓裡面溫暖如春,燒得很透的鱸魚放在錫箔紙上,滋滋作響,這是很普通的一道川菜,魚被刀劃成幾段,僅有表皮相連,一筷下去,酥軟的魚肉立刻分崩離析,像是一段段不甘寂寞的愛情,經不起時光的蒼茫與悠然。

  趙烈把魚肉湊在嘴裡,微笑道:「不錯,這的確是正宗川菜,可惜上次在蜀中未能與你吃飯,那時候你還提著寶劍四處追殺我。」雖然外面大雪紛飛,可是酒樓門口依然站立著精神煥發的長刀鐵騎,戒備森嚴,今日的趙烈早就不是當日那四處逃亡的少年了。

  慕容無雙柔聲道:「也許留存在記憶裡的東西都是最美的。我之所以經常點這道菜,只是因為懷戀那時候的感情,我要把美好的往事都變成一段段的回憶,也許缺憾太多反而了無缺憾。」那時候她雖然很傷心,但卻沒有現在湧動心裡的恐慌失落,盤子裡的干燒鱸魚一點點地變瘦,變得殘缺不全。

  趙烈沉聲道:「無雙,過去的往事就不要再想了,你並沒有任何過錯,今晚我會到棲霞山莊向慕容老爺子提親,你這些日子面對清茶淡飯,顯得消瘦了許多,你多吃點吧,呆會我讓張旺財先護送你回去。」

  棲霞山莊佔地數百畝,沿清幽的棲霞山而築,山莊裡面到處是魏峨的樓閣園林,翹角凌空,殿宇重重,閃閃生輝,高達兩丈的大門威嚴高貴,顯示了武林第一世家的大氣和實力,兩側刻著幾個字,「青山飄渺白雲低,萬壑爭流上九天。」

  數百長刀鐵騎踏雪而來,雪地中留下了幾排深深的足痕,天空大雪飄飛,他們全部整整齊齊地站在棲霞山莊門口,如同雕塑那樣一動不動,任憑冰冷雪花悠然堆積在身上。

  慕容無雙的大哥,一劍震九州慕容傑打開了沉重黑門,露出了裡面林蔭盈峰,清幽寧逸的景致,他驚訝地望著眼前黑壓壓的長刀鐵騎,數百人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深深吸氣,抬手微笑對趙烈道:「趙幫主請進,我爹已經在大廳恭候多時了,不過你的手下兄弟只能在外面等候。」

  趙烈微笑著和張旺財走進了層層疊疊的棲霞山莊,剛才轉彎,一道飛瀑破巖而出,傾瀉數丈,奔流而下,水瀑到了山下形成蜿蜒而去的河溪,奇花異樹,夾溪傲立,映著皚皚白雪又另有一番勝景,他們身後的沉重大門緩緩關上,如同隔絕了兩個世界。

  冰心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雪細如愁。兩個時辰後,慕容世家的沉重大門終於緩緩打開,數百長刀鐵騎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雪地上,他們身上已經堆滿了雪花,如同密密麻麻臃腫的雪人佇立在黑夜中,他們的存在對慕容世家是一種沉重的壓力,江湖從來就是靠實力說話,武林第一世家也不敢為難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

  寒冷北風刮過後,趙烈的臉上開始有了刀刮的刺痛,目光陰沉閃爍,樹葉成片成片地黃了,疏疏落落地隨著凜冽的風捲逝,這個時候的心境多半也是落寞和感歎的,他回頭望著森嚴肅穆的山莊,這裡沉澱著慕容家族近百年的威嚴,眼前似乎還迴盪著慕容老爺子紅光滿面的笑容,他從慕容老爺子高深莫測的笑容中讀懂了太多的東西,他的嘴角隱約閃現出詭異的笑容。

  趙烈拉著慕容無雙走出了棲霞山莊,誰也不知道趙烈和慕容老爺子究竟說了什麼,就連張旺財也沒有聽到,趙烈不會忘記慕容老爺子說的最後一句話,「趙幫主年少有為,前途不可限量,老夫也是非常佩服,記得數年前你還是無名小卒,可是此刻已經名動天下,不過只有等你洗刷掉身上的惡名,我才會把無雙許配給你,過了明天,無雙還是必須留在棲霞山莊,絕對不能和你到黑虎山。」

  寧靜的清晨,遠處忽然傳來隆隆的響聲,好像悶雷滾動,讓人清楚感受到了大潮來臨時的龐大氣勢。趙烈和慕容無雙攜手站在堤壩上觀望錢塘江大潮,堤壩上人頭湧動,密密麻麻的人群恐怕有數千人之多,裡面夾雜了許多武林人士,精神飽滿的數百名長刀鐵騎小心翼翼守護在趙烈身邊。

  一條白線從遠處湧了過來,接著變成了一道白色城牆,很快猶如千萬匹白色戰馬齊頭並進,氣勢驚人,帶起了層層水霧瀰漫在風中,巨大浪濤的聲音如同山崩地裂,好像大地都被震得顫動起來,天地黯慘忽異色,波濤萬頃堆琉璃。

  慕容無雙的俏麗身影藏在斗篷之下,她望了望恭敬守護在身邊的長刀鐵騎,幽幽道: 「你真的改變了許多,威風凜凜,出門前呼後擁,大名威震天下,杭州城內的眾多少男少女到這裡觀潮,不過是為了親眼看看你的樣子。」她忽然很懷念以前那個灑脫不羈,飛揚狂放的趙烈,雖然那時候不過蒙冤苦苦逃亡江湖的無名小子。

  趙烈凝視奔湧而來,高達數丈的大潮,沉穩面容湧現出狂放笑容,驀然回頭對無雙道:「站在這裡觀潮真是太沒意思,我讓你體會什麼才是真正的身臨其境!」他忽然拉起了慕容無雙,竟然凌空直衝向那氣勢蓬勃的大潮,傲然落在洶湧澎湃的浪潮之端,巨大的轟鳴聲如雷貫耳,他摟著懷中無雙的柔軟身軀,凌空站在浪尖,隨著滾滾浪潮朝前湧動。

  沸騰水浪弄濕了慕容無雙的衣裙,可是她沒有感覺到冰冷,身子緊靠在趙烈懷中踏浪而行,似乎在空中飛舞,顛簸的巨浪上下起伏,她感到了眩暈,彷彿回到了以前激情燃燒的歲月,充滿了美好的期望,似乎忘記了萬象大殿中的悲慘場面,心中充滿了喜悅和震撼。

  岸邊堤壩上的人群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在浪尖凌空飛舞,如同兩隻輕盈和諧的海燕在搏擊浪潮,沉寂片刻後,人群爆發出了猛烈的歡呼聲,許多少女眼中露出迷醉神色,「果然是天下獨一無二的趙烈,飛揚狂放,真是帥呆了。」

  趙烈含笑放開了懷中的少女,拉著無雙的玉手,不停地踩著巨浪朝前飛奔,兩人翩翩在浪花中穿行飛躍,迷濛的水霧讓整個世界變得朦朧虛幻,浪濤帶起的狂風幾乎把他們捲飛,誰也沒有留意到遠處有一道黑影悄然躍到水中,無聲無息。

  滾滾浪潮忽然爆發出了巨大轟鳴,濺起了數丈高的水浪,如同水底發生了巨大爆炸,堪堪把大潮震為兩段,光芒亂閃,空中更是風力強勁,引發了迷濛的水霧,宛若一個奇大無比的大氣罩,充滿能量的電射光芒在霧氣裡亂射。

  趙烈和慕容無雙被這突如其來的氣浪震得分離開來,趙烈心中一沉,驀然感覺到巨浪中隱藏著駭人的真氣,可惜眼前水霧瀰漫,腳底浪花湧動,耳畔迴旋著轟隆水聲,什麼也看不清楚。

  又是嘯音,又是風聲,又是電光亂爆,又是地動隆隆,此刻眾人都應該是雙耳灌音,太小的聲波震動之外的聲音是一律聽之不見的,但怪異的是,現場觀潮的每個人竟然都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一聲暴喝,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發出哮聲後破水而出,閃電般制住了慕容無雙,迅速朝岸邊高速衝去。

  趙烈揮拳盪開了眼前的迷濛水霧,憤怒地尾隨而去,迸發的強大真氣讓那些瀰漫在風中的水氣朝四周呈水紋狀散開,前面的黑影傲然落在岸邊,就在落地的瞬間,趙烈也急衝而至,數百長刀鐵騎紛紛拔出冰冷長刀,把這個黑影團團圍住。

  黑衣人高大魁梧,體魄強健,散發披肩,相格獨特,鷹鉤鼻豐隆高挺,一對眼睛卻深深凹陷下去,兩額高而露骨,令人望之生畏,濃密的眉毛下那雙鷹寧般銳利、似若洞悉一切的眼睛,仿似世上沒有他辦不來的事,正是黑榜排名第九的風火神拳陳浪。

  風火神拳陳浪雖然身處在黑虎幫精銳力量的包圍之中,可是神態依然高傲冷酷,窄長的眼睛射出可令任何人心寒的殘酷仇恨電芒,冷冷地瞅著趙烈道:「從古至今,還沒有人膽敢稱為」武林戰神「,哈哈,今日我出手抓了你心愛的女人,並不是想威脅你,只是讓你知道天外有天,做人不要那麼狂妄自大,希望我們兩人可以當著眾多武林豪傑光明正大地搏殺,看誰才是真正的戰神?」

  陳浪不愧是黑榜前十的高手,氣度沉穩如山,頭頂懸著數百把鋒利長刀依然面帶微笑,忽然放開了慕容無雙,連綿不絕的氣流在他身體裡面洶湧澎湃,竟然以排山倒海之勢衝到經脈中,每過一穴,便聽得「辟啦」一聲,因為強大真氣急竄的速度太快,只聞他身體之內一連串宛如煙火連爆般的「辟哩叭啦」輕響,然後渾厚的真氣便宛若活物,透體而出,全身上下散發出強大的威猛氣概,就連圍住他的數百長刀鐵騎眼中也露出了欽佩目光。

  周圍除了彪悍的長刀鐵騎以外,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數百名江湖客,遠處更是湧來了潮水般看熱鬧的老百姓,他們紛紛為風火神拳陳浪揮手喝彩,歎服於他過人的膽識和灑脫的性格。

  趙烈對喘息連連的慕容無雙苦笑道:「我總是不能改變衝動的性格,剛才一時性起,拉著你逐浪飄舞,結果讓你受了驚嚇。」他曾經和陳浪在玉門關交手,眼前的敵人功力強大,膽識驚人,他悄然握緊了雙拳,瞳孔收縮,知道在眾多江湖豪傑面前絕不能退縮,今日難免一場血戰!

  江湖黑榜前十的高手代表了黑道武林的最高榮耀,他們的排名十年來並沒有任何變化,都是稱霸江湖的絕頂高手,黑道的後起之秀根本無法撼動他們的位置。風火神拳陳浪憑借一雙鐵拳縱橫江湖數十年,從未使用過任何武器,性格霸道,拳法威猛,自出道以來,赤手空拳血戰無數,傲然錘碎了眾多武林高手的腦袋,江湖豪傑聞之色變。

  陳浪身材高大,厚肩、脖頸粗壯、手掌巨大,掌握著的驚人力量,確有不可一世的風範,而且心智和膽識皆過人,乃是雄霸江湖的梟雄,他雖然明知趙烈身邊擁有數百名強悍的長刀鐵騎,可是依然先出手制住慕容無雙,然後再瀟灑放了她,巧妙把趙烈逼上絕路,此刻趙烈在眾多江湖豪傑面前也只能硬著頭皮和他單挑,不然以後沒法在江湖混了,這個黑虎幫主也不用再當了。

  趙烈目光閃爍,心中無所畏懼,忽然高聲對長刀鐵騎森然道:「大家收起手中長刀,全部朝後退出三十丈,今日我就和風火神拳陳浪決一死戰,此戰無論勝負生死,你們絕對不能出手,誰敢違令,殺無赦!」旁邊觀戰的武林豪傑忍不住發出歡呼聲,他們深深體會到了武林戰神的沖天霸氣!

  兩人眼中鋒芒畢露,等同神兵寶刃,在虛空中交鋒,一股強烈的殺氣逐漸瀰漫在寒風中,大戰一觸即發。

  陳浪手掌寬厚闊大,似是蘊藏著這世上最可怕的力量,最使人驚心動魄的是陳浪就像充滿暗湧的大海汪洋,動中帶靜,靜中含動,教人完全無法捉摸其動靜,狂風刮起了滿天塵土和滔天巨浪,可是兩人的衣衫寂然不動,有如兩尊石製的神人,時間都彷彿凝固了。

  陳浪驀然大吼一聲,強大的聲浪如海嘯般朝四周席捲而出,堤壩的石頭護攔被生生震碎,巨大的響聲似乎讓整條江水都顫抖起來,魁梧身行如山般向趙烈狠狠壓了過來,全身功力匯聚手上,手腕迅速抖動,發出震撼人心的龍吟聲。

  長刀無邊猛然自動從刀鞘中彈出,趙烈縱身而起,全力握住沉重長刀,傲然劈出一刀,凌厲刀身化成了一股超大型的刺眼紅色氣芒,破風的尖嘯連連,直是讓人感到威力無倫,擋者披靡,一股灼熱的刀氣頓時散發而出,像暗湧紅雲往對方襲去,猛然生出了凌歷無匹的刀刃殺氣,迅猛劈過藍天,帶出了恐怖的嘯聲!

  兩大黑道絕頂高手,終於短兵相接。陳浪揮出的拳風由九重真氣所凝聚煉化而成,每一重都是以真氣外包,精淬凝化而成,故而形成了柔韌的赤陰氣芒,以柔化鋼地消解了趙烈手中長刀的剛烈芒氣,猛烈撞擊聲中,天空黯然無光,宛如晴空霹靂般的巨響從空中曼延到地面,竟然把地面也震出大坑,兩人瞬間就飛越數十丈的距離,躍到翻滾江水之上激戰。

  趙烈心中充滿了金戈鐵馬的昂揚之氣,在無堅不摧、有往無回的氣勢催動下,刀鋒帶著全部力量,重重砍在江面之上,波濤洶湧的江水如同受到一隻巨大的無形之手重擊,被硬生生分斷,數人高的巨浪朝兩邊翻起,堪堪露出了泥濘江底,江水洶湧散開,勁力過後,江水方才復合一處,撞擊起更高的巨浪,整個江面由此沸騰起來。

  陳浪震耳的嘯聲再起,身上真氣隨即引動,竟然便似鑿穿了蓄滿萬噸水壓的水庫壩壁一般,滾滾真氣又強又旺地擴展開來,密集的勁力瑩瑩透出了暗芒,以掌作刀,斜側裡劈來的三十六道刀氣,同時以一種微小的角度切出,彎了一個大大的弧度,滾切空氣的聲音組成了連續出現的怪異嘯音。

  長刀無邊似乎被激發出震天怒火,紫紅色火龍不停盤旋在刀身,滾騰放焰如猛火般外放,趙烈變得狂暴瘋狂,威猛無比,氣勢如山,至剛至猛,無堅不摧!

  陳浪冷笑一聲,「破風拳」如同猛烈旋轉的龍捲風,迅速捲起了大量江水,排山倒海之勢壓了過來,長刀無邊刀身熊熊燃燒的火焰好似受到了什麼束縛,由外轉內,本來紫紅色的焰光,竟然隨著收縮,開始越變越淡,熱力已經大減,放出已經是肉眼難以直視的青白光華。

  狂風刀法以橫厲氣勢著稱,此刻在加上刀身窒熱的火焰,果然強橫異常,氣勢雖是受阻於一時,卻依然只受影響,但未受壓制,一層一層地炙化了冰冷水氣後,又開始躍躍然地外擴而出,冰冷的江水如同遇到燒紅的火炭,頓時冒出大量白煙,濃厚的煙霧水氣迅速在江面堆積,恍惚間連兩人激烈搏殺的身影也見不到,只見隱隱約約的紅色刀芒逐漸暗淡,而白色水霧幾乎把整個江面都籠罩了。

  陳浪的「破風拳」擊出了無數匹練般的厲烈拳風,彼此距離參差不齊中又似是隱然有序,數十道滾滾拳氣破空而出,每一道都暗合天象八卦變化,每一條強亮的白芒,內中各藏九層暗勁,不接則已,一旦硬接,勢必會被這八卦變化,緊緊相扣的巧妙勁力給層層化開,由集引散,轉強分弱,最後隱藏的暗勁層層相連,越擴越大,找準長刀無邊的空隙,全力穿入,讓趙烈吃了個大虧!

  趙烈頓時感覺到了巨大壓力,長刀無邊重達百斤,每次劈出都有千斤之力,可惜全部砍在了驚濤駭浪之上,冰冷江水如同火焰刀芒的剋星,赤紅刀身除了產生了連綿不絕的水霧以外,並不能對陳浪構成致命的威脅。

  層層疊疊的迷濛水霧中,兩人已經激戰接近百招。趙烈忽然反手拔出了長刀冰心,鋒利刃面暴出層層條渾厚無比,光亮刺眼的藍色刃芒,其厲烈的氣機橫流四溢,環環而出,重重相扣,光環交錯繞在刀身陡地竄起了數道弧型刃芒,帶著破空的尖嘯劃過了迷濛水霧,周圍十丈內的氣流,急速旋轉,一股股有如利刃的氣鋒,在這範圍內急速激撞,捲起氣流不斷累積,彷彿寒流撲面而來,刀刃激發出了瑰麗透明的藍色漣漪。

  陳浪頓時感到了透骨的冰冷,瀰漫在空中的水氣迅速凝聚而成冰珠雪花飄落,他雙手交錯,暴出數道電光,一時間,鋸齒狀的耀眼閃電輾轉閃現,形成宏偉的景象,劈劈啪啪的空氣爆裂聲中,火熱焦糊的氣息充斥天地,滾滾熱浪沖天激盪,他傲然使出了威震江湖的「暴火神拳」。

  沒有勁氣狂飆,可是整個空間卻灼熱沸騰,趙烈若如在黃沙浩瀚、乾旱炎熱、令人望之生畏的沙漠中赤身裸體曝曬多天,瀕臨渴死那乾澀缺水的駭人滋味,「暴火神拳」果是名不虛傳,拳勢以驚人的高速推進,再生變化,熱度不住遞增升溫,無可測度,更無法掌握,但又像全無變化,返本復原地集千變萬化於不變之中,如此武功,盡奪天地之造化。

  暴雪刀法似乎變成在班門弄斧般兒戲,趙烈別無選擇下,惟有暴喝—聲,腳踩奇步,盡展所能,迎著陳浪似變非變的拳勢,長刀冰心劃出合乎天地至理妙至毫巔的弧度,冷冷刺破了寒風,但見空中劃過一到潔白無暇的白色弧光,真氣其實開始並不特別強烈,可是真氣的特性卻能聚合風中的寒意,一點一滴,其快無比的累聚在長刀之上,循環相疊,很快就凝聚出冰冷真元,而這股威力極強的刀芒,其實並沒有花費太多的體內真氣,絕大部份還是由空中冰冷寒風聚集而成。

  就在拳刀交鋒前的剎那,陳浪往前衝刺的雄偉軀體在近乎不可能的情況下,雙足輕撐,竟微升離地丈許,拳化為掌,變得從較高的角度準確無誤地重重拍在刀鋒之上。

  趙烈來不及變招,眼睜睜望著陳浪這突生的變化,巨大的衝擊力通過刀身震得他體內氣血沸騰,於是反身重重踏在洶湧江面之上,藍色身影猛烈地旋轉而起,逆勢而上,長刀閃電劈出,仿似抽刀斷水地迫得江水朝兩旁翻滾,冰冷刀鋒讓水面漂浮著大量冰塊,捲起了漫天雪花,森冷的刀芒直取陳浪胸口。

  陳浪左右晃動,雙目中精芒閃爍,若如天上的閃電會聚在雙眼瞳仁深處,兩袖拂出,似攻非攻,卻正中好卷中了長刀冰心,一股暴熱的氣流瞬間衝擊在瑩白的刀身上。

  「蓬!蓬!」兩聲,趙烈的攻勢全被封擋,全身經脈頓時灼熱起來,難受得如草原的野狼般對天仰嗥,感覺可怖至極點,難過至要吐血,立感全身經脈發熱脹痛,竟生出無法運氣吐勁的駭人感覺,橫移之勢變成身不由已地往旁踉蹌跌退,身子失去重心,無法續施殺著,幾乎不能握住手中長刀。

  陳浪身形飄動,快如鬼魅,給人一種噩夢裡那種疑幻疑真的感受,口裡不住斷喝,每一喝都如平地焦雷,令趙烈的刀勢出現紊亂,驚濤巨浪般的真氣重重壓向趙烈,陳浪的眼中已經露出興奮目光,趙烈真氣不濟,明顯處在下風。

  趙烈雖然處在劣勢,可是目光越發冷靜堅韌,長刀冰心如乳燕翔空,在窄小的空間內,畫出一道道美妙自然的弧線,如夢如幻,相輔相乘,拋棄了刀法限制,變成純粹的即興之作,布下一重又一重的氣鋒,竟然把整個空間封閉起來,凝固的刀鋒瀰漫風中,久久不去,人和刀合成一個不可分割、渾融為一的整體,那完全是一種強烈且深刻的感覺,微妙難言。

  一時之間,森冷妖艷的刀芒橫空瀰漫,一刀比一刀刁鑽,一刀比一刀強勁,可是仍不能迫退陳浪半步,趙烈終於正面對上了黑榜絕頂高手,領教到了黑道高手的厲害。

  陳浪卓立暴風雪之中,風雪交加之下,他高大身形直如十八層地獄出來的惡魔,密集雪花來到他頭上五尺處,便向四周激濺,一滴雪花也不能沾到他的身上,數丈外模糊不清,視線便為暴雪所遮攔,白茫茫一片,他雖然佔盡優勢,可是眼中神色越發凝重,不但遲遲未能傷了趙烈,而且對手的漫天刀鋒似乎一刀強過一刀,漫無休止地砍來。

  趙烈武功威猛天下,竟然越戰越勇,體內似乎隱藏著巨大潛能,刀法更加流暢無痕,旺盛的精力似乎沒有盡頭,他剛開始就已經顯示敗跡,可是三百五十招後,暴雪刀法傲然捲起了狂放的暴風雪,氣勢如虹,刀鋒如冰,強悍身子彷彿鐵打,任憑對方揮拳重擊,依然巋然傲立。

  此戰兩人身行變幻,神鬼莫測,瞬間就搏殺了數百合,已經到了勝負立決的階段!陳浪眼中閃過暴戾目光,驀然暴喝一聲,匯聚全身真氣於雙拳,無論在氣勢上和真氣的運行上,都已攀上他所能臻達的巔峰,時間不再容他多想,身子往前微俯,兩手向內盤曲一抱,一股極強大的火龍旋轉而起,凶狠向半空中的趙烈擊去,這是他畢生功力所聚,即使昔日江湖七大高手親臨,也要先避其鋒芒。

  可是趙烈卻沒有閃避,而是知難而上,幾乎同一剎那,一道眩人眼目的刀光,裂破長空,長刀冰心立時通體發亮,萬道光芒繞刃身疾走,刺眼的高壓電流在刀身上吱吱亂響,趙烈知道此刻根本不能退縮,若是後退,此戰必敗!他厲嘯一聲,手中長刃夾帶那道電光,閃電凌空向陳浪劈下,刀勢妖艷詭異,似乎凝聚了天地寒氣和世間妖魅的靈動之氣。

  旁邊觀戰的數百英雄豪傑看到如此精彩激烈的搏殺都為之如癡如醉,歎為觀之,此刻眾人都看出兩人已到了最後的緊要關頭,勝負在此一擊,眾人屏住呼吸凝神望著這驚天動地的最後決戰,數百名長刀鐵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此戰勝負生死難料,高手相爭,生死不過一線!

  可惜空中並沒有迸發出的耀眼火花,陳浪氣勢突地攀升上頂峰之際,雙拳激發出了絢麗火球,身子卻奇跡般在空中疾降三尺,避開了森冷妖艷的長刀冰心,雙拳擊出的熊熊火焰中驀然閃出一道雪亮光芒!

  第一百章戰神不敗

  趙烈全神貫注於對方威力巨大的暴火神拳,沒料到陳浪不但功力深厚,而且心智極高,心狠手辣,詭計多端!突如其來的詭異光芒讓趙烈驀然之間措手不及,勉強橫身移動,可是那道雪亮光芒閃電般刺入他的右肩,竟然是一把纖細鋒利的短劍。

  陳浪也沒想到趙烈反應如此敏捷,竟然能躲過這匪夷所思的一劍,未能一劍斃敵,他的手腕急速抖動,想把趙烈的身體絞為肉泥,在趙烈的肩頭剮出大窟窿來,廢了他的右臂。

  趙烈憤怒之下眼急手快,閃電般用長刀冰心反手「卡嚓」一聲把鋒利短劍斬斷,藍色身子急速朝後飄落地面,右手再也握不住冰冷長刀,「哧」的一聲落下,斜插在地面的白雪之中。

  所有變故不過剎那發生,電光火石的瞬間,兩人的身影乍然分開,悠然飄落地面,除了少數功力深厚的高手外,那些在旁邊看熱鬧的江湖豪傑摸頭不著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全場一片寂靜。

  陳浪手中的半截斷劍奇妙地消逝袖口中,彪悍身子牢牢站在地面,神色自負冷峻,他憑借手中雙拳名震天下,茫茫江湖並無人知道他居然在袖口暗藏鋒利的奪命短劍,因為武林中曾經見過這把短劍的人都已經死了。

  趙烈胸口猛烈起伏,臉色蒼白,肩口處的傷口噴出了大量鮮紅血液,強悍的身子搖搖欲墜,高手對戰,勝負不僅取決於功力,還取決於敏捷的反應和詭變的戰術,他剛才一時大意就導致命懸一線。

  數百名長刀鐵騎急忙蜂擁而上,挺身護住受傷的趙烈,他們紛紛拔出了鋒利長刀,數百把長刀迸發出震撼人心的殺氣,他們全部神色悲憤地凝望傲然站立的「風火神拳」陳浪。

  陳浪仰頭發出了震天笑聲,高聲喝道:「沒想到堂堂的黑虎幫主,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不但說話像放屁,而且膽小如鼠,懦弱無能,如果向我跪地求饒,也許我會留你一條狗命!」數百長刀鐵騎頓時低頭,目光黯然,一時之間無言可對,只能緊緊握住手中長刀。

  慕容無雙早就衝到趙烈身邊,含淚想為他綁紮傷口,可是傷勢太重,根本無法止血,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半邊身子,她驀然聞之,杏眼圓睜,忽然衝到陳浪面前怒道:「你才是卑鄙無恥的小人,居然暗藏短劍傷了趙大哥,簡直毫無廉恥!」

  周圍數百名武林人士的目光都落在了趙烈身上,鋒利冰冷的半截劍身依然穿透插在趙烈的肩膀上,他的目光越發冰冷陰沉,目光閃爍,忽然咬牙從數百長刀鐵騎保護中緩緩走出,冷冷從刀叢中走到陳浪面前,神色黯然道:「長刀鐵騎聽令,放下你們手中長刀,江湖豪傑一諾千金,今日一戰我輸得心服口服,不過要我俯首認輸,也是絕不可能,就算戰至流盡最後一滴血,我也要血戰到底!」

  張旺財忽然衝到趙烈面前跪下,沉聲懇求道:「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日我們黑虎幫兵強馬壯,根本沒有必要和陳浪拚命,千萬不要莽撞,請大哥三思!」

  趙烈雙拳握緊傲然道:「古往今來,無數熱血將士沙場馬革裹屍,可是依然流芳千古!茫茫江湖,生有何歡?死有何懼?江湖豪傑若能轟轟烈烈戰死,那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希望能用我的鮮血點燃眾兄弟心中激情,畢生勇往直前,決不退縮!」

  數百名長刀鐵騎頓時熱血沸騰,不能自已,沒有人指揮,忽然全部用力把手中鋒利長刀深深插在雪地裡,齊刷刷地跪在了潔白冰冷的雪地上,黑色身影密密麻麻跪了一大片,襯著蒼茫純淨的白雪,黑壓壓地望上去異常醒目,鋒利的長刀在寒風中發出了森冷光芒,讓人膽戰心驚!

  當先跪倒的幾個長刀鐵騎首領冷冷對陳浪喝道:「今日你若膽敢殺了幫主,你也別想活著離開,我們發誓將你砍成肉泥,除非你能把我們全部殺死!」他們忽然運勁把上身的衣物全部震碎,數百名好兄弟全部赤裸上身,單手拄著鋒利長刀跪在冰冷雪地上,他們身上散發出無邊殺意和無窮的悲憤,氣勢驚人。

  陳浪驀然感到了冰冷涼意,好不容易才擊傷了趙烈,而且還有點勝之不武,此時黑虎幫的實力和長刀鐵騎展示出來的強悍精神震撼人心,不過他也是縱橫多年的梟雄,忽然大笑道:「沒想到黑虎幫如此無賴蠻橫,老子今天就是死在你們手上也要殺了趙烈,我他媽的還沒有怕過誰!」他深不可測的眼神現出帶點輕蔑和嘲弄的神色。

  趙烈久久凝望跪在冰冷雪地上的好兄弟,忍不住熱淚盈眶,心中豪情滿胸,隨手從染滿鮮血的衣服上撕下了一塊布條,仔細地把紛亂的金色長髮從額頭緊緊勒在腦後,驀然大吼一聲,傲然運勁把上身粘滿鮮血的衣服震碎,露出渾身傷痕纍纍的強勁肌肉,後背那凶狠的黑色虎頭似乎正在發出震天怒吼!

  趙烈忽然轉身,微笑著對數百長刀鐵騎高聲道:「能擁有你們這樣的好兄弟,我此生死而無憾!不過我向來令出如山,就算我死在陳浪手中,你們今日也絕不能為難陳浪,誰敢不從,就是讓我在閻王殿中也不得安心!」

  數百長刀鐵騎虎目含淚,心神激盪,神色悲壯,全部凝神望著傲然挺立的趙烈,鮮血不斷從他身上滴落,雖然右手已經無法握住長刀,可是強悍的身子卻屹立如山,彷彿世間無人可以將他擊敗!張旺財驀然拔出雪亮馬刀,飛身踏雪躍出,悲憤道:「大哥不要再戰,今日就由我替大哥激戰風火神拳!」

  圍觀的武林豪傑紛紛被趙烈身上那種勇往直前的威猛氣魄所感染,也被黑虎幫團結一心的氣勢所感動,眾人心中都湧動著激昂和狂熱的情緒,這就是讓人熱血沸騰的瑰麗江湖!

  「武林戰神」勇猛天下,果然名不虛傳,可是有些眼光獨到的豪傑都看出趙烈受傷之後根本不是陳浪的對手,此戰勝負已定,趙烈難免一死,明知死而悍然迎戰,此乃真豪傑!

  陳浪向來自負高傲,可是此刻他的眼中也忍不住露出了欽佩目光,趙烈的勇猛頑強反而激發出了他體內的猛烈殺意,經脈中奔湧的真氣不斷颮升,地面積雪忽然如水面那樣捲起層層波浪漣漪。

  趙烈輕輕推開了擋在身前的張旺財,就連肩膀插著的斷劍也未拔出,他上前盯著陳浪淡然道:「無論勝負,今日一戰獲益非淺,我從你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謝謝你。」他飛揚的眼睛,寬廣的額頭顯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沉靜中隱帶一股能打動任何人的憂鬱表情。

  趙烈忽然腳尖不停輕點雪地,朝前躍了數步,潔白雪地上沒有留下任何足跡,藍色身影輕盈地飄了起來,兩手化作干百雙黑色掌影,長髮拂舞,形相威猛至極點,可是神色卻靜如止水,顯示他的心靈修養,已臻堅剛如磐石的不動心境界。

  陳浪欺趙烈力戰身疲,身受重傷,且自恃神功在身,傲然悶響一聲,火熱的拳風直震得方圓半里之內的空間嗡嗡作響,就生像是平地裡落下了個巨雷般爆裂而出。

  黑虎拳剛烈天下,經歷實戰錘煉之後更是妙象紛呈,黑色拳影不住在兩丈許的空間內變化,每個變化都是那麼流暢自然,時而迅猛如炸雷,彷彿萬頭猛虎呼嘯而來,時而溫柔如春風,亦不帶起半分勁氣,彷彿無數蓄勢待發的黑虎盤踞山頭,虎視眈眈,頓時讓陳浪感到所有進攻路線全給拳勢封死。

  無奈陳浪縱橫江湖二十年,搏殺經驗異常豐富,憑借強橫的功力壓迫趙烈,強大的真氣如驚濤駭浪般湧出,不時重重擊在水面,震起了數丈高的巨浪。

  趙烈受傷的手臂開始由五指開始至肩井穴位置,所有的脈穴頓時感到酸麻難過,趕緊運氣把對方侵體的氣勁化掉,可是傷口處的鮮血卻是猛烈噴出,由此可知陳浪的功力如何深厚雄渾,鮮血如同漫天灑落的紅雨,他一陣頭暈目眩,渾身無力,黑虎拳根本無法發揮威力,只能不停閃避,拳拳交接處迸出耀眼欲花的芒光,像煙花般好看,又充盈著強烈勁力。

  「暴火神拳」的拳風毫不留痕地劃過四周的樹幹,風雷之聲遠去,原本堅如磐石的密密樹木一點點傾斜起來,發出咯咯聲響,在這刺耳的聲音中,倒塌的速度越來越快,終於在轟隆隆的巨響中,連綿頹然倒地,陳浪忍不住大笑道:「趙烈,你已是強弩之末,讓你看看我傲視天下的」烈暴旋「!」

  陳浪兩袖膨脹如鼓,捲起了數道陰影,連串密密的拳影宛似集聚著什麼吸力似的在空中聚集,呼啦啦地往趙烈身前飛去,劈哩啪啦的熾熱煞氣猛然爆起,竟然在趙烈身前聚起了一個不斷閃著紅芒的大光球,然後猛烈爆炸!

  趙烈頓時感到全身氣血翻騰,眼冒金星,肉身則似要化成碎粉般飛了出去,地面一片焦黑,像給猛烈的大火燒過,又像天上驚雷下劈,丈許方圓寸草不留,石頭也被燻黑,厚厚的積雪早就化為烏有,露出了黑色焦土!

  氣氛驀然顯得悲壯慘烈,數百長刀鐵騎依然靜靜跪在冰冷雪地上,赤裸上身,他們似乎感覺不到刺骨寒風的冰冷,每個人的眼睛都瀰漫著堅毅悲傷,張旺財雙手握緊,眼神緊盯著趙烈的身影,全身真氣調節到頂點,似乎隨時準備出手。

  趙烈渾身被火熱拳風灼傷,飄逸的金色頭髮似乎被火燒過,發出了難聞的焦糊味道,但他強忍疼痛,拚命朝前如鬼魅般移動,因為陳浪已經如影隨形般殺至,陳浪的一雙大手化作數十掌影,以水銀瀉地的方武,無隙不尋的狂攻而來,把趙烈旁邊的樹木石塊震得飛上了半空,可是趙烈依然頑強地躲閃,強悍的身子不停從四散而出的碎石斷木中詭異閃出。

  慕容無雙不敢再看,雙眸流出了悲傷的淚水,周圍的數百武林豪傑也忍不住連聲歎息,不少人則緊張地握緊了雙拳,屏息觀望,幾乎忘記了呼吸,心都懸了起來!趙烈的悲壯勇猛使得他們終身難忘,也許是太過悲涼,風中又開始飄落晶瑩潔白的雪花,悠悠地落在了如雕塑般的數百長刀鐵騎裸露的肌膚上,雪花沒有融化,因為他們心中充滿著冰冷的悲傷。

  趙烈幻如鬼魅的背影已經有些緩慢遲滯,匪夷所思的步法也開始凌亂,四射的碎裂石子和木塊在他身上留下了點點血痕,強悍的真氣壓得他苦不堪言,全身經脈似乎快要爆裂,如同一條喪家之犬般狼狽逃竄。

  陳浪飛身緊緊跟著,眼中射出殘忍目光,眼看雙拳即將擊中趙烈的後背,他的心裡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輕鬆,終於不用打了,趙烈在被刺中肩膀後居然又苦苦支撐了數百招,剛烈無比和黑虎拳和趙烈的頑強毅力簡直讓他感到恐怖,他再也不想打下去了,只想早點痛快殺了趙烈,早點得到解脫!

  趙烈已經明顯感覺到陳浪就在身後,感覺到陳浪迸發出如山壓來的強大真氣,雖然耳邊湧動著真氣破空的巨大轟鳴,趙烈的心忽然靜了下來,心神空明無比,所有的運動忽然變得異常緩慢,他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陳浪急促的呼吸聲,聆聽到陳浪沉穩的心跳聲,在那一刻,趙烈的感官無比敏銳,就連遠出樹林中野鳥掠過的細微風聲都清晰可聞,他的臉上忽然露出了詭異悲涼的笑容,左手忽然「蓬」的一聲用力重重拍在右邊受傷的肩膀上。

  殘留在趙烈體內的那枚斷劍沒有任何預兆,閃電般朝後詭異無倫地迸射而出,粘滿了趙烈鮮血的斷劍如毒蛇刺穿了陳浪的心臟,冰冷鋒利的斷劍帶著混雜兩人的血絲閃電沒入飄落的雪花之中,再也看不到了,眾人只看見眼前亮光一閃,時間彷彿瞬間凝固,陳浪奇妙地佇立在雪花飄舞的虛空之上,凌厲四散的拳風把飄在風中的美麗雪花震為碎末。

  趙烈悠然凌空轉身,臉色依然蒼白,虎目精芒大盛,閃動著智慧的光芒,含笑滯空淡淡道:「以彼之道還彼之身,誰若暗算我都會死得很慘!今日一戰你可服氣?」他渾身充滿著強悍的霸氣,似乎永遠不會被擊敗。

  陳浪心口猛烈刺痛,鮮血從胸口標射而出,他伸手摸在胸口,低頭凝望粘滿鮮血的手掌,忽然抬頭輕聲道:「我的心好痛,死亡的滋味原來真的很恐怖,我以前殺人如麻的時候卻不知道!哈哈,此生無憾,你的確配得上戰神的稱號!」涼風無情吹過,他凝固在空中的身子驀然如枯葉飄落。

  趙烈剛才揮拳自傷毫不留情,不但震出了插在體內的斷劍,而且也擊傷了自己,胸口咯出了大量鮮血,他微笑擦去嘴邊鮮血,深深吸氣,目光凌厲,雙拳驀然變得漆黑,輕飄飄地隔空拍在陳浪的胸口,揮出了黑虎拳其中的一招「隔山打牛」。

  陳浪飄落的身軀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依然伴隨著雪花悠然飄落,可是他的後背卻猛然暴出化為血塊的內臟,拳風無情穿透他的身體,那些碎裂的內臟竟然把數丈外的大樹也轟然擊倒!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驚駭莫名,許多功力淺薄的江湖客甚至不清楚陳浪究竟是如何被趙烈殺死的,「蓬」的一聲輕響,陳浪的屍體輕輕飄落在柔軟雪地上,深深陷了進去,一動不動。

  趙烈從空中飄然而下,踏雪無痕,臉色亦如雪,金髮在寒風中飛舞,雙瞳暗映赤光,就好像冰獄中的少年現世一樣,狠絕中卻又帶著自然散發的悠閒,雙瞳很快轉成盡白,遠遠望去不見黑睛,全身晶化,光線照在皮膚之上,竟有寒冰般的反光出現,讓人望之瞠目結舌,良久恢復正常,臉上還是掛著從容的淡淡笑容。

  數百長刀鐵騎直到此刻才驀然爆發,全部興奮地高舉雪亮長刀迎風揮舞,眼中滴落了熱淚,不停振臂高呼道:「戰神不敗!戰神不敗!戰神不敗!……」數百人齊聲高呼,巨大聲浪直衝九天雲霄,震撼大地,周圍樹上的積雪紛紛簌簌落下,此刻在他們心中,趙烈已經不是人,而是戰無不勝的神!

  趙烈手腕微動,插在雪地中的長刀冰心驀然飛起,凌空落在他的手中,他微笑著轉身向那些觀戰的武林豪傑舉起長刀,狂放灑脫,上身獵豹般強悍的肌肉依然粘滿鮮血,可是他的眼神卻露出了狂放神色,忽然把長刀瀟灑拋回刀鞘,頓時引發了周圍排山倒海的歡呼聲。

  經此慘烈詭異一戰,趙烈既有穩重堅忍的老練,又有果決勇豪的狠辣,終於傲然挺進了黑榜前十的位置,跨入了絕頂高手的行列,威名遠揚,震驚江湖。

  夜晚時分,湖風樓中人聲鼎沸,就連酒樓外面空地也擺滿了酒席,不少黑虎幫眾頂著寒風站在雪地中痛快喝酒,趙烈雖然右手受傷,纏滿了繃帶,可是依然用左手拎起滿壇烈酒,面帶豪爽笑容痛快飲下,神采飛揚,金髮飄舞,引得眾兄弟連聲叫好,趙烈隨手把酒罈扔在地面,左手傲然拔出了長刀無邊,但見刀身驀然通紅,迸發出熊熊火焰,逼迫他的金色長髮猛烈飄動,震撼人心!

  趙烈舉刀傲然道:「長刀一出,天下誰與爭鋒?」暗紅刀鋒輕輕凌空朝前劈出,兩丈外的數十根蠟燭全部被火熱的刀芒點燃,三百名長刀鐵騎頓時熱血沸騰,全部興奮地拔出雪亮長刀,用力緊緊握住,高舉在空中狂熱揮舞,他們渾身充滿了力量,火紅的燭光映紅了他們年輕而充滿自信的臉龐!

  夜深了,雪停了,寧靜的雪夜早沒有了白日激烈搏殺和湖風樓喧囂的痕跡,就連輕柔雪花落在地面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趙烈身著乾淨簡潔的藍色長袍,長長的金髮在雪花中微微有些凌亂,靜靜拉著慕容無雙的玉手在雪地中漫步,慕容世家的數十名帶刀護衛遠遠跟在他們身後。

  兩人輕輕的腳步踩在雪地,悠悠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留下了並排的腳痕。慕容無雙的雙目射出濃烈感情,忽然柔聲道:「你改變了很多,但還是有很多未改變,還是那麼衝動,搏殺的時候還是那麼勇猛拚命。」

  趙烈淡淡道:「環境在不停改變,每個人也只能不斷改變,只有這樣才能適應這個弱肉強食的江湖。」雪地的銀白映出了天空明月的光輝奪目,偶爾夾雜樹木枝椏間撲簌撲簌的雪落聲響,怕是桃李爭春的景象與之相比,也是淺薄了的。

  慕容無雙伸手輕拂著趙烈受傷的肩膀,那裡纏滿了繃帶,她柔聲道:「還疼嗎?小時候我最喜歡下雪了,渴望看到白雪飄飛的迤儷,因為可以望白雪映紅梅,可以追隨著孩子的歡聲笑語,盡情在雪地裡堆著笨拙的雪人。」

  趙烈微笑道:「已經不疼了,一點小傷而已。小時候我太頑皮了,總是把夥伴辛苦堆積的雪人無情推倒,或者加上難看的蘿蔔鼻子,經常幻想著圍爐煮酒吟詩對聯的意境。」

  西湖的岸邊影影綽綽,自古女子都是善思善愁的,尤其是在這水色雪影叢間,慕容無雙拋卻了那份清澀和嬌蠻,自酎也該是有了能見得風色的成熟了,卻換來在兩人相處時的莫名驚慌,懷疑了自己,否定了自己,始終無法忘記折磨她的夢魘,萬象山莊的悲慘記憶總是浮現眼前,她在這寧靜的雪夜時分,生生壓制了那份陡然而至的避世念頭。

  慕容無雙張開烏靈靈的妙目,滴溜溜的轉了兩轉,跺腳嗔道:「現在已經三更時分了,我爹還在等我回去呢,我會在棲霞山莊等你。」慕容世家的數十名帶刀護衛簇擁著高挑艷麗的慕容無雙逐漸遠去,她終於消逝在棲霞山莊高大堅固的護牆和重重疊疊的樓閣中。

  慕容無雙轉身的瞬間,忽然淚眼婆娑,心中藏著太多的心緒,歲月改變了她,生命中經歷了刻骨銘心的悲歡離合,水雲間,純雪中,分明又見她顰眉無語而行,及至此時卻下了瀟瀟飛雪。如此地,飛雪一陣,她的惆悵又長了十分,風能躲過,雨能躲過,雪也能躲過,只有愛情怎麼躲也躲不過。

  趙烈久久凝視隱藏在黑暗中規模宏大的棲霞山莊,目光閃爍不停,心中湧上萬般豪情,忽然轉身對張旺財道:「影子殺手和風火神拳陳浪都是罕見的黑道高手,我先後在西域和他們交過手,神秘的殺手組織肯定和北方的突厥帝國有關,他們連番刺殺我,可能和我在玉門關外斬殺突厥大軍副統帥有關,你吩咐周長空盡快查清楚對方底細,先下手為強,絕不能坐以待斃。」

  夜更深了,冷冷的月光照射著白茫茫的冰雪世界,趙烈沒有心思休息,孤獨地站在冷清的西湖邊,背負著名震天下的長刀,傲立在湖畔一塊虛懸而出的巨岩盡端處,正閒逸地仰首凝視著天上的明月,心中思緒如潮。

  趙烈遙望西湖斷橋殘雪,雪後的湖面異常寧靜,就連微小的漣漪也沒有,若有若無的薄霧輕柔瀰漫在水面,想到那些死在長刀下的亡魂,他渾身不由地起了冷顫,心神不寧, 「我這是身在了何處呀?」他惶惑地四顧左右,看到的是,湖面依然平靜,波瀾不驚,可是湖面上明明有隱約的小舟順風淺行。

  隱藏在黑暗中擔任警戒的張旺財和數名長刀鐵騎驀然衝到湖邊,神情緊張地望著飄忽不定的神秘小舟,趙烈雙眼忽然閃過興奮目光,微笑著揮手讓他們退下。

  明月高照下,來的是一條頭尾尖窄的小艇,艇上豎起一枝竹竿,掛了盞沒有燈光的精美八角宮燈,可是艇上除此之外空空如也,鬼影都不見半個,趙烈含笑輕輕踏著寧靜湖水走到船上,風聲微響,倏忽間旁邊多出了一位高瘦頎長的男子,正是慕容無雙的二哥慕容秋水。

  慕容秋水顯得有些落魄,臉上鬍子好久未刮了,雙目開合間黯然無神,鼻子平直,下領寬厚,身上隱約有種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和孤傲不群的味兒,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酒壺遞給趙烈,微笑道:「這是上好花彫,最適合在雪夜暢飲,我們好久未在西湖飲酒了。」

  趙烈神態既不文弱,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盛氣凌人,上唇優雅的弧形和微作上翹的下唇,更拱托出某種難以言喻的魅力,他輕輕淺酌醉人花彫後,抬頭平靜道:「慕容兄淡泊名利,在下十分佩服,不過大丈夫生於世,唯欲仰天長嘯,問蒼穹此生幾今朝?慕容兄空有一身傲人武功,卻終日落魄飲酒,何不與我攜手征戰江湖,也不枉到世上一遭,看破千年仁義名,但使今生逞雄風!」

  慕容秋水淡淡道:「今日親眼目睹了你與風火神拳陳浪驚心動魄的激戰,趙公子不愧為武林戰神,勇猛頑強,心智不凡,可是茫茫江湖,臥虎藏龍,即使武功天下第一也總有一天會被殺死,生也如夢,死也如夢,每個人都正如提燈的盲人,整天以為燈火可以照明他的歸途,其實燈籠早給風吹熄了,權利榮耀不過鏡花水月。」

  趙烈置身在如此天籟的潔白寧靜世界中,靜靜聆聽,若有所悟,想要說話,但終究還是未能說出,眼神透射出隱匿著的蒼白,絲毫不著力色,忽然間,他感到人世間所有名利鬥爭,甚至令人顛倒迷醉的武功,均是不值一哂。

  「有些東西只有當你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痛苦悲傷遠比快樂更有生命力和持久力,英雄自古都是寂寞的,希望你千萬不要辜負了無雙,千年江湖夢,從未有人能夠真正稱霸江湖,換來的不過是無邊痛苦的記憶,趙公子多多保重,我欲獨行獨醉獨入夢!」慕容秋水飄然離去,瞬間消逝在寧靜迷濛的西湖之中,財富、權勢、名譽和地位,都比較容易捨棄,只是有些回憶,有些辛酸悲傷的回憶,卻像是沉重的枷鎖,是永遠也拋不開,甩不脫的。

  趙烈靜靜站在小舟上,苦苦沉思,手中精緻的銅酒壺已經滴酒不剩了,眼神忽然有些迷茫,「縱使擁有艷絕天下的美女,獲得用之不盡的財富,掌握無上的榮耀,可是生命仍是頭也不回地邁步流逝,生命仿如漫漫長河中的一個過客,歷盡人世間的喜怒哀樂,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

  朝日驀然躍出大地,映紅了皚皚白雪,趙烈冥思苦想,似乎被寒霜凍僵了,一動不動,微微抬頭凝望火紅太陽,他的鼻樑高挺,嘴唇角分明,顯示出過人的堅毅和決斷,他的臉上忽然露出冷笑,猛然把手中的精緻銅酒壺捏為麻花,「人活著,就要有理想,有目的,就要不顧一切去奮鬥,至於奮鬥的結果是不是成功?是不是快樂?是不是痛苦?是不是悲傷?我絕不會放在心上!」他拔出後背的長刀久久凝視,長刀者,凶器,持之江湖,縱意而戰,寒夜輕拭,水光無痕。

[ 本帖最後由 Enkuzay 於 2006-9-20 10:34 AM 編輯 ]
Enkuzay 發表於 2006-9-20 10:25

長刀無痕第五卷 上 [連載中] 作者:狂沙

第一百零一章白衣勝雪

  怒雪飄飛,天地肅殺,千里河山一片銀白,幾無雜色,漫天雪花中,一輛華麗馬車緩緩在空曠的道路上行駛,滾動的車輪碾碎了滾滾紅塵的萬丈冰雪,十多騎駿馬奔馳在前後,護衛在馬車周圍。

  當先一匹馬上之人卻是英雄會的燕輝,他嘴角微微向上,不笑時也帶著三分笑意,卻說不出的令人喜歡,只有他腰下斜佩的長劍,才令人微覺害怕,但那劍鞘亦是破舊古老,又令人覺得利劍雖是殺人凶器,只是佩在他身上,便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趕車的黑白雙煞忽然吆喝一聲,勒住了四匹駿馬拉著的馬車。南宮無雪掀起用貂皮做成的簾子,推開窗戶,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臉看來更瘦削,他忽然低聲咳嗽起來,不停的咳嗽,蒼白的臉上頓時泛起明媚的嫣紅。

  南宮無雪的手指修長而有力,緊緊握住了一個精美的碧色荷包,這是展瑩生前親手繡給他的,荷包的輪廓和線條看來是那麼柔和而優美,看來就像是活的,不但給了它動人的線條,也給了它生命和靈魂,他癡癡地瞧著,也不知瞧了多少時候。

  蒼茫雪色裡,恍惚間,展瑩似乎撐一把油布黃傘,一身素色布衣,冉冉移步在斷橋岸邊,憑欄而眺,癡癡守候的身影,脈脈無語的期待,春去秋來,風綠了樹梢,冬雪瀰漫,伊人已飄遠,那抹不慎丟下的餘香,兀自繚繞糾纏了不休,不經意地捲襲了聲聲歎息,南宮無雪已恍然入夢。

  黑白雙剎全身沒幾兩肉,都披著寬大的長袍,四隻黑晶晶突出的死魚眼珠子發出幽冷的鬼火,目光就如鷙鷹般銳利,但等到他們目光移向南宮無雪時,立刻就變得柔和恭敬,而且充滿了忠誠和同情,黑無常沉聲道:「主人好多年未染風寒了,此時馬車的輪轂損壞了,無法繼續前行,我們不如在附近找個客棧好好休息一下。」

  南宮無雪心神震動,方驀然回得神來,留戀不堪回首,展瑩的影子黯然消逝,他心裡縱然是不捨了千心萬願,也只得匆匆如此般,心卻越發痛楚,彎腰開始了猛烈咳嗽,臉色異常蒼白,心裡仍不禁隱隱感覺到一陣陣刺痛。

  黑無常話未說完,只見眼前人影一花,秦雪已經俏生生站在南宮無雪身邊,窈窕身子穿著雪白的衣衫,神采飛揚,體態風流,她溫柔地扶在他的後背道:「江湖豪傑雖說極難染病,可是病來如山倒,公子還是不要連夜趕路了,這些日子我們已經踏遍中原大地,根本沒有水妖幻女月如水的蹤跡,也許妖女並不在中原。」

  燕輝回頭沉吟道:「英雄會的數千幫眾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四處嚴密搜捕,只要水妖幻女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必然無法逃脫,據說水妖幻女從小在江南長大,也許藏匿在江南水鄉,不過目前江南已是黑虎幫的地盤,我們不宜孤軍深入到黑虎幫的勢力範圍。」

  南宮無雪神色悲傷,碧雲山莊的血案如同夢魘日夜折磨著他,幾隻黑色烏鴉拍著翅膀, 「呱呱」兩聲,忽然落在旁邊光禿的枝丫上,樹枝被踩得上下晃悠,他的目光落到了樹枝上,烏鴉拍拍翅膀,他的心也隨著禿枝上下顫悠,「卡嚓」一聲,他的心似乎被悲痛折斷了。

  南宮無雪抬頭凝視白雪茫茫的原野,雙眼竟彷彿是碧綠色的,彷彿春風吹動的柳枝,溫柔而靈活,又彷彿夏日陽光下的海水,充滿了無法描述的活力,忽然沉聲道:「我們馬上到江南尋找水妖幻女,無論天涯海角,我一定要親手殺了這個妖女!」

  雪似乎終於停了,天地間的寒氣卻更重,寂寞也更濃,南宮無雪隨手朝馬車拂出,架在四匹駿馬身上的木套瞬間斷裂為粉末,他挺直腰板微笑道:「馬車壞了,我們還可以繼續騎馬前行,我不想休息。」

  溶化了的冰雪沿著南宮無雪的臉流到脖子裡,他身上只穿件單薄華麗的衣服,神態依然高貴儒雅,雖然站在泥濘的雪地中,身子依然一塵不染,飄逸如風,彷彿世間所有的冰雪,疾病,嚴寒,疲倦,勞累,飢餓,都不能令他屈服。

  黑虎山澗裹滿了晶瑩白雪,一道飛瀑依然從佈滿寒冰的峭壁之間飛流而下,中午毫無熱量的柔和陽光在瀑布下方深潭中瀰漫的冰冷水霧上映出了絢爛彩虹,雪後天霽,晴空驕陽,萬物被潔白覆蓋,空氣鮮潤而清新。

  趙烈抬頭凝視瑰麗瀑布,當年初入江湖,曾經滿懷夢想加入了黑虎幫,那時經常在瀑布沖涼,往事總是不由自主地漂浮眼前。

  藍色長袍緩緩褪去,趙烈解開了纏在肩頭的紗布,傷口已經痊癒,隆起的肌肉上殘留著明顯和傷痕,他驀然衝到了瀑布下面,冰冷猛烈的水流衝擊著強悍的身子,大吼一聲,感到了無比的爽快,傲然逆流飛身而上,濺出了巨大水花,硬生生頂著瀑布的巨大壓力,凌空飛到高達數十丈瀑布的上方,渾身充滿了力量,冷冷凝望廣袤的大好河山。

  連續數十次逆流而上後,趙烈悠然飄落,身上強勁的肌肉似乎快要爆炸,充沛真氣讓金色長髮無風舞動,靜靜盤腿坐在瀑布下方深譚旁邊的岩石上,渾身熱氣騰騰,體內經脈氣息流暢自然,閉目靜心,不片晌便進人潛修默運的境界,濕漉漉的身子很快變得乾燥,雙眼合得只留一線空隙,隱見內中閃閃有神的眸子,杭州苦戰風火神拳陳浪後,他領悟頗多,無論是武學修為還是精神力量又得到了提高。

  良久,趙烈驀然站了起來,肩寬要細,古銅色的肌肉強悍而協調。張旺財的灰色身影忽然出現在不遠處的山崖上,他靜靜走到趙烈身後,久久凝視趙烈身上密密麻麻的傷痕,他的眼中充滿了尊敬和欽佩。

  張旺財低聲道:「大哥,我接到密報,丐幫幫主吳沖寒和鐵血聯盟總盟主宋青河最近連續遭到了神秘殺手組織的暗殺,不過那些殺手都失敗了,我覺得這些暗殺和前段時間大哥遭到了暗殺有關聯。」

  寒風刺骨,趙烈赤裸上身,可是卻沒有感到寒冷,久久聆聽沉思。張旺財繼續道: 「其中丐幫幫主吳沖寒遭受的暗殺最為猛烈,竟然連續遭到五六次襲擊,可是全部吳沖寒沉穩化解,昨天他更是被黑榜排名第六的冷月飛劍樓雨襲擊,吳沖寒不愧為六大門派的幫主,一身功力驚世駭俗,性格寧折不彎,雖然左眼被樓雨刺中,依然用手中殘破斷劍斬斷了樓雨的冷月飛劍,拚死斬殺了劍法飄逸如神的冷月飛劍樓雨,丐幫上下無不欽佩吳沖寒身上的浩然罡氣!」

  「吳沖寒乃是江湖難得鐵漢,功力藏而不露,真氣雄厚純正,我曾經與他交手,他的功力在我之上,可是沒想到他竟然能夠擊敗黑榜排名第六的冷月飛劍,據說樓雨劍法如神,曾經把武當派裂空劍虛無道長的師兄刺殺於劍下,光就劍法而論,恐怕在黑道僅次於蕭碧痕。」趙烈說到最後,忍不住深深一聲歎息,「吳兄渾身正氣,性格豪爽,精明能幹,光明磊落,我和他本可成為肝膽相照的朋友,可惜他為人太過迂腐正直,把所謂的」忠信仁義「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哎!」

  趙烈思索片刻,沉吟道:「這個神秘的殺手組織顯然和突厥有關,吳沖寒率領丐幫與突厥浴血激戰,突厥自然對吳沖寒恨之如骨,這個神秘殺手組織的規模實力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料,裡面似乎混雜了大量黑榜高手。突厥帝國在玉門關外鎩羽而歸,顯然並未死心,居然想讓中原武林自相殘殺,而他們則漁翁得利,簡直是癡人妄想!你馬上吩咐周長空加緊調查,盡快查明殺手組織的底細,此事不宜拖下去,必須想個辦法解決,否則敵人在暗處,我們始終充滿極大風險。」他目光閃爍,臉上逐漸露出了冷笑。

  張旺財恭敬道:「鐵血聯盟總盟主宋青河已經派人送來消息,希望能和黑虎幫聯手幹掉英雄會,南宮世家的滅門慘案重創了英雄會,南宮無雪四處追殺兇手,根本不能把心思放在英雄會,目前英雄會幫眾士氣低落,若是能和鐵血聯盟南北夾攻,應該可以一舉擊敗橫亙長江的英雄會。」

  凜冽的寒風吹過,陡峭山峰上的積雪如煙霧般瀰漫落下,趙烈忽然感到有些涼意,眼神亦如霧,久久沉思後淡淡道:「黑虎幫在江南已經站穩腳跟,英雄會雖然連續遭受沉重打擊,但實力不容小視,若黑虎幫真的和鐵血聯盟聯手攻擊英雄會,必然會是一場血戰,放眼世間滄海桑田,血流成河並不能稱霸江湖,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

  張旺財不再說話,眼中射出了欽佩目光,黑虎幫想要不戰而吞併英雄會實在比登天還難,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是趙烈很久以前就開始謀劃,而且已經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只要有一絲機會就絕不會放棄,這就是趙烈一貫的風格。

  寒風凌厲,氣溫越來越低。良久,張旺財忽然沉聲道:「南宮無雪儒雅高傲,絕不會向大哥低頭,而此刻南宮無雪為了追殺水妖幻女,已經深入到了黑虎幫的地盤,如果想要殺死他,這次是絕佳的機會,稍縱既逝。」

  瑰麗飛瀑傾瀉而下,水聲轟隆,水霧瀰漫,趙烈的雙眼閃過了冰冷殺意,但很快瀰漫著蕭瑟之意,忽然披上了藍色長袍,轉身對旺財冷冷道:「該殺的人,我絕不手軟,可是不該殺的人也絕不能殺,光憑打打殺殺絕對無法征服江湖,無論結果如何,我也要盡力去做,我決定親自去見南宮無雪。」

  雪霽景明,茫茫皚皚的平原上疏落著一棵棵梅樹,老干虯曲嶙峋,枝條清癯交疊,有斑斑點點的雪粉粘在其上,映照得盈盈蓓蕾冰清玉潔,更有性急的一枝,早早的破萼怒放了,還低低的橫出來,擋住去路,拂在面前。

  南宮無雪靜靜獨自佇立,白衣勝雪,英俊面容透著來自血液中的傲骨,如同身邊寒梅般清冷飄逸,似乎在等待什麼,微風搖了一下,寒凜中香清益遠,梅林後面有一彎小河,上面有簡陋的小橋,驀然眨眼間,小橋上出現了一個藍色身影,緩慢走來,銀裝大地靜寂安然,野郊曠外,人鳥聲絕,幾處梅影,一點荒村。

  趙烈負手從梅影中輕輕走近,不時聞到梅花的清香,悠然微笑道:「為何這些年江南的冬日總是如此寒冷,記憶中的江南很少這樣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南宮無雪明白這裡乃是黑虎幫的腹地,也許周圍暗藏殺機,但他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依然凝視冰清玉潔的寒梅,旁若無人地任寒梅樹枝葉在清風中婆娑他的髮絲,任樹枝在冰冷陽光下投下斑駁的碎影,神態一派祥和,那種自然的和諧讓他更加風情萬種。

  曾經亡命江湖的趙烈此時已經名動江湖,黑虎幫的實力並不在英雄會之下,南宮無雪心中無限感傷,江湖風雲變幻,人生命運難測。良久,他淡淡道:「物是人非,淡淡清香盈袖,,世界流光飛舞,幻真千變,花開轉瞬即謝,流星稍縱即逝,不知趙幫主為何要見我?」

  淡淡寒雪淡淡愁,趙烈心中也是無限感傷,沉聲道:「很多美好的東西只能綻放瞬間,我到此刻終於明白展瑩為何一直深愛著你。」

  南宮無雪雙拳驀然握緊,臉色蒼白如雪,心中一陣刺痛,生命匆匆來過,又匆匆離去,經不起情感的牽絆,有過依戀,有過無奈,可是該走的注定要離開,錯過了便是永遠,他忽然冷冷道:「不知趙幫主可否告之展瑩的埋身之處,我想去看看她。」

  趙烈的眼神無限滄桑淒涼,聲音沙啞而低沉,「當日展瑩被張楓刺穿胸膛,接著我們被突如其來的海浪捲走,她生死不明,雖然還生機會極為渺茫,但是也許她還活在人間。」 他閉上眼睛,似乎看到海風捲起巨大的海浪不斷砸在斷崖上,心中也是刺痛萬分。

  南宮無雪的雙眼閃過激動目光,就連身子也在微微顫抖,但目光很快變得黯然無光,默默沉思,「她若還活在世間,就不會不來找我!趙烈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趙烈忽然睜開雙眼道:「今日我前來拜訪,是想告之一個消息,前幾天我偶然知道了水妖幻女的下落,這些年她一直藏匿在漠北的龍門客棧,不過龍門客棧裡面高手如雲,詭異複雜,你千萬要小心。」雖然他早就知道水妖幻女的老巢是龍門客棧,但一直等到南宮無雪苦苦找尋大半年後方才告之。

  南宮無雪神色堅毅,雙眼射出駭人芒光,肅然道:「大恩不言謝,等我報仇血恨之後會親自到黑虎山。莫說是小小龍門客棧,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沒放在眼中!」

  黑虎山山幽雅花園中,趙烈倚在中間亭子欄杆上,透著無限的靜性逸情,面前桌子上酒壺正溫,他悠然和張旺財把杯淺飲,靜靜等著院落中的梅開,凜冽的寒風夾著落櫻般的雪片呼嘯而過。

  張旺財沉聲道:「水妖幻女真的藏在龍門客棧嗎?」

  趙烈舒服地喝著溫熱烈酒,微笑道:「我曾經在龍門客棧見過神秘的客棧老闆,她正是失蹤多年的水妖幻女,沒想到十多年來她竟然在荒涼大沙漠建成了大名鼎鼎的龍門客棧,裡面龍蛇混雜,簡直就是龍潭虎穴,客棧似乎和突厥,隋朝和鐵血聯盟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張旺財微笑道:「據可靠消息,南宮無雪此番並沒有帶領英雄會精銳前去龍門客棧,而是獨自悄然北上。」

  趙烈悠然道:「英雄會雖然地處中原,可是卻腹背受敵,南宮無雪為了防止英雄會遭到和黑虎幫的南北夾攻,只能孤身北上,其實他此番冒險北上非常凶險,龍門客棧如同沙漠之城,裡面關係錯綜複雜,鐵血聯盟也絕不會放過這個殺死南宮無雪的好機會。」

  張旺財歎息道:「可是南宮無雪為什麼要孤身冒險呢?大哥和南宮無雪的關係太複雜了,我還真搞不懂他為什麼要相信大哥?」

  趙烈深深歎息道:「南宮無雪出身名門,氣質高貴儒雅,感情豐富細膩,他對展瑩的癡情讓我自愧弗如,他表面上飄逸風流,其實內心執著而倔強,背負血海深仇,所以他必然冒險北上,此次與他見面,他似乎消瘦了許多。哎,我和他之間的恩怨情仇糾纏不清,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化解?這種微妙的情感我也說不清,我和他可以互相信任,但卻始終無法靠近,因為隔著一堵無法抹去的隔閡,那是壓在我們心頭永遠的陰影。」

  雪花紛紛飄落,寒風刺骨,趙烈忽然仰頭把一壺烈酒灌入喉中,想起那些難忘的往事,似乎決定了什麼,抬頭堅定對張旺財道:「你馬上率領五十名長刀鐵騎和一百五十名寒月護衛快馬趕到龍門客棧,如果有可能,幫助南宮無雪殺死水妖幻女,如果南宮無雪不幸被水妖幻女殺死,馬上暗中聯合鐵血聯盟,準備攻擊群龍無首的英雄會。」

  院中的老樹上鬧著幾隻寒雀,唧唧喳喳,此時驀然被趙烈身上湧現的冰冷殺氣驚駭,急速地拍打著翅膀,箭般的沖天逃逸,就在此時,周長空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

  周長空興奮道:「稟報幫主,屬下已經查清楚了神秘的殺手組織,原來是由黑榜排名第三的幽靈侯幽陽天所建立,籠絡大量黑道高手和江湖浪子,暗中和突厥帝國勾結,意圖染指整個江湖,整個組織規模龐大,管理嚴密,但最近逐漸浮上水面,顯然想江湖各大幫派逐鹿天下!」

  趙烈緩緩把煮在木炭上的溫酒倒入酒壺,沉思片刻道:「果然是幽靈侯幽陽天,難怪曾經在突厥邊境遇到他,幽陽天十年來銷聲匿跡,原來暗中一直在培植勢力,不過幽陽天野心太大了,招惹的敵人太多了,勾結外敵向來是江湖大忌,此時的江湖已非當年的江湖,長空,你馬上聯絡宋青河和吳沖寒,希望能夠聯合三幫的力量徹底廢了幽靈侯!」

  長城外,古道邊,月朗星稀,乾草清香,枕著月色,披了寒風,夢是千里遙遠,空氣中柔柔的風都彷彿有一種冷雪的味道,夕陽黯淡無力,就連昏黃的陽光也透著冰冷。

  雪,如蛇狂舞,雪,似絲柔情,殘雪覆蓋在荒涼的大地,映著月色,更顯得悲冷寂寥,苦寒念爾衣裘薄,獨騎瘦馬踏殘月,一匹純潔無暇的白馬驀然就出現在了荒涼寒冷的曠野之中,馬上的人策馬奔行,身影交錯的一瞬間,甚至無法看清楚他的摸樣,只是看到白馬蹄騰空而起,只是一種錯覺,但只這一瞥就能感覺到馬上白衣男子的驚艷。

  南宮無雪一襲高貴絲綢白衣,頭髮閃亮,束於腦後,全身彷彿處處都透著一種驕傲,面目清俊,嘴角俊逸挺秀,滿臉卻蕭索落寞,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看不到一絲不安,永遠都是那麼的灑脫,那麼從容不迫,甚至有種臨風若仙的感覺,恍惚間,白衣白馬已絕塵踏雪騰飛而去。

  夜色逐漸黯淡,雪地上寒氣逼人,已經接近了突厥和隋帝國的邊界,南宮無雪的心緒似乎還停留在中原,他獨自悄然離開,甚至連貼身的黑白雙煞也未帶,「冬夜邊城漫漫,飛雪飄零,江南塞北別離,長江應是孤月。」

  山後傳來忽然紅光爍閃,南宮無雪快馬趕了過去,看到的是車上燃燒著的火,邊上佈滿了人畜的屍體,車輛燃燒得劈劈啪啪,處處濃煙冒起和的外,別無所有,倖存的人該遠遠逃掉,有些屍身上尚呈剛乾涸的血漬,突厥鐵騎竟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殘酷處置,全部殺死。

  南宮無雪策馬在原地打轉,心中的傷感越發凝重,生命竟然如此脆弱,他一直生活在富饒美麗的中原,沒想到邊陲竟然如此兵荒馬亂,民不聊生,顛沛悲慘,良久才緩緩騎馬離去。

  土路被雪水濺起,形成的坑窪風乾後的樣子,起伏破碎,顯得很窄,這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鎮,甚至只能算作是一個自發形成的集市。

  南宮無雪在一個簡陋小攤前要了碗陽春麵,配上五香茶葉蛋,厚厚的辣醬的遮掩下倒也勉強可以吞嚥,寒冷的冬日,連夜長途跋涉後,熱氣騰騰的陽春麵似乎比江南水鄉那些金玉滿堂的佳餚更具有誘惑力。

  兩個夫妻模樣的男女靜靜坐在旁邊吃麵,他們相貌平凡無奇,可是互相凝望的眼神充滿了關懷體貼,他們面前放著一碟花生,一盤毛豆,以及幾個切開了醃好的鴨蛋,穿著灰僕僕的衣服,上面粘滿了灰土,中年男子溫柔地為女子把鴨蛋殼剝去,放在她碗中。

  女人相貌普通,艱苦歲月讓她的頭髮有些灰白,可是她的眼神卻異常溫柔,洋溢著淡淡的笑意,又悄悄的向外散開了,慢慢的綻放到滿臉都是笑容,然後,再從臉漾到了全身,那笑意彷彿凝成了淡淡的一層光韻,從她的笑顏裡,南宮無雪看到了另外的一種人生,那是一種世間真正的平凡幸福,他曾經擁有過,可惜卻沒有珍惜。

  南宮無雪心中一陣酸楚,悲傷的往事有時像一杯濃茶,會越衝越淡,但事實並非如此,真正的痛苦永遠無法磨滅,能磨滅的只是那時間,「其時明月在,當照彩雲歸。」他自言自語道,儒雅如雪的氣質在荒涼的集鎮中顯得卓然不群。

  中年男子忽然微笑著朝南宮無雪善意地舉起了盛滿烈酒的大碗,他高大粗壯,上唇留有濃密的黑髭,他的臉膚粗糙而坑坑突突的,顯然飽經風霜。

  南宮無雪從來不喝這種火辣便宜的燒刀子,可是此刻卻感受到難得溫情,含笑舉碗,一碗燒酒已是仰面而盡,這一碗酒下肚,火辣由喉直通心底,火燒一般刺痛從胸口湧起,如果說江南女兒紅入口是溫婉如玉,那這一碗燒酒便算得是其烈如刀了。

  賣陽春麵攤的老爹年歲頗大,面龐被無情歲月和風沙雕刻出鮮明的皺紋,摸樣看起來就彷彿湯鍋裡散出的那道香氣一般,樸實而又平凡,南宮無雪心頭忽然湧上溫暖感覺,寂寞的寒夜,至少有人陪著。

  南宮無雪在寒冷荒涼的漠北集鎮,忽然心緒如潮,從小養尊處優,沒有經歷什麼苦難,才華橫溢,年紀輕輕就光彩照人,成為江湖的超級偶像,可是功成名就後卻連接遭受了沉重打擊,心愛的女人飄然而去,英雄會接連遭受摧折,家族的滅門血案更是幾乎徹底將他摧垮,繁華盡處,體內被噬骨的仇恨充斥,悠悠歲月,惟余孤獨。

  愛過,情化淚;冬過,雪化水,一陣柔風將悠悠往事輕輕帶走,不留淚的痕跡。南宮無雪經歷了離與別的滄桑,霎時頓悟,原來世間最難割捨最難主宰的,竟是縈繞在心中,那揮之不去的依依情愫,它的滋生與沒落,延續與埋葬,誰都無法阻隔。

  女人似乎從南宮無雪的眼裡看到了靈魂深處,她忽然輕聲道:「公子心中似乎藏著無邊的寂寞。」這是莊重而又溫婉的平凡女子,緩暢的白色髮絲襯托出一種謙和、順從的感覺。

  南宮無雪沒有說話,即使在冰天雪地的荒涼村落中,身上依然透著幾分傲氣,幾許看破情事的高貴,他眼中曾經的優雅外放似乎已變成了悲傷寂寞,漸漸的形成了他孤獨的外延,這種孤獨恢弘而又模糊,比起往日傲視江湖時多了些隱郁的深邃。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我真的寂寞嗎?此時獨自一人,快意江湖,但江湖的恩怨情仇卻讓人刻骨銘心。」南宮無雪沒有抬頭,低頭凝視粗糙酒碗中的燒刀子輕聲道,他忽然仰頭再次飲盡烈酒,心中苦楚頓時堆積在胸口。

  女人溫柔地為她的丈夫添滿酒,抬頭柔聲對南宮無雪道:「一個人遠行在冰川荒漠,一堆火一滴酒的偶遇,那不會是寂寞,一群人聚在一起,飲於鬧市,放浪形骸,你身在其中,那也會寂寞。所以,寂寞來自於本心,而非是人生。人生應是快意,若萬物不記懷於心,自是得意的時候多,失意的時候少。」

  邊陲荒村的平凡女子隨口說出的話語卻觸動了南宮無雪的心,他隨手拿過灰色的陶瓷酒罈在酒碗中添滿了烈酒,風花雪月的江南向來都是在湖光水色中,幾碟精緻點心,淺酌低吟,何曾如今日這般大碗痛快地喝酒,他不經意間被烈酒嗆紅了蒼白如雪的臉龐,頓時感到心如刀割,「醉在春風不如醉在深秋,醉在深秋不如醉在雪月,走天涯,人生路如雪,不忍踩破,一路風華一路傷。」

  女人靜靜聆聽,輕輕抬頭凝望南宮無雪俊美面容上泛起的醉意,她的雙眸也似乎瀰漫著醉意,她的聲音忽然變得空靈飄渺,「動容者心已亂,心靜者態無常。」

  南宮無雪很驚訝,抬頭端詳著身邊的女人,她的眼神裡竟看不出絲毫會武功的跡象,可是她的眼角眉梢間始終藏著一種滄桑,透出了淡淡的溫情,女人身邊的男子非常樸實,微笑著低頭大口地吃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南宮無雪眼神忽然變得銳利,定定凝望身邊的夫妻,隱約感到了一陣殺氣,這對夫婦絕非普通人。

  風起,林動,樹葉落在雪上沙沙作響,靜謐中透著詭異。這時馬蹄聲響起,彷彿從天邊敲來,如暴豆一般不歇不停,煙塵滾滾,一陣駭人的氣浪不停的衝擊而來,遠處一隊突厥騎兵狂奔而來,人數約在三四百名左右,一個個都生得體格剽悍,強弓勁箭頓時呼嘯而來,馬上掛的均是兩指寬的窄刀,馬匹奔馳來去,輪番衝擊下顯得刀馬純熟,進退有序。

  寧靜困苦的村落頓時亂作一團,哭喊聲驚天動地,村子稀稀拉拉五十多間簡陋的房屋,大概有不到兩百人,而且大多是婦孺,女眷和小孩,他們蜷縮在房間裡邊,抵擋著鋒利箭矢,村子裡面的二十多個精壯男子奮力抵抗,均是獵戶打扮,他們知道突厥鐵騎異常殘忍,於是獵戶們拚命箭射遠處敵人,不過獵戶弓箭下的造成傷亡卻實在有限,這更刺激得突厥士兵血性大發,嗬嗬狂叫殺了過來。

  村口本來有個孩子在雪地玩耍,此刻被驚呆了,馬已近前,突厥士兵手中的刀直劈而下,南宮無雪心一跳,挺身去救已然不及,他手中的一粒花生米一閃而過,竟然那把鋒利的馬刀震飛,幾乎同一瞬間,他耳朵裡沒有了馬蹄的聲音,沒有了喊喝的聲音,他只是聽到了刀砍到骨肉裡的聲音,之後便是一聲刺耳的尖叫。

  身邊那名老實巴交的男子驀然飛身而出,一刀將那殘忍的突厥士兵迅速砍殺,抱起小孩旋風般飛了回來,而那女人依舊靜靜坐著,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依然充滿淡淡的溫情。

  南宮無雪的熱血湧將上來,什麼都來不及想,便衝了過去。血,沖天而起,空中劍光一閃,閃得並不算快,也不算亮,甚至算得上是有些慢又有些淡,但那些突厥士兵卻躲不開,劍風過,血花閃,牽著絲絛,他看著血從劍刃上緩緩滑下,仿似風中漂起嫣紅的花朵,也不過僅僅是彈指一揮間,二三十人便倒地身亡。

  殘暴的突厥士兵依然瘋狂地衝過來,蝗蟲般的利箭全部射向了南宮無雪,他悠然朝後飄然而去,輕輕揮手,那些本來射向他的長箭驀然朝那些反向射出,又是十多人翻身下馬,他似乎不想大開殺戮,冷冷把手中水月劍插回劍鞘,可是那些突厥士兵依然堅定殺來!

  南宮無雪悠然飄在空中,白衣竟然未沾染一滴鮮血,臉上露出了苦笑,「難道今日非要斬盡殺絕嗎?」

  女人的丈夫全無剛才的樸實模樣,眼中射出凶光,忽然凌空飛起,揮刀沖想突厥士兵,瘋狂的殺戮,連接殺死近百人後,如狼似虎的突厥鐵騎也是心驚肉跳,面如土色,終於落荒而逃,地面殘留著密密麻麻的屍體,隱約傳來婦女小孩的哭泣聲,偏僻的村落顯得格外蕭瑟淒慘。

  夜風中,南宮無雪的白衣勝雪,獵獵做響,他的手白暫而又纖細,但握劍時卻顯得很穩,手指輕輕地摸了摸水月劍,三寸三分,劍身冰涼,他忽然變得冷靜沉穩,抬頭凝視眼前的神秘夫妻。

  女人目光如風,漂浮不定,似乎在思索什麼,良久,她的臉色似笑非笑對南宮無雪道:「青山原不老,為雪而白頭。」她溫柔地拉起身邊男子,兩人在漫天風雪中互相偎依著緩緩離開。

  陣陣寒風如刀尖一般從南宮無雪裸露的臉龐上劃過,留下了一絲絲灼傷般的痛感,踩在積雪上的腳步吱吱作響,清晰而又有韻地感北風刮在臉上,猶如一把不太鋒利的刀,不緊不慢地割著漸漸縮緊的心,他似乎在沉思,心中湧動著無法言語的心情,他依然堅定地踏雪朝前走去。

  第一百零二章水妖幻女

  「龍門客棧」如同孤獨佇立在荒涼黃沙中的堡壘,滾滾風雪沙暴塵中,客棧顯得班駁破舊,粗糙的沙礫地面還堆積著點點殘雪,狂風呼嘯而過,地面飛沙走石,捲起了層層凝固的積雪。

  南宮無雪靜靜站在寒風碎雪中,那些冰雪沙土吹到他身前就飄然分離,如同撞上了無形的氣牆,根本無法在那高貴幹淨的白色絲綢長衫上留下任何痕跡。

  這是最靠近邊境的客棧,往北是無邊沙漠,再往西北就是廣闊的草原,那裡是突厥的疆土,處在邊陲的龍門客棧龍蛇混雜,天高皇帝遠,無論是草原突厥還是大隋帝國都懶得干涉,平時這裡喧囂熱鬧,不但有佩帶刀劍的武林人,也有凶殘霸道的突厥勇士和來來往往的商人,可是此刻客棧卻是出奇的寧靜,只有那面殘破的旗幟在寒風中飛揚。

  南宮無雪久久凝視寧靜的龍門客棧,大門口孤獨地佇立著一棵巨大的枯樹,雖然經歷了數百年風霜,依然被沙漠殘酷的環境無情殺死,只留下了深深扎根地底的半截彎曲枯木橫亙門口。

  寒風一直吹,南宮無雪的心中湧上莫名的悲涼,他忽然堅定地走進了客棧,空氣中依然瀰漫著濃烈的酒肉香味,客棧裡面異常開闊,底層擺滿密密麻麻的桌子,零散地坐著數十人,全部一動不動,如同僵硬的岩石。二層圍繞四周牆壁由巨大木樑建造了如迷宮般的客棧房間,中央的寬闊空間垂下一盞由胳臂粗的鐵索垂下的巨大油盆,熊熊火焰把整個客棧照得通亮。

  客棧正中坐著一個青衣女子,頭上的斗笠上罩著青紗,讓人無法看到她的容貌,南宮無雪卻隱約感覺到她冷冷的目光,偌大客棧中沒有任何聲音,頭頂熊熊的大紅火焰不停閃動,使得青衣女子的影子在陰暗客棧中閃爍漂浮,沒有任何聲音發出,氣氛顯得詭異飄忽不定。

  南宮無雪想也沒想,逕直走到離青衣女子面前不到一丈的距離,忽然停下了腳步,零散坐在客棧中的數十人忽然把南宮無雪包圍起來,鋒利刀劍已經出鞘,裡面不少人太陽穴高高隆起,顯然都是高手,全部黑色勁裝,高矮肥瘦不一,但無不透出一股狠悍的勁兒。

  幾乎同一瞬間,二層迷宮般的房間忽然閃出了數十名手持強弩的夥計,鋒利黝黑的箭弩齊刷刷地對準了站在客棧中央的南宮無雪,強烈的殺氣使得油盆中的火焰猛地串高了三尺,猛烈地燃燒。

  南宮無雪似乎根本沒有望到周圍的森冷刀劍和劇毒箭弩,目不轉睛地凝望青衣女子,他雙拳驀然握緊,抬頭冷冷道:「你就是客棧老闆,也就是水妖幻女月如水,為何如此殘忍地血洗碧雲山莊!」

  青衣女子身邊佇立著一個俏麗丫頭,恭敬地為青衣女子添上溫酒,青衣女子悠然品嚐著手中的美酒,聲音卻如同風從遠處飄來,「你終於還是來了,不愧是名動天下的南宮無雪,本以為世間無人知道水妖幻女就是龍門客棧的老闆!」

  青衣女子猛然飲盡美酒,抬頭狂笑,「哈哈,水妖幻女在江湖中變幻莫測,其實乃是雙胞姊妹,我是月水,姐姐月如很早就死了,就是死在你爹的手中,你爹表面上仁義道德,風流瀟灑,可是內心卻是無比骯髒卑鄙,殺死姐姐的手段比我們這些黑道人物還要殘忍,這就是所謂的名門俠士,我早已看透了一切,這些年來,我在龍門客棧逍遙自在,可就是無法忘記藏在心中刻骨銘心的仇恨!」

  南宮無雪身上的白色衣服無風飄動,額頭用一根白色帶子勒住了烏黑頭髮,目光冰冷堅毅,顯然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無論如何也要殺了水妖幻女,他依然冷冷道:「你心中的仇恨刻骨銘心,我心中的仇恨何嘗不是深似海,仇恨惟有用鮮血才能洗盡。」

  水妖幻女輕笑道:「龍門客棧可不是喝酒談心的悠閒地方,十多年來,不知多少人在這裡屍骨無存,進來容易出去難!江湖中膽敢孤身硬闖龍門客棧的沒有幾個,素聞公子聰明絕頂,光彩照人,為何傻傻地自投羅網?」

  南宮無雪的手已經放在劍柄上,冷冷道:「有些事情是必須做的!」

  水妖幻女依然懶懶地靠著桌子,手指若有若無的沾著熱熱的茶水,微風吹過,粘在手中的水氣驀然奇妙化成一片虛無,光線細碎輕柔,透出了微微的煙氣,使得客棧顯得氤氳霧靄。

  南宮無雪瞳孔急速收縮,忽然發現根本無法出手攻擊,真正的威脅就隱藏在這靜靜的虛無之中,水妖幻女的氣度從容不迫,那雙纖細玉手乃是天生握劍的手,真正的殺意來自水妖幻女手中的劍,這把劍是殺人的劍,她的劍和四周那些鋸毒的箭弩形成了巧妙的環扣,毫無破綻。

  只要南宮無雪身子稍微一動,必然陷入絕地,水妖幻女位列江湖黑榜第五,向來神秘莫測,曾經以暗器、輕功、毒藥、機關稱雄江湖,沒想到她手中的劍竟然擁有如此殺意,他低估了水妖幻女和龍門客棧的實力,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可是他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如海浪裡的礁石,依然穩如泰山地慢慢堆積,氣勢漲到最高點也就是他出手的時候,他的劍氣就如同屹然不動的高山,讓人感覺無法抗擊。

  龍門客棧外面忽然傳來了猛烈的馬蹄聲,如同滾滾潮水湧向客棧,震得大地都在顫抖,桌子上面的碗盞也微微跳動,水妖幻女隱藏在青紗中的臉色微變,附近並無任何英雄會幫眾,南宮無雪此次乃是孤身前來,難道南宮無雪另外藏有棋子嗎?

  「轟」的一聲驚天巨響,客棧側面牢固厚重的牆驀然倒塌,地上凌亂的插著幾支斷箭,守護在門口的幾名夥計被亂箭射殺,積雪、草木,煙霧一起狂舞亂飛,天地為之一暗,只餘下淡淡的一層清煙,久久不散,數十名長刀鐵騎共同揮拳,乾淨利落地擊垮了牆壁,漫天塵土中靜立著張旺財,以刀斜斜指地,就像一座巍然不動的大山,給人一種無從描述的感覺。

  張旺財微笑著沉穩揮刀,此時土牆倒塌的煙塵還未散盡,一百五十名寒月護衛早已經在後面整齊地彎腰搭弓,但見密密麻麻的鋒利長箭如狂風暴雨般呼嘯著射進龍門客棧,無情地射穿了客棧二層的樓板,那些藏在二層房間內的弩手慌亂之中紛紛中箭,慘叫聲不絕於耳,不少夥計從樓上重重跌落在客棧大堂,張旺財冷靜地率領數十名長刀鐵騎旋風衝入龍門客棧,揮刀激烈斬殺客棧內猝不及防的夥計。

  黑虎幫的突然襲擊瞬間就摧毀了龍門客棧的優勢,水妖幻女此時反倒恢復了寧靜,眼前忽然浮現了黑虎幫主趙烈的身影,驀然明白了南宮無雪為何知道她藏身在荒涼沙漠中的龍門客棧,她身上的勁氣有如一把實質的劍,竟生出一種可怕的吸力,緊緊地鎖定了南宮無雪。

  周圍激烈的搏殺似乎遠在天邊,南宮無雪全神貫注於水妖幻女,再也不用顧及四周虎視眈眈的夥計,抬頭靜靜凝視依然坐著飲酒的水妖幻女,忽然覺得有些迷幻的感覺,她恍惚間如同水中含苞欲放的蓮花,婀娜的身子竟然緩緩釋放出淡淡水煙,讓人如癡如醉。

  南宮無雪手中的水月劍忽然以一種不可言語的弧度直擊過來,寒芒閃爍,因為真氣在劍身流動的緣故,纖細的劍身正在微微發顫,這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劍,卻有撕裂雲錦,斬水擊流的玄妙,散發出無邊的殺意。

  水妖幻女的身子無風就飄了起來,藉著客棧中火光的反射,就若忽然隱了形般漂浮不定,如同天空流雲般飄逸,隨著水月劍刺出的真氣漣漪輕柔飄蕩,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身影,好像她的身邊籠罩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水霧,她的雙袖也是極長,在飛掠的時候拖在身後,好像迷迷濛濛地很不容易分辨出衣袍的邊緣。

  張旺財大喝一聲,手中雪亮馬刀變化出千萬道光影,刀法雖然無形,可是氣勢卻大有橫掃千軍之概,只見空中刀影翻騰不休,對面的兩條人影居然都是江湖中的罕見高手,他們在刀光中兔起鶻落,其中一夥計似乎才大病初癒,那兩道眉毛形成一個大大的八字,眼睛是半睜半閉,像是剛被從床上拉起來那般,一張闊嘴裡還露著黃黃的板牙,可是身影卻是快如旋風,手中的大鐵錘也是威猛無比。

  另外一人身材粗壯,那雙嵌在麻麻點點的臉上的眼睛卻像兩盞小燈籠般閃亮照人,使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野獸般既可怕又懾人的魅力,張旺財的刀氣催得此人破爛的衣衫往後狂揚,赫然竟是南宮無雪在邊陲小鎮遇到的神秘男子。

  南宮無雪和水妖幻女已經激戰五六十回合,懸掛在空中的巨大油燈被水紋般的劍光斬落,火紅的木炭如同天女散花般飄落,化作含蘊勁氣的千萬點火屑,水妖幻女面前桌子上面的茶壺突然爆炸開來,無數細小水滴頓時瀰漫在空中,剛好和那些四散飛舞的燃燒木炭接觸,頓時激發出濃烈的水霧,偌大客棧頓時變得白霧茫茫,什麼也看不清楚。

  南宮無雪手中的水月劍驀然迸發出絢爛光芒,籠罩在龍門客棧內的水霧巧妙地映射出了瑰麗的彩虹,水月劍急速從眩目的芒光彩虹中閃電般刺入到白色水霧中,那種速度超過了可以想像的極限,似乎已經突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白色身影瞬間跨越了數丈的距離,這是驚艷絕倫的一劍,全然沒有了他以往劍法的華麗外衣,快逾閃電驚虹,凝聚了南宮無雪畢生的功力!

  客棧中紛亂的搏殺驀然全部停歇了下來,眾人心頭充滿極度的震撼,紛紛抬頭注視凝固在空中這道瑰麗快速劍光,客棧中堆滿了屍體,鮮血在汩汩流淌,龍門客棧近百名夥計被殺死大半,剩下的二十多人也是傷痕纍纍,黑虎幫的長刀鐵騎也損失了不少兄弟,不過一百五十名寒月護衛因為在遠處攻擊,所以並沒有太大的損失。

  張旺財神色凝重,手中的雪亮馬刀粘滿了鮮血,對方的功力之深超出想像,雖然重傷了龍門客棧兩個強悍的對手,可是他的肩膀處卻被那個粗壯男子所傷,自從怒斬汪洋雙腿後,他還是第一次受傷。

  水月劍散發出的強烈殺氣驅散了瀰漫在客棧中白茫茫的水霧,「刷」的一聲輕響,纖細的劍身瞬間就刺穿了水妖幻女的肩膀,似乎完全沒有時間空間的阻隔,旁邊的侍女則滿面驚恐地望著透體而出的藍色水月劍,偌大的龍門客棧忽然變得死寂,淡淡的水霧瀰漫在大廳中,彷彿清晨薄霧般清新,自然,寧靜。

  水妖幻女頭上罩著的青紗被劍氣吹走,露出了一張平凡而親切的面容,南宮無雪心頭驀然劇震,緊緊凝視她,他曾經在邊陲小鎮偶然邂逅這個女子,沒想到她竟然就是水妖幻女,她忽然對南宮無雪露出了溫暖的笑容,柔聲道:「公子殺了我吧,也許我們心中的仇恨將會灰飛煙滅,死亡也許是一種解脫,不用再承受仇恨的折磨。」

  南宮無雪面對水妖幻女熟悉而親切的笑容,面對她如此溫柔的眼神,他的臉容雖然靜若不波古井,可是水月劍卻發出不可察覺的輕微顫抖,碧雲山莊悲慘的場面浮現眼前,薄薄秀氣的嘴唇緊緊抿著,水月劍久久插在她的肩膀上,鮮血不斷地順著藍色細長的劍刃滴落。

  漫長的等待過後,劍氣倏收,水月劍尖斜斜朝上滑去三寸,鋒利美麗的利刃閃電般刺入水妖幻女的左脅,她清楚地感到劍鋒及骨而止,然後南宮無雪抽劍疾出,鮮血從水妖幻女身上狂湧而出,但她仍是穩立如山,沒晃動少許,這一劍並沒傷及要害,南宮無雪想起他父親對水妖幻女的無情傷害,想起在邊陲小鎮的那種溫暖感覺,竟無法狠心殺了眼前女子!

  水妖幻女雙眸射出了奇幻目光,裡面包含了太多的複雜情感,南宮無雪入神地凝望水妖幻女的眼神,可是始終無法望穿她的目光,就在他心神迷茫的瞬間,旁邊驚恐莫名的侍女忽然出手,一把鋒利森冷的短劍驀然詭異地抵在了南宮無雪的胸口。

  所有變故瞬間發生,雖然黑虎幫此時佔據了絕對優勢,可是張旺財也只能眼睜睜望著南宮無雪剎那間竟然被侍女制住,南宮無雪冷冷昂然立在那客棧,一點不把這決定他生死的一劍放在心上,連眉頭都不皺半下。

  南宮無雪轉頭靜靜凝望侍女,她此刻身上已經沒有任何驚恐的感覺,剛才的一劍石破天驚,普通人絕無可能刺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劍招,他眼神一亮,抬頭冷冷對侍女道:「你才是水妖幻女,詭變的計謀如夢如幻,讓人根本無法分辨真假!剛才你借助那迷濛水霧,瞬間就和身邊侍女更換了衣服,讓我產生了錯覺,剛才被我所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侍女,而你已經裝扮成了侍女,讓人無法分辨。」

  水妖幻女笑顏如花,渾身散發出妖艷迷濛的美麗,柔聲道:「她叫青衣,乃是我身邊的侍女,這些年一直呆在我身邊,無論神態和武功與我都有幾分相似。」

  剛才被南宮無雪刺傷肩膀的青衣侍女緩緩褪去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張秀氣面容,竟然和旁邊的水妖幻女一模一樣,讓南宮無雪的心中頓時產生了迷幻感覺,一切都如同在虛無夢中,他忽然沉聲對水妖幻女道:「我在邊陲小鎮碰到那個女子是否就是你?」

  水妖幻女悠然微笑道:「你居然還記得那荒涼的小鎮,我很開心在小鎮遇到你,可是你剛才為何不殺她?你孤身到龍門客棧本是為了殺水妖幻女而來!」

  南宮無雪沉聲對水妖幻女道:「剛才也許是我心中太過傷感,所以竟然無法下手,仇恨乃是天下最厲害的毒藥,可以讓人變得瘋狂!現在你可以痛快殺了我為你姐姐報仇,仇恨將會灰飛煙滅,死亡會是一種解脫嗎?死亡可以讓人忘記心中悲傷嗎?」

  水妖幻女的眼神終於出現變化,秀眸射出銳利澄明的采芒,驀然把臉上那張和青衣侍女極度相似的人皮面具揭下,眾人眼前一亮,那是一張美麗得近乎詭異的臉,晶瑩似雪,充滿張彈之力的肌膚,漂亮誘人的秀髮冰肌,世上竟有氣質動人至此的美女?她已是笑意滿面了,直將眾人看得目醉神搖,可是她的手中短劍卻陡然迸發出森冷劍芒。

  南宮無雪清楚感覺到了鋒利劍芒刺破肌膚的痛楚,水妖幻女不但武功高絕,而且精通易容詭計,身影幻如妖女,此戰他敗得無話可說,惟有緩緩閉上眼睛,心湖浮現了展瑩俏麗的面容,「也許會在另外的世界與她相逢。」面對死亡陰影,他的心中並沒有恐懼。

  水妖幻女眼神忽然變得迷茫如水霧,忽然輕柔地把手中短劍拋在地面,微笑道:「剛才你也未對我下毒手,我們今日就光明正大地激戰一場,無論勝負,所有恩怨仇恨都將隨風飄遠。」

  南宮無雪久久凝望水妖幻女,看到了她的親切溫暖的笑容,可是卻無法看透她籠罩水霧的雙眸,他緩慢地把水月劍插回劍鞘,十指不斷彈動,並隨著手指的動作,只見一串串藍色芒氣放出,引起陣陣如水般的碧藍漣漪,雙手之中現出一條弧形的藍色光弧,跳動不停,同時隨著嗡嗡異響越來越大聲,那光色的濃度也愈趨深沉,絢爛光球驀然朝水妖幻女迅速飄去。

  水妖幻女嬌笑著凌空飄起,雙手捲起一層透明水紋,堪堪擋住了藍色光弧,她的身子不斷朝後飄飛,顯然一身功力並不在南宮無雪之下,她優雅如風地漂浮在空中,忽然對南宮無雪露出了親切而溫暖的熟悉笑容,雙手驀然朝後伸展,盡量舒展了她優美的體態,仰頭發出開心的大笑,藍色光弧頓時重重擊在她柔軟的胸部。

  「轟」地一聲巨響,水妖幻女被高高震飛,烏黑如雲似瀑的秀髮長垂至後背心,自由寫意的隨著動作在風雪中飄揚拂舞,瀟灑之極,身型更是絕美高挑,風姿綽約,伴隨灑落空中的點點血雨,輕柔地落在了龍門客棧門口那棵巨大的枯樹前。

  南宮無雪不能置信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變幻莫測的場景如同夢幻般虛無,他心神震驚,白色身子驀然飄然飛落在水妖幻女面前,急促問道:「你為何要這樣做?」

  寒天徹地裡,地面堆積著班駁的殘雪,水妖幻女用冰冷雪水清洗著面容上的血跡,目光卻一直冷冷的,彷彿帶著仇恨一般瞪著南宮無雪,軟軟斜靠在冰天雪地中的枯樹上,她的身上卻是通體的火熱。

  良久,水妖幻女俏臉微紅,旋又露出一閃即逝的幽怨神色,垂下螓首輕輕道:「十多年前,姐姐狂熱地愛上了南宮長天,可是我卻沒料到竟然會對你也產生了感情,我們姐妹竟然分別愛上了你們父子,難道一切都是宿命嗎?你還記得那荒涼的小鎮嗎?我本來在那裡就可以聯合鐵血聯盟刺殺你,可是我卻並沒有動手,我喜歡你高貴優雅的神態和骨子裡的憂傷,這些天心裡總是浮現你的白色身影。」

  水妖幻女大膽抬頭朝南宮無雪瞧去,深深的注視半晌,秀眉輕蹙,忽然堅定道:「十多年來,我處心積慮對付南宮長天,可是當我看著碧雲山莊遍地屍體時,我沒有感覺到快樂,反而感到了痛苦,仇恨伴隨我在沙漠中度過了十餘年,此時我寧願死在你的手中,希望能忘記所有的仇恨和痛苦。」

  猥瑣的瘦小夥計驀然衝到水妖幻女面前,他的左臂已經被張旺財砍斷,鮮血淋漓,可是他似乎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重重跪倒地面撕聲道:「老闆,龍門客棧不能沒有你!我和他們拼了!」

  水妖幻女低頭對瘦小夥計淒然道:「龍門客棧以後就交給你打理了,只要我死了,他們絕對不會為難你,我是心甘情願被南宮無雪殺死,你以後絕對不能為我報仇,否則我死不瞑目!」

  猥瑣夥計的眼中流出了血淚,十多年來,他一直在龍門客棧中度過,水妖幻女不但讓他不再四處顛沛流浪,而且向傳授了武功,水妖幻女喜怒無常,沉默冰冷,可是她就像他的親人,龍門客棧就像他的家,甚至比家還溫暖。

  身材粗壯的中年男子同樣身受重傷,掙扎著走到水妖幻女面前,他久久凝視水妖幻女,看到了她必死的決心,於是依然面帶微笑道:「我曾經暗自發誓,只要你離開人世,我就絕不獨活於世間,十年來我已經很開心了。」他話音未落,義無返顧地猛然運功震碎經脈,全身血管爆裂而亡!

  南宮無雪沒有了往日的飄逸儒雅,面色蒼白無神,雙眼充血,嘶咬著秀氣的嘴唇,手中的水月劍閃閃發光,如同迷濛月色下的湖光,藍色劍光映襯下顯得他的樣子痛苦異常,水妖幻女受傷之後顯得柔弱無助,楚楚可憐,如同江南水鄉婉約的少女,面對製造了碧雲山莊滅門慘案的兇手,他竟然無法刺出水月劍,忽然感到了身心的極度疲憊。

  水妖幻女癡癡地凝望眼前的白色身影,雙眸沒有一絲對死亡的恐懼,心神出奇的寧靜,從來沒有這般寧靜過,心中忘卻了曾經深藏在心中的仇恨,甚至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開心和幸福,他像極了少女時代出現在夢中的翩翩白衣少年,儒雅高貴,一塵不染,她忽然好想回到少女時代的江南水鄉,迷濛的湖面上,她曾經如同水妖在煙雨江南翩然飛舞。

  當夜塞外荒村飲酒,南宮無雪背負寶劍,白衣勝雪,神采飛揚,俊秀的面容下落寞的雙眼彷彿有一種洞徹天地間一切玄機的成熟睿智,無論星辰變易,四時交替,萬物生衍,陰陽運行,一切的結果都可在神光若有若無中解答,水妖幻女微笑著閉上了雙眸,似乎看到了一個白衣少年拉著她的手,漫步在朦朧的水霧細雨中,那時花開正濃。

  良久,南宮無雪咬牙對張旺財低聲道:「麻煩幫我殺了她!日後我會親自到黑虎山向趙幫主道謝。」客棧中飄渺迷濛的水霧緩緩散盡,世間萬物依然清晰如故,他孤寂地轉身離開了硝煙瀰漫,屍橫遍野的龍門客棧,白色身影飄然踏雪而去,就在轉身的瞬間,他雙眼中滴落的淚水在寒冷的漠北瞬間就凝固為冰。

  張旺財冷靜地舉手,身後的一百多名弓箭手迅速用力拉弓,全部對準了在佇立在寒風中的水妖幻女,死一般的寂靜,密密麻麻的鋒利長箭忽然凌厲地劃過天空,「噗噗噗」地射進了水妖幻女的身體之內,長箭隱含的強大真氣把她瘦弱的身子帶得飛了起來,牢牢地被長箭釘在了數丈遠外的枯樹上,黑壓壓的箭矢依然不停地射出,無情地把高高掛在枯樹上的水妖幻女射成了刺蝟。

  大風起兮雲飛揚,寒風無情吹過,不但吹落了水妖幻女身上流出的無盡鮮血,也吹起了她飄逸的長髮,滿天都飛舞著柔順青絲,散發出淡淡清香,天空的陰沉黑雲忽然飄落了晶瑩雪花,怒雪很快覆蓋了那些鮮艷的紅色,整個世間似乎變成了潔白無暇的世界。

  夜真的很冷,特別是在深夜,趙烈根本無法入睡,輕輕推開窗子,一股冷風就像是刀子似的刮在臉上,無聲的雪飄然落下,這是一個簡陋偏僻的客棧,房間裡面並沒有炭火,四處都透著刺骨的冰冷。

  趙烈右手把長刀拔出來了少許,刀鋒立既生出一股凌歷無匹的刀氣,他敏感的指尖輕輕撫摩長刀冰心的刀鋒,入手冰冷,晶瑩的刀身泛著波光瀲艷,悠然形成了一層層密密的透明波紋,燭光微閃,刀身隱約閃出血光,這些日子它飽飲了鮮血,「哐」的一聲,刀鋒隱藏到刀鞘中,那股冰冷寒意驀然消逝!長刀無邊的溫熱透過手掌傳到了趙烈體內,他的目光有些興奮,刀鋒黝黑無芒,彷彿和黑夜融為一體,可是當手指放在上面時,卻能感覺到刀鋒散發出渴望飲血的狂熱。

  寒風吹拂,幾片雪花從窗外飄了進來,無味的清新與晶瑩的潔白,遮去了多味的俗世,還原了世界片刻的純淨。趙烈的心卻未曾寧靜,心緒如潮,黑虎幫實力穩步擴張,數月來他一直帶領隨身的數十名黑虎鐵衛四處巡視黑虎幫各處分舵,黑虎幫自成立後,他還是第一次有閒暇時間四處看望黑虎幫的好兄弟,親自出手參與了多次激戰,兩把長刀也痛快飲盡鮮血,酣暢淋漓。

  倔強的葉飛馬不停蹄,終日率領數百長刀鐵騎在外征戰,趙烈數次與葉飛擦肩而過,可是始終沒有碰到葉飛,趙烈心中感到了些許的遺憾和惆悵,他真的很想看到這個肝膽相照的好兄弟,葉飛為黑虎幫付出了太多,他非常清楚知道葉飛藏在心中的痛苦,更加欽佩葉飛的開闊心胸和堅毅性格。

  趙烈日夜處理堆積如山的幫務,四處巡視各地分舵,還要處心積慮地謀劃剷除藏在暗處的殺手組織,縱然是鐵打的身子也感到了一絲疲憊,葉飛許久不在身邊,張旺財遠赴塞外,周長空到徐州聯繫丐幫吳沖寒,黑峰三十二騎和青雲九龍都為了黑虎幫在外盡心奔波,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傾心談話的兄弟。

  寒夜飄雪中,冷風寂靜裡,雖然此時黑虎幫兵強馬壯,屹立江南江湖,控制的地盤逐漸擴大,實力穩步增強,可是趙烈卻忽然感到了突如其來的孤獨,寒燈相對憶往昔,夜雪何時聽蕭瑟?

  趙烈心神寂寥,忽然起身走出房門,感覺還是冷冷颼颼的,靜靜在黑夜中立了片刻,任由雪花落在裸露的皮膚,寒意點點沁懷。

  付出超乎尋常的努力後,趙烈奇跡般再次崛起,開始逐步走向了武林顛峰,他的努力和拚搏讓人欽佩,各地黑虎幫的兄弟心中充滿了無上的尊敬和崇拜,此次他快馬踏遍了黑虎幫控制的江南大地,所到之處都是前呼後擁,他感覺到了榮耀和權力的快感,身為堂堂黑虎幫主,控制了數千幫眾,頭頂著武林戰神的耀眼光環,身邊簇擁著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可是此時在寂靜的寒夜,孤獨卻像鋒利刀子狠狠地戳進了他的心!

  風起葉落,可是那飄落的葉子在冬夜顯得那樣從容,趙烈負手凝望悠然落葉,訝異於落葉的從容和鎮定,全然感覺不到舊時葉落花謝的殘敗和落寞。庭樹不知人去盡,春來還發舊時花,春、夏、秋、冬,四季輪迴,萬物生死循環,生生相息,春的燦爛,夏的熱烈、秋的平實、冬的長眠,無不揭示了萬物輪迴的生命歷程,任誰都是無法抗拒得了的,人活著要精彩,才無愧乎短暫的一生。

  時光無聲流逝,江湖格局也在默默改變,黑虎幫千里挺進中原,控制東都洛陽後,黑虎幫的地盤不但和英雄會犬牙交錯,而且開始和北方的鐵血聯盟有了直接的摩擦,雙方爆發了小規模的衝突後都安靜地退縮,互相似乎有著神秘的默契。

  趙烈卻在這個時候忽然來到了和鐵血聯盟接壤的城鎮,這裡已經是黑虎幫未能控制的地盤,同時也是鐵血聯盟的邊緣地帶,雙方似乎都很克制,並不想控制這個地方,小鎮顯得格外寧靜熱鬧,與世無爭。

  眾多黑虎鐵衛遠遠佇立在小鎮外面,趙烈獨自坐在酒樓臨窗的桌子,水墨山石,奇松翠竹的幾座屏風自然擱出空間,顯出一種典雅秀麗的韻味,別有一番風情,可以從中體會的出一種精緻和不俗,身處其中,他凝視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品嚐世間百味,確是人生的一件快事。

  烈酒入喉,趙烈隨手把酒杯拋在桌面,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他的皮膚閃亮著獨特的古銅色,整個人就像鐵鑄似的,配著黑色勁裝和藍色外袍,滿頭金色長髮顯得格外耀眼,他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桌子,低頭沉思如何對付幽靈侯幽陽天。

  前幾天,趙烈已經接到了周長空的飛鴿密報,吳沖寒忠義無雙,向來痛恨勾結外敵的江湖客,果然痛快答應和黑虎幫聯手對付神秘的殺手組織,周長空雖然曾經被逐出丐幫,可是膽識過人,毅然孤身返回到丐幫總舵徐州,頂著壓力親自面見吳沖寒,展示了隱忍多智的性格,居然成功說服丐幫聯手黑虎幫共同對付幽陽天。

  周長空心思縝密,不但在密報中詳細描述了殺手組織總部幽靈山莊的情況,而且還提供了周密的攻擊計劃,整個計劃幾乎滴水不漏,趙烈的面容露出了欣賞歎服的微笑,若能再成功聯合鐵血聯盟,匯聚三大幫派的精銳力量,那怕幽靈侯擁有三頭六臂,也無法挽救幽靈山莊遭到毀滅的命運!

  第一百零三章亦敵亦友

  宋青河面容之美,更是任何話也描敘不出,若非眼見,誰也難信人間竟有如此絕色男子,身穿碧藍色的絳紗長袍,外加藍色披帛纏於雙臂,長袖翩翩,益顯其修長之體態,領子袖口俱鑲織錦沿邊,袖邊又綴有一塊顏色不同的貼袖,腰間以帛帶系扎,腳踏木屐緩緩從門外走入,剎那間,就連空氣也忽然變得清新自然。

  趙烈驀然抬頭,兩人眼神相觸的一刻,宋青河感到了一種奇妙的滋味,心中竟然有種怪異的渴望,他的眼睛蒙上如煙如霧的淒迷神色,輕輕坐在趙烈面前,俊美臉龐在掛於酒樓內的羊皮燈映照下,有種無以名之、超逾人世的詭異神秘美態,旁邊的侍女頓時覺得眼前一亮,癡癡地凝望宋青河俊美如女人的面容,差點忘記了為他添酒。

  趙烈雖然悠然坐著,可是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令人無可抗禦的氣度,忽然露出燦爛的笑容,雪白整齊的牙齒閃閃生耀,正容道:「還好宋公子不是女人,否則天下的女人都會感到羞愧難堪,長風萬里送飄雪,恍惚間,我們已經很久未見面了。」

  宋青河神色平靜的坐著,似乎沒有聽到趙烈的話語,眼神清澈至不含任何雜質,沒有任何情感,絕不會輕易被激怒,他一雙深邃莫測的澄明雙眼,絲毫不讓的迎上趙烈燦爛的目光,沒有半點退縮之意,目光驀然變得更銳利了,靜靜凝視著他,好一會後點頭道: 「鐵血堡中匆匆一別,你已是武林戰神,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趙烈心中無限感慨,忽然沉聲道:「我們認識已經很久了,也許你是江湖中最瞭解我的人,也是我最可怕的對手!茫茫江湖,人心叵測,回首往昔,逃亡江湖的時候,許多人都想要我的項上人頭。可是不管因為什麼,你卻給予我很大的支持,我們在風風雨雨中總算順利地走了過來,沒有你在暗中的支持,也許不會有今天的武林戰神和黑虎幫。哎,直到此刻我們還能靜靜地一起飲酒喝茶,真是很不容易。」

  宋青河輕輕地移開目光,彷彿在聽趙烈說話的時候,也在聆聽遠方某些聲音,臉上露出心神顫動的微妙表情,似有所思道:「趙公子也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們誰也不欠誰,都是靠自己的努力,都有著自己的夢想。」

  氣氛驀然變得微妙寧靜,空氣驀然飄蕩著若有若無的殺意,鐵血聯盟和黑虎幫遲早會面臨激烈搏殺,兩人城府極深,都沒有在再說話,那淡淡的殺意也很快就隨風飄遠了,他們心中反而湧上一種莫名的溫暖情感。

  添茶上菜的侍女均為正當妙齡的女子,一個個面含笑意,明眸善睞,平添了幾許親切與曖昧,她們靜立一旁,讓人看了只覺得舒暢而又升不起任何旖念,不時為兩人斟酒擦拭桌案。

  菜竟是麻辣之氣厚重的川菜,大約是辣椒過多的緣故,趙烈痛快吃菜飲酒,額頭竟微微見汗,他微笑道:「一個廚子,沒有通慧心曲的巧手,沒有深厚的文化修養,絕難配出如此色香迷人的美味佳餚,真是痛快!你我何不痛快做些轟轟烈烈的事情呢?聽說宋公子最近也遭受了殺手暗殺,不知可否查出了幕後的組織?」

  宋青河幾乎連筷子也未動,只是淺嘗了幾口清茶,聞之動了動筷子,抬頭寧靜道: 「菜還算可以入口,雖非上品,但創意勝過那些墨守成規的所謂名廚。我絕不會放過幽靈侯幽陽天,誰若惹了我,就只有得到悲慘的下場,我一直在查尋神秘的幽靈山莊。」

  趙烈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我已經知道幽靈山莊的確切位置,希望能夠聯合鐵血聯盟,黑虎幫和丐幫的力量一起徹底廢了幽陽天和他的幽靈山莊。」

  天色漸漸黯淡,侍女點燃了外進小廳的一盞油燈,佈置清雅的酒樓予人溫暖舒適的感覺,宋青河神色不露半分情緒的波蕩,悠然對趙烈道:「你的野心很大,竟然想一口氣把幽靈山莊廢了,幽陽天耗費了十年才創立了殺手組織,山莊裡面高手如雲,恐怕很難一舉摧毀幽靈山莊。」

  趙烈傲然道:「沒有野心,怎能成大事?只要宋公子和我聯手,再加上丐幫的眾多高手,我保證讓幽陽天性命難保。」他忽然把手中烈酒飲盡,旋風般朝送青河湊近身來,以充滿強大信心和鬥志的語調道:「能成非常之業者,必須先成非常之事,我們兩人此時欠的是一場轟動武林的大戰,環顧江湖,鐵血聯盟和黑虎幫南北呼應,實力強大,這種缺憾不能再存在下去,此事亦勢在必行,而且我們縱不下手,幽陽天肯放過我們嗎?」

  宋青河忍不住抬頭細看趙烈充盈著男性魅力的側面輪廓的線條,臉色忽然有些嫣紅,低聲細語道:「幽陽天曾三次派死士刺殺我,都落得全軍覆減的厄運,可是那些殺手都是罕見的高手,而且幽陽天十多年前就已經縱橫江湖,臥薪嘗膽十年,幽靈山莊也許就是龍潭虎穴,這些或者會讓你重新再考慮這種近乎狂妄的計劃。」

  趙烈根本不為所動,眼神凌厲,冷冷道:「此時的江湖已非當年的江湖,長江後浪推前浪,江湖之中,無論是鐵血聯盟和黑虎幫都惟有慘烈血戰方能揚威,才能給六大門派極大的震懾,我們必須證明,此時的江湖已經屬於我們。」

  宋青河烏黑的秀髮像兩道小瀑布般傾瀉在刀削似的肩膀處,俊美得異乎尋常,淡雅的藍色裝束更突出了他出眾的臉龐,目光異彩漣漣,忽然與趙烈的眼神緊鎖在一起,輕聲道:「趙公子有把握聯合丐幫嗎?」

  趙烈的皮膚曬成了古銅色,閃閃發亮,散發著令人艷羨的健康灼熱氣息,抬頭微笑道:「吳沖寒和我有些交情,況且此次對付的乃是勾結突厥的黑道殺手組織,以吳沖寒的性格,丐幫自然會傾力而為,這次乃是為了國家朝廷而戰,可以讓那些所謂的俠義之輩閉嘴,正是鐵血聯盟和黑虎幫揚名天下的好機會。」

  窗外的明月照亮了宋青河整張臉龐,有如湖水般自然秀美,沒有任何斧鑿之痕,如圖如畫,強調了他臉上的完美的輪廓,眼中茫然之色一閃即逝,唇角飄出點自嘲的苦澀表情,他輕輕道:「我們會這樣一直合作下去嗎?你真是很難對付的敵人,黑虎幫擴展的速度讓人驚訝。」

  趙烈露出了一絲若月兒破開烏雲的笑意,虎目閃爍神聖而秘不可測的光輝點頭道: 「你太瞭解我了,只是希望我們成為敵人的那一天晚點到來,不過有壓力才有動力,強大的壓力只會鞭策我不斷朝前拚搏。」他旋風般轉過身來,背挺肩張,登時生出一股一夫當道,萬軍莫能闖過的強凝氣勢。

  宋青河心神觸動,潔白晶瑩,修長纖美的手握住了酒杯,平時極少喝酒,此時他的雪白小齒,輕輕咬了酒杯一角,細心品嚐著火辣的酒,心情忽然變得有些微妙,於是挪開目光,從趙烈的肩上瞧往望窗外,明月柔和地照射在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淡淡地,趙烈的影像開始模糊起來,宋青河的心卻更加迷茫,就連喝酒的動作也是那般的輕柔,輕得讓趙烈感到渾身不自在。

  月光如水靜靜地流淌著,兩人之間的氣氛驀然有些沉悶微妙,寒冬的涼氣讓人不得不把衣服裹得嚴實再嚴實些,天空中的月亮沒有秋日裡的清爽明艷,小心翼翼地鑽出來,猶如少女半遮著面頰,射出淡而發白的冰冷光線。

  趙烈舉杯邀月,小樓煮酒,神情懶散,洋溢著對什麼事都滿不在乎的味道,鼻樑挺拔,眉宇間透著滄桑,修長眉毛下雙眼射出的目光卻很複雜,含著幾分醉意狂放笑道:「淡淡明月上西樓,淡淡酒解淡淡愁,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合作了,縱使來日需要提刀與你激戰,今夜也可以痛快飲酒,暫時拋卻世間煩擾,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

  落暮後的陰暗漸漸籠罩了天地,更兼狹著冷風的捲襲,撲撲簌簌敲打著窗台,透著絲絲的寒涼,宋青河心中的絲絲淡淡的柔情驀然消退,雙眼深邃難測,手中的酒杯卻輕輕放下了,整個人變得異常沉穩冷靜,默默注視趙烈在面前放浪形駭地痛快飲酒,心中竟然有種飲酒的迷醉味道,趙烈長髮飄舞兮,灑脫超然,羅幃舒捲,似有人開,明月直入,無心可猜。

  趙烈率領二十多名黑虎鐵衛駐紮在荒涼的客棧中,明天清晨,葉飛和周長空都將率領黑虎幫精銳力量到這裡匯合,然後一起馬不停蹄趕到幽靈山莊,萬事具備,所有的安排都已經妥當,就等著和幽靈山莊的展開激戰。

  客棧中燈光昏暗,豆大燭火幾乎快要熄滅,此時雖然已是深夜,粗糙的酒碗中盛著粗獷的烈酒,趙烈毫不在意地痛快飲下,烈酒像火燃燒了他的血液,熱血奔湧在身體中,他並沒有休息,而是連夜仔細推敲幾天後對幽靈山莊的進攻,每個細節都認真思索,此次需要聯絡鐵血聯盟和丐幫,計劃龐大繁蕪,出動的人馬眾多,絕對不能出任何紕漏。

  黑虎幫傾注了趙烈的無數心血,數千名幫眾士氣高漲,充滿了積極向上的活力,許多年輕弟子紛紛崛起,擔任幫中要職,幫規森嚴而充滿競爭,紀律嚴明,幫眾作風頑強,戰鬥力驚人,精妙深奧的狂風刀法和黑虎拳成為幫中兄弟必修的武功,眾兄弟的武功修為進步神速,人才濟濟。

  山水聯盟的毀滅讓趙烈明白了很多東西,那些都是鮮血換回的慘痛教訓,黑虎幫成立後除了與神刀門的激戰外,並沒有向山水聯盟那樣在江湖中大肆瘋狂殺戮,而是步步為營,穩打穩扎,趙烈多次孤身冒險,終於為黑虎幫創造了良好的外部環境,再加上葉飛,張旺財,黑峰三十二騎和幫中年輕弟子的迅速成長,黑虎幫穩步擴張,終於牢牢屹立江南武林,就等待時機向江湖發出怒吼。

  黑虎幫遲早要向整個江湖發出震天怒吼,趙烈的心中充滿了興奮和征服的野心,熱血開始沸騰,必須要用敵人的鮮血來向江湖顯示黑虎幫強悍的實力,這次乃是絕佳機會,江湖中沒有人會同情幽陽天和他手下的殺手組織,黑虎幫會因此戰而揚名天下,獲得武林豪傑的尊敬,畢竟幽陽天乃是勾結外敵的江湖敗類。

  這裡乃是黑虎幫控制的地盤,客棧中住的都是普通江湖客,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趙烈心情非常放鬆,想到明天就可以見到葉飛,趙烈忍不住飲盡了碗中烈酒,欠了葉飛太多的東西,他們已經很久未見面了。

  微弱的燭火忽然跳動了一下,趙烈輕輕放下了手中酒碗,無聲無息地閃出了客棧,外面漆黑一片,守護在客棧門口的五六名黑虎鐵衛神秘消失了,天空沒有星星月亮,甚至連聲音也沒有,死般寂靜,趙烈的心一直往下沉,因為已經發覺了數名黑虎鐵衛已經躺在了地面,若有若無的鮮血味道在風中飄蕩,他們臨死前甚至連聲音也未發出,胸口已經被利刃穿胸刺破。

  黑暗中似乎隱藏著詭異的幽靈,趙烈銳利雙眼凝視無邊的黑夜,忽然敏銳感覺到客棧裡面傳來細微的破空聲音,他臉色一變,旋風般衝回客棧,猛然震碎客棧房間,赫然發現躺在房間裡面休息的十幾名黑虎鐵衛在睡夢中全部被殺死,胸口同樣被利刃穿胸刺破,而客棧中的其他客人依然酣睡,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客棧大廳中央的燭火詭異跳動,空氣忽然變得有些冰冷,彷彿地獄冥界湧出的鬼氣瀰漫在客棧中,趙烈此時反倒變得冷靜異常,握緊雙拳冷冷走到了客棧的大廳。

  原本空蕩蕩的大廳中驀然多了一個白色身影,幽靈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在客棧裡面,悠然自得飲酒,晶瑩勝玉的皮膚泛起難以形容的奇異光澤,白髮白衣,幽幽地坐在微弱燈火的暗影裡,仰首觀望,若有若無的黑霧輕柔地縈繞在他身邊。

  幽靈侯似乎沒有望到趙烈的藍色身影,輕輕拍手,十多名素衣高挑美女忽然從黑夜中湧入,或坐或臥,或輕弄樂器,或低聲吟唱,把荒涼簡陋的客棧點綴得色生香,倍添黑夜秘不可測的氣氛。

  一名少女在桌上放置一個大銅爐,沉香木煙由爐內騰昇,徐徐飄散,為客棧蒙上輕紗薄霧,香氣四逸。長髮披肩的白衣幽靈侯背對趙烈,正仰望那閃爍的燭火,趙烈雖因背著他見不到容顏,仍可看到幽靈侯不動若磐石的姿態,沒有絲毫臃腫的情態,更令他具有不凡的威嚴氣度,使人不敢生出輕忽之心,感到了異乎尋常的巨大壓力。

  幽靈侯忽然輕聲道:「生命是如此的美好,我們可千萬不要辜負了美好的青春,應該好好享受,不知趙幫主可否喜歡這些美女歌舞,如此良辰,豈能沒有美人相伴,素聞趙幫主喜歡美女美酒,不如坐下飲酒賞樂?」

  趙烈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些艷麗淒婉的女子,看到了她們露出的一截紅袖,聽到從幽暗客棧中彈響的幽怨琵琶,他的眼中閃過迷茫神色,曾經也有過悠閒的生活,神色變得從容鎮靜,痛快拿起酒罈飲下,冷冷道:「煙裡絲絲弄碧,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系春心情短柳絲長,觀花人遠天涯近。哈哈,美女如雲,風吹過後飄然無痕,一世英名我不要,只求換來紅顏一笑,天涯相隨,英雄注定無淚無悔!」

  幽靈侯忍不住擊掌歎道:「說得真好,我被你感動了,不愧我深夜拜訪,不虛此行。」 他忽然轉身凝視趙烈,雙目殺機大盛,毫不眨眼地盯著趙烈道:「你可以愚蠢,可以不自量力,可以冥頑不靈,可以自尋死路,卻不可那麼狂妄,居然想聯合鐵血聯盟和丐幫徹底摧毀我,你是在找死!」

  趙烈體型標悍,背負長刀,冷冷注視威震天下的幽靈侯,沒有絲毫的畏懼,傲然道: 「死亡的滋味我經歷了太多,早已不在乎,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計劃?」

  幽靈侯歎息道:「十多年前的江湖,根本沒有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名字,趙幫主也太小視我的力量了,江湖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只是沒想到幾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居然膽敢與我為敵,真是不自量力,你們的計劃我已經瞭如指掌,所以決定把你和宋青河,吳沖寒分別幹掉,我要讓江湖知道,此時江湖依然是幽靈侯的江湖!」

  趙烈心中一涼,顯然低估了幽靈侯的力量,此次攻擊幽靈山莊的確有點太冒進了,不過他的目光依然如刀,默默思索如何解決面臨的困境,忽然微笑道:「當年的幽靈侯嘯傲江湖,無比的瀟灑風流,我也曾經很神往侯爺那種飄然孤傲的氣勢,可是如今的幽靈侯卻膽小如鼠,若我與宋青河,吳沖寒中任何一人聯手,恐怕都會讓幽靈侯嚇得屁滾尿流,所以只敢單獨面對其中一人,真是世風日下,可歎可悲。」

  幽靈侯想到冷月飛劍樓雨和風火神拳陳浪都死在這些江湖後起之秀手中,心頭竟然感到了悲涼,臉色驀然煞白,渾身充斥著猛烈殺意,忽然揮手讓那些歌女全部退下,眼眶內靈動如神的一雙眸珠,有如夜空上最明亮的星兒,嵌進恰如其份的長眼內,天衣無縫,他的兩道眼神箭矢似的投到趙烈處,以尖細陰柔的聲音喝道:「宋青河,吳沖寒和你都必須死,我會分別把你們三人全部殺死,你們的死期不遠了!」

  趙烈故意露出嬉皮笑臉的模樣,搖頭歎息道:「幽靈侯應該先去找宋青河和吳沖寒,為何偏偏要第一個來找我?拜託先把他們殺了再來找我,為什麼我的命總是這麼苦?剛才那些美麗歌女有傾國傾城之色,顛倒眾生之藝,活色生香的美人兒,粉胸香撥共春語,你我何不繼續悠然欣賞?何必劍拔弩張,一點情調也沒有!」

  幽靈侯頓時怒由心生,眼簾半蓋下的眸珠射出箭狀的銳芒,形態詭異至極點,陰沉妖艷的大笑聲轟天響起,整個客棧都震動起來,所有窗戶驀然被震碎,客棧中的早就被驚醒的客人無不動容,縮在被窩裡面心驚膽戰。

  趙烈目光陰沉閃爍,剛才故意激怒幽靈侯,就是為了找到擊敗幽靈侯的破綻,他從幽靈侯笑聲中所含的勁氣,便知對手的氣功己臻化境,只是其聲勢,便足可奪人心魄,趙烈耳內同時響起呼呼風暴的狂嘯聲,風嘯像浪潮般擴大開去,使得他滿頭濃密的金髮無風拂揚,如同置身在驚濤駭浪之中,心跳瞬間加速到一百,差點從喉嚨中跳出來,整個天地儘是狂風怒號的可怕聲音,偏偏四周卻是寧靜如昔。

  幽靈侯全身白色衣衫拂動,頭髮根根直豎,在頂上搖擺,就像化身為人的幽靈魔王,他的眼睛卻如同浩瀚無邊的海洋,碧空如洗的穹蒼,足以將世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完全容納,面前的桌子忽然迅速打橫向趙烈撞去。

  就在桌沿即將撞上趙烈胸口那電光石火的眨眼光景中,長刀冰心忽然離鞘而出,以令人難以相信的高速,劈在桌沿處,堅實的木桌中分而整齊斷裂,森冷的藍色刀芒閃電般從分作兩半的桌面中央射向幽靈侯,趙烈同時左手巧妙地拍在桌子上,無數盤子,碟子同時旋轉切向幽靈侯的咽喉。

  幽靈侯仍穩坐椅內,尖長的指甲往前一揮,隔空擊出一拳,登時爆起螺旋勁氣,暗裡卻趁桌子倒地前,以腳尖踢中下墮的碟子,碟子以驚人的高速旋轉著斜割往趙烈雙膝處,隔桌近距離之戰,凶險百倍,既迅疾無倫,更是鬥智鬥力,瞬息萬變。

  趙烈足尖點在踢來的碟子上,驀然沖天而起,藍色身影在空中不住改變角度方向,長刀冰心以至乎極點的速度力道狂砍,冰冷的刀鋒瞬間就瀰漫在客棧中。

  幽靈侯一拳轟至,此拳驚天動地,捲起了駭人吸力,彷若破開了九重天,趙烈即使脅生雙翼,騰空而起,還是避無可避,幽靈侯此時動了真怒,全力出手,此拳實威不可擋,卻是不能不擋,四周的空氣似乎一下子被如同十八層地獄冥界攻來的拳風吸得一滴不剩,使趙烈覺得整個人虛虛蕩蕩,無處著力似的,難過至極點。

  剎那間,趙烈的心神晉入了通明境界,無有遺漏的體內真氣自然而生,一刀冷冷劈出,就像一根最鋒銳的針般筆直激射對方拳頭核心處,生出刺耳的破空聲,「蓬」!趙烈全身劇震,如同斷線風箏的往後飄退,倏然立定。

  幽靈侯凝立不動,呆看著自己的拳頭,好半晌始垂下右手,往趙烈瞧來,白髮白衣回復原狀,抬頭沉身道:「這究竟是甚麼刀法?竟能震散我的拳勁?」雙目同時神光電射,罩定了趙烈,令趙烈感到身體里外,沒有任何部份可瞞得過這位絕頂高手的觀察,被看通看透,有如赤身裸體,暴露在寒風冷雪之中。

  趙烈的神情仍是好整以暇,漫不經心的淡然道:「暴雪刀法刀隨心動,無堅不摧,無快不破!」說罷跨前一步,龐大的氣勢像從天上地下鑽出湧起的狂揚,隨他肯定而有力的步伐,挾帶冰寒徹骨的刀氣往幽靈侯捲去。

  幽靈侯輕輕往左腰一抹,長鞭已然在手,執著繞了數圈鞭子的右手往上揚起,鞭子像變魔術似的倏地蹬得筆直,斜上直達長刀尖端,輕易化解了長刀的凌厲刀勢,他渾身充滿了詭異氣息,抬頭朗聲道:「此鞭名叫千幻幽靈鞭,長三丈兩尺,死在長鞭下的高手不計其數。」

  趙烈凌空後翻而出,靜靜凝視千幻幽靈鞭,長鞭黝黑如夜,鞭子如同竹子那樣有硬結,似乎可以自由伸縮長度,鞭身四周佈滿了細微鋒利的倒刺,尖端乃是鋒利森冷的利刃,散發出死亡氣息。

  幽靈侯並沒有抖回鞭子,輕輕鬆鬆地像持著一根三丈多長的黝黑鐵棍,教人無法相信那本是一條長鞭,只是這份持恆的內力,已令趙烈暗自心驚,幽靈侯突然迅移,宛如流水行雲般迫近對手,千幻幽靈鞭以波浪似的怪異路線,點向趙烈的右頸側,迅若靈蛇,且像可隨時改變方向,含蘊著無上的詭毒奇幻和莫可抗禦的霸道威勢。

  趙烈想不到幽靈侯的鞭法如此出神入化,簡直到了隨心所欲的大家境界,雖然趙烈老練深沉,也不由駭然而驚,對方功力深不可測,稍有不慎,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界,他冷笑著一個旋身,刀勢改變成向幽靈侯後頸斬去,極具移形換影之妙,長刀驀然破空呼嘯,白芒大盛,他剛才用的竟是虛招,真正的力量集中於此時旋身疾砍的一刀。

  幽靈侯眼中露出了欽佩目光,要知若先一刀是注足功力,後一刀絕不能像如今的凌厲驚人,倉卒變招只能予敵可乘之機,說到底仍是趙烈豐富的臨戰經驗生出作用,令虛招成為深具威脅的必殺一刀,使幽靈侯不得不全力反應,亦正因是由虛變實,才讓人看不破,摸不透。

  變化驀生,千幻幽靈鞭尖梢像長了眼睛般,先往下潛,觸地時再斜標而上,點往趙烈小腹處,竟是以攻對攻的狠辣招數,「噹」!趙烈施展渾身解數,勉力以刀尖挑中對方必殺一鞭,但感覺一股怪異旋勁侵體而來,趙烈慘哼一聲,迅速朝後躍出。

  幽靈侯雙目威稜四射,長鞭頓時化作萬千鞭影,像驟雨狂風般向趙烈罩去,強佔攻勢,威猛無儔,又再一聲暴喝,鞭勢再變,右手同時執著鞭把和梢端,功貫鞭身,招招都充滿著凌厲的殺意,那種把細軟長鞭控制得像活了過來、隨心所欲的境界,歎為觀止,幽靈侯功力之高,實力之強,確是名不虛傳。

  趙烈雖然處在下風,目光依然強悍,左手驀然掣出長刀無邊,瞬間變化出百千道耀眼紅色刀芒,每道刀芒都反映著四周照來的燈火,宛如一個不住爍閃的大火球般,在他刀上爆開,把幽靈侯的攻勢完全制止和籠罩,其中如此刀道,已達驚世駭俗的地步!

  面對強大的敵人,趙烈毫不畏懼,雙手持刀,立時提刀作勢,弓起腰背,上身微俯向前,兩把長刀遙指幽靈侯,雙目厲芒電射,鷹隼般一瞬不瞬的緊盯對手,作勢欲撲,那種迫人的氣勢,換作一般高手,怕要立即不戰自潰,棄械逃生,人和刀奇妙地合成一個不可分割、渾融為一的整體,那完全是一種強烈且深刻的感覺,微妙難言,就在他掌刀的剎那,一堵如銅牆鐵壁、無形卻有實的刀氣,以他為中心向幽靈侯迫來,令幽靈侯必須運氣抵抗,更要強迫湧起鬥志,否則必然心膽俱寒,不戰而潰。

  趙烈仰天發出了狂笑,左手劈出了狂風刀法,右手則砍出了暴雪刀法,兩種刀法截然不同,可是互相配合得完美無缺,冰火相容,極度的冷熱刀芒交替攻擊幽靈侯,長刀無邊熊熊燃燒的烈火和長刀冰心的冰冷刀芒紛亂地在空中飛掠而過,把幽靈侯連人帶鞭籠罩其中,刀法精妙絕倫,氣勢驚人。

  趙烈越戰越勇,刀法流暢自然,藍色身影如穿花蝴蝶般飄翔在空中,灑脫自如,長刀無邊似乎點燃了空氣,四處爆發出的刺眼火花,如同漫天繁星掛在風中,藍色身影略往後移,手中的長刀冰心的利刃化作千百道藍汪汪刀芒,他在江湖中第一次同時雙手持刀激戰,心神空明,心和刀完全融為一體,火焰與冰雪齊飛,絢爛繽紛,色彩艷麗,威力驚人,就連客棧屋頂的瓦片也被轟然朝天震出,裂為碎片。

  數十招後,風中氣勁交擊,空中驀然閃過兩道呈現月牙狀的紅色和白色刀芒,忽然奇異地交叉成十字,奇快無比地斬向了幽靈侯的胸膛,連續發出了如雷的悶響,幽靈侯冷冷朝後飄出,額頭的髮絲掛著冰霜,空中漂浮著無數白色衣服的碎片,其中不少已經被炙熱刀芒燒焦,憤怒中的幽靈侯居然被趙烈利用狂風暴雪刀法生生逼退,肩頭流出鮮血,差點被砍成重傷!

  趙烈忍不住一聲歎息,差點就重傷了被激怒的幽靈侯,剛才雙手同時傲然劈出長刀,那兩刀匯聚了全身力量,可惜就差了那麼一小點,功虧一簣。

  面臨強敵,趙烈剛才決定冒險利用雙刀合壁,結果爆發出了巨大威力,兩把長刀一虛一實,一冷一熱,期望可以殺了幽靈侯,不過幽靈侯的功力遠遠超出了預料,今晚的激戰此時才真正開始!

  幽靈侯瞳孔收縮,瞬間冷靜下來,整個人就像是一塊沒有任何縫隙的堅硬岩石,他明白剛才一直被趙烈牽著鼻子走,他的雙眼盯住了雙手持長刀傲然站立的趙烈,長刀無邊在黑夜中散發出暗紅色火焰,長刀冰心則發出青白色森冷光芒,冰火兩重天的奇妙場面讓幽靈侯感到了巨大壓力,趙烈的實力之強超乎想像,金髮飛舞,渾身散發出強悍氣勢。

  客棧中投宿的數名江湖客膽戰心驚地在遠處觀戰,誰也不想錯過這場猛烈精彩的搏殺,激戰才剛剛開始,可是他們已經感覺到了如海潮般的殺氣,客棧中所有的碗盞都已經被震碎,根本找不帶一張完整的桌椅。

  趙烈的強悍氣勢和霸道刀法讓幽靈侯感到心涼,根本沒想到還會被趙烈所傷,幽靈侯伸手摸了摸肩膀的傷口,忽然把沾滿鮮血的指頭伸到嘴中,仔細品嚐他自己鮮血的味道,似乎味道很新鮮,他臉上露出溫柔邪惡的笑容,如海水般的雙眼射出了妖艷殘酷的笑意,手中的千幻幽靈鞭全力捲起了無數奇幻莫測的黑色圓圈,心中萌生強烈殺機,再也沒有絲毫保留,剎那間空中到處瀰漫著詭異急速旋轉的黑圈,所到之處,無堅不摧,擋在前面的堅固桌子紛紛如朽木般粉碎,黑色旋轉氣流鋪天蓋地湧向趙烈。

  細如人指的千幻幽靈鞭以肉眼難以看清楚的高速,作螺旋形的前進,趙烈持刀迎上,駭然發覺眼前每個旋轉的黑圈中都驀然射出了鋒利的鞭刃,如同毒蛇口中吐出了獠牙蛇信,電光石火般一下子便把長刀冰心纏個結實,鋒利的刀鋒居然無法將千幻幽靈鞭斬斷!

  幽靈侯借鞭子向趙烈攻出了十多重內勁,震得趙烈血氣翻騰,右手一陣酸麻,幾乎無法握住長刀,怪異的旋轉氣流沿手臂猛烈衝擊,竟然把趙烈手上的衣服旋轉著撕裂,急速旋轉的氣勁傳到身上,藍色外袍和緊身黑衣都「比比剝剝」地震為碎片!

  趙烈咬牙持刀往後疾退,不料千幻幽靈鞭卻如幽靈般附著在長刀上面,鞭子被拉個筆直,前端緊緊糾纏在刀身上,空中摩擦出了耀眼火花,趙烈左手用力砍下,散發熊熊火焰的長刀也未能砍斷黝黑的長鞭,他總算體會到了黑榜排名第三幽靈侯的恐怖實力。

  幽靈侯猛然旋轉手中的千幻幽靈鞭,想要把趙烈手中的長刀捲飛,不料趙烈卻不肯鬆手,強悍的身子居然被幽靈侯整個卷在空中翻滾,藍色身影隨著長鞭猛烈旋轉,就在趙烈頭暈目眩的時候,纏在刀身上的長鞭奇妙地順著刀身滑動,直朝趙烈的手腕刺去。

  趙烈眼急手快,長刀無邊猛然斬向了長鞭,不料幽靈侯此招乃是虛晃,長鞭詭異地軟綿綿溜下,再竄往對手,到離趙烈雙腳五尺許處時,有如毒蛇昂首吐舌般,電疾的朝趙烈小腹戳去,無論在時間、角度的拿捏,均有種渾然天成、無懈可擊的氣勢,且險奇至極點。

  趙烈右手握刀的手臂由五指開始至肩井位置,所有脈穴酸麻難過,勉強運氣把對方侵體的氣勁化掉,由此可知幽靈侯的功力如何深厚雄渾,他橫身避過鞭梢的進擊,就那麼一刀劈在空處,生出的氣勁狂飆,捲起一蓬塵土。

  刀鞭交接迸出了耀眼欲花的芒光,像煙花般好看,又充盈勁力的強烈感覺,不料千幻幽靈鞭被長刀的反震力撞得變成一條九彎十曲的長蛇,急速抽在了趙烈的後背,長鞭不但佈滿鋒利倒刺,而且飽含幽靈侯深厚的功力,趙烈的後背頓時皮開肉綻,幽靈侯每揮一鞭都生出像利刃般的割體勁氣,使人難以防堵,一時「嗤嗤」之聲瀰漫風中,有如珠落玉盤,不絕於耳。

  第一百零四章夜風幽靈

  劇烈的疼痛反而激發出了趙烈的暴戾凶殘氣息,心中充滿了強悍勇氣,腳步重重踏在地面,準備凌空躍起,然後從高處揮刀攻擊幽靈侯,不料千幻幽靈鞭如同長了眼睛般纏住了趙烈的腳踝。

  趙烈反手揮刀劈下,長刀在鞭身閃出了耀眼火花,依然無法斬斷柔軟長鞭,他雖然騰空飛起兩三丈,卻始終無法擺脫千幻幽靈鞭的糾纏,腳踝處傳來劇烈疼痛,鋒利的倒刺磨破了肌膚,幾乎磨刮到了骨頭。

  幽靈侯冷笑著運勁於長鞭之中,硬生生把漂浮在空中的趙烈拉了下來,重重把趙烈橫身摔出了客棧,「砰」的一聲巨響,趙烈把客棧大門撞得粉碎,整個人滾落在客棧外面,趙烈腰部剛沾地,身子運勁忽然橫身凌空側翻幾圈,從地面迅速彈起,抬頭就望見無數鞭影呼嘯而來。

  千幻幽靈鞭幻作漫天顫動的異芒,鞭影無論速度勁度,均都變幻莫測,趙烈有若置身於狂風暴雨核心中的可怕感覺,遍體生寒,腳步不穩,要以無上的意志,才能勉強保持平衡。

  趙烈手持雙刀,水銀瀉地劈出了恐怖刀鋒,兩把長刀帶起的風聲驟響,已令幽靈侯耳鼓生痛,無奈下不敢靠近,只得凌空飛翔在離趙烈兩三丈的距離,利用手中詭異如幽靈的長鞭攻擊對手,客棧外面瀰漫著青光瑩瑩的鞭影,織起一張網,綿細而纏繞,幽靈侯便是這無形巨網的根源,網越縛越緊,越來越近,便如無形之力,無影之絲,讓趙烈有力難施,被緊緊籠罩在其中。

  千幻幽靈鞭奇詭難測,瞬間鋒利筆直如槍,驀然又化作堅硬如鐵的長棍橫掃而來,剎那間卻如同軟繩那般靈活自如,稍微眨眼卻化作了漫天黑環。

  趙烈就像水中的魚兒,縱使一動不動,但只要搞動附近的水流,他隨時可迅速竄退溜動,手中的雙刀雖然有雷霆萬鈞之氣勢,可是卻依然無法對付這變幻萬千的長鞭,再加上幽靈侯功力異常深厚,趙烈陷入了苦戰。

  「趴」的一聲,千幻幽靈鞭奇妙地穿越了重重刀光,輕輕抽打在趙烈的肋部,趙烈忍痛咬牙劈出了兩道刀芒,閃電般射向了幽靈侯,總算抽身閃避開了千幻幽靈鞭的攻擊,幽靈侯側身飄過,兩道凌厲刀芒斬落了幾根白色髮絲後,「哧哧」兩聲在幽靈侯身後的客棧牆壁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刀痕。

  趙烈嘴邊流出了鮮血,剛才幽靈侯那匪夷所思的一鞭至少擊斷了兩根肋骨,長鞭幽靈般在夜空中急速伸縮,扭曲抽動,彷彿天空中飄蕩著密密麻麻的黑色毒蛇,趙烈怒吼一聲,身子驀然高高騰空而起,打橫猛烈旋轉起來,長刀隨著凌空旋轉的身子猛烈劃過夜空,捲起了層層疊疊的透明氣浪,凶狠地砍向詭異飄渺的幽靈侯。

  幽靈侯也不敢迎其鋒芒,迅速朝後退出數丈,沒有料到趙烈竟然如此強悍,全身功力貫注在千幻幽靈鞭上,白色身影如幽靈般輕輕飄在夜空中,有時急遽迅疾,有時笨重緩慢,但無論步快如風又或腳步姍姍,總能恰到好處地攻擊趙烈無法防備的死角,所以趙烈雖似把長刀使得妙化天成,霸驚天下,可惜功力和幽靈侯有很大差距,總差一點點就可傷了幽靈侯。

  千幻幽靈鞭靈動異常,勁氣爆空生響,震人耳鼓,鞭尖暴起朵朵盛開的無形黑色蓮花,往趙烈印去,玄機暗含,攝人心魄,奇詭至極點,如此奇功,確是駭人聽聞!鞭子不時抽打在趙烈身上,柔軟的長鞭如同鐵棍般沉重,趙烈連續口吐鮮血,頭暈目旋,渾身皮膚被鞭子上的倒刺勾得鮮血淋漓,遠處的那些少女紛紛摀住了眼睛,不忍心看著趙烈被活活鞭打至死。

  趙烈忽然旋轉著沖天而起,不料眼前黑色鞭影閃動,雙刀竟然同時被千幻幽靈鞭纏住,幽靈侯眼中露出殘忍笑容,猛然抽動長鞭,想要把兩把威震天下的長刀一起捲飛,一股強大的吸力充斥在趙烈的雙手,感覺長刀似乎正要猛烈地離開雙手,趙烈面容青筋暴現,猙獰可怖,此時絕不能喪失雙刀!他怒吼一聲,金髮沖天飛舞,雙手猛然分開,長刀終於掙脫了長鞭的束縛,傲然凌空同時劈出兩刀!

  兩道刀芒呼嘯而出,地面赫然被砍出兩道狹長的大坑,頓時飛沙走石,強大的真氣流把幽靈侯也逼退了數丈,趙烈雙手持刀落在地面,肋骨斷了數根,渾身上下佈滿了淋漓的傷口,不少地方的傷口深可見森森白骨,冷冷站在地面。

  躲藏在遠處觀戰的數名江湖客倒吸了口冷氣,換作普通人遭受如此連番重擊,早就倒下了,可是趙烈強悍頑強,依然牢牢站在地面,上身肌肉高高隆起,如同獵豹般強壯,可惜傷痕纍纍,鮮血一直在不停滴落,彷彿已經不屬於他的身體,塵土還未散去,千幻幽靈鞭忽然如標槍般刺向趙烈。

  趙烈咬牙輕輕地飄然而起,忽然凌空踏著崩得筆直的長鞭,高舉長刀朝幽靈侯狂奔而來,全身堅硬如鐵,籠罩著藐視天下的龐大氣勢,似乎永遠無法被擊倒。

  幽靈侯臉上泛起妖艷笑容,手腕猛然抖動,千幻幽靈鞭以迅雷之勢捲住了趙烈的雙腿,長鞭如同有吸盤那樣緊緊纏住了腳踝,根本無法掙開,幽靈侯深深吸氣,雙手揮舞,竟然把趙烈高大的身軀整個掄在空中,如同揮舞著巨大的流星錘,忽然把趙烈重重砸在客棧外面枝葉茂盛的大樹上,「砰」的一聲,懷抱粗的樹幹幾乎被震斷,落葉紛飛,趙烈也差點被震暈過去。

  幽靈侯得勢不饒人,目光越發冰冷殘忍,用力收緊千幻幽靈鞭,竟然把趙烈的右腿骨 「喀嚓」一聲生生勒斷了,趙烈強忍疼痛,滾身閃到大樹後面,幽靈侯冷笑一聲,怎麼會容忍趙烈在他眼皮下逃走,白色身影如影隨行般衝了過去。

  就在幽靈侯衝到大樹面前的時候,長刀無邊黝黑的刀鋒閃電般從大樹中刺出,幽靈侯驀然停住前衝的身影,迅速閃向左邊,長刀無邊擦著衣服呼嘯而過,就在剛剛避開長刀無邊的時候,長刀冰心用一種無法描述的高速刺向了他閃向左邊的身子,同樣刺穿了樹幹,從大樹中詭異閃出,似乎早就算準了幽靈侯移動的方向,竟然分毫不差!

  趙烈孤注一擲,為了刺殺幽靈侯,竟然丟棄了隨身的兩把長刀,幽靈侯頓時驚出渾身冷汗,身子竟然如毒蛇般靈活扭動,彷彿全身沒有骨頭般柔軟,長刀冰心的森冷刀鋒劃破了他的衣服,皮膚上被刺激起了無數疙瘩。

  幾乎同一瞬間,幽靈侯目光陰毒閃動,千幻幽靈鞭如毒蛇般刺穿了堅固的大樹,樹木後面頓時傳來了趙烈低沉細微的悶哼,幽靈侯的臉上已經露出了得意笑容。

  可是幽靈侯臉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永遠凝固在溫柔的夜風中,幾滴鮮血落在了他的白色笑臉上,那是無法言語的詭異,凝固的笑容竟然透出了無盡的冰冷恐懼,讓人看了無法入睡,就算睡著了也會被噩夢驚醒。

  趙烈無聲無息從樹冠上如鬼魅飄落,身子奇妙地垂直倒懸在夜風中,姿勢優美無缺,彷彿天道般自然,就像是寒風吹落的葉子,或者是天空飄落的晶瑩白雪,沒有帶起任何微小的氣流振動,藍色身影彷彿沒有任何重量,如同夜風中飄蕩的幽靈!

  兩把長刀依然釘在遠處的客棧的牆壁上,可是趙烈的手中卻握住了一枝堅硬的樹枝,他如同飄落的羽毛般從黯淡的夜空中飄然而下,身上傷口滴下的數滴鮮血劃過夜空,如嫣紅圓潤的寶石,顯得格外妖艷美麗,夜風吹落了幾片枯敗葉子,乾枯的樹枝冷冷刺穿了幽靈侯堅固的天靈蓋,樹枝並沒有停留,繼續穿透了喉嚨,直到深深插入了幽靈侯的胸膛!

  幽靈侯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可是雙眼中卻射出不能置信的目光,大腦竟然是一片空白,手中的千幻幽靈鞭依然貫注著深厚真氣,軟軟的長鞭如標槍般刺透了樹幹,筆直如槍,可是他的身子卻已經無法移動,當他看到趙烈輕柔地飄到地面的時候,彷彿看到了夜風中飄舞的幽靈,剎那間,他終於感到了極度的疼痛,疼得忘記了一切,整個世界都似乎驀然爆裂了。

  趙烈猛然跪倒地面,上身赤裸,張口噴出大量鮮血,右腿骨折,已經無法支撐站立,胸部左右兩邊共有五根肋骨斷裂,全身多處被千幻幽靈鞭鞭笞得血肉模糊,密密麻麻的傷痕簡直慘不忍睹,剛才為了那最後致命的攻擊,耗費了一直苦苦保留的殘存真氣,為了達到目的,不惜在樹後故意發出悲慘悶哼,裝作被千幻幽靈鞭刺中,他已經謀劃了很久,並沒有留下任何退路,若一擊不中,他自己必死無疑!

  趙烈臉上掛著幽靈般的冷笑,抬頭對幽靈侯輕柔道:「你的功力遠強於我,可是武功並不能決定一切,這就是殘酷的江湖。」幽靈侯什麼也聽不到,雙耳忽然傳來巨大轟鳴,手中的千幻幽靈鞭終於軟軟垂下了,可是他的身子卻沒有變軟,依然筆直地站在地面,身上甚至沒有一滴血流出,詭異的笑容也凝固在夜風中,樹枝依然深深插在頭頂。

  剛才那些陪伴在幽靈侯身邊的少女驚恐萬分地凝視頭插樹枝的白色身影,誰也不能接受這種震撼恐怖的場面,幽靈侯在她們心中一直是無所不能的神,風流瀟灑絕天下,她們芳心充滿了無盡的崇拜,方才明明是趙烈被幽靈侯打得遍體鱗傷,鮮血飛濺,可是瞬間就發生突變!

  幽靈侯就這樣被趙烈輕輕殺死,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其中的兩個少女會一些武功,她們咬牙拔出了釘在客棧牆壁上的沉重長刀,憤怒地衝到了趙烈面前,睜大了秀美雙眸,悲痛地凝視渾身浴血,幾乎無法站穩的趙烈,她們手中的鋒利長刀已經高高地舉起了。

  趙烈的眼睛深邃且溫柔,與其堅毅的嘴角形成鮮明的對照,使人感到他兼具鐵血的手段和多情的內在,雖然脖子上架著兩把長刀,嘴角卻浮現懶洋洋的笑容,自有一股悠然自得的動人情景,彷彿身上並沒有受傷,也不是在蕭殺寒夜被人刀放脖子上,而是置身在山花爛漫的春野。

  這些青春貌美的少女奇怪地望著渾身傷痕纍纍的趙烈,她們似乎被他臉上燦爛的笑容所迷惑,他的雙眼微微發籃,閃動時精光四射,勝過那天上最亮的星星。

  趙烈赤裸的臂膀戴有堅固的牛皮護臂護腕,越發勾勒出身體的強悍,上身古銅色的肌肉健壯而協調,他清晰感受到少女散發出的灼人青春,他的眼神驀然明亮起來,微笑道: 「你們想要殺我嗎?可否先讓我把斷腿綁好,不然死得太難看了。」

  少女們秀髮柔軟膩滑,但又有驚人的彈力,正是青春煥發的美好季節,充滿了對未來善良的期待,她們的憤怒似乎在逐漸減退,眼前的男子雖然遍體鱗傷,可是散發出一種從容鎮靜的神態,自具難以常理言喻的懾人魅力。

  趙烈艱難地用落在地面的兩根樹枝放在斷腿兩邊,發現身邊沒有可以用來綁住樹枝的繃帶,身上的藍色長袍早就化為碎片,他吃力地想從腿上撕下布條包紮斷腿,剛才硬撐著殺了幽靈侯,乃是憑借了堅韌頑強的性格,此時鬆懈下來,頓時覺得渾身都彷彿在被刀子切割,疼得滿頭冷汗,他忽然抬頭對兩名持刀少女輕聲道:「可以幫我一下嗎?」

  一名持刀少女猶豫片刻,終於擱下了手中的長刀,不過目光依然冰冷,她咬著嘴唇,低頭從身上的淡綠色長裙上撕下幾條布塊,迅速彎腰把兩截樹枝綁在了趙烈的斷腿之上,神情雖然冰冷,可是動作卻是溫柔細緻,另外一名持刀少女依然神情緊張地把長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趙烈伸手把紛亂金髮整理了一下,目光掃視客棧外面的無盡黑夜,眼神詭異如霧,忽然低頭對兩名少女真誠道:「謝謝你們的幫助,如果真的想殺死我,現在就可以動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說到最後一句時,他露出了恬靜優雅的笑容。

  兩名少女腰束白帶,頭挽高髻,容貌嬌媚,一起抬頭凝視趙烈真誠的笑容,夜很恬靜,夜很溫柔,夜的漆黑映射出一個男子明亮的雙眼,她們看到了他渾身流出的大量鮮血,可是他臉上的笑容卻是那麼寧靜,她們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殺氣,覺得手中的兩把長刀太重了,長時間舉著真的好累。

  躲在黑夜中觀戰的五六名江湖客直到確定幽靈侯已經死亡,他們才飛身躍出,瞬間把那兩名持刀少女制服,恭恭敬敬地把兩把長刀放在趙烈面前,凶神惡煞地對那些可憐少女高聲吆喝,強行讓表演樂曲的十多名少女齊刷刷跪在趙烈身前,剛才持刀的兩名少女嘴邊流出了鮮血,這些江湖客出手毫不留情。

  當中的魁梧漢子大聲道:「趙幫主剛才和幽靈侯的激戰真是驚天地,泣鬼神!我們兄弟佩服得五體投地,決心加入黑虎幫,跟隨趙幫主征戰江湖。」此時的趙烈掌握著強大的力量,儼然成為江湖新偶像,若能巴結上趙烈,他們以後就可以在江湖中耀武揚威了。

  趙烈目光閃爍,強忍著身體撕心裂肺的疼痛,仰頭豪爽笑道:「各位兄弟儘管放心,黑虎幫歡迎各位加入,以後大家就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享盡世間的榮華富貴。」

  另外一名賊頭鼠臉的傢伙眼珠不停轉動,忽然陰笑道:「趙幫主還能喝酒嗎?這些小妞非常不錯,請趙幫主先挑出兩個,然後讓剩下的這些美女陪我們兄弟痛快喝酒。」

  趙烈身受重傷,根本不能再喝酒,心裡恨不得把這個討厭的傢伙活剝了皮,可是此時不宜得罪這些勢利的江湖客,人心善惡不過一念之間,如果他身後沒有強大的黑虎幫,這些江湖客也許會蜂擁而上把他殺了,無論誰殺了「武林戰神」都將會轟動江湖,名揚四海。

  人心叵測,為了不讓這些江湖客知道他傷重得已不能喝酒,趙烈並沒有選擇,雖然遭受嚴重外傷,而且內傷也很重,飲酒只能加重傷勢,可是卻只能大笑道:「我天生就喜歡喝酒,今夜雖然沒有明月,可是夜風涼爽,我們就喝個痛快。」他大笑起來的時候,斷裂的肋骨戳到肉中,疼得差點暈過去!

  趙烈渾身傷痕纍纍,古銅色皮膚佈滿了鮮血和汗水,剛才說話的魁梧漢子顯然很佩服趙烈的勇猛頑強,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風恭敬遞給趙烈道:「趙幫主若不嫌棄的話,請先披上我的外衣,再讓兄弟為趙幫主包紮傷口。」

  趙烈接過黑色披風罩住了鮮血淋漓的身子,沉穩微笑道:「多謝這位兄弟的好意,傷口不過都是些皮外傷而已,無傷大礙。」他忽然站了起來,冷眼望著那些可憐的少女,回頭冷冷對身後的江湖客道:「我不想看到這些女人,先把她們綁起來,等我們喝完酒後再痛快享受。」十多名少女驚恐地縮著身子,剛才想要殺死趙烈的兩名少女目光怨毒地凝視趙烈,後悔剛才心慈手軟,沒一刀殺了他。

  青春美貌的少女被緊緊綁在樹上,深夜的寒風將她們的少女之心撕裂,趙烈毫無憐香惜玉的意思,隨手撕下一名少女身上的衣裙擦盡了臉上鮮血,臉上掛著輕鬆而邪惡的笑容,悠然邁步朝客棧大廳走去,彷彿渾身沒有受傷,其實他每邁出一步都承受著巨大痛苦,拖著斷腿咬牙走出,絕對不能在這些老練狡猾的江湖客面前露出虛弱不堪的模樣,刺骨的疼痛讓他的額頭和脖子上的血管神經「突突」地劇烈跳動,全身都是冷汗和虛汗,寒風無情吹過,頓時感到渾身發冷,寬大的黑色披風下面,強悍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顫抖。

  客棧大廳裡面已經找不到完整的桌子,一片狼籍,客棧老闆早就嚇跑了,只有一個殘破昏黃的燈籠在風中搖晃,魁梧漢子興奮地從客棧房間裡面拎出兩大張桌子,然後「砰,砰」地朝桌子上放了兩大壇烈酒。

  眾人已經把酒碗抬起,白晃晃的烈酒在趙烈眼前震盪,清晰映出了滿臉的苦笑,他仰頭就喝,不過剛喝了半碗,感覺胸口如同火燒,大量鮮血嗆到酒碗中,染紅了白色純淨的烈酒,他眉頭也沒有皺,繼續把血酒不露痕跡飲盡,隨手用袖口擦去嘴邊血跡。

  趙烈表面上談笑風生,大碗痛快飲酒,其實不過是在苦苦支撐而已,黑色披風下面的傷口不斷滲出鮮血,胸口的內傷和斷裂的肋骨讓他幾乎無法坐穩身子,現在迫切需要的是休息養傷,而不是玩命喝酒。

  烈酒讓這些江湖客的血液沸騰,那名賊頭鼠臉的江湖客很快心猿意馬,忍不住淫笑道:「趙幫主真是好酒量,此時已是深夜,我們不如摟著外面那些漂亮小妞上樓睡覺吧。」

  趙烈目光閃爍如燈火,心中雖然很想休息療傷,每次喝酒都會嗆出大量鮮血,身子異常虛弱,葉飛會率領長刀鐵騎在佛曉前趕到這裡,不過此時才半夜三更時分,離天亮至少還有兩個時辰,他抬頭大笑道:「大家都是好兄弟,相約不如偶遇,我們說好今夜不醉不歸,誰要是想偷偷溜走玩女人,就他媽的是孬種,那些女人遲早都是大家的,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我們先喝個痛快。」

  魁梧漢子性格豪爽,迅速拿起酒壺和趙烈拼酒,五六名江湖客開懷暢飲,酒喝得越多,就越發不可控制,眾人很快就喝得酩酊大醉,嘔吐之後紛紛趴在桌子上,或著躺在客棧中橫七豎八地睡著了,再也無心想著客棧外面的少女了。

  趙烈臉色蒼白,咬牙拖著斷腿走出了客棧,剛走到客棧大門就「砰」地摔倒地面,身上多處斷骨的疼痛讓他發出了痛苦呻吟,張嘴開始嘔吐出大量鮮血和烈酒的混合物,吐得衣服上污穢不堪,他身子虛弱不堪,為了灌醉那些江湖客,硬著頭皮喝了太多的酒,加重了傷勢。

  那些被綁在樹上的少女奇怪地望著趙烈重重摔倒,然後望著他從地面掙扎著站立起來,狼狽不堪,酒氣沖天,身上到處是污物血漬,他驀然拖著鋒利長刀搖晃著走了過來,粘滿鮮血的面容顯得猙獰恐怖,少女們的臉上露出了恐懼目光。

  趙烈喘息著拄著長刀艱難走了過來,忽然高高舉起了長刀,飛快把她們身上綁著的繩索全部斬斷,淡淡道:「你們可以走了,沒有人會為難你們。」他冷冷地轉身凝視東方,雙手拄著雙刀,牢牢站在地面,東方隱約透出絲絲亮色,稀薄的氣流從他紛亂的長髮間穿過,他在看著雪花,看著薄霧,看著夜色,全身透著悠閒的氣度。

  少女們驀然變得驚詫,她們無法看透這個奇怪的男子,可是她們忽然有些感動,似乎看到了他隱藏在冷漠神色下面的溫情和灑脫,她們無法移動腳步,忽然很想為眼前的男子擦去滿身的血污,她們的面容顯得嬌媚羞澀,迷人的唇上掛著溫柔笑容,可是地面忽然開始微微震動,遠處傳來了萬馬奔騰的聲音。

  臨近的轟隆馬蹄聲逐漸可聞,趙烈臉上露出了欣慰笑容,葉飛率領六百名長刀鐵騎和兩百名寒月護衛提前趕到了客棧,數百人勒馬停下,全部靜靜凝視眼前慘烈詭異的場面,地面散落著十多名黑虎鐵衛的屍體,幽靈侯依然頭頂插著樹枝屹立不倒,客棧裡面還躺著數名喝醉的江湖客,十多名貌美如花的少女守侯在趙烈身後。

  趙烈此時只能借助雙刀站立,渾身浴血,甚至沒有力氣向數百幫眾揮手,只能朝這些風塵僕僕的兄弟露出欣慰微笑,然後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左右搖晃起來,眼看就要重重撲倒地面,葉飛迅速飛身把昏迷過去的趙烈抱在懷中。

  晨曦初露,遠山含黛,碧空萬里,彩霞滿天。趙烈渾身纏滿繃帶,躺在客棧房間裡面的柔軟床上,他輕輕睜開了眼睛,看到了葉飛的柔和輪廓和精緻五官,葉飛斯文細緻,有著修長的身段和手指,趙烈的心中頓時感到濃厚的兄弟溫情,咬牙想要坐起來,卻發覺渾身刺痛,根本坐不起來,此番所受之傷非常嚴重。

  葉飛身著樸素的青色長衫,顯得比以往更加成熟而穩重,眼神全然沒有年輕的味道,沉穩堅定,彷彿經歷了太多東西,臉上露出了親切笑容,沉聲道:「大哥此次傷勢極重,要是我早點趕到就好了,大哥也不用孤身冒險激戰幽靈侯,不過大哥傲然斬殺十多年就橫行江湖的幽靈侯,幫中兄弟無不欽佩萬分。」

  趙烈咬牙抬手握住了葉飛的肩膀,他的聲音忽然有些低沉沙啞,「我們好久沒見面了,你不但更加消瘦,而且更成熟了,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是一名斯文秀氣的弱冠少年,滿臉稚氣,眨眼間已經好多年了,世間的許多東西都發生了變化,可是有些東西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葉飛性格木吶,沉默寡言,並沒有說話,而是緊緊握住了趙烈的雙手,目光堅毅如鐵,若說他對趙烈沒有一絲怨恨是不可能的,可是此時看到趙烈重傷的模樣,想起了曾經走過的那些難忘歲月,聆聽到熟悉的聲音,他的胸口一酸,真摯的兄弟情懷激盪心中,不能自己,忽然轉頭凝視窗外,不想讓趙烈看到他眼眶中打轉的淚水。

  趙烈勉強控制住激動的情緒,深深吸氣道:「葉飛,過幾天繼續按照原計劃攻擊幽靈山莊,鐵血聯盟和丐幫那邊沒什麼問題吧,周長空可否已經趕到?」

  葉飛沉聲道:「周長空已經率領一百五十名黑虎鐵衛趕到客棧,幽靈山莊此時群龍無首,雖然黑峰三十二騎和青雲九龍等好手留在各地分舵和黑虎山總部戒備,但黑虎幫中的年輕弟子迅速崛起,即使沒有鐵血聯盟和丐幫援手,我也有把握攻佔幽靈山莊,大哥這幾天不能隨便移動,就好好在客棧修養,等待骨頭癒合才能動。」

  趙烈淡淡道:「鐵血聯盟是我們今後最危險的敵人,丐幫則代表了傳統的六大門派,這次黑虎幫就是要向鐵血聯盟和丐幫展示強大實力,也該是黑虎幫向整個江湖發出怒吼的時候了,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黑虎幫的力量。」

  葉飛堅定道:「大哥放心在客棧修養,我安排了兩百長刀鐵騎日夜守護大哥。幽靈山莊勾結突厥外敵,專門暗殺朝中大將和江湖中的忠義豪傑,實在是江湖敗類,黑虎幫的確需要靠此戰樹立威嚴和名聲,我會率領眾好兄弟踏碎幽靈山莊。」

  趙烈微笑道:「誰說我要躺在這裡養傷了?你馬上吩咐兄弟搞輛馬車,然後做個擔架,我決定親自隨同眾兄弟攻打幽靈山莊。」

  黑虎幫近千名幫眾騎著高大黑色駿馬奔馳在大道上,再加上清一色迎風飛揚的黑色披風,如同猛烈黑色旋風刮過大地,捲起了漫天枯葉灰塵在風中飄蕩,讓人心驚膽戰!其中大部分都是神采飛揚的熱血少年,他們代表了黑虎幫的未來,也許代表了整個江湖的未來,快馬飛馳而過,地面塵土飛揚,鐵蹄聲聲震天,簡陋馬車顯得格外顛簸,趙烈斜躺在車中,仔細聆聽周長空的稟報。

  趙烈對周長空微笑道:「你真是江湖中的罕見人才,擅長組織謀略,精通機關追蹤,處世精明能幹,以後你就是幫中護法長老,掌握幫中兄弟生死大權。你此次到丐幫總舵沒有遇到什麼麻煩吧,吳沖寒乃是頂天立地的豪傑,可惜就是為人太過迂腐,不然當年也不會把你逐出丐幫,那可真是丐幫的損失呀。」

  周長空依然一身華服,鬍鬚發面修剪得乾淨清爽,永遠給人神清氣爽的感覺,銳利眼中閃過興奮目光。趙烈知人善用,心胸開闊,他在黑虎幫如魚得水,放手大幹,展示出超強的能力,全然不像以前在丐幫那樣夾著尾巴做人,此番率領數百名黑虎鐵衛重返丐幫總舵,揚眉吐氣,深深體會到權利的榮耀和誘惑,他跪下沉聲道:「謝謝幫主的提拔,屬下定會全力輔佐幫主成就江湖霸業,屬下此次徐州之行非常順利,沒有遇到任何麻煩,那些丐幫兄弟提到幫主都是滿懷崇敬和欽佩。」

  趙烈目光閃爍,伸手不停撫摩著放在身邊的長刀,默默思索,「周長空心機深沉精明,性格陰冷堅韌,屢次挫敗了針對黑虎幫的陰謀鬼計,發現並處決了不少心懷鬼胎的幫眾,黑虎幫人員繁雜,兄弟眾多,周長空雖然手段有時太過狠辣,而且野心勃勃,但黑虎幫不但需要像葉飛,張旺財那樣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也迫切需要像周長空這樣的人才。」他抬頭對周長空冷冷道:「江湖中每個男兒都有夢想,都應該不停奮鬥,只有付出才會有收穫,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寒冬的夜幕,一輪彎月閒居在山頭,冷冷光輝照射在翠綠竹林上,一點一點透過竹葉的空隙撒落在地面,小湖邊擱放著擔架。趙烈此時正躺在擔架上,抬頭凝視遠處山岡上葉飛的身影,月色勾勒出葉飛修長瘦弱的身影,一隻玉蕭落在了葉飛的唇邊。

  朗朗的月下,趙烈手持一杯清酒,聆聽若有若無的一曲琴簫,淡淡的體會著人生的悲歡與離合,「葉飛是什麼時候學會吹蕭的呢?」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心頭驀然一陣刺痛,孤獨的人,孤獨的深夜,孤獨的蕭音。

  寂靜的夜空中傳來猛烈馬蹄聲,葉飛迅速把玉蕭放入懷中,腰插長劍,孤獨地站在高處,靜靜凝視遠方,嚴峻的面容忽然露出了難得微笑,張旺財也日夜兼程從漠北趕來了。

  張旺財飛速衝到了小湖邊,含淚望著躺在擔架上的趙烈,濃烈的藥材味散發在風中,趙烈渾身上下都纏滿白色繃帶,他握緊雙拳激動道:「大哥的傷勢嚴重嗎?我聽說大哥激戰幽靈侯,結果身受重傷,所以連夜趕來,我真的很擔心大哥安危。」

  趙烈聳聳肩膀,灑脫道:「不過斷了幾根骨頭而已,你沒看見我正在喝酒嗎?你才從漠北回來,應該回到黑虎山好好療養,而且我很擔心黑虎幫總部遭到攻擊,沒想到你居然違抗命令趕來,你可知該當何罪?」

  張旺財沉聲道:「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只想看到大哥,幽靈侯的功力深不可測,我真是太擔心大哥的傷勢了,大哥若要旺財去死,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趙烈心中充滿感動,用力拍著旺財肩膀道:「我就罰你今夜陪我喝酒賞雪。」北風吹來了塞外的寒流,大地繁華盡落、萬木蕭條,天空有細碎的雪花紛紛揚揚的在竹林的上方飄落,點點滴滴綿延不絕。

  張旺財輕聲道:「自從我認識大哥以來,大哥身經百戰,頑強不屈,也不知多少次受傷了?大哥性格威猛剛烈,天下皆知,不過我希望大哥以後不要太冒險,我願意為大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無數驚心動魄的激烈搏殺似乎已經很遙遠了,趙烈淡淡道:「萬物皆有生有滅,由渺小脆弱到輝煌壯大,然後再走向死亡,對人而言,從初生嬰兒到耄耋老者,從滿頭青絲到蒼蒼白髮,人生何其短暫,知道了這是一種必然,也就多了一份坦然和豁達,十六歲離家奮鬥,已經虛度過了太多的歲月,時不待我,只能惜時如金,知難而上。」

  張旺財默默聆聽,忽然微笑道:「黑虎幫因為大哥而聞名天下,不少江湖少女和俠女紛紛加入了黑虎幫,我知道大哥身受重傷,所以特地召集了幫中不少溫柔的女弟子前來照顧大哥。」他朝竹林揮了揮手,數名妙齡女子輕柔地走了過來。

  這些少女終日在江湖中打滾,性格也頗為豪爽,不過走路卻如輕風擺柳搖曳生姿,骨子裡透著雨後海棠般的水靈秀氣,面對江湖中最神奇的武林戰神,面對未曾見面的幫主,她們的眼神中充滿了崇拜的目光,他傳奇的經歷籠罩著神秘絢爛的色彩。

  黑夜中忽然現出兩點燈火,兩名提燈的素衣女正嬝嬝婷婷,姿態閑雅的現身趙烈身前,素衣女郎逐漸接近,在兩盞燈籠的映照下,被蒙在一片光暈裡,她們從頭飾到鞋子,一身潔白,配著秀美的花容,讓人賞心悅目。

  第一百零五章天地迷濛

  趙烈的身上有著太多讓人驚歎的傳奇故事,此時雖然他渾身傷痕,無法站立,可是滿頭金色長髮依然在風中飄舞,深邃的眼神無法看透,籠罩著若有若無的薄霧,隱約帶著說不出的憂鬱和悠閒。

  她們俯身仔細地為擔架上的趙烈換藥和包紮傷口,綿軟小手的確比那些強悍幫眾的大手要靈巧舒服得多,趙烈的傷勢之重超乎想像,她們眼中流出了晶瑩淚水,當望到趙烈身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老傷新痕時,頓時肅然起敬,「武林戰神」的名頭絕不是吹出來的,而是用渾身傷痕和九死一生的搏殺換來的!

  張旺財雖然相貌有些土氣,傻傻的樣子,可是性格幽默溫和,他和這些少女談笑風生,顯得頗為熟悉,趙烈忍不住搖了搖頭,滿臉堆著壞笑道:「旺財,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記得你以前看到姑娘就會臉紅,可如今在花叢中卻是游刃有餘,不愧是我的心腹兄弟,今夜我非要把你灌醉不可。」

  趙烈的灑脫風趣讓少女們忘記了眼中還掛著淚水,忍不住紛紛「咯咯」嬌笑起來,漸漸的,竹葉上積滿了瑩瑩的白雪,但竹林卻更加濃綠了,白綠相映構勒著一種冷傲而又極富生機的美艷,竹稍低垂,演繹著寧折不彎的頑強和嫵媚。

  張旺財神態自然,並沒有不好意思,依然沉靜微笑道:「大哥,北方的雪和南方的雪真是不一樣,這裡的雪像清麗溫婉的少女般善解人意,該來的時候就來了,她會挑一個寧靜的夜晚,不動聲色飄然而下,輕柔而純潔。」

  趙烈猛然把口中溫酒噴了出來,笑得連身上傷口都劇烈疼痛起來,他對著旺財歎息道:「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斯文了,說話文縐縐的,把我的牙齒都弄酸了,媽的!還真是不太習慣,難道就是這些貌美如花的女人讓你發生這麼大的改變嗎?」

  張旺財的臉終於漲紅了,低頭苦笑道:「大哥文武雙全,出口成章,我是萬分仰慕,於是最近也讀了些書,總不能丟大哥的臉吧。」

  歲月飄逝,世間萬物都在不停改變,不知不覺中,葉飛和張旺財都發生了改變,葉飛越發沉默沉穩,劍法如神,張旺財早就不是那個傻傻的少年,顯示出大智若愚的絕代風度,而且很討女人歡心,不過兩人都已經成為了獨擋一面的豪傑。可是他們之間的兄弟情懷也變得更加深厚,如同美酒,越存越香,趙烈久久凝視凌空飄舞的柔軟飛雪,忽然心生許多感觸。

  良久,趙烈低聲道:「北方的雪凝重厚實,擱地上一尺多厚,積久不化,平地裡不時捲起一場揚雪的朔風,就如刀一樣從臉上直割到心裡去,一望無際的茫茫原野除了白花花的楊樹林以外,一個人影兒也見不到,令人感覺著一種難以承受的寂寥。」

  張旺財似乎看到了趙烈內心深處的寂寥,忽然含笑喝了大口烈酒,痛快道:「今日看到大哥真是開心,不過大哥重傷未癒,今日就不宜喝酒了,我替大哥把酒喝乾,不醉不歸!希望大哥可以早日康復,持刀再戰江湖。」

  旁邊的少女窈窕清秀,散發幽幽清香,風吹動她們的長髮,都有著一張明媚的臉,輪廓清晰,不停嬌笑著為旺財添酒,溫柔的眼光卻總是落在趙烈身上,趙烈似乎也被感染,心中充滿了溫情,未飲先醉了。

  趙烈身上擁有無數的稱呼,江湖淫賊,黑道高手,黑虎幫主,武林戰神……他的性格在江湖中更是充滿矛盾而變幻無常,流傳著多個版本,簡直讓人瞠目結舌:風流瀟灑,心狠手辣,狂放自大,文才飛揚,俠骨柔情,卑鄙無恥,好色狡詐,剛烈威猛……江湖中向來對趙烈頗有爭議,可是他卻在此時挺身而出,舉臂高呼,號召天下武林的俠義之輩奮起剷除幽靈侯創立的殺手組織,替天行道,徹底剿滅這個武林毒瘤!

  消逝江湖十多年的幽靈侯忽然現身江湖,而且勾結突厥狗賊建立了龐大的殺手組織,連接殺死了不少苦苦抵禦突厥大軍的隋朝將軍,就連朝廷戰無不勝的神武大將軍楊風也差點被暗殺,而且還卑鄙地殺死了眾多抗擊突厥的英雄好漢,頓時在江湖中引起了公憤,六大門派表示了強烈憤慨,可惜自從南尊海嘯天退隱江湖後,江湖已經沒有了眾望所歸的領袖,各大門派其實不過一盤散沙,顧慮重重,頗為忌憚幽靈侯的實力,根本沒有對付殺手組織的計劃。

  異軍突起的黑虎幫,實力強大的鐵血聯盟,再加上六大門派中人數最多的丐幫,三幫聯合攻擊神秘的幽靈山莊,一時之間,江湖中頓時旗幟飛揚,風起雲湧,大隊人馬奔馳於大好河山,此事很快轟動江湖,接著傳來了更為震驚的消息,還未等到三幫聯合攻擊幽靈山莊,天縱奇才的幽靈侯就已經被趙烈斬殺,江湖中沒有人相信,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幽靈侯已經死了!

  幽靈侯擁有俊美面容和傲人才華,琴棋書畫更是冠絕江湖,可惜他的性格冷酷無情,自命風流天下無人能敵,視女人如玩物,有著毒蛇般的狠毒陰險,狐狸般的靈動狡黠,駱駝般的堅強忍耐,而且精於縮骨、易容、狙擊、突擊、刺殺,輕功……可他還是飄然死了,生命有時候顯得格外脆弱。

  深夜時分,趙烈忽然從夢中驚醒,心情感到極度壓抑迷濛,夜不能寐,於是獨自走進了擺放幽靈侯屍體的房間,他燃起了一盞帶著水晶罩子的青銅燈,靜靜凝視幽靈侯僵硬的屍體,心裡竟然湧上莫名的悲涼滋味,無限感慨,江湖人從來就是提著腦袋過日子,誰也不知道能否活過明天,也許稍微的放鬆就會導致殺身之禍!

  一陣狂風忽然自窗外捲了進來,捲起了蓋在屍身上的白被單,捲起了床幔,幽靈侯雖然死了數日,可是他的臉卻栩栩如生,依然掛著詭異笑容,彷彿在地獄不停詛咒趙烈,帳上的銅鉤搖起了一陣單調的「叮噹」聲,就宛如鬼卒的攝魂鈴,狂風中彷彿也不知多少魔鬼正在獰笑著飛舞。

  趙烈握緊雙拳冷冷站立,只覺風中竟似帶著種妖異的寒意,竟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手裡的水晶燈罩也風吹落在地上,跌得粉碎,生與死真的不過一線之間,他身上的傷口驀然變得刺疼,渾身冷汗淋漓,如果時光倒流,如果幽靈侯不要那麼狂妄,也許此刻躺在這裡的就是他自己!

  幽靈山莊藏在茫茫十萬大山之中,終日被滾滾雲霧籠罩,規模遠遠超過了相像,並沒有眾人預料中的陰森恐怖,而是構建在山青水秀,連綿群山前面的平緩山谷中,隱約可見九曲迴廊,裡面的園林美景層出不窮,遠近房屋高低有序,錯落於林木之間,雅俗得體,但見廳堂等主體建築兼用穿斗式和抬梁式的梁架結構,配以雕刻精美的梁簷構件和華麗多變的廊前掛落,加強了縱深感,在清幽山水的襯托下,予人明快、通透、幽深的感覺。

  幽靈侯雖然被殺死了,可是殺手組織的眾多死士並沒有放棄抵抗,此時同仇敵愾地龜縮在幽靈山莊中,人數恐怕也有千人之眾,全部寧為玉碎,不願瓦全,依仗山莊內陰毒的機關陷阱,準備與來犯敵人奮力浴血搏殺。

  葉飛,張旺財和周長空所率領的黑虎幫眾加起來超過了千人,全部都是幫中精銳,長刀鐵騎,黑虎鐵衛和寒月護衛全部整齊地勒馬站在寒風中,更有數十名江湖俠士豪傑尾隨而來,此時這些江湖遊俠望到這些年輕的黑虎幫眾,感受到他們身上那種勇往直前的決心,這些江湖豪傑忍不住熱血沸騰,紛紛拔出刀劍,期望可以一起攻打幽靈山莊,維護武林正義。

  縱橫天下的長刀鐵騎全部身著瀟灑的黑色披風,頭上都戴著堅固的護盔,背上斜掛著鋒利的沉重長刀,黑虎鐵衛則是雙手套著堅固精鋼護腕,身手矯健,鐵拳無敵,後面背負各種短小鋒利的兵器,寒月護衛更是瀟灑風流,全部都是眼力臂力出眾的年輕人,氣度沉穩,面帶微笑,長髮飄飄,身上雖然沒有重兵器,但背負優雅強弓,更顯得神態風流。

  鐵血聯盟的數百幫眾身著耀眼的紅色外袍,因為許多幫眾長年生活在寒冷北方和滾滾沙漠中,身材顯得魁梧強悍,不少人持著沉重鋒利的戰斧長槍,氣勢驚人,他們雖然殺氣漫天,氣勢沖天,可是全部默默站立,沒有任何聲音發出,顯得紀律嚴明,準備從右側面進攻,宋青河冷冷站立,面無表情,這將會是他和趙烈的最後一次合作,從此以後他們將會是敵人,此戰的結果其實已經毫無懸念。

  丐幫的隊伍則顯得有些凌亂,穿著亂七八糟的衣服,吳沖寒抬頭望著遠處的黑虎幫,只看見黑壓壓的大隊人馬,並沒有看到趙烈的熟悉身影,他望向鐵血聯盟,隱約看到宋青河的淡藍色身影,關於鐵血聯盟總盟主宋青河,江湖中很多人都一無所知,宋青河籠罩著神秘迷濛的色彩,就像是突然憑空就擔任了總盟主,沒有人知道他的往事,甚至沒聽說他殺過什麼厲害的高手,可是他卻牢牢坐穩了鐵血聯盟總盟主的位置,鐵血聯盟雖然沒有以前那樣咄咄逼人,鋒芒畢露,可是連綿不絕的勝利讓鐵血聯盟在江湖中的威望和勢力與日俱增。

  吳沖寒笑聲豪邁而洪亮,站立時腰桿挺得筆直,此時望向兵強馬壯的黑虎幫和鐵血聯盟,他卻感到了強烈的震撼,這些最近幾年才冒出的幫派展示了強大力量,他轉身凝視機關重重的山莊,驀然發出嘹亮嘯音,高大身軀挺身在前,帶頭從左側面猛烈攻擊幽靈山莊。

  趙烈拄著枴杖緩緩從站在前排的數十名好兄弟面前走過,他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老,可是都非常精壯勇猛強悍,都曾身經百戰,冷靜沉著,擁有永往直前的氣勢,趙烈雖然纏滿繃帶,步履蹣跚,可是他的精氣,他的體魄,他的神采,他的凶狠和從身上所透露出的那種力量,都不是這數十人所能比,就算全部加起來也比不上他一個!

  趙烈猛然拔出長刀,用力和前排長刀鐵騎手中密密麻麻的長刀猛烈相撞,頓時火花四射,他舉起長刀高聲道:「黑虎嘯,天下驚!你們的勇猛頑強讓黑虎幫贏得江湖豪傑的尊敬,我以你們為榮!可惜今日不能與眾兄弟共同衝鋒陷陣,我會站在這裡等各位好兄弟凱旋而歸,黑虎幫總有一天會成為江湖的榮耀!」

  眾兄弟望著渾身傷痕纍纍的趙烈,身上多處骨折,遭受了嚴重內傷,此時的趙烈雖然拄著枴杖,可是依然散發出了藐視天下的氣概,上千黑虎幫眾頓時熱血沸騰,眼中射出欽佩目光,趙烈最近連接孤身斬殺了風火神拳陳浪和江湖中最神秘詭異的幽靈侯,兩人都是黑道絕頂高手,幽靈侯更是高居黑榜排名第三,震驚了整個江湖,趙烈的個人聲望達到了新的高峰,關於他的傳說更是神乎其神!

  沉重鋒利的長刀齊刷刷朝前直指前方,閃閃生光的數百枝長刀等待痛飲敵人鮮血,黑虎鐵衛也是握緊了雙拳,寒月護衛冷冷搭箭拉弓,一場規模浩大的血戰即將展開,千人一起發出了震天吼聲,宛若萬鼓齊鳴,聲震天地,震人心魄,氣吞萬里如虎!

  幽靈山莊進行了頑強而悲壯的抵抗,借助玄妙機關陷阱阻擋強大敵人的猛攻,無奈幽靈侯意外死亡,再加上周長空精通周易機關,冷靜地指揮長刀鐵騎破解了幽靈山莊中的致命陷阱,況且三幫聯手,高手如雲,此戰勝負早就分出,剩下的只是無盡的血腥屠殺。

  硝煙血光逐漸散去,鐵血聯盟的幫眾潮水般退走,瞬間走得乾乾淨淨,宋青河根本未和趙烈見面就飄然消逝,丐幫幫主吳沖寒帶頭衝殺在前面,他向來痛恨這些叛敵求榮的江湖敗類,手中的殘破斷劍粘滿了鮮血,所向披靡,擋者立斃劍下!

  趙烈拄著枴杖走進了幽靈山莊,進入重重大門後,才知院落後方隱藏著連綿不絕的花園,最妙是有無數道周回外廊,延伸往園裡去,開拓了景深,造成遊廊穿行於花園的美景之間,左方還有多個荷花池,池心建了密密麻麻的六角小亭,由數道小橋接連到岸上去。

  此時正是黃昏,冬日暖陽灑得幽靜的後園銀光閃閃,景致動人之極,美景層出不窮,可惜地面血流成河,到處是殘肢斷體和破損的機關陷阱,密密麻麻的黑虎幫眾望到趙烈進入,全部恭敬地側立在道路兩旁,就連那些受傷的幫眾也是昂首站立。

  趙烈在規模宏大的莊園中走了很久,山路愈行愈險,危巖削立,上有山鷹盤旋,下臨百丈深淵,山風拂過,有若萬人嘯叫,他緩緩經過一個竹林後,水聲嘩啦,原來盡處是一座方亭,前臨百丈高崖,對崖一道瀑布飛瀉而下,氣勢迫人,若非受竹林所隔,院落處必可聽到轟鳴如雷的水瀑聲,他抬頭望到了吳沖寒高大威猛的身軀。

  吳沖寒性格剛烈仁義,嫉惡如仇,此時仗劍而立,抬頭凝視眼前數十名楚楚可憐的歌女舞伎,她們的脖子上都架著鋒利長刀,他望著地面密密麻麻的屍體,心中驀然感到悲痛,回頭對趙烈道:「趙幫主,這些少女非常可憐,還是把她們放了吧,今日一戰殺戮太重了。」

  趙烈揮手讓長刀鐵騎放開了那些少女,微笑道:「還記得你我在塞外攜手激戰突厥大軍嗎?真是痛快淋漓!可惜今日我有傷在身,未能與你再次攜手激戰,甚是遺憾。」他忽然奇怪地凝望數十名少女匆匆離開的背影,裡面有個女人的背影異常高挑,似乎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非常熟悉,可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吳沖寒身著簡陋破舊的灰色長袍,隨手把殘破鐵劍掛在腰畔,左眼綁著黑色眼罩,那是冷月飛劍樓雨留下的傷痕,獨眼靜靜凝視趙烈,心頭竟然湧上莫名的悲痛情感,那些所謂名門正派的高手俠客紛紛明哲保身,趙烈口中雖無半句仁義道德,可所作所為卻如同大英雄大豪傑,無論是在塞外激戰突厥大軍,還是今日攻擊幽靈山莊都讓人蕩氣迴腸,欽佩歎服,可是命運卻讓他們今生注定無法成為好兄弟!

  吳沖寒驀然握緊雙拳,咬牙冷冷道:「你我遲早會有慘烈激戰,大丈夫一諾千金,等你傷癒之後,我會親自斬下你的腦袋為汪洋報仇!」他猛然扭轉頭,大步帶領丐幫弟子匆匆離開,轉身之間心神悲痛激盪,忍不住抬頭發出了極度痛苦的悲嘯。

  猛烈的長嘯震得竹林上的殘雪飄然而落,有一兩片美麗的雪花兒飄落趙烈的掌心,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潔白的冰花倏地消融,雪花很快融成心中一縷冰冷的晶瑩寒魂,他只能苦笑,搖著頭望向吳沖寒高大的背影,灰色身影眨眼間就驀然消逝了。

  趙烈猛然記起了剛才那個女人熟悉的背影,終於想起在什麼地方曾經見過,那是誅殺前任丐幫幫主汪洋時所僱傭的絕色歌姬,可是她為什麼會出現在幽靈山莊?趙烈總覺得有些蹊蹺,可惜恍惚間,那個神秘女人已經飄然消逝了,他若有所思,臉上露出了詭異深沉的笑容。

  寒風吹拂著遍地血跡和屍體,趙烈轉身對周長空冷冷道:「幽靈侯的屍體好好安葬在幽靈山莊,這裡會有很多人陪伴他,他應該願意長眠於此,不會感到寂寞。」

  宋青河的長髮披散了,乍看宛如一位溫婉美麗的女子,傾城容顏伴隨悅耳聲音,既有男人的成熟從容,又有有恰到好處的艷麗嫵媚,既有男人的陽剛,卻又能和如花般的妖冶相輔相成,極度複雜的矛盾在他身上達到了近乎完美的極致,一襲簡單的藍色長衫,一柄折扇,粉墨不施,風情萬種。

  冷冷的寒風吹來的時候,冷冷的陽光照進來的時候,微黃熟透的葉片會默默的飛離婷婷的枝頭,紛紛揚揚從宋青河身邊飄落,落葉那纖纖的身姿,像一個個迷醉的舞者,沉浸在生命最後的短暫和輝煌裡緩緩起舞,宋青河站在紛飛落葉中,達到了忘我的境界,沉迷而陶醉,冬意深,寒已濃。

  幽靈山莊的壯麗激戰似乎還在宋青河的眼前來回飄蕩,幽靈山莊內機關重重,儼然如同隱藏在十萬大山中的巍峨城堡,幽靈侯十年來苦心經營,整個組織人數近千人,其中不乏經驗豐富的黑道高手和視死如歸的死士,殺手組織不過是幽靈山莊的其中一個分部,可惜長江後浪推前浪,幽靈侯壯志難酬,出師未捷身先死。

  幽靈山莊遇到了江湖中迅速崛起的黑虎幫,手段狠辣的鐵血聯盟和六大門派中人數最多的丐幫的猛烈攻擊,此時的江湖已經不是十年前的江湖了,此時已是年輕人的江湖了,幽靈山莊還未來得及在江湖掀起巨浪就被三幫聯手剿滅了,憑空留下了無盡的遺憾。

  宋青河陷入了沉思,臉色陰沉變幻,黑虎幫在此戰中展示出了強大力量和驚人戰鬥力,黑虎幫紀律嚴明,攻守有序,人才濟濟,即使沒有鐵血聯盟和丐幫相助也能攻下幽靈山莊,黑虎幫異軍突起,雄霸江南武林,而鐵血聯盟兩次大規模激戰英雄會後,元氣大傷,實力未必強過韜光養晦的黑虎幫。

  狼牙刀夜怒火顯然也是清楚感受到了黑虎幫的強大實力,他一直對宋青河上次放過趙烈耿耿於懷,忽然沉聲道:「盟主,趙烈和黑虎幫必然成為鐵血聯盟稱霸江湖的心頭之患,上次盟主在鐵血堡真不應該放過趙烈,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宋青河忽然淡然一笑,傾城般驚艷,如斯的素淡,如斯的艷到骨子裡的媚,卻又堅忍倔強,有著不顧一切的深情和信念,魅惑人心的眼風飄過,扇底的舉手投足無一不顛倒眾生,曾經的戲子生涯留下了深厚的功底,可是這花樣的綺麗後卻是隱忍著的尖銳和悲涼,和置生死甚至於一生名節於度外的坦然和從容。

  狼牙刀夜怒火頓時感到了若有若無的壓力,眼前的宋青河雖然秀美如女人,渾身散發出逼人的妖嬈,可是眼神裡面那種冰冷的堅韌似乎可以看穿時間萬物,夜怒火忽然感覺渾身發冷,陰冷的宋青河遠比狂暴的歐陽堅更可怕。

  宋青河目光毫無情感,轉身對夜怒火淡淡道:「江湖中沒有人比我更瞭解趙烈,他從一開始就是我手中的棋子,現在也還是我的棋子,鐵血聯盟想要輕鬆稱霸江湖,還離不開趙烈和他的黑虎幫,不久的將來,你就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到了那時候,鐵血聯盟就可以輕鬆地征服江湖。」

  天上只有一片慢慢飄動的白雲,長江上只有一葉輕輕移動的扁舟,南宮無雪只有一顆黯然傷神的心,遠處有寂寥的烏啼,他腳下的石台階潔白如雲梯,他的心清澈透明,站在落雁島的最高處,他似乎沒有了思念,腦海是一片蔚藍。

  遺憾,有時也不失為一種美,因為畢竟還有可以遺憾的事,畢竟還是一個傳奇的故事,漠北之行南宮無雪沒有感受到報仇血恨的痛快,反而讓他的心感到寂寥悲涼,水幻妖女一襲黑髮齊腰,淒然化蝶般飛遠了,她終於可以忘記了仇恨和痛苦。

  長江總是籠罩著煙雨,剛才還是白雲飄飛,恍惚間,春雨飄自渺茫凝重的蒼穹,不曾夾攜一絲一縷的朦朧消沉,而是霏霏揚揚,隨意揮灑,自信而超脫,瀟灑而飄逸,伴隨春風輕盈歡快地飛舞,揮揮灑灑,寒冷的冬天已經很快過去了。

  沉魚山上的青竹用化不開的濃綠,與世無爭地吐吶著舒盈飄逸和清翠欲滴的冷傲,春風在竹林上空留下颯颯的風聲,似如歌的天籟,南宮無雪白色的身子悠然伴風飄到竹林樹梢,隨著春風竹林一起晃動。

  斷斷續續的春雨如一簾瑩瑩的幽夢,籠罩在漸長漸高的竹林上空,天地一片迷濛,南宮無雪靜靜站在竹林樹梢,感受到了時間的輪迴,隱約看到了展盈撐著一把傘花,立在竹林外,她在看纖細的葉角懸著點點的水晶,葉葉相撫,有環珮之音,似靜靜的竹林掛滿一園的樂曲。他頓時沉在了清清爽爽的竹香裡。

  恍惚間,展盈化身為蓮花仙子秦雪的白色身影,飄然飛身而上,秦雪落到南宮無雪身邊,溫柔為用雨傘為他擋住了飄飄雨絲,她滿臉幽怨,溫柔道:「公子要小心身體,春雨很傷人的。」

  秦雪的髮絲被春風春雨弄亂了,隱約透出絲絲憔悴,南宮無雪忍不住在心中深深歎息,他的心已經被展瑩的身影佔據了,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明白刺痛的滋味,可惜時光並不能倒轉,他的心再也無法放下另外的女人了,始終無法對秦雪產生感情。

  竹林透著誘人的清涼,南宮無雪伸手接過雨傘,默默為秦雪擋雨,心緒隨著悠悠搖晃的竹子上下起伏,忽然輕輕道:「仇恨到底是什麼?」

  秦雪柔聲道:「仇恨可以讓人蒙住眼睛,雙眼渾濁,心靈陰霾,可以讓人忘記了世間美好的東西,仇恨是世間可怕的毒藥,仇恨加速了衰老,令一顆心感到疲憊,抬不起沉重的眼皮看清世間,更抬不起沉重的腳步。」

  南宮無雪歎息道:「仇恨只會帶來無邊的痛苦和新的仇恨,這次漠北之行讓我明白了很多東西,以前很多模糊的東西現在也看清楚了,仇恨真是太可怕了,水幻妖女十多年來生活在仇恨的痛苦回憶中,終於造成了碧雲山莊的血案,可是她並不快樂,也許只有在臨死的瞬間才忘記了仇恨,感到了快樂,可是美好的生命也隨之結束了。」

  秦雪幽幽道:「真的沒想到你能如此順利地殺死水幻妖女,你獨自北上後,我幾乎夜不能寐,總是擔心你的安危,好想陪在你身邊。」其實她時常獨自垂淚到天亮,因為思念。

  南宮無雪眼中閃過一絲悲傷,低聲道:「水幻妖女並不是我殺死的,其實我在龍們客棧已經死過一次了,殺了她也不能挽回碧雲山莊的數百條人命,走出龍門客棧的時候,我感到了極度的疲憊和沉重。」

  秦雪瞪大眼睛凝視南宮無雪,在他的雙眼中看到了如碧海藍天般遼闊的寧靜目光,她心迷濛而迷醉,她咬著嘴唇緊緊地依偎在他身邊,俏麗身子站在竹子尖端凝視迷濛的煙雨翠竹,曉風入竹林,踏風而立,殘淚無影,煙輕雨寒。

  南宮無雪雙眼忽然射出了堅定目光,沉聲道:「我決定到江南與趙烈見面,我和他之間的恩怨仇恨不能永遠拖下去,仇恨並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誤會越來越深,希望此次能夠化解橫亙在我和他心中的陰影。」

  春風染綠了江南,同樣是在青翠竹林中,那種養眼的綠,浸潤著江南水鄉的細緻與婉約,可以讓任何疲憊的眼睛都充滿溫情,南宮無雪看得深了,心的深處都長出輕痛。

  簡陋的茶舍藏在竹林中,一方青竹,如一方翡翠的屏障,將煩惱和浮躁隔離,春風還是那些風,只是被竹林染的帶了些許的清靜和淡遠,一棵棵修竹,宛若一個個柔情似水的女孩,溫婉、樸素、平凡,竹林的笑如流動的水紋,呈現著如聲音的波光粼粼。

  趙烈還沒有到來,南宮無雪靜靜在精緻而秀美的竹葉上看到細小、晶瑩、沁涼的水珠,直射的陽光,讓它們閃動著七彩的光澤,兩隻嬌小的青鳥互相偎依追逐著在林中翩翩飛舞,他抬頭凝視那對可愛青鳥,臉上露出了微笑,心裡卻感受了寂寞。

  「一節復一節,千枝攢萬葉,我自不開花,免撩蜂與蝶。」竹林顯得格外清幽,除了偶爾有小鳥飛過,冷清的茶舍裡面只有南宮無雪孤獨的白色身影,只有他在仔細品位竹子的青翠明亮。

  輕輕吹著的風忽然消逝了,趙烈似乎亙古就站在了青翠的竹林旁,依然是穿著藍色長袍,穿著並不華麗,可是質料手工剪裁都非常好,顏色配合得也讓人覺得很舒服,他緩步走來,右腿骨折處還未痊癒,依然綁著竹板,身上並沒有背負雙刀,長髮隨風輕輕飄舞,如同春日踏青的遊人,就這樣施施然走了過來,臉上懶洋洋的笑容卻比那春日還溫暖平和。

  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趙烈的樣子都不會改變,因為他本來就是這麼樣一個人,不管在多麼艱苦困難危險的情況下都不會絲毫改變,明媚的陽光也照上了他的臉,並不是那種能讓少女們一看見就會被迷死的臉,但是也絕不會讓人覺得討厭,神態沒有絲毫斬殺幽靈侯的榮耀,全身飄蕩著洗盡鉛華後的悠然從容。

  尖尖的、毛絨絨的竹葉茶加入了滾燙的開水,風中頓時泛起微甜的芳香,茶色為嫩綠,那種綠,可以綠到人的心裡,南宮無雪慢慢地品了一口,頓時有種地老天荒的感覺,他抬起茶壺輕輕為趙烈倒茶,低聲道:「趙幫主重傷未癒,居然敢孤身前來,你就不怕我乘機對你下毒手嗎?」

  趙烈低頭輕輕喝了口清茶,感悟到了淡淡清香和淡淡人生,抬頭微笑道:「如果你會在這個時候對我下毒手,那麼你就不是南宮無雪了。」

  南宮無雪默默凝視趙烈,心中無限感慨,數年前的英雄會如日中天,可是卻接連遭受了沉重打擊,不但英雄會沒有了往日的威嚴,而且南宮世家也遭受了滅門慘案,他忽然沉聲道:「你改變了很多,幾年前還是逃亡江湖的亡命之徒,此時已經是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命運真是無法捉摸,變幻莫測。」

  趙烈淡淡道:「命運無常,因果反覆,我們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要成為仇人,可是仇恨往往出自於謊言和錯綜複雜的誤會,復仇唯一的結局就是將復仇者拉入永劫不歸的輪迴,江湖永遠不會缺少仇恨和血腥。」

  南宮無雪俊朗面容掛著寧靜微笑,忽然若有所思道:「我曾經對你恨之如骨,雖然心裡覺得事情蹊蹺,其中必有隱情,但仇恨和嫉妒會讓人迷失方向,漠北之行還要多謝黑虎幫及時出手相助,此番北上,我感悟頗多,用仇恨對待這個世界只會帶來更多的仇恨,應該用溫暖和寬恕對待這個世界。」他胸懷大氣坦然,態度平和親切,彷彿看破了世間萬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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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烈並非第一次見到南宮無雪,可是此時卻覺得南宮無雪格外光彩照人,眉目間自然就散發出滲透在骨子裡的高貴儒雅氣質,他低頭久久凝視純綠的茶水,驀然想到慘死的南宮雨和被冰冷海浪吞噬的展瑩,忍不住冷冷道:「走不完天涯路,殺不盡仇人頭!比愛更持久的力量是仇恨!我肯定會讓真正的兇手得到懲罰,徹底洗刷我身上的冤屈!」

  南宮無雪沉聲道:「開始我也以為你就是兇手,但後來一直有著很奇怪的感覺,你絕對不是兇手,以前曾經有很多機會可以率領英雄會的數千幫眾追殺你,可是這種怪異感覺讓我放棄了這種想法,殺了你只會讓真相永遠石沉大海,後來你多次率領黑虎幫出手相助,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可是遲遲未能殺了你這個所謂的兇手,我在江湖中也承擔了巨大的壓力。」

  趙烈眼中射出欽佩目光,江湖中刀光劍影,生命如同隨波蕩漾的無根浮萍,隨時都可能被浪花捲走,南宮無雪卻承受著江湖人的恥笑而不濫殺無辜,並沒有在江湖中苦苦追殺,他歎息道:「展瑩當年被海水捲走,我一直期望可以找到她,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沒有任何消息,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當時我很喜歡,可是她的心中自始至終都只有你,這是她失蹤前親口對我說的。」

  南宮無雪想到展瑩可愛的樣子,似乎看到了她俏皮的模樣,心中陣陣刺痛,良久才輕聲道:「她表面上柔順可人,其實內心異常倔強,只是當時我太沉溺於權力,全部心思放在了英雄會,真是辜負了她。」

  春風輕輕吹過,飄蕩的竹葉發出「沙,沙」輕響,南宮無雪喝了口清茶,抬頭堅定道:「趙幫主雖然被司馬空和張楓所陷害,被迫逃亡江湖,身處逆境卻頑強不屈,你今日的成就遠比別人付出了更多,我也十分佩服!你知道所有的真相,我想和你聯手讓真正兇手得到應有懲罰。」

  趙烈冷冷道:「你儘管放心,這些年我並沒有忘記心中的仇恨,我會讓司馬空和張楓身敗名裂,生不如死!」風忽然消逝了,空中瀰漫著淡淡的竹葉清香,茶舍裡面驀然安靜了下來,長時間沉默後,他忽然凝視南宮無雪道:「你的確值得展瑩深愛,並沒有辜負她,展瑩沒有愛錯人。」

  南宮無雪沒有說話,抬頭凝視清幽的竹林,靜心品茶沉思,「有節骨乃堅,無心品自端,竹衰不變節,花落有餘香,塵而不染,濯而不妖,枝橫雲夢,葉拍蒼天,飛舞凌雲仍心定。」他任由心緒隨意翩翔,竹林的婆娑影子隨著清風飄逸搖晃在朦朧春意中,引起了無限思緒。

  溫暖的春日讓世間萬物顯得生機勃勃,世間所有塵埃被滌蕩一清,空氣變得格外清新宜人,茶壺中的茶水逐漸冰冷,早已飲盡,氣氛有些壓抑,趙烈悠然笑道:「春光柔媚,千萬莫辜負了大好青春,雖然腿傷未癒,我也想活動筋骨,我們不如到附近隨便走走,晚上再找個地方痛快喝酒。」

  第一百零六章最遠距離

  兩人靜靜漫步在古老的城鎮中,街巷的民居、古宅老店、小橋流水已清晰可見,近在咫尺,他們心中都瀰漫著怪異的滋味,如同置身夢中,數年前他們還仇深似海,兩人誰也沒有料到他們能如此悠然地漫步在江南水鄉。

  街道兩旁散發著青苔味的古宅老屋觸手可摸,雖然牌樓上的磚雕圖案已無法辨認,但在古樸和滄桑之間仍透出幾分精緻和靈動,似乎要向趙烈和南宮無雪傾訴埋藏已久的悠遠故事,這裡人的生活恬淡又悠閒,許多老人搬弄竹椅,端坐到古宅大院的門前或臨河小街的簷下,在他們的臉上就能讀出那份遠離塵世的安逸。

  清潤秀美的水土,孕育了古樸平和的生活,連小貓小狗也很安靜地匍匐在主人腳下,享受著和睦和溫馨,南宮無雪凝視此情此景,忍不住油然生出那種返樸歸真的溫情,回頭對趙烈微笑道:「要是江湖人望到我們兩人相安無事地悠然漫步,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

  兩人氣質非凡,散發出飄然魅力,並肩行走飄然漫遊在繁華的街道上,一個是白衣如雪,一個是藍衣似海,引得城鎮裡面那些春心萌動的少女頻頻回頭,趙烈淡淡道:「走自己的路,讓他們去說吧。」他的臉上驀然飄過欣慰而深沉的笑容,悄然握緊了雙拳,付出的艱苦努力沒有白費,世間並沒有不可能的事情,他正堅定地朝心中的目標穩步邁進。

  湛藍的天空白雲朵朵,溫暖春風把許多千奇百怪,色彩艷麗的風箏吹到了藍天,不少小孩子開心地拉著五彩斑斕的風箏在街道上奔跑,風中傳來串串悅耳的笑聲,這是他們無憂無慮,無牽無掛的快樂歲月。

  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歡快地放著風箏,興致勃勃地從南宮無雪身邊跑過,不過才兩歲的樣子,可是模樣卻是粉雕玉啄,非常可愛,也許是小女孩太專注於飄在天空纖巧精緻的雲燕風箏,腳步忽然拌在了街道上突起的石板上,眼看就要踉蹌著重重跌倒。

  南宮無雪伸手捲起了一陣柔和輕風,輕輕把女孩凌空摟在懷中,低頭對她微笑道: 「小妹妹,你的風箏好漂亮,不過以後放風箏也要小心了,不然很容易摔倒。」

  小女孩大驚失色,額頭就要碰到堅硬石板,忽然覺得身子飛了起來,身子落入了溫暖舒適的懷抱,她目不轉睛地凝視溫柔可親的南宮無雪,漂亮的眼珠忽然「骨碌」地靈活轉動,伸出潔白手指著遠方嬌笑道:「謝謝叔叔,你放我下來,我要過去找我的媽媽。」

  南宮無雪顯然被女孩的純真可愛所感染,臉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心中充滿溫情,隨意順著小女孩柔嫩手掌望向了遠方,他的呼吸頓時停止,似曾相識的身影佇立在茫茫人海中,似曾熟悉感覺瞬間籠罩了全身,他的雙眼射出霎時亮光,刺穿了三生三世的濃雲,縮短了百世輪迴、千年萬年,透過恍動的身影,魂魄游離竅外,他分明望到了展瑩熟悉的俏麗身影!

  真的是她麼?無限優美的背影已足可扣動任何人的心弦,縱使她化了灰燼,南宮無雪都認得出來,原來烏黑光滑的大辮子已經不在了,頭髮挽成一個精巧的髻,雲鬢霧鬟,如同一個高貴的少婦,她輕盈地轉過了身子,那眼角,唇邊,眉梢,發間,指端,袖側,腰畔……一切都是那般的熟悉。

  她緩緩款步走了過來,烏黑的秀髮在頂上結了個高雅髮髻,柔和的瓜子臉蕩漾著盈盈笑容,南宮無雪僵立地面,又聞到那熟悉的淡淡桂花香,又聽到她的溫柔笑聲,也聽到了他那忐忑不安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趙烈也是傻傻地凝視眼前的女子,她的美目深嵌在秀眉之下,兩片洋溢著青春的香唇緊閉著,呼吸輕柔得像春日朝陽初升下拂過的柔風,他無法相信竟然會在絢爛的春日遇到她,恍惚間,似乎回到了那段逃亡江湖的悲慘歲月,他們曾經度過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日子。

  她不經意地攏一攏秀髮,細密的髮梢恰如清風拂面,笑容晶瑩潔白,依然是那麼楚楚動人,乖巧伶俐,就連那嘴邊的酒窩也是俏皮可人,沒有絲毫的改變,她長長的睫毛晃動了一下,接著張開眸子,溫柔朝南宮無雪瞧來,還甜甜淺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美麗牙齒。

  南宮無雪的心跳已經完全停止,靜靜地凝視站在眼前的女子,忘記了一切,凝滯了人流,凝聚時光,凝固了天、地、時、空,所有的所有都定格在此一刻。

  女子身穿雪白錦衣,身段無限優美,俏生生立在街頭,她抬頭靜靜凝視眼前儒雅飄逸的白衣男子,忽然對南宮無雪嫣然一笑,柔聲道:「謝謝公子照顧我的女兒,她很是頑皮,寶寶,快到媽媽這裡來。」小女孩回頭對南宮無雪調皮地伸了伸舌頭,「咯咯」地笑著衝到她的懷抱。

  南宮無雪的心跳驀然停止,周圍的一切忽然都失去了色彩,天地萬物黯然失色,呆若木雞地站著,腦海一片空白,癡癡地凝望展瑩溫柔地親吻小女孩的紅潤臉蛋。

  她溫柔地和小女孩親暱,秀美雙眸中閃爍著母性的慈愛,旁若無人,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呆呆站在街道中央的兩個男子,趙烈心神激盪,忽然大步走到她面前道:「展瑩,你不記得我了嗎?」

  女子茫然抬頭凝視金髮飛舞的趙烈,秀臉忽然露出羞澀笑容,低頭輕聲道:「公子認錯了人吧,我並不認識公子,我也不叫展瑩。」

  趙烈的心驀然變得冰涼,眼前的女子明明就是展瑩,就連羞澀的神態都是一模一樣,他對女子沉聲道:「也許你已經忘記了我,可是你絕對不會忘記他!」他伸手指向了依然失魂落魄地站在熙熙攘攘人流中的南宮無雪。

  女子聞聲將修長的玉頸輕輕回過來,抬頭凝望南宮無雪,陌生的面容卻給了她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的心跳忽然有些異常,於是拉著小女孩裊裊娉娉,姍姍走近了他,想要看清楚,依然還是那麼陌生,於是她柔聲道:「你是誰?好像我以前並沒見過公子,可是我卻感覺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你。」

  南宮無雪的心徹底死去,眼神籠罩著無盡的悲傷,雙瞳黯淡無光,周圍的一切都已經模糊,眼中只剩下了她的身影,她幾乎透明的耳垂上有著一顆細小的紅點,分明就是俏皮柔順的展瑩,可是她不但已經忘記了他,而且還嫁為人婦,有了可愛的女兒。

  多少個夜晚夢到了相逢,南宮無雪徘徊在如水般夜色裡,顧影自憐,無怨無悔,默默等待,等待月上柳紗頭,時常閉目聆聽,是否是她細碎步履,生怕驚醒夜的溫柔,可是真到了相逢時刻,卻是如此悲涼,如此悲傷,如此痛心,他的雙眼中流出了淚水。

  「公子為什麼忽然流淚了?」女子抬頭久久凝視南宮無雪瀰漫著悲傷的雙眼,再也沒有移開關切的目光,她一身雪白寬闊的絲袍,只在腰間束上兩寸寬的絲帶,隱約表露出她無限優美的身段線條,有種說不出的嬌柔纖弱,黑髮冰肌,俏麗動人。

  南宮無雪頓時心如刀割,什麼話也說不出,悲傷和痛苦籠罩了身心,她竟然不知道淚水是為誰而流?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也不是天各一方,而是站在她的面前,她卻不知道他為誰而流淚!如果時光可以倒流,那該有多好,回憶總是美好的,即使是有些傷感,現實總是殘酷的,即使是有些美麗。

  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冰冷的滔天巨浪席捲而來,四周狂風呼嘯,趙烈耳邊開始迴盪著巨大海嘯聲,他心中一動,緩緩走到了她面前,勉強抑制住狂亂的心神,沉聲問道: 「姑娘可否記得以前的事情,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她詫異地抬頭,雙眸閃過了迷茫神色,良久才幽幽道:「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以往的歲月如同玄幻夢境,當我醒來的時候,除了記得那恐怖的海浪外,夢境也消失了,什麼也記不得了。」一片花瓣忽然隨風飄落她的身邊,她纖細的手指拾起那片飄落花瓣,感受著襲來落花的殘美。

  南宮無雪臉色驀然變得蒼白如雪,雙手長時間握緊後露出了極度的白皙,他和展瑩本來距離很遠,互不相識,忽然有一天,他們相識相愛,距離變得很近,然後有一天,本來很近的兩個人,忽然變得很遠,甚至比以前更遠。

  春風不但吹落了花瓣,同時也吹落了南宮無雪的髮帶,滿頭烏黑的頭髮驀然飄散在風中,為什麼命運如此殘酷?天意造化弄人,他們多年後終於奇跡般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逢,可是相逢卻已不相識,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

  還記得麼?重樓高閣,月華如霜,花影幢幢,輕煙淡霧,一襲輕紗,銅綾鏡裡那一雙白晰修長的雙手輕掃娥眉,還記得甘願為你畫一生彎眉的雙手麼?還記得那陶醉在你的長髮青絲中的雙眼嗎?還記得那綠倚琴如高山如流水,如鳳鳴如鸞啼的樂韻悠悠嗎?還記得那吐氣如蘭的呢喃嗎?還記得那攜手依依的相游嗎?

  她不忍凝視南宮無雪眼中滾落的淚水,不忍凝視南宮無雪眼中極度的悲傷,可是她的確不認識這名飄逸俊美的公子,她的心忽然跳得很厲害,心中感到了突如其來的莫名傷感,芳心如麻,咬牙抱起女兒轉身離去。

  南宮無雪的心在滴血,靜靜凝視飄然遠去熟悉而陌生的倩影,悲痛欲絕,飄散在風中的烏黑頭髮剎那間化為灰白,接著很快變成了雪白的髮絲,雙眼沒有了白日裡飄逸儒雅的目光,看上去空曠而不凝聚,面容透著無盡的滄桑,俊秀的面容配著雪白的髮絲,形成了巨大反差,越發顯得詭異莫名。

  小女孩可愛地依著媽媽的肩膀,驚奇地凝望南宮無雪滿頭烏黑的頭髮瞬間變成雪白,淒涼地在風中飄蕩,小女孩好奇對她道:「媽媽,剛才那位叔叔的頭髮怎麼會忽然變成了白色,真的好漂亮呀。」

  女人心弦觸動,停下腳步,驀然回首,她目不轉睛地凝視飄蕩在風中的白髮,凝視白髮下俊秀的面容,似乎曾經很熟悉的面容映在了塵封的記憶中,支離破碎的記憶在她眼前閃過,慢慢地在心中連接起來,最終化為無盡冰冷海浪驚濤駭浪地向她撲來。

  她猛然朝後退了半步,雙手揪著胸口,腦海中傳來轟然巨響,沉澱的往事點點滴滴浮現眼前,她品味著往日苦澀的甜蜜,真實的心碎滋味,假如曾經不再是曾經,希望不再是希望,假如不再是假如……或許,糾纏已久的糾纏就不再糾纏著了,遺憾的是,沒有那麼多地假如彌補遺憾,所有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只有心痛是真實的,她的臉毫無血色,胸口劇烈喘息,瞪大眼睛凝視眼前的兩個男子,從令人心碎的回憶中淒然醒覺過來,像剛被利刃在心裡剜了深深的一刀,淚水不可抑制地潸然而下!

  南宮無雪從她的雙眸中看到了曾經熟悉的溫柔,他的心卻更痛了,她已經想起了所有的往事,可是她的雙眸中卻瀰漫著強烈痛苦,生不如死!忘記其實是一種幸福,此時的她遠比他更痛苦,命運竟是這般的殘酷,他好想把她緊緊摟在懷中,一生一世呵護她,可是他依然一動不動,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一切一切無需語言,一切一切盡在不言中,南宮無雪著展瑩同時感覺到了對方心中的極度痛苦,剎那間他們都已是淚如雨下。

  一盞已經被煙火熏黃了的風燈,挑在一個簡陋的竹棚下,照亮了小小的簡易茶舍,幾張歪斜的桌椅和三個無言的人,他們心中都有太多的話,可是卻不知從何說起,夜晚吹來了痛苦悲苦的風,簡陋的麵攤在夜風中搖晃,「咯吱」亂響,似乎馬上就要垮掉,氣氛顯得淒苦透涼,初春的夜晚還是有些冷。

  月光如水,霜華瀰漫,如煙如霧,迷茫神秘,山形、樹態,影影綽綽,熒火忽閃與星星相呼爍,偶爾夜鳥嘶鳴打破夜的沉寂,間或不甘寂寞犬吠聲,更顯夜色蒼茫,展瑩披著一身月光,踩碎一地皎潔,低頭默默不語,淚水已經流盡,天涼如水月如鉤。

  今生今世的記憶如同殘缺的片段:她和南宮無雪刻骨銘心的纏綿,她和趙烈驚心動魄的經歷,她和現在丈夫平凡寧靜的恩愛,這些片段來回穿梭在不同時空,她的心好恨,可是無能為力,顯得格外蒼白,緣起緣滅,緣濃緣淡的命運不是她能夠控制的,心中的刺痛同樣也無法控制。

  趙烈手中的茶水早就冰涼了,可是依然滿滿的,他根本沒有心思喝茶,茶杯放在簡陋的桌子上幾乎沒動過,心中卻是百感交集,抬頭凝視展瑩,她像帶著很大的畏羞,一直將頭垂至貼及浮凸有致的前胸,她比以前更多了幾分成熟的丰韻,眉目間流動著幾許嫵媚。

  三人陷入了極度的默思,分享著這帶著淡淡的哀愁時光,誰都不想觸及那些痛苦的事情,深夜時分,玉兔東昇,纖雲四卷,明澈的月亮開始籠上薄薄的清輝,盈盈似水,月似波心,偶有夜鳥從月亮上掠過,月光瀲灩,高天飛鳥剪影如畫。

  展瑩癡癡凝望南宮無雪的白色頭髮,心猛烈絞痛,卻還是無法言語,螓首低垂,綿綿話語只是在她心中不斷重複,「我何償不想與你攜手雙雙飛,做那仙侶游天下,可惜塵煙難寂,諾言難踐,無奈又無何,今生已了,來世又如何?無今生,沒來世,何堪忍相別?」

  趙烈無法忘記柔順可愛的展瑩,無法忘記那些九死一生的經歷,展瑩的離去曾經帶了無盡的傷悲和痛苦,他打破了讓人窒息的寧靜,抬頭對展瑩道:「還記得我們在一起逃亡江湖的那段歲月嗎?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展瑩抬頭望著趙烈,看到了滿頭燦爛的金髮,她悲傷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俏皮笑容,雖然已經結婚了,可還是像個小孩子,依然清純嬌媚,她柔聲道:「我怎麼會忘記呢?那時候你可是江湖大名鼎鼎的惡徒,我本來想要把你殺死,可是卻慢慢瞭解真相,其實你是個好人,為了救我差點丟了性命,吃盡了苦頭。」

  南宮無雪默默聆聽,還是沒有說話,彷彿不存在一樣。展瑩嘴角飄出一縷甜美清純得若天真小女孩的笑意,悄然用餘光望著南宮無雪,繼續對趙烈道:「你好像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不過笑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依然輕狂,你現在還好嗎?腿怎麼又受傷了,是否還是亡命江湖?」

  趙烈喝了口苦茶,忍不住苦笑道:「這些年來,我幾乎身上都掛著傷痕,還好一直活到了現在。」他望了望一直沉默的南宮無雪,目光閃爍,忽然沉聲道:「展姑娘表面上柔順可人,可是為了南宮無雪,寧願孤身冒險殺我,很是勇敢,而且你被海浪捲走前還是想著南宮無雪,那時候,我可是傷心欲絕,直到多年後,我才真正明白了你和南宮無雪之間深厚的感情。」

  展瑩的心驀然沉寂下來,臉上的強顏歡笑瞬間消逝,心中的淚水瀰漫到全身的經脈,久久凝視南宮無雪,雙手不停揉著桌子下面的裙角,沒有揉爛衣裙,可是卻把她的心揉碎了,他們之間竟然未說一句話!

  萬籟俱寂,浮華眾生,南宮無雪心中悲苦,忍不住徘徊浮思,不需要擁有,不需要索取,只需要全心地去感覺,他的嘴角忽然帶了微微的笑意,這使趙烈很驚訝,南宮無雪終於輕聲對展瑩道:「這些年你還好嗎?」他忽然沉默下來,猶豫片刻,繼續低聲道:「他對你還好嗎?」

  展瑩看不到南宮無雪的笑容,全身都被他身上散發出悲傷所籠罩,她溫柔的聲音飄蕩在夜風中,「當我從海灘上醒來的時候,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也就是在那時候,我遇到了現在的丈夫,他是一個善良溫和的人,一直對我很好。」

  南宮無雪繼續靜靜沉思,獨自守著落寂,也許很苦,但也不失為一種幸福,因為畢竟還有一份可以守的美,讓那份情永遠環繞,那是人間天上無與倫比的淒美,他忽然微笑對展瑩道:「那就好,夜已深了,你趕快回家吧!我和趙烈說好了今晚痛快喝酒,我們就先走一步了。」話語似乎很寧靜,可是每說出一字,他的心便更痛一分。

  白色身影飄然飛起,輕輕飄落在漆黑的樹木上,黑夜中清晰地映出了他滿頭潔白如雪的白髮,多年壓抑著的情緒毫無保留地湧上心田,沉浸在使人魂斷的追憶中,不放過任何一個片段,不肯錯過任何細節,種種強烈至不能約束和沒有止境的情緒,亦如洪水般沖刷洗淨了他的身心,此時,他只能選擇黯然離開,雖然心中萬分不捨。

  展瑩雙眸中透明純潔的淚水奪眶而出,終於起身衝出了茶舍,撞翻了燭花,凝脂粉黛的臉香韻如花,她揮動著雙手,直如蔥,白如玉,淒然道:「無雪,不要離開我!你這些年還好嗎?」

  南宮無雪似乎沒有聽到,心早就被傷痛掏空了,忽然朝遠方飄然遠去,散亂的白髮飄落在風中,三生石前,盟約依舊在,只是發如雪,塵埃是非緣字幾番輪迴,悲,紅顏喚不回!

  發如雪,淒美了離別,到底感動了誰?趙烈悲從心發,心潮起伏,起身心疼地凝視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展瑩,她淒苦的眼神透著一絲堅強,他的心中波瀾不驚,堅硬如鐵,沒有了當時那種心如刀割的刺痛,時間真的會慢慢改變一切,曾經的心動也會飄然淡化嗎?他目光閃爍,南宮無雪已經飄然走了,他又怎麼能獨自留在這裡?

  趙烈對展瑩沉聲道:「你放心,南宮無雪這些年很好,他的心中一直只有你,這些年還是獨自一人,你不用擔心牽掛,我和他已經解開了多年的心結,你多保重!」藍色身影飄然而起,踏著夜風尾隨南宮無雪消逝在茫茫無邊的夜色中,他轉身離去的瞬間,那些刻骨銘心的往事還是不可抑制地浮現眼前,今夜的確該飲酒了,他好想痛快喝酒,有些東西是無法忘記的。

  展瑩依靠著門框無力站著,心中滿是南宮無雪的影子,「為什麼他的一舉一動都讓我心潮起伏?為什麼不能與他終生廝守?」她的心已碎,伊人憔悴,飲盡了風雪,雙眸中只見到發如雪,眼淚紛飛,只能等待蒼老,今生今世無法忘記白如雪的長髮,為什麼要那麼痛苦地思念一個人,如果時間不可以讓她忘記不應該記住的人,失去的歲月又有甚麼意義?

  一切都恍然如夢,展瑩明白南宮無雪飄然離去的苦心,也許他們以後將天各一方,距離天涯海角,永永遠遠不會見面,可是自兩眼交鎖那瞬間開始,他們的心靈已緊接在一起,再無任何距離,她心神憔悴,弱質纖纖的身體中透出無比堅強的氣質,終於咬牙緩緩走向了溫暖的家,那裡還有疼愛他的丈夫在等著,她擦淨了眼中的淚水,可是心中的淚水呢?她今生今世都注定生活在無盡的思念中。

  夜未明,月已落。南宮無雪冷冷站在孤崖上,止步崖沿,縱目四顧,長長吁出心頭鬱結著的無限哀痛,剎那間回復了往昔的冷靜,雙目蒙上化不開的深沉哀色,悲痛的心化作了孤標傲世的冰山,漠然睥睨著塵世中氾濫的情愛,雙眼逐漸闔上,整個人進入完全靜止的狀態。

  風中瀰漫著令人感觸橫生的清寧恬靜,趙烈忽然沉聲道:「你為何如此匆匆的離開?你們好不容易才相逢,整個晚上你總共才說了兩句話。」

  南宮無雪的滿頭白髮已經束了起來,簡潔清爽,發如雪,臉色亦如雪,一舉一動均有種超乎塵俗的超然意態,他輕輕道:「離別只是為了忘記。」

  趙烈詫異道:「你想忘記她嗎?」

  南宮無雪凝視深邃夜空,臉龐回復了冰雪般的瑩潔無瑕,靜如止水般淡淡道:「她現在有幸福寧靜的生活,我本不該打擾她,我的出現只會讓她感到痛苦,我是想讓她忘記我。」

  趙烈歎息道:「你怎麼知道她現在幸福?你就不想去看看她的家嗎,看看她的丈夫嗎?她不可能忘記你!」

  南宮無雪充滿線條美的典雅臉龐泛起了動人心魄的奇異光輝,輕聲道:「她衣著華麗,臉色紅潤,顯然家境不錯,而且還有了那麼可愛的女兒,她的丈夫應該很疼愛她,只要她一生幸福寧靜,這就足夠了。」

  趙烈仍是那副閒逸灑脫的樣子,就像一杯清香濃郁的清茶,撲鼻而來,透徹心扉,只是眼神深沉銳利,深遂不可測度,神色亦變幻如雲似風,歲月無痕,許多東西都發生了改變,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苦苦亡命江湖的輕狂少年了!

  兩條修長的人影靜靜佇立在華山之顛玉女峰,此時已經黃昏時刻,太陽已經變得溫柔許多了,慵漫地調弄著雲衣,遠遠望去,座座峰頸圍著白雲,無盡的雲霧滾滾流動著,似海浪般翻騰,參差的峰頭,高的昂然聳之,矮的時現時隱,恍然間有如仙島羅浮。

  華山掌門風遠山又高又瘦,配著嘴唇上飄逸的鬍鬚,越發顯得卓然不群,雙眼卻明亮冷靜,偏有種來自無限遠方的縹緲難測,瘦高身子一動不動,久久凝視半山腰的瑰麗雲海。英雄劍張楓則必恭必敬地低頭站在風遠山後面。

  風遠山忽然轉身微笑道:「華山派的《紫氣東來》乃是江湖至高無上的內功心法,你不到三年時間就修煉到了紫氣東來的第九層,此時已經全部功德圓滿,融會貫通,天賦之高華山百年來無人能敵,就是為師當年也花了五年方才勉強修煉到第九層的境界,你真是百年難遇的武學天才。」

  張楓鼻樑高挺平正,劍眉星目,雙目開合間如有電閃,雖然恭敬站立,不過神色間隱約透出沉穩氣勢,英姿勃發,氣宇軒揚,明顯比數年前成熟了許多,他謙虛道:「弟子能有今日成就,全靠師傅的悉心教誨。」

  風遠山點頭沉聲道:「你不但功力進步神速,而且在江湖中向來俠肝義膽,鋤強扶弱,頗有俠名,年紀輕輕就被尊稱為英雄劍,為師甚感欣慰,好男兒自當成為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今日我決定把華山鎮門之寶《英雄劍》傳你,此劍百年前曾經飲盡無數江湖敗類的鮮血,劍鋒銳利剛烈,無堅不摧,為師希望你不要辜負此劍,成為真正的英雄劍,仗劍行俠江湖。」

  張楓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雙目芒光爍爍,伸手接過了英雄劍,這是江湖中每人都夢寐以求的寶劍,天色黑白交際的一瞬間,他的雙手緩緩揚起,握住了劍身紅艷如血的英雄劍,身上發出了聖潔光芒,揚起的雙手劃出一條優雅弧線,揮向旁邊一棵挺拔的古松,耳廓中有輕輕的「嚓」聲,樹身微微一震,不見變化,然而稍後不久,翠茂的松蓋就在一陣溫和掠過的春風中悠悠倒下。

  百年蒼松的斷裂樹幹顯示了清晰的圈圈年輪,昭示著歲月的流逝,天色愈暗,張楓迅速落劍入鞘,英雄劍的紅色劍身劃過夜空,如同龍影回洞,很快又歸於無形,遠處的暮色無聲合攏,天地之間頓時一片靜穆。

  風清舞乃是風遠山的獨女,此時正斜倚在一張鋪著柔軟絲氈的湘妃竹榻上,她癡癡凝望天上明月,月裡的嫦蛾此時在呢喃著什麼呢?她微微挪動了輕盈身子,似乎想以她慵倦的手臂攬月入懷,似乎想以她的心音輕扣月的心弦,「葉飛,你可否感覺我將淡淡的思念化做跳動琴弦,彈奏無邊的期盼。」

  春風柔情,月色似水,風清舞始終無法忘記在江南偶然邂逅的劍帥葉飛,少女之心悄然萌動,天空雲影在閃現,月也時而走出光影,不時躲在雲層背後,不知道那雲層中藏著一個什麼樣的故事?難道月亮也迷戀那身後的光影嗎?她青春的心飄來蕩去,隨手在潔白紙上寫下了葉飛的名字,她雖然不過十五六歲,可是性格灑脫活潑,決定到江南尋找葉飛,她臉上帶著紅暈,看來又堅決,又興奮,又美麗。

  同樣月影婆娑的夜晚,華山偏僻的後山樹林中,張楓傲然挺立,冷冷凝視飄然離去的李飛燕,似乎沒有聽到她傷心哭泣的聲音,他的心中從來就沒有過李飛燕的影子,此刻更是連柳素青高挑的身影也忘記了,心頭想的卻是風遠山的獨女風清舞,不知不覺中,當年的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若是能獲得風清舞的芳心,那華山派遲早都屬於我,華山數百名年輕弟子根本無人能和我相提並論。」

  張楓撫摩著掛在腰畔的英雄劍,意氣風發,昂首大步朝風清舞的房間走了過去,可惜伊人飄渺,人去樓空,徒留若有若無的清香瀰漫在房間中,他悵然站著,眼光忽然死死盯著桌子上的紙片,清楚看到了紙片上寫著葉飛的名字。

  張楓的臉色驀然陰沉下來,不但趙烈的鋒芒在江湖中早就蓋過了英雄劍,而且就連他身邊的劍帥葉飛和無形刀張旺財也是威震江湖,聲名遠揚,若非張旺財心細如髮,趙烈已經被毒殺了,此時的葉飛更讓他感到嫉妒憤怒,他銳利目光中透著無盡的狠毒,「葉飛和張旺財乃是趙烈的左膀右臂,若想殺死趙烈,必須先剷除葉飛和張旺財。」

  一身絢爛綵衣緊裹著風清舞美好纖細的身段,她毫無保留地釋放青春氣息,路邊濃蔭如蓋,外面的世界是那麼美麗,那麼遼闊,尤其是江南,更是如詩如畫,現在更就像是做夢似的,她的神魂似已飛越到江南,那溫柔的流水旁,溫柔的柳條下,似乎正有個溫柔而多情的少年在等著她。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有哪個不喜歡做夢呢?尤其是在萬紫千紅、繁花如錦的春日,風清舞在路邊的清澈湖水之畔顧影自伶,臉上忽然抹了一縷嫣紅,全然沒有發覺隱匿在遠處張楓的眼中射出了惡毒目光。

  張楓躺在路邊的馬車中,透過馬車簾子的縫隙凝視風清舞俏麗的身影,她已經歡快地騎馬朝前方奔馳而去了,可是他依然緊皺眉頭,苦苦冥思如何才能殺死葉飛,雖然此時他功力大進,而且手中擁有削鐵如泥的英雄劍,可是卻不敢和葉飛正大光明地激戰,而是希望用陰謀詭計殺死葉飛。

  旁邊的樹林微微晃動,空中的氣流忽然產生了極其微小的振動,張楓腰間的英雄劍驀然發熱,他趕緊抬頭凝神望向遠方樹林,驀然發現了一個消瘦的紅色身影閃過,身行快如閃電,他心中驚駭無比,沒想到竟然遇到了黑榜排名第四的血魔王冷血!

  張楓瞬間就冷靜下來,心中一動,青色身影忽然從馬車飄然而起,迎上了紅色身影,血魔王冷血性格殘暴霸道,而且嗜愛青春貌美的少女,他心思敏銳聰穎,決定利用血魔王冷血剷除葉飛這個眼中釘,他的臉上已經露出了陰險深沉的笑容,欲成大事,就必須拋卻一些東西。

  第一百零七章癡笑紅塵

  風清舞青春年少,膽大妄為,居然徑直來到黑虎幫在江南的月牙分舵,朱門上的銅環亮如黃金,高牆內有寬闊的庭院,雕花的廊柱,窗子上糊著雪白的粉紋紙,不過卻被覆院的濃蔭映成淡淡的碧綠色,她微笑著敲打著門上銅環。

  高大的朱門緩緩打開,風清舞抬頭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鋒利長刀,她似乎並沒有被嚇到,笑容清純如鮮花綻放,聲音悅耳甜美,「我十分仰慕劍帥葉飛,聽說這幾天葉大俠呆在月牙分舵,故千里迢迢趕到這裡,希望可以請他喝酒。」

  沉重的長刀紛紛垂下,佇立在院落中的近百名長刀鐵騎露出了爽朗笑容,面對如此可愛的少女,誰也不好意思殺氣騰騰地手持鋒利長刀,一馬當先站在前面的分舵主劉長風歎息道:「真是不巧,葉副幫主今日剛好不在月牙分舵,姑娘改日再來吧。」

  風清舞的髮髻精巧有特色,鬢角有用絲線穿成的珠花,垂在兩旁,薄遮雙鬢,使她份外嬌俏可人,她雖然稚氣未脫,可是忽然乾脆爽朗道:「你們就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長刀鐵騎吧,早就聽說葉飛率領長刀鐵騎在江湖中戰無不勝,今日既然未能見到葉飛,我就請你們晚上喝酒吧。」

  站在她旁邊的一名長刀鐵騎忍不住笑道:「我們這附近可是足有五六百名長刀鐵騎,全部都是酒中豪傑,沒有百罈美酒恐怕是不夠喝的,姑娘是在說笑吧。」

  風清舞隨手從鬢角取下那朵精緻珠花,微笑道:「這些珠花應該值數百兩銀子,足夠大家晚上痛快喝酒了。」剛才說話的那名長刀鐵騎頓時傻眼了,怎麼也沒想到眼前嬌滴滴的少女出手竟然如此豪爽。

  明月刀劉長風忍不住笑了,葉飛這些年為了黑虎幫日夜操勞,戰功卓著,任勞任怨,平時沉默寡言,從來不近女色,向來深得幫中兄弟尊敬,可是今日難得有這麼可愛的少女找來,劉長風沉吟片刻,忽然對風清舞輕聲道:「葉副幫主遠在百里之外的挽月樓,每次激戰之後,他都喜歡獨自到那裡喝茶。」

  風清舞眼睛頓時發亮,甚至亮過了天上星星,她含笑把手中的珠花遞給了明月刀劉長風,嬌笑道:「謝謝大叔,麻煩大叔晚上請葉飛的眾多好兄弟喝酒,我現在就趕往挽月樓。」 俏麗身子幽雅地飄到馬背上,快樂地奔馳而去。

  月牙分舵的沉重朱門緩緩關閉了,門口忽然蹄聲陣陣,張旺財率領大隊人馬奔馳而來,他和葉飛不一樣,葉飛不喜歡熱鬧,只要沒有作戰任務,平時喜歡獨處,默默練功,出門也是獨自一人,絕不會帶任何隨身護衛,張旺財則喜歡熱鬧,出門總是前呼後擁,大隊護衛高手伴隨左右。

  張旺財的臉看來毫無特點,瞇著又細又長眼睛,眼睛似睜非睜,可是卻有種說不出的懾人光芒,平平凡凡的人,看起來有點不平凡的派頭,他微笑著對劉長風道:「劉兄最近可好?葉副幫主呢?趙幫主讓我順道叫上他共同趕回黑虎山。」

  劉長風恭敬道:「稟報張副幫主,葉副幫主此時並不在這裡,而是在百里之外的挽月樓。」

  張旺財環視周圍密密麻麻的數百名長刀鐵騎,微微皺眉道:「葉飛是獨自去的挽月樓嗎?江湖險惡,此時風雲激盪,黑虎幫的強敵虎視眈眈,他身為副幫主,獨自外出太過危險了。」

  劉長風沉聲道:「葉副幫主向來喜歡獨來獨往,以後屬下會吩咐長刀鐵騎隨時護衛。對了,剛才還有一名少女千里迢迢趕到挽月樓找葉副幫主。」

  張旺財臉上露出曖昧笑容,詫異道:「真的有少女來找葉飛嗎?嘿嘿,我今日可要趕到挽月樓瞧瞧!也罷,我和他這些年東奔西走,平時難得有機會聚在一起。」他回頭對身後近百名黑虎鐵衛道:「既然葉副幫主有了佳人約會,你們也不便隨我同往,全部在這裡等我,我獨自趕往挽月樓。」

  柳樹的枝條在微風中擺動,萌發出鵝黃的葉子,遠遠看去好像一團淡淡的霧,似有似無,「若總是呆在華山,看雲來雲去,花開花落,縱然有最好的享受,但和一隻被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又有什麼分別呢?還是外面的世界更精彩!」風清舞此時的心已經被春風融化了,駿馬悠悠奔馳在繁花似錦的小道上,她閉上雙眸,享受著這明媚的陽光,傾聽著春的呢喃。

  挽月樓構建在一彎綠水之畔,四周山林青翠,樓閣層台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遠眺雲霧朦朧之中,可見群山之迭翠,藍天之雲飛,近俯碧水蕩漾,白鷺點點,湖心草灘盡收眼底,令人心曠神怡。

  「挽月水在手,弄香花滿衣!」風清舞抬頭就望到了掛在閣樓大門的對聯,她興奮地走進了挽月樓,耳邊聆聽到的是拱圍在四周的參天古樹、低矮籐蔓枝葉在風的揉拂中發出 「沙沙」的聲響,低簷無語,院落中青苔點點,蒲草叢叢,她徑直走上了最高一層,上面沒有太多的人,她一眼就看到了臨窗而坐的葉飛。

  葉飛身著清清爽爽的白衣,文文雅雅的臉,膚白如雪,再加上秋星明月般的雙眼,眼中還彷彿不時有白雲飄過,悠悠遠遠的一朵白雲,他靜靜凝視起伏掩隱在濃淡相錯的綠蔭中青灰色磚牆,無論風雨侵襲歲月滄桑,磚牆承載著多少苛求、責難、曲解,承載著幾多惡厄與劫難,靜默無語,獨自舔恤著歷經風雨後的斑駁傷痕。

  葉飛不時低頭飲茶,喜歡茶,也許就是源自於茶中平淡卻有著穿透骨髓裡的香,驀然回首,她卻不在燈火闌珊處,他英俊面容佈滿了蕭瑟之意,根本沒有注意到青春亮麗的風清舞,默默凝視茶葉上下翻飛著舞蹈,看著細長茶葉在水的浸潤下變的溫軟了,釋放著幽雅的芳香,所謂品茶也許不光是品著口中味吧?欣賞葉片靜靜綻放的過程又何嘗不是一種享受呢?

  江南暮春如畫,風清舞身入畫中,如夢似煙,一團彩雲挾著香風捲進來,她有些微微惱怒,葉飛竟然沒有絲毫留意她的進入,他依然悵然品茶遠眺,她顯然心有不甘,「怎樣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呢?」烏溜溜的黑眼珠靈活轉動,秀臉上忽然蕩漾著燦爛笑容,她隨手取下了掛在牆上的馬頭琴,纖巧的手指輕鬆自如地在琴弦上優美地跳動,微笑著開始輕唱一曲《笑紅塵》: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

  心卻已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

  歎天黑得太早!

  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

  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逍遙!

  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瞭,一身驕傲!

  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

  ……

  風清舞輕盈的身子似乎隨著歌聲輕輕搖晃,居然讓馬頭琴尖銳的音色從容地綻放和呼吸,隨著情緒的堆積,萬千言語和青春美麗通過這曲《笑紅塵》淋漓地宣洩出來,恰如一場夾雜著複雜矛盾情緒的暴雨瓢潑下來,令人猝不及防。

  葉飛雖然還是沒有回頭,心中卻頗有感觸,靜靜聆聽天籟般的音樂和歌聲,恍惚間進入一個充滿色彩與青春的繽紛世界,抱負與灑脫,青春與光芒,絢爛與癡迷,種種交織的情感被風清舞完美地演繹出來,令他心情澎湃,臉上露出了灑脫笑容,琴弦間似乎瀰漫著激情硝煙,鏗鏹的節奏似寶劍玉珠擲地有聲,慢速樂段則滿是青春的惆悵和嚮往。

  青春飛揚的琴音歌聲讓樓下的客人也紛紛上樓觀望聆聽,不少年輕的江湖客被悠揚激情的歌聲感染,忍不住敲打著碗盞杯筷一起大聲唱了起來,江湖總是在不經意間釋放出絢麗激情,讓人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不能自已!葉飛終於忍不住回頭凝視風清舞,這是比宛兒更年輕的少女,他忽然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灼熱的目光和逼人的青春。

  曲終人未散,挽月樓中一片叫好聲,風清舞放下了馬頭琴,當著眾多江湖好漢的面,忽然起身盈盈朝葉飛走去,一彎淺笑,那樣賞心悅目,那麼溫柔嬌美,背掛一枚精緻短劍,風中衣抉飄飛,輕盈灑脫,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雙明眸赤裸裸地凝視侷促不安的葉飛。

  風清舞秀髮鬢角插著朵芬芳的白色小花,越發顯得嬌俏柔美,青春煥發的俏臉卻是笑容可掬,美眸在長而翹起的睫毛下晶晶閃閃,她嫣然笑道:「葉公子還記得我嗎?我們曾經在洞庭湖畔見過一面,今日我特地到江南請你喝酒。」

  葉飛臉色似乎微紅了,抬頭沉聲道:「我從來不飲酒,謝謝你。」他並未忘記風清舞,她也很難讓人忘記,不過他還是很快轉身凝視窗外,不再說話,遠處杏花已怒放,猶如淡粉的雲在低空漂浮,那是怎樣的空靈呀?

  風清舞似乎看到葉飛微微泛紅的臉,秀目閃過靈動目光,乾脆痛快坐到葉飛桌子對面的椅子上,還沒有忘記拿過旁邊桌子上的酒壺放在葉飛面前,手肘枕在扶手處,托起香腮,笑意盈盈,抬頭凝視葉飛道:「我名風清舞,乃是華山弟子,素聞公子劍帥大名,甚為仰慕,公子既然不喝酒,那也可以茶代酒,我不遠千里趕到江南,怎麼也要和公子喝幾杯酒。」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煙籠流水月籠紗,淡霧浸入衫,如夢似煙,風清舞的眼是煙波橫,眉是寒山翠,酒已滿入酒杯,抬在了她的柔荑中,葉飛沒想到眼前少女如此豪邁,他也不說話,把眼閉上,品了口清茶,隨意把手中茶水飲盡。

  風清舞撅著小嘴望著閉目養神的葉飛,慵懶纖細的十指在素淨的光影中徘徊著,像一葉浮萍劃過水面留下些微漣漪,淡淡的情感流露指間,卻不知道訴說著什麼,冥想之際只能把玩著酒的味道,辛辣的味道,流到胸口卻有些傷感。

  葉飛眼中似乎只有清茶,完全忽視了風清舞的存在,她眉目間神采流動,忽然纖手一探,明潤似雪雕般的手掌攔在他的手與茶杯之間,微嗔道:「難道身為黑虎幫副幫主就這樣冰冷傲慢嗎?也不和我說話,甚至都不笑一笑,我真的好想看到你的笑容。」

  葉飛早就習慣了沉默寡言,冷峻的面容依然沒有絲毫笑容,風清舞讓他想起了嬌媚宛兒,他的心中充滿了淡淡而永久的悲傷,忍不住冷冷道:「我喜歡獨自喝茶。」說完後轉身靜靜凝視窗外。

  風清舞雙眸中隱約有淚花滾動,從來沒有人對她如此冷淡,從小就在華山被人寵著長大,她不由想起了江湖中流傳葉飛,宛兒和趙烈之間的情感糾纏,咬牙抬頭凝視葉飛的側面,忽然看到了深藏在他眼中的悲傷,她心中一軟,輕柔地為他加滿了茶水,默默與他凝視窗外蒼莽虛茫的落日暮色和聳入雲端、秀麗迷濛的群山夕景,他們誰也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眼神交流,一切盡在不言之中,窗外落日映紅了晚霞,群山迭翠,雲飛碧水之上,草灘上白鷺飄飛,她沉醉在美景之中,芳心「砰,砰」如小鹿亂撞。

  葉飛心裡瀰漫著淡淡的憂傷,當漂泊的步履厭倦了浮世喧囂,當沉迷的心境趨於了繁華落盡之後的寧靜,回憶起那些且聽風吟,淡聞琴幽靜水流的恬淡,勾勒出那些無關風月的心情,竟然也會在心尖滑過或深或淺的痕跡,如花開過後那種靜靜的美!

  樓面忽然微微震動,血魔王冷血的紅色身影驀然落在眾人面前,面容豐腴飽滿,豐頤秀目,嘴角微翹,偏偏眼睛血紅欲滴,讓人望之心驚膽戰,他悠然坐到了風清舞身邊,把她手中的酒杯取下一口飲盡,忽然對葉飛冷冷道:「葉飛,酒是好酒,不過你可以走了,我看上了這小妞。」

  風清舞瞪大雙眼凝視坐在旁邊恐怖的血魔王,看到了邪惡冰冷的目光,秀眉輕蹙,她咬牙反手拔出短劍,裝出凶狠的樣子道:「我不喜歡你坐在旁邊,趕快離開。」她從小煉劍,向來在華山「戰無不勝」。

  血魔王臉上露出妖艷笑容道:「小姑娘,我喜歡你這種性格,今晚我非要你不可!」 他緩緩在酒杯中加滿酒,痛快一飲而盡,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葉飛已經握緊了雙拳。

  風清舞手中的鋒利短劍閃電般刺出,血魔王臉上笑容更濃,隨手握住了鋒利劍身,手指輕彈,她手腕頓時發麻,手中短劍驀然就變為碎片從空中「叮叮噹噹」落在地面,剛才上來聽歌的江湖客紛紛低頭走下了樓,血魔王殺人如麻,誰也不敢招惹,只能灰溜溜迅速逃走。

  葉飛雖然知道眼前之人乃是威震天下的血魔王,依然冷冷道:「她是我的朋友。」一種無法形容的劍氣,就像一重看不見的山峰,向血魔王壓了下來,大海之心仍在鞘,劍氣並不是從這柄劍上發出來的,他的人比劍更鋒銳凌厲。

  風清舞頓時心花怒放,癡癡地凝視葉飛堅毅沉穩的面容,看到了他眼中冷傲堅毅的目光,雖然他依舊未有半分笑容,她秀氣的雙眸中卻射出喜悅的亮光,如絲細眉下一對明眸透出愛慕的神色,全然不知身邊之人乃是黑榜排名第四的絕頂高手。

  血魔王瞳孔收縮,肌肉忽然繃緊,眼中閃過憤怒的血紅色目光,渾身爆發出凶悍殺氣,冷冷凝視眼前瘦弱的白衣男子,忽然仰頭大笑,透明氣流凝聚直如密密麻麻的無形鋼針刺向葉飛,他的雙拳則重重錘在桌面上,可是卻連桌面上杯中滿滿的茶水也未震潑。

  一陣風吹過,也不知是從哪個地方吹進來的,酒樓內忽然變得很冷,桌面上傳來的強大力量幾乎讓葉飛雙臂欲折,腦際如遭雷擊,竟被對血魔王震得橫飛開去,他戰鬥經驗已非常豐富,尚在橫跌的當兒,體內真氣迅速運轉了數個周天,總算把對方摧心裂肺的勁氣化去。

  葉飛飄落地面,神色未有絲毫改變,依然沉穩堅毅,氣度如同壁立千丈的斷崖,右手握緊了腰畔的絕世好劍「大海之心」,心無旁鶩,眾念皆空,長劍閃電出鞘,一柄窄窄長長的劍,劍刃上閃著銀藍色的光芒,只見一團光華綻放而出宛如遼闊無邊的藍色大海,散發出柔和光芒,劍柄上的古老雕飾如星宿運行閃出深邃光芒,劍身、芒光,和他渾然一體。

  血魔王雙目射出利比刀刃的光芒,明白眼前年輕人絕對不容易對付,他似是不含任何人類的感情,雙手晶瑩通透,像蘊含著無窮的魔力,冷哼道:「憑你也配和血魔王動手嗎?」

  葉飛不置可否的輕聳消瘦肩膊,沒有答話,無論動作神情,都滿瀟灑好看,手中的長劍卻爆發出耀眼光芒。

  血魔王伸手往後一抹,兩把黯淡的黑暗小斧已然在手,此雙斧名叫血殺斧,斧頭上紋路亂如蠶絲,斧刃尖上的光紋四射如火,而且在剛出爐時,天地神鬼皆怒,蒼穹雷聲怒吼,春雨提早了半個月!他身上登時生出一股凜厲的殺氣,直衝過來,兩把斧頭平胸往葉飛斜斜劈出,兩利斧先後有致,迅若閃電,氣勁從陰柔變成陽剛,由冰寒轉為灼熱,如此詭異的變化,一出手就知道乃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葉飛不為所動,冷冷握住劍柄,劍尖朝前直指,身子已挺直,就在這一瞬間,他整個人也變了,這種變化,就像是一柄被裝在破舊皮鞘中的利劍,忽然被拔了出來,閃出了光芒。他的人也一樣,就在這一瞬間,他的人好像也發出了光,大海遼闊無邊,包容萬象,他的劍法如同大海般浩瀚,正如他的開闊的心胸,心正則劍剛,無所畏懼。

  數聲爆響連串生起,就在劍斧相觸時,血魔王以快得肉眼難以看清楚的速度,兩把短小強悍的利斧先後以按、撞、掃、刺、劈等精奧絕倫的手法,化成萬千鋒利斧影,勁氣狂竄中,籠罩著以葉飛為中心的三丈方圓地面,迫令葉飛只有硬拚而沒法閃躲這威猛無儔的凌厲招數。

  血魔王恐怖的凌厲真氣透體而入,葉飛觸電似的硬被震退兩步,心下駭然,差點因氣息翻滾而吐血,葉飛雖在敵人驚濤駭浪的攻勢下,心志仍絲毫不為敵所動,體內真氣再攀至巔峰狀態,十多招過後,葉飛像斷線風箏的斜飛落地,一個蹌踉,又穩立如山。

  葉飛沉穩凝視血魔王,眼中毫無畏懼神色,忽然輕飄飄一劍刺了出去,表面上似乎顯得黯淡而笨拙,其實已將他生命的力量注入了「大海之心」,沒有人能看得見他出劍的動作,劍忽然間就已閃電般擊出,在出劍的瞬間,肉體的重量竟似已完全消失,變得像是風一樣可以在空中自由流動,已完全進入了忘我的境界,他的精神已超越一切,忘記了一切,如同漂浮在無邊無際的藍色大海中,無憂無慮。

  血魔王臉上掠過訝色,身子盤旋而起,手中雙斧並不是直線擊來,而是似直實彎,循著一道在虛空中蘊合大地天理的弧形軌跡,腳下就勢搶前三步,凌空幻作千百道斧影,如長江大河般劈向葉飛,兩人激戰數十招後,葉飛的肩頭,後背被利斧劃破,鮮血淋漓,此時太陽剛好落入西山之後,天地暗蒙,寒風刮起,倍添此戰慘烈之意。

  「錚」四一聲刺耳顫響,劍斧相撞激發出耀眼火花,葉飛被朝後震飛出去,猛然撞碎了閣樓牆板,眼看就要墜落地面,白色身影忽然奇異地凌空扭身而起,悠然飄落在樓外青翠的樹梢,身子左右晃動,顯然受傷不輕,嘴邊已經流出了鮮血。

  血魔王目光寒如冰雪,一對巨目內厲芒閃動,殺氣騰騰,狠狠打量葉飛,雙手中短小雙斧忽然旋轉如風,如同兩個發光的月亮,根本看不到鋒利斧刃,捲起了陣陣逼人殺氣,強烈真氣讓外面數丈遠的樹葉紛紛飄落,竟然被無形殺氣剁為碎片,他全身功力調節到巔峰,欲踏風斬殺葉飛。

  風清舞頓時感到渾身發冷,青絲漫天飛舞,她咬著嘴唇,忽然擋在了血魔王面前,不但沒有絲毫駭色,而且冷冷凝視身材高大強悍的血魔王,身上透露出不可侵犯的凜然氣勢,寬大的羅袖從袖口卷齊到肘部,露出溫柔而富彈性的小臂,長衫短裙,上衣無頜,對襟不系扣,露出紋理豐富的內衣,衣邊裙腳套有彩色布料的捆邊,腰圍花布造的長帶子,纖腰看來更是不盈一握,益顯綽約多姿,她回頭對葉飛焦急道:「葉公子趕快離開,我來對付他!」

  葉飛嘴角首次露出動人之極的笑容,其動人處是那種自然流露,令人絕不敢懷疑的真誠,看得連血魔王都泛出種奇異的感覺,彷彿伸手可接觸到這年青高手優雅雋逸的情感,葉飛借助樹梢的彈力瀟灑蕩回挽月樓,落在風清舞前面微笑道:「你馬上趕快回月牙分舵,率領長刀鐵騎來救我,這裡我先擋著。」

  風清舞咬牙不肯離去,香唇輕顫,欲語無言,可是葉飛沉穩的話語似乎讓人無法抗拒,而且她知道此時的確只有那數百名長刀鐵騎可以救下葉飛,她的性格果斷堅決,於是驀然從挽月樓飄落到馬背上,迅速揚鞭奔馳而去,轉身飄下的瞬間,她在心中已經做出了決定,如果葉飛遭遇不測,她會義無返顧地陪著他,哪怕他到了陰曹地府!

  葉飛手中的「大海之心」泛出柔和的藍色光芒,一劍輕飄飄地刺出,輕得就像是流水那麼輕,這一劍輕描淡寫,彷彿隨手揮出,一種極緩慢,極優美為動作,就像是海風那麼自然,可是當狂暴海風吹來的時候,有誰能抵擋?又有誰知道海風是從哪裡吹來的?

  血魔王神色凝重,不敢大意,定定凝視刺過來的「大海之心」,冷冷用餘光望了眼騎馬奔馳而去的風清舞,雙目射出凶厲神色想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等我迅速殺了葉飛,再將你半路劫走,一定要好好折磨你!」他狂喝一聲,容色卻是靜若止水,猛往前衝,運斧頭用力劈出,直取葉飛要害,真氣透斧刃而去,發出破開空氣的尖嘯,聲勢驚人至極。

  風清舞衝出挽月樓的時候,驀然聽到了凌厲風聲,忍不住回頭朝挽月樓望了一眼,什麼也沒看到,但見璀璨夜空明月高懸,可是淚水已經悄然滾落,她咬牙繼續朝黑虎幫月牙分舵騎馬狂奔而去,就在她收回悲傷目光的時候,幾滴刺眼鮮血從挽月樓濺落在她身後,她卻沒有看到。

  葉飛咬牙苦苦支撐,血花飛濺,他知道今日難逃一死,所以剛才故意讓風清舞離開,可是神態間依然擁有堅決的傲氣,目光堅毅,臉上反而露出燦爛光輝的笑容,他不由想起了海上那段自由自在的日子:在蔚藍的大海上,在滾滾碧波之上,在月白風清的晚上,他總是喜歡獨自迎風施展輕功,持劍悠然飛行在月下,潮濕溫暖的海風拂面而過,每當這種時候,他總是覺得心情分外寧靜,那時侯宛兒總是在海船上等他。

  傲氣是劍客絕對不可缺少的,就憑著這股傲氣,劍客甚至可以把自己的生命視如草芥,因為劍客早已把生命奉獻給劍道,既不求仙也不求佛,人世間的成敗名利,不值一顧,更不值一笑,要的只是那一劍揮出時的尊榮與榮耀,在葉飛來說這一瞬間就已是永恆,為了達到瞬間的巔峰,他甚至可以不惜犧牲生命。

  血魔王的眼中射出了欽佩目光,歎服於葉飛那一劍的風情,他面對的是真正劍客,年紀輕輕的葉飛從容淡定,劍法如神,已經顯示出絕代劍客的風範,可惜卻遇到了排名第四的黑榜高手!

  「哧」的一聲,大海之心無堅不摧,寧折不彎,鋒利的劍芒硬生生把血魔王左手持的堅硬斧頭砍為兩截,血魔王心頭劇震,剛才差點被葉飛斬斷左手腕,他右手握著的斧頭沒有絲毫遲疑,閃電般劈向了葉飛的大腿,斧頭閃出詭異弧線,凌厲霸道,眼看即將把葉飛的右腿生生割斷!

  一道淡淡的刀光驀然貼著地面掠了過來,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和破空暴響,可是刀光卻迅如閃電,血魔王若不躲避,雙腿必然被這快若驚虹的刀芒砍斷,他冷哼一聲,迫不得已收回了手中的黑色利斧,紅色身影旋轉著沖天而起。

  張旺財這從樓梯口輕輕躍出,穩穩站立,平凡的衣服,平凡的面容,讓人根本無法留下任何印象,他懶洋洋的提刀站著,一雙又細又長的眼睛似閉非閉,嘴角還帶著懶洋洋的一抹微笑。

  血魔王凶狠地從空中重重落下,震得整座挽月樓都搖晃起來,他瞳孔收縮,凝視張旺財驚異道:「你究竟是誰?你手上之刀是什麼刀?」

  張旺財凝視手中那柄其薄如紙的刀,一柄平凡簡單的刀,一柄有著淡藍色光芒的薄刀,淡淡刀光,淡得就彷彿高掛夜空的那一輪彎月,他忽然微笑道:「此刀有影無蹤、有形無質、其快如電、柔如髮絲,殺人時,就像情人的擁抱,非常溫柔,甚至會感到甜蜜,幾乎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非常不錯的滋味,真的不騙你!不過我更喜歡把此刀叫做」無形無影無痕刀「,在下乃是黑虎幫副幫主張旺財,江湖暫時稱呼」無形刀「,名字似乎很土,可是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名字,雖然並沒有血魔王那麼天下聞名。」他開口就碟碟不休,囉嗦無比,簡直和葉飛的惜字如金形成了鮮明對比。

  葉飛以前總覺得旺財說話俗不可耐,不過此時卻感到了溫暖,他慘白面容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抬頭對張旺財道:「你怎麼會忽然趕到這裡?還好你及趕到,不然我已被斬斷右腿。」

  張旺財望向血魔王的目光顯得非常凝重,握刀的手滿是汗水,他忽然對葉飛輕鬆隨意道:「聽說你在挽月樓和美女有約會,我就孤身匆匆趕來,本想與你痛快賞月飲酒,可惜卻未看到美女!嘿嘿,剛才我看到一個少女匆匆離開,淚眼婆娑,你還是趕快去找她吧,省得她傷心,這裡就交給我了。」

  葉飛從張旺財話語中看到真摯的兄弟情懷,明白了張旺財的苦心,心中充滿感動,沉聲道:「你我雖然相識許久,但向來話不投機,可是真沒想到你能如此夠義氣,平時你身邊總是高手如雲,可是今日為我卻孤身而來,難道真是天意嗎?不過趙大哥身邊迫切需要人手,就算為了趙大哥,你也應該趕快回月牙分舵召集長刀鐵騎,血魔王未必殺得了我!」

  張旺財握緊手中的無形無影無痕刀,低聲道:「我曾經對你有過很深的誤會,可是這麼多年,我們兩人始終跟隨在趙大哥身邊,經歷了太多太多的坎坷風雨!你全心全意為大哥征戰江湖,終日在外激戰,幾乎沒有休息,我怎麼會不知道?我一直欽佩你的至情至性和磊落胸襟,況且你此時已經受傷,不宜再戰,趙大哥和黑虎幫絕對不能失去你!」

  葉飛平時並不是很喜歡張旺財的性格,旺財相貌略顯肥頭大耳,再加上經常守在趙烈身邊,似乎很像那些阿諛奉承之輩,可是此時他卻從旺財的眼中看到了肝膽相照的真摯情感和堅定從容的決心!

  真正的好兄弟並非要整日在一起飲酒作樂,他們平時雖然並非無話不說的兄弟,可是此時兩人相視一笑,看到了真正的兄弟義氣,那是多年相識後慢慢累積的情感,平時雖然感覺淡薄無言,可是藏在心中的兄弟義氣卻在面臨生死攸關的時候驀然爆發,兩人心意相通,不由想起了以往的悠悠歲月:他們在神刀門中的忍辱負重,他們在黑虎幫任勞任怨,一起攜手為趙烈打下了半壁江山……太多的往事浮現心頭,他們忽然伸手緊緊握在一起。

  張旺財頓時心神激盪,熱血沸騰,忍不住高聲道:「我只知道酒會喝盡,肉會吃完,金子會花光,美女也會老去,海會枯石會爛,但是兄弟義氣卻永遠存在,你我都是好兄弟,今日就攜手轟轟烈烈痛快激戰,絕不退縮,同生共死!」

  葉飛更是連眼眶也濕潤了,深深吸氣後傲然道:「憑劍問江湖,勝敗不過是過眼雲煙,豪情萬丈,笑傲江湖,一襟晚照手中劍,誰能知曉明天事?你我兄弟同心,區區血魔王何足掛齒!」言語中視天下英雄為無物,他忽然拎起一壺烈酒,砰地拍去壇泥,同時舉壇,仰頭,酒如萬劍入喉去,呼嘯而狂吞烈酒,伸手抹去嘴邊酒水,抬頭朗聲道:「平時我從不喝酒,今日就陪你痛快喝酒,縱情狂歌,讓山河與我共醉!」

  張旺財仗刀而立,豪氣沖天,忍不住大笑道:「說得好,真是痛快!不愧是威震天下的劍帥葉飛!哈哈,今日我就拔刀怒嘯,欲把肝膽化做冰雪,縱馬狂歌,且看我男兒本色!」

  第一百零八章兄弟情深

  血魔王身子像槍般挺直,雄偉身形,卓立酒樓,便若一座沒有人能逾越的高山,他冷冷在旁觀望黑虎幫的兩位副幫主,雖然欽佩他們之間深厚感人的兄弟義氣,但也被他們的狂妄弄得搖頭歎息,他只以血殺斧指地,一臉輕蔑神態,也不見如何作勢,雙腳猛蹬,強悍身子箭矢般筆直衝空而起。

  血魔王眼中神光暴現,手中殘存的那把黑色銳斧倏地爆開,變成滿天旋轉的斧影,也不知那一把斧頭才是真?酒樓四周的窗戶紛紛往外震開,一股氣流由斧頭處滔天巨浪般往四外湧瀉,桌子上的盤子碗盞居然如散飛落葉般到處亂舞,不少桌子紛紛拔飛起來,殘羹剩菜飛舞空中!

  葉飛和張旺財飛身迎上,淡藍色的刀光劍影瀰漫在酒樓中,如同兩隻蝴蝶凌空飛舞在血魔王頭頂上,黑虎幫兩位年輕的副幫主首次在江湖聯手激戰,刀劍配合得天衣無縫,非常默契,如水銀洩地般朝血魔王狂攻而去。

  數十招過後,血魔王感受到了巨大壓力,不敢絲毫大意,全身暴烈真氣倏地像一波龐然巨浪般然狂捲而出,原本空曠無一物的空間,也突地「呼啦啦」出現了一層巨大無比的柔軟透明氣浪,整個酒樓的空間都好像忽然塌陷了下去,出現了跳躍芒花,不但挽月樓動盪得極為厲害,甚至牆邊屋頂,都傳出了剝剝裂裂的怪響,同時還有一層又一層的細灰煙塵,從上方撒了下來。

  挽月樓的屋頂終於「轟」地坍塌了,三條人影旋轉著從碎裂磚瓦間沖天而起,葉飛本來就已經受傷,此時只覺得體內好像鼓脹的皮球外表,不知道哪裡出現了一個破洞,全身的力氣,都不斷地從那個破洞快速地流洩出去那般,雪白的皮膚這時已經轉成了有點透明的瑩白,除了血肉接近晶化外,內中還隱有一層淡淡的紅影流動,宛似雪人染霞,晶瓷映紅,襯得他清秀容貌更為秀氣。

  一股灼熱的斧頭刃氣頓時以血魔王為中心散發而出,像暗湧般往兩人襲去,猛然生出一股凌歷無匹的斧刃殺氣,迅猛劈過天空黑夜,帶出了恐怖嘯聲,張旺財雖然被震得氣血沸騰,依然挺身而立,當下沉腰坐馬,一刀劈出,刀斧相接迸發出了耀眼火花,宛如晴空霹靂般的巨響從空中曼延到地面,竟然把地面也震出大坑!

  葉飛奇妙地飄然閃到血魔王身後,劍尖起了一種很奇異的震動,剛才急風暴雨的狂攻中,劍勢本來很快,就在這時,忽然間慢了下來,很慢,雖然慢,劍勢卻還是在變,慢慢地刺了出來,大海之心從最不可思議的部位刺了出來,刺出時忽然又有了最不可思議的變化,劍法中雖然有破綻,那就像是高山上的流水奔泉,流下來時,明明看見其中有空隙,可是等到你的手伸過去時,流泉溪水早已填滿了這空隙。

  血魔王的瞳孔在收縮,臉上雖然沒有恐懼,卻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冰冷,一種沉入到遼闊冰海深處的無盡冰冷,他暴喝一聲,手中血殺斧刃錚地暴起數支倒鉤血影,放出一股股宛如血煙的氣流,但見道道血光唰地射出,鏘然叉起了密密麻麻的倒鉤芒光,紅艷艷地散放著詭異的光華,旋轉著射向了葉飛和張旺財。

  三人在挽月樓外的精緻花園中很快激戰了百招,院落中構思巧妙的假山花木毀之一旦,葉飛和張旺財都已受傷,苦不堪言,可是兩人依然奮力激戰,目光都未露出絲毫畏懼之色,互相對望一眼,都是傷痕纍纍,可是他們彼此的眼中充滿了互相激勵的目光,兩人會意地露出坦然喜悅的笑容,敵人的強悍讓他們的心緊緊凝聚在一起,以往的隔閡早就灰飛煙滅!

  葉飛輕握劍柄,星光在他臉上閃動,臉上竟帶著種奇怪的表情,誰也看不出那是興奮?是悲傷,還是無奈,可是如果你看到他的眼睛,就會看出不過是在懷念,懷念以往那一段充滿了歡樂甜蜜,也充滿了痛苦悲傷的歲月。劍光流動,星光碎了,此刻在他的心目中,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存在,甚至連他的肉體也已不存在,天地間,唯一存在的只有手中的大海之心,滿天都是落葉繽紛和流動不息的劍光。

  張旺財同樣握住了刀柄,整個人彷彿已經在握刀的瞬間化成了一座石像,沉穩冷靜,完全投入這柄薄刀裡,只有刀柄而不見鋒利薄削的刀身,天色漸暗,月色朦朧,但是在遠處牆壁上卻隱隱投下一個飄忽的刀影,刀影只存片刻,就隨著刀光的來臨而消失,就在身影和黑夜交錯的霎那,那個飄忽的刀影又再次浮現出來,刀法達到了真正的有影無形!

  兩人面對黑道絕頂高手,根本沒有退路,早就把生死置於度外,充滿了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勇氣和決心,刀劍合力擊出,完全把誰強誰弱的問題完全置於腦後,無喜無樂,無驚無懼,刀劍合壁,驚天動地。

  血殺斧「砰」地被震飛了,旋轉著重重砍在了遠處的屋簷上,把漫天月色也震碎了,潮起時驚天動地,潮落了卻是一片滌蕩後的平遠與寧靜。三人同時輕輕飄落地面,葉飛和張旺財身子搖搖欲墜,兩人都已經身負重傷,不然他們手中依然握著刀劍,兩人相視一笑,還未來得及說話,驀然同時噴出大量鮮血!

  血魔王依然如標槍般挺立,手中已經沒有了血殺斧,目光忽然變得黯淡,心中驀然升起蕭瑟之意,他的身上,脖子上此時才緩緩滲出鮮血,此戰竟然敗在了兩個年輕人手中,既然敗了,他也不想苟活下去,他冷冷道:「無形刀飄逸無痕無形,寒冰劍法如天外飛仙,死在你們兩人手中,我毫不後悔,你們動手吧!」

  葉飛和張旺財劇烈喘息,渾身浴血,同時伸出左手久久緊握在一起,他們兄弟連心,苦戰之後終於擊敗了不可一世的血魔王,兄弟之情瀰漫在他們眼中和心中,無需言語!張旺財忍不住仰頭發出了痛快嘯聲,低頭冷冷凝視血魔王,江湖就是這樣殘酷,對待敵人絕對不能仁慈寬厚,他手腕一抖,一道藍汪汪的黯淡刀芒斬向了血魔王胸口!

  血魔王神色寧靜,江山代有才人出,剎那間首次感到了蒼老味道,他真的老了!縱橫江湖數十年,生死早就置之度外,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鐺」的一聲,一道血紅色劍芒劃破夜空,凌空擊碎了藍色刀光,硬生生把血魔王從閻王殿拉了回來,張楓飄然而至,打扮得像皇侯貴冑,衣飾華麗,臉上掛著沉穩笑容,內中的眼珠閃著陰狠沉冷的目光,令人見而寒心。

  張楓微笑著對血魔王恭敬道:「前輩儘管放心,風清舞已經在半道上被我悄然點中穴道,此時正躺在門口的馬車中,她還是逃不出前輩的手掌心,可以任憑前輩發落,而且我還會親自廢了葉飛和張旺財,為前輩報仇血恨!」

  血魔王身上的要害已被葉飛和張旺財砍傷,而且經絡被刺破,即使僥倖存活,恐怕也很難恢復全部功力,他一身傲骨,根本不想苟且偷生,目光閃爍,冷冷道:「江湖一入,善惡難辨,什麼黑道白道,都他媽一個樣!我總算明白了英雄劍的真正含義,那個少女你留著自己享用吧,我此時沒有心情!」

  張楓面帶微笑凝視手中英雄劍,劍身赤紅如血,月色下泛出了凜然聖潔的光芒,他忽然反手刺出凌厲一劍,英雄劍閃電般刺破了血魔王的胸膛,穿胸而出,他對血魔王淡淡道:「你真是不識抬舉,我怎麼會讓你死在他們兩人手中呢?剷除你這種江湖黑道敗類的事情只能由英雄劍完成,江湖中很快就會知道是我殺了大名鼎鼎的血魔王!」

  血魔王抬頭惡毒地凝視張楓,凌厲目光似乎要把他撕裂,忽然冷冷道:「你好卑鄙,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死在你劍下簡直是種侮辱,你根本不配擁有英雄劍!」他怨毒目光忽然隨風飄逝,很快回復無風無浪的平靜神色,臉上不再露半分喜怒哀樂,回頭對葉飛沉聲道:「劍卻是一種身份和尊榮的象徵,古往今來,帝王將相貴族名士都喜歡配劍,心邪之人,胸中焉能藏劍?唯有靜心正義,才能到達劍之巔峰,你也許在未來會成為劍神,張楓只配為你提鞋!」說完之後,一代梟雄黯然辭世。

  張楓忽然抬腿把血魔王溫熱的屍體遠遠踢飛出去,神色冷酷如冰,他知道葉飛和張旺財和血魔王激戰之後身負重傷,耗盡了全身內力,根本不堪一擊,雙手在胸口悠然盤旋,華山派威震天下的排雲掌驀然朝前推出,渾厚真氣激盪出浩瀚透明的雲海狀氣流,冷冷月色下顯得瑰麗動人。

  葉飛和張旺財此時心境玲瓏剔透,比之平時練功還要澄明清晰,完全把握到了排雲掌的來勢和速度,沒有半點遺漏,無奈兩人真氣枯竭,勉強支撐數招後,先後被張楓的排雲掌重重擊倒在地面,幾乎無法站立,他們手中一直緊握的大海之心和無形無影無痕刀輕輕從空中飄落,插在地面不肯倒下。

  張楓神態悠然,輕鬆對躺在地面的葉飛和張旺財微笑道:「沒想到堂堂的黑虎幫副幫主此時卻像兩條狗躺在地面,真是可悲可歎,若向我磕頭求情,也許會留你們兩條狗命!不知你們可曾後悔跟隨趙烈,若非趙烈,你們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兩人眼中射出鄙夷目光,葉飛冷冷道:「趙烈既然是我的大哥,就終生為大哥!」 張旺財大笑道:「我能成為趙烈的兄弟,感到無上榮耀,你他媽才是一條恬不知恥的狗!若非身受重傷,就算單挑,老子也沒把你放在眼中!」

  他們互相攙扶著咬牙頑強地站了起來,可惜還未站穩,張楓冷笑著凶狠地飛腿踢出, 「碰」的一聲,兩人被踢得在地面不停滾翻,幾乎被踢斷骨頭,內腑也被嚴重震傷,只能渾身浴血地躺在地面,葉飛依然咬牙未發出任何呻吟,如同沉默冰山,張旺財則發出了痛苦笑聲,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張楓搖頭歎息道:「你們倆還真他媽頑固不化,有種再站起來!不過你們儘管放心,今日我不會殺了你們,哈哈,你們的狗命留著還有用處,我已經為你們安排好了去處,不過我會先廢了你們的武功!」

  葉飛咬牙用雙手支撐著想要站起,可惜眼前閃現張楓的長腿,葉飛頓時被重重踢飛,撞在了數丈遠處的假山上,幾乎暈了過去,堅硬的假山轟然倒塌,飛沙走石,葉飛在飛揚塵土中勉強對張旺財道:「你可後悔今日與我激戰血魔王?」

  張旺財胸口猛烈喘息,張口吐出被踢碎的牙齒和鮮血,大笑道:「今日激戰真是痛快,大丈夫在世,自當頂天立地,義氣為先,我絕不後悔!」

  葉飛熱血湧上心頭,痛快道:「兄弟義氣金不換,肝膽照青天,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

  張楓目光驀然變得陰沉恐怖,凶狠地踩著葉飛的腦袋,冷冷舉起了英雄劍,臉上浮現了殘忍笑容道:「今日我不但斬殺血魔王,而且還生擒了黑虎幫的兩位副幫主,必定轟動江湖,真是痛快!」他雙眼閃爍著得意目光,準備先把兩人的腳筋手筋全部挑斷,徹底廢了他們的武功,再利用他們引出趙烈,所有的計劃都已謀劃好,風清舞和血魔王不過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

  可惜世間風雲變幻莫測,忽然又是「噹」的一聲,一道青色劍芒破空而出,擋住了英雄劍的鋒芒!一個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從黑暗中躍了出來,額頭上有處如彎月的傷疤,正是江湖黑榜排名四十三的掌中劍高青楊。

  張楓變得異常冷靜,微笑輕鬆道:「高青楊,憑你那點功夫也想從我手中救人嗎?為何要冒險現身,你可是六大門派苦苦追殺的惡徒。哈哈,來得正好,今日我就連你一併殺了!」

  高青楊冷冷道:「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你他媽也無恥了,況且黑虎幫幫主趙烈曾經對我有恩,江湖自古有仇報仇,有恩報恩,雖然我乃黑道惡徒,可還是知道江湖義氣,可歎堂堂英雄劍卻是如此卑鄙下流,豬狗不如!」

  張楓冷笑著閃電出劍,英雄劍身鮮紅如血,依循一道優美的弧線,從兩丈外彎擊而至,而劍未到,驚人的劍氣就化成漫空點點紅芒,暴風雨般灑來,好看至極點,也可怕至極點,瞬間已完全把高青楊鎖緊籠罩。

  高青楊雙掌擊出,不退反進,借勢加速,像流星般投入張楓那彷似籠罩天地的劍網中,掌中之劍刃飄然凝起寒飆,頓時化作青芒,生出「嗤嗤」劍嘯,直刺入對方劍網的核心處,有若衝開重重障礙,破出缺口的洪流,竟然把張楓的渾厚氣勁追得往兩旁翻滾開去。

  兩人身影在空中迅速交錯,瞬間已交手二十招,張楓手中的英雄劍鋒芒銳不可擋, 「卡嚓」一聲把高青楊的掌中之劍斬斷,高青楊覺得胸口像給鳥兒啄了一口似的,沒有任何衝擊壓力,剛想縱身躍起,可是胸門處卻像給重錘轟擊,渾體經脈欲裂,氣血翻騰,眼冒金星,胸口已經被英雄劍的無形劍氣刺破!

  張楓傲然手持英雄劍,根本沒有望向高青楊,而是轉身冷冷凝視躺在地面的葉飛和張旺財,意氣風發道:「今天真是好日子,沒想到連接斬殺了兩個黑道高手,必然轟動江湖!我要廢了你們武功,利用你們做誘餌,引出趙烈那個江湖淫賊!」他說話的時候,高青楊則捂著胸口踉蹌著朝後退出,表情極度痛苦,張口猛然噴出鮮血,轟然倒地!

  英雄劍凌空冷冷刺出,眼看葉飛和張旺財將被廢了武功,挽月樓外忽然響起了一聲洪亮佛號,「張少俠手下留情!」少林派的無虛大師率領十多名少林武僧大步走了進來。

  張楓心中萬分懊惱,高青楊的突然出現擾亂了整個計劃,耽擱了時間,讓他忘了無虛大師即將趕來,導致未能及時廢了葉飛和張旺財的武功,不過表面上依然恭敬道:「大師終於趕到了,黑榜高手血魔王冷血和掌中劍高青楊已經被晚輩斬殺身亡,淫賊趙烈的兩個得力幫兇也被在下擒住,正想廢了他們武功,以免禍害武林!」

  無虛大師德高望重,全身竟然隱隱有金色靈光透出,此時卻不能置信地望著血魔王冷血的屍體,十年前他曾經見過血魔王,冷血功力已臻宗師級的境界,沒想到卻落得如此淒涼境地,他沉聲道:「張少俠不愧為大名鼎鼎的英雄劍,果然厲害!不過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葉飛和張旺財並非黑道人物,不必對他們痛下毒手,阿彌陀佛!」

  張楓雖然心裡恨不得把兩人活剝了皮,但為了讓黑虎幫與少林派火並,只要能殺了趙烈,什麼都可以忍受,他微笑道:「大師佛法無邊,悲天憫人,晚輩欽佩不已!請大師把他們帶回少林,他們可是趙烈的好兄弟,也是黑虎幫的副幫主,肯定可以把趙烈引到少林,少林派高手如雲,此次定可斬殺趙烈這個江湖大淫賊,維護江湖正義!」

  無虛大師氣度平和,滿臉紅光緩緩繚繞,忍不住悲歎道:「數年前我曾經在龍門石窟與趙烈交手,他的功力強悍霸道,只是身上暴戾氣息太重!也罷,我就把葉飛和張旺財帶回少林,我不想讓趙烈成為第二個蕭天嘯,也不想讓黑虎幫成為殘殺武林同道的魔教,也許佛門聖地可以化去趙烈身上的殺氣,以免江湖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張楓臉上隱約露出了得意冷笑,經此一戰,「英雄劍」的名號將會在江湖中廣為傳誦,散發出耀眼光芒!除了未能廢了葉飛和張旺財,一切都在算計之中,這次借刀殺人的毒計很成功,一石數鳥。

  趙烈近年來光彩照人,名揚四海,傲然成為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統領實力強大的黑虎幫,江湖似乎忘記了他淫賊的身份,如同一座巍峨高山橫亙在張楓面前,張楓已經感到力不從心,根本無法撼動。

  越來越強大的趙烈讓張楓如坐針氈,每夜都會夢到趙烈在武林豪傑面前揭穿真相,讓他變成了亡命江湖的喪家之犬,曾經的名聲榮耀都將成為鏡花水月!他沒有辦法,別無選擇,只能利用陰謀詭計剷除趙烈,只要這次黑虎幫悍然攻打少林寺,無論成敗,趙烈將會再次引起江湖公憤,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

  一輛馬車在青翠樹林間緩緩行駛,蝶舞蜂飛,路的兩旁開滿了嬌艷野花,車輪碾起了漫天的鮮艷飛花,風清舞靜靜躺在馬車軟榻上,依然昏迷不醒,幾朵芬芳花瓣從馬車外飄落在她如白玉雕成的臉上,美麗得讓人心碎!

  張楓卻絲毫感覺不到,忽視了她的青春美麗,他的眼中似乎看到了少林寺血流成河,看到了趙烈被少林高僧亂棍悲慘打死,「趙烈性格殘暴衝動,肯定會率領黑虎幫殺到少林救出葉飛和張旺財,無論如何,趙烈此番休想安然無恙地全身而退!」

  黑虎山幽雅寧靜的後山,一座精緻涼亭鑲嵌在險峻山峰的半腰,趙烈舒適地伏在涼亭頂上,讓春日溫暖的陽光盡情曬在他寬闊的,赤裸的,古銅色的背上,春風溫暖而潮濕,輕輕從亭緣穿過,吹起了金黃的頭髮,他修長而有力的手指,輕輕握著一個晶瑩滑潤的白玉酒杯。

  宛兒穿過幾叢苦竹,一座精緻的小橋映入眼簾,她從小橋上走過,是一道古樸的水上長廊,腳下還是光滑的青石板,若是蹲下身,從青石板間的縫隙向下看,就見到晶瑩的泉水泡從池底孜孜而出,串串群群,大大小小,湧到水面就瞬間而逝,尋不著一點行蹤。

  宛兒駐足停在了涼亭下面,抬頭癡癡凝望伏在亭子頂上趙烈的背影,看到了漫天輕輕飄蕩的金髮,流水潺潺,林木清翠,時間在這剎那似乎停頓了下來,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美妙感覺!她穿件寬大而舒服的鮮綠衣裳,秀髮鬆鬆地挽起,露出雙晶瑩修長的玉腿,赤裸纖秀、完美無疵的雙足,輕盈地踏上了亭子四周的欄杆,俏麗身子輕柔地隨風飄上了亭頂,她輕輕放下端在手中的美酒和精緻菜點,走到他身旁輕輕用足趾去搔他的腳心。

  趙烈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陽光便照在他臉上,神色悠然自得,雙眉修長,充滿粗礦的男性魅力,但那雙清澈眼睛卻又是那麼秀逸,鼻子挺直,象徵堅強、決斷的鐵石心腸,他那薄薄的,嘴角上翹的嘴,看來也有些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來,堅強就變作溫柔,冷酷也變作溫情,就像是溫暖的春風吹過了大地。

  宛兒面上綻開了甜蜜妖媚的微笑,就好像百花俱在這一剎那間開放,銀鈴般嬌笑起來,玉手擋住刺眼的陽光,她眨眼睛笑了,頭髮梳了兩根長長的辮子,長長的辮子隨玲瓏的嬌軀不住蕩來蕩去,完美無缺的瓜子臉配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顯得嬌媚柔嫩。

  托盤裡有烤得黃黃的乳鴿,味道濃重的牛肉,清香的蒸魚,還有一大碗清亮的魚翅湯,再加上一瓶紫紅的葡萄酒,瓶子外凝結水珠,像是已冰過許久,宛兒乖巧地為趙烈手中的白玉酒杯加滿紅色葡萄美酒,溫柔地撕了塊鴿肉放到他口中,吃吃笑道:「這些菜可是我親自下廚燒的,應該比上次有了很大進步!」

  趙烈眼中閃動頑皮幽默的光芒,可是恍惚間卻又充滿著悠然深沉,他認真品嚐,忽然燦爛笑道:「宛兒,其實只要是你做的,就是世間最美味的佳餚,吃在口中,暖在心上。」

  宛兒嫣然一笑,滿天夕陽映著她鬆鬆的發警和纖巧玉足,讓人心醉迷離,她伸手撫摩著趙烈裸露後背上密密麻麻的傷痕,頓時心疼無比,忽然幽幽道:「大哥,你這次激戰幽靈侯受傷極重,好在此時已經完全康復了,就連那些斷裂的肋骨和腿骨也癒合了,可是我真的好擔心你,江湖險惡,不知你以後還要受多少傷?」

  趙烈悠然笑道:「宛兒不要太擔心,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以後我會有很多時間可以陪著你了,張旺財和葉飛還未趕回到黑虎山嗎?我很想見到他們,兄弟幾個也該好好聚聚了!」

  宛兒柔聲道:「他們應該很快可以趕到黑虎山。」

  趙烈臉上露出了深不可測的笑容,展瑩雖然帶來了綿綿無期的悲傷,可是卻讓他和南宮無雪之間和誤會隔閡如冰雪融化無痕,他付出的良苦用心沒有白廢,南宮無雪性格高傲,恃才傲物,不過卻是知恩圖報之人,英雄會已經不再是敵人了,他此次召回葉飛和幫中精銳,就是準備對付野心勃勃的宋青河,心中已經有了初步計謀,先下手為強,逐鹿天下,勝者為王!

  夕陽西下的美景中,但見危崖聳峙,險峰羅列,山下視野開闊,一馬平川。趙烈自從見到展瑩後,一直都呆在黑虎山養傷,心如潮水,根本無法平息,感歎世事無常,人生變幻,記憶中的展瑩總是聰穎堅強,俏皮可愛,可是最近卻老是浮現她富態俏麗的婦人模樣!

  春日百花盛開,柔風如少女之手拂在趙烈臉上,他卻沒有感到溫暖,心中陡然湧上莫名悲涼,眼前竟然清晰浮現出南宮雨的溫宛笑容,至今都無法忘記南宮雨清澈柔和的雙眸,第一次撥動了他的心弦,短暫甜蜜卻帶來了無盡的悲傷,心中刺痛無比,悲從心發,抬頭靜靜凝視山下的大好河山,不由握緊了雙拳,仰頭把酒飲盡。

  宛兒似乎察覺到了趙烈瀰漫心中的悲傷,默默為他添酒。趙烈雙眼射出冷酷目光,不停思索如何讓司馬空和張楓得到懲罰,巧妙狠毒的計謀逐漸在他胸中成形,「這次一定要讓他們兩人永世無法翻身,絕不會簡單一刀殺了他們!」此時他擁有了強大力量,可以從容讓兩人生不如死,古銅色的面容浮現了冷笑。

  趙烈躺在亭頂向外望去,只見一潭靜靜的水,潭水墨綠但不失清澈,偶爾樹上落下三兩辨花朵到潭中,就能看見潭中輕輕蕩起陣陣漣漪,岸邊靠著一叢瘦竹,岸上幾塊怪石突出到水面上,斑斑駁駁,很有幾分韻味!

  葡萄酒滾落在腹中也有幾分韻味,趙烈不停喝酒,宛兒乖巧在旁邊不停加酒,普通人喝了酒後,眼睛就會變得朦朦朧朧,佈滿了血絲,大多數人都屬於這一種,趙烈卻是另一種,酒喝下去的時候,他的眼睛已亮如明星。

  宛兒故意裝作嬌嗔,忽然間就已掠到趙烈面前,用一雙柔軟的手臂,蛇一般纏住了他的脖子,踮起了足尖,將兩片柔軟的嘴唇貼在他的耳朵上,輕輕的說,「烈哥,你飲酒之後未見絲毫醉意,而且眼睛更亮了,我好喜歡看著你的眼睛。」

  宛兒也陪著喝了點酒,春日天氣已很熱,她身上穿的衣服很單薄,衣領上的鈕扣散開了一粒,露出了一截又白又嫩的頸子,只看這一截頸子,已經很容易就能令人聯想到她身上的其它部分,何況她還赤著足,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紅暈。

  趙烈被這萬般柔情融化了,強悍身子也變燙了,兩人靠得很近,宛兒嬌媚地偎依在他赤裸的胸膛中,恨不得融入到他的身體裡面,咽喉裡發出聲聲夢囈殷的呻吟,西邊萬里彩霞連天,就連夕陽都似已因迷醉而變得絢爛。

  花園中忽然出現了一個矯健身影,鄭東驀然闖入這塊黑虎幫的禁地,神色慌亂,平時裡絕對不會如此慌張,他匆匆走到涼亭下面焦急道:「稟報幫主,屬下剛得到十萬火急的消息,副幫主葉飛和張旺財雙雙被英雄劍張楓生擒,此時已經被關押在少林!」

  趙烈心頭震驚,顧不得赤裸著上身,飛身旋轉著閃電般躍下涼亭,雙眼盯著鄭東道: 「張楓絕對不可能憑借一己之力生擒葉飛和張旺財,你可經過調查,此事可否屬實!」

  鄭東沉聲道:「此事絕非空穴來風,兩位副幫主是在月牙分舵附近的挽月樓被張楓擒住,分舵主劉長風得到消息後,率領三百長刀鐵騎趕到挽月樓時,他們已經被少林派的無虛大師連夜帶回少林,劉長風傾盡全力也未能追上,劉長風此刻已經趕回黑虎山負荊請罪!」

  趙烈似乎面無表情,身子堅如磐石,只是右手輕輕扶上了亭邊的石欄杆,上身強悍的肌肉似乎微微跳動了一下,冷冷道:「馬上通知劉長風和周長空趕到黑風堂!」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涼亭,目光冰冷似刀,已經很久未有如此冰冷了,無形殺氣迅速飄散四周,蒼穹黯變,陰霾重重,倉皇飛鳥掠過寂寞的長空,悲聲而鳴,追尋著那久已消逝的雲彩,風還是依然柔和溫暖,可是堅固的石欄杆忽然隨風化作粉末!

  趙烈冷冷站在寬闊的黑風堂中,沒有說話,周圍幽幽的燭火猛烈跳動。

  月牙分舵主劉長風神情肅穆,重重跪下道:「屬下罪該萬死,兩位副幫主孤身在月牙分舵附近挽月樓被少林派無虛大師帶走,屬下失職,不但沒有派長刀鐵騎護衛兩位副幫主的安全,而且未能攔截下無虛大師,請幫主責罰!」

  趙烈對劉長風沉聲道:「葉飛向來喜歡獨來獨往,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你,葉飛和張旺財的功力我很清楚,他們兩人聯手,江湖沒有幾人是對手,此事有些蹊蹺,你先站起來吧!」

  劉長風恭敬道:「稟報幫主,屬下在挽月樓經過詳細調查,兩位副幫主先是力戰黑榜高手血魔王,然後才被華山英雄劍張楓擒住,而且事前曾經有名華山女弟子到挽月樓找葉飛。」

  周長空與平時略微不同,額下留著微鬚,皺眉沉思,忽然上前一步道:「幫主,屬下認為此事恐怕與華山英雄劍張楓有關,不然張楓怎麼會那麼巧趕到挽月樓?」

  葉飛和張旺財都為了趙烈付出了太多,山水聯盟昔日好兄弟也僅剩他們兩人,從山水聯盟到黑虎幫,他們兄弟三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其間經歷了無數坎坷艱辛,終於辛苦建立了黑虎幫,可是就在黑虎即將嘯天下的時候,卻突發此變故!

  趙烈心中怒火填胸,冷冷道:「無論是否和張楓有關,我都絕不會放過張楓!不過現在首先要把葉飛和張旺財從少林救出來,少林派居然敢利用他們來威脅,我定要讓少林後悔做出這個決定!」

  鄭東慷慨激昂道:「兩位副幫主對黑虎幫忠心耿耿,戰功昭著,而且天下豪傑都知道兩位副幫主乃是幫主生死與共的好兄弟,少林派欺人過甚!屬下認為幫主應該馬上召集黑虎幫的精銳力量,全力攻打少林,黑虎經過這些年的發展,擁有數千幫眾,長刀鐵騎威震天下,實力早就超過了少林。」

  周長空沉吟道:「少林派乃是六大門派之首,向來都是江湖的中流砥柱,少林僧人逾千,高手如雲,事情未徹底調查清楚前,黑虎幫不宜莽撞行事,否則只會激起武林公憤,目前黑虎幫實力強大,少林派絕不敢為難兩位副幫主,屬下認為幫主應該靜觀其變,再做定奪。」

  趙烈整個人就像是一張引滿的弓,蓄勢待發,殺氣逼人,江湖總有腥風起,血染黃沙不足懼,他方才情急之下也是心亂如麻,憤怒無比,恨不得立刻率領長刀鐵騎殺到少林,不過很快就逐漸冷靜下來,「葉飛和張旺財不但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也是我的左膀右臂,這些年兩人為了黑虎幫征戰天下,立下了汗馬功勞,兄弟情義深似海,為朋友不惜兩肋插刀,赴湯蹈火,何況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

  此時江湖的各大幫派肯定都在看著實力強大的黑虎幫,天下武林豪傑也都在看著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黑虎幫數千兄弟也在看著義蓋雲天的趙烈,江湖風雲變幻,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

  良久,趙烈終於仰天長長吸了口涼氣,無論如何,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的,根本無法逃避,他很快令紛亂的思緒穩定下來,糾結的眉際終於緩緩舒展,星目中也射出了懾人的深沉光芒。

  趙烈沉思片刻,忽然昂首憤怒道:「人不可有傲氣,但不能無傲骨。無俠、無義,人間便無愛,無情!人活在世間,自當有所為有所不為,我欲獨上嵩山攬日月,為兄弟捨生取義,縱死也無悔!鄭東馬上召集黑峰三十二騎隨我趕到少林,其餘幫眾加緊戒備,隨時待命!」

  鄭東和劉長空的眼中頓時露出欽佩目光,沒想到趙烈僅僅率領三十二人就敢傲然闖蕩少林!周長空目光閃爍,忍不住跪下高聲道:「幫主三思,少林派臥虎藏龍,幫主僅率領區區黑峰三十二騎勇闖嵩山少林,實在太過凶險!此事應該從長計議。」

  趙烈默默沉思,握緊雙拳,不為所動,目光冰冷堅韌,大堂中剛才還猛烈跳動的燭火此時卻變得異常寧靜。周長空驀然感到極度寒意,再也不敢說話,抬頭望了望鄭東和劉長空,三人恭敬低頭退下。

  黑風堂瀰漫著冰冷的蕭殺之意,長長一排漆黑髮亮的桌子延伸到大門口,趙烈靜靜凝視幫中的三員大將走出,就在三人轉身的瞬間,他的臉上忽然露出了陰沉笑容,獨自冷冷站在大堂中央,「少林乃是武林泰斗,高手眾多,不過少林此次只是擒住葉飛和張旺財,並沒有對他們下重手,顯然少林派並非想和黑虎幫展開血戰,北上少林雖然凶險,但畢竟此番勇闖少林乃是為兄弟情義而戰,相信那些德高望重的和尚也是老江湖了,並不想看到少林血流成河!」

  趙烈神情輕鬆,眼中沒有了剛才的震怒,緩緩走到了黑風堂門口,藍色身影沐浴在璀璨星空中,負手仰望深邃夜空,眉目間流動著深沉睿智的迷霧,誰也無法徹底看透,冷靜得讓人害怕,讓人心寒,「此次轟轟烈烈北上少林,務必要讓整個江湖都知道,我趙烈乃是為了好兄弟而捨生取義,黑虎幫絕對不能缺少這種江湖義氣!」

  春夜格外輕柔,風雖然帶著涼意,但卻帶著淡淡的花香,趙烈並沒有十足把握在少林全身而退,可是他依然毫不在乎,苦苦思索如何對付那些少林高僧,心中反而充滿了莫名的興奮和狂熱,雙眼中隱約射出了渴望征服的目光,「漫漫人生路,巨大挑戰其實也是一種機會,就看如何才能把握!天下武功出少林,我也很想體會少林武學的玄妙!」

  青翠險峻的黑虎山下,殘陽如血,天地肅殺,衰草隨風,枯籐老樹顫抖,抖落了幾許淒涼。數百名黑虎幫眾神情悲壯,全部靜靜凝視即將遠赴少林的趙烈,他們眼中射出了欽佩目光,可惜誰也無法阻攔趙烈奔赴少林的決心,那怕是龍潭虎穴也無所畏懼,根本沒有把代表江湖權威的少林派放在眼中,他把滿頭金髮用根紅色的帶子從額頭束起,更加顯示了無比堅定的信念。

  晚霞映紅了天空,趙烈背負雙刀,藍色身影獨立於斷崖之上,久久凝視悲壯的落日,忽然反手拔出長刀,右腳猛地震起一塊千斤巨石,揮刀用力把巨石「轟」然斬斷,抬頭慷慨仗義道:「我自橫刀為義氣,刀斬紅塵動四方,江湖可以沒有刀光劍影,但不能沒有兄弟義氣,刀山火海誰人能過?一腔熱血幾人能解?男兒立此天地中,自當持刀向前,是非惡善且看我一刀兩斷!」

  眾兄弟聞之熱血沸騰,心潮澎湃,數百名長刀鐵騎紛紛跪地請戰,全部高舉雪亮長刀,決心跟隨趙烈勇闖少林,恨不得一起痛快揮刀殺到少林!

  趙烈臉上掛著從容淡定的笑容,驀然從斷崖上旋轉躍下,藍色身影落在高大黑色駿馬上,長刀在手馬長嘶,猛地勒緊韁繩,健馬人立而起,輕輕把長刀拋回後背的刀鞘,馬蹄落下時濺起一片灰沙,他已決心選擇面對,於是提韁策馬,追著倉皇的落日絕塵而去。

  黑峰三十二騎沒有絲毫畏懼,迅速策馬跟上,鐵蹄捲起了漫天塵土。馬跨千山萬水,烈馬狂歌,吞吐風雲,縱橫意氣,嘯傲高歌煙塵隨,金戈鐵血號鳴悲!留在黑虎山上密密麻麻的幫眾頓時肅然挺立。

  第一百零九章狂戰少林

  茫茫草原的無星無月之夜,狂風瀰漫,猶如慘烈戰場上催人淚下悲涼冷風,風吹盡了幾百年的離別和愛戀,吹盡了生之荒蕪、死之靜美。

  突厥帝國的青青公主在這具無拘泥的草原上遠遠凝望南方,她被深深打動的心在草原上深埋下瞬間的傾情悱惻,始終無法忘記敵國大將楊風,她心頭想起了草原上的動人傳說,想起遼遠草原上男女之間交錯的眼神和情感。

  青青公主的眼中流出了晶瑩淚水,憶起了楊風坦然寬厚的眼神,「他會憶起緊張地彈起馬頭琴的突厥公主嗎?他會憶起有著寂寞和奔放眼神的異族女孩嗎?我會一世背負這無果的遺憾嗎?」她獨自頂風久久站在夜色中,看著頭頂純美的黑色天空,無星無月而靈犀懌動,周圍很安靜,只有呼嘯的風聲在低低講述著一個個古老而動人的傳說。

  夜風凜冽地刮過廣袤的草原,在風的圍繞中,在巨大的天穹下,青青公主修長的身影兀然佇立成一尊亙古而寂寥的石刻,她虔誠目視中原的方向,無聲祈望。

  遠處傳來了戰馬清戾而悠長的撕鳴聲,喚醒了草原深眠般的沉寂,這時,遠遠近近蒙古包裡柔和的燈火亮了起來,點點光芒在漆黑的夜裡如一剪雙瞳,溫馴地凝望蒼穹、大地、草原上的芸芸眾生。

  美麗熱情的突厥女子伴隨著馬頭琴粗獷鏗鏘的聲音唱起了祝酒歌,悅耳悠揚的歌音在蒙古包裡久久迴盪,無限延展,越發悠遠。潮水般的突厥鐵騎迎著晨風奔馳在廣袤草原之上,他們眼神犀利、英氣逼人,突厥語頓挫抑揚有力,戰士裸露的肌肉如錚錚鐵骨般的斷崖,悠長的曲調纏綿著草原亙古恆久的遼闊與自由。

  突厥帝國兵戎強盛,數十萬彪悍戰士日夜辛苦操練,偌大草原上的眾多部落已經全部歸入了突厥版圖,這些年草原風調雨順,草原上密密麻麻的羊群肥得流油,可是青青公主的雙眸卻閃過了憂色,她久久凝視遠方徹夜燈火未眠的帥營,那是突厥皇爺扎傑的大帳。

  青青公主忍不住深深歎息,她大哥扎傑精力旺盛,雄才偉略,如同一隻翱翔草原的桀驁雄鷹,此時父皇年事已高,只待扎傑登上皇位,必然再次揮師南下,玉門關的挫敗反而讓扎傑變得更加成熟穩重。

  極品的羊羔皮鋪滿帥帳,扎傑衣著柔軟的素色長袍,但卻能予人筆挺硬朗的感覺,自有一股萬夫莫敵,無懈可擊的氣概,面容冷削嚴峻,輪廓分明,像刀削般清楚有力,配上一對鷹隼似的銳目,愈發顯得身份尊崇高貴。

  大漠鷹王忽然飄進入了帳營,竟然沒有夾雜著衣袂破空拂動的聲音,皮膚有種經長期曝曬而來的黝黑,身材枯瘦,有如石像般沉穩,他恭敬對扎傑道:「稟報皇爺,幽靈山莊被中原黑虎幫,丐幫以及鐵血聯盟聯合摧毀,黑虎幫主趙烈乃是罪魁禍首,悍然聯合中原武林三大幫派進攻幽靈山莊,而且幽靈侯也是被趙烈所殺死!」

  扎傑臉上依然掛著平和笑容,沉吟片刻道:「幽靈侯乃是中原江湖罕見高手,這些年我們在他身上化了不少心血,本來希望幽靈山莊成為隱藏在中原的秘密棋子,暗中剷除那些精忠報國的俠義豪傑,為日後進犯中原提供援助,沒想到竟然被一舉摧毀!我始終無法忘記趙烈在千軍萬馬之中帶給突厥的巨大恥辱,趙烈不過乃是江湖草莽,我不想再看到他,你盡快把此人斬殺,絕不能讓他再次阻礙突厥征服中原的計劃!」

  大漠鷹王冷冷道:「原本期望幽靈侯能攪亂江湖,有所作為,讓中原武林豪傑自相殘殺,可是幽靈山莊的毀滅出乎我的意料,幽靈侯讓我很失望!趙烈的崛起在中原武林的確是個奇跡,他的經歷坎坷,原本乃是亡命江湖的淫賊,可是最終卻建立了實力強大的黑虎幫,名動四海。玉門關外我曾經見過他在千軍萬馬中的勇猛,可是我還沒有把他放在眼中,當日若非不想露面,早就出手把他殺了!」

  扎傑沉聲道:「趙烈居然能殺了幽靈侯,實力絕對不能小視,聽說幽靈侯乃是中原武林排名第三的黑道高手,這次還是請鷹王親自出馬斬殺此人,否則對於突厥帝國征服天下遲早是個隱患。」

  大漠鷹王臉上露出陰笑道:「趙烈雖然僥倖斬殺了幽靈侯,可是這次還用不到我出手,中原江湖有一個人,趙烈絕對不是對手!」

  扎傑眉頭微皺道:「那究竟會是誰呢?幽靈侯可是突厥所能籠絡到武功最高的中原高手!」

  大漠鷹王冷笑道:「此人就是黑道排名第二的刀聖無名!」

  扎傑若有所思道:「據說刀聖無名乃是中原武林的神話,癡迷刀道,曾經持刀傲嘯江湖,無人能敵,悍然擊敗了江湖中所有刀客,當時就連六大門派掌門人也不敢招惹無名,可惜他的性格任性灑脫,超然不群,早就退隱江湖,他絕不會幫我們突厥斬殺趙烈!」

  大漠鷹王臉上浮現詭異笑容,刀聖無名乃是首名讓他欽佩的中原江湖人,多年前他曾經在沙漠偶然邂逅碰到了當時正值壯年的刀聖無名,兩人雖然未交手,但互相欽佩神交,也曾經在茫茫沙漠痛快喝酒,聯手血洗了當時雄霸江湖的沙漠十三狂神!

  大漠鷹王淡淡道:「趙烈靠手中長刀威震天下,成為了近年來天下第一的刀客!刀聖無名退隱江湖,乃是因為江湖中已經沒有絕代刀客值得他出手,心意蕭瑟,不過他終生癡迷刀道,面對如此用刀高手,豈能不動心?而且我還知道了無名不為人知的秘密,此番必然會再次出山與趙烈決戰,無名刀道已達天人境界,趙烈此戰必敗無疑!」

  扎傑不再說話,起身走出了帥營,清晨的草原異常美麗,旁邊河中水草茂盛,濃綠的水草把河水映成黛色,他高高仰望廣袤草原之上的茫茫蒼穹,遠方朝陽照亮了面容,他轉身揚起衣袖,又握緊了拳頭,洶湧而來的草原清晨之風,清冷之中透著青草的甜香和寬廣,他的心中充滿豪情,想到了中原大好河山,「春陽艷照,萬里寒風嘯,俊馬草原初試,心懸跳、驚中笑!蹄飛豪氣傲,塵揚雄勁驃,平千國、戰旗耀,草原坦蕩,狼為圖騰,狂飆四野!」

  少室山如蒼龍醉臥天際,群峰險峻,穿雲插空,叢林茂麗的峰巒環抱層疊,仿若一朵向天而開的九頂蓮花,北麓翠綠的山峰下,金碧輝煌的少林寺有如一隻蟾蜍盤踞蓮瓣之上,飄渺禪音寧靜如水瀰漫在風中,兩三名穿著灰色布袍的僧人在寺廟門口低頭掃著枯敗落葉。

  青翠山頭忽然雲開一線,瀉出了一片柔和的清光。山道之上突見數十騎快馬,自南方飛馳而來,馬上人黑緞風氅,被狂風吹得斜斜飛起,驟眼望去,宛如一片烏雲貼地捲來,數十匹高頭膘悍大馬,俱是鐵黑顏色,傲然在寺廟門口人立長嘶,顯得極是神駿威猛。

  黑峰三十二騎端坐在馬上,黑衣勁裝,背負長刀,頭戴氈笠,腰纏織錦,外罩青花一口鍾風氅,腿打倒趕千層浪裹腿,腳登黑緞搬尖灑鞋,濃黑眉毛配著赤紅的面膛,雖然滿身風塵,但仍是氣宇軒昂,俱是虎背熊腰,鐵塔一般的漢子,神態絕無半分畏縮之態,似乎根本沒有把少林古剎放在眼中。

  寺門口掃地的數名僧人目光黯淡,神情淒苦,身子卻是動也不動,面上既無驚色,亦無怒容,依然低頭緩慢地掃著落葉,彷彿沒有看到眼前活生生的三十二條大漢,黑色駿馬不安地抬腿,驀然伸腿踏住了飄落地面的落葉。

  枯敗掃帚移動到了馬蹄之下,卻始終無法掃走馬蹄之下的枯葉,於是這位身材枯瘦的僧人雙手合十,抬頭低聲道:「阿彌陀佛,此地乃是佛門勝地,請施主下馬解刀,天邊夕陽快要落山,我今日必須把門口落葉掃盡!」

  黑峰三十二騎此刻亦似泥塑金剛般紋絲不動!掃地僧人口中不再說話,左臂突然掄起,掃帚猛然掃向馬腿,那匹黑馬縱是千里良駒,卻禁不住這掃帚之力,驚嘶一聲,斜斜倒下,馬上之人迅速拔刀劈斷了掃帚,不料僧人跟著一腿飛出,看來明明踢不著馬上騎士,但不知怎的,卻偏偏被僧人踢著了,馬未倒地,馬上人卻被踢得飛了出去,變生突然,僧人動作之快,端的快如閃電。

  被踢飛的漢子迅速縱身躍回,胸口被踢得氣血翻騰,他的眼中射出了驚異目光,沒想到少林派門口掃地僧人居然是身懷絕技的高手,他握緊了手中長刀,毫不畏懼,其餘黑峰三十二騎迅速翻身下馬,驀然拔出長刀,森冷殺氣捲起了地面飄零的落葉!

  枯瘦僧人黯淡無神的眸子射出精光,佝僂的身軀挺直了,詫異地望著手中被長刀斬斷的掃帚,剛才那一刀快如閃電,讓他來不及防備,旁邊的幾名少林弟子終於停止了掃地,抬頭凝視矯健如龍的黑峰三十二騎,握緊了掃帚,風中忽然瀰漫著蕭殺之意。

  趙烈輕輕踏上了少林寺前方的石台階,上面佈滿了清幽的苔癬,道路兩旁古木森天,他如同遊山玩水的公子,靜靜聆聽旁邊松濤的聲音,明明離寺門有百丈之遙,明明是悠閒漫步,可是藍色身影卻忽然就走到了黑峰三十二騎面前,剛才還瀰漫在風中的殺氣卻莫名其妙地消逝了。

  深山藏古寺,碧溪鎖少林,雲霧濛濛,整個少林古剎裹在如夢似幻的輕煙中,淡淡的檀香味,悠悠的佛曲聲,透過薄薄的雲霧在古寺間瀰漫,神話似的境界,似乎勾起了趙烈無盡超逸的思緒,他抬頭凝視寺門上的大匾,上面寫著四個字「少林禪寺」。

  趙烈對門口掃地僧人恭敬道:「在下黑虎幫主趙烈,少林寺乃是千古佛門勝地,我早就心馳神往,故今日特來拜佛求經,剛才幫中兄弟在此褻瀆神佛,真是罪過!」

  枯瘦僧人冷冷道:「黑虎幫好大的氣派,江湖豪傑向來都是在山腳就下馬,已經多年沒人膽敢騎馬奔馳到寺門!趙幫主若想到大雄寶殿拜佛,就看有沒有那個膽量和能耐了,必須闖過天王殿、五百羅漢殿,白衣殿、立雪亭、千佛殿,才能到達大雄寶殿,而且黑虎幫的這些兄弟只能在這裡等著,不知趙幫主可敢獨自進入少林?」

  古往今來,鮮有獨力闖少林的江湖能人異士傳聞於世,而少林自知樹大招風的道理,一方面,不問江湖是非,明哲保身之餘以保武功秘笈不流落江湖;另一方面,加深自身的武學修為,日夜勤加練習少林繁雜深奧的武功,少林僧人幾乎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

  趙烈悠然揮手讓黑峰三十二騎放下了手中長刀,微笑道:「孤膽懸日月,豈為功與名,去留但長嘯,四海得縱橫!各位兄弟就在這裡等我,素聞少林方丈了空大師乃是出塵高人,心中仰慕多年,今日定要向大師談禪說道,化解我心中的困惑。」他輕輕把綁在後背的兩把長刀解下,隨手遞給了鄭東,頓時感覺一身輕鬆。

  「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功夫甲天下!」沉重的朱色寺門緩緩打開,驀然透出了沉澱千古的沉重壓力,隱見裡面殿宇重重,連綿不絕的殿堂根本望不到盡頭,莊嚴佛殿上的琉璃瓦,朱碧鮮明,朦朧陽光下越發耀眼了。

  趙烈金髮飄逸,抬頭凝視威震天下的少林寺,佛門半開,殿堂中逸出的香火虛幻了他的容顏,前塵真的遠去了嗎?一道門分隔了兩個世界,他含笑抬腿跨過了門檻,施施然走了進去,「砰!」的一聲,寺廟大門迅速關閉,似乎隔絕了外面的萬丈紅塵。

  寬闊的院落顯得格外乾淨,濃郁的香氣瀰漫在風中,幾株玉蘭樹開了花,趙烈遁著花香走去,果見幾株碧綠的樹上冒出無數潔白花朵,一片片巴掌大的花瓣吸飽了雨露,正盡情地舒展釋放馨香,青燈黃卷,佛號鐘聲,在世人眼中海也似的深深寂寞,誰又知在佛的心中是不是別有一番天地呢?在這時,他分明沒有看到大殿中裊裊升起的香燭。

  天王大殿的石雕步步生蓮,聚著一窩窩淺水,倒映著千年銀杏的影子,莊嚴中泛出幾抹充滿生機的翠綠,前方有廣闊達百丈,以白石砌成,圍以白石雕欄的平台廣場,地面全是練功器械,什麼石鎖、棍子、木樁,梅花樁,樣樣皆有,數十名少林僧人正在寬闊的練武場上練功。

  趙烈忍不住駐足凝視,但見十八般兵器旋轉在空中,讓人眼花繚亂,旁邊的兩排兵器架上掛著奇形怪狀的十八般兵器:刀、劍、鞭、鑭、拐、斧、棒、椎、杵、鏟、槍、棍、鉞、叉、鐺、鉤、槊、戟,雪亮的利刃在落日下散發出森冷光芒。

  一位身材魁偉的紅袍老僧帶著十多名持刀僧人朝趙烈走來,老僧古銅色的面龐上接著五綹銀髯,面帶微笑卻不失威嚴,老僧凝視趙烈道:「老僧青竹,素聞趙公子手中長刀驚天下,我在少林數十年修煉刀法,今日特地向公子切磋!只是不知公子那兩把威震江湖的長刀在何處?」

  趙烈淡淡笑道:「刀以斬伐到其所乃擊之,其末曰鋒,言若蜂刺之毒利也,長刀早已在我心中。」他隨手從兵器架上拿了把大朴刀,漆黑刀鞘在陽光下靜止不動,寬闊刀刃驀然自鞘內無聲劃出,刀鋒在空中微微顫動,修長的手指緊握刀柄,握住了刀,他就如握住了完整的生命,豪氣萬千,忍不住朝虛空劈了三刀,風中立時生出一股慘烈的刀氣!

  青竹大師眼中射出尊敬目光,緩緩退下,身後的十多名持刀僧人早就躍躍欲試,每人手中的刀都不一樣,春秋大刀、梅花刀、單刀、雙刀、奮勇刀,滾躺刀、開山刀、三合刀、五虎斷門刀、四門雙刀、馬前四蹄雙刀、滾跳雙刀、白馬分鬃雙刀、三環九連刀、佛傳大刀、羅王大刀、白猿大刀,誰都想和眼前名動天下的趙烈過招,趙烈已經成為天下刀客渴望征服的高峰!

  少林刀術的特點是刀如猛虎,其刀法多為翻身劈掃以及刺、捺、撩、砍、拋等,單刀看手,雙刀看走,大刀定手。趙烈凝視各種奇形怪狀的刀,心中湧上莫名的興奮和狂熱,臉上泛起輕狂笑容,忘記了一切,眼中只有手中之刀!

  趙烈飄然出刀,藍色身影如風飄浮,手中朴刀亦如風,風被刀勢帶起,化成一束狂影,隨刀先至,聲勢驚人之極,風一陣比一陣緊,像似群狼在嚎,趙烈就是喜歡這種感覺,喜歡那種陣勢,那種鋪天蓋地的,狂風怒吼的氣勢。

  十多名持刀僧人一起上前激戰,狂風驟起,趙烈就像站在暴風平靜的風眼裡,半點都感受不到風暴的威力,而這些僧人卻給驚人的刀風掃得東歪西倒,紛紛踉蹌朝後跌退,狂風呼嘯而過,趙烈悠然從空中飄落,金色長髮依然整潔地束在額頭,沒有絲毫紛亂,可是眼中卻隱約透著幾分輕狂。真正的刀者,胸中總是洋溢著激情癡迷和狂放桀驁。

  青竹大師神色凝重,握住刀柄的手滿是汗水,「哐」地拔出了九龍寶刀。此刀形如彎月,刀背的牙鋒孔中,或嵌鋼環,或栓銅鏈,鏈上墜了大紅櫻和銅鈴鐺,刀柄下裹著鏤有雲龍的燦燦吞口,配就圓形護盤,刀身雕刻著九條狂龍,削鐵如泥!他的眼中忽然瀰漫著赤紅色光芒,猛然劈出了少林一百零八招「瘋魔刀法」,耀眼的刀鋒如驚天魔龍呼嘯在風中,鋪天蓋地洶湧而來!

  趙烈眼神驀然發亮,悠然朝後輕飄飄滑出,藍色身影似乎隨風飄了起來,風兮,天地之氣也,或有或無,輕於雲煙,漠漠然寓於太虛,淡淡然飄於蒼穹,刀法流暢自然,狂熱奔放,變化萬千,全然無斧鑿痕跡。

  兩人身影迅速在空中交錯變幻,趙烈似乎已經被九龍寶刀激起的魔龍吞噬,「卡嚓」 一聲脆響,趙烈手中的大朴刀被九龍寶刀砍斷,青竹大師的眼中已經露出欣喜目光,不料趙烈不退反進,手中的斷刀劃出一道優雅詭異的曲線,驀然就貼在了青竹大師的胸口,時間彷彿凝固,趙烈含笑鬆開了手中朴刀,反身瀟灑飄出,微笑著對青竹大師道:「承讓了,九龍寶刀的確是寶刀!」

  青竹大師驚魂未定,冷汗淋漓,不能置信地凝視從胸口滑落的朴刀,斷刀上泛著魚鱗般的光芒,寒冷無比,他頓時感受到了強烈震撼,悲喜交加,一時無語,虔誠的目光久久也未能從斷刀上收回。

  一把精鋼長槍忽然閃電般當胸刺來,槍桿抖起來綿軟如波,一捧紅櫻拂揚似火,鋒利的槍尖閃跳出點點銀星,顯見握槍的僧人功力不凡,槍似蛟龍,槍扎一條線,扎槍如斗虎,收槍如捺虎,挑槍如挑龍!

  趙烈凌空朝後悠然空翻,閃過了這迅雷一槍,後腿輕輕踢在身後的兵器架上,恰巧震起了一把銀色長槍,反手握住長槍,同樣用長槍傲然迎戰,槍尖幻化出無數鋒利影子,全身強悍功力貫注槍身,悍然把對方精鋼長槍震為碎桿,他手持長槍旋轉著落地,槍尖指地,傲然挺立地面,得意洋洋,金髮飛舞,似乎回到了曾經輕狂的少年時代。

  少林武功繁雜深奧,十多名少林弟子分別用十八般武器上前挑戰,趙烈臉上掛著懶洋洋的輕狂笑容,同樣傲然利用十八般武器迎戰,酣暢淋漓,每次激戰都能體會到武學的博大精深,感受到全新的發現,雖然這些普通的少林弟子並不是對手,可是趙烈卻逐漸收起了驕縱輕狂之心,神色凝重。每種武功都有獨到之處,不同的兵器都會帶來新的喜悅,他開始靜心從這些兵器招式中體會武學精妙,不斷在激烈搏擊中學習各式兵器的特點,並沒有急於擊敗對手。

  天空晚霞漫天,寺院佛光普照。十八般武器很快用完了,趙烈已經連續力戰十八場,渾身大汗淋漓,可惜還沒有結束,少林派不但有十八般武藝,而且還有三十六路拳法,七十二絕技……讓人看得眼都花了:羅漢拳,小洪拳、大洪拳、六合拳,三節鞭、七節鞭、九節鞭、月牙斧,單拐、雙拐、螳螂爪,龜背功,五百羅漢拳,梅花拐,拈花指,伏虎拳,五郎八卦棍,七十二路譚腿等。

  趙烈性格狂放灑脫,居然放手在少林連續痛快狂戰百場!精彩紛成的搏擊和越戰越勇的強悍氣勢讓少林僧人暗自歎服,天色開始昏暗無光,火紅落日僅剩半個掛在遠方山頭,趙烈長髮散亂在風中,雙眼發亮,不停閃爍著興奮喜悅的目光,沉溺在新的武學意境中,他的武功自成一派,所有招式全部來自實戰,從來無明師指導,這些年專志武道,轉戰天下,從實戰中磨練,精氣神在此時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境界。

  此番連續百場眼花繚亂的交手,趙烈從中取長補斷,心頭豁然開朗,如同翻越高山之後看到了以前從來未發現的美境,少林武學果然博大精深,方才激戰雖然耗費了大量真氣,胸口猛烈喘息起伏,但他卻從中獲益非淺,忘記了紅塵凡事,忘記身處危機四伏的少林。天王殿前密密麻麻的僧人忽然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就連地面散落的斷兵殘石也收拾得乾乾淨淨!

  寺院深藏在鬱鬱蔥蔥的林木之中,寺內建築加起來達數百餘間,建築物就以軸上的主殿堂為整體,井然有序分佈八方,以林木道路分隔,自有一股莊嚴肅穆的神聖氣象。趙烈獨自在院落中靜立良久,冥思苦想剛才匪夷所思的絕技,繽紛絢爛的少林絕技在眼前不斷閃現,心中領悟頗多,武學浩瀚如海,深不可測,目光移往璀璨夜空,心神嚮往,無憂無喜,內心恬靜一片,整個思感的領域擴闊開去,體內真氣迴旋澎湃,忘記了一切,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太陽早沒在西山之下。

  趙烈籠罩薄霧的雙眼忽然閃過了深沉睿智的芒光,臉上飄過詭異笑容,若有所思,少林派剛才顯然並未派出絕頂高手,絕大部分都是少林年輕弟子,可是他們卻展示了少林武學的博大精妙,讓他大開眼界,歎為觀止!

  少林數百年來屹立江湖,不但因為高僧眾多,而且乃是因為少林藏經閣中擁有浩瀚如雲的武學秘籍,江湖人任學一種都能成為絕頂高手,普通人就算窮盡終生也絕難學完這些少林絕技。

  天王大殿前擺放了個銅鑄香爐,燃著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氣,瀰漫於整個空間,令趙烈的心緒亦不由寧靜下來,感染到出世的氣氛,一陣晚風忽然吹來,天王殿兩扇高達一丈的沉重銅門忽然無風自動打開,露出裡面黑沉沉的空間。

  天王大殿中供奉了四大天王的銅像,相貌猙獰恐怖,高達兩丈許,龕旁還有藥師、釋迦和彌陀佛,彩塑金飾,頗有氣魄!持國天王身白色,穿甲冑,手持琵琶,增長天王身青色,穿甲冑,手握寶劍,廣目天王身白色,穿甲冑,手中纏一龍,多聞天王身綠色,穿甲冑,右手持寶幡,左手握神鼠。

  誦經聲就在天王殿之後相隔只有十丈許的大殿中傳出,可是天王大殿中卻不見半個人影,讓人覺得高深莫測,不敢輕舉妄動。趙烈悠然凝視四大天王,眉目間流過輕狂神態, 「蓮花座上坐的天王,真的是佛嗎?我覺得卻像是妖魔鬼怪,一念覺起即是佛,一念不覺還成魔,魔與佛之間,其實只在乎心的差異罷了。」

  趙烈輕鬆穿越了空蕩蕩的天王大殿,明月當空,照得琉璃瓦頂異彩漣漣,寺內外通道旁的大樹都把影子投到路上去,更添禪院秘不可測的氣象,五百羅漢殿前的佛龕內點亮了燈火,他走進了羅漢殿,裡面依然是黑沉一片,但卻傳來循著某一規定韻律的誦經聲,似乎黑暗大殿中有百名僧人之多,誦經聲此起彼落,木魚鐘磬,讓人頓生祥和肅然仰慕之意。

  七十二盞氣燈忽然同時點亮,時間上絕無先後差別,整個五百羅漢殿頓時照得亮如白晝,大殿內的五百羅漢,均以金銅鑄制,高矮胖瘦,個個神情姿態不同,但無論睜眼突額,又或垂目內守,都是栩栩如生,與活人無異。

  寬闊大殿內,密密麻麻的少林僧人盤腿坐在地面唸經,手掛佛珠,眼觀鼻,鼻觀心的,寶相莊嚴,根本沒有人抬頭凝視趙烈,大殿中聳立的那些姿態各異的羅漢佛像都似乎怒視著趙烈,讓他突然有種渺小的感覺。

  「鐺!鐺!鐺!」三下清脆的磬聲傳來,唸經聲倏然停止,大殿內的誦經僧人無聲無息全部低頭離開了,整座禪院萬籟俱寂,只有蟲鳴唧唧之音,逐漸填滿山頭與寺院的空間。趙烈卻感到了強烈的失落,驀然轉身回首,卻見十八名羅漢魚貫從大殿後雙掌合十地走出來,有若長蛇陣站立大殿,他們面部塗滿金粉,恍惚間竟然與旁邊的五百羅漢有些相似,全部手持重逾百斤的青銅禪棍,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形相各異,個個太陽穴高高豉起,神氣充足!

  趙烈對著十八羅漢露出了燦爛笑容,他們曾經在龍門石窟激戰,十八羅漢面容若井水波瀾不驚,身上的青色僧袍忽然四分五裂,露出上身結實強悍的肌肉,身上依然塗滿了耀眼金粉,恍若十八尊金色銅人!

  十八羅漢迅速在五百羅漢殿布下陣型,每人都攥緊了手中的青銅棍,腳步沉穩。趙烈臉上露出淡然笑容,負手站在陣中,他非常清楚少林十八羅漢的實力,同時也對自己的實力頗為自負,決心再戰十八羅漢陣!十八股充滿剛烈的勁風忽然升起,勁風捲在一處,滿天青銅色的棍影,形成一面近乎實質的青銅色牆壁向趙烈迎面撲來。

  趙烈也太狂妄了,居然赤手空拳迎上沉重銅棍,「砰!砰!砰!砰!」連串氣勁的碰撞之聲不絕響起,空中頓時震出了無數層透明的真氣漣漪,這場激鬥比之剛才激烈百倍,只見場中氣勁的碰撞之聲不絕於耳,陣陣金芒和條條青銅色的氣芒不斷閃現,羅漢陣六人一組,三組循環,甚或分成九列縱橫交錯,死死將趙烈圍困,一實兩虛、兩實一虛甚或三組皆虛又或三組皆實,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精妙絕倫。

  十八羅漢的招式充滿陽剛之氣,功力渾厚,大氣蓬勃,路線鮮明,在加上互相輔助,如果要破招也只能用和他們相同攻擊方式並以內力取勝,但十八羅漢的攻力可以完全轉移到一個人的身上,面對漫天棍影,趙烈一時間有頭暈目眩的感覺。

  趙烈含笑依靠速度在陣中周旋,藍色身影夢幻般輕柔飄蕩在風中,如若天馬行空,難尋軌跡,彷彿他只不過是虛空中的幻影,悠然在滿天青銅色的棍影中來去自如,不過卻始終無法突破十八羅漢的包圍,虛空中忽然有一種寂靜的感覺,隨之周圍的空間突然黑暗下來,他感覺如同在置身於浩瀚的星空中一樣,這是一種奇妙的滋味。

  十八羅漢眼中射出凝重目光,堅毅臉色也不禁微微一變,沒想到趙烈身影似乎完全沒有重量,如鬼魅般移動,驚艷飄逸,眼睜睜地看到漫天棍影不斷重重擊中了趙烈,但重逾百斤的青銅棍似乎在他身上透體而過,藍色身影在禪棍不斷交錯穿行,如風似霧,翩翩悠然飛舞!

  十八羅漢身行變幻,全身功力調節到巔峰,忽然齊聲高呼佛號,「十八羅漢,降妖伏魔!」羅漢殿內的五百羅漢銅像似乎都活了過來,無數金身羅漢瀰漫在空中,數不盡的佛像閃動著耀眼光華,十八羅漢則舞動著手中沉重的銅棍,慢慢地浮到半空中,似乎變成了十八個身材高大,全身金色,雙目神光電射,手持金棒的羅漢,完全和周圍羅漢銅像融為一體,十八羅漢陣在羅漢殿中發揮出了最大的威力!

  趙烈小視了少林十八羅漢陣,此時終於陷入了連綿苦戰,眼前佛光金芒亂射,十八羅漢每揮出一棍都生出像利刃般的勁氣,「叮叮叮!」之聲不絕如縷,更添此戰風雲險惡之勢,青銅棍剛柔兼備,變化無方,層出不窮,趙烈傲然徒手搏擊在堅硬銅棍上,「彭」的一聲悶響,腳底堅硬石板被踩裂凹陷,猛烈真氣使得地面碎裂塵土如潮水般朝四周震出。

  兩支長棍忽然閃電般從後攻至,趙烈不用回頭觀看,只憑感覺向左右搖晃,便間不容髮地避過了凌厲攻擊,可惜眼前卻出現幻象,似乎大殿中的五百羅漢銅像活了過來,全部凌空漂浮出招攻擊,密密麻麻的羅漢不停在他身邊旋轉,眼前頓時飄蕩著無數金色佛掌,瞬間將藍色身影淹沒。

  十八羅漢身影詭異變化,似乎融入到五百羅漢的金身幻影中,漫天的佛號梵音震耳欲聾,如同驚濤駭浪壓向趙烈,一名僧人抓住趙烈心神迷茫的瞬間,手中銅棍驀然化虛為實,雷霆萬鈞般揮出,風聲驟響於趙烈背後,忽然無聲無息掃在了他的後背,「鏘!」的一聲悶響,僧人感覺手腕發麻,如同擊在堅硬鋼鐵上,硬是被反震得蹌踉跌退出,手中的青銅棍竟然被反彈震彎,再也握不住,斜斜飛出!

  銅棍挾帶強大真氣重重撞擊在趙烈背心處,藍色長袍被銅棍激盪真氣如利刃般撕裂,露出了強悍肌肉,趙烈胸口如遭重擊,震得差點經脈爆裂,五臟出血!他咬牙用真氣化去了大半勁氣,勉力化去了對方霸道的渾厚勁氣,他反手握住被震彎的銅棍,仰頭發出憤怒嘯聲,狂暴嘯聲把屋頂瓦片都震裂了,雙手硬生生把堅硬銅棍折斷為兩截,渾身散發出與生俱來的霸氣,氣勢奪人,手持兩截斷棍,飛身旋轉而起,「鏘!鏘!鏘!」地撞上空中密密麻麻的銅棍,瘋狂地連續把對方殘餘的十七根銅棍全部擊飛或震斷,氣勢銳不可擋!

  肅然神聖的誦經聲忽然飄蕩空中,如雷貫耳,趙烈恍然大悟,定定凝視飄蕩在空中的無數羅漢金身,感受到突如其來的震撼,憤怒瘋狂的猙獰表情驀然消逝,臉上閃過淡然笑容,如醍醐貫頂,隨手把手中因猛烈撞擊而變成麻花狀的兩截斷棍扔在地面,拳隨心動,竟然施展出剛剛在天王大殿前學到的少林羅漢拳,拳法大開大合,如行雲流水般自然神聖,無數的奇異景象,不斷在脹縮間閃現於在他腦海之內。

  十八羅漢陣中突然出現了無數飄逸如風的強悍人影,十八羅漢清清楚楚地看到,每個人影都在施展著少林羅漢拳,無數的人影分分合合,無處不在的淡淡金色拳影彷彿漫天的金色花瓣,撥雲見日般將十八羅漢的身影輕輕震散。

  漫天金身羅漢的幻影隨風飄逝,地面堅硬磚石幾乎全部碎裂凹陷,上面散落著斷裂扭曲的銅棍,屋頂不時落下碎瓦片,少林十八羅漢陣已經敗了,真正敗在了博大精深的少林武學之下,十八羅漢此時仿若泥人雕塑般站在大殿的五百羅漢銅像之中,姿態各異,紋絲不動,眼觀鼻,鼻觀心,巧妙融入到栩栩如生的金色銅像之中,再也無法分辨誰是僧人,誰是羅漢銅像!像

  悠揚的鐘聲忽然從山頂的寺院內傳開來,陣陣梵唄誦經之聲,悠悠揚揚地似從遙不可知的遠處傳來,清晰地傳到了五百羅漢殿,漫天虛幻飄蕩人影重疊合成了趙烈的身影,他悠然從空中飄落,滿含笑意,心中湧起一種玄之又玄的平靜感覺,雙手合十而立,精赤上身,後背那猙獰的黑色虎頭怒視著肅穆森嚴的五百羅漢銅像!

  第一百一十章何為江湖

  趙烈雙眉斜飛人鬢,目光奕奕有神,精赤上身走出了五百羅漢殿,皎潔月色下,他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停住了腳步,靜靜站在白衣殿前的花園中,低頭就看到了倒映在月牙狀潭水中的一輪皎潔明月。

  清晰倒映水中的明月依然寧靜如玉,可是月影旁邊無聲無息地浮現了無虛大師的身影,身穿青布僧袍,相貌威嚴,手掌更是白如瑩玉,此刻年華雖已老去,但少年時必定是個風神俊朗的美男子,他立在水霧繚繞的潭水邊,立得很穩,猶如亙古不變的佛像,水霧從潭上一絲絲地蒸起,裊裊地瀰漫上升,滿池都是,讓水中的身形變得縹緲。

  幾名僧人低頭恭敬送上茶具,暗紅色的檀木茶几下各式的茶罐傾斜交錯,無虛大師親自在小爐上燒了壺沸騰的清水,心中的神魂都集中在茶上,輕聲悠然道:「趙幫主力戰百場,然後獨自闖過十八羅漢陣,十年來乃是江湖第一人!」

  趙烈目光閃動,恭敬道:「大師言重了,雖然十八羅漢陣看起來是敗在了我的手中,但實際上卻是敗在了少林絕學之下,少林武學博大精深非一般人所能想像,趙烈心悅誠服。不過此時我只是想請教大師,為什麼把葉飛和張旺財帶到少林寺?他們兩人乃是江湖少年英雄,俠肝義膽,並非黑道高手。」

  無虛大師答非所問道:「施主剛才連番激戰,應該感到身心疲憊,何不坐下與我飲茶,品茶講究平心靜氣,人生應該遵循修身養性,順其自然,人有野心無可厚非,但野心大了會貪的無厭,有攀登人生頂峰的意願無可挑剔,但要衡量自己的能力和人生得失,追求普通平凡沒有什麼不好。」

  趙烈強壓下心中的擔憂憤怒,悠然含笑坐下,隨手倒了杯清茶,看著氤氳的霧氣慢慢升起,看著葉片在水中如雲卷雲舒,沸騰輕狂的心有了一絲寧靜,忽然淡淡道:「大師乃是世外高人,自然可以做到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的超然境界,可惜我乃是凡人,而凡人自有凡人的悲哀,身居佛門廟宇,我此時也做不到佛家的空明境界,做不到境生而心不起,有的還是對逝去時空那些殘存愛與恨的眷戀,做不到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

  無虛大師凝神細聽,雙眼射出驚異目光,抬頭語重心長道:「施主談吐不凡,絕非普通江湖草莽,瓷盞空心裝萬象,無垠境界小壺中,權利富貴都不過是過眼雲煙,彈指間,灰飛煙滅。只有茶品人品相得益彰,才能達到天人合一的無我之境,一如野鶴游於閒雲,潛龍戲在深淵。」

  趙烈堅定道:「大師所說禪意太過高深,我還達不到那種境界,只是希望把葉飛和張旺財帶出少林,龍門石窟那場激戰,在下心急之下多有得罪,還請大師多多包涵,不過此事和他們兩人毫無關係,有什麼恩怨情仇我趙烈一人可以抗下!」

  無虛大師歎息道:「佛門靜地,唯度有緣,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施主身上戾氣太重,當年龍門血戰驚天動地,竟然不過是為了雙手粘滿血腥的魔女,施主認為值得嗎?黑虎幫近年氣勢逼人,恐怕江湖難免會掀起腥風血雨,自古英雄豪傑有幾人能真正稱霸江湖?施主何不聽老衲一言,放下江湖,悠然逍遙武林。」

  倒映在水中的寧靜月亮忽然破碎了,化為了萬千流光碎影,趙烈冷冷道:「曾經我也想縱情逍遙江湖,快意恩仇,無拘無束!可是江湖卻迫使我亡命天涯,當我被江湖人苦苦追殺的時候,怎無人與我談禪說道,解脫我於萬丈苦海中?若非我此時擁有強大力量,大師恐怕也沒有閒情來陪我喝茶吧?江湖只有強者才能為王!」

  無虛大師驀然愣住,若有所思,良久才沉聲道:「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來如風雨,去似微塵,往事隨風,施主何必如此動怒?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葉飛和張旺財當時受傷極重,我不過把他們帶回少林療傷而已,正宗的佛門內功可以讓他們迅速康復。」

  趙烈收回銳利如刀的目光,淡淡道:「那我就多謝大師好意,現在可以把他們帶下少林了吧。」

  無虛大師伸手輕拂頷下長鬚道:「到了少林便不是我做主了,此事只有掌門方丈才可決定。葉飛和張旺財這些日子在少林靜心養傷,終日在達摩洞誦讀佛經,修身養性,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趙烈冷笑道:「少林歷代弟子犯錯之後就會送到達摩洞面壁思過,達摩洞乃是少林禁地,我就知道此事絕沒有這樣簡單,在下告辭了,多謝大師泡的清茶,我這就去見了空掌門!」

  無虛大師含笑為趙烈倒滿了茶水,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展現了出世的胸襟和高逸的氣度,悠然道:「施主不要太心急,本來掌門方丈已經在千佛殿等候施主,可惜少林還有一人想與你交手,就連我也攔不住,他就是十年前威震天下的少林戰僧凌空。」

  趙烈目光閃爍,神色陰晴不定,明白即將面臨艱苦激戰,抬起的手忽然又放在了茶杯上,繃緊的身體反而放鬆了,悠悠喝了口清茶,全身肌肉鬆弛下來,臉上掛著沉穩從容神態,暗中默默恢復剛才損耗的真元。

  無虛大師沉聲道:「凌空性格剛烈,武功走威猛道路,天賦過人,年紀輕輕就在藏龍臥虎的少林脫穎而出,打遍大江南北無敵手,傲然成為名動天下的七大高手!不過他自從在天絕頂血戰魔教眾多高手後,黯然回到少林,十年來竟然再也未與人交戰,終日誦讀佛經。哎,我也不知道他現在的功力深淺,施主雖然近年來威震江湖,但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趙烈眼中並無絲毫畏懼目光,臉上露出尊敬神色道:「江湖七大高手十年前就名動武林,無一不是絕代豪傑,少林戰僧更是戰無不勝,今日能與凌空激戰,自是趙烈的榮耀。」

  無虛大師低聲道:「剛才凌空望到施主破了少林十八羅漢陣,於是決心出手與你痛快激戰,因為先前你已消耗大量真氣,所以特地讓我與你飲茶論道,以便你恢復真元體力。施主此時心事成塵,只有倒一盞清茶,方能慢慢品其中真味,希望能達到忘我、無念的無上境界,阿彌陀佛!」

  黑夜中的明月漸漸斜落,一陣冷風忽然吹來,趙烈凝神調息消耗的內力,輕輕伸手握住一縷冷風在手心,它不是溫馨的,也不是美麗的,只是在觸摸的剎那間感覺到了柔軟滋味,有種想把風擁入懷中的衝動,當他鬆開手時,除了空洞蒼涼,還有一種永往直前的決心,於是他飲盡清茶,起身走進了昏暗的白衣殿。

  狹長的白衣殿燈光幽暗,香火異常旺盛,雖然已經是深夜,可是依然有無數僧人盤腿坐在大殿兩旁,緊閉雙目,永不停歇,不知疲倦的念著繁複難懂的經文,伴隨著盤旋在空中的裊裊香火和木魚聲,給人的心靈極大的震撼,讓人不由自主產生膜拜的衝動。

  趙烈沒有停留,緩步從漫天佛號和唸經聲中走過,心潮起伏,「為什麼留不住生命裡曾經的那些熱淚欲零的瞬間?多年以後,它們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模糊,甚至想不起當初為什麼會感動人生的得與失。」這些虔誠的僧人就像一面古老銅鏡,這面照出清晰的往事,那面映出模糊的未來,在這之間,他不斷地得到又失去,無盡輪迴中獨自疼痛,無處傾訴,從起點到終點,沒有開始,也沒有終了。

  人人都在生生不息的輪迴中,彼此尋找,彼此相遇。可是,也一定會有再見,有人走了,有人來了,在心底刻下的那些印記,侵蝕不散,每個人的相遇都是緣法,相互救贖,相互得到,趙烈曾經所失去的,他必定得到,這就是他的信仰,也是他心中的無上佛法!

  「管不盡人間是非不公,萬事心中輕如鴻,世間的路總有不平,豈能按刀不動?沉沙折戟斜陽外,碧水浮舟負刀歸,冷眼江湖倚霸刀,風雲掃盡惡水沼,幾經喋血鑄傲骨,恩怨情愁酒中斬!」沉重悲涼肅然的木魚鐘磬中,趙烈堅定地走出了白衣殿。

  古寺院落若此時若空曠山谷,一輪明月當空,週遭灑滿的星星像寶石般鑲嵌在黑色的天空幕幔上,初聽時只有幾縷低柔的輕音若有還無,趙烈凝神聚氣,似乎又聽見了潺潺流水,蜿蜓的流水流向了古樸的立雪亭,水是它是那樣緩慢,只是偶爾產生的碰撞,轉遜又滅了蹤跡,古老的立雪亭就是這樣的平靜樸實,讓人錯覺它是否真實存在。

  少林戰僧凌空靜靜站在立雪亭中,似是始終未曾動過,目光雖然筆直望著前方,卻有如未曾瞧見對面的趙烈一般,年紀也只有四十左右,雙手幾乎垂放膝上,右掌卻是粗糙已極筋骨凸現,幾乎比左掌大了一倍,手很粗糙,就像是海岸邊亙古以來就在被浪濤沖激的岩石,孤傲的臉上有黯然銷魂的感傷,似在回想悠悠歲月,匆匆過往。

  「十年前,我性格暴躁易怒,認為殺不完世上的富殘窮凶,義氣呼熱血,頓覺性命輕,嫉惡何快意,怒目向不平!曾經連續數年在江湖痛快搏殺,出手極重,戰無不勝,無上威風,死傷在我手中的江湖敗類不計其數!可是當年圍攻魔教,天絕頂上血流成河,我也終於敗在蕭碧痕的劍下,卻讓我頓生困惑,江湖黑白到底由誰而定?學武到底是為了什麼?」 凌空抬頭仰望明月,久久沉思,飄然輕聲道:「十年來,我未再踏出少林半步,苦苦研究佛學,總算明白仁義兩字才是武學精髓,我輩存道義,笑談鬼魅驚,自古真俠者,光芒照汗青!」

  凌空轉身凝視趙烈道:「剛才見趙幫主在羅漢殿中慘烈激戰,彷彿又看到了十年前的我,傲然狂戰江湖!趙幫主乃是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古往今來第一人,已然有絕代宗師風範,可惜功力拳法過於霸道凶悍,雖然威力驚人,可也容易傷到自己,故今日現身與趙幫主切磋,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他身上並沒有什麼動作,可是忽然就迸發出一股強大無匹的勁氣。

  趙烈頂著鋪天蓋地的強大壓力,仍是站得穩如山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氣吞河岳,無隙可尋的氣勢,他悠然道:「你我都是憑慘烈激戰名動江湖,今日一戰勢不可免,看看究竟誰能戰無不勝?」

  凌空瞳孔收縮,久久凝視飄然站立的趙烈,似乎找不到破綻,一時間竟不敢輕率出手。

  趙烈銳利的雙眼閃動著野獸般光芒,體內真氣迅速攀至巔峰狀態,淡然一笑,猛然揮拳擊出黑虎拳,電光石火的瞬息間,拳頭不停改變攻擊的方式和殺著,看來沒甚出奇之處,可是勢道強凝凌厲,令人生出不敢硬碰之念,最駭人是同時包含了吸、刺、卸、封、割等五種從各指發出的真勁,變化莫測,教人難以防禦,雙手化成萬千爪影,勁氣狂竄。

  凌空身子凌空飄起,雙掌緩緩推出了少林絕學「大般若掌」,他雖在趙烈驚濤駭浪的攻勢下,心志仍絲毫不為所動,換了是膽力較遜者,此時必採守勢,可是凌空乃非常人,冷喝一聲,腳下踏出玄奧的步法,而每一步均能令對方難捉摸其掌勢,雙掌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急緩無定的迎向漫空灑來的爪影,拳掌交擊之音陣陣如驟雨聲般響起,時則密集,時而零落。

  趙烈活像頭靈動莫測的飛鷹,飄然在夜空中做出各種姿態,或盤旋撲擊,或側飛斜上,身體似是完全沒有重量般,最可怕處是似有無盡無窮的潛力,氣勢愈戰愈勇,拳法越戰越剛,似乎不知疲憊,強悍身子詭異地盤旋著飛起,緩緩落下,驀然才往後仰身,其仰幅之大,就像他忽然變成了一把彎弓,而右拳則以勁箭般往正面斜上方擊出,氣勢驚人,彷彿空氣都被拳頭撕裂,時間也彷彿凝固。

  凌空似乎根本未見恐怖拳風,魁梧身影飄然而起,伴隨口中不斷念著的悲憫佛號經文,少林上乘武功「大般若掌」驀然就閃出漫天金色拳影,他十年來的苦修絕非虛度,功力和心態已到達反璞歸真的境界,禪和拳本來是兩個截然相反的形態,禪以靜為其特徵,拳以動為其特點,少林拳斗如虎,行如龍,動如風,聲如雷,動靜結合,禪拳歸一。

  趙烈立時生出灼熱煩躁的可怕感覺,更駭人是感覺不到絲毫拳風勁氣,便似他忽然聾了,且皮膚亦失去知覺,又或如在噩夢裡,驟見電閃,卻總聽不到雷聲,凌空這無聲無息,如天道般神聖自若的「大般若掌」,比之什麼狂嘯的拳勁掌風更使人心生寒意。

  凌空十年來坐禪之時,通過默默靜思來修身養性,同時坐禪之時氣沉丹田,通過氣與力的吐納調息,內外兼納,面壁作禪,就是動與靜的結合,達到手與足合,肩與胯合,肘與膝合,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心與佛合!

  趙烈神情肅然,仰天長嘯,運盡餘力使真氣行遍四肢百骸,再全部滿貫於拳頭上,全身立時湧出森寒凌厲的殺氣,風中萬頭黑虎狂哮,灰塵瀰漫,捲起萬股旋轉氣勁竟然把凌空吹到了立雪亭上。

  凌空全身如入冰窖,呼吸艱困,黑虎拳之剛烈名不虛傳,雖然震撼於對方拳風的強悍霸道,依然單腿立於「立雪亭」頂,含笑著或點或掃或撥,不斷將趙烈的凌厲拳風完全封擋,最厲害是他每指每掌,都送出灼熱無比的先天氣勁,灼熱勁氣驀地化作千萬縷柔絲,侵進了趙烈的經脈中去。

  趙烈強忍全身經脈如被針刺的劇痛,雙拳猛然倏合,暴起發難,嘩啦啦地斜身後彈,擰身扭腰,轉眼往後翻沖,雙手真元聚集,頓時帶起一溜暗紅色的烈芒,呼地一聲,暗黑的雙拳放出了足以刺眼的強光,更可見其中的氣機勁力之強,絕對是貫足了不可輕視的強大真元,嘶啦放出了數條絢爛的長流焰光。

  黑虎拳的剛烈威猛加上衝力,勁道更加迅猛無倫,顯然也讓凌空大感意外,爪身震力後挫,凌空被沖退了兩三丈,但聽到「砰隆」一聲巨響,在兩者相接的空中,馬上嗤啦嗤啦地捲起了一圈圈宛如旋風般的旋轉氣流,拉著一條條長長的暗紅色芒光,就好像是數百條長長的弧線那般,從空中往四方散灑,呼哩呼嚕的強風聲灌人耳膜空中抽散,化成了一條條磨擦出虹光的長弧,使得空中宛如綻放了艷麗的彩色蓮花。

  凌空身子漂浮風中,雙手連劃九圈,掌心過處,大般若掌馬上就帶起了左九右九,合計十八重不斷顫動的圓形波光,宛如一個由光影所組成的漣漪那般,一圈一圈地罩住了趙烈,強大的震力讓趙烈本來還在前竄的軀體,突然間就宛如是個被甩起來的棉絮一樣,呼地一聲就飛了起來!

  趙烈頓時渾身痛楚如火燒,可是眼中目光卻越發冷靜,雙拳巧妙地在虛空晃了一晃,身子便翻騰而起,縱身高高躍到了對方頭頂處,雙腳閃電連環踢對方臉門,豈知凌空的真氣竟也迅速從弱轉強,渾厚真氣似化為韌力驚人的纏體蛛絲,把趙烈這投到網內的獵物纏個結實。

  趙烈咬牙盡力把無形蛛絲拉長,身體仍是陷在蛛網之內,且有種把他牽扯回去的可怕感覺,他別無選擇,心靈空洞自然,全心全靈的投入到手中拳頭,心神再進入止水不波的超然境界,身影猛烈旋動起來,渾身一輕,終憑旋動的勁氣從對方的氣場脫身出來,怒吼一聲,雙拳化作深邃漆黑色,迅即揮拳往凌空面門呼嘯劃去,一派與敵偕亡的壯烈姿態,便如蜻蜒砍石柱般,哪怕不能動搖其分毫,也不惜令對方除硬拚外,再無他法。

  「砰」地一聲低沉悶響,凌空竟然被震得飛跌出數丈遠,而趙烈如山般牢牢站在「立雪亭」頂,巋然不動,強悍的古銅色肌肉猛烈顫動,似乎蘊藏著讓人恐怖的力量,嘴邊流出若有若無的一絲鮮血,雖然受傷,可是臉上依然掛著淡然微笑,至少在氣勢上擊敗了少林戰僧。

  凌空雙掌合十,彈地後悠然飄落回亭頂,深深吸了口氣,不禁歎服於趙烈勇猛的性格和剛烈無雙的黑虎拳,剛才不惜受傷也逼他硬接,趙烈之勇猛,心志之堅韌天下無人能敵,難怪能擊敗江湖中眾多功力深厚的絕頂高手!

  凌空雖然未受內傷,但還是被震得氣血沸騰,手掌虎口微微發麻,他微笑道:「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不愧是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

  晚風吹亂了金色長髮,趙烈沒有絲毫得意神色,眼神凝重,氣勢再不若先前凌厲霸道,剎那間淡泊如水,沉聲道:「大師功力剛中帶柔,在下十分佩服,剛才一戰,讓我真正明白了少林武學的精髓!」

  凌空微笑道:「希望趙幫主能記住今日一戰,千萬不要誤入歧途,我甚為欣賞你威猛剛烈的武功,因為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少林武術亦參正禪機,冀臻上乘,於是始有內外交修之旨,身心兩修之功,少林功夫是以禪入武,身心兩修,追求的是悟道解脫,成就的是不動心。少林寺是佛教禪宗的祖庭,禪宗以明心見性、頓悟成佛為要旨,在佛門眼中,參禪才是正道,即做到心空、身空、目空。心空,則氣閒神定,無所思慮,無所畏懼;身空,則騰挪輾轉自如;目空,則無視一切,達到無我無敵的境界,這就是無慮的境界。趙幫主千萬切記!掌門方丈就在前方的千佛殿,你去吧,阿彌陀佛!」

  趙烈眼中流露出感激目光,獨自站在立雪亭之頂,回味自踏入少林來的連續激戰,忽然閉上眼睛,內外天地立時水乳交融地渾成一體,滿天的星斗,廣闊的虛空,奇異至不能形容的境界,時空無限地延展著,黑色天空如同一塊巨大的幕布,映襯著一輪明月,這輪明月又擱在那古色古香的雙層八角的立雪亭尖,天地之間方與圓的對恃,樹木蕭蕭,山林疏落,蒼涼與寂靜裸呈在他的眼中,心中頓時湧上莫名的狂喜。

  千佛大殿結實得近乎木訥,簷梁斗拱粗大樸實,線條簡潔平實,大殿中木雕破敗不堪,朱紅的漆早褪成了褐色,脫落得斑斑駁駁,露出樸拙的木紋。柔和的燭光射來,四壁密密麻麻安放了過萬尊銅鑄的小佛像,無一不鑄造精巧,襯托在銅鑄雕欄和無梁的殿壁之間,造成豐富的肌理,透出一種富麗堂皇,金芒閃閃的神聖氣氛。

  緩緩跳動的燭火投到趙烈身上,縹緲的佛光映照進來,拉長了他的影子,投射在殿心和對著正門的殿壁處,他從沒有一刻,像目下般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生命的意義,走了兩步,他的影子剛好投射在一張放在殿心的小銅幾後供打坐用的圓墊上,一個純白無瑕的身影,正與世無爭的安然坐於其上。

  少林了空掌門面色枯瘦蠟黃,穿著件柔軟雪白的長袍,軟得像茫茫雲海纏繞在他身上,身材細如竹竿,竟真的像是被風吹進來的,落到地上猶在飄搖不定,不過他的眼睛竟是慘碧色的,腿部擁著厚厚軟被坐在圓墊上,似乎在病榻纏綿已久,純銀燭燈嵌在壁上,柔和的燈光照著桌上精緻瓷器,了空暗淡陰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挺身而立的趙烈。

  趙烈沒想到少林掌門竟然是風燭殘年的老人,明明是白髮蒼蒼的虛弱老人,可是他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怪異滋味,想要開口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空黯淡的眸子似乎隱藏著浩瀚深奧的佛法,不知不覺竟然讓他的心跳逐漸變得平緩,幾乎沒有了跳動。

  了空碧綠色目光似乎穿透了籠罩在趙烈雙眼中的迷霧,黯淡無神的眸子驀然閃過亮光,聲音飄渺如雲,「施主終於來了,江湖中很少有人能讓凌空佩服,功夫是修行,是參禪,真正目的是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品行素質,少林僧人的練武,正是一種修行,動靜結合、陰陽平衡、剛柔相繼、神形兼備。施主武功太過過剛烈,可是世間物極必反,至剛則欲折,不知施主經過和凌空激戰後,可否明白佛法無邊的道理?」

  趙烈明白眼前的了空深不可測,雖然了空渾身沒有半點銳氣,可是無聲無息就控制了他的心神,直到此時,幾乎寂靜的心跳方才恢復正常,他目光閃爍道:「趙烈拜見了空掌門,我一直有些疑問,素聞少林乃是佛門勝地,故特來求神拜佛,可是心中卻越發困惑,想向大師求教,世間到底什麼是佛?」

  了空輕聲道:「心中有佛,看一花一葉皆是如來。心中無佛,對寶像金身也如同面對枯木頑石,所以六祖慧能告誡世人:諸法緣己,不作外求。自性清靜,見之成佛。原來佛就是自己,佛就是真我。可笑俗子愚昧,捨近求遠,不看自己的本心,卻千里迢迢跑來頂禮泥塑木雕!對於了悟人生,跳脫苦海,豈非緣木而求魚?」

  趙烈心神震動,心裡空空的,彷彿失去了什麼東西,忽然淡淡道:「我千里迢迢奔赴少林,果然不虛此行,今日置身少林禪院,所悟頗多,明白了佛法無邊和仁義正氣,不過在我的心中,浩瀚江湖和兄弟義氣就是佛!」

  了空歎息道:「無虛自作主張把葉飛和張旺財帶回少林,我就知道趙幫主為了兄弟義氣肯定會趕來,我非常欣賞葉飛和張旺財,吩咐寺中僧人悉心照料,他們兩人絕對是罕見之美玉,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必成一代宗師,施主身邊有他們兩人輔佐,難怪黑虎幫近年異軍突起,雄霸武林。可是我在施主的眼中沒有看到佛法仁義,你心中只有江湖,施主可否明白何為江湖?」

  趙烈微笑道:「什麼是江湖?山西綠林的魁首老馬說,江湖嘛,一幫血性的漢子,過著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做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的買賣;關外馬賊的大當家劉老三說,闖江湖,就是拿命去博,博到了,榮華富貴,博不到,大不起腦袋上碗大一個疤;江南聚賢莊的莊主居乃君說,江湖上混,混的是義氣,混的是名聲,為朋友兩肋插刀,為兄弟赴湯蹈火;滇邊黑雲寨的寨主黑面彭說,江湖就是個地下朝廷,皇帝講的是王法,江湖有江湖的規矩,犯了王法要殺頭,壞了規矩一樣要掉腦袋!不知道方丈心中的江湖是什麼呢?」

  了空仔細聆聽,枯瘦面容露出淡然笑容,雙眼凝視趙烈道:「銳氣藏於胸,和氣浮於臉,才氣見於事,義氣施於人,替天行道,劫富濟貧,藐視權貴,疾惡如仇,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這就是江湖!紅塵江湖萬丈,太遠太長,窮盡一生,也無法走出,何不幻化成江湖中的一粒塵埃?」

  趙烈同樣凝視了空道:「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雄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自我提刀踏入江湖的那天起,就已經和江湖再也分不開了,生而盡歡,死而無憾,如此而已。」

  了空碧綠色眼中抹過一絲憂慮神色,沉聲道:「其實,江湖並不在天涯海角,就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江湖,或死而後已,或飄然隱去,都飄然無痕。只有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時刻胸懷蒼生,悲天憫人,立志輔國安民而忘懷榮辱的人,才是真正的江湖豪傑。施主心中只有江湖霸業,必然在江湖掀起腥風血雨,葉飛和張旺財可以安然離開少林,但是施主須用三年時間作為代價,勸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施主必須留在少林三年,我將利用佛法化解你心中的暴戾野心!」

  趙烈握緊雙拳,還未來得及說話,無形的壓力再次湧上心頭,驀然感到震駭無比,了空的話語竟然如同重錘擊打心房,心跳變得沉重,似乎每次跳動都要耗費大量真氣,就連呼吸也有些困難,他收攝心神,回復冷靜,深深吸氣冷笑道:「此刻突厥帝國的數十萬鐵騎虎視眈眈,邊關岌岌可危,黎民百姓即將陷入水深火熱,顛沛流離,可歎江湖豪傑卻如同一盤散沙,明哲保身,隨波逐流,甚至期望化作塵埃飄散風中,無慾無求,這樣怎能輔國安民?簡直是天大笑話!」

  「江湖藏龍臥虎,高手如雲,可是千百年來卻未能展示出震懾天下的強大力量,在世人眼中,江湖不過是草莽江湖,綠林強盜,打家劫舍,再加點風花雪月和絕代美女,只知道為了恩怨情仇而窩裡鬥,根本成了氣候!絕對的力量來自絕對的權力,我要改變這種狀況,江湖不僅僅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刀光劍影的江湖,而且也是瑰麗宏大,波瀾壯闊,可以向天下發出怒吼的江湖!」趙烈驀然站了起來,握緊雙拳,渾身散發出強悍霸氣,眉宇中隱約藏著俯瞰人間的龐然氣勢,穩穩地宛似泰山。

  了空不為所動,垂眼淡淡道:「只有你經歷磨難過後,悠然走到生命的盡頭,獨挑孤燈,小心翼翼地打開那些發黃變脆的回憶,翻開那些虛無縹緲、荒謬絕倫的往事,那時候你才會知道,江湖不過如同夢境,夢醒何處?夢醒何年?到頭來總歸還是一場空。」

  趙烈目光變幻,身上有種透視人心的魔力,給人以精明厲害卻又城府深沉的感覺,傲然斬釘截鐵道:「樹若不堅,風必摧之;人不自強,終會敗之。只有不斷的奮鬥和成功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這才是人生的意義,每人心中的江湖都不同,在我心中,江湖就是握在我手中的江湖,我要把江湖變成無堅不摧的鐵拳,實實在在做到輔國立功,而不是終日空談俠義!」

  「究竟何為江湖?」了空原本湛然空明的目光剎那間有些迷茫了,心中泛起異樣的感受,他在趙烈身上看到了與眾不同的氣質,可是卻無法形容,他的白皙雙手忽然以奇異曼妙的動作,交叉在虛空穿梭揮動,織出一個幻變無方,充滿波紋美感的無形氣場籠罩住趙烈,慢慢讓趙烈體內沸騰的真氣不斷游移全身經脈,逐漸平穩下來,重固根基,他忽然輕輕歎道:「老僧已近百年,生命隨時會被風捲走,早就淡泊了世間萬物,閱盡了萬丈滾滾紅塵,我可以看透葉飛和張旺財,可是卻始終無法看穿你!」

  千佛殿正中乃是千佛蓮燈,枋上刻金龍,昂頭翹尾,金光摺閃,全燈刻佛像一千尊,形態各異,鬼斧神工,妙相莊嚴,花雨曼陀紛彩無盡,了空似乎做了什麼決定,若有所思道:「江湖傳聞施主乃是江湖淫賊,真是荒謬,可悲江湖總是黑白混淆!施主經歷萬般磨難,胸懷寬廣,抱負遠大,性格堅韌,江湖遲早都是黑虎幫的天下,只是希望你記住今日話語,仁義為先,胸中裝著俠義,人世間天道輪迴,善惡本在一念之間,千萬不要讓黑虎幫成為第二個魔教。」

  良久,黑夜已經過去,金色朝陽映紅了整個世界。無虛大師眉目間竟然隱隱有金色靈光透出,緩緩繚繞,他輕輕低頭走進了千佛殿,小心翼翼走到了空掌門身旁,恭敬垂頭低聲道:「掌門師叔難道真的讓趙烈就這樣帶領葉飛和張旺財離開少林嗎?趙烈此番為了兄弟義氣勇闖少林,居然毫髮無損地全身而退,恐怕他的聲望將在武林中達到新的高度。趙烈實在不簡單,野心太重,性格極度堅韌,黑虎幫難免會在江湖掀起驚濤駭浪,我實在擔心十多年前的江湖浩劫再次發生。」

  了空睜開了黯淡無光的眼睛,法相莊嚴,凝視周圍密密麻麻的佛像,眼中瀰漫著悲天憫人的目光,「這是個極度艱難的決定,趙烈性格複雜深沉,精明老練,渾身散發出統領群雄的獨特魅力,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並沒有把握,他要麼在江湖中掀起千百年最慘烈的搏殺,血流成河;要麼創造江湖千百年來最輝煌的榮耀,成就不滅的神話!只是沒想到我苦修佛法數十年,竟然在萬千佛祖面前做下此天大賭注,也不知是對是錯,真是罪過,阿彌陀佛!」
Enkuzay 發表於 2006-9-20 10:26

長刀無痕第五卷 中 [連載中] 作者:狂沙

第一百一十一章肝膽相照

  趙烈微微一笑,仰起頭凝視高高在上的神佛,眾佛像卻閉著眼睛,笑而不語,他悠然走出了千佛殿,天色已經徹底亮了,天是透徹的藍,錦帛一樣的清冽,他回頭看見了水中的檀香瀰散出飄幻的花蕾,佛前那朵青蓮花極致清澈地綻放在水中央。

  趙烈靜靜凝視水中青蓮,似乎看到了如夢如幻前塵往事和迷茫飄渺的未來,他忽然握緊雙拳,轉身踏過了威嚴肅穆的大雄寶殿,根本沒把金碧輝煌的釋迦牟尼佛放在眼中,當他穿越密密麻麻的神聖塔林時,籠罩迷霧的雙眼似乎流露出淡淡悲傷,可是也透射出了萬丈豪情和堅定決心。

  戒備森嚴的達摩洞前並沒有刀光劍影,而是如世外桃源般寧靜美麗,樹木鬱鬱蔥蔥,到處鳥語花香,繁花似錦,蝶舞蜂鳴,風中瀰漫著混合花蕊和香燭的清淡香味,只要付出過努力,一切就會順其自然。

  趙烈遠遠就望到了兩個並排站立的熟悉身影,清風悠然拂過,繽紛絢爛的落花縈繞飛舞在空中,就在那剎那,驀然湧動在心中的激動興奮遠遠超出了想像,他胸口發熱發燙,心潮澎湃,直到此刻才體會到葉飛和張旺財對於他的重要性!

  趙烈大步上前緊緊抓住了葉飛和張旺財的肩膀,三人都是虎目含淚,心神激盪之下他們竟然無語哽咽,什麼話也說不出,風雨飄搖多少年,他們經歷了重重艱辛磨難,共同踏過了無盡坎坷曲折的江湖路,殘酷歲月在三人心頭深深印下了無法抹去的記憶,這是可以共患難的兄弟情。

  在這奇異的瞬間,空中飄來蕩去的絢麗繽紛落花似乎凝固在風中,激盪在他們三人胸口中的兄弟感情如排山倒海般呼嘯盤旋,從這一刻開始,世間再也沒有什麼力量能夠破壞他們之間真摯深厚的情義,為了朋友可以兩肋插刀,為了兄弟可以赴湯蹈火,這就是讓人熱血沸騰的江湖!

  張旺財凝視精赤身上的趙烈,忍不住熱淚盈眶,高聲道:「沒想到六大門派之首的少林也攔不住大哥,我本以為再也見不到大哥了,不過我和葉飛沒有給大哥丟臉,我們兩人合力擊敗了血魔王冷血,真是痛快!」

  葉飛看到了趙烈身上殘留青紅淤紫的傷痕,向來沉穩的面容亦泛起激動神色,迅速背轉身擦去眼中閃爍的淚花,反手緊握趙烈的肩膀道:「大哥激戰幽靈侯遭受了重傷,此番在少林肯定經歷了惡戰,不知又受了多少傷!」

  趙烈裸露的古銅色肌肉強悍隆起,隨手用布條從額頭勒住紛亂長髮,淡淡道:「我沒有受傷,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我絕不會讓少林找到傷害你們的理由,必須傾盡全力保證你們在少林安然無恙,少林武功博大精神,佛學禪宗更是高深莫測,不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說到最後,眼中閃過一絲高深莫測的目光。

  張旺財忍不住笑罵道:「他奶奶的,這些少林禿驢雖然把我們日夜困在達摩洞,但並沒為難我們,而且無虛老禿驢還利用正宗佛門內功幫我們療傷,了空掌門最是煩人,整日向我們講授佛家道法,耳朵都聽出老繭了。」

  葉飛沉聲道:「少林派藏龍臥虎,高手如雲,絕對不容輕視,這些日子在達摩洞養傷,靜心研讀佛經,不但功力完全恢復,而且更甚從前。了空大師看透了萬丈紅塵,深不可測,超然寬厚的氣度讓我歎服。」

  趙烈驀然握緊雙拳,火紅朝日在跳動的健壯肌肉上映射出細碎光芒,他痛快道:「江湖絕不能沒有兄弟義氣,為了你們兩人的安全,我就是戰死少林也心甘情願,在所不辭!不過現在一切都已風消雲散,江湖險惡,帶來無盡傷悲,但我絕不後悔,因為遇到了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只要我們三人同心協力,江湖之大,誰與爭鋒?茫茫江湖遲早會被黑虎幫踩在腳下!」

  趙烈,葉飛和張旺財傲然並肩走出了瀰漫香火梵音的千古少林,穿越了氣勢肅穆威嚴的重重寶殿,終於回到了萬丈紅塵俗世,痛快帶領黑峰三十二騎旋風般奔下了少室山,馬踏微塵,蹄亂春風。

  一輪落日斜掛天邊,染得天地似被血浸透。夕陽下,古道荒野,空曠無邊的黃塵古道上幾株野草還在風中搖曳,遠遠望去只是一片片荒涼影子,滿目蕭瑟,數十匹健馬閃電般奔馳而過,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只是在地面殘留了迷濛灰塵,更顯萬分蒼涼。

  藍色寬闊的大湖悠悠鋪陳在荒原之上,這是屬於北方的湖,雖無江南煙雨湖泊之靈性,卻有開合天地之姿容,水色深碧,浩浩蕩蕩,遼遠無極,如無言的大地之眼對蒼生的一聲浩歎。

  趙烈望到了這片寧靜的湖泊,身下急馳的黑色駿馬放慢了腳步,他實在太疲憊了,少林寺中的百場激戰縱是鐵打的身子也無法承受,一直苦苦咬牙硬撐,當看到葉飛和張旺財安然無恙時,心裡壓著的沉重石頭豁然放下,剛剛走出少林,就感覺渾身骨頭都似乎散架了,於是此時驀然勒馬停下,輕盈地翻身下馬,閉上雙眼,靜靜坐在湖畔盤腿調整內息。

  張旺財迅速吩咐黑峰三十二騎在附近戒備,然後在伴隨趙烈在湖畔坐下,同樣開始默默地勤奮練功,他從趙烈身上學到了太多東西,雖然相貌平凡簡單,其實大智若愚,天庭飽滿,一雙小眼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葉飛獨自站在湖畔,蒼白的臉上有著一雙深沉而憂鬱的眼睛,寫滿了堅韌,身上散發著一種孤獨氣息,這孤獨氣息就和他腰間的劍一樣,永遠呆在腰間,一動也不動,靜靜欣賞大湖落日的壯觀美景,感到心胸擴闊至無限,人世間一切你爭我奪,都變成永恆中無足道的瑣碎事兒。

  佛說,擁有是短暫的,永恆的只有空虛,或者說,空即是有,有即是空,紅塵只是一個過程。葉飛想起了少林掌門了空說過的這句話,似乎若有所思,他抬頭靜靜凝視平靜的湖面,水面充滿了自由、寬廣而從容,承載著生命悠然的快樂,以及歲月無情的變遷,在這兒,就連飛逝的時光彷彿都已停頓,生活美好得像山水間清新的空氣,可以無拘無束地大口呼吸。

  葉飛一雙明亮如湖水的眼睛淡然掠過白色水鳥翩然嬉戲的湖面,天很高很藍,像無限放大悠遠的夢,他憂鬱的凝視著,凝視著那些自由自在的鳥兒,想起了寬闊海上飛翔的白色海鷗,無語的凝視中,他已經深深的感覺到,始終無法擺脫那個悠遠而又憂鬱的夢,曾經很美好的回憶,此時也只能是回憶了。

  夜色逐漸暗淡下來,薄薄的煙霧繚繞在湖面,清輝四溢、如夢如幻、豐盈的銀白圓月,似一朵熾烈盛開著的完美無缺的白色野百合,冰雪般懸掛中天。

  葉飛如冰冷岩石佇立湖畔,思緒如雲,右手緊緊地握著腰間之劍,緊緊地握著,彷彿劍是他完全的生命,難道生命中注定只能有劍嗎?自從宛兒投入趙烈的懷抱,他只有把心放在劍上,全心全神放在劍道的追求上,可是心中的孤獨寂寞和痛苦讓他在深夜無法入睡,寂寞會讓人消沉避世,也會讓人發憤圖強,他開始徹夜練劍,性格越發沉默寡言,白日裡也難得和幫中兄弟說幾句話。

  趙烈輕輕睜開了雙眼,雖然經過了數個時辰的內力調息,可是依然覺得身心疲憊,他看到清澈湖水中的游魚悠閒自得,湖底卵石歷歷可數,湖面粼光蕩漾,銀鱗片片,湖畔櫸樹叢生,黃綠璀璨,綠的是葉、艷黃是花,更有那滿灘的蘆葦如綠衣美人在風中搖曳。

  清香迷人的山風輕柔撫過,趙烈心緒似霧,亦虛亦實,朦朧恍惚,更像一地斑駁零散的月光,收拾不起,因為他看到了葉飛亙古不動的白色身影,看到了葉飛心靈深處的無盡寂寞,他心中頓時湧上無法言語的複雜情感,心情久久無法平息。

  趙烈欠了葉飛太多,太多……根本無以為報,葉飛的執著和寬闊胸襟讓他感動,他忍不住握緊了雙拳,憑空灑落了熱淚,為了這份肝膽相照的兄弟感情,即使刀山火海也無所畏懼,決不猶豫,別說是小小少林!

  月亮高高掛在天上,群山如蒙上了一層白霜,皓月冷千山。「人世間,此時此刻有誰正在仰望著這輪冷酷月亮?」趙烈靜靜站在深夜裡的湖畔,仰望寒月,思緒萬千,許多事一幕幕地走到眼前。是的,有種悲哀在一絲一縷地纏綿、在刻骨銘心的疼痛、在春聚秋離的無奈中,留下牽牽絆絆的長絲,飄忽的心緒似乎順著湖面逐漸蔓延到遠方,心神忽然一顫,驀然發覺遠處有個少女同樣癡癡仰望月亮。

  少女忽然就順著湖畔走了過來,悠然舒展地漫步,連走路時亦帶著舞的韻律,輕淺的腳步一路款款行來,就像踩在一闕清新卻悱惻的小令上,輕輕抬起手,理了一下鬢邊的幾絲散發,衣袖落下,露出一節白如蓮藕的小臂,逕直走到趙烈面前,嫣然笑道:「公子就是天下聞名的黑虎幫主趙烈吧,我是華山弟子風清舞,你的滿頭金髮真是很好看,可惜我沒有這樣的金髮,不然肯定比你好看。」她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如石像般佇立湖畔的葉飛。

  趙烈凝視如此清新少女,心情非常愉悅,臉上露出輕狂笑容,悠然吟道:「你的名字如風似舞,人更勝其名,就是春風也比不上你!蝶舞一曲飛,輕衣幾何回?」他的聲音低沉,一詠三歎,帶出百折千回的感覺。

  風清舞原本快樂的雙眸忽然露出憂鬱顫動,敏感豐富的心被觸動,柔聲接著趙烈話語回應道:「蝶舞一曲飛,輕衣幾何回?願將傾城色,換君未展眉。」說話的時候,她就忍不住忽然轉身癡癡望著葉飛的背影,年輕秀美的臉龐堆滿了哀怨之色,「不知道他能否聽到?能否明白我的心?」

  趙烈沒想到少女之心原來是放在葉飛身上,頓時傻傻地愣在夜風中,雙眼閃爍著銳利目光,忽然笑道:「姑娘肯定就是在挽月樓找葉飛的華山女弟子,葉飛挺身為你激戰血魔王,身受重傷,你快過去陪著他吧。」

  風清舞堅定道:「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我這次趕到少林,也就是為了救出葉飛。」

  趙烈搖頭歎息道:「小姑娘真是勇氣可嘉,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就憑你根本無法把葉飛從少林救出來。」

  風清舞幽幽道:「為了葉飛,我苦苦哀求爹爹來到少林,可惜你卻先到一步把葉飛帶走了,於是我連夜從少林追趕你們,總算追上了,可是葉飛居然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夜幕下,湖面沒有拂面的風,沒有飛掠的鳥,沒有樹影婆娑,沒有燈火搖曳,只有無盡的寧靜,趙烈微笑道:「你爹有那麼大的能耐嗎?」他忽然凝神望著遠方,一條模糊的身影,以令人驚異的速度快速飄到面前。

  來人頭戴斜頂道冠,額前一塊太極玉,身穿黃邊淡青色長袍,足踏雲耳玄色靴,容貌清秀,一手前拂頷下長鬚,一手連袖背於身後,氣質優雅,恬淡自然,鳳眼微合,劍眉高聳,幾綹烏髮散落在眼前,神情落拓孤傲,眉心伸展處卻帶著飄逸神態,正是華山掌門風遠山。

  趙烈想起了華山英雄劍張楓,眼中立刻閃過陰毒目光,不過似乎很快想到了什麼,雖然對華山派沒有什麼好感,依然恭敬沉聲道:「閣下乃是華山掌門風遠山,久仰大名,在下黑虎幫主趙烈,拜見前輩。」

  風遠山渾身透著文秀瀟灑的氣質,凝視趙烈道:「趙幫主近年來在江湖如日中天,今日見面,果然氣度從容,名不虛傳。早在華山就聽說了你的傳奇經歷,你和南宮無雪之間的恩怨天下皆知,可是南宮無雪始終未與你正面衝突,看來其中必有隱情,我也不便多管。」 他忽然話鋒一轉,森然道:「可是蕭碧痕不但早年屠殺了華山派眾多高手,近年曾經和你在華山斬殺了華山派的兩名女弟子。」

  趙烈雙眼帶著無限的落寞、孤寂、無奈,好似歷經過無盡的歲月,看透了塵世,充滿著智慧,也充滿了蒼桑,傲然冷冷道:「前輩今日到這裡就是為了找我報仇血恨嗎?」

  風遠山身上自然流露出威嚴氣勢,沉聲道:「還好當時你並未出手,而且還出手救下了柳素青,不過趙幫主在洛陽為了蕭碧痕,不惜與六大門派激戰,恐怕並非明智選擇。」

  趙烈的眼神透出練達從容,沉聲道:「有些事情是必須做的,江湖本來就是這樣,有些時候根本沒有選擇。」

  風遠山隱約感受到趙烈身上透出的霸氣,飄然微笑道:「江湖豪傑自當恩仇自分明,志在風氣清!希望趙幫主以後不要與天下武林為敵,不過今日我卻並非來找你,而是因為小女,我想見見能讓小女動心的葉飛到底是什麼模樣?」

  葉飛的腰帶上繫著一柄烏鞘長劍,靜靜站在湖畔,衣裳是剛換上的,而且漿洗得很挺,白衣在月色下仍然白得耀眼,披散著的黑髮,也仍然黑得發光,那劍一般筆直站著的身子,就像當年在大海上飛魚幫那個倔強的少年,似乎永遠都沒有改變,若有什麼改變,那只是他目光更明銳,面容更沉毅,那口奪魂攝魄的「大海之心」也更輝煌,更懾人。

  風遠山雙手攏在袖中,目不轉睛地凝視葉飛,隨隨便便地邁步,長劍雖未出鞘,劍氣已如霜刀雪劍逼人而來,整個人卻如一柄淬火飲血,夜夜壁上鳴的寶劍,散發出天上星辰般的淡淡光亮。

  葉飛感覺到了森冷逼人的劍氣,於是冷冷握住了「大海之心」,劍身出鞘的長鳴頓時轉成陣陣沉悶的「嗡嗡」之聲,聽起來就像是夏天午後驟起的海浪聲,鬱鬱而動,蔚藍色劍身的震動非常輕微而又極其快速,遠看沒有什麼不同,但是近察就可以瞧出這柄寬如手掌的劍身閃著一層藍濛濛光氣,正以一種極為細密的幅度震動著,他一雙漆黑的眸子在發光,走得很慢,可是整個人都好像是輕飄飄的,他的腳好像根本沒有踏在地面上,就像是浮在黑暗中的劍靈。

  風遠山眼中閃過驚異的笑意,微笑著拔出了冰風劍,長四尺五寸,闊兩寸,劍身泛起了熒熒青光,握柄和護手滿佈螺花紋,造型高雅古拙,也沒見什麼動作,冰風劍剎那間累凝而成一球煙霧,劍鋒化為一點青光,似若雲霞繚繞裡的不滅星光,流星般往葉飛雙目間的位置奔來。

  葉飛手中的「大海之心」略微顯得寬大笨拙,可是一劍刺出,劍也彷彿變了,變得有了光芒,有了生命,他已將生命的力量注入了這柄劍裡,一劍輕飄飄刺出,本來毫無變化,可是變化忽然間就來了,來得就像碧波海浪那麼自然,變化萬千,每朵浪花都絕不相同,劍在他手裡,不但有了生命,也有了靈氣和寬廣氣勢。

  風遠山僅僅刺出了一劍,似乎輕描淡寫,揮塵如意,華山劍法本是以輕靈流動,清麗飄逸見長,這一劍正是得意之劍法,端地清麗絕俗,流采照人,可是這劍刺出後,本來在動的萬物卻忽然全都靜止,絕對靜止,一直在湖面不停隨波逐流的落葉也已完全靜止,甚至連湖面的漣漪都彷彿也已停頓。

  突聽嗆然兩聲龍吟,湖面的萬丈銀波上已多了兩道劍氣,殘月、銀波,落葉與劍氣相映,直似七寶蓮池,大放光明,漫天絢爛劍光突然消寂,只剩下兩柄長劍卓然高舉,劍尖卻搭在一起!旁邊的黑峰三十二騎只覺目眩神迷,竟是不敢逼視。

  風遠山迅速飄回原處,含笑把長劍插回劍鞘,眼中閃過欣慰目光,顯然甚為喜歡這個沉穩木訥的年輕人,更沒想到葉飛在劍道上的天賦並不在張楓之下,他微笑道:「劍,古之聖品也,至尊至貴,人神鹹崇,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藝精深,遂入玄傳奇。故歷朝王公帝候,文士俠客,商賈庶民,莫不以持之為榮。葉公子年輕帥氣,劍法流動飄然而不乏剛烈,劍之光芒充滿了戰場上帥將無上的孤傲和氣勢,不愧劍帥之稱號!」

  葉飛依然穩立如山,沉沒不語。風清舞青春煥發的俏臉卻是笑容可掬,美眸在長而翹起的睫毛下晶晶閃閃的,撅起小嘴,忽然嗔怒道:「爹爹怎麼忽然對葉公子出劍?女兒有些話想對葉公子說呢。」她飛身躍到兩人中間,眾目睽睽之下,嬌笑著拉住葉飛衣袖飄到遠處波光粼粼的湖畔。

  葉飛和風清舞並肩久久站在遠處,凝視天空的寧靜明月,也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話?淺藍青黛的暮靄籠罩了寧靜湖面,銀碧的月輝水般纏綿。風遠山對於這個寶貝女兒也無可奈何,轉頭悠然對趙烈道:「此時閒來無事,不知趙幫主可有興致與我弈棋?」

  趙烈凝視著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此時雖然在下棋,心中卻是堆滿了太多心事,眉頭微皺,「看來風遠山的女兒頗為喜歡葉飛,我可要盡力撮合此事,絕不能再讓葉飛遺憾了,可是張楓乃是風遠山愛徒,絕不能莽撞惹怒華山派,必須先讓張楓身敗名裂,生不如死,然後再光明正大地殺死他!」

  風遠山顯然是棋道高手,落子極快,棋盤落子聲幽雅如彈奏琴弦,他的雙眼逐漸露出了失望神色,歎息道:「下棋正如學劍,本該心無二用,若是分了心,怎麼能算高手。」

  趙烈心不在焉地落下棋子,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這棋未到中盤就已經負了。

  風遠山收起了棋盤上密密麻麻黑白子,搖頭歎息道:「夫輕易而貪者,多喪;不爭而自保者,多衰;務殺而不顧者,多敗;戰勝而驕者,多亡。年輕人做事千萬要慎重,否則就像今日這棋局,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可惜棋盤已亂,就算給你個機會,想重新來過都來不及了!」

  趙烈收回紛亂心緒,淡淡道:「有些東西只要想到就可以做到!」他不動聲色,很快將棋子都拿了起來,一粒粒放上了棋盤,記憶力驚人,每粒棋子步位,竟都與方才分毫不差,密密麻麻的黑白子迅速全部堆滿棋盤,他靜心拋棄雜念,凝神望著棋盤,微笑著落子。

  風遠山面上此刻不禁露出詫異之色,眼神閃爍著驚奇讚賞之意,但只瞧了趙烈一眼,便立刻凝注著棋局,發現此番落子竟然異常精妙,全然不似剛才的那著昏招,他手中棋子競始終放不下去。

  趙烈微笑道:「施行決勝謂之取,棄子取勢謂之捨。取捨不明,患將及矣。取捨者,棋之大計。」話未說完,風遠山已落下一子,趙烈臉上忽而微笑,忽而皺眉,忽似苦思不解,忽似深有體會,皺眉苦思良久,猶未落子,舉棋不定。

  風清舞時不時露一絲天真稚氣,人見人憐,潔淨細膩,精巧玲瓏,小鳥般依人,很美麗、很水,幽幽道:「我得知公子被困少林,就馬不停蹄趕來救你,我在這裡說了半天話,可是公子卻始終不肯對我說一句話,我真是好傷心呀。」

  葉飛靜靜站在湖邊,凝視鋪滿湖面的皎潔月光,面容靜如岩石,終於沉聲道:「我已經把全部身心都放在劍道之上,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你回吧。」整夜他就說了這一句話,說話的時候連身子都沒有絲毫移動,頭也沒轉,眼神也沒有任何漣漪,說完之後緊抿嘴唇,依然凝視寬闊湖面。

  風清舞雙眸含著晶瑩淚光,纖小的胸部劇烈起伏著,忽然咬牙轉身離開,踏著岸邊柔軟的蘆葦飄在風中,灑落的滴滴淚水掉在湖中,激盪起了圈圈細小的漣漪,她拉起風遠山袖口,哭泣道:「爹爹,我們馬上趕回華山,我再也不想見到葉飛!」

  春色連波,波上寒煙翠。葉飛依然凝視平靜湖面上堆積的翠煙,清晰看到了湖面淚水泛起的漣漪,他的心忽然感到無盡傷感,似乎聽到了挽月樓上那曲動人心扉的《笑紅塵》: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長夜漫漫不覺曉!……

  夜風在葉飛的手指間互相纏繞,目光雖然一去萬里,絕無阻滯,可是天地交接處卻分不清哪是雲,哪是影?有些人注定了不能相依,然而也注定了不會遺忘,但卻屬於遙不可及,即使捨得放棄,卻縈繞心間揮之不去。

  晨曦前的夜空,看不見倏忽而過的流星,也看不見冷峭孤獨的一鉤彎月,幾枚浮出層層黑幕的星星,有氣無力地散落在天空,棋盤上依然擺放著未完成的殘棋,風遠山早已經飄然遠去,趙烈猶未落子,久久凝視棋盤。

  張旺財低聲道:「大哥,風遠山已經走了,這盤棋到底誰勝誰負?」

  趙烈淡淡道:「不以猶豫而害成功,不以小利而妨遠略。不到最後關頭,我絕不認輸,在我未落下這顆棋子之前,勝負仍是未知之數!」

  萬籟無聲的夜空,趙烈靜靜站著,似乎完全融入黑糊糊的虛空,睜眼面對包容一切的虛空,他忽然對張旺財道:「烈烈長風,茫茫長路,我們兄弟三人何不找個地方痛快喝酒,青壺煮酒論天下,彈歌一曲傲江湖,笑談狂飲風雲變,江湖兒女誰不醉?」

  「春水瀟瀟悲風冷,舉杯彈指風雲動,勿惱千古煩憂,今夜須沉醉,人生能幾何?壇似小山立,醉眼漸迷亂花飛,莫負青春!」趙烈痛快飲盡了手中的烈酒,火熱的酒一直燒到了心中。

  北方的客棧明顯多了些粗獷氣勢,大堂中擠滿了豪爽魁梧的江湖客和南來北往的旅人,寬敞大堂乃是兩層高的土樓,高達三丈的石砌圍牆環抱出敞開的空地,亦是車馬停駐的地方,沿圍牆設置客房,足有數十間之多,天井周圍是環繞的迴廊,置有數組各七、八張椅桌供人歇息,角落擺放著供駿馬飲水的木欄,寬達兩丈的馬槽裡面堆滿了草料清水。

  黑峰三十二騎都是豪邁血性的漢子,酣暢淋漓地飲酒,當他們望向趙烈時,神態恭敬不在話下,骨子裡亦透出心悅誠服的崇慕意味,事實上趙烈從無名小卒到江湖淫賊,歷經百般曲折磨難,最後闖出威名,組建黑虎幫,傲然成了天下無雙的武林戰神,早已是武林年輕一輩的欣羨目標,比之那些名門世家的子弟,更使人覺得難能可貴。

  趙烈從來不擺半點架子,生性豪爽而喜歡熱鬧,親切地和手下忠心耿耿的兄弟痛快飲酒,酒意湧上胸口,不禁大聲道:「北方的燒刀子就是夠味,這才是真正的烈酒,一壇烈酒如口,那份濃烈那份粗獷,立刻讓人熱血沸騰,渴望金戈鐵馬,憑生仗刀出關之雄心!」

  黑虎幫眾兄弟和客棧裡面的江湖豪傑聞之紛紛叫好,痛快大口吃肉,痛快大碗喝酒,這是多麼歡樂的時刻,也是歡樂的江湖,他們的酒意更濃,歡樂也更濃,似已完全忘記了江湖的悲傷、煩惱和痛苦。

  葉飛平時並不飲酒,但此時此刻,面對眾多好兄弟輪番敬酒,他心緒飄飛如雲,難於平復,忍不住默默飲下了數碗烈酒,滾燙火熱的燒刀子落肚,並沒有感到熱血沸騰,而是感覺到一份醇厚清幽,頓覺柔腸百結,憐香惜玉,思緒亦百轉千回。

  張旺財頭大身短,額角開闊,面上縱然未笑,也帶著幾分笑意,瞇著細長眼睛凝望眼前熱鬧歡樂的場面,小心翼翼環顧四周複雜喧囂的場面,雖然喉嚨發乾,心頭發癢,可是竟然滴酒未沾,並沒有放鬆警惕。

  第一百一十二章臥虎藏龍

  一個青衣年輕人忽然走了進來,喧囂的客棧忽然就沉寂下來,青衣人身形修長高瘦,但神情嚴肅,一副難得露出笑容的樣子,卻能予人冷靜自若的感覺,說不出的孤單高傲,卓立不動,他的右手緊緊握看一柄刀,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青衣人冷冷道:「我叫燕雙飛,每天至少要花四個時辰練刀,從五歲的時候開始就刀不離手,手中的這把刀至少已用了二十年,三月來我已經擊敗了十七名江湖刀客,獨斬川鄂七寇,素聞趙幫主長刀所向無敵,故今日特來挑戰!」雖然面對身經百戰,震撼天下的戰神,他眼中充滿了無畏勇氣,並沒有絲毫畏懼。

  燕雙飛緊握刀柄,雙眼發出興奮神聖的目光,非常渴望與擊敗名動天下的趙烈,這把刀幾乎已成了身體的一部分,他使用這把刀,幾乎比別人使用自己的手指還要靈活如意,這把刀已經不僅是一把刀了,人與刀之間,已經有了種別人無法瞭解的感情。

  趙烈輕輕放下了手中酒碗,仔細凝視燕雙飛手中漆黑的刀,感受到了一種勇往直前的刀道精神,不論這個年輕人的功力深淺,就是他身上流露出的尚武刀魂和堅定氣魄足以讓人尊敬欽佩,他微笑道:「刀是好刀,我先敬你一碗烈酒!不過想要與我動手,必須先擊敗無形刀張旺財。」

  張旺財微笑著抽出了其薄如紙的「無形無影無痕刀」,此刀平時能像腰帶般纏繞腰間,巧妙藏在衣下,刀身百煉千錘,可柔可剛,變換萬千,刀身散發出溫柔的淡藍色光芒,淡得讓人幾乎無法察覺。

  燕雙飛目光堅定,凝視著自己握刀的手,手冰冷而蒼白,漆黑的刀在鞘中深藏不露,誰也不知道它的利鈍,刀驀然出鞘後,鋒刃己現,漆黑瑰麗而耀眼,誰也不敢輕攫其鋒,漫天都是漆黑的刀芒。

  張旺財手中的薄刀忽然沒有蹤跡了,無形無影,若有若無的淡淡刀光如同絲絲點點光影穿透了虛空,「叮」的一響,所有動作突然凝結,大地間的萬事萬物在這瞬間似已全部停頓,「無形無影無痕刀」如同柔軟絲帶沒入了他的腰間,不留任何痕跡。

  燕雙飛的刀就停在了張旺財咽喉方寸之間,卻沒有劈下去,整個人也似已突然凝結僵硬,一張英俊清秀的臉卻充滿了驚駭與恐懼,額頭上的幾縷頭髮忽然順著臉龐滑落下來,很快飄散在風中,臉色看來就像是他的刀,黑裡透青,青得可怕。

  趙烈對燕雙飛微笑道:「你知道今日為何落敗嗎?華麗絢爛的變化不過是刀道之皮毛,刀法到了沒有變化時,返樸歸真,化繁為簡,快若驚虹,那才是刀法的精髓,沒有變化就是超越了變化的極限。」

  燕雙飛蒼白的手握緊了刀柄,似乎驀然想通了什麼,眼神發亮,心中依然只有手中的這把刀,忽然抬頭堅定道:「總有一天我會擊敗天下所有刀客,達到刀道巔峰。」他轉身走出了客棧,走得很慢,可是並沒有停下來,腰板依然筆直如刀,腳步異常沉穩,即使死亡就在前面等著,他也絕不會停下來,年輕的眼神依然對未來充滿期待,執著而癡迷。

  趙烈眼中蕩漾著欣賞笑意,非常喜歡這位倔強勇敢的少年,他從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了蓬勃朝氣和頑強不屈的精神,看到了江湖的多姿多彩和熱血澎湃,江湖總是充滿了激情,江山代有才人出,江湖總歸是年輕人的天下,年輕人也正是黑虎幫稱霸江湖的根基,黑峰三十二騎也補充了數名幫中百里挑一的少年豪傑,年紀輕輕就已經挑起了大梁。

  江湖注定沸沸揚揚,風起雲湧,難得片刻寧靜。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忽然遠遠傳來,自遠而近,「蹬,蹬,蹬!」一聲接著一聲,似是走得十分緩慢,不少人只覺耳鼓被震得 「嗡嗡」作響,過了半晌,一個魁梧大漢走了進來,鼻長唇薄,眉毛和眼睛間的距離比常人大,頭髮眉毛粗濃如鐵絲,留著短鬚,活像個刷子,輪廓分明,是個頗具男性陽剛魅力的中年漢子,容色陰冷,形成一種孤高冷傲的氣概。

  鄭東低聲對趙烈道:「此人乃是藏劍山莊的主人霸劍錢天雷,身高七尺六寸,重一百八十四斤,使一把長柄重劍,全長五尺三寸,重七十九斤,天生神力,據說乃有一副打不死的銅筋鐵骨,一股悍不畏死的剽悍之氣,一套無堅不摧的劈天開地三十六劍。」

  錢天雷傲然道:「在下乃霸劍錢天雷,藏劍山莊中藏有幾壇數十年的美酒,聽說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在這裡飲酒,故希望能夠與趙幫主豪飲幾壇,隨便見識一下趙幫主驚天動地的刀法。」

  趙烈凝視高大威猛的錢天雷,忍不住輕輕搖頭,轉身對葉飛淡淡道:「葉飛,你就出手和錢大俠切磋幾招,他的劍招乃是從無數次艱辛血戰的經驗中練出來的,樸實簡單,狠毒有效,不要太大意。」

  錢天雷沒想到趙烈竟然如此輕狂,他霸氣逼人的臉龐頓時漲成豬肝色,傲然持劍對葉飛道:「你就是劍帥葉飛吧,老子今天就先滅了劍帥,再挑戰武林戰神。」手中巨劍上黃金吞口的劍柄和劍鍔都擦得閃閃發光,散發出耀眼奪目的光芒。

  葉飛面無表情,不苟言笑,隨手拔劍刺出,其勢之盛,其速之急,足以令人望之色變,堅硬劍身好似蛇身般交叉縱橫,帶起了層層晃蕩的透明波浪,閃電般拉出了數道蜿蜓扭轉的劍芒。

  錢天雷大驚之下,雙手持黃金重劍,出手就是「劈天開地三十六劍」,抖出了一條長達兩三丈的裂裂爆光,在一陣劈哩叭啦的長響中,連爆不停的劍光唰然前射,裂然暴擊,帶著強閃的烈芒,不愧霸劍之威名。

  葉飛悠然飄起,「大海之心」正正地刺出,劍身泛起海浪閃閃,宛如千百層波濤閃動,酒樓轟然一震,劈哩劈啦的爆音續來,頓了一頓,緊接著長芒爆閃,連連撞來,劍芒厲烈無比,使得錢天雷凌厲的劍網立時崩張,然後叭地一聲,「大海之心」就這麼穿網過波,芒中的強閃爆音,較之前更加地猛烈,宛如地裂山崩般地駭人。

  霸劍錢天雷踉蹌著朝後退出,雙手劇烈抖動,幾乎不能握住手中重劍,豬肝色臉龐變得慘白,滿臉羞愧,沒想到竟然不到十招就敗了,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低頭準備匆匆離開。

  趙烈忽然悠悠笑道:「錢大俠不是帶來了幾罈美酒嗎?怎麼我沒見到呢?」輕描淡寫的話語中,不經意間就透露出流淌在血液中的幾分輕狂。

  錢天雷尷尬地揮手,幾個頭束金冠,身著紫羅衫,腰懸著長劍的年輕人抬著幾罈美酒走了進來,他們劍鞘上的寶石閃閃生光,劍穗上懸著龍眼般大的夜明珠,可是此時錢天雷根本無顏留在客棧,狼狽不堪地帶領這些威風凜凜的少年離開,全然沒有來時那種氣勢洶洶的氣焰。

  客棧中頓時爆發出粗獷豪放的叫好聲,不少江湖豪傑紛紛起身高聲恭維奉承,此起彼伏,氣氛異常熱鬧,「霸劍錢天雷浪得虛名,簡直不堪一擊!」:「武林戰神戰無不勝,就是江湖泰斗少林派也無法阻擋!」「劍帥葉飛劍法如神,無人可擋!」「黑虎幫高手如雲,乃是天下第一大幫。」……

  鄭東搖頭歎息道:「真是樹大招風呀,這些江湖客也不掂量自己實力,照這樣下去,我們兄弟幾乎沒有機會痛快喝酒,總是被這些所謂的高手大俠打擾了興致。」

  趙烈凌空把錢天雷帶來的酒罈吸到手中,輕輕拍開封泥,濃烈的酒香頓時瀰漫在空中,心中難免流露出幾絲得意,忍不住痛快道:「錢天雷雖然金玉其外,不過這些酒倒是罕見美酒,不愧藏劍山莊美名,總算藏了些好酒,哈哈,今日我們兄弟不醉不歸!」

  人群中忽然走出個身材矮短臃腫的肥胖老婦人,滿頭銀絲般的白髮,幾乎已禿落一半,身上穿著件寬大舒服的麻布衣衫,手裡拄著根長達九尺,幾乎比她身子高出一倍的木杖,喘息著走了過來,長長歎了口氣,望著趙烈喃喃道:「年輕人好大的口氣,未免太狂了,根本沒有把天下武林放在眼中。」

  鄭東剛才望見葉飛和張旺財技驚四坐,此時躍躍欲試,早就按捺不住了,挺身而出,高聲道:「沒想到又有高手來向幫主的挑戰,真是麻煩,不如我先陪老人家過幾招吧。」

  趙烈似乎沒有看到白髮蒼蒼的老婦人,隨意微笑道:「鄭東,你出手不要太重,點到為止。」他一邊說話,一邊忙著不停和旁邊敬酒的江湖豪傑痛快飲酒,渾身散發出輕狂而懶洋洋的粗獷氣質。

  老婦人面如圓月,一張滿佈皺紋的臉,長長的頭髮都已全白了,已是個歷經風霜的老人,滿帶著親切的笑容,面對身邊數個手橫利刃的彪形大漢,似是根本未曾瞧見,語聲更是溫柔慈祥,「黑峰三十二煞也算是相噹噹的漢子,可是怎麼加入黑虎幫後變得如此目中無人。」

  鄭東並沒有絲毫憤怒生氣,依然微笑著出拳,氣度沉穩,拳頭的衝力帶著旋力突然響起了氣芒破空的厲嘯之音,顯然這些年功力大進,拳法日臻完美凌厲,早已不是當年盤踞山頭的綠林草莽。

  老婦人輕輕握住了長達九尺的木杖,精芒內聚於其中,閃耀的金芒倏起,唰地一聲,金芒宛如波浪般滾滾而出,幻現出宛如冰雕的漫天凝影,不但穿破了鄭東渾厚凌厲的拳風,而且木杖變幻詭異難測,巧妙地橫杖側擊他的肘關節,似乎突破了時空限制,功力之高駭人聽聞,所有變化不過火光電閃的瞬間,眼看鄭東的右臂將被木杖生生擊斷!

  葉飛和張旺財大駭之下,紛紛刀劍出鞘,不料空中忽然閃現出淡淡的藍色身影,趙烈搶在兩人前面出手,「砰」的一聲悶響,他伸出右手接住了雷霆萬鈞的木杖,左手還端著剛喝了一半的酒碗,事發突然,根本來不及放下酒碗,動作看來雖然容易簡單,但其中之微妙變化,卻當真妙到毫巔,時間差不得半分,勁力也錯不得半分,動作懼是不差不錯,恰到好處,叫人看了固然舒服已極,又不得不拍案叫絕。

  熱鬧的客棧頓時寂靜下來,趙烈眼中射出驚異目光,剛才竟被對方強大真氣震得胳膊發麻,虎口發抖,左手端著的酒碗驀然無聲碎裂為粉末,醇香的美酒悠然灑落空中,他似乎沒有感覺到酒碗悄然碎裂,而是靜靜凝視眼前弱不禁風的老太婆,神色凝重,久久也未說話。

  鄭東朝後退出幾大步,此時渾身冷汗淋漓,眼前還在浮現剛才那匪夷所思的木杖,深深吸氣,伸手抹去額頭上汗水,驚魂未定,不由感到了一絲後怕。

  老婦人「簌」地收回木杖,挺直的腰板瞬間變得彎曲如蝦,恢復了風燭殘年的模樣,臉上露出親切笑容道:「趙幫主果然名不虛傳,還算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過千萬記住了,山外青山樓外樓,強中自有強中手,做人一定要厚道!」她轉身蹣跚離開,望上去依然普通而平凡,沒有人能夠看出她乃是絕頂高手,也沒有人知道她是誰,江湖中根本就沒有過這樣的人物。

  微風吹過,空氣中的酒氣和客棧的喧囂都漸漸化成一片虛無,趙烈忽然感到了莫名其妙的寒意,深深吸氣,緩緩走回了座位,走得很慢很慢,靜靜思索,根本聽不到客棧中杯酌交錯的喧囂聲音。

  黃昏忽然起霧,黃昏本不該有霧,卻偏偏有霧,夢一樣的霧,趙烈逐漸走入了霧中,人生本就如霧如夢,他像是浮萍落葉那麼樣飄浮不定,而且雙眼也像是這詭異夜霧一樣,虛幻、縹緲、不可捉摸。

  「江湖浩瀚如海,深不可測,不知道還藏有多少像剛才無名老太婆那樣的絕世高手?」 趙烈心中湧上無法言語的淡淡失落。狂戰少林,威風八面,就是面對少林戰僧也沒有如此震驚,畢竟凌空早就名動天下,可是一個毫無名氣,從來沒有聽說過的老婦人卻擁有驚世駭俗的功力,他的目光忽然變得陰沉,「江湖之大,高手如此之多,光憑匹夫之勇和強悍搏殺根本不可能稱霸江湖,武功天下第一不過是癡人說夢,善泳者往往溺水而亡,江湖之路任重道遠。」

  趙烈收起紛亂心態,忽然仰頭飲下滿壇烈酒,胸膛中依然跳動著渴望征服的野心,眼中閃過堅韌笑容,「江湖中沒有絕對的是非黑白,江湖人為了要達到某種目的,本就該不擇手段!江湖人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往往並沒有選擇的餘地,沒有人願意承認這一點,但更沒有人能否認,這就是江湖人的命運,也正是江湖人最大的悲哀,這才是真正的江湖。」

  江南的春日溫柔得讓人疼惜,趙烈忍不住勒馬緩行,生怕驚碎了春之寧美,悠然在時間和空間的夾裹中聆聽日昇月落,細長的手指把溫柔春風聲精心梳洗,雨拍擊、月傾瀉,綠竹葉「沙沙唰唰」,身心感到無限的輕鬆愜意。

  趙烈悠然對旺財道:「江南如同寫意水墨畫般柔和靜美,每次到江南都有種特別親切的感覺,吳儂軟語,笑語融融,愁眉為之舒展,悶胸為之氣暢,了無纖塵。可惜幫務繁忙,葉飛昨日離開了,不能與我們一起返回黑虎山,自從黑虎幫成立後,他幾乎沒有任何休息,終日在外征戰。」

  張旺財微笑道:「我已經吩咐三百名長刀鐵騎隨身護衛葉飛,何況江南乃是黑虎幫的天下,大哥不要太擔憂。今日蘇州大鹽梟秦五爺請大哥到城中的戲院」夢裡水鄉「去看戲飲酒,聽說那裡乃是江南最奢華的戲院,所去之人不是達官顯貴就是揮金如土的江湖豪傑。」

  鄭東恭敬道:「秦五爺背景複雜,向來和朝廷官府有密切聯繫,極少在江湖露面,依靠勾結官府販賣私鹽,平時裡無惡不作,簡直是蘇州惡霸,幫主還是不宜和這種人扯上關係。」

  趙烈靜靜凝視春日江南的小橋流水,目光深沉漂浮,並沒有答話。

  月色溫柔照射在長滿青苔的門簷上,趙烈和張旺財身著便裝走進了「夢裡水鄉」,順著綠水環繞,竹塢曲水的水廊走到了隱蔽在鬱鬱蔥蔥樹木中的包廂,黑峰三十二騎在房間外面虎視眈眈地站著。

  豪華包廂中間的桌上放置了一個大銅爐,沉香由爐內騰升,徐徐飄散,為房間蒙上了輕紗薄霧,香氣四逸,讓人心中不由自主地頓生旖念。

  江南大鹽梟秦五爺踏空而來,頭戴飛虎王冠,身披白底黑紋虎皮長袍,手握一支又粗又大,將近兩丈的特粗大關刀,雙眼瞪如銅鈴,眉毛極長,從兩鬢斜飛而起,氣勢沖天,宛如天王降世,項下一串俱有鵝蛋大小十八顆夜明珠,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腰上別著一條鑲嵌七色寶石的虎頭寬腰帶,足踏金絲纏線,銀絲交絞的霸王靴,金光閃閃,貴似人間帝王。

  十六個宮鬃堆雲,錦裙曳地的少女,纖手中各舉著一柄碧玉為竿,羽紗為面的官扇,漫步而出,分立兩旁,然後便有四個手捧金缽的宮裝少女,踏過紅氈,簇擁著秦五爺走上包廂中的蟠龍交椅坐下。

  秦五爺顯示出了穩立如山的氣度,自帶一股殺氣騰騰的迫人氣勢,似乎擁有非凡的功力和氣質,信心十足,彷彿是能於千軍萬馬中視敵人如無物的猛將,臉容有種樸拙厚重的味道,但雙目精靈閃爍,使人知他絕非可以輕易相欺的人物,乃是自負又自私成性,陰險狡詐的人,他高聲道:「黑虎幫雄霸江南武林,如日中天,趙幫主更是皇帝御封武林戰神,威震天下,我早就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見,果然氣宇軒揚,乃是人中之龍。」

  趙烈似乎沒有聽到秦五爺的恭維,而是想起了客棧中的無名老太婆,不由輕輕握緊了雙拳,心中百感交集,真正的高手總是藏而不露,返樸歸真,何曾像這些不入流的小混混,仗著學過幾年功夫,就打扮得跟天神似的,排場簡直比幽靈侯還要大,他微笑道:「秦五爺向來和江湖素無瓜葛,不知今日所為何事呢?」

  秦五爺沉聲道:「江南自古富庶,遍地都是金銀珠寶。販賣私鹽和經營青樓賭館都是財源滾滾的金山,人在江湖混,不就是圖個權利富貴嗎?目前黑虎幫基本控制了江南武林,只要能得到黑虎幫的支持和保護,那我就感激不盡了,定會每年想趙幫主提供大量金銀。」

  包廂中三面都是垂下的簾子,秦五爺輕輕拍了拍手,左面簾子緩緩拉起,錦繡中居然還有個用白木欄杆圍住的溫泉水池,幾個少女就在水池裡,卻只露出個頭,烏雲般的長髮飄浮在水上,更襯出她們的臉如春花,膚如凝脂,有的嬌小玲瓏,有的溫柔甜膩,有的健康結實,有的弱不勝衣,臉上雖然不施脂粉,身上卻好像抹了一層可以使皮膚保持柔潤的油,在曖昧的燈光下看,她們的皮膚就像是用長絲織成的緞子樣細緻光滑。

  少年英俊少年多金,香花美酒美人如玉,只可惜水並不是清水,趙烈歎了口氣,知道水下面看不見的那部分,一定更動人。

  秦五爺聽到這聲歎息,眼神頓時發亮,雙眼放射出狡猾的得意目光,淫笑道:「在下素聞趙幫主愛江山,更愛美人,小的對趙幫主的膽識可是仰慕已久,嘿嘿,南宮雨和展瑩可都是江湖的絕頂美女呀,不知道這些胭脂俗粉可否能讓趙幫主滿意?」

  趙烈輕狂的眼神頓時閃過冰冷寒意,可是得意忘形的秦五爺卻沒有注意到,依舊繼續拍手,右面的簾子緩緩收起:一個絕色美女亭亭玉立,一雙媚極、艷極的眼波帶著醬翠般綠色,身上肌膚有如白玉一般,粉光緻緻,溫香滑膩,她隨著樂聲起舞,竊宛誘人的身子當真是柔若無骨,輕紗衫中隱約可見渾圓小巧的腰,正在一陣陣輕微地顫動,只見她全身骨肉勻稱,再也不能增減一分,秋波明媚,微一顧盼便足銷魂,尤其是嬌臉上所帶的那一分微笑,更是令人目眩神迷,她的手在自己飽滿的胸膛上輕揉,咽喉裡發出聲聲夢囈殷的呻吟。

  秦五爺顯然誤解了趙烈冰冷目光的含義,以為這些庸俗舞姬不合趙烈胃口,於是不停淫笑道:「趙幫主乃是真豪傑也,沒想到如此艷麗的女子也難打動趙幫主,她們不過是用來助興的花瓶罷了,夢裡水鄉最近新來個秀美的戲子,我早就看上了,正準備把她給幹了,不過既然今日趙幫主大駕光臨,我也只有忍痛割愛了。」

  豪華包廂正前方垂著三層珠光寶氣的簾子,巧妙地使包廂和外面的戲台隔絕開來,此時三層珠簾緩緩升起,露出了湖水中部的巨大戲台,一泓清池映入眼簾,古樹傍岸,垂柳拂水,湖石峻秀,水波倒影,錯落有致。

  戲台上十多名素衣美女,或輕弄樂器,或低聲吟唱,當先的戲子身著水綠色的輕紗長裙,質料、式樣、剪裁、手工,都絕對一流,雖然並不很透明,可是在很亮的地力,卻還是隱約看得見她纖細的腰和筆直的腿。

  趙烈目光發亮,久久凝視中間秀美文弱的戲子,嘴角蕩漾的怪異的笑容。

  秦五爺此時根本沒有半點剛才的威風和氣度,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淫笑道:「這個戲子雖然瘦了點,但是秀美如水,氣質清高,真是恨不得拔光她的衣服,他媽的,肯定很過癮,看來趙幫主也很中意這個戲子,要不我馬上吩咐手下兄弟把她叫過來!」

  趙烈似乎迷上了這個戲子,並沒有反對,淡淡道:「那就有勞秦五爺了。」

  秦五爺立刻就心花怒放,只要找到黑虎幫做靠山,大把銀子唾手可得,言語中更加放肆淫蕩,可憐的戲子無奈低頭走了進來,楚楚動人,苗條纖細,他忍不住淫笑道:「趕快唱曲十八摸來給大爺聽聽。」

  戲子柔弱不堪,身不由己,根本無法反抗,可是她卻沒有絲毫反應,咬著嘴唇倔強地站著,清秀的雙眸流出了淚水,秦五爺忽然衝上去給了她一巴掌,憤怒道:「他媽的臭婊子,真是不識抬舉,你想死呀,大爺現在就要讓你好看!」

  趙烈似乎沒有看到戲子雙眸中的屈辱淚水,眼神如霧似雲,自從在勇闖少林後,他深深體會到武學的博大精深,終日苦苦冥思,希望可以在武學上有所突破,可是並沒有什麼進展,再加上路途中遇到功力駭人的無名老太婆,頓時感覺江湖之浩瀚遠遠超出預料,表面上似乎悠然漫步江南,其實這些天心中煩悶無比,暴躁不安。

  本來趙烈是想到「夢裡水鄉」尋份寧靜,放鬆繃緊的心神,可是事得其反,此時卻感到突如其來的莫名焦躁,他忽然微笑道:「秦爺,先把其它的女子叫到外面,另外把這些簾子也放下了,這裡只需要留下這個戲子。」

  秦五爺頓時心領神會,於是奢靡豪華的包廂中很快就只剩下了可憐的戲子無助地站著,他體貼媚笑道:「趙幫主,看來我也得出去了,這個女人就留著慢慢享用吧,等趙幫主爽夠了,我再慢慢折磨她!」

  趙烈發出了陰慘慘的冷笑:「不錯,你的確該出去了。」一陣陰森森的冷風吹過,窗外走過的黑貓忽然露出驚恐目光,卻已失去了它原有的機敏和靈活,喘息著,蹣跚爬過,看來幾乎已不像是一條貓,似乎感覺到什麼。

  空中忽然出現了拳影,沒有任何預兆,趙烈甚至根本沒有轉身,反手一拳,秦五爺堆滿淫笑的臉頓時變成了爛柿子,頭顱居然順著脖子旋了幾圈,魁梧的身子「砰」然倒在地面,慘碧色的燈光清晰照在地上扭曲變形的屍體上。

  張旺財迅速衝了進來,如同趙烈的影子,形影不離。趙烈冷冷道:「吩咐鄭東把屍體拖出去餵狗,這種人渣留著無用,黑虎幫寧缺毋濫,絕對不能吸收這種敗類,記得順便把他手頭的私鹽生意接手過來。」

  秦五爺很快被黑峰三十二騎拖了出去,就連地板的血跡也擦得乾乾淨淨,豪華包廂裡面似乎根本沒有發生什麼,依然散發著高貴香料的味道,站立中間的戲子驚異地望著突如其來的變故,抬頭凝視身著藍色長袍的趙烈,掛著晶瑩淚花的雙眸忽然閃現出興奮目光。

  趙烈悠然笑道:「張小樓,冥冥中似乎自有天意,真的沒想到會再次碰到,你還是那麼倔強而秀美,可是為何沒有呆在宋青河身邊?此處龍蛇混雜,戲子無論戲裡戲外都是很容易落淚的,這裡並不適合你。」

  天氣是半陰半晴,灰濛濛氤氳著,夜色更深了,有寒意自水面深處湧來,張小樓抱起雙肩抬頭看天,半空裡濕漉漉的,斜風吹過,忽然就落下了雨,彷彿是天上掉下的一顆顆珍珠,夜雨敲打芭蕉,瀝瀝滴斷肝腸,似幽閨怨閣少女的嗚咽。

  雨不緊不慢一滴滴地打著芭蕉,趙烈閉目聆聽清脆的雨聲,心事如霧,輕輕悠然道: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杏花香,這是何等悠然的意境啊,讓人無限想像,可是我覺得此時宋青河應該呆在你的身邊。」

  張小樓幽幽道:「雖然我呆在他身邊很長時間,可是根本無法觸及到他的內心深處,許多時候,即使和他靠得很近很近,我也感覺似乎間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感覺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寧靜,幾乎陷入了無慾無求的境界。」

  趙烈陷入了沉思,良久才抬頭奇怪道:「為什麼你會產生無慾無求的情感?我認識宋青河已經很久了,本以為你已走到了他的心中,可是為什麼忽然就離開了,難道就沒有一點留戀?難道他平時對你不好嗎?」

  細雨如愁絲,涼涼秀秀濛濛地打在湖面,趙烈銳利目光逐漸瀰漫著絲絲點點的迷惑,心中默默思索,「宋青河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連張小樓都捨得放棄,拋卻了兒女私情,顯示出超強的冷酷沉穩,我該如何對付鐵血聯盟?」

  張小樓輕聲道:「他和普通人不一樣,雖然面帶溫柔笑容,我卻總感覺到一種冰冷的滋味,呆在他的身邊,有時候我都忘記自己是個女人,也許是因為他的相貌比女人還秀美的緣故吧。其實他對我很體貼細緻,溫柔如水,從來不會發火,也不會勉強我,可是我卻感受不到喜悅,興奮,激動和甜蜜,即使我離開,他也不會有任何的傷感,所以我放棄了曾經夢想得到的寧靜,但是我並沒有絲毫怨恨,因為他的內心也同樣充滿了極度的孤寂。」

  趙烈心中湧動著無法言語的怪異感覺,似乎深有感觸,輕聲歎息道:「為什麼會是這樣呢?孤寂也是一種意境,一種寧靜和神奇的玄秘,我可以明白宋青河的心境,若要在江湖中生存下去,若想逐漸變得強大,他就必須放棄許多東西。」

  一雙燕子忽然從遠方飛來,停在六角亭欄杆上避雨,彷彿還在尋找昔日的舊夢,只可借亭子依舊,人卻已全非了,燕子飛來又飛去,來過幾回?去過兒回?張小樓柔聲道: 「也許一段不完美的情更讓人難忘銘記,也許青春本就是一個破碎的夢,我並不後悔,或許注定就是落淚的戲子,我很小就習慣了戲子的淒苦生涯,所以當寧靜的生活突然降臨的時候,我反而不習慣了,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恐慌。」她說話的時候,燕子迅速飛走了,頓時感覺猶如斷了線的風箏,無所歸依的疼,無法言說的痛。

  趙烈若有所思,目光格外迷茫,有些東西變得很模糊,很曖昧,可是始終抓不住,看不清,於是微笑道:「相約不如偶遇,反正你在這裡也呆不下去了,不如隨我帶黑虎山住幾天,那裡山輕水秀,你肯定會喜歡的。」

  張小樓如小家碧玉般端莊秀美,一點都不張揚,只把纖纖素手,撩起額際的垂發,別在耳後,自然而寧靜,讓人不由生出柔軟的憐意,她靜靜凝視水中清幽恬靜的樓台倒影,戲子就如同水面的浮萍,時刻隨波逐流,不知道何處才是歸宿?

  第一百一十三章拈花一笑

  黑虎山下規模宏大的黑虎城還未完工,到處是熱火朝天的工地和密密麻麻的工匠,趙烈為了兄弟義氣而狂戰少林的消息早就傳到了黑虎山,周長空早早就率領數百名長刀鐵騎和黑虎鐵衛站在黑虎山下恭迎。

  標誌性的藍色身影和飛舞金髮才出現,數百名長刀鐵騎和黑虎鐵衛頓時歡聲雷動,忍不住高呼,「武林戰神,戰無不勝!」那些精神抖擻的長刀鐵騎更是心神激盪,紛紛拔出雪亮長刀,不停用力在風中揮動,然後他們忽然齊刷刷把數百把長刀拋回身後的刀鞘,明晃晃的刀身不停在空中旋轉,映射燦爛陽光,發出了耀眼絢爛的光芒,這些好兄弟正是用趙烈獨特的收刀方法表達發自內心的激動和欽佩。

  不知為什麼,當趙烈望到眼前喧囂熱鬧的場面時,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身心疲憊,幾乎無法挺直腰板,漫天飛舞的鋒利長刀並沒有讓他感到意氣風發,而是感覺到了蒼白無力的眼花繚亂,雖然已經很累了,可是他已經無法停止征戰江湖的步伐,只能咬牙不停朝前走。

  趙烈從清晨到黃昏都靜靜坐在書桌前面,甚至沒有進食飲水,也不讓任何人打擾,書桌上攤放著幾卷枯澀佛經,眉目卻緊緊糾葛起來,臥虎藏龍的江湖和少林寺的百場激戰讓他所悟頗深,不但體會到了武學博大精深,而且深深明白江湖之路的艱難。

  趙烈的功夫都是來於實戰,簡單毒辣,詭異狂暴,無堅不摧,剛烈天下!雖然依靠無數慘烈激戰和強悍意志震懾江湖,可是其間經歷了太多險象環生,九死一生的血戰,最終卻換回了渾身內外的纍纍傷痕。物極必反,至剛則易傷其身,每到陰雨天他身體上多如牛毛的傷痕便會隱然疼痛,全身經脈氣息時常暴突紛亂,此時在武學上已經無法再往前突破,修為提高遇到了極大的阻隔。

  剛中帶柔,柔中有剛,剛柔並濟,以柔克剛,動靜結合,以靜制動,氣閒神定,神形兼備,那才是武學的更高境界,可是趙烈這些天做不到心空、身空、目空,心空,無法達到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的境界,並不能把功力融會貫通,反而變得急躁焦慮,因為青少年時代並沒有經過系統的武學修煉,根基不穩,內力招式修煉全部依靠天馬行空的想像力,留下了許多隱患。

  此時夕陽都似已因寂寞而變了顏色,變成一種空虛而蒼涼的灰白色。趙烈自從在寧靜的江南水鄉度過一段平和歲月,頓悟武學,武學修為得到極大突破,然後根本沒有休息,也沒有時間靜心修煉,終日奔波激戰,雖然依靠在運動中修煉真氣,內力近幾年突飛猛進,但也導致經脈內息澎湃紊亂,幾次差點走火入魔,誤入歧途,於是此番回到黑虎山後,特地找了些佛經來苦苦研讀,希望能化解其中困惑,可是半月過去了,依然一無所獲。

  宛兒穿著雪白衣服,正獨自坐在閨房中,手托著香腮,瞧著瓶中芬芳茶花呆呆地出神,她天庭開闊,眉目如畫,皮膚更比那玉瓶還白上幾分,那鮮艷的茶花與她一比,也是黯然失色,趙烈自從回到黑虎山來,終日苦苦練功冥思,她實在惦記,於是起身走了出去。

  風雨欲來,雲像魚鱗一樣,一片片蓋住了天空,使光線半點也不能洩露出來。於是,原本已是黃昏時分的天地,此刻更加陰晦了,彷彿夜色即刻就要到來,天空忽然響起恐怖的炸雷聲,刺眼閃電瞬間穿透了烏黑沉重的雲層。嗯,

  陰沉狂暴的氣候讓趙烈心神更加無法寧靜,炸雷聲震得桌面上的茶杯似乎都在顫動,雨水還未飄落,可是他的額頭忽然佈滿汗水,渾身隱隱作痛,頓時感到心煩意亂,驀然起身在書房內走來走去,體內經脈氣息沸騰紛亂,轟隆隆的雷聲可是狼的吶喊?狂放的閃電,撕裂天空,為何帶來赤裸裸地痛?

  狂風忽然停歇了,整個世界瞬間進入極度寧靜,傾盆大雨驀然嘩啦落下。有些事,歷經了時間的洗禮,會漸漸淡於無痕;而有些事,卻因穿鑿錘煉,沉積於靈魂深處,再也無從抹去,偶一觸及,便是徹心徹肺的疼痛,趙烈驀然感到無比狂亂暴躁,猛然揮拳震碎窗戶,對著漆黑的雨夜發出了狂哮,強悍真氣震得那些空中飄落的雨滴紛紛朝外湧出,形成了一條白花花的水龍呼嘯著奔入黑夜!

  宛兒悄然走了進來,心疼地望著煩躁不安的趙烈,她的腰肢很致細,柔軟的白色衣裳淋濕後,在她細腰以下的部份突然蹦緊,便得每個部份的曲線都凸起,分外誘人,她柔聲道:「烈哥,雨夜寒涼,我砌壺熱茶為你暖身。」她烏黑的頭髮高高綰起,一襲純白的綢衫將江南水鄉女子的婉約和靈動烘托的淋漓盡致,淺淺的笑容,微翹的蘭花指,虔誠的伸出了雙手,接過茶盅,澄黃透明的水色,暗香湧動。

  趙烈凝視乖巧宛兒,她清秀、潤澤、嬌媚、溫柔,透著靈性,眉宇間蘊涵著山水靈秀,清冽的雙眸沁入心脾,他的心驀然沉寂下來,湊唇輕飲她遞過來的溫熱清茶,一縷芬芳順喉而下,溫潤香滑,初時尚有絲絲苦味,過後則口齒漸漸生津,漸漸地,窗外暴雨更加狂暴了,似乎想摧毀世間萬物,可是他卻再也聽不到狂風暴雨的呼嘯,雙眼緩緩閉合,進入到前所未有的寧靜境界。

  書室添香清茶霧,一燈靜點似枯禪,不覺夜半寒浸骨,流水無聲山皓然。清晨,暴雨終於停歇了,天空依然飄蕩著淡淡雲層,趙烈沐浴更衣,焚香靜氣,微笑著睜開雙眼,疼惜地望著趴在書桌上沉睡的宛兒,纖巧但浮凸有致的酥胸輕柔地起伏,她忽然睜開了朦朧如水的雙眸,他於是拉著她柔軟的小手,踏著早晨飄渺的薄霧漫步青翠黑虎山。

  雨後的清晨格外清新自然,雲層逐漸褪去,萬丈的金光噴薄而出,散落的露珠在翠綠的葉子上滾動,暖日驅散滿山晨霧時,一切均已澄明瞭,趙烈的心也隨之明朗起來,那種被塵囂所侵擾而狂躁不安的心此時也完全安頓下來,陡然覺得一種悠然和愉悅爬上心壁,盈注著春日生命恆久的氣息,久久佇立山澗,順流而望,明淨秀美、婀娜多姿的清水清澈見底,山下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可以毫無阻攔地望到遠方的火紅朝日和大好河山。

  趙烈感到心胸變得舒坦開闊,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明亮甜潤的溪水從容不迫從青翠山澗流過,無聲雀躍的魚兒不時隱約可見,峽谷、峭壁永恆地沉寂,細沙和卵石流淌成無比自然的姿勢,千里萬里雲明。

  陰沉的天空驀然就變藍了,這樣的藍,是觸手可及的,溫柔拂來軟軟的風,帶著絲絲潮濕味道,樹發出柔枝嫩芽,醉人的綠,趙烈靠近了碧綠的溪水,萬千年不斷更替的水草裊裊飄漾成美人的長髮,一望無際的漣漪泛出無限溫柔與深情。

  趙烈眼神發亮,直抵溪水之畔,靜靜順著溪水漫步,步履穩定有力,每一步尺寸相同,輕重如一,自然地生出一種異乎尋常的節奏和韻律,紛亂的心終於沉靜了,他沉醉在略微寒冷的春風裡,雙目一眨不眨的凝視流動的溪水,彷彿清澈的溪水有著勾魂攝魄的魔力。

  不知名的翠色鳥兒順著溪水,丟下幾聲啼叫疾馳而去,趙烈臉上似笑非笑,又喜又嗔,目光變得深切、熱切,微風吹過,他忽然閉上了雙眼,一副似醒非醒的樣子,似乎在清溪水中遠望到了一輪圓月,澄碧清泠,洞明無染,能把渙散的思緒照得明明白白,波光閃爍,溪水映射出細碎的光芒,進入了奇異的境界。

  恍惚間似有花氣漸近漸濃起來,他走過去,就見蒼勁彌堅的枝幹上綴著嬌艷欲滴的花苞呈在眼前,不過剎那間,站在梢頭的花蕾已經兀傲綻放了,風恰倒好處地吹過,似乎漫天都飄蕩著鮮花,他閉目在虛無中探手拈花一笑,似乎睜開了心靈之眼,陽光如泉湧般衝了進來。

  宛兒驚異地望著緊閉雙目站在溪水邊的趙烈,春風微微吹起了散發出野性的金色長髮,臉色沉靜,渾身散發出飄逸輕靈的滋味,如同雨後洗刷過的青翠山峰,透著無盡的生命,似乎藏著幽遠的深邃,她雙眸閃爍著喜悅欣慰,似乎又回到了美麗江南的難忘歲月。

  熱氣如千川百河般由趙烈腳板的湧泉穴升上,與從頭頂泥丸宮流下的冷氣,穿過大小經脈,匯聚往丹田氣海處,一冷一熱兩股氣流,交融旋轉,當旋力聚積至頂峰時,又倏地由丹田射出千萬道氣箭,閃電般蔓延全身。這過程週而復始,每次之後,真氣便增長了少許,傳入他耳內的聲音亦大了許多,皮膚和空氣接觸的感受更深刻、更微妙,一切都不同了。

  良久,溪水還是永不停歇地流動,趙烈悠然睜開雙眼,山頭遠近的山林像變成另一個世界似的,不但色彩的層次和豐富度倍增,最動人處是一眼瞥去,便似能把握到每一片葉子在晨光中柔風下的細微拂動。

  趙烈身著柔軟貼身的藍色長袍,腰間隨意用帶子勒住,顯得腰細腿長,灑脫不羈,他睜開充滿喜悅的雙眼,緩緩揮出了黑虎拳,不似以前那樣凌厲霸道。週身空透,沉穩,輕靈,藍色身影移動似春風楊柳,起伏象浪拍雲崖,轉換猶薄霧縈繞,氣血若潮氣潮落,神意如行雲流水,動則運轉自如,形同璣珠落玉盤,靜則週身氣血柔暢,如滴水入沙,妙不可言,動靜合一,如氣蒸騰,無形無象。

  藍色身影雖然輕若鴻毛,拳法卻是大開大合,靜如大地回春,氣象萬千,動如江凌直下,氣勢磅礡,天隨人意,人與天同,趙烈默默在心中念道,「天地隨我開,日月隨我合,山林隨我傾,萬魂隨我移,天地隨我之呼吸鼓蕩,日月隨我之旋轉運行!」拳頭隨意拍擊在溪邊的堅硬岩石上,如果換作以前,這塊巨大岩石早就轟然碎裂,可是此時卻沒有絲毫反應,甚至連聲音也未發出。

  黑虎拳風充彌八荒,無處不及,恢弘無涯,變幻無定,比往日多了幾分大氣,趙烈此時全身經脈氣度平和渾厚,終於擁有一代宗師的飄然風範,收拳飄落地面,悠然道:「意之所動、氣之所指、神之所往、形之所趨、力之所致、法之所隨,意若靜、氣則定、神乃閒、形必合、力定聚、法無為。自然而然、適應百態、化解千般、包容萬物、動無有不動,一靜無有不靜,靜中觸動、動中有靜,處處無法,處處法。」

  宛兒語聲卻是嬌滴清脆,宛如黃鶯出谷,抬頭奇怪道:「大哥,這是黑虎拳嗎?怎麼全無往日威猛氣勢,不過看起來很舒服流暢。」話未說完,她忽然驚異地望到剛才被趙烈隨手拍中的堅硬岩石竟然化做粉末,迅速被水流沖走,不留任何痕跡。

  明亮的書房中散發著鮮花的味道,趙烈精神煥發,目光銳利,絲毫沒有疲憊感覺,臉上似乎永能堆著凝固不動的微笑,這或許是他嘴角友好而愉悅的向上翹著,但若再深入觀察,會發覺他眼睛內流露出一種冷若冰霜的沉著,可令人心生寒意。

  周長空趕緊低頭恭敬道:「幫主獨自狂戰少林,轟動江湖,黑虎幫威名大震,稱霸江湖指日可待!不知幫主準備如何對付英雄會和鐵血聯盟?聽說幫主此次帶回的女子乃是宋青河以前的女人,難道幫主想利用這個女人對付宋青河嗎?英雄會兩次激戰鐵血聯盟,再加上南宮世家的毀滅,實力遭受很大損失,此時腹背受敵,已經沒有太多選擇。」

  趙烈沉聲道:「我太瞭解南宮無雪了,所以才會多次對英雄會施於援手,功夫不負苦心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黑虎幫遲早會吞併英雄會,現在需要等待一個好的機會,過幾天我會去找南宮無雪,有些事情必須要做了。黑虎幫真正的威脅在北方的鐵血聯盟,我始終找不到宋青河的弱點,其實我帶回張小樓,並不指望能用來威脅宋青河,只是希望他能有所顧忌,不過他既然能捨棄張小樓,明顯表露了稱霸江湖的野心。」

  周長空冷笑道:「屬下最近查到可靠消息,宋青河送走張小樓後,很快就接回了一個神秘女子,他經常陪在這個女子身邊,呵護倍至!可見宋青河也並非如江湖傳聞那樣鐵石心腸,無懈可擊,這可能就是他的弱點。」

  趙烈眼中閃過驚異目光,冷冷道:「馬上查明這個神秘女子的身份,我和宋青河的較量才剛剛開始,鐵血聯盟這些日子養精蓄銳,應該也快對黑虎幫下手了!」他有時深沉,有時灑脫,有時憂鬱,有時歡樂,有時候寬大仁慈,有時卻又會忽然變得極端冷酷無情,周長空從未見過性格如此複雜的人,也許就因為趙烈這種複雜多變的性格才能造就江湖不滅的神話。

  冰冷的江水緩緩地從落雁島四周淌過,時不時泛起微微的漣漪,影影綽綽的樹林倒影在江水中,南宮無雪俊秀面容下閃動著落寞目光,飄逸氣質下的雪白頭髮,這些是那麼大的反差,更有白衣勝雪,獨自站在水邊,雨後天空的彩虹與江水無聲地映照,不僅將孤島淒美的冷艷輕柔與江水融為一體,也把那種彼此依存、榮辱得失與共的關係分明地凸現出來。

  孤帆遠影,一葉小舟破浪遠去,南宮無雪凝視佇立小舟上逐漸遠去的熟悉藍色身影,心中卻是百感交集,耳邊似乎還縈繞著剛才趙烈留下的低沉話語,「即使不出動黑虎幫強大的力量,我也完全能夠獨自刺殺了司馬空和張楓,雖然比捏死幾隻螞蟻要困難點,但我不想就這樣簡單殺死他們,絕不會讓他們死得太痛快,必須讓兩人在江湖中身敗名裂,生不如死!其實我的成功和黑虎幫的崛起對於他們就已經是一種無盡的痛苦折磨了,只有把他們重重踩在腳下才是最大的懲罰!」

  向來謀略過人的南宮無雪也不得不承認,趙烈準備對付司馬空和張楓的計謀的確完美無缺,趙烈心計之深遠遠超出了想像,只要擁有了強大的力量,有些事情忽然就變得輕而易舉了,司馬空和張楓必須為他們所做的事付出代價,可是趙烈的野心太大了,報仇血恨並不是他的終極目標。

  南宮無雪高貴俊秀的臉上露出了堅毅神色,骨子裡面湧動著知恩圖報的血性,趙烈頂著巨大壓力,多次施於援手,恩重如山,江湖風雲變幻,好男兒自當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他和英雄會已經沒有了太多選擇!

  英雄會依然擁有強大的力量,南宮無雪想起曾經輝煌燦爛的往事,身上的白袍忽然如鼓風一般,全部漲起,全身骨骼發出密集的一陣脆響,束住頭髮的繩子驀然斷裂,白髮散落風中,他必須讓整個江湖明白英雄會的實力,英雄會並非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黑白雙煞忽然從風中飄來,恭敬站在南宮無雪身後,露出了兩張枯黃瘦削而又醜陋的臉,看來就像是兩個黃臘的人頭,他們的耳朵都很小,鼻子卻很大,將眼睛都擠到耳朵旁邊去了,身子也像是毒蛇,細長,堅韌,隨時隨地都在蠕動著,而且還黏而潮濕,叫人看了既不免害怕,又覺得噁心,兩人長得幾乎完全一模一樣,只不過左面的人臉色蒼白,右面的人臉色卻黑如鍋底,他們的目光惡毒銳利,就像是響尾蛇的眼睛,但對南宮無雪卻是絕對忠心。

  南宮無雪對黑白雙煞沉聲道:「這些日子我經歷了太多變故,幾乎不能把精力放在英雄會,也許江湖中都已經忘了英雄會,北方鐵血聯盟咄咄逼人,英雄會絕不能節節敗退,也該讓鐵血聯盟知道英雄會的實力了,我絕不會被任何困難擊倒。」

  黑白雙煞悠然飄回到了密林中,南宮無雪握緊雙拳,顯然已經在心中做出了決定,這將是他生命中最艱難的決定,不管江湖怎麼說,他也會按照心中的想法堅定地走下去,這是他心中固執的信念,春風吹起了潔白長袍,他獨自站在江邊,星魂月魄練霓裳,照影青江傷白髮,蒼白英俊的臉龐佈滿了憂鬱傷感,剛好和垂落的滿頭白髮構成奇異的魅力,讓人忍不住被深深吸引。

  南宮無雪感受到了相濡以沫般的生命情緣,以及生命苦澀與人世滄桑的慘痛,更讓人領悟到了一種空靈的禪意,落雁島有著那幽谷深林般的原始美,令人恍若遁世,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江邊沙地上滿是沙暈,一層一層,一圈一圈,衰敗的蒿草靜靜地枯萎其間,纖纖蘆葦在江風地撫慰下,撲閃著霜紅的葉片,南宮無雪抬眼望去,灰濛濛的樹林與春日的晨霧溶在一起,他在這荒寒幽寂之美中,體會到了一種特有的寧靜,一種生命的快意與悸動,彷彿是在心頭注入了一泓清水般的那種純清,那種輕盈,那種坦然。

  南宮無雪的手已完全沒有血色,手指很長,手指形狀很秀氣,好像連握劍都很吃力,他俯身抓起一把沙粒,緊緊地攥著,然而,沙粒卻從指縫間滾落下來,堆積在腳尖,此刻,他分明聽到了一種細膩而又真切的呢喃,沒有愜意,沒有舒坦,一種世事的愴然悲傷,江霧瀰漫,江水從身旁悠悠流過,靜靜地聽著,更聽出了那地老天荒的安閒,境界何其寂寥。

  記得曾經彎月黃花瘦,記得曾經柳眉遠山愁,記得曾經千秋恨萬古愁,記得曾經柔和月華在晨曦裡迅速消逝,南宮無雪仰望著寂寥的天空,柔風吹起了他的千種風情,飄灑在盈滿露珠的孤島上,最終吹成一管幽涼的蕭音,散落在清晨的薄霧之中,輕輕點點的回憶,就可以輕易粉碎他堅強背後的脆弱,感受著那一種痛,赤裸裸的痛。

  一朵白花隨風飄零,南宮無雪柔順的長長白髮亦似雪舞,拈花一笑,撣衣無痕。於是佛說:莫悲,五百年回眸,五百年擦肩,再過五百年後,又可相逢一笑。縱使散了,不如拾落花一瓣,傷心人的笑顏,從綻開到落寞,是一瞬?一世?還是千百劫?他微笑著輕輕彈指,白花飄起,剎那芳華,落英繽紛,悠然去吧。

  趙烈輕輕從晃蕩扁舟上飄然而下,忍不住回首,隔著煙波浩淼的長江凝望落雁島,淡淡輕霧逐漸讓落雁島變得飄渺,心中感觸萬千,世事無常,誰也無法預知迷茫的未來,付出未必能有回報,可是若不拚搏,就絕對沒有一絲希望。

  張旺財率領大隊長刀鐵騎整齊地站在岸邊,圓圓臉上的笑容很親切,雖然年紀沒有趙烈大,可是眼角已有了些皺紋,但一雙眼睛卻還是年輕的,帶著種嬰兒般的無邪和純真,無論誰都看得出他正是那種脾氣很好,而且一定很喜歡朋友和孩子的人,女人若是嫁給了他這種男人,是絕不會吃虧的,也不會後悔的。

  趙烈顯然也被旺財親切的笑容所感染,忍不住回憶起當年他們偶遇的搞笑場面,輕輕道:「時間如水,飛流消逝無痕,轉眼間,你已經跟在我身邊很多年了,可我總是覺得好像剛剛才在黑虎山遇到你。」

  張旺財沉聲道:「那時候我不過是個江湖小混混,根本看不到未來,雖然不過短短幾年時間,可是卻經歷了太多東西,時間無痕,可有些東西將永遠銘記在我的心中。」他輕輕撫摸身邊那株古老的樹木,樹幹斑駁粗獷,體現其生命的頑強與毅力。

  趙烈追憶坎坷曲折往事,無限唏噓,輕輕抬頭望去,天際正有薄如蟬翼的白雲悠閒地飄來飄去,近處時起時落的風聲襯得江邊格外冷淡又幽靜。

  張旺財忽然道:「周長空已經查明宋青河身邊神秘女子的身份,她竟然是江湖失蹤多年的凌波玉女李苓玉。」

  趙烈臉上露出了不能置信的表情,驚異道:「我曾經在塞外山村偶然邂逅李苓玉,可是她怎麼會忽然和宋青河扯上了關係?茫茫江湖中也許只有宋青河讓我無法看透。」

  張旺財沉聲道:「宋青河正好在這個時候邀約大哥到百里之外的水雲間,難道其中有什麼詭計嗎?而且他也太放肆了,居然要求大哥獨自前往水雲間,還說若不是大哥獨自赴約,就絕對見不到他,我總覺得其中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趙烈並沒有正面回應,而是沉吟道:「據說當今聖上也曾經多次微服到水雲間看戲,所以水雲間因此而聲名遠揚,不但會聚了了江南水鄉的靈動,更是集聚天下著名的戲子在那裡唱戲,張小樓恰好也是個戲子,怎麼會如此巧合,宋青河為什麼要選擇戲院呢?他和李苓玉到底是什麼關係?」

  張旺財顯然並不太關心這些問題,憂慮道:「我覺得宋青河太過神秘陰險,雖然控制著強大的鐵血聯盟,可是江湖中卻無人知道宋青河的出身來歷和武功深淺,彷彿此人憑空出世,如同天外飛仙,忽然就奇跡般擔任總盟主,毫無名氣的宋青河卻帶領鐵血聯盟在北方武林高歌猛進,勢如破竹,鐵血聯盟的氣勢和實力更勝歐陽堅未死的時候,此時鐵血聯盟和黑虎幫的激戰一觸即發,大哥還是不要貿然赴約,恐怕其中必有陰謀陷阱。」

  趙烈目光閃爍,沉思片刻道:「世人往往看不到別人付出的艱辛努力,宋青河為了登上鐵血聯盟總盟主的位置,耀眼輝煌成功的後面不知堆積著多少辛酸血淚?我決定獨自去水雲間,我有種無法描述的感覺,宋青河絕對不會親自殺我,如果想取我性命,何必等到今日?曾經有無數絕佳的機會放在他的面前,他都放棄了。」

  柔和陽光懶洋洋地照著大地,趙烈聽出了江邊蒿草、蘆葦隨風飄舞的喜悅,聽出了綠色柔枝軟葉的吸露的呢喃,他靜靜凝視奔騰不息的滔滔江水,感受到了生命的渺小和世間的哀苦,荒涼幽寂的江水有種頑強生命力,體現了生命激情與不屈意志,輕輕解下綁在後背的兩把長刀,隨手遞給張旺財道:「你帶領長刀鐵騎在附近等我,黑虎幫和鐵血聯盟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這是我早就料到的,也是無法避免的。」

  水雲間建造得頗具匠心,雕樑畫壁,樓閣庭院,重疊交錯,廊道更是迂迴曲折,花樹石台三三兩兩交相輝映,從高處看去竟似乎隱有一種玄機,空氣很潮濕,縱然不是雨天,山水中也有淡淡的一層水霧。

  偶有流鶯在花下低語,這是嬌媚繽紛的春天,水清山秀,揚花拂面,趙烈鼻翼間掠過青春的濕潤味道,周圍都是一片朦朦朧朧,他在約定時辰準時在水雲間坐了下來,並沒有看到宋青河的身影,當嬌嫩寒花滿院香時,他只有獨自憑欄,臨風把酒。

  時間緩緩流逝,依然未見宋青河的身影,趙烈眉頭微皺,暗自思量,「宋青河向來冷靜準時,今日為何遲遲未來,難道其中真有什麼陰謀嗎?」他默默提高了戒備,寧神斂息,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所有人都凝神望著戲台上精彩絕倫的演出,不時發出讚歎喝彩聲,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可是忽然間,這些嘈雜聲都奇異消逝了,所有觀眾都屏息凝視戲台,睜大了眼睛,紛紛流露出迷醉神色。

  第一百一十四章絕代妖嬈

  趙烈隨意抬頭望向戲台,但見台子中間坐著一個戲子,身著青衣,外套小圓領、對襟寬裙帶水袖,下邊襯著裙子以高雅彩色和散枝花紋樣為主,她靜坐台上,纖長優美的玉手按在琴弦上,雖然秀臉經過抹粉或裝飾,可是其天然美態超然於俗世之上,更透出一種說不出來的嬌媚,美麗奇異的眼睛彷似含情脈脈,又似楚楚含淚,花容秀麗無倫,烏黑漂亮的秀髮襯著一對深邃而媚的眼睛。

  一襲青衣宛若臨波仙子,雖妖嬈而素淨,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溫婉清麗,端莊典雅,她看見池上雙鳧形影不離,草間鴛鴦共娛春日,朝去暮還,嬉戲蓮葉中,她的心裡淒淒惶惶,想起花開時無人共賞,花落時無人同悲,花滿枝時無人會,日將老時無人陪,她的心裡淒淒哀哀,夜幕低垂時,輕撥琴弦,幽聲與月光一瀉千里,可惜枕上情絲冷澀,愁人半夜難眠。

  萬物秉承月光的滋潤嫵媚,都發出了幽幽的光,就像夜空那片暗暗的藍,淡柔輕冷的月光幻釋了一天的疲憊,整個世界只有一彌清澈綺麗的流水,趙烈的心隨著悲傷寂寞的曲調上下起伏,可是卻隱隱感到戲子並不如表面般柔弱,而是在渴望某種驚心動魄的人或事的出現。

  台上樂聲四起,男男女女,雜然而坐,戲子開始起身在戲台當中飄舞,衣帶飄飛,彷彿想遮住所有的憂愁,她有著處子般的容顏白皙清秀,眼眸如秋霧中的露水清澈靜心,櫻桃紅唇生得邪韻誘惑,完全是一副顛倒眾生的妖嬈摸樣,眉目輪廓非常和緩柔順,雖是淡然卻又清秀如畫,其雙眼之中彩光不斷流轉變化,直讓人不見則已,一見則難以抗拒如彩紅般的艷色。

  青衣悲涼的調子,一唱三歎,聲聲繞樑於耳,動情感人,傷就傷及肺腑,哀就哀及心胸,痛就痛心徹骨!甜美婉轉的嗓音縱情演繹,襯托在鮮明艷麗的戲台背景下,卻處處匿藏著激情的伏筆,哀而不傷,以她獨有的方式娓娓道來,她在絢麗戲台中獨舞,她的舞似真非真,似虛非虛,她的舞乃生命之絕響,舞姿也彷彿凝固在殘寒的風中,美得淒涼,美得心碎,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真乃絕代妖嬈。

  台下的觀眾頓時聽得如癡如醉,歎為觀止,沉溺於戲子的嬌媚妖艷和淒婉的嗓子,她筆直的鼻樑可令任何人生出自慚形穢的心情,大小恰如其分的豐滿紅潤的香唇口角生春,可以勾去仰慕者的魂魄,可是當她以輕盈有力的步伐走路時,頎長苗條的體態,會使人感到她來去自如的自由寫意,再加上唱音如飄逸的天籟之音,更感到她是不應屬於任何人的。

  蘭花指,水袖舞,纖弱的身段和靈巧的姿態,當水袖摔過時,如天嬡飄空,靈妃注目,她行雲流水的嗓音和唱腔,婉轉多情,顧盼傳神,回眸一笑百媚生,楊柳腰如花照水,蘭花指輕輕一點就抵得上萬語千言,步步蓮花如凌波般的微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答閒尋遍,幽閨自憐。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付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悲傷的唱詞直讓人傷感得肝腸寸斷。

  趙烈品嚐一杯香茗,飲下一杯溫酒,靜靜聆聽才子佳人的煽情故事,瞇著眼睛哼著水調,心神為之震盪迷惑,聽曲吟歌酒意闌珊,自然梳解疲憊,猶似乘白鶴飄逸,如醺醺然狀,適當佯醉放浪形骸,也方顯有他本色之灑脫。

  如此愜意迷醉的生涯,也許也就在水雲間才有,江南的曲巷深宅裡,如果缺了這慢條斯理的絃索叮咚,也真的就沒有江南的意境了,趙烈悠然思付,「雖然宋青河未能準時赴約,但能望到如此驚艷絕倫的戲子,也算不虛此行,何處找這樣一份清麗淡雅?何不留住這樣的寂靜深幽?」

  戲子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繞綠堤,拂柳絲,穿過花徑,聽何處,哀怨笛,風送聲聲……」她驀然回首,淒然癡癡一笑,淡淡胭脂淡淡酒,蝶夢換流年,青衣空自舞,光影交錯中,那看破世情的悲美一笑讓趙烈也忍不住深深沉醉了。

  周圍的人群更是癡迷地望著驚艷奪目的戲子: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細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長髮飄逸,青裙襲地,身姿綽約,冰肌若雪,明月稀星下,一雙瞳入剪秋水。

  窄窄的幾道水,彎彎的幾拱橋,悠悠的幾個小亭,閒閒的幾條小船,湖畔金柳,戲子柳葉一樣的美眉,笑影帶淚,脈脈含情,似是相惜又似相訴,似要相守又似相送,即使聽不清她的話,聽不懂她的歌,會不清她的意,可是她一揮輕盈的水袖,恍惚間是天上兩片水樣的雲彩,蓮步輕巧,裙裾飛舞,似乎還能清楚地看見膚如凝脂的冰肌。

  螓首蛾眉羅衣皺,雲髻亂,纖腰瘦,冷露斜飛春衫透,亂心頭,皺眉頭,讓人無比疼惜,很美很美的一種意境,很柔很柔的一種情境,春花秋月難相留,如煙如霧恨悠悠,戲子忽然妖嬈萬分地朝趙烈一笑,笑容中透著無法言語的悲傷和痛苦。

  趙烈癡癡凝視,心頭忽然劇震,並沒有感到被美人青睞的得意輕狂滋味,因為驀然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一種突如其來的震驚,剛飲入口中的溫酒驀然朝前猛烈噴出,張開的嘴巴竟然再也無法合上!

  此時若有人暗中偷襲趙烈,肯定得手,因為極度的震撼讓他目瞪口呆,呆若木雞,已經完全傻了,許久也未能有任何反應,腦海一片空白!他分明看到了宋青河陰柔的影子,台上妖嬈驚艷的戲子竟然是宋青河所裝扮的,「天啊!他居然男扮女妝唱戲,沒想到如此美艷動人,簡直比女人還女人!」

  宋青河眉宇間的陰柔之氣越發凝重,從未離開趙烈的那一抹流轉回眸,翠荷遮面,香雲盈腮,綠水含煙,青波含羞,玉手纖纖,細枝依依,戲台上飄舞的羅衣水袖舒展著古今寂寞,人生如戲,悲歡離合轉眼都是空,那一轉身一回眸的幽怨和百媚千嬌,如同刀割火燒般鐫刻在趙烈的內心深處!

  朦朧光線下,宋青河如花蕾般地迎風招搖,花開不敗,竟是如此逼人的妖嬈,膚勝粉白,臉若桃紅,腕動飄香麝,衣輕任好風,「奴兒可愛那富貴榮華?就給你富貴榮華。奴兒偏愛那纏綿悱惻?就給你纏綿悱惻。奴兒定愛那淡薄恬靜?就給你淡薄恬靜。奴兒是愛那世情絢麗?就給你世情絢麗。」聲音婉約纏綿悱惻,讓人醉生夢死,可是落在趙烈耳中卻是別有一番微妙滋味,渾身難受,忍不住猛然打了個冷戰。

  趙烈久久凝視宋青河癡癡纏綿的目光,似乎產生了錯覺,彷彿宋青河乃是美貌如花的女子,而非統領鐵血聯盟數千強悍幫眾的總盟主,他心中頓時泛起無比怪異的感覺,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根本無法描述,渾身不自在,不舒服,心中的迷茫,困惑和驚異堆滿了心胸,恍惚間產生了疑問,「這真的是那個深沉陰險的宋青河嗎?為何如此妖艷迷人?難道我是在夢中,可就算在夢中也不會有如此荒誕的事情。」

  宋青河飄然退到台下,餘音繞樑,密密麻麻的觀眾依然沉浸在婉約妖嬈的戲曲中,如癡如醉。良久,他們才紛紛起身爆發出猛烈的掌聲,可是直到此時,趙烈還沒有從剛才的震撼中完全恢復過來,嘴巴也還沒有合上,眼前還是不停浮現妖艷身影和哀怨眼神。

  宋青河輕輕坐在了趙烈前面,早就褪下了身上的女裝和臉上胭脂,依然秀美如女人,目光似是視若無睹,眼神沒有驚異又或嗔怒的任何變化,語氣保持平靜冷淡,輕柔道: 「我做事向來說到做到,絕對不會遲到,我早就已經到這裡了。」

  月色影射下的水雲間似乎有影兒在搖,也有枝兒在擺,也是一樣的綠,也是一樣的柔,虛虛實實的,似幻非幻般,如期而至的變換,一切都來得那麼悠閒,去的那麼自然,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感覺如同在夢幻之中,趙烈眼睛一眨不眨,靜靜地凝視了宋青河許久,還是未能完全想通明瞭,這是第一次跟宋青河這麼長時間的近距離相對,他忽然感受到了宋青河身上殘留的餘香。

  趙烈勉強平息震驚心緒,沉聲道:「從第一眼望到你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你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野心和異乎尋常的冷靜,可是卻不知道你居然擁有如此深厚的唱戲功底,若是你未選擇江湖,而是成為戲子,恐怕早就成為了天下聞名的戲子。江湖中能讓我心存感激的沒有幾人,你就是其中之一,不但曾經三番五次放過我,而且給予了極大幫助,我們之間既非朋友,也非敵人,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宋青河忽然宛爾一笑,更有著令人著迷的千古風情,娓娓柔聲道:「我首次與你邂逅在淒美山谷,你把頭靜靜埋在那條清澈見底的溪水中,還清晰記得你那濕漉漉的長髮和明媚眼神。其實我清楚知道你也同樣野心勃勃,我不殺你,也是因為你有利用的價值。你依靠堅強意志和頑強不屈的奮鬥,經歷無數強悍搏殺後,終於一步步登上的權力的高峰,獲得成功,名動江湖,統帥著實力強大的黑虎幫,我們之間遲早會走到兵刃想見的地步。可是我並不懼怕壓力,心中反而湧動著喜悅和興奮,今日你獨自前來,而且身邊未帶長刀,就不怕我乘機殺了你嗎?」

  趙烈心中怪異荒誕的滋味越發濃重,深黑沉鬱的眼眸彷彿也籠著一層霧,淡淡道: 「你也許早就想好了對付我和黑虎幫的方法,但是絕不會殺我,若想殺我,早就可以殺死我,因為在鐵血堡中乃是最佳機會。」

  「對我來說,壓力就是動力,其實我們兩人這些年互相利用,最終你我都在江湖中獲得了成功,可是成功的方法卻完全不同。我依靠無數慘烈血戰才換回今日的成就,可是你未經歷任何激戰,而是憑借連綿不絕的心計登上了權力高峰,不戰而勝,你才是真正可怕的敵人,成為武林中最神秘的江湖霸主。」趙烈悠然喝了口清茶,無限感慨。

  宋青河微笑道:「我今日的確不會殺你,以前總覺得依靠拚命搏殺而獲得成功乃是莽夫行徑,有很多事情利用計謀就可以輕易獲得,何必整天打打殺殺?可是物極必反,你依靠剛烈天下的武功和堅韌意志打下了江山,聲名遠揚,籠罩著絢爛璀璨的光芒,威名之盛,天下皆知,黑虎幫也因此得到了迅速發展!」

  宋青河忍不住也喝了口清茶,歎息道:「而我雖然同樣控制了鐵血聯盟,以柔克剛,利用出其不意的計謀讓鐵血聯盟橫掃北方武林,雄霸北方江湖,可是我卻不如你在江湖中那樣光彩照人,如雷貫耳,影響力根本不能與你相比,這是我始料未及的,鐵血聯盟在氣勢上已經無法和黑虎幫相提並論了。」

  趙烈寧靜道:「此時你我分別控制著江湖中勢力最大的兩個幫會,心中同樣充滿了征服天下的野心,一山不容二虎,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曾經的情感已經化為烏有,也許很快就會展開激烈搏殺,逐鹿天下,看誰能問鼎江湖,誰能笑到最後?」

  宋青河臉上笑意更濃了,柔柔的目光和輕輕的笑意讓趙烈也不敢凝視,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話語卻讓人摸不到頭腦,柔聲道:「是山就有高度,是水就有寬度,無論多高多寬,是真實的,你知道就好,只要內心留有彼此的一片天空,那麼偶爾的追憶都會帶來會心的一笑!千百萬年了,一代又一代的經歷與淡忘,你我皆一樣,就像這風和月,年年花相似,歲歲雪無痕,化無歸何?還是莫談風花雪月了。」他的雙眼裡泛著柔柔的光茫,柔得似乎能融化世間所有的哀怨,唇角揚著輕輕的笑意,輕得彷彿能把漫天的蕭瑟不經意的帶走。

  趙烈像對名山勝景的由衷欣賞,心間不由升起了一股叫人難以言喻的驚艷感覺,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更迷茫了,心跳得很不正常,他淡淡道:「每次見面我都會驚歎,世間竟然有如此俊美柔和的少年?」

  宋青河雙目中似乎瀰漫著朦朧水意,眼裡卻透著淡淡的寂寞,神情說不出的蕭索,說不出的慵懶,目光朦朧,彷彿看得很遠,又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他靜靜道:「我無法忘記你充滿野性而強悍的輕狂目光,你的堅韌頑強我讓我歎服,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就時常在夢中憶起你狂放飛揚的長髮。」

  水雲間內依然上演著纏綿悱惻的戲曲,哀怨的樂曲聲混雜婉轉歌聲縈繞在空中,一切都是虛無而沉醉,趙烈似乎不敢抬頭凝視妖嬈詭異的宋青河。

  宋青河潔白無暇的手隨著節奏輕輕指敲打著桌面,手如柔荑,美如春蔥,柔若無骨,眼神忽然瀰漫著淒美的痛苦,似乎在思索什麼,良久,終於咬牙低聲道:「很久以來,我的心中就隱藏著一種莫名衝動,一種想為你唱戲的衝動,想讓你看到我妖嬈的模樣,無論如何我也完成這個心願,因為未來也許再也沒有機會了,因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只有了結了這個心願,我才能全心全意對付黑虎幫,才能狠心殺了你,不然這將會是生命中永遠的遺憾!今日終於得償所願,今生今世,我不會再為誰而唱戲,這將是我生命中最後一次成為戲子。」

  趙烈此刻卻已有點笑不出,非但笑不出,而且如坐針氈,渾身寒毛豎立,冷汗淋漓,簡直無法接受這種荒謬情感,驀然感到極度的震撼,那是怎樣的一種魂動顫慄?雖然無法理解宋青河的獨特想法,他的心中卻湧上酸楚難過的滋味,渾身不安,實在是不想深入思索這個敏感問題,難道今日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乃是一種錯覺嗎?

  趙烈目光閃爍,只能轉移話題,滿臉苦笑,忽然輕聲道:「無情未必真豪傑,是真名士自風流。聽說昔日武林七大高手之一的凌波玉女呆在你身邊,你應該非常喜歡她吧,難怪你送走了張小樓。」

  宋青河哀怨的目光忽然變得凌厲冷漠,臉上柔情如薄雲散盡,冷冷道:「你想利用張小樓來威脅我嗎?看來你已經想了很多了,不過已經沒有關係了。李苓玉曾經說起過你,也許是一種緣分,你想認李苓玉作姐姐,我就滿足你的要求,等我回到鐵血堡,馬上讓她到黑虎山來找你,我對她已經厭倦了,正好找個理由讓她離開。」他瞬間就恢復了往日的極度冷靜,世間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分心了,剛才柔情萬種的風姿瞬間消逝。

  宋青河自小就男扮女裝演戲,童年屈辱的生涯在心靈烙上了無法抹去的痕跡,當他發現對女人毫無情慾的時候,感到了極度的恐懼,本來以為張小樓可以讓他擺脫這種恐懼,於是強迫自己接受了張小樓,可是失敗了,短暫激情過後,壓根就對女人沒有激情,於是張小樓走了;後來遇到了李苓玉,他被悠悠往事再次點燃了情慾,希望可以利用李苓玉破解壓抑了很久的心魔,可是結果猶如飲鴆止渴,逐漸從有情有欲到有情無慾,最後變成無情無慾,他常常在深夜夢中回到熟悉戲院,身著妖嬈戲服唱一曲哀怨纏綿的肝腸斷。

  趙烈心中驀然感到了冰冷寒意,無論張小樓還是李苓玉都已經不再是宋青河的弱點,他忍不住歎息道:「萬物是由心而生,因緣而滅,實相虛生,生命再次輪轉,只有在陰雲濃郁的時候,才會有明月的高潔清秀,無形無蹤,無聲無色,比水還要純,比雲彩更散漫。」

  宋青河靜靜聆聽,冷靜淡漠的眼神包含了一點淡淡的哀傷,他的眸子卻是漆黑的,就像是這無邊無際的夜色一樣,也不知隱藏著多少危險,多少秘密,多少情感?他冷冷道: 「江湖風雲變換,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十年磨一劍,霜寒未曾試,我們兩人這些年的恩怨情仇只有在刀光劍影中才能得到徹底解脫,趙幫主保重,月寒千山獨行,不必相送。」

  趙烈雙手把金色長髮攏到腦後,悠然道:「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恨,千種風情,萬般恩怨,何不付之一笑!」他臉上的凝重就如薄雲散盡,嘴角略略往上牽,眼裡縈繞的薄霧也變成水光瀲灩,笑容溫暖而明朗。

  「春思如織,漠漠香塵隔,十里亂弦叢笛。閒卻半湖春色,愁煙凝碧,映簾底宮眉,梨雲夢冷,杏香愁蝶怨良宵。滿湖碎月搖花,怎生去得?歎秦箏素弦塵彌,化作嬌鶯飛歸去,猶任紗窗舊綠。消瘦影,嫌明燭,待把宮眉橫雲樣,描上生綃畫幅。新來妝束,彩扇紅牙今都在,恨無人解聽曲。余絕代妖嬈空掩袖,倚寒竹,玉箏鏡裡妝殘,為誰嬌鬢尚如許?」趙烈藍色的身影隨著低沉話音飄然遠去,戲院裡面依然人來人往,喧囂紛亂。

  宋青河靜靜坐在如夢如幻的水雲間,傾城般驚艷,如斯的艷到骨子裡的妖嬈,卻又有著不顧一切的堅忍倔強,臨水照影,柳眉緊鎖,月色朦朧,多少夢迴深處,依然心痕在,或許是雨打芭蕉,梧桐零落,他忽然在意念中揮出那讓萬物寂滅的青色幽冥劍芒,斬碎了無盡永恆的空虛。

  月亮潑下了一片淡銀色光華,澆灌著萬物,月光脈脈,如線如縷,上下瑩徹。如有葉,則葉影參差;如有花,則花影迷離;如有舞,則舞影凌亂,趙烈此時也是滿臉無奈笑容,心亂如迷茫雲霧,似乎還在驚歎宋青河的驚艷舞姿和妖嬈玉容,他輕輕搖了搖頭,負手靜靜凝望天上明月。

  良久,趙烈還是未能從剛才匪夷所思的震撼中走出來,彷彿經歷了驚心動魄的慘烈廝殺,怎麼也無法接受宋青河那深情哀怨的目光,心情有些壓抑,總是感覺水雲間的經歷如同夢境般虛幻詭異,他的雙眼輕輕地眨了眨,似乎宋青河曼妙的霓裳舞姿就在那月影中飄飛,妖艷身影隨著月波輕輕的蕩動,周圍一圈一圈的星星就像戲台上的燈火,恍惚中,燈火闌珊處繁華已然落盡,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重重歎息。

  張旺財恭敬站在後面,明顯感覺趙烈有些神情恍惚,於是低聲道:「大哥為何整夜唉聲歎氣,今日到水雲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宋青河到底在搞什麼鬼,不知旺財可否能為大哥分憂?」

  趙烈滿臉尷尬,苦笑道:「今夜實在有些鬱悶,水雲間發生的事情恐怕世間不會再有人知道了,我寧願這是一場夢,可就是在夢中也不會看到如此荒誕場面!哎,旺財,附近有沒有熱鬧的地方,你陪我去喝個痛快,今夜我決定不醉不歸,反正也睡不著了。」

  張旺財歎息道:「附近方圓百里沒有什麼酒樓,不過我知道附近有個豪華賭場,暗中已經被黑虎幫控制,賭場每年都要向黑虎幫交納大量銀子,通宵營業,非常熱鬧,不如我陪大哥去那裡放鬆一下,我會安排數百名長刀鐵騎在周圍警戒。」

  黑暗的長巷裡靜寂無人,只有一盞燈,殘舊的白色燈籠幾乎已變成了死灰色,斜掛在長巷盡頭的窄門上,可是轉入簡陋的大門後,穿過重重走廊,馬上就進入到了一個豪華大廳,裡面充滿了溫暖和歡樂,酒香中混合著上等脂粉的香氣,銀錢和骰子敲擊,發出一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音,在賭徒耳中,這就是世界上最動聽的音樂,每個人都在賭,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在賭注上。

  趙烈悄然走進喧囂賭場的時候,身上並沒有佩帶長刀,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可是裡面的賭徒還是不由自主要抬起頭,有些人不經意間就能發出耀眼光芒,想讓別人忽視都很難,趙烈無疑都是這種人,才走進賭場就引起轟動。

  賭場大廳金碧輝煌,堂皇富麗,連燭台都是純銀的,在這種地方輸了乾兒八百兩銀於,沒有人會覺得冤枉,裡面擺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賭桌,四面的牆壁粉刷得像雪—樣,上面掛滿了名家的書畫,賭客大部分都是威風八面的江湖豪客,可是他們在趙烈面前卻不敢放肆,都是面帶恭維笑容,畢竟面對著名動天下的武林戰神,而且這裡還是黑虎幫的地盤。

  屋子全是暗的,只有屋頂上掛著一盞奇形的大燈,燈光卻被純白的紙板圍住,很難照到別的地方,就因為四下都是暗的,所以燈光更顯得強烈,燈光全都照在一張鋪著綠氈的圓桌上,綠氈四周以金線拴住,桌子四周,是凡張寬大而舒服的椅子,然後是一圈發亮的銅欄杆,圈著發亮的銅環,桌子上整整齊齊放著副玲瓏小巧的象牙牌九和一對雕刻精緻的象牙骰子。

  一個微帶短髭的中年人,身材已微微發胖,顯見是生活優裕,隨便地穿著件輕衫,身上也沒有什麼惹眼的裝飾,迅速走來對趙烈恭敬道:「小人乃是賭場主人秦明,趙幫主大駕光臨,真是篷壁生輝,以後賭場還仰仗黑虎幫多多關照。」

  趙烈身穿剪裁合身,手工精緻的藍色長袍,坐在桌子中央,環視四周,發現房間陳設競簡單雅致,絲毫沒有做作的庸俗氣息,桌子上也沒什麼金盃玉盞,幾件精美瓷器甚至已是遠古之物,他微笑對秦明道:「秦老闆太客氣了,大家都是朋友,不要見外。這裡環境雅而不俗,顯然秦老闆也是世外高人。」

  山西綠林的魁首老黑,關外馬賊的大當家劉老二,江南聽風齋主,黑雲寨寨主,長身玉立的追風劍客,神采飛揚的天涯刀客,豐滿迷人的相思夫人……來自五湖四海的江湖豪客興高采烈地圍坐在桌子旁邊,他們既然無法在武功上壓倒趙烈,如果能在賭桌上大勝武林戰神,日後在江湖中也有了吹噓的資本。

  秦明戴著潔白的軟帽,穿著潔白的衣衫和軟靴,手上還戴著雙潔白的手套,潔白得瞧不見一絲灰塵,親自為眾江湖豪傑擲骰子,牙牌在綠絨上推過,骰子在盤中滾動,大量的金銀,錢票,迅速的,不動感情地被吃進賠出。

  趙烈很少來到賭場,也並不擅長賭技,可是依然憑借敏銳感覺連贏了五把,賭注也在成倍數往上累積,已達到上萬兩。不料風雲突變,他一次不但把贏來的銀子全部輸掉,而且還陪上了旺財遞過來的幾張銀票,可是他似乎更開心了,喜歡這種輕鬆爽快的感覺,微笑著飲盡杯中美酒。

  賭場上自然有贏有輸,可是無論輸贏,趙烈都淡然處之,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水雲間中鬱悶壓抑的心情得到釋放,不知不覺中,他的桌子面前已經堆滿了籌碼,每次下注,無論輸贏,他都會把讓旺財把大量銀子痛快分給旁邊觀戰的賭徒,這也贏得眾多賭徒紛紛叫好。

  江南聽風齋主不安地在椅上蠕動著,一雙起了紅絲的眼睛,羨慕而妒忌地瞪著趙烈,他己輸出整整一萬兩白銀,終於起身離開了,其他人雖然也是輸家,神情仍鎮定,但他們的雙手卻已微微有些出汗,牌也像是更重了。

  賭桌上不斷有人離開,自然有人接替而上,大部分是輸光了身上銀子,也有極少人不動聲色贏錢後悄然離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整個賭場的賭徒幾乎都擠在這張大廳中央的桌面周圍,興奮地望著大把銀子流水般晃蕩,人聲鼎沸,激動地望著大名鼎鼎的武林戰神,每次趙烈贏錢的時候,整個賭場都如同沸騰的開水,引得眾多賭徒大聲喝彩恭維。

  相思夫人的眼睛已發出了光,明媚如秋水橫波的眼睛偷眼去瞧趙烈,腰纖細而柔軟,就像是春風中的楊柳,只希望趙烈給她一絲微笑。可是沒有微笑,一絲微笑也沒有,趙烈根本就沒瞧她,這種被人輕視,被人冷淡的滋味,她簡直不能忍受,但卻又不得不忍受。

  追風劍客穿著寶藍的長衫,寶藍的頭巾,頭巾上綴著塊碧綠的翡翠,腰畔繫著條碧綠的絲絛,上面繫著碧綠長劍,雙眼閃爍冷靜精光,一直跟隨趙烈下注,贏了不少銀子後就起身觀望。

  關外馬賊大當家劉老二頭戴貂皮帽,反穿大皮襖,還留著一臉大鬍子,顯然輸紅了眼,就連手中蒼翠欲滴,價值連城的水煙壺也輸了,只能漲紅臉離開了,可是目光是死死盯著落入趙烈手中的水煙壺,顯然水煙壺乃是他的心愛之物。

  趙烈輕輕朝旺財使了個眼色,旺財心領神會,起身悄然出門追到劉老二,微笑著把那個極品翠煙壺和幾張銀票遞給他,微笑道:「趙幫主見劉當家乃是響噹噹的好漢,希望有機會能一起痛快喝酒。」

  賭場裡面越來越熱鬧,趙烈忽然連接輸了十八把,因為每次不過輸了幾百兩銀子,開始趙烈並沒有在意,可是這些銀子全部被對面默默無聲的老頭贏走了,誰也不知道老頭是什麼時候坐下來的,老頭昏黃的雙眼半合半閉,嘴裡不斷地打呵欠,像是終年都沒有睡醒,無聲無息就連贏十八把。

  第一百一十五章刀之聖者

  老頭忽然對趙烈道:「賭這些金銀太無聊,不如我們來賭你的兩把長刀,很喜歡你的長刀,我已經很久沒有握刀了。」他說話的時候,似乎有了霧,霧漸濃,他就站在迷迷濛濛,冰冰冷冷的濃霧裡,彷彿自遠古以來就在那裡站著,又彷彿是剛剛從濃霧中凝結出來的。

  秦明顯然已經看出了這個老頭是來找茬的,於是輕輕敲打桌子,幾個如狼似虎的打手衝了進來,打手兇惡表情下卻閃爍著冷靜目光,追風劍客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沒想到賭場裡面藏龍臥虎,這些打手居然都是功力強悍的高手。

  一條鏈子忽然「嘩啦啦」往老頭脖子上直套了下來,好粗好重的一條鐵鏈子,套人脖子的手法也很有技巧,很熟練,其餘凶悍的打手發出數聲暴喝,兩柄劍,四把刀,三桿紅纓搶閃電般刺出,配合得天衣無縫,其中任何一把兵器都足以致命,連趙烈都不禁替老頭捏了把冷汗。

  老頭卻只伸出兩根手指來一夾,一條鐵鏈子立刻被夾成了兩條,眾人眼前一花,兩柄劍,四把刀和三桿紅纓搶全部噼裡啪啦掉在地面,而且全部斷裂彎曲,那些氣勢洶洶的打手則呆若木雞地站著,如同白日裡見鬼,那些圍坐在桌子四周的江湖豪客都是高手,此時更是眼中射出驚駭目光,渾身冷汗。

  趙烈的眼卻沒有花,再也沒有剛才的輕鬆愜意,忽然神色凝重地望著對面的老頭,目光銳利如刀,心跳都彷彿已經停止,老頭雖然身子佝僂蒼老,臉上每一條皺紋都在刻畫著所經歷的危險和艱苦,彷彿正在告訴別人,無論什麼事都休想將他擊倒!

  天涯刀客乃是名身量瘦長,瀟灑俊逸的中年人,臉上泛著嚴厲陰森之色,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眼中忽然露出恐懼神色,喘息著朝後退出,不料老頭忽然隨意隔空虛抓,天涯刀客別在腰間的天涯刀若如給一條無形的力量牽扯,迅速落入了老頭手中。

  老頭乾癟枯瘦的手輕輕握住了天涯刀,可是就在他握住刀柄的時候後,一切都忽然變了,刀本是死的,可是在這一瞬間卻好像受了某種妖法一指,忽然有了生氣,散發出絢爛的光芒,衰老枯瘦的老頭生彷彿也在這一瞬間忽然變了,眼中竟似有光芒閃動,佝僂的身子也漸漸挺直了,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光澤,已將凝固的血液又開始流動。

  趙烈瞳孔收縮,目光眨也不眨地落在了老頭握刀的手上,本來乾癟枯瘦的雙手似乎變了,變得晶瑩雅致,如同象牙雕成的手,修長手指的指甲修剪得光潤而整潔,燈光下閃動著懾人的光芒,老頭模糊的面容逐漸變得清晰,一雙眸子炯炯發光,這雙沉凝銳利,令人不敢逼視的眸子足以令人心停止跳動。

  趙烈心跳剎那恢復正常,忽然有種很奇怪微妙的感覺,眼前居然閃過了刀神凝無心的影子,他凝視無名老頭,深深吸氣,忽然冷冷道:「你就是刀聖無名。」賭場裡面的人聞之心驚,忽然感覺到了強烈的殺氣,紛紛朝後退出。

  老頭兩鬢添霜,此時卻沒有絲毫衰老之態,天涯刀落入手中的一刻,人和刀就合成一個不可分割、渾融為一的整體,那完全是一種強烈且深刻的感覺,微妙難言,他悠然道: 「我靠手中的刀,得到了一切,連不該有的,我都有了,那就是寂寞。」語聲是柔和的,平靜的,緩慢的,優美的,但卻帶著種說不出的煽動力。

  趙烈緩緩站了起來,心頭湧上莫名的興奮和狂熱,忽然從旺財手中取過了兩把長刀,仔細緩慢地把兩把長刀綁在後背。

  刀聖無名凝視趙烈道:「你知道我為何而來嗎?突厥的大漠鷹王曾經對我有救命之恩。」

  趙烈臉上露出冷笑,歎息道:「突厥帝國非常想得到我的項上人頭,只是沒想到名動天下的刀聖也會為了突厥異族而來殺我,真是太失望了,本以為刀聖已經達到刀之天道,心中早無塵世俗心。」

  無名的雙眼似乎早已洞悉紅塵俗世,情緒沒有絲毫波動,淡淡道:「我從來沒有把大漠鷹王和突厥帝國放在眼中,他們並不是我來找你的真正原因,你還記得被你所殺的凝無心嗎?」

  趙烈眼中露出尊敬目光,似乎又看到了凝無心清澈透明的眼神,沉聲道:「凝無心醉心刀道,乃是我心中的刀神,永遠不死!」

  刀聖無名似乎在回憶往事,忽然平靜道:「人若無心怎能明白刀之真道?凝無心自小便獨自遊歷奇山異水,立志要在刀道上超越我,因為凝無心本是我的私生子,江湖中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趙烈心頭感到了震撼,總算明白剛才為何會從無名身上看到凝無心的影子,抬頭寧靜道:「刀聖今日就是來為報仇而來嗎?凝無心雖非我殺,但的確因我而死,我早就預料到今日一戰,渴望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刀之王者?」

  無名似乎看破了世人的生、老、病、死、憂愁、得意、悲哀、歡樂……,雖然站在喧囂賭場中,可是卻如同站在寧靜山野中,淡然道:「捨刀之外,我的心中再無他物,不過今日我卻並非為凝無心而來,他敗在你的刀下,應該得到了解脫,殉身刀道也是一種榮耀。十多年來,我感到非常寂寞,幾乎已經忘記了心中之刀,因為江湖中已經沒有刀客能讓我握刀了,可是今日我看到你的時候,卻有了握刀的強烈衝動。」

  天涯刀本是很平凡的一把刀,刀身清澈如一泓秋水,溫婉如情人的眼波,一側有幾道暗紋,若隱若現如遠山,但落在無名手裡,平凡的刀也變得有了逼人鋒芒,無名的手出奇穩定,就像是已完全凝結在空氣中,這是武林中極其可怕的一隻手,「江湖中人人皆知,我只要一出刀,必見血光,必有命喪!今日你可敢與我一戰?」

  趙烈感受到巨大壓力,可是依然微笑道:「刀乃百兵之膽,若無勇往直前的膽量和無所畏懼的霸氣,根本沒有資格用刀!世間萬物生生不息,星辰之變化升沉,草木之盛榮枯蒼,流水之連綿不絕,日月之千古運行,如心中無懼,則刀法有生生不息之玄機,只要能從自然之玄機中,悟出萬物變化之理,自然能無堅不摧,無物不克。」

  無名凝視趙烈道:「若要由自然動靜中悟出萬物變化之理,自萬物變化之理中悟出刀道,這是何等困難之事,若非具有絕大智慧之人,縱然勤練百年,也不可成,是以千百中來,能以意悟刀,上通武道之人,實是絕無僅有,你乃是千古江湖中獨一無二的刀客。」 他說話的時候,人已與刀奇妙融合,其實他手中的天涯刀似有可無,他的人就是刀,只要他的人在,天地萬物都是他的刀,這也正是刀道最高深的境界。

  趙烈忽然從深心中湧起一種無法解釋的恐懼與崇敬,渾身冷汗淋漓,這是從未試過在與敵手交鋒前生出的情緒,就像登山者面對突然拔起千刃的險峰,駕舟者在浪高風急,遠離岸陸的黑夜怒海中掙扎,生出不能克服的無力蒼白感覺。

  偌大賭場忽然安靜了下來,極度死寂,就連黑夜中蚊子扇動翅膀的聲音都忽然變得清晰如雷鳴,沒有人移動,所有人全部僵立地面,如同忽然變成了一尊尊泥塑菩薩。

  良久,趙烈目不轉睛地凝視飄然站立的無名,總是感覺到無法描述的無形壓力,他遲遲沒有拔刀,似乎在思索什麼,目光變得異常冷靜,逐漸忘記了生死和拋卻了俗世,終於 「哐」地猛然拔出了長刀。

  趙烈體內真氣動極而靜,靜極而動,隨其自然變化,不收不縱,無增無減,就在握刀的剎那,真氣凝於刀鋒,他的精、他的神、他的氣、他的力、他的靈、他的魂彷彿都已在這一瞬間凝聚在長刀,心中一片空靈,再也無所畏懼,狂戰少林後,武學進入到全新境界,此時,他無論體力,精神,功力還是刀意都達到了出道以來的最高巔峰!

  滾滾翻騰的灼熱刀氣瀰漫在風中,可是忽然消斂無蹤,代之而起是陰寒肅森的寒氣,變幻莫測。四周的江湖豪傑想也未曾想過竟有人能利用拔刀的氣勢,發出這麼強大奇異的變換氣勁,他們頓時身不由主的後退一步,根本無法抵抗無形有實的龐大刀氣,深深體會到武林戰神的恐怖實力。

  長刀驀然化作變幻無形的絢爛光芒,刀影仰觀不得其形,俯視不見其蹤,相抱卻虛於懷,相握卻空無一物,茫茫乎無影無形,閉目卻感其刀聲,忽遠忽近,忽高忽低,忽如情人之呢喃在耳邊縈迴,忽如悲愴之嚎號,震怵心扉!趙烈用刀至此,已臻登峰造極,出神入化的至境。

  豪華賭場的空中忽然蕩漾著無數層透明真氣漣漪,趙烈和無名瞬間就從大廳中奇異消逝,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眾人心頭震驚,紛紛潮水般衝出房屋,但見兩條人影已經飄然飛躍在明月高掛的虛空中。

  趙烈全部精神和真元貫注於手中長刀,刀從意、意從刀,心意交融,無意無刀,兩把長刀如同他的靈魂,隨心所欲地手中詭異變換,長刀無邊也並非總是發出火焰刀芒,狂風刀法千變萬化,寓於萬象之中,其匪夷所思的詭變讓人歎為觀止:只見空中風雲變幻,時而春風拂拂,桃李芬芳,心飄遐意;時而夏風陣陣,熊熊燃燒,火焰兇猛;時而秋風翊翊,雁南飛,悵把雕欄倚;時而冬風冽冽,飄舞無痕。時而晨風沾霧,如處子之膚,嫩而滑兮;時而夕風斜陽,浩瀚沙漠,天高雲淡。

  狂風呼嘯而過,連綿不絕的刀勢永無止境,趙烈手中長刀無邊驀然變成了長刀冰心,暴雪刀法其靜時,只聽蟲鳴鳥叫,吱吱喳喳,漫天寒雪飄舞如花,柔中帶剛烈;其怒時,天地為之變色,鬼神為之驚慌,蒼天為之淚下,人間如地獄,其妖艷絢麗程度已達登峰造極的地步!

  江湖豪傑和數百長刀鐵騎仰首觀戰,只看見長刀絢爛繽紛的刀芒瀰漫在月夜,趙烈渾身解數毫無保留的施展出來,把過去所有領悟的刀法發揮得淋漓盡致,愈打愈得心應手,暢快至極點,刀刀逼人,威猛氣勢和武功造詣已經達到出道以來的最高境界,恐怕江湖中也沒有幾人敢與他招招硬拚,藍色強悍的身影如夢如幻地縈繞在巨大清晰月亮四周,根本看不到刀聖無名的影子,高空之中猶如無數璀璨煙火連環爆裂,就連皎潔月色也顯得黯然失色。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縱使是同一個鐵匠打製出來的刀子,亦在輕重鈍快上有分別,所以武者對隨身兵器非常重視,因為沒有經過一段長時間去掌握兵器的特性,會受拖累而難於發揮出最高境界,可是平凡普通的天涯刀落在無名手中,卻忽然變得不平凡了。

  兩把長刀帶出了強大無匹的凶厲之勢,充滿一往無還的堅強氣魄,刀法之剛烈,天下無人能擋,就是無名也不敢與其硬拚,潮起還有潮落,可是趙烈似乎永遠不知疲倦,每刀都累積上一刀的殘餘刀勢,重重疊加之後如同滾雪球那樣膨脹,百招過後,刀芒和夾帶的真氣已經達到了駭人聽聞的氣勢,趙烈刀法之霸氣得到了完美體現,越戰越勇。

  無名就像在驚濤駭浪,暴雨狂風的大海中掙扎求存,攻中藏守,守中含攻,每在全力出擊或格擋後稍留餘力,以調節體內真氣,那是繫乎輕重的把握,當中微妙處,非是臨陣對敵時,是沒法掌握的,似乎已經落了下風,無名雖然置身凶險慘烈激戰中,依然忍不住長笑道:「痛快!痛快!真是痛快!我從未試過這麼痛快的激戰。」

  瞬間百招已過,雖然趙烈一直佔據上風,龐大的氣勢像從天上地下鑽出湧起的狂揚,隨他肯定而有力的步伐,挾帶冰寒徹骨和窒熱恐怖的刀氣,往無名滾滾捲來,可是無論狂風暴雪刀法氣勢如何驚天地泣鬼神,如何威猛狂暴,如何毀天滅地,變化如何詭異妖艷,始終未能把無名徹底撕裂。

  無名似乎感覺不到水洩不通的恐怖壓力,臉龐不含絲毫喜怒哀樂,悠然跨前一步,忽然一刀橫削而出,妙象紛呈,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刀,大巧若拙,能化腐朽為神奇,沒有半點花巧變化,但卻奇異破掉了趙烈所有刀法變化,隱見水光雲影,流轉不盡,意態無窮,似水流不斷的刀式劃出一道藍芒,宛如把無名的心意用刀寫出來,避重就輕劈開了趙烈的刀芒,直取趙烈胸膛。

  明月的邊沿很明亮,很清新,像被剛洗滌過一樣,月的四周沒有一片雲,很乾淨,好似一面平靜的深藍的湖。趙烈似乎胸有成竹,冷冷凝望飛來的驚艷刀芒,沒有絲毫畏懼慌亂,雙眼閃爍著詭異目光,右手握住的長刀冰心在兩丈許的空間內不住變化,每一個變化都是那麼詭異難測,刀勢如日照中天,光耀大地,其實最要命的乃是藉著長刀冰心反射的月光,他的左手無聲無息握住了長刀無邊,準備暗中從無名左肋刺入,這是天衣無縫,完美無缺,匪夷所思的詭招,也是真正致命的一刀!

  無名雙眼雖然被長刀冰心反射的月光所迷眩,可是心靈之眼卻敏銳感覺到了空氣中細微的氣流變化,心無旁騖,手中的天涯刀驀地化作一道碧光流雲,突破了時空限制,刀刃循某一條優美至超乎任何言語所能形容的弧線,速度似乎比閃電還快,竟然搶在長刀無邊刺中他左肋前劈在了趙烈的胸膛上!

  趙烈雙刀在手,也許心中想得太多,反而適得其反,此時只覺得腦海中轟然充滿了鮮血,思維頓時停頓了,清楚感受到了死亡的冰冷恐懼,心如死灰,天涯刀冰冷的刀刃已經劃破了他胸膛的衣服和表層的皮膚,而此時長刀無邊距離無名左肋還有兩寸,這個距離足夠無名側身閃開長刀無邊的詭異刀鋒,淡淡月色下,他忽然看到了無名臉上寧靜的笑容。

  時間彷彿在剎那間停止,無名手中的天涯刀並沒有絲毫停頓,依然朝前劈進了趙烈的胸膛,瞬間就只剩下的刀柄抵在趙烈的胸膛!

  趙烈的心跳都已經完全停止,死亡的悲涼和失敗的痛苦如海潮般瀰漫在腦海中,可是堅硬鋒利的天涯刀身忽然憑空化為碎片,鋒利刀鋒每朝趙烈胸膛前進一寸,就有亮晶晶的碎裂刀片滑落,寸寸斷裂在趙烈的胸口,而無名的身子並沒有避開長刀無邊,但見黝黑無聲的長刀重重扎入了無名的胸膛,無情透胸而過。

  明月顯得格外嫻靜,就這樣一動不動,靜靜地畫在天空,看過去像山水畫中濃濃的一抹黛色。所有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的瞬間,趙烈根本沒有時間收刀,也無力收回這刀,只能眼睜睜望著長刀無邊刺透了無名的身體,無名含笑而立在虛空,整個人異常空靈通透,不染一塵。

  趙烈心中的震撼和失落無法描述,心有餘悸,雖然經歷過太多九死一生的激戰,可是此戰卻讓他明白了太多東西,真切體會到穿心而過的痛苦滋味,心神極度激盪困惑,萬分悲憤道:「你為什麼要震碎天涯刀?為什麼不躲開我刺出的長刀?」

  無名淡淡道:「你刀法之剛烈霸道出乎我的意料,長刀如山洪暴發,海嘯雪崩,百招之內把我的刀勢完全壓制住,讓我竟然無法出刀反擊,刀道之詭變絢麗更是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遠勝我年輕的時候,我十年前就在江湖中擊敗了天下所有的刀客,以至於黑榜前十再無用刀之高手,可是從未見過天賦如此之高的刀客,實在不想毀了你。」

  趙烈心情變得異常沉重,目光充滿了尊敬欽佩,一字一句道:「可是前輩為何不躲開我刺出的長刀?」

  無名微笑道:「我早就說過,只要出刀,必見血光,必有命喪!何況當時我把全部真氣用在震碎手中的天涯刀,根本無力再躲開那詭異而雷霆萬鈞的一刀!」

  趙烈沒想到無名心胸如此開闊,而他自己卻想利用詭招擊敗對方,他心中充滿了悔恨,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如鐵鑄般的身軀似乎瞬間就垮了,渾身無力,悲痛道:「可是此戰應該是我死在刀下!前輩為什麼要這樣做?」

  無名凝望身邊璀璨明月,悠然笑道:「十多年來,我感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寂寞,如同行屍走肉般活著,生命對我已經沒有了意義,心中和手中都已無刀,可是若忘記了刀,就算成為飄然出世的聖者,但卻不再是刀客!劍飄然尊貴,可以成仙出世,可是刀之鐵血,刀之鋒銳,刀之剛烈,刀之霸道都注定無法飄然出世,希望我的鮮血可以點燃世間更明亮的光芒。」

  明月似乎更皎潔神聖了,兩人似乎凝固在虛空中,無名隨手把長刀無邊從胸膛中拔了出來,額頭上青筋暴露,顯然忍受著巨大疼痛,白眉下嵌有一對閃亮生輝的眼睛,寬廣的額頭顯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和寬容,眼中甚至閃爍著喜悅,「你讓我再次點燃了心中之刀,你未來在刀道的成就肯定可以超越我,因為你血液中有著征服的野心,這會讓你永遠無法忘記心中之刀,必然成為刀之尊者,刀之霸王。」

  兩人輕輕從空中飄落在屋頂上,趙烈慢慢抖落長刀無邊上的最後一滴血,血落地屋頂迅速化開,滲成一朵瑰麗鮮紅如烈日的血花,他的眼裡流出了淚水,心頭感到了強烈感動,無名乃是真正的刀之聖者。

  無名凝視趙烈道:「你過分看重刀法匪夷所思之詭變,剛才你若不想著利用詭道擊敗我,憑借你剛烈霸道的刀法,我也很難勝你,可惜你心機太深沉了,這反而導致你被我擊敗。千萬記住,詭道可以稱雄一時,可是絕難稱雄一世!」

  高空的明月發出的聖潔光芒似乎全部照射在無名身上,「自然之動靜,萬物之變化,千變萬化,其實不過隱含在一個變化之中。武功以力取,刀道以意會,力拙而意巧,力易而意難,是以天下通達武功之人雖多,可是參透刀道者,卻如風毛麟角,若非胸襟寬大,見聞淵博,人情通達之人,縱然苦練一生,也絕不會達到刀道的真正巔峰。」他的目光蘊著無可比擬的智慧,宛如沉思的哲人。

  趙烈頓時若有所悟,胸口如遭重錘,剛想開口說話,駭然發覺無名已經安然合目,全身再無半點生命氣息,曾經縱橫天下的絕代刀聖終成永遠回憶,徒留那道驚艷刀影銘刻在明月之上。

  匯聚在院落中的密密麻麻武林豪傑和數百長刀鐵騎眼中都露出了尊敬興奮目光,刀聖無名縱橫江湖二十年,揮刀斬盡天下刀客,不少江湖刀客膽戰心驚,聞風喪膽,甚至棄刀而改學其他兵器,創造了江湖神話,可是此時武林戰神已經創造了江湖中新的絢爛神話。

  趙烈驚魂未定,長長歎息一聲,深夜涼風吹過,剛才驚出的冷汗讓他此時渾身發冷,若非無名手下留情,看破塵世名利,武學修為已達聖道,他早已經是刀下亡魂了,武學之道深邃無邊,江湖中根本無人能夠永遠不敗!他慢慢插刀入鞘,面上毫無表情,心情異常低落而複雜,目中卻帶著種蕭索之意,黯然傷神道:「今日一戰,我敗了!」

  眾多興高采烈的江湖豪傑驀然愣住,神情詫異無比,瞬間安靜下來,氣氛顯得格外壓抑死寂,可是忽然有人大聲道:「趙幫主雖然殺死了刀聖無名,但是毫無嬌縱得意,趙幫主為人謙虛,虛懷若谷,實在是讓人欽佩歎服,他才是武林中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 潮水般的歡呼聲頓時直衝雲霄,此起彼伏。

  趙烈驀然覺得渾身發冷,悲痛萬分,久久凝望著下面興高采烈的江湖豪傑,耳畔瀰漫著雷鳴般刺耳的歡呼聲,神色逐漸變得陰沉難測,「這就是所謂恩怨分明的江湖嗎?誰能真正分清江湖中的是非黑白和恩怨情仇?

  塞外的春風不似江南的風,吹不綠河岸的淺草,裁不出萬條的綠絲絛,充滿了粗獷豪放味道,狂風吹起了濃濃黃沙,鋪天蓋地、氣勢洶洶地衝來,將天地之間攪得一片昏暗,所到之處黃塵滾滾,可是肆虐風暴卻被堅固雄偉的鐵血堡阻隔了。

  鐵血堡中隱秘的花園中已是滿院春色,池塘一年四季生滿浮萍,塘邊有幾株苦楝樹,每到春天的時候,浮萍和苦楝樹都開滿淡紫色的花,浮萍的花如菱形,一朵朵點綴在池塘裡,好像夜空中的繁星,苦楝樹的花是一簇簇的,香味很濃,於是整個春季,宋青河都會在這裡聞到淡淡的芳香。

  以往這個時候,凌波玉女李苓玉總會靜靜站在水邊,顧影垂憐,可是此時卻只有宋青河孤獨的身影,他凝望水中秀美絕倫的倒影,雨忽然淅淅瀝瀝落下了,水中倒影也變得模糊了,他還是站在水邊,身上衣服很快就濕漉漉了,一縷涼意隨著雨絲穿透了他的靈魂。

  狼牙刀夜怒火頂著雨絲匆匆走了進來,沉聲道:「稟報總盟主,沉寂多時的英雄會忽然展開了猛烈反擊,鐵血聯盟猝不及防,南宮無雪利用連環計謀讓我們遭受了很大的損失。」

  宋青河依然凝視佈滿漣漪的池塘,似乎毫不在意英雄會的攻擊,面無表情清淡道: 「南宮無雪本來與趙烈仇深似海,可是最近他們之間卻發生了微妙變化,兩人之間的恩怨似乎得到了化解,英雄會和黑虎幫也越走越近了,趙烈性格異常堅韌,居然完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夜怒火憂慮道:「最大的威脅正是來自江南黑虎幫,趙烈連接斬殺了黑榜排名第三的幽靈侯和排名第二的刀聖無名,震驚江湖,傲然登上了黑傍排名第二的寶座,氣勢之盛,江湖中根本無人能與之相比!黑虎幫更是發展迅速,氣勢如日中天,而且種種跡象表明,英雄會和黑虎幫將聯合對付了鐵血聯盟,這也是我最擔憂的事情,鐵血聯盟即將面臨嚴峻挑戰。」

  宋青河似乎根本沒有感覺到壓力,神色也未有絲毫變化,冷冷道:「我已經下定決心對付趙烈了,在他最得意的時候,也就是他面臨最大的危機的時候,江湖中沒有人比我更瞭解趙烈,他的弱點我太清楚了。不過南宮無雪態度的轉變出乎我的意料,可是並不會對最後的結果造成影響,鐵血聯盟必然能稱霸江湖,趙烈從一開始就注定是我手中的棋子,現在也還是我的棋子,不然也不會在鐵血堡中輕易放過他。」

  夜怒火不再說話,根本無法看透冷靜沉穩的宋青河,只能小心翼翼低頭退出了花園。

  小雨一直下,冷風過後,宋青河的頭髮有些零亂,更添了幾分陰柔嬌媚,那水中的影子剎那之間變得渾濁不清,似曾相識卻又如此陌生,他悄然聆聽風雨,於靜靜的雨中整理心緒,濕淋淋的長衫展示了他修長的體態,張小樓和李苓玉的影子都融於那一縷風一滴雨裡,美人依舊,可是曾經美麗的印象漸化成有形的雨滴,在心空裡輕輕地滴落心底。

  宋青河心中充滿了征服一切的野心,心中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長髮長刀的藍色身影,趙烈同樣充滿了野心,鐵血聯盟和黑虎幫勢不兩立,於是不得不想方設法殺死趙烈,也許只有這樣才能徹底從心中忘記,他驀然握緊了雙拳,可是心中還是感到了隱約的疼痛,清秀的雙目淚花閃動,憑添了幾分憐惜,他獨自站在冷雨中追逐回味著心情的顏色,曾經灰色的往事也在風吹而過中,淡淡地忘卻消失,不再留戀與尋找那走過的腳印,化為不滅的記憶悄然珍藏。

  第一百一十六章美人依舊

  時光如水無痕,承載著太多的記憶緩緩流走,哀怨的春日飄然而去,絢爛的夏日無聲溜走,險峻的黑虎山越發青翠,滿山都開滿了芬芳嬌艷的花朵,黑虎山下的黑虎城終於竣工,很快將會有成百上千的幫眾進駐氣勢雄偉的黑虎城。

  深夜時分萬籟寂靜,趙烈靜靜漫步在黑虎城中,周長空和張旺財恭敬跟在後面。城內氣象森嚴,分佈著數百間房舍,十多條街道井然有序,青石鋪成的大道交錯連接,最有特色處是依山勢層層上升,每登一層,分別以石階和斜坡通接,方便車馬上行,遠遠望去,但見屋簷庭院層層疊疊,巍巍壯觀。

  街道旁遍植樹木花草,又引進山上泉水灌成溪流,穿插在園林居所中,到處形成小橋流水,池塘亭台的無窮美景,空間寬敞舒適,極具江南園林的景致,置身其中,便像在一個山上的大花園內。主殿黑虎堂在最高處的大坪台上,樓閣崢嶸,建築典雅,以木石構成,由簷簷至花窗,縷工裝飾一絲不苟,營造出巍峨的雄渾氣派。

  天空掛著一彎月牙,可是冥冥之中,趙烈卻發現找不到他的影子,彷彿早已失落融入夜中,心緒悄然隨風而飛,只有那夜風依然清晰於耳,情之牽絆,意之沉墜,他於月升星移間,閱盡人間榮辱繁華,冷淡地守著一輪清輝。

  月牙溫良地懸在眼前,那樣的近,似乎伸手可以摘下,一半明亮,一半暗沉,卻又依稀看得見隱去的半面,就如趙烈的心事,欲掩欲遮,瀰散在整個夜裡,濃濃的一層又一層,經年累月也不褪。

  周長空忽然輕聲道:「幫主,明日就將是黑虎城的落成大典,黑虎城依山勢而建,背靠黑虎山主峰,山峰高插入雲,秀出群山之上,使黑虎城雄視整個平原,城中所有宮殿房屋,甚至一草一木均按周易八卦的神秘序列加以安排,其中隱藏了無數厲害無比的機關陷阱。屬下經過殫思竭智的構思,全部建築均按天地人之道來運作,相輔相成,秘異莫測,城前護溝深廣,引進青山崗的溪流,成為天然的屏障。除了由黑虎山主峰攀山而下外,唯一的途徑是一條直通城門的大吊橋,寬敞至可容八馬並馳,可以迅速收放。城牆由高大的圍牆和眾多箭樓組成,通過橋樑與外界連接,城牆更是高達六丈,牢不可摧,偌大黑虎城機關重重,易守難攻,千年來,江湖從未有過如此規模宏大的城堡,黑虎城從明日開始將成為武林的中心,因為黑虎幫此時已經是江湖第一大幫。」

  趙烈臉上沒有任何得意神色,而是抬頭默默凝望深邃浩瀚的無邊夜空,今晚天氣極佳,視野開闊,黑虎城覆蓋在璀璨的星空底下,宇宙神秘浩瀚,無邊無際,黑虎城前的蜿蜒城牆上火把通明,照亮了半邊天空,上面巍然聳立著眾多箭樓,連綿不絕的宮殿躲進黑夜的陰暗裡,詭異難測,散發出神秘詭異的氣息。

  張旺財沉聲道:「大哥,全部黑虎幫眾已達八千,此時不但江南武林完全落入黑虎幫的控制,而且黑虎幫的勢力已經跨越長江,控制了中原武林的大部分地盤,英雄會果然正如大哥所預料,基本退守在長江上,不但沒有和黑虎幫爭奪地盤,反而苦苦和鐵血聯盟糾纏,極大地牽制了鐵血聯盟,讓黑虎幫乘機擴大了勢力,南宮無雪吩咐英雄會的兄弟絕對不能和黑虎幫發生衝突,所以這些日子來,黑虎幫發展異常迅猛,雄霸江湖。」

  周長空接口道:「目前長刀鐵騎已經發展到二千人的龐大規模,大部分隨葉飛和黑峰三十二騎在外征戰,因為寒月護衛不但要配合長刀鐵騎征戰江湖,而且還需要協防黑虎城,數目也達到了一千八百多人,留守總部的八百黑虎鐵衛今後將主要負責黑虎城的日常護衛。這些幫眾全部都是幫中精銳,作風頑強強悍,意志堅強不屈,戰鬥力驚人,總數達到四千多人,江湖中根本沒有任何幫派可以抵擋!」

  張旺財似乎想得更多,眼中閃過一絲憂慮神色道:「北方鐵血聯盟這半年來並沒有往日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也沒有攻擊黑虎幫,宋青河似乎銷聲匿跡了,可我總覺得宋青河絕對不會放棄與黑虎幫爭奪天下的機會,恐怕此時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趙烈眼神寧靜如水,默默穿過寬闊大道,越橋登廊,順著山勢盤旋而上,通過第二重的院門,眼前豁然開闊,盡端處是一座黑色宏偉的主殿,黑虎堂坐落在全城核心,如同巨大猛虎立在黑虎山下,左右是兩個偏殿,各有一條約二十丈長的廊道相連,如黑虎身上兩邊飛出巨大翅翼,氣勢磅礡。

  山下原本生長的數百株高大槐樹並沒有被砍伐,而是巧妙如羅傘般環繞在黑虎堂前庭院中,與主建築渾成一體,互相襯托成參差巍峨之狀,構成一幅森然肅穆的感覺,趙烈大感暢快,繞槐樹一圈緩行欣賞,才緩步登上有牌匾刻上「黑虎堂」三字的建築物的白石台階。

  黑虎堂偌大威嚴的空間裡,趙烈獨自背門立在堂心,身上不見任何兵器,體型像標槍般挺真,身披青藍色垂地長袍,屹然雄偉如山,金黃色頭髮勒在頭頂上,兩手負後,未見五官輪廓,已自有股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氣概。

  晴空萬里,雲淡風清,城前水波倒影出巍峨的黑虎城,趙烈高高站在數丈高的城牆上,旁邊站滿了精神抖擻的黑虎鐵衛,眾人臉上有洋溢著極度興奮的笑容,感到了發自心底的自豪榮耀,以後這裡將成為他們的家,成為他們為之奮鬥拚搏的地方!

  趙烈兩側是單簷黛瓦蓋頂的箭樓,造型輕巧別緻,富有靈氣,寬達兩丈城牆上全用水磨青磚鋪墊而成,城牆下面護城河天險難過,正門的城頭上十二隻栩栩如生的巨大黑虎雕塑依次排列,形態各異,黑虎張口怒哮,露出了森冷恐怖的獠牙,底部點綴磚細花朵,高達兩丈的黑虎氣勢偉岸威猛,如同猛虎下山,隨時可以把世間萬物撕得粉碎。

  黑虎城內可以看見寒泉飛花,高閣涵雲,千巖萬壑,環山而視,步移景易,黑虎山峰突兀於城後,綠樹掩映,幽谷、石崖、飛梁、絕壁,城堡,境界多變,一如天然,盤旋上下,如高路入雲,氣象萬千,簡練遒勁,結構嚴謹,錯落有致,渾若天成,形成一片巍峨壯麗的建築群。

  黑虎城前方的平原忽然傳來震懾大地的馬蹄聲,但見地平線上捲起了漫天塵土,葉飛率領六百名長刀鐵騎趕回了黑虎城,慶賀黑虎城的落成大典,潮水般的鐵騎飛速朝著黑虎城奔馳而來,密密麻麻黑色駿馬四蹄翻飛,氣勢震人心魄,馬胸馬頭各拴著許多黑色鐵甲,馬上左右兩側配備著兩把鋒利長刀,沉重冰冷的長刀代表著黑虎幫威震天下的無上榮耀!

  葉飛清瘦蒼白的臉上終年帶著一種冷冷淡淡的驕傲,不是自負看不起別人的驕傲,而是一種超脫物外,自然流露的驕傲,這種驕傲並不刺人,只會使人尊敬,他率領長刀鐵騎在黑虎城前的護城河前面勒馬整齊停住,訓練有素,沒有分毫雜亂,格外沉靜穩重,沒有一絲一毫的煩躁,顯示出戰無不勝的氣勢,馬匹排成的隊列卻宛若刀裁劍削,整齊的令人感到不可思議,齊刷刷一片!

  趙烈背負雙刀凝視陣容鼎盛的長刀鐵騎,心中無限感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很多,無需刻意回憶,那些痛苦的、快樂的、失落的、傷感的、悲壯的,慘烈的,纏綿的往事紛沓而來,攪得思緒萬千,久久也未能平復,無盡的思緒漫過心痕,冰冷冰冷地凍結著他的心。

  連綿不絕的猛烈鞭炮聲從城頭響起,延伸到城中,震耳欲聾,熱鬧的鑼鼓,嗩吶聲瀰漫在偌大的黑虎城中,無數色彩艷麗的彩色帶子紛紛從高聳的城頭飄落,氣氛顯得喧囂熱烈,從這一刻起,江湖再也沒人膽敢輕視曾經亡命江湖的趙烈,黑虎城的建立標誌著江湖新的統治力量的誕生,誰也無法阻攔,勢不可擋!

  趙烈的江湖生涯充滿了傳奇,曾經是亡命江湖的淫賊,此時是震懾天下的黑虎幫主,也是所向無敵的絕代刀手,更是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這些看法加起來,使他像天神般受到幫中兄弟的尊敬和崇拜,城頭上強悍的藍色身影堅如磐石,生出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感覺!

  此時匯聚在黑虎城內外的兩千名兄弟豪情滿胸,心中充滿了興奮和自豪,異軍突起的黑虎幫已經成為了江湖最強大的力量,黑虎幫紀律嚴明,作風頑強,每個人都有機會,年輕弟子夜以繼日地苦練精妙霸道的狂風刀法和黑虎拳,成長迅速,傑出人才不斷崛起湧現,更有許多成名已久的江湖豪客加入,使得黑虎幫實力得到了快速擴張。

  長刀鐵騎忍不住拔出了鋒利雪亮長刀,閃閃生光的千百枝長刀反射出絢爛的光芒,駿馬興奮地用前蹄刨著地面,黑虎城頭的黑虎鐵衛和寒月護衛也不甘落後地拔出刀斧和弓箭,這些兄弟揮舞著手中雪亮兵刃發出震天動地的整齊呼喝。

  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趙烈望著忠心耿耿的數千兄弟,望著腳下氣勢巍峨的黑虎城,心中熱血沸騰,豪情萬丈,無法自己,他再也不是任人追殺宰割的無名小卒,曾經的痛苦屈辱都已經是往事,手中掌握著江湖中最強悍的力量,總有一天會成為主宰武林的霸主!

  趙烈忽然仰頭發出了震撼天下的怒吼,充滿野性的金色長髮驀然沖天散開,恐怖的哮聲直衝九天雲霄,竟然壓過了黑虎幫眾發出歡呼聲,就連黑虎城後面青翠險峻的黑虎山似乎也在微微顫抖!

  黑虎幫的兄弟感受到了強烈震撼,紛紛露出了尊敬崇拜的目光,此時的趙烈渾身散發出耀眼光芒和驚心動魄的魅力,依靠無數慘烈激戰震懾天下,依靠頑強拚搏和堅苦卓絕的努力成為武林霸主,趙烈在他們心中乃是戰無不勝的大英雄!

  沖天長髮輕輕飄落在了肩頭,趙烈握緊雙拳,深深吸氣,臉上充滿霸氣的神色迅速恢復了寧靜,拂去紛雜的世俗往事,看天際風雲變幻,想世間星移斗轉,歎人生聚散悲幻,恍然中,藏在心中深處的影子閃現眼前,霎那間感悟。

  也就在此時,趙烈心中忽然感覺到突如其來的絲絲柔情,心開始猛烈地跳動,猛然抬頭凝視黑虎城下寬闊的平原,眼中射出了不能置信的目光。塵世間,榮耀為何物?到頭來,鏡花水月,白雲飄渺,惟有情之一物,生死相許。

  據說天涯海角有奇花一株,於彈指間,破土、萌芽、茂盛、開花、怒放,然後凋零,這花,生得艷而寂寞!一個白色無暇的身影飄然站在遠方,彷彿已經亙古就站在那裡,當她感覺到趙烈的目光時,她緩緩走了過來,瞬間穿越了時空,剎那穿越了廣袤平坦的原野,喧囂熱鬧的黑虎城驀然安靜下來,絕無半點聲音發出,所有兄弟都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望著飄然而來的白色身影。

  蕭碧痕就像是春天晴朗的天空,晴空下清澈的湖水,湖水中倒映著的遠山,美得神秘而朦朧,她腰纖細而柔軟,就像是春風中的楊柳,眼波比珠光更美麗,更溫柔,她靜靜站在黑虎城下,冷冷面對密密麻麻的長刀鐵騎,衣袂飄地,就像是天上的仙子。

  黑虎城下的數百長刀鐵騎感到了極大的震撼,目瞪口呆地望著飄然站立的絕色美人,葉飛歎息著輕輕揮手,長刀鐵騎忽然默默無聲地朝兩邊閃開,蕭碧痕就這樣從數百鐵騎中輕柔走過,如同一陣春風拂過,讓人心曠神怡,她的秀髮以乎經過悉心梳理,宮髻雲鬟,自有一種高貴秀麗的動人韻味,她沒有春日百花的諂媚,也沒有夏日的浮華與臃腫,更沒有秋日的輕佻的炫耀,有的只是那種本真的傲然冰冷,錚錚鐵骨般的孤獨。

  那一刻,趙烈心潮澎湃,忍不住熱淚盈眶,本以為不會再流淚了,偶爾的淚水洗刷著莫名激動,或許這就是時光的倒流,無數驚心動魄的搏殺奮鬥後,終於功成名就,可是隱藏在心中的柔情越發強烈,此時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多少個日日夜夜,為了江湖霸業,他拚命壓制住無邊無際的思念,可就在這剎那,當牽腸掛肚的人兒出現面前的時候,心中的感情如火山海嘯爆發,再也無法控制。

  蕭碧痕旁若無人地從森冷刀叢中輕柔走過,雙眸中只有那魂牽夢縈的藍色身影,她輕輕停在了護城河畔,清楚看到了趙烈眼中滾落的熱淚,愛恨幽幽幾時休?她的心頓時心疼得碎了,剎那間,她在心中猛烈哭泣,從來沒有後悔,「我願如煙花飛向遙不可知的天空,升騰,燃燒,綻放,哪怕只有瞬間的燦爛!」她臉上露出了笑容,沒有絲毫顧及和猶豫,腳尖輕輕點在寧靜美麗的水中,蕩起了美麗漣漪,白色身影飄了起來,逕直飛向了傲然立在城頭的藍色身影,她在心中對佛說,「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歲月無痕,千年萬年的百劫裡,就讓我貪戀這一世吧!」

  就在蕭碧痕笑容綻放的剎那,群峰對語,頑石點頭,鐵樹開花,燦爛的花朵紛紛飄離枝頭,隨風飄舞,縈繞在她身邊,她的皮膚細緻光滑如白玉,有時看來甚至像是冰一樣,幾乎是透明的,她美麗的臉上完全沒有一點脂粉,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比最亮的星星還亮,遠遠近近的黑虎幫兄弟都看呆了眼,竟然被她的花容風采所癡迷,誰都忘記了她乃是江湖中曾經最凶殘血腥的黑道絕頂高手。

  蕭碧痕帶著心靈的悸動在浮光掠影中飄飛,那所有過往的一切散發出淡淡的芬芳,啟開了前世今生的悲傷,她在每個寂寞的深夜裡沉淪游離,在依稀閃動飄然的思念中,身子剛隨風飄起,她已經淚如雨下,滴滴淚水似珍珠落下,就在數千幫眾赤裸裸目光中,眾目睽睽之下,如一朵盛開白蓮花飄到了趙烈身邊。

  趙烈曾經玩世不恭,曾經輕狂風流,曾經淡泊自如,曾經冷酷無情,曾經暴烈如火,可是此時摟著她不停顫抖的柔軟身軀,伸手就觸及到她的晶瑩淚水,清楚感受她芳心深處的滾燙熱情和思念,頓時忘記了一切,心中充滿了柔情甜蜜,低頭凝視懷中伊人,她的身體似乎還繚繞著若有若無的雲煙,嬌臉上的羞紅已是艷色四溢,可是在如雪般白嫩的皮膚上依然冷如冰霜,美人依舊,可是他是否也依舊呢?

  趙烈和蕭碧痕靜靜漫步在喜氣洋洋的黑虎城中,山水明秀,廳榭典雅,花木繁茂,從城門進入中園,一泓清池映入眼簾,垂柳拂水,池邊廳堂林立,錯落有致,溪橋相連,山、水、石、池、林、亭、堂融合後宛如天然。

  蕭碧痕心中的澎湃思念早就溢出了胸懷,可是當面對日思夜想的人兒時,忽然感到異常緊張,滿腔柔情卻不知道該如何訴說?陽光淡淡地照過來,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美麗而蒼白,蒼白得就像是透明的水晶。

  趙烈則是完全相反,灑脫隨意,心情格外輕鬆愜意,談笑自如,神采飛揚,不停向蕭碧痕介紹剛剛完工的黑虎城,眼神中的落寞與迷離一閃而過,輕狂邪氣的眼神蕩漾在雙目,懶洋洋的淺笑裡透著些許暖昧的壞,言談中含著隱約的微微霸道和得意。

  蕭碧痕越發沉默緊張了,纖細白皙的雙手緊緊捏住,手心全是汗水,許久都未說話,只是靜靜聆聽,許多精神抖擻的幫眾望到趙烈,迅速側身恭敬地站在街道兩邊,偌大黑虎城顯得井井有條,數千兄弟駐紮在城中,紀律嚴明,他們年輕的臉龐上充滿了自信,展現了蓬勃朝氣。

  蕭碧痕望著這些精明強悍的幫眾,心中感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一切都恍若如夢,無法相信數年前趙烈還是亡命江湖的無名小卒,她柔聲道:「當年的魔教也未有黑虎幫今日的氣勢,你真是創造了江湖神話,短短數年就已經成為名動天下武林戰神,真是不可思議。」

  趙烈臉上輕狂之色驀然消逝,淡淡道:「昨夜我漫步黑虎城的時候,同樣感覺一切都不真實,似乎如夢境般虛無飄渺,可是身上那些纍纍傷痕和無盡傷痛清楚告訴我,今日的成就絕非輕易獲得,我曾經付出了太多東西。」

  蕭碧痕心疼道:「你為了江湖經歷了太多慘烈的搏殺,九死一生,可是我卻未能為你分擔,心裡真是很難受,好多時候,我真想為你做點什麼,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做?你以後不要太拚命了,受傷太多對身體不好。」

  趙烈心中很是感動,忍不住輕輕拉住了蕭碧痕的手,入手感覺冰冷順滑,柔若無骨,他微笑道:「我們已經很久未見面了,你為何忽然趕來黑虎城?我本來想過段時間派人到江湖中找你,你能在黑虎城落成的時候趕來,我真的很開心。」

  蕭碧痕幽幽道:「我獨自住在川北荒涼的高原,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我,可是有天忽然在桌子上發現了一封信,若非你派人送來了這封信,我根本沒有勇氣來找你,本來決定獨自在淒美高原了卻殘生。」當日她讀到這封信的時候可是心神激盪,淚流滿面,就連捧住書信的雙手都在顫抖。

  趙烈驀然愣住,因為根本就未曾寫過信!他心中充滿了無盡疑問,眉頭微皺,目光閃爍,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微笑道:「你怎麼知道是我寫的信呢?」

  蕭碧痕輕聲道:「我怎會忘了你的字跡,關於你的東西,我什麼都不會忘記,這封信我一直放在懷中,夜夜都會取出來閱讀,也不知讀了多少遍了。」她想起信中那些悱惻纏綿的話語,滿臉暈紅,含羞從懷中拿出那封信。

  趙烈壓住心中疑問,含笑取過了書信,潔白紙張磨損很厲害,顯然被翻閱過無數次了,書法瀟灑不羈,狂而不亂,如列陣之排雲,如百鈞之駑發,如高峰墜石屈折,如鋼鉤萬歲枯籐,豪邁之氣躍然紙上,果然與他的字跡一模一樣,毫無分別,「到底是誰偽造了這封書信,為什麼要讓蕭碧痕來到黑虎城呢?」他雖然在心中苦苦思索,依然面帶笑容悠然道:「看來你也不是很想我,如果沒有這封信還會來看我嗎?」

  蕭碧痕咬著嘴唇沒有說話,可是眼中的哀怨神色早已經說明了一切,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都無法入睡,多麼期盼可以陪在趙烈的身邊,可是深夜夢醒,依然孤苦地躺在冰冷空曠的床上,無盡的思念讓她輾轉反側,總是習慣在太陽未升起的時候,獨自站在清冷瑰麗湖畔凝視水中憔悴淒美的影子。

  風中忽然瀰漫著無邊柔情,似乎要把趙烈徹底融化。張旺財忽然匆匆走了過來,低聲對著趙烈耳畔說了幾句話,趙烈神色凝重,回頭對蕭碧痕微笑道:「你千里迢迢趕到江南,一定很疲憊了,先到房中歇息,黑虎幫有緊急事務需要處理,稍後我再來找你。」

  趙烈快步走上了高聳的城牆,放眼朝下面望去,但見護城河外會聚了數十名江湖豪傑,遠方隱約可聞陣陣馬蹄聲,顯然不斷有江湖人騎馬奔馳而來,城牆上的大批寒月護衛不敢大意,早已經彎弓搭箭,密密麻麻的森冷長箭對準了那些氣勢洶洶的江湖客。

  張旺財低聲道:「蕭姑娘剛進入黑虎城,這些憤怒的江湖豪傑就紛紛趕到,全部都是為了蕭姑娘而來,估計都是和蕭姑娘有著血海深仇,他們甚至想要硬闖黑虎城,我見勢不妙,吩咐迅速拉起吊橋,若非他們看到城頭的森冷長箭,恐怕早已有人飛渡而上,而且不斷有人趕來,似乎早有預謀。」

  趙烈目光深邃陰沉,伸手從懷中掏出了那封神秘書信,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了宋青河那哀怨狠毒的目光,「難道是他偽造了這封書信?江湖中也只有他能摸透我的心思,想到利用蕭碧痕來對付我,真是給我出了極大難題,可是他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張旺財沉聲道:「大哥,我們該怎麼對付這些武林人士?他們並非與黑虎幫有仇,只是想殺了蕭姑娘報仇血恨,非要讓大哥給他們一個交代。蕭姑娘前些年和整個江湖結怨太深,此事非常棘手,整個江湖很快就會知道蕭姑娘來到黑虎城,恐怕以後黑虎城將永無寧日!」

  趙烈靜靜凝望城下那些憤怒激動的武林人士,久久也未說話,夕陽層次分明,綻放出生命中最絢麗的色彩,艷紅如血,遠映巒峰疊,他的臉與夕陽融化成一種顏色,鮮血的顏色,在落日的餘輝裡,總有一份深遠而又落寞的心境,本來就無法寧靜的心此時如漲潮的水慢慢地往上湧。

  日頭緩緩落下山巒,暗紅隱晦的色彩瀰漫整個天空,可是城下眾多武林人士並沒有絲毫放棄的意思,依然固執地與城頭冷靜飄逸的寒月護衛相持。趙烈神色變幻難測,似乎做出了什麼決定,忽然輕輕對旺財道:「吩咐寒月護衛放下手中弓箭,打開城門,垂下吊橋,我就親自出城給他們一個交代。」

  重達萬斤,高達兩丈的堅固城門忽然打開了,隨著城頭粗達胳臂的繩索絞動,巨大吊橋緩緩垂落在寬闊護城河上,趙烈負手悠然獨自從吊橋上走出了黑虎城。

  眾多江湖豪傑剛才還是氣憤填膺,囂張激動,可是當他們望見趙烈的時候,頓時噤若寒蟬,瞬間安靜下來,趙烈面掛灑脫笑容,飄逸金髮隨風微微晃動,緩步走來,並沒有背負恐怖長刀,可是他們忽然感到了突如其來的巨大壓力,如同一座沉重大山壓了過來,幾乎不能呼吸。

  趙烈徑直走到眾多武林豪傑面前才停下來,含笑道:「不知各位前輩到黑虎城所為何事?」

  田家堡「小諸葛」田通臉孔窄長無肉,臉頰瘦得凹陷下去,悲痛道:「我們都是為了魔女蕭碧痕而來!她在十多年前屠殺了田家堡上下三十多條人命,此仇不得不報!趙幫主乃是當世大英雄,精忠報國,渾身是膽,恩怨分明,我向來佩服,還懇請趙幫主交出蕭碧痕,還武林公道!」

  趙烈悠然道:「各位大俠如何知道蕭碧痕在黑虎城中呢?」

  蕪湖大豪「快手劍」隋如平咬牙道:「我接到神秘消息,蕭碧痕將會在今日現身黑虎城,故連夜快馬趕來,沒想到她真的藏在黑虎城中,我的夫人和兒子都被她殺死,此仇不報非君子!」

  趙烈臉色逐漸變得陰沉,果然有人在暗中策劃,可是他也明白有些事情是無法避免的,於是冷冷道:「這些都是陳年舊事,與我無關,蕭碧痕此時已經退出江湖,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她現在乃是我的女人,誰若想動她,就必須先取下我的人頭!」

  夜色忽然陰沉下來,森冷的殺氣瀰漫在冷風中,眾人都感到一股使人窒息的壓力迫體而來,數十名武林豪傑感到渾身發冷,忍不住朝後退了幾步,雖然他們心中萬分悲痛,可是面對大名鼎鼎的武林戰神,竟無人膽敢說話,更無人膽敢動手。

  「龍狼斧」屠正方乃是鬢髯繞頰的兇猛大漢,背插雙斧,身披獸皮黑革,氣勢迫人,忽然反手拔出手斧,持斧傲然朝前走了出來,手心全是冷汗,雙手也在微微顫抖,拼盡全力咬牙朝趙烈劈出斧頭。

  鋒利斧頭勁把地面沙塵帶起,引發起了劈哩啪啦,轟隆嘩啦的陣陣悶響,刺眼光球爆起,讓人心驚膽戰,可是趙烈含笑悠然赤手迎上鋒利斧頭,雪亮斧刃重重砍在了他的手上,可是他卻把可以斬金斷玉的斧頭生生握在手掌中。

  屠正方想要抽出斧頭,驀然發覺手中雙斧紋絲不動,臉色劇變,滿臉連鬢絡腮鬍子卻讓他的臉佈滿了殺氣,激起凶性,一聲暴喝,身法變幻迅速,忽然橫身彈起,雙腿重重踢在趙烈胸膛,「砰」的一聲悶響,屠正方反而全身如遭雷殛,居然被給沖得直彈上天,接著轉跌往十步開外,而威震天下的龍狼斧卻已經落在趙烈手中!

  觀戰的群豪面目慘白,忍不住齊刷刷朝後整齊退了一步,趙烈功力深不可測,遠非他們可以匹敵,「小諸葛」田通心有餘悸,目光閃爍道:「趙烈,你不要太得意,雖然我們並非你的對手,可是江湖藏龍臥虎,只要蕭碧痕膽敢呆在黑虎城,這裡就休想有片刻寧靜,我就不信匯聚全武林的力量也無法對抗黑虎幫!」

  夜空忽然灑落了細細雨絲,群豪頓時感到了透心的冰涼,趙烈和身後的黑虎幫實在太強大了,「快手劍」隋如平堅定道:「我向來十分景仰趙幫主,也不想與趙幫主動手,可是我也並非貪生怕死之輩,有仇必報,絕對不會離開這裡,我要等到魔女出城的那天,寧死也要與魔女拚命。」

  趙烈隨手把龍狼斧扔下,淡淡道:「各位可以隨便在城外停留,如果沒有人上來找我挑戰,我先回城休息,深夜寒涼,寒雨飄落,各位千萬不要淋雨著涼了,最好到附近多買幾把雨傘。」他靜靜凝望同仇敵愾的數十名武林豪傑,目光深邃難測,悠悠轉身踏上了大吊橋,藍色身影很快就走入了夜晚迷濛的濃霧中,再也無法分辨。

  一盞燈相伴一道孤獨身影,窗外夜色迷濛,夜空淅淅瀝瀝的飄著雨,風偶爾擠窗而入,蕭碧痕真切地感受到了雨夜的那份涼意,一個人靜靜的倚窗聽風雨,心情隨著夜風蕩起了層層漣漪,就似不經意裡在平靜的水面投下一粒石子,留下一道道有形的痕跡。

  夜色逐漸暗淡,夜風透著莫名的悲涼,可是趙烈依然遲遲未來,蕭碧痕面前滿桌菜餚根本未曾動過,她沒有心思吃飯,芳心飄來蕩去,心裡全是趙烈的影子,想起今日總算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兒,心頭終於漫上從未有過的寧靜,可是心中曾經滴落的淚水有誰能看到呢?「雙蝶舞窗心難恬,孤身漂泊江湖間,憶古思今心憔悴,誰人共我淚潸然。」

  蕭碧痕不沾片塵的白衣上卻沾惹著幾瓣落花,她是美麗而慵懶的,慵懶得甚至不願伸手去拂下身上那幾瓣花,她只是坐在那兒,默默癡癡地思念和期盼,像一尊玉石的雕像。

  第一百一十七章生死相許

  趙烈已經在窗外靜靜站了很久,他的臉已溶在霧裡,眼睛裡當然有光,可是連這種光也彷彿與夜色溶為一體,越發地顯得高深莫測,不可捉摸起來,長髮已經粘滿了雨水,他卻絲毫感覺不到,良久,他終於輕輕走了進來,她的心頓時充滿了無邊喜悅,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默默注視趙烈,冷峭的眼中卻現出幾分溫柔的神情,就像在望著自己孩子嬉戲的母親,天已黑,燈卻未亮起,她顯得格外寧靜,「香霧雲鬢濕,清輝玉臂寒。」趙烈的心裡閃過一個詞,寂寞,她就連抬手理發間都滿是寂寞,無邊的寂寞。

  趙烈低聲道:「你還未吃飯嗎?現在夜已經很深了。」

  蕭碧痕起身從懷中拉出柔軟絲巾,先溫柔地為他擦去了頭髮,額頭,臉頰上的冰冷雨水,這才輕聲道:「我不餓,想等著你,想陪著你吃飯。」她低下了頭,有些話只在心中輕語,「弄語千般燕子飛,輕風淡相宜,午夜夢迴,東風夜放,可是每次環顧四周,空曠的田野只有我自己,沒有人與我分享這春風花語,沒有人與我分享這暖暖的陽光,更沒有人陪我看雲、看霧、看風、也看雨。」

  趙烈輕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也未吃飯呢?萬一我已經吃了呢?」

  蕭碧痕柔聲道:「沒有關係的,我只是想等著你,我知道你很忙,只要能留在你身邊就心滿意足了。」

  趙烈心中有些疼惜,微笑道:「剛才需要處理幫務,所以只能讓你等我,不過以後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既然已經來到黑虎城,那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無論面臨什麼壓力我也絕不會退縮。」

  蕭碧痕哀怨道:「這些日子你在江湖中翻雲覆雨,激戰眾多武林高手,我真的非常擔心,好想為你分擔,可是又害怕為你招致殺身之禍。洛陽龍門血戰,你為我怒戰六大門派,差點丟了性命,還好只是重傷昏迷,否則我將永世不會原諒自己。」

  趙烈忽然感受到了蕭碧痕深入骨髓的情絲,沉聲道:「上次龍門石窟強敵如雲,我們雖然匆匆見面,可是竟然未有機會說話,你還好嗎?為什麼要獨自離開?」

  蕭碧痕想起了孤身漂泊江湖的淒涼歲月:修長的髮絲飄揚在風中,黃灰的布裙在風中飛舞,滄桑的面容在風中悲落,憂鬱的雙眼凝視著夕陽,樹立在風中的身影等待著黃昏的來臨,有著風一樣的迷茫,風一樣的執著,風一樣的悲傷,風一樣的性格。

  此時的她或許迷失在情感世界裡,如風一樣,沒有方向,沒有盡頭,依舊如故,無畏的等,無尋的求,良久幽幽道:「你在龍門石窟孤身激戰六大門派,從那刻起,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已經不再奢望能陪在你身邊,即使再也見不到你,我也無怨無悔。」

  雨細細下著,伴隨絲絲涼涼的夜風,風雨聲於靜靜的夜裡動聽而幽幽,雨夜在風雨聲裡越顯恬淡而寧靜。趙烈隨意把手伸出窗,讓夜雨輕輕滴落於暖暖的掌心,夜很沉很靜,心跳的聲音清晰無比。

  蕭碧痕此時心境象悠悠的春水如波如瀾,情思象茫茫的秋霧如雲如煙,思念象溶溶的月色如夢如幻,眼波如窗外小雨般纏綿哀怨。

  趙烈剛想開口說話,嘴裡忽然被蕭碧痕手中筷子夾著的菜塞滿了,還未嚥下飯菜,她輕盈地遞過來酒杯,冷雨夜的酒應該是冰冷刺骨的,可是落在他口中的酒卻是溫熱的,她早就體貼地默默利用渾厚內力給酒加溫了。

  就在這瞬間,趙烈的心被這無邊溫情融化了,風中分明浮動著淡淡的暗香,他凝望眼前嬌羞無限的女人,風雨穿過他耳畔,留下了一縷清靈而真實的聲音,似春草的萌芽,似花開的音,似嬰兒均勻的呼吸,也似一縷源於遙遠天外的梵音,不經意間觸動著他的靈魂,撫動著他的心弦,悠悠餘音迴旋,瀰漫於沉沉的雨夜,心醉若醒若眠。

  蕭碧痕現身黑虎城的消息幾乎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江湖,平靜了十多年的武林忽然沸騰了,宋青河利用鐵血聯盟強大實力和大把銀子在江湖中渲染此事,顯然預謀已久,推波助瀾,他算準了趙烈複雜的性格,決心利用蕭碧痕引發江湖六大門派和黑虎幫的衝突,同時讓鐵血聯盟坐山觀虎鬥,期望河蚌相爭,漁翁得利。

  英雄劍張楓得知此事後,更是欣喜若狂,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利用英雄劍在江湖中的聲望召集了大量武林豪傑,準備到黑虎城斬殺蕭碧痕,慷慨激昂,義蓋雲天,可是張楓也知道黑虎幫異常強大的力量,並沒有貿然行事,而是在江湖中大造聲勢,希望可以聯合六大門派進攻黑虎幫,威迫趙烈交出蕭碧痕,因為蕭碧痕曾經大量屠殺六大門派的弟子,可以說六大門派和蕭碧痕之間仇深似海!

  張楓為了暗殺趙烈,已經經歷了太多的失敗,所以絕不能再錯過這次好機會了,若想讓六大門派成功聯合起來,僅僅憑借英雄劍的名號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此時的江湖已經沒有能和趙烈對抗的的英雄了,趙烈的威名江湖中無人能比,眾多江湖豪傑其實如同散沙,根本不敢招惹勢力強大的黑虎幫,張楓的眼中忽然射出的陰冷目光,此時的江湖只有一人能夠與趙烈爭鋒,那就是早已經退隱江湖的南尊海嘯天。

  南尊海嘯天乃是武林不滅的神話,曾經擔任武林盟主,多子多福,所收門徒數百人,俠義無雙,從二十歲到六十八歲,江湖中受過他恩惠的人是不記其數,從踏足江湖的那一天起,無論是什麼凶險艱難的事都能逢凶化吉,福運當頭,數次在危急關頭挽救了整個武林,向來得高望重,在江湖中享有極高聲譽,只有南尊才能成為正道武林的領袖,也只有南尊才有魄力號召六大門派進攻黑虎城,況且南尊的兩個兒子和眾多門徒也曾經慘死在蕭碧痕手中,南尊北魔之間勢同水火,根本無法同時共存!

  浩瀚無際的白雲在山林間翻湧,雲海瞬息萬變,時而平鋪絮錦,時而波濤漫卷,縹緲多變,南尊海嘯天團坐在莊嚴蓮花寶座上,身型雄偉,鬚眉依然烏黑,清奇臉容寶相莊嚴,隱見內中閃閃有神的眸子,身後光環如虹,他已經閉關修煉數年了,今天正好八十壽誕。

  海嘯天面對變幻萬千的茫茫雲海,心中也是感慨萬千,兩排牙齒又白又亮,肥肥的臉蛋一點皺紋也沒有,光滑得就像是嬰兒的皮膚,其皮膚晶瑩通透,閃爍著炫目的光澤,滿臉的紅光宛似天邊彩霞,脫離凡塵,逍遙於天上人間,彷彿天上的神靈,地上的仙佛。

  數百名頭紮白布,身披白衣的武林豪傑忽然默默無聲走了過來,全部朝海嘯天齊刷刷跪下,眾人神情悲痛肅穆,決心懇請海嘯天為了武林正義重出江湖,帶領天下豪傑逼迫趙烈交出殺人如麻的魔女蕭碧痕。

  海嘯天仁義天下,本來已經忘記了生死糾纏的殘酷江湖,根本不想再次重出江湖,這些年逍遙自在,讓他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輕鬆愜意,江湖讓每個人的神經永遠緊繃,稍微放鬆就可能陷入萬劫不覆的死亡境界,若非運氣不錯,福運連連,他也成不了威震天下的武林至尊!

  海嘯天的目光充滿了層層相疊的變幻炫爛,讓人無法看透,雖然早已經見慣了世間百態,此時卻感到萬分無奈,江湖就是這樣,當他真正想退隱江湖,四處逍遙的時候,卻無法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總是會被盛名和恩怨所累,根本無法推辭,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推辭,他望著跪在地面黑壓壓大片悲痛的武林豪傑,只能在心中深深一聲歎息。

  南尊海嘯天重出江湖的消息轟動江湖,海嘯天振臂一揮,群雄雲集,準備聯合六大門派和江湖豪傑共同進攻黑虎城,威迫戰神趙烈交出蕭碧痕,江湖中人奔走相告,喜氣洋洋,大江南北到處可見快馬奔馳,旗幟飄搖,塵土飛揚。

  巨浪幫主浪濤正和眾多好兄弟在黃河邊上酒樓喝酒,忽然在酒樓上聽到南尊號召江湖豪傑和六大門派剿滅蕭碧痕的消息,立刻自窗口掠出,跳上一匹停在酒樓前的健馬,也不管馬是誰的,便率領兄弟鞭馬朝黑虎城追去。

  閃電雙劍呼延亭飯後闊步路上,瞥見浪濤快馬奔過,問出了消息,立刻飛身躍上馬匹,同騎而去,連家人都末打招呼。關外黑水寨主楊義和怒龍幫主驚飛天為了爭奪地盤,正自各率弟子火並,忽然聽見這消息,兩人想起慘死蕭碧痕手中的兄弟朋友,鬥志全消,競同登一輛馬車,同車而奔往黑虎城,車上三言兩語,便將一場流血慘斗消彌於無形。

  南尊海嘯天已經正式邀約了六大門派的掌門,準備共同商討進攻黑虎城的計劃,蕭碧痕在江湖中結怨實在太深,無論如何,六大門派好歹也曾經是江湖的中流砥柱,總不能眼睜睜地望著蕭碧痕與趙烈在黑虎城中悠閒地談情說愛,留下那些風花雪月的纏綿情事吧?江湖驚起風雲湧,黑雲壓頂欲摧城。

  盤踞黑虎城頭的十二座張牙舞爪的黑虎銅像雕刻精美絕倫,氣勢森嚴威猛,黑虎血紅殘暴的眼睛俯視城下平坦原野上密密麻麻的武林豪傑,這些日子每天都會有大量快馬從五湖四海奔馳而來,不到半月,城下已經會聚了成百上千的江湖俠客,雖然許多人與蕭碧痕有著刻骨銘心的仇恨,恨不得把她碎屍萬段,可是他們忌憚趙烈和黑虎幫的強悍實力,並沒有膽敢硬攻黑虎城,乾脆就在荒野上安營紮寨,苦苦等待南尊海嘯天和六大門派趕來增援。

  黑虎城中卻是另外一番寧靜祥和的場面,黑虎幫的兄弟並沒有驚慌膽怯,依然有條不紊地護衛著偌大黑虎城,趙烈悠閒地從負手街道中走過,長髮依然飄逸,藍色長袍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修長強悍的體形,似乎根本沒有把城外沸沸揚揚的武林豪傑放在眼中,也沒有把天下武林放在心上。

  趙烈徑直來到了蕭碧痕的住處,竹塢曲水,景致寧靜悠遠,輕風吹起了柔軟的窗簾,他忽然停住了腳步,心緒難寧,眼神飄渺如霧,透過飄浮的簾子間隙,久久凝望坐在房屋中間的人影。

  蕭碧痕縮腰挺肩直坐著,一雙手放在膝上,兩條腿斜斜併攏只用腳尖輕輕地踩著地,這無疑是種非常優美、非常端淑的姿勢,卻也是種非常辛苦的姿勢,用這種姿勢坐不了多久,脖子就會酸腰也會開始疼,甚至會疼得像是要斷掉,可是她已像這樣坐了將近一個時辰,連腳尖都沒有移動過,因為她知道窗外一直都有人在看著。

  趙烈竟也望得癡了,忍不住在心中發出了重重歎息,天際悠悠的白雲變幻難定,亦牽搖著他內心深處遏止不已的柔情,心也是漂浮不定,良久才大步走了進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雪白整齊的牙齒閃閃生耀,灼熱眼神燒透了她的芳心,故意正容道:「剛才細意欣賞姑娘優美的背影和動人的姿勢,心神皆醉,自問這一世都忘不了。」

  蕭碧痕惱恨趙烈毫無攔阻地把這番輕薄話說出來,更奇怪她生不出絲毫怒氣,垂下目光微嗔道:「若你盡說這種輕薄話兒,我就不再和你談了,你這人永遠都不會正經,分明是在逗弄人家,我最討厭就是你這種人。」

  趙烈雙眼閃過狂野目光,迅速靠近她的身子道:「哈哈,現在我還想把姑娘摟在懷中,好好地欣賞呢。」不過他的眼神很快化作滿腔柔情道:「姑娘真得很好看,方纔我在窗外已經看了很久,你比以前更消瘦了。」

  蕭碧痕俏臉有些瘦了,腰枝比以前明顯細了幾分,可是胸臀卻依然豐腴飽滿,越發顯得婀娜綽約,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俏臉微紅,垂下螓首輕輕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野心很大。」

  趙烈倏地轉身,傲然道:「沒有野心,怎能成大事?能成非常之業者,必須先成非常之事!」窗外月色投影在他身上,渾身肌膚閃閃發亮,完美的體型就像一頭兇猛豹子,渾身充盈強悍力量和某種合乎天道的超凡美態。

  蕭碧痕心頭驀然感到了寂寞和失落,低頭默默不語,她的美麗是冷漠和神秘的,這或者是由於她似是與生俱來的清傲,使人不敢親近,但又渴望得到她的垂青,長長的頭髮烏黑柔軟如絲緞,沒有梳頭,就這麼樣讓一頭絲般黑髮散落在雙肩。

  趙烈忽然堆滿了無賴笑容,拿起梳子為她烏黑髮亮的長垂秀髮輕柔地梳理,他的動作異常輕柔,梳子在烏黑光滑的長髮上輕輕流動,他心中忽然湧起了溫馨寫意的感覺,就像和嬌妻共處安樂的小窩中,隔廉閒話家常,這是非常新鮮的感覺。

  蕭碧痕心中頓時充滿了喜悅,身上散發出驚人的艷色,可是旋又露出一閃即逝的幽怨神色,秀眉輕蹙,沉吟半晌,以蚊蚋般的聲音輕輕道:「好希望你能永遠為我梳頭,可這不過是美麗虛無的幻想,我也應該離開黑虎城了。」

  趙烈心中感到萬分失落,驀然停住了梳頭,雙手不知不覺鬆開了梳子,並沒有留意到光滑梳子順著她柔順長髮無聲滑落到地面,他抬頭沉聲道:「為什麼要離開?我們好不容易才相逢。」

  蕭碧痕伸出了纖纖素手輕輕理了一下鬢邊長髮,臉上現出一片慵懶和淡泊,又接著輕聲說:「可能是我一個人慣了,雖然清淨,有時卻難免有些自哀自憐吧。」曾經千里雲,萬里月,重門深深寂寞鎖,終日兩相思,為君憔悴盡。

  趙烈仔細端詳蕭碧痕,並沒有說話。她倚窗臨月,清澈透明的月光毫無保留地映射在她身上,照在了她晶瑩光潔如玉瓷的面容上,靠近眼角的位置,已經有了幾條極細但已遮蓋不住的皺紋,依舊婷婷卻顯落寞的身影,背著窗外的繽紛落花,整個人就像一支在深秋獨自憑欄的水墨淡菊,桀驁而清瘦,他的心感到了隱約的疼痛,她的青春年華已經飄然遠去了。

  蕭碧痕淡然微笑道:「除非我們退隱江湖,否則根本無法呆在一起,我只會給你帶來無盡的麻煩,城外那些氣勢洶洶的武林豪傑都是為我而來,我已經別無選擇。」她說話的時候,一顆心都快要碎了,好像被堵在一個角落,壓抑,無盡的壓抑,一張蒼白憂鬱的臉。

  趙烈心中頓時湧上了連綿不絕的疼惜,眼中驀然射出斬釘截鐵的目光,握緊雙拳冷冷道:「以前我苦苦逃亡江湖,勢單力薄,甚至無法自保,根本沒有力量保護你,所以三番五次讓你無奈離開,但我何嘗不想與心愛女人朝夕相處?」

  窗外的風輕輕吹著,趙烈身上忽然散發藐視天下的氣勢,傲然道:「此時我已經擁有強大力量,若再讓你離開,若連心愛的女人都無法保護,豈非讓天下豪傑鄙視,大不了率領黑虎幫與天下江湖豪傑血戰到底,哪怕血染黑虎城,我也絕不後悔,絕不退縮,我還從來沒有怕過誰!」

  蕭碧痕抬頭瞧去,秀眸射出銳利澄明的采芒,心神激盪,猶如一枚石子投入心湖,激起漣漪,隨後又開始如潮洶湧,冰冷孤獨的心燙了起來,有種揮不去的溫暖悄悄流淌,呼吸急促起來,起伏有致的酥胸現出前所未有的波動,雙眸流出了幸福的淚水,燃起了從未有過的激情。

  「杏眼似秋霜,煙素羅裳滿袖香。斷腸草,鶴頂紅,纖纖素手輕調融,漫成胭脂彤。晨起弄妝蓮步懶,攬鏡貼花,倩笑壓花艷。血色羅衫輕舞慢,月華濃,丁香羅舞嵐風,散青絲胭脂芍葯繡,青蔥素手,獨坐紅綃帳。」

  只要得到趙烈的這句話,她無論付出什麼都心甘情願,猶如藍藍天空下,無邊荒漠裡的兩顆相互依賴的千年枯樹,並肩偎依,相互凝視,海枯石爛,生死相許!她柔和的肩膀微微顫抖,把頭深深埋在他懷中哭泣,那些青春,那些花兒,那些記憶的碎片,也許從不曾走遠,心靈深處的一縷清幽,青翠蔥蘢,一直猶如往昔。

  黑虎城中央的黑虎堂異常雄偉,全部建築皆是黑色,狹長深邃的大堂恐怕可以容納千人之多,數百名黑虎幫眾恭恭敬敬地垂手肅立,宛如木雕泥塑,趙烈靜靜坐在中央寬大的椅子中,偌大黑虎堂竟然聽不到半點聲音,鴉雀無聲,氣氛沉重肅穆。

  天空黑雲漫天,黑虎堂外狂風呼嘯,大堂內滿目皆是沉重陰鬱黑色,越發顯得光線陰暗壓抑,趙烈剛好靜靜坐在層層疊疊的陰影中,誰也無法看清他的目光,猛烈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張旺財忽然站出來,憂慮道:「幫主,城外的武林豪傑不斷增多,已達數百人之多,而且還在源源不斷湧來,黑虎幫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方設法化解此次危機。」

  周長空走出來大聲道:「稟報幫主,南尊海嘯天已經重出江湖,準備聯合六大門派圍攻黑虎城,逼迫幫主交出蕭碧痕,不過屬下認為六大門派忌憚黑虎幫強大實力和機關重重的黑虎城,恐怕也是虛張聲勢,並不敢貿然進攻黑虎城!」

  鄭東沉聲道:「南尊海嘯天二十年前就已經成為了武林至尊,此次憑借往日聲名顯赫的威望成功說服了六大門派掌門,據說六大門派掌門將親率幫中精銳趕來黑虎城,對方實力異常強大,黑虎幫將面臨成立以來最嚴重的挑戰!」

  六大門派屹立江湖數百年,源遠流長,高手如雲,實力雄厚。黑虎堂內近千名兄弟頓時議論紛紛,顯然未預料到將面臨如此巨大的壓力,滿臉都是憂慮之色,葉飛冷冷站在趙烈身邊,一直沉默不語,似乎早就預料到什麼了。

  趙烈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神色陰沉冰冷,忽然站了起來,喧囂的黑虎堂驀然安靜下來,空中散發出冰冷恐怖的氣勢,他冷冷道:「黑虎幫若想稱霸江湖,絕不能屈服任何壓力,我決心與六大門派決戰黑虎城,各位兄弟可有膽量與我浴血奮戰,若大家並無勇氣,哪怕黑虎城只剩我一個人,我也將獨自迎戰六大門派。」他無論說話的聲音、語氣、神態,都有種令人甘於順從的懾人魄力。

  黑虎堂眾多好兄弟心神澎湃,熱血沸騰,紛紛高呼道:幫主戰無不勝,六大門派絕不敢進攻黑虎城!誓死保衛黑虎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血戰到底,絕不退縮!黑虎揚威,此戰必勝!

  趙烈望到這些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心神激盪,面容忍不住露出了欣慰表情,抬酒大笑道:「馬上調集各分堂的精銳全部日夜兼程返回黑虎城,痛痛快快與六大門派絕一死戰!各位好兄弟端起面前烈酒,歃血飲酒,我趙烈就誓於眾位好兄弟共存亡!」他的笑聲中滿含強大鬥志和堅定決心。

  烈酒似乎點燃了趙烈藏在心中的憤怒和悲傷,如同毒蛇撕裂著靈魂,釋放出沉睡悠久歲月的暴戾氣息,彷彿血脈中有無數猙獰恐怖的妖魔,全身真氣外放,藍色衣衫鼓起飄動,眸光中血氣迸散,雙手前引下壓,催起所有經脈中的澎湃真氣,硬生生地仰頭怒吼,「老天順我老天昌,老天逆我叫它亡!」

  摧心斷腸,肝膽俱裂的淒厲長嘯直衝九天雲霄,透過了寬闊狹長黑虎堂,穿過了連綿不絕的房屋,越過了高聳堅固的城牆,刺入了城外數百武林豪傑的耳中,嘯音哀涼悲壯,直令人聞之心顫鼻酸,神意動搖,眾豪傑心神震撼,大驚失色,驚恐萬狀地望著籠罩在黑雲下面的巍峨黑虎城,連綿不絕的城池在烏雲閃電映襯下顯得詭異陰森。

  潔白素靜的夜,一葉孤舟在江面上漂浮,隨巨浪的波動起伏顛簸,南宮無雪迎著狂風大浪,緩緩把小舟駛到岸邊,風停了,浪住了,水底天心,萬頃茫然,月色依舊,修長的白色身影佇立船頭,望著空寂無人的江岸,黯然神傷,雙目有些潮濕,一絲惆悵,一腔幽怨,如此良夜,如此明月,如此美景,一絲絲竹聲琴聲穿透空曠環宇,在夜色中向四周無限的擴散,伴著一縷江風吹向江岸,久久迴盪。

  月圓如環,如潔如皎,月亮如晝。長江邊亂石嶙嶙,茅草叢生,江水一排排衝擊江崖,捲起千層白雪大浪,前仆後繼,在銀色月光中,更顯得晶瑩轟鳴,風吹起,呼嘯有聲,合著浪濤,百里可聞。

  南宮無雪已經知道南尊海嘯天準備聯合六大門派圍攻黑虎城,趙烈此時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他站在江水邊,心中思緒飄飛,忽然握住了腰畔的水月劍,劍鞘是黑色的,顏色已很舊很淡,但仍保存很完整,劍鍔的形式古雅,杏黃色劍穗已有些褪色,整柄劍擦得很乾淨,透著一股森寒的劍氣,這柄劍在江湖中的意義,又豈只是一柄劍而已?

  南宮無雪卻比劍更鋒銳,卻又像霧一般空濛虛幻飄渺,夜色中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見白衣如雪,他是絕世無雙的劍手,縱然劍未出鞘,只要他的人在,就會有劍氣逼人眉睫,滔滔江水之畔,朗朗明月之下,他在心中已經做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決定,於是微笑著抬頭望向皎潔明月。

  冷峻月色下,南宮無雪臉色是種終年不見陽光的蒼白,屬於貴族的蒼白,臉頰瘦削,鼻樑堅挺,站看不動,驟看上去,整個人就像是一塊白玉雕刻成似的,心中既然已經有了決定,他便格外輕鬆,神色寧靜如水,記憶隨著江水升騰,於滾滾浪淘聲中聆聽源於自然真實的聲音,純樸而真實,帶來清新愜意。

  黑虎城戒備森嚴,無數黑虎幫眾日夜在城頭巡邏,密密麻麻的森冷刀劍和弓箭映射出逼人光芒,城外匯聚了來自五湖四海的近千名江湖豪傑,雙方互相對峙,並沒有發生了衝突,眾人都在苦苦等待南尊海嘯天出來主持公道。

  柔和陽光灑滿大地,溫暖舒適,大量武林人士駐紮在黑虎城前平坦的原野中,沒有了前幾日的激動,喧囂和紛亂,有條不紊,眾人都在默默等待,靜靜積蓄力量,顯得格外冷靜。寧靜大地忽然開始微微顫抖,但見遠方塵土飄蕩,旗幟飛揚,潮水般馬蹄聲逐漸如奔雷般響了起來。

  黑虎城頭的幫眾和城下的群雄都驚異地凝望遠方奔馳而來鐵騎,猛烈馬蹄聲震懾大地,數目恐怕足有數千騎之多,以風捲殘雲之勢狂奔而來,剎那間就已經奔至黑虎城下,趙烈似乎忽然就出現在城頭,靜靜凝視突如其來的數千騎快馬。

  數千名白衣騎士勒馬停在了黑虎城前,當先的駿馬全身沒有任何雜色,通體純白如雪,就連長長的馬鬃也是純淨白色,馬上之人亦白衣如雪,更有飄逸白髮隨風飄蕩,高貴風流,正是名聞天下的南宮無雪,他率領兩千名精銳連夜趕到了黑虎城,這已經是英雄會的所能匯聚的全部力量。

  南宮無雪勒馬停下,望著氣勢巍峨的黑虎城,百感交集,心情異常複雜,目光緩緩轉向遠方,但見黑虎山上煙嵐瀰漫,雲霧環繞,他數年前曾經到過黑虎山,結果與趙烈擦肩而過,那時候黑虎山荒涼淒慘,沒想到此時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平地拔起的黑虎城傲然展示了黑虎幫強大的實力!

  城外近千名江湖豪傑頓時歡聲雷動,眾人紛紛夾道熱烈歡迎英雄會的及時到來,南宮無雪曾經是江湖最光彩照人的英雄,此時雖然滿頭白髮,可是更增添了幾分驚艷的飄逸,有的人更是激動得流出了淚水,誰都知道南宮無雪和趙烈仇深似海,如果能得到英雄會的鼎力相助,那麼則圍攻黑虎城的勝算就大大增加。

  黑虎城頭的幫眾頓時刀劍出鞘,虎視眈眈,數百寒月護衛更是拉弓搭箭,森冷箭頭齊刷刷對準了城下數千英雄會幫眾,趙烈面無表情地注視騎在馬上的南宮無雪,兩人的目光剎那間隔著數十丈的距離糾纏在一起,那些無盡的往事浮光掠影般飄蕩在風中,他們都經歷了太多悲涼往事。

  趙烈和南宮無雪互相凝視,數十丈的距離彷彿根本不存在,兩人清楚看到了對方的眼神,他們的心驀然劇烈跳動,目光凝固在一起,久久不願收回,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似乎靈魂出竅,所有陰錯陽差的恩怨情仇在他們眼中同時浮現,恍然如夢,兩人久久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直到黑虎城頭雪亮長刀反射的光芒閃過,這才忽然隔斷了他們交流的眼神,照亮了他們孤獨的眼眸,兩人心神顫動,他們才忽然相視一笑,心意相通。

  趙烈不但讓城頭幫眾放下了刀劍和弓箭,而且微笑著吩咐放下了巨大吊橋。無論是黑虎城內的幫眾,還是城外的群雄都詫異地望著巨大吊橋「砰」地重重砸在地面,震起了微微蕩漾的塵土,他們心中都泛起疑問:為什麼趙烈要放下吊橋?難道不怕英雄會乘機攻擊黑虎城嗎?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讓所有人目瞪口呆,英雄會兩千精銳幫眾光明正大地排列成整齊隊行,他們身上佩帶著各種鋒利武器,南宮無雪面帶笑容,毅然帶領著身後密密麻麻的鐵騎跨過了護城河,整齊有序地進入到黑虎城中,而趙烈也並沒有指揮黑虎幫眾攻擊,但見排成隊列的英雄會幫眾潮水般開拔進了巍峨堅固的黑虎城!

  就在南宮無雪修長飄逸身影進入黑虎城的時候,誰也沒有察覺到趙烈輕輕握緊了雙拳,眼中閃過了詭異難測的得意笑容,心中充滿豪情,他終於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很早以前就開始謀劃,曾經付出了艱苦不懈的努力。

  南宮無雪白色身影緩步走上了城頭,逕直堅定地朝趙烈走了過去,此時無論城內城外的人都屏住呼吸,目光全部落在他們兩人身上,兩人心中同時泛起怪異之極的感覺,南宮無雪忽然淡淡一笑,露出了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說不盡的溫文儒雅。

  趙烈也綻放了陽光般的燦爛笑容,相逢一笑泯恩仇,他忽然大步走到南宮無雪身邊,兩人似乎心領神會,同時伸出右手,從肘關節處彎曲著交叉緊緊握在一起,他們的身子靠得很近,就連對方的心跳也清晰可聞,直到此時,他們還是未說一句話,可是分別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真誠坦然的感情,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曾經擦肩而過,曾經因為誤會而成為敵人,可是此時再也不會錯過了。南宮無雪輕聲道:「你就如此信任我嗎?居然讓兩千英雄會幫眾佩帶兵器進入了黑虎城。」

  趙烈微笑道:「因為你是南宮無雪,乃是江湖獨一無二的絕代豪傑,更是情深意重的英雄,我們雖然曾經是敵人,可是我向來十分佩服你的為人,我們之間曲折複雜的感情,旁人根本無法瞭解。」

  南宮無雪沉思片刻,心中終於拋卻了世俗的流言蜚語,做出了異常艱難的決定,深深吸氣後毅然道:「我現在已經是孤家寡人,英雄會和南宮世家欠你太多恩情,當年你蒙受冤屈,更曾經遭受過南宮世家的追殺,可是依然數次援手英雄會,更在碧雲山莊救了我爹性命,我無以為報,大恩不言謝,黑虎幫此時陷入危機,我怎能袖手旁觀?我決定從今日開始,英雄會正式並入黑虎幫,大丈夫自當恩怨分明,說到做到!」

  趙烈知道此時冤屈尚未澄清,南宮無雪此舉將承受著巨大壓力,恐怕會被江湖中鄙夷唾罵,他不禁被南宮無雪寬闊胸襟所感染,熱淚盈眶,胸口湧上萬丈豪情,傲然道:「黑虎幫得到英雄會的加盟,簡直是如虎添翼,以後你就是黑虎幫的副幫主,你我聯手征戰江湖,共同創造前所未有的輝煌!」

  兩人心中都是感慨萬千,命運無常,世事難料,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會走到一起,如果沒有司馬空的陷害,因為南宮雨的關係,也許他們早就走在一起了,可是結果還會是南宮無雪輔佐趙烈征戰天下嗎?

  他們其間經歷了太多坎坷誤會,數次差點兵刃想見,經歷磨難後總算是撥雲見日,隔閡煙消雲散,此時終於再次走到一起,他們再次相視微笑,共同轉身並肩立在城牆上,凝望城外一馬平川的大好河山。

  趙烈此時忍不住想起了「義蓋雲天」的卓不凡,心中陡然湧上莫名的傷痛,卓不凡曾經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可是後來卻成為了背叛兄弟的仇敵,否則兩人早就聯手稱霸江湖了,而南宮無雪曾經與趙烈仇深似海,誓不兩立,可是最終卻化敵為友,神奇地走到了一起,世界就是這樣匪夷所思,變幻莫測,誰也無法預料。

  城外近千名江湖豪傑呆若木雞,根本無法相信所看到的一切,許多江湖豪傑回過神後開始搖頭歎息,甚至還有些人開始破口唾罵!南宮無雪居然率領英雄會加入黑虎幫,在他們眼中,南宮無雪簡直就是瘋了,他背負世間最屈辱的血海深仇,可是卻當眾向敵人卑躬屈膝,甘願成為黑虎幫副幫主,簡直是喪心病狂,不可思議!

  南宮無雪白衣似雪,俊朗完美的臉龐帶著空靈出塵般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極具神秘氣息的古典美,滿頭雪白亮光的長髮中分而下,柔順地垂在兩邊的肩膀上,鼻樑高挺正直,雙目神采飛揚,憂鬱悲傷,藏著高貴典雅的魅力。

  趙烈身材高大,藍衣似海,盡顯出狂放的帥氣,可是若仔細觀察,狂野中卻透出淡淡的斯文從容,目光深沉難測,略帶捲曲的金色長髮從額頭隨意勒住,輕狂地迎風飛揚,始終在陽光中耀眼閃亮,身體中隱藏著無邊的野性和力量!

  南宮無雪飄逸的雪白長髮和趙烈狂放的金色長髮同時在風中飄揚,江山如此多嬌,兩人傲然並排站在氣勢巍峨的黑虎城頭,迎著絢爛奪目的陽光,構成了一幅震撼天下的絕妙畫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十面埋伏

  南宮無雪拋棄了人生得失與榮辱,毅然率領英雄會加盟兵強馬壯的黑虎幫,英雄會雖然幫眾不過兩千,可是其中不乏縱橫江湖的高手,極大充實了黑虎幫的實力,黑虎幫以風捲殘雲之勢,毫無爭議地迅速成為了江湖第一大幫,趙烈也達到了江湖生涯的全新高峰,江湖中無人能比,無人能擋!

  自從蕭碧痕來到黑虎城後,城外就沒有一日寧靜,除了趕來報仇血恨的江湖豪傑,而且擠滿了前來湊熱鬧的武林人士,每天都是塵土飄蕩,旗幟飛揚。黑虎城中也是大隊人馬進出頻繁,每天都會有大隊長刀鐵騎奔馳而來,趙烈已經決定召集各地分舵的精銳全部匯聚黑虎城,希望可以讓六大門派知難而退。

  少林掌門了空率領六百少林僧人,武當掌門無為道長帶領五百弟子,丐幫幫主吳沖寒更是率領一千多名兄弟,娥眉掌門靜玉帶領四百五十名弟子,青城掌門古天恨帶領五百幫眾,華山掌門風遠山率領四百弟子陸續快馬趕到了黑虎城,六大門派出了幫中大部分功力出眾的弟子,面對黑榜排名前兩名的絕頂高手,面對實力強悍的黑虎幫,就是六大門派也不敢大意。

  南尊海嘯天果然不同凡響,義薄雲天,憑藉以前震懾天下的威名,還未到達黑虎城,身邊就已經聚集了近千人的龐大隊伍,全部是散落江湖的英雄豪傑,不少人曾經受過他的恩惠,平時沒有機會報答,此時終於得償所願,於是尾隨來到了黑虎城下。

  武林戰神的魅力並不比南尊海嘯天遜色,這些日子也有數百名江湖豪傑和年輕人因為仰慕趙烈的鐵血傳奇,居然千里迢迢奔赴而來,紛紛加入黑虎幫,決心尾隨趙烈征戰天下,傲然與黑虎幫共同對付氣勢洶洶的六大門派。

  海嘯天站在城下凝望黑壓壓的黑虎城,他擁有超乎常人的寬闊額頭,只看其膚色的晶瑩哲白,便知先天氣功已達化境,全身竟然隱隱有金色的靈光透出,緩緩繚繞,寶光流動,似乎和護城河上迷濛水霧連成一片,眉宇中俯瞰人間的龐然氣勢卻是穩穩地宛似泰山,讓身後群雄只能用崇敬的眼光仰視。

  不知為什麼,這些日子以來,黑虎城上空總是黑雲籠罩,終日不見陽光,可是也沒有下雨,給人陣陣森冷陰鬱的感覺,海嘯天的心頭忽然湧上莫名陰影,江山代有才人出,此時的江湖本來已經不屬於他了,可是他卻不得不挺身而出,不得不放棄悠閒舒適的生活,辛辛苦苦趕來這陰森恐怖的黑虎城,也不知道裡面隱藏著多少陰謀機關?

  十多年前成功剿滅魔教,海嘯天並沒有和蕭碧痕交手,僥倖率領群雄擊敗了實力強大的魔教,可是那慘烈激戰讓他心有餘悸,忽然感到了無法描述的疲憊,失敗和成功往往一線之隔,他再也不想在江湖中混了,於是決然在顛峰時刻金盆洗手,退隱江湖,引得江湖扼腕歎惜。

  海嘯天從十八歲闖蕩江湖,從來未有過失敗,經歷了無數大風大浪,別人都以為他天生福運旺盛,戰無不敗,乃是天生的領袖,可是誰又能看到那些和死神糾纏的艱難日子,他憑借連綿不絕的福運獲得絕世武林秘籍,終於練就了絕代武功,憑借老練世故的圓滑和眾多前輩高人的提攜才成為武林至尊,可是他真的很累了,忽然很害怕遭遇失敗,他今年已經八十歲了,早就看淡了江湖虛名,可還是無法徹底走出江湖,被盛名所累,身不由己。

  黑虎城外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帳篷,人聲鼎沸,匯聚了五湖四海的江湖豪傑和六大門派的精銳力量,群雄望著如此龐大陣勢,信心大增,許多年輕人從來未見過如此大場面,忍不住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拔出刀劍撕殺,可是那些經歷過十多年前圍攻魔教的老江湖卻是憂心忡忡,十多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血戰如同恐怖夢魘,誰也不想再次經歷如此浩劫。

  英雄劍張楓卓然挺立在人群中,驀然拔出腰畔英雄劍,高高舉在空中,血紅色的聖潔光芒迸發四射,幾乎讓人無法睜眼,引發了連綿不絕的驚歎聲,許多年輕劍客眼中射出仰慕神色,根本忽視了站在他身邊體態修長,氣度沉穩的林天奇。

  張楓獨自擊敗黑虎幫兩位大名鼎鼎的副幫主,更怒斬黑榜排名第四的血魔王,使得他成為江湖中炙手可熱的江湖俠客,人人景仰崇拜,可是站在華山掌門風遠山後面的風清舞眼中卻只有鄙夷之色。

  張楓眼神銳利而冰冷,卻並沒有把仇恨透出來,顯示出高手深藏不露和武技的湛深修養,神色從容冷靜,使人感到他是個守口如瓶,不輕易露出底細,智勇雙全之士,他冷冷望著巍峨黑虎城,眼中射出了無盡的冰冷怨毒,無論如何,此番也要讓趙烈死無葬身之地!

  黑虎城外的眾多嬌美女俠和青春少女忽然發出了陣陣尖叫,但見一位說不盡風流倜儻、文質彬彬,宛如玉樹臨風的年青英俊男子飄然出現,手持畫上美女的摺扇,正輕柔地搖晃著,一派悠然自得之狀,正是「玉面神劍」司馬空,他完美無缺的面容掛著迷人微笑,所到之處引發騷動混亂,不愧風流天下的美名。

  南尊海嘯天既然已經出面,六大門派的掌門也不好再推辭,只能趕往黑虎山,雖然都是按照南尊的意思帶領精銳力量趕到黑虎城,可是並不想和黑虎幫展開激戰,只是不希望黑虎幫成為第二個魔教,期望可以逼迫趙烈交出蕭碧痕,化解這場江湖劫難。

  於是此次六大門派圍攻黑虎城就顯得有些怪異,雙方的焦點在於蕭碧痕,而不是黑虎幫,這和上次圍攻魔教截然不同,雖然每天都會有大批黑虎幫眾進進出出,可是並沒有和圍攻黑虎城的武林豪傑發生任何流血衝突,戰神趙烈的威望在江湖年輕人的心中有若天神,就算是南尊海嘯天也無法對抗!

  冷酷剛烈的長刀鐵騎早已經威震天下,不斷從虎視眈眈的武林豪傑中間湧入黑虎城,絲毫沒有把城外數千豪傑放在眼中,密密麻麻的森冷長刀讓準備圍攻的群雄感到了沉重的壓力,黑虎幫的實力遠遠超出了預料,而英雄會的突然加入更讓這些江湖俠客心中蒙上了沉重陰影。

  趙烈靜靜坐在書房中,屏門南側掛著親自繪製的《萬馬狂奔圖》,外面乃是精緻花園,青翠草地,奇花異樹、還有無數亭閣點綴其間,他的眼睛似若能永遠保持神秘莫測的冷靜,有種超越了血肉形相的奇異感覺,隨手在提筆在潔白紙上寫了「非寧靜而無以致遠,山高我為峰!」幾個字。

  張旺財忽然走了進來,輕聲道:「大哥,此時六大門派和南尊海嘯天都已經到達城外,六大門派此番出動了半數以上的精銳,城外匯聚的武林豪傑總數已經達五千多人,其中約有三千多人都是功力深厚的江湖豪傑和六大門派的中堅力量。」

  趙烈輕輕擱下手中狼毫筆,抬頭淡淡道:「六大門派的掌門都和我有些交情,南尊海嘯天既然能成為武林至尊,必然非常明白人情世故,清楚知道人生得失,他們難道真的寧願為了蕭碧痕而我翻臉嗎?黑虎幫的精銳都已經趕到了黑虎城了嗎?英雄會人馬的整編完成了嗎?」

  張旺財恭敬道:「我已經完成了英雄會幫眾的整編,南宮無雪不愧為威震天下的武林霸主,英雄會幫眾素質很高,裡面高手如雲,整編非常順利。目前黑虎幫各地分舵主,黑峰三十二騎,青雲九龍,二千名長刀鐵騎,一千八百名寒月護衛和八百黑虎鐵衛已經全部到達黑虎城,再加上兩千名英雄會精銳幫眾和陸續趕來加入黑虎幫的幫眾,目前黑虎城中總數達七千人,雖然大部分是年輕人,可是經過這些年的鍛煉,他們成長非常迅速,六大門派若想強攻機關重重黑虎城,恐怕將會損失慘重!」

  趙烈輕輕道:「千萬不要小視了六大門派的力量,裡面絕對藏龍臥虎,此戰將是艱苦卓絕的血戰,黑虎幫雖然人數佔優,可是畢竟大部分乃是最近幾年才嶄露頭角的年輕人,無論功力和臨戰經驗都稍欠火候,不過黑虎幫的優勢乃是擅長大規模作戰,各兵種可以互相協調,而六大門派不過乃是一盤散沙。」

  張旺財沉聲道:「南尊海嘯天已經派人送來消息,希望大哥能在半個月內交出蕭碧痕,否則半月後將率領六大門派進攻黑虎城,六大門派估計至少曾經有數百人慘死蕭碧痕手中,無論如何也不會退縮,而且城外大部分武林豪傑都和蕭碧痕有著千絲萬縷的仇恨,海嘯天已經當眾發下毒誓,一定要殺了蕭碧痕,還武林公道,許多江湖客更是悲痛無比,當眾割破手指,滴血發誓,寧死也要殺了蕭碧痕!十多年前魔教大殿血流成河,而後幾年蕭碧痕更是在武林中瘋狂殺戮,她和江湖中的恩怨根本無法化解。」

  趙烈神色陰沉道:「仇恨真是世間最可怕的毒藥,就是我自己也不能忘記心中的仇恨!難道六大門派真的寧願為了蕭碧痕而進攻黑虎城嗎,他們這樣大張旗鼓,其實是把他們和黑虎幫都逼上絕路,六大門派若真的不願意退縮,我又怎能臨陣退縮?」

  幽雅書房中忽然安靜了下來,趙烈起身凝望窗外美麗景致,默默思索,「宋青河真是陰毒,顯然早就開始謀劃了,所以才會如此之快形成今日之局面,他不但算清了我的性格,而且也算準了六大門派和南尊肯定會為了所謂的」武林正義「和」面子「而走上一條不歸路,雖然六大門派內心深處並不想與黑虎幫展開激戰,可是若六大門派知難而退,豈非再也無法在江湖立足,我還真是低估了武林正義的力量。」

  張旺財忽然發覺趙烈眼中目光變得陰沉,於是擦去額頭細微冷汗,小心翼翼道:「大哥,我已經在外面沉風亭中備好了茶水,南宮無雪已經在亭子裡等待大哥。」

  風吹雲動,天高雲淡,南宮無雪想到從前的歲月,輕輕搖頭,做夢也想不到會與趙烈攜手征戰江湖,而且還成為了黑虎幫副幫主,心中感歎世間變幻如雲,抬頭看一片雲光舒捲,頓令眼界俱空,胸襟坦蕩磊落,喜歡這種超然物外的境界,人生去留無意,心隨天外雲卷雲舒,心境象行雲流水般渾然無跡,濟世經邦更要有雲水的從容。

  趙烈悄然走到沉風亭中,微笑著坐了下來,輕聲道:「南宮兄在想什麼呢?不知是想喝點鐵觀音還是西湖龍井茶?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如同沙金,經過時光的篩選,留下來的才有真成色!」

  南宮無雪微笑道:「無情歲月催白髮,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還是喜歡西湖龍井,絲絲縷縷,如髮絲一般,色澤青綠,片片點點,精巧至極,慢慢品之,方能真正品出其韻味來。」

  趙烈灑脫道:「西湖龍井只適合文人雅士於輕歌曼舞之間品之,我更喜歡鐵觀音,葉闊肉厚,三五片即可填滿半杯,且色濁味重,適合像我這樣性情耿直、粗獷豪放之人飲用。」

  南宮無雪俊秀面容泛起輕鬆飄逸的笑容,心頭忽然感到了平淡而真誠的友情,低頭默默飲茶,良久才沉聲道:「你真的想為了蕭碧痕而與天下武林激戰嗎?」

  趙烈眼中閃過堅定目光,反問道:「若此事換做你,不知你又會如何取捨,如何決定?」

  南宮無雪看手中茶水,茶尖向上,似春苗出土,花蕾綻放,綠色中帶點淡黃,尚不待飲,純粹的茶香讓人拂之不去,他眼中瀰漫著無盡悲傷,輕聲道:「情之一物最是難言,若非身臨其境,根本無法瞭解其中的萬般滋味。」

  趙烈沉聲道:「今日你約我飲茶肯定並非為了此事,你既然能在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前來到這裡,早已經拋卻了世間的生死榮辱。」

  往事已不覺,流水年長,塵埃落定,沉澱的沉澱,遠走的遠走,帶不走的一些散落風中,南宮無雪忽然凝視趙烈道:「張楓和司馬空也來到了黑虎城,有些事情注定無法忘記,必須讓天下武林明白真相。」

  趙烈驀然握緊雙拳,冷冷道:「果然不出意料,張楓和司馬空終於來了,我一直在等著他們,我永遠無法忘記令妹南宮雨,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動心,第一次付出真情,可是卻換來了無盡的傷悲。他們既然來了,就注定要在黑虎城付出慘重代價,我會在千萬江湖豪傑面前洗刷我多年的冤屈,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南宮無雪憂慮道:「張楓和司馬空不過是跳樑小丑,早就注定了悲慘命運,憑借黑虎幫此時的實力和你的心計,我並不擔憂他們得到懲罰。可是若黑虎幫真的和六大門派展開激戰,血流成河,無論結果如何,都沒有勝者,蚌埠相爭,漁翁得利,唯一勝者就是北方鐵血聯盟,宋青河肯定會在暗中偷笑,此戰過後,他談笑間就可以輕易奪取整個江湖。」

  趙烈眼中射出欽佩目光,沉思良久,忽然淡淡道:「其實此次蕭碧痕忽然來到黑虎城,就是宋青河暗中策劃的陰謀,可是蕭碧痕既然已經來了,我怎能逼她離開?有些事情注定無法避免,有些時候壓力就是機會,壓力也會化作動力,誰能笑到最後,恐怕只有天知道。」

  天很藍,純淨的藍,風很柔,甚至感覺不到髮絲在輕輕飄蕩,可是南宮無雪卻無法看透趙烈深沉閃爍的目光,雖然沐浴在柔和陽光下,忽然感覺到了冰冷寒意,趙烈遠比想像中更深邃難測。

  蕭碧痕身著樸素布裙,婷婷裊裊地踏響了黑虎城中的青石板路,曾經握劍的手上卻提著新鮮的蔬菜,恰好有一束金色陽光徐徐地撥開槐林茂盛的枝椏,柔柔地投在她臉上,長長睫毛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燦爛的光芒,想到能為趙烈做飯,她的腳步輕盈如燕,幸福寫滿了嬌美面容。

  趙烈走進房間的時候,蕭碧痕剛好把最後一道菜放在桌子上,風中除了飄蕩著飯菜的香味,還蕩漾著濃濃的溫情,她帶著千年萬年浸染和熏陶的色澤,此時卻是純樸如白牆黑瓦,如燕子呢喃,藍底白花對襟布褂,擰絲麻花細銀鐲,有著平展而潔淨的額頭,淡淡的香清冽得沁入心脾。

  蕭碧痕那麼端莊,一點都不張揚,只把纖纖素手,撩起額際的垂發,別在耳後,自然而寧靜,讓趙烈生出柔軟的愛意,她輕輕拿起筷子,夾了塊爛熬軟肉,配上了幾色清炒翠葉菜,送到他的嘴邊。

  菜餚似乎多放了些鹽,可是落在趙烈口中卻是美味無比,忍不住讚歎道:「真是好吃,從來未吃過這麼好吃的菜餚,色香味俱全,我下輩子看來可以享福了。」他的心已經被這無邊溫情融化了。

  蕭碧痕俏臉嫣紅,那雙眸子,盈盈地,彎彎地笑,她的笑容瞬間穿透了趙烈的生命,她柔聲道:「我真有這福氣為你永遠做菜嗎?至少還有半個月時間,我可以天天為你做飯。」

  趙烈傲然道:「我根本沒把所謂半月期限放在心上,我早已不是曾經亡命江湖的趙烈,只要我還活著,世間誰也不能傷害你,六大門派若敢硬攻黑虎城,我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蕭碧痕心中充盈著喜悅,深情款款道:「我也絕不會離開你,會在身邊永遠照顧你,心隨你移,情隨你牽,走在你前頭,跟在你身後,哭在你的肩頭,笑在你的心頭。」

  張旺財忽然匆匆走進來,低聲在趙烈耳邊道:「丐幫幫主吳沖寒獨自站在城前,傲然冷對森冷弓箭,希望可以到黑虎城會見大哥,我不敢擅做主張。」

  趙烈微笑道:「吩咐兄弟們放下吊橋,千萬不可為難吳沖寒,我馬上趕回書房與他相見,另外準備幾罈美酒,他的性格就是這樣剛烈,寧折不彎,我也想與他痛快喝幾杯。」

  吳沖寒站在書房中不肯坐下,輪廓粗獷,發如鐵絲,但卻另有一股硬朗雄健的氣概,臉上粗黑皮膚和左頰的多道傷痕,卻展示出曾經歷過艱苦的歲月和凶險的搏殺,腰畔的通體黑色渾然無跡的長劍讓人感到的不是它的鋒利,而是它的寬厚和慈祥,所謂仁者無敵,此劍乃是仁道之劍。

  趙烈灑脫笑道:「吳兄還是坐下來說話吧,你這樣站著讓我很有壓力,我特地吩咐手下兄弟搬來幾罈美酒,茫茫江湖,就只有與你喝酒最為痛快,酣暢淋漓!」

  吳沖寒神色凝重,依然如磐石般立在房中,沉聲道:「我今日率領幫中兄弟馬不停蹄趕到黑虎城下,還未來得及喝杯茶水就迫不及待進入黑虎城,沿途快馬加鞭,心急如焚,就是想當面問你幾個問題!」

  趙烈悠然為吳沖寒盛滿美酒,微笑道:「吳兄滿臉疲憊憔悴,估計幾個晚上未睡覺了,何必如此心急,不如坐下好好喝幾杯,我吩咐宛兒弄幾個小菜。」

  吳沖寒根本沒有心思飲酒,悲痛道:「趙幫主悲心鑄俠骨,一生持刀征戰,豪氣千重,胸懷壯志,獨行天地之間,實在是頂天立地的大豪傑!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身為武林豪傑,自當在國家朝廷危難時刻挺身而出,可是沒想到你卻為了區區魔女而甘願與天下武林為敵,我心中實在悲憤難忍!趙幫主難道真的想看到黑虎城血流成河嗎?半月後若不交出蕭碧痕,此戰誓不可免,不知有多少無辜江湖豪傑將為了你的一時衝動而喪命!這些武林豪傑不知可以對抗多少突厥大軍!」

  趙烈冷冷道:「可是前些日子突厥大軍猛攻我朝,除了丐幫孤軍奮戰外,其他武林豪傑都幹什麼去了?我何嘗沒有在玉門關與突厥大軍苦苦血戰?六大門派若真有悲天憫人之心,若心中只有國家朝廷,何必為了蕭碧痕而率領大隊人馬圍攻黑虎城,天下武林只想讓逼迫我交出蕭碧痕,難道就未想過為了天下蒼生而放棄圍攻黑虎城嗎?」

  吳沖寒雖然忠心為國為民,俠氣沖天,可是此時被反問得無話可說,胸口猛烈起伏,額頭青筋暴露,忽然握緊雙拳,昂首堅定道:「江湖自有江湖規矩,大丈夫行走江湖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蕭碧痕曾經屠殺我丐幫上百無辜弟子,明知她藏在黑虎城中,身為丐幫幫主,我豈能視而不見。」

  趙烈面無表情,沒有說話,忽然仰頭喝下滿壇烈酒,心中如同烈火在燃燒。

  吳沖寒忽然拿起一壇烈酒,震開封泥,同樣一飲而盡,高聲道:「我曾經發誓斬落你的人頭,雖然你是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更是黑榜排名第二的高手,可若你我生死相搏,你也沒有必勝把握!」

  趙烈沉聲道:「吳兄功力渾厚,降龍十八掌出神入化,我的確沒有必勝的把握。」

  吳沖寒悲痛道:「生又何歡?死又何懼?為了武林蒼生,為了避免這場血戰,只要你讓蕭碧痕獨自走出黑虎城,我寧願用項上人頭來換回,趙幫主可以隨時取我性命,而且絕對不用擔心丐幫的復仇!」他性格剛烈如火,俠肝義膽,嫉惡如仇,話語斬釘截鐵,毫無半分猶豫。

  趙烈感到極度震撼,沒想到吳沖寒如此悲壯固執,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苦笑道:「吳兄,千萬不要逼我,這又何苦呢?今日不談此事,你我何不痛快飲酒,也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吳沖寒眼中閃過失望神色,臉上佈滿悲憤之色,忽然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黑虎城。

  「砰」的一聲,趙烈眼中閃過莫名憤怒,猛然揮拳擊在書桌上,震碎了桌面上的酒罈,雙手旋轉,但見黃色烈酒並未灑落,而是被真氣捲起,如同黃龍盤旋空中,忽然呼嘯著全部衝入了口中,他眼中頓時瀰漫著濃濃酒霧,神色陰沉難定。

  六大門派雖然是圍攻黑虎城的中堅力量,可是六大門派的掌門人都或多或少和趙烈有些交情,於是此次圍攻黑虎城顯得詭異,雙方雖然氣勢洶洶,可是並沒有發生任何衝突,黑虎城依然每天人來人往,雙方非常克制,此時天下豪傑都在等著半月之後的那場血戰,誰也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樣子?數日來,不斷有成名已久的江湖豪傑進入黑虎城勸說趙烈,許多神秘人物進進出出黑虎城,希望可以化解這場江湖劫難。

  ……

  武當掌門無為道長對趙烈說,「天地萬物,人倫萬情,塵世萬理,以人眼觀,紛紛各異,以道眼觀,種種是常,何必取捨?何需分別?處事要似利刀割水,刀不損鍔,而水亦不留痕,竹影掃階塵不動,月輪穿碧水無痕,惟有生死兩忘,才能生生不息。」

  趙烈默默聆聽,神色寧靜如水,恭敬為道長倒滿美酒,始終未發一言。

  無為道長最後歎息道:「問世間情為何物?衝冠一怒為紅顏,拔刀狂戰血成河,趙幫主恐怕會在黑虎城留下千古風流情事,可是人之有生也,如太倉之粒米,如灼目之電光,如懸崖之朽木,如逝海之巨波,如何不悲?如何不樂?如何不破?天地有萬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吾不可不知有生之短暫,亦不可不懷虛生之憂,大丈夫當自強不息,創立鴻圖霸業,好男兒自當橫刀立馬,揚我武林雄風,方不枉到世間一遭。」

  趙烈聽完後心中湧上萬般豪情,沉思良久,依然未發一言,同樣發出了深深歎息。無為道長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怪異笑容,拎起滿罈美酒,仰頭喝下半壇,大笑著起身大步走出,右手還捨不得放下半罈美酒,不過才走了幾步,可是修長飄逸身影卻穿越了黑虎城門,瞬間消逝不見。

  ……

  青城掌門古天恨意味深長道:「乍聞趙幫主居然為了蕭碧痕而寧願與天下武林為敵,我甚為驚訝,根本不相信,因為這實在不像我在青城山見到的趙烈。放眼千年江湖,完成江湖霸業者絕無如衝動莽撞之輩,趙幫主一定要三思而行,天涯何處無芳草?素聞幫主風流天下,放眼過去,滿是鬱鬱蔥蔥的森林,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我可是在青城山體會過趙幫主之深沉心機,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你若想逼走蕭碧痕,如同小菜一碟,不過略施小計而已。」

  趙烈心裡異常煩躁,心緒難平,雖然恨不得把古天恨從屁股處一腳踢飛,可是眼中的迷霧卻越發濃重了,始終未答話,古天恨也只能搖頭歎息著無奈離去。

  ……

  華山掌門風遠山悠然道:「好男兒自當恩怨分明,可是趙幫主為情所困,陷入歧途,實在讓人心痛歎惜,黑虎幫能有今日之成就非常不容易,我不想看到黑虎幫激怒天下豪傑,成為第二個魔教。哎,雲之一物,或崔巍如山,或瀲灩如水,或如魚鱗,故天下萬物皆可畫,惟雲不能畫,自然中萬物,千變萬化莫過於雲,人生得失,亦如雲變幻,命運不過在一念之間,趙幫主若能度過此劫,前程不可限量,行至水窮處,心念甫動,袖裡便流霞,看那孤雲出岫,方知鶴夢悠閒,坐看雲起時,山高而雲不礙空。」

  清新茶香瀰漫在風中,風遠山顯然甚為滿意手中純淨綠茶,低頭飲了口清茶道:「趙幫主能在逆境中達到今日之成就,肯定具有大胸襟,擁有大覺悟,然人生在世,煩惱種種,往往憂愁未了,暗恨又生。殊不知,蟬噪而林逾靜,靜從動中來,水流而境無聲,處喧才見寂。水流任急境常靜,花落雖頻意自閒 .此身常放在閒處,榮辱得失,此心常安在靜中,是非利害,相信趙幫主乃是明白人,心中自有取捨!」

  趙烈依然未說話,只是靜靜品位茶之清香,可是心卻已經無法寧靜。

  ……

  少林掌門了空大師似乎看穿了趙烈心事,淡淡道:「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渡而潭不留影,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人情世態,倏忽萬端,昨日之非不可留,今日之是不可執,何不學那不系之舟,任流行走,只要胸藏丘壑,何處無江湖,何處無天下?」

  趙烈終於想說話了,可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靜靜聆聽。

  了空輕聲道:「老衲已經多年未離開少林,可是為了施主卻不得不離開少林,自古凡成大事者,經歷坎坷,渾身血汗,多是從逆境中拚殺出來的好漢,施主正是這樣的人,亂世出英雄,此時朝廷風雨飄搖,各地烽煙四起,塞外異族虎視眈眈,江湖豪傑該何去何從?」

  趙烈心中頓時熱血沸騰,忽然沉聲道:「我就是想讓天下武林成為堅不摧的鐵拳,創立前所未有的輝煌!可是大師為何還要帶領少林弟子到黑虎山來苦苦相逼,何不放下個人恩怨,共同為江湖留下名傳千古的瑰麗篇章!」

  了空歎息道:「施主若任留蕭碧痕呆在身邊,如何能夠讓天下武林心悅誠服?我也並非一定要殺了蕭碧痕,只要你能讓蕭碧痕離開黑虎城,我自然會讓少林弟子手下留情,讓她在佛祖面前懺悔,不會取她性命。」

  趙烈冷冷道:「大師好意我心領了,若把蕭碧痕困在少林,那和殺了她也沒有什麼分別,蕭碧痕早已不是以前殺人如麻的魔教教主,甚至連隨身長劍都已拋棄,為何天下武林還要苦苦相逼,大師難道還不能看穿紅塵嗎?」

  了空飄然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早已經看破紅塵,自然可以做到忘記一切,可是其他武林豪傑卻無法做到,就是苦修佛法的少林僧人也無法忘記慘死在蕭碧痕手中的同門師兄師弟,施主捫心自問,你又何嘗忘了心中的仇恨?阿彌陀佛!」

  趙烈沉默不語,目光閃爍不定。

  了空沉聲道:「方纔我進入黑虎城,見到城中的數千幫眾精神抖擻,虎虎生威,訓練有素,戰鬥力驚人,顯然施主曾經花費了大量心血,這些年輕人乃是江湖未來的希望,若真的展開血戰,黑虎幫憑借城中近萬的龐大力量,或許可以獲勝,但那將是慘烈無比的勝利,黑虎城中估計不會有多少人可以存活下來,黑虎城也將成為死城,施主就真的忍心讓這些江湖精銳為了你一己之私而喪命嗎?此戰過後,江湖沒有十年時間,根本無法恢復元氣,施主真忍心讓整個武林毀之一旦嗎?」

  趙烈陷入了沉思,心神起伏難定,久久也未能說話。

  了空雙掌合十道:「我絕對不會看錯施主,那怕面對萬千神佛,我也不會後悔!天地景物,如山間之空翠,水上之漣漪,潭中之雲影,草際之煙光,月下之花容,風中之柳態,若有若無,半真半幻,山川大地已屬微塵,凡人更是塵中之塵,非絲非竹而自恬愉,非煙非茗而自清芬,施主自然能夠明瞭。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微風吹來,了空細如竹竿的身影居然隨風飄起,似乎輕悠悠地飄出了黑虎城。

  趙烈心隨風動,神色陰沉,徹夜失眠了,根本無法入睡,誰也不想見,心事重重,煩躁難寧。淡淡清香瀰漫在無人夜裡,原來孤獨也是種享受,夾著淡淡的思緒,獨自享受著空靈的幽靜,回眸一些淡淡的回憶,看盡了浩瀚夜空的月移星魂。

  不知不覺中朝陽已經升起,窗外驀然射進來溫暖的陽光,趙烈眼中佈滿血絲,凝視耀眼太陽苦笑道:「六大門派掌門就差娥眉掌門未來了,不知道她今日可否會來黑虎城?茫茫江湖,美女如雲,可也只有靜玉稱得上是我的紅顏知己。」

  第一百一十九章美不勝收

  黑虎山青翠欲滴,天空碧藍如洗,數只白鳥飛歌,整個畫面清爽靈動,極潤眼神。蕭碧痕也沒有什麼裝扮,只不過輕輕鬆鬆地穿了件長袍,既不像絲,也不像緞,卻偏偏像是她的頭髮般柔順自然。

  山峰挺直險峻,直插雲霄,根本無法翻越,可是對於趙烈和蕭碧痕來說,卻勝似閒庭信步,兩人不時攜手飄飛在筆挺如刀的群峰之間,腳尖偶爾輕輕點在絕壁縫隙中伸出來的枝椏,兩人輕悠悠隨著白雲翩翩飛翔,蕭碧痕感覺心都飛了起來,乾脆化去全身真氣,柔軟的身子整個依偎在他懷中,任他摟抱,任他疼惜,舒服地飛蕩在青山綠水之間。

  趙烈忽然仰頭發出了酣暢淋漓的大笑,雖然長時間凌空飛渡,可他除了額頭掛著細小汗水,卻未覺真氣耗損,摟著蕭碧痕輕輕旋轉著飄落在碧綠清澈的山澗,兩旁山峰白雲繚繞,幽靜空靈,她輕笑道:「你的輕功輕盈灑脫,如天道般自然,而且真氣幾乎沒有損耗,光以輕功而論,恐怕我也要甘拜下風。」

  趙烈猛然扯斷勒住頭髮的帶子,陽光般金黃的長髮如瀑布般不受束縛地下滑了下來,他微笑道:「小時候我躺在草地上看悠悠白雲飄蕩,看飛鳥輕盈掠過,我就特別渴望能夠飛起來,追隨鳥兒飛越藍天,觸摸到飄渺變幻的白雲,所以進入江湖後,我化了很多功夫修煉輕功,而且當年亡命江湖,我也是被逼出來的,為了活命,只能無盡狂奔。」

  蕭碧痕漫不經意踢掉鞋子,露出晶瑩如玉的一對纖足,自由寫意地浸到冰涼的溪水裡去,伸個懶腰,就那麼往後仰躺,靜靜瞧藍天白雲,她出落得更迷人,像顆隨時可滴出醉人汁液的蜜桃,繃緊的身軀份外展示了若鍾天地靈氣而生,起伏豐腴的身體。

  趙烈傻傻望著清澈溪水撫摩著她的潔白纖足,水面上露出了一大截白生生的玉腿,讓他忍不住想一直往上瞧,可是卻只能看到層層疊疊的裙子,他油然笑道:「世間再也沒有比你更美的女子了,可惜此時未帶畫筆,不然我一定要把你的絕美姿勢永遠留在紙上。」

  蕭碧痕嬌嗔著把秀足從水中提起,移轉嬌軀,雙手環膝,姿態寫意放任,凝望水面,輕輕道:「我這樣子也可算是美麗嗎?不過下次一定要把我畫下來,這樣就可以永遠讓你看到我了,無論我身在何處?」她平淡話語中似乎帶著隱約的悲傷。

  趙烈挨著她坐了下來,感到了她濃濃的思念,困困的迷惑和疼疼的不捨,竟是如此清晰地輕拂而來,他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忽然沉聲道:「為什麼你的話語如此悲傷?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的。」

  柔風輕拂著她的長髮,輕拂著她的皮膚,輕拂著她的肺腑,輕拂著她的心坎,她美目深注道:「永遠有多遠?其實剎那的幸福就已經足夠。這些日子你承受了太大的壓力,每天都會有德高望重的武林豪傑到黑虎城勸說,真不想你為我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可我也真是不忍離去,如果離開你,我簡直無法再生活下去,從來就不想遠離你,無法再承受那無邊思念的痛苦折磨!」說著,說著,她雙眸開始流出了淚水,輕柔乖順地倒在他懷中哭泣,不停哭泣,就在這剎那,她軟弱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

  趙烈縱然是鐵打心腸也被融化了,可是他的眼神卻閃過了痛苦神色,寂寞紅塵萬丈深,誰人可看透?他心疼無比道:「隨他們說吧,我從來就沒把六大門派放在眼中,依然走我認定的路,我不會讓你離開!」

  蕭碧痕用袖口擦去淚痕,貼著他的耳朵柔聲道:「這些日子是我生命中最開心,最愉悅,最幸福的歲月,比甜蜜的夢還要美妙,我真的不願意醒過來,很多時候都懷疑這就是一場夢,其實只要生命中曾經有過這樣的絢爛,我縱然死也無悔!」

  趙烈忍不住摟緊了懷中柔弱的身軀,她的聲音像是細語的呢喃,像是相思的輕歎,她在耳邊細語的姿勢異常溫柔,長髮烏絲,有幾縷輕輕地拂在他的手上,只覺得她秀髮散逸,模樣俊俏無比,不由得就在她想縮回去的時候,伸手拉住纖手,讓她本來想離開的身子,就這麼在靠坐的他身邊,輕輕跪坐下來,永遠也不分離。

  蕭碧痕但覺耳頸一陣輕癢,似乎是直搔進了浮浮的心坎裡頭一般,禁不住本能地想躲,卻又覺得手筋腳肌陣陣發軟,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溪水嘩嘩流淌,她好希望永遠就這樣陪伴在他身邊,無論承受什麼樣的委屈。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十天。

  許多武林豪傑絡繹不絕地來到黑虎城中,刀劍雙俠柳如風和黃思思,少林戰僧凌空,武當裂空劍虛無道長,巨浪幫主浪濤……紛紛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勸說趙烈交出蕭碧痕,趙烈忙得幾乎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每次都是靜靜聆聽,目光濃霧瀰漫,神色寧靜如水,面無表情,誰也無法看透。

  只要有時間,趙烈依然每天陪著蕭碧痕,兩人形影不離,如膠似漆,甚至有些冷落了宛兒。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九天。

  凌波玉女李苓玉來到了黑虎城下,群雄望到了失蹤多年的李苓玉,引發了不小的轟動,十多年前,她可是眾多武林豪傑的夢中情人,乃是武林七大高手中唯一女子,她沒有說話,而是孤身默默進入了黑虎城。

  趙烈靜靜凝望坐在面前的李苓玉,雖然面容依然清麗,可是明顯感覺到了她的眼神似乎蒼桑了很多,他看到了痛苦和憂傷,心中湧上絲絲疼惜,不由想起妖艷詭異的宋青河,沒想到宋青河真的如此絕情,李苓玉性情溫宛,容貌嬌美,宋青河卻能輕易放棄,他真是有些惋惜,於是沉聲道:「命運真的很奇怪,十多年的悠悠歲月可以寧靜地度過了,可是剎那間就會在很短時間內發生太多事情,這些日子你肯定經歷了很多無法忘記的事情。」

  李苓玉臉上閃過悲傷神色,幽幽道:「有些事情忽然就發生了,然後忽然結束了,快得讓我來不及悲傷,恍然如夢,可是偏偏卻永生也無法忘記!本來我再也不想回到江湖,可是我還是想來看看你,我已經對蕭碧痕毫無仇恨,早就徹底忘記了她對我的傷害,此次趕到這裡,反而希望你們能永遠守在一起,你們之間的故事已傳遍江湖,她比我幸福多了,你千萬要珍惜!」

  趙烈淡淡道:「江湖卻不能忘記曾經的仇恨,六大門派和武林豪傑咄咄逼人,我只能血戰到底!」

  李苓玉柔聲道:「其實你可以選擇退隱江湖,徹底忘記江湖的恩怨情仇,那樣你們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只有失去過方才明白,能和心愛的人生活在一起,才是世間最大的幸福。」

  趙烈靜靜凝視手中的茶水,一動不動,久久也未說話,再抬頭時,李苓玉已經飄然遠去了,他飲盡杯中涼茶,自言自語道:「我的心中既然已經有了江湖,又怎能退隱江湖?」

  良久,蕭碧痕悄然走了進來,伸手放在趙烈肩頭,細緻體貼地為他輕輕揉著,幽幽道:「李苓玉真是可憐,當年我隨意一劍卻給她帶來無盡傷悲,可是她卻原諒了我,這些日子我總是夢見那些慘死在我手中武林豪傑,噩夢連連,那時候我悲憤之下喪失理智,殺人如麻,罪不可恕,此時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後悔內疚,痛苦難寧。」

  趙烈忽然起身把蕭碧痕緊緊摟在懷中,沉聲道:「你不要多想了,那些都是往事,已經過去了,你已經放下了長劍,心中早就沒有了江湖,得饒人處且饒人,希望天下豪傑也可以放下心中怨恨。」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八天。

  許多和趙烈素不相識的武林豪傑也開始入城勸說,不少成名已久的江湖豪傑甚至給趙烈磕頭跪下,聲淚俱下,悲痛萬分地控訴蕭碧痕曾經在江湖中翻下的滔天巨罪,期望趙烈能夠為了武林正義交出蕭碧痕,趙烈雖然未說話,可是逐漸顯得越來越煩躁,神色越來越陰沉。

  大戰一觸及發,黑虎幫留守各地分舵的普通幫眾紛紛違抗趙烈的命令,陸續快馬返回黑虎城,決心與趙烈共同誓死迎戰六大門派和天下豪傑,決不苟且偷生,黑虎城中的幫眾已經接近萬人。

  趙烈望著這些好兄弟,心中沒有興奮激動,反而驀然感受到沉重的壓力,黑虎幫的全部力量幾乎都匯聚到黑虎城,各地分舵已經成為空架子,若鐵血聯盟此時揮師南下,可以輕易攻佔黑虎幫的大量地盤。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七天。

  娥眉掌門靜玉終於姍姍進入了黑虎城。

  趙烈望到了靜玉不染半分人間煙火的玉容,心情似乎得到了放鬆,悠然道:「該來的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你雖然早來到了黑虎城,可是卻遲遲不來,你若再不來,我恐怕只有到城外去找你了。」

  靜玉有超乎尋常的靈動之美,像飄然而過的山風,不追逐,也不催促,閒適的悠遊群山,如同從最高遠晴空遺落世間的一剪寒梅,她凝視趙烈道:「雖然過了好幾年,可你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麼改變,總是那麼衝動輕狂。」

  趙烈沉聲道:「人總是會改變的,我早已不是以前的趙烈,有些改變是在心中,平時看不出來而已。不過每次看到你,我都會感覺心情沉靜,身心極度放鬆,在你面前,我永遠不會改變。」

  靜玉淡然道:「數年前恐怕沒有人相信你會在江湖掀起滔天巨浪,決定天下武林的命運,可是此時江湖的命運卻掌握在你手中。我不想過多說些什麼,世間本來就存在很多的遺憾,有的時候遺憾也是一種美麗,世間並沒有完美的的人生,淡看人生,不如放身心,冥然任天造,不如收身心,凝然歸寂定。」

  趙烈沉思片刻,忽然故意傻笑道:「我們之間有遺憾嗎?」

  靜玉秀臉忽然泛起幾乎無法察覺的淡然嫣紅,寧靜道:「你心中早已經明瞭,何必再問?」

  趙烈忽然正容道:「我們當真只能是紅顏知己嗎?」

  靜玉微笑道:「我已落髮為尼,身為娥眉掌門,心中只有佛和青山綠水,紅塵俗世的情感早就化作灰塵,隨風飄遠了。風花之瀟灑,雪月之空清,唯靜者為之主。心地無波濤,隨處皆是青山綠水,性天中有化育,心見魚躍鳶飛。」

  趙烈似乎根本沒聽進去,湊近她的面容,輕聲道:「始終無法忘記娥眉山上的旖旎場面,反正幾天後生死難料,不如今日讓我再親你一下,不知可否滿足我這個小小願望?」

  靜玉沒有答話,依然靜靜凝視趙烈,身著雪白麻衣,芳眸無慾無求,手掌心向外作蓮花法印,玉容仙態不染半絲塵俗。

  趙烈的心似乎也變得純淨了,聳聳肩膀,無奈苦笑道:「在你面前我總是寧靜如水,我真是服了你,能與你成為知己,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或許正如你說,遺憾也是一種美麗,雖然是殘缺的美,可是同樣讓人刻骨銘心。」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六天。

  慕容世家老大慕容傑率領大隊家將也趕到了黑虎城,慕容無雙也跟隨而來,她的秀髮高高從腦後束起,露出特別修長潔白的頸子,顯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優雅風姿,修長嬌挺的身影讓城外年輕人露出了萬分迷醉神色。

  司馬空的心忽然跳得很厲害,心中泛起了異樣滋味,終日沉溺在花叢中,表面上風流瀟灑,可是內心深處卻感到了極度的空虛和疲憊,此時望到無雙高挑修長的身影,居然動了真情,生命中曾經如花似玉的眾多美女驀然變得一文不值,味同嚼醋,他暗自在心中發誓,「若能得到她的青睞,我寧願拋卻萬般風流,定用此生永遠小心呵護她,生生世世疼愛她。」

  慕容無雙獨自從城外密密麻麻的江湖豪傑中穿過,這些日子,城外護城河上的吊橋並未收起,任憑來來人往,她徑直進入了黑虎城,城外眾多年輕俠客的面容佈滿失望之色,因為她目光低垂,始終未曾朝任何人望過一眼。

  黑虎山青翠挺拔,黑虎城巍峨雄偉,可是落在無雙眼中卻顯得陌生而遙遠,她背對趙烈輕聲道:「相見不如懷念,可是心中有著太多的不捨和牽掛,總有些未瞭解的心願,所以我還是來了。」

  雖然慕容無雙就站在面前,可是趙烈覺得如同間隔了千山萬水,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無雙似乎心有靈犀,感覺到了微妙難言氣氛,她轉頭柔聲道:「你什麼也不用說,蕭碧痕還好嗎?我還從來未見過她。」

  趙烈微笑道:「馬上就可以見到了,蕭碧痕早已不是曾經縱橫天下的黑道高手,她冷酷高傲的外表下面有著豐富敏感的心,在我眼中其實是個溫柔多情的女人。我先陪你四處走走吧,你還是第一次到黑虎山。」

  慕容無雙垂下螓首,輕輕道:「你還是多陪陪蕭姑娘吧,她此時比我更需要你,今日你叫旺財陪我到黑虎山四處走走吧,還記得你和旺財就是在黑虎山偶然邂逅,那時候旺財繪聲繪色的描述讓我捧腹大笑呢,黑虎山經常在我的夢中出現,這是你初入江湖的地方,我想好好看看。」

  趙烈凝視無雙道:「你真是成熟了,早已不是驕蠻無理的少女,殺害南宮雨的真兇已經來到城外,也該讓天下武林知道真相了,心中的仇恨我從未忘記!我會讓旺財安排你先好好休息,來日方長,黑虎城將會是我們的家,此時我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

  慕容無雙就在轉身的瞬間,彷彿聽到了佛的禪語,看見萬物的生生不息,她的心頓時靜了,神思綿綿於天際,隨心所欲,佛其實就是不爭不搶不強求,心靜了,世間到處都是佛。

  可是當她和張旺財漫步在青翠黑虎山時,望到旺財依然憨厚老實的面容,聆聽到旺財喋喋不休的話語,她還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她和趙烈在山水聯盟度過那些快樂幸福的日子,清秀雙眸滴出淚水,有些事情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雖然是深夜,可是空氣有些潮濕壓抑,黑黑的天空無星無月,趙烈獨自靜靜坐在書房中思索,忽然感到心煩意亂,手中的白玉酒杯竟然不知不覺捏為粉末,他忽然起身走出房間。

  趙烈負手站在城頭,遠眺月夜下壯麗的平原夜景,無數黑虎鐵衛依然精神抖擻,小心戒備,更有無數火把和風燈點亮了整個夜空,但見城外寬闊平原上營帳林立,紛亂繁雜,黑沉沉靜悄悄的,除了守夜的人外,全都酣然大睡。

  趙烈目光凝視神秘淒迷的廣闊原野,雙眼透出一種難而形容的深沉和冰冷的味道,使人有點不寒而慄,空中忽然刮過一陣冷風,吹滅了附近的幾個火把,他忽然轉身,靜靜凝望城頭的陰暗角落,但見一個若有若無的影子鬼魅般站在黑暗中。

  熄滅的火把再次點燃,數名黑虎鐵衛敏銳感覺到了趙烈突如其來的舉動,驀然發覺有條淡淡的黑影出現在城頭,他們迅速刀劍出鞘,幾乎同時,箭樓上的數十名寒月護衛手中森冷的弓箭也對準了隱藏在黑暗中的陰影,趙烈忽然微笑著讓他們收起武器,熊熊燃燒的火把清晰映出了慕容秋水的面容。

  慕容秋水忽然從趙烈的眼神中看到了無盡的冰冷,忍不住歎息道:「每次看到你都讓我驚歎,你每天都在變化進步,此時連我也不知道你的功力深淺了,你變得越來越可怕了,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你若真為了蕭碧痕,就應該放棄權利,退隱江湖,你率領黑虎幫與天下武林激戰,反而會害了她。」

  趙烈目光深沉,緩緩道:「今日之所是未必所是,今日之所非未必所非,沒想到你也來逼我退出江湖,這些日子黑虎城就沒有片刻安寧,慕容兄為情而退出江湖,神龍見首不見尾,終日飲酒消愁,枉廢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可是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

  慕容秋水搖頭道:「你的野心太大了,也許在你心中,稱霸江湖遠比蕭碧痕更重要,可是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的時候就才後悔莫及,肝腸寸斷,哀莫大於心死,權利榮耀不過鏡花水月,何必苦苦追尋?何不攜心愛女人浪跡天涯,那是何等逍遙暢快!」

  趙烈目光閃爍,冷冷道:「窮者獨善其身,達者兼濟天下,雲厚者雨必猛,弓勁者箭必遠,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既然進入江湖,我就絕不逃避責任,塞外突厥鐵騎屢次進犯我朝,北方的金戈鐵馬,北方的血雨腥風,北方的馬踏戈壁,北方的亂世風雲在這裡是看不到的,可悲慕容兄空有絕世武功,卻安然退隱江湖,任憑突厥大軍屠殺邊境百姓,任憑數百萬黎民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試問天下,誰是英雄?」

  持刀穿越萬里煙塵,飲馬長江水,虎嘯中原大地,龍吟塞外黃沙……這些似乎都是很遙遠的事情,慕容秋水似乎早就忘記了年少時的雄心,可是他卻沉默了,臉色有些蒼白,苦苦沉思,他心中的熱血並沒有冷卻,開始沸騰,這些年的消極避世,落魄飄蕩就當真對得起飄然遠去的她嗎?江湖人學武到底是為了什麼?

  夜更深了,慕容秋水驀然消逝了,趙烈高大的身影逐漸完全融入到陰冷的黑暗中。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五天。

  神武大將軍楊風也風塵僕僕獨自趕到了黑虎城。

  楊風凝視掛在書房中的那幅《萬馬狂奔圖》,此圖長達三丈,氣勢蓬勃,野馬身上激烈抖動的健壯肌肉展現出原始而野性的美,飛揚馬蹄捲起的塵土把夕陽也遮蓋了,眼前的畫卷似乎復活了,萬馬狂奔,耳畔似乎迴盪著震懾大地的馬蹄聲。

  良久,楊風才回頭對趙烈道:「我從此畫卷中清楚看到了你心中的抱負和野心,黑虎城附近會聚的大量武林人士已經驚動的朝廷,可是朝廷此時根本沒有心思來管這件事情,本來突厥之王決心與我朝和解,兩國不再開戰,可是他卻突然死亡,扎傑皇爺已經正式登上王位,扎傑乃是雄才偉略的霸主,厲兵秣馬,塞外風雲再起,突厥鐵騎恐怕將會在近期猛攻我朝。」

  楊風滿臉悲憤神色道:「雖然邊關危急,可是當今聖上越發驕奢淫逸,建東都,開運河,築長城,加上連年的大規模的巡遊,無休無止的勞役和越來越重的賦稅,已經把百姓壓得喘不過氣來,民不聊生,國內動盪不安,各地接二連三地發生了農民暴動,烽煙四起,朝廷大軍忙著四處鎮壓,已經沒有力量阻擋突厥大軍的攻擊,若突厥大軍此時揮師南下,錦繡河山必然落入異族之手,那時候天下黎民百姓恐怕將陷入兵荒馬亂,水深火熱之中。」

  趙烈壯志凌雲,閉上眼睛,似乎再次回到了荒涼壯闊的玉門關,置身千軍萬馬之中,看到數十萬大軍的悲壯瑰麗場面,他心中忽然湧動著無法抑制的興奮,驀然睜開雙眼,沉聲道:「只要我有能力,只要我還活著,一定會帶領黑虎幫全力協助朝廷大軍抗擊突厥鐵騎!」

  楊風憂慮道:「數日後六大門派將攻擊黑虎城,成千上萬的武林豪傑恐怕將喪命黑虎城,好男兒自當在危難時刻報效國家朝廷,可是如此眾多熱血男兒卻為了你的兒女私情而葬送性命,豈非讓塞外突厥鐵騎恥笑,此時邊關岌岌可危,國將不保,可笑上萬武林豪傑卻準備豪氣萬千地自相殘殺!」

  趙烈握緊雙拳,冷冷道:「那是天下武林豪傑苦苦相逼,我並不想與天下武林為敵,我想讓天下武林成為無堅不摧的鐵拳,可是我此時已經沒有選擇,只能迎戰,絕不退縮!」

  楊風神色寧靜如水,寬闊額頭顯示出了智慧的光芒,抬頭緩緩道:「你其實還有很多選擇。放眼天下武林,恐怕也只有你能夠聯合天下武林豪傑,共同抗擊突厥大軍,黑虎幫已經是江湖第一大幫,六大門派掌門都與你頗有交情,你更是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只要做出了合適的選擇,黑虎幫完全可以在短時間內稱霸江湖。」

  趙烈似乎被戳到了籠罩迷霧的內心深處,神色驀然變得慘白陰沉,瞳孔收縮,忽然鬆開了雙拳,目光變得異常冷靜,沉聲道:「楊兄顯然是有備而來,你並非江湖人,而是朝廷戰功卓著的大將軍,可是對江湖形勢的判斷卻讓絲絲入扣,不愧為百戰百勝的大將軍。」

  楊風氣度平和,依然沉穩道:「趙幫主若決意為了蕭碧痕而率領黑虎幫血戰六大門派,那肯定會情動九天,此情堪比天空日月星辰,天地將為之而潸然淚下,無數熱血男兒的鮮血將造就不滅的愛情神話,你和蕭碧痕之間的情事必然成為流傳千古的風流佳話!」

  趙烈靜靜聆聽,心中沒有熱血沸騰,而是湧上無盡的悲傷和絲絲縷縷的柔情。

  楊風頭上已經開始有了白髮,雙眼射出了悲天憫人的目光,沉聲道:「為了國家朝廷,我可以犧牲一切,包括我的性命,也可以承受世間最慘烈的痛苦和折磨,個人榮辱得失在面對天下黎民百姓安危的時候,顯得格外渺小,微不足道!若想成就非凡事業,必然會失去一些東西,世間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我知道這將會是異常艱難而痛苦的抉擇,也是你人生最重要的選擇,這個抉擇不僅僅影響你自己,而且將影響千千萬萬人的性命!」

  趙烈目光閃爍,渾身散發出讓人窒息的恐怖冰冷。

  「當年在玉門關,你和吳沖寒孤身勇闖突厥數十萬大軍,殺敵無數,更怒斬突厥副統帥,給以我極大的震撼,若你能聯合整個江湖的數萬豪傑,那將會是震驚天下的力量!我在朝廷,你在江湖,希望我們可以攜手共同抗擊突厥大軍,若你能為了蒼天黎民百姓而做出選擇,請受我一拜!」楊風心神激盪下,向來冷靜仁厚的雙目竟然閃爍著淚花。

  趙烈趕緊伸手攔住了楊風,未發一言,神色陰沉如窗外無盡的黑夜。楊風看到了趙烈眼中閃過一抹痛苦神色,心中有些不忍,不再說話,忽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重重歎息後轉身緩緩離去。

  秋意濃,夜深沉,愁千縷,思無眠,悲涼的秋風在窗外吹送,樹兒隨著夜風在空中搖晃,如同無數黑影就這樣的搖擺著,更加顯得陰深可怕,雲緩緩散去,雲端裡露出了一輪殘月,月色是蒼白的,影在烏雲上,讓烏雲變成了慘淡的銀灰色。

  趙烈突然間意識到秋已深了,估計冬天很快就要來了,頭上如瀑布般的金黃色長髮流瀉下來,輕柔地落在肩背上,臉龐輪廓象刀割般清楚分明,予人堅毅決斷的感覺,可是此時他卻無法取捨,這是異常艱難的抉擇,他雙拳由於長時間緊握而發白,目光充滿了極度的痛苦,心煩意亂之下,忽然揮拳朝窗外大樹擊去,沒有呼嘯的拳風,兩三丈外的樹幹沒有絲毫晃動,可是懷抱粗的樹卻赫然留下拳頭大小的空洞。

  趙烈身材高大,宛若一座浸透血的山峰高高聳立,滿頭長髮飄於背後,髮絲屈張,恍如妖魔怪獸,使人不寒而慄,月冷如刀,將他堅強挺立的背影斬成萬頃銀光。

  天空忽然陰霾下來,大塊大塊鐵灰色的烏雲在低空緩慢掠過,幻如地獄冥界的妖雲,趙烈的心亦如黑雲變幻無常,良久,陰沉面容忽然浮現微笑,笑容中隱約有種月光的慘淡,那是黑夜殘留的陰影,黯淡月色詭異飄過的時候,可以看到他眼中無盡的悲傷和痛苦。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四天。

  城外的武林豪傑越聚越多,總數已經達到了六七千人,密密麻麻的帳篷星羅棋布在分散在荒野中,趙烈的狂妄和蕭碧痕無法化解的仇恨讓群雄同仇敵愾,摩拳擦掌,眾豪傑不時高高揮舞著森冷刀劍向黑虎幫示威,氣勢洶洶,此時氣氛已經沒有了前幾天的輕鬆愜意,雙方敵意越來越重,隨時可能爆發流血衝突。

  南尊海嘯天依然巍峨絢爛,仙風道骨,皮膚光滑如嬰兒,氣度穩穩地宛似泰山,眉宇間散發出震懾天下的龐然氣勢。可是六大門派的眾多高手卻沒有這種絕代風度,眾人神情越發凝重緊張,趙烈並沒有絲毫妥協退讓的意思,黑虎幫依然有條不紊地冷靜地備戰,上萬幫眾在黑虎城構築了牢固防線,堅不可摧,讓人心驚膽戰。

  趙烈這兩天忽然變得有些反常,明顯減少了和蕭碧痕相處的時間,有時帶著慕容無雙到黑虎山四處遊蕩,或者獨自在書房冥思苦想,整個人似乎瞬間就消瘦了許多,變得沉默寡言,到了夜晚則獨自外出,直到拂曉才回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整個人似乎都深深隱藏在神秘濃霧中。

  蕭碧痕似乎更開心了,神色寧靜如水,前些日子堆滿臉上的憂慮反而消逝了,雙眸蕩漾著幸福的目光,渾身散發出驚心動魄的光彩,艷光四射,讓人不敢逼視,她知道趙烈這兩天幾乎沒有睡覺,於是每夜都會精心細緻地熬好雞湯,囑咐宛兒小心送到書房,清香美味的湯蘊涵了她無盡的柔情蜜意。

  一陣冷風忽然吹過,枯葉隨風飄上了半空,打了一個轉,又落到了地上,夜已經深了,就只有孤單的枯葉,更顯得了深夜的悲涼冷清,蕭碧痕站在遠處閣樓的窗戶口,癡癡凝望書房中熟悉的身影,終於看到趙烈大口喝下了她親手調製的熱湯,窗外大地萬物蒙上了殘月蒼白的灰,讓那本來就悲淒的場境加添了落泊與寂廖,可是在那剎那,她卻感到了無比的開心幸福,雖然深夜冰冷露水已經沾濕了她單薄的衣裙。

  不知何時何地,她的心便造化得這般柔和,這般寧靜,沒有煩惱,沒有惆悵,沒有哀怨,深遠地靜靜看待一切,心沉到透明晶瑩的幽深處,沐浴著輕輕的晚風,皓月淡籠著清冷的靜謐,今夜她不想入睡,不願錯過生命的每個時刻,哪怕是寂寞的時刻。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兩天。

  兩天後,趙烈似乎恢復了正常,可是雙眼不時露出陰沉痛苦的目光,他依然和蕭碧痕攜手漫遊在青翠的黑虎山,可是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似乎都害怕驚碎青山的寧靜,秋風吹過,絢爛黃色紅色染紅了漫山遍野,畢竟已經是深秋,雖然無限美好,可總讓人感覺到莫名的憂愁失落。

  「多少次心落寞間,靜看夏夜的風輕輕流動,窗前盛開的花兒暗香悄送,多少次心沉忍時,聽任冬日的飛雪落在我肩,寒冷滴滴浸入心中。」蕭碧痕心中雖然幽怨,可是臉上卻浮現絢爛笑容,此時能與他漫步,已經是夢中的奢望了。

  花香怒放佳人羞,醉垂山道兩邊的鮮花,似乎引來了兩隻彩蝶隨她而舞,久久也不願離開她的左右,趙烈含笑伸出手,想去抓住兩隻蝴蝶,但是,卻又什麼也抓不住,鮮艷蝴蝶似乎只是幻覺,他只能靜靜地看著這一刻虛無美麗詭異逝去,忽然感到了突如其來的蒼白無力和無盡的悲哀,額頭上忽然流出了冷汗。

  蕭碧痕心中充滿了疼惜,迅速伸手從懷中拉出柔軟絲巾,溫柔地為他擦去冷汗,秀美雙眸充滿了柔情,她的性格孤傲而剛烈,若換作以前,肯定不會讓他承受如此多的壓力,早就黯然離開,或者悄然出城和天下豪傑拚命痛快搏殺了,可是最近幾天望到了他隱藏在雙眼深處的絲絲痛苦,她的心反而變成了前所未有的寧靜,並沒有離開,而是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守在他身邊!

  路邊忽然有花蕾驀然綻放了,趙烈傾聽到了生命的卑微起落,曇花綻放那一瞬,他看見了零凋的無限傷悲,生命便是幾多無奈與掙扎,生命便是幾多精彩與拚搏,生命便是幾多悲歡離合,他忽然拉緊了她溫軟滑膩的玉手,此時無聲勝有聲,亦或者是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蕭碧痕無怨無悔摘一朵花,花瓣一片片落入水中,洇紅了一池春水,輕舞霓裳,她薄裳輕飄,幽香襲人,輕緩地舒展著氤氳的魅惑,她心情格外坦然寧靜,反而更添美艷,所有山盟海誓都淡了,剩下濃濃的,只有他們相互糾纏的目光,時光便在那一刻,成了永恆,心在微笑,「無論容顏如何變幻,無論世事如何變遷,你的輕狂不羈,唯我能懂,而我的千千心結,亦唯你能解。」

  黑虎城內外匯聚的江湖豪傑接近兩萬人,人數遠遠超過了十多年前圍攻魔教的慘烈血戰,這場百年來江湖中規模最大的激戰逐漸逼近,城外數千武林豪傑情緒激動,神情悲憤,若非六大門派掌門和南尊極力控制局面,恐怕已經有不少身負血海深仇的好漢硬闖黑虎城了,英雄劍張楓這些日子可謂風光無限,慷慨激昂,整日四處煽風點火,儼然成為俠肝義膽的大英雄,光芒四射,贏得滿堂喝彩和眾人尊重!

  不少江湖血性漢子想到蕭碧痕這些日子在黑虎城中悠閒地談情說愛,心中憤怒無比,恨不得馬上進攻黑虎城,哪怕粉身碎骨也絕無絲毫猶豫,誓死與蕭碧痕同歸於盡!

  南尊海嘯天雖然憑藉以往威勢勉強把這些憤怒的武林豪傑壓制住,可是他抬頭望著固若金湯的黑虎城,望著城頭密密麻麻的黑虎幫眾,兩天後的場面顯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難道真要與黑虎幫展開血戰嗎?此戰六大門派和海嘯天並無必勝把握。

  黑虎幫和城外武林豪傑之間的氣氛緊張萬分,如同高溫下的火藥桶,只要一點點火星,隨時可能爆炸!五六名武林豪傑無法忘卻慘死的親人,可是卻只能日日駐紮在城外,幾乎崩潰了,他們終於無法忍受,忘記了南尊海嘯天的命令,悄然靠近黑虎城,迅速拔出刀劍,驀然踏著寬闊護城河的水面,不顧一切凌空飛身而衝向了高達數丈城牆!

  黑虎城頭上千寒月護衛沒有絲毫慌亂,距離最近的百多名寒月護衛飛速地拉弓搭箭,冷靜無比,手中森冷強弓如山穩定,漆黑鋒利的長箭頓時如飛蝗般射向這五六名武林豪傑,長箭夾帶著讓人恐怖的破空呼嘯聲,飛身在空中的數人奮力揮舞刀劍阻擋,可是這些並非普通弓箭,鋒利長箭的力道可輕易射穿堅硬岩石,而且密密麻麻的長箭巧妙封死了所有閃避角度,他們根本無法擋住全部弓箭。

  城外數千群雄眼睜睜望著飄蕩在空中幾名好漢被無數蘊涵內力的長箭刺成刺蝟,「嘩啦,嘩啦」,幾人紛紛墜落護城河中,數十名江湖客迅速衝到河中把這些被亂箭射中的好漢抬了出來,城外數千豪傑頓時憤怒如沸騰開水,拔出刀劍,潮水般湧向黑虎城!

  兩千名長刀鐵騎迅速拔出長刀,冷靜沉穩地衝到城頭,千百枝森冷長刀立在城頭,數千鋒利長箭更是早已經對準了城外情緒激動的武林豪傑,眼看即將爆發慘烈的流血衝突。

  南尊海嘯天忽然凌空飛越了密密麻麻的武林豪傑,如同大鳥飄然落在寬闊護城河上,傲然站在水面,忽然輕輕在水面跺腳,但見他身後驀然爆發出排山倒海的恐怖巨浪,喧囂激動的群雄忽然寧靜下來。

  眾人這才駭然發覺剛才擅自硬闖黑虎城的五六名好漢身上雖然插滿了鋒利長箭,可是並未喪命,這些長箭不過射穿了大腿和手臂,並未射中要害,顯然剛才黑虎幫的寒月護衛手下留情,並不想取他們性命,可是寒月護衛異常精湛準確的箭法讓在場眾人膽寒怯步!

  海嘯天迅速為受傷的豪傑止住流血,六大門派掌門挺身而出,帶領眾多豪傑緩緩退到遠方的帳營,暫時控制住了憤懣激動的群雄,可是每個人的心中都湧上陰影,誰也不知道兩天後是什麼場面,此時雙方敵對的氣氛讓人窒息,黑虎城的沉重大門關閉了,吊橋也迅速拉起,空氣中瀰漫著大戰前的肅穆悲壯氣氛。

  六大門派攻擊黑虎城的期限只剩下了一天。

  第一百二十章一笑傾城

  前幾日陰沉的天氣豁然開朗,秋末的風有些寒冷,可是湛藍的天空讓人充滿了希望。黑虎城緊閉的城門忽然打開,吊橋也緩緩放下,趙烈終於露面,親自出到城外,不過並非向六大門派妥協,卻是為了站在城外那個消瘦的紫色身影,韓夜冰終於在最後一天趕到了黑虎城,他的眼中只有她,根本沒有把天下武林放下眼中,城外數千豪傑心裡很不是滋味。

  宛兒在廚房忙忙碌碌地準備著精緻的飯菜,自然有種天真爛漫的動人神態,可是一顰一笑又有種妖媚入骨的風姿,明天就是六大門派進攻黑虎城的日子,她忽然有些傷感,雙眸中閃爍的晶瑩淚水滴落在青翠的菜湯中,清淡的菜湯也憑添了幾分苦澀。她並非擔心明天的激戰,只要能陪在趙烈身邊,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只是覺得莫名的傷悲淒涼,命運就是這樣殘酷,曾經伴隨在趙烈身邊的幾個女子終於先後來到了黑虎城,可是卻不知道明天以後是否還能陪在他的身邊?

  慕容無雙這些天跟著張旺財四處閒逛,不知為什麼,她似乎有意避開了蕭碧痕,雖然來到黑虎城好幾天了,卻還未見到蕭碧痕,無雙今日穿了件寬大的鵝黃色衣裳,身材飽滿均勻修長,線條柔和完美,她靜靜凝望擁有神秘氣質的韓夜冰,不由想起了太多驚心動魄的往事,一路走來真的很不容易,她忽然對韓夜冰露出了溫柔笑容,歲月悠悠無痕,她已經不是曾經驕橫刁蠻的無雙了。

  韓夜冰烏黑柔軟的短髮在頭上結了個簡單的髮髻,以玉簪固定,隨意得有小撮髮絲散垂下來,另有一種獨特放任的韻味。趙烈的江湖生涯動盪曲折,她們幾個實在沒有機會聚在一起,過了那麼多年終於在黑虎城碰面了,心中自然無限感慨,她巧笑倩兮對無雙道: 「你和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更加美麗而溫柔,我們早該見面了。」

  慕容無雙剛要說話,宛兒忽然端著菜餚走了進來,乖巧道:「今天難得聚在一起,我特地做了很多菜,都是我從黑虎山採來的野菜和幫中兄弟打來的野味,有鮮筍、山蕨、野苦菜、溪魚、兔子肉、土雞、香狸、冬芋等等,而且山上溪水中更有野生溪鰻,這可是生命力特強的魚,宰殺後控盡內臟仍能成活,刺少肉肥味美無鱗,性喜在山洪暴發時藏在水流最激處,此魚與紅酒清燉,加些當歸、枸杞之類藥材,味道非常不錯,兩位姐姐可要好好品嚐,蕭姐姐怎麼還未來呢?」

  蕭碧痕其實早就來到屋外,此時才纖纖細步走了進來,小心翼翼,裊裊娉娉,低頭走了進來,冰作肌膚玉作骨,雲為衣裳花為容,嬌羞無限,似乎很害怕面對房屋中的三個少女,她的白布衣裙寬大柔軟。一塵不染,輕輕坐下,並腿挺腰坐在椅子上,如大家閨秀般羞澀,不經意間抬起頭來,美得令人目眩。

  趙烈微笑道:「大家快嘗嘗宛兒的手藝,她可是我親自調教出來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幾條野生溪鰻可是我親自到山澗急流中捕獲而來的。」

  韓夜冰靜靜凝視蕭碧痕,眼前的女子絕美柔順而帶著靦腆羞澀,未帶絲毫江湖氣息,根本看不出她竟然就是黑道第一高手,蕭碧痕身上早已沒有任何鋒芒殺氣,雙眸蕩漾著無盡的溫柔體貼,韓夜冰心中居然感到了一絲疼惜,可是她很快想起了命絕於大雁塔的鬼王,心中湧上連綿不絕的傷悲。

  蕭碧痕心裡非常難受,根本不敢凝望韓夜冰的目光,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內疚,大雁塔頂的決戰乃是為了趙烈,只是沒想到鬼王功力已達神鬼境界,她迫不得已使出全力,可一旦拼盡全力,就連她自己也無法控制生死了,她惟有把目光轉向側方,剛好迎上了慕容無雙的目光。

  慕容無雙出奇地平靜,柔和而凝重,渾身散發出無盡的恬淡平和,兩人目光糾纏,她和蕭碧痕共同跌進既美麗又傷感的回憶裡,心靈徹底敞了開來,許多朦朧飄忽的思緒紛至沓來,揮之不去,互相碰撞搖曳著記憶的葉片,心像那秋樹,無奈飄灑一地,只把寂寞掛在枝頭年華,如河流靜靜的流走,流走的是無情的歲月,留下的是無奈的傷感。

  明天就將是黑虎幫和六大門派決戰的日子,她們四人各自沉思,互相凝視,卻沒有人說話,可是她們都明白,她們能在此時來到黑虎城,能在此時守侯在趙烈身邊,早就把生死拋開了。就連宛兒有感覺到了無法言語的淡淡傷感,安靜地坐著,滿桌子精緻菜餚熱氣騰騰,可是逐漸變冷了,依然未有人動筷,氣氛顯得格外幽怨,格外哀怨,格外微妙,濃得無法化解。

  趙烈也感到有些傷感,沉浸在往事回憶中,忽然起身灑脫道:「蕭姑娘想讓我為她畫像,今日天氣不錯,我擅長寫意山水畫,而韓姑娘乃是工筆人物的繪畫高手,不如我們到黑虎山上四處走走,找個地方為蕭姑娘完成繪畫,宛兒快去準備好筆墨色彩。」

  清幽黑虎山,清溪飛瀑,依翠竹千竿,晴則層嵐聳翠,夕照揚輝,雨則浪捲波翻,水聲鳴玉,天空節節凌雲,片片淒美,疊疊綠嵐煙樹榭,汩汩清流夕陽中,清幽無限,青山飄渺白雲低,萬壑爭流秋風瑟,天色低沉,枯葉在秋風裡舞蹈,舞姿婉若游龍。

  蕭碧痕靜靜坐在清澈溪邊,身下山巒起伏,河流婉蜒,她赤著如霜雪白玉足,一隻足踏著青翠草地,另一足浸在冰冷溪水中,抬頭凝視山腰悠悠白雲,說不出的寧靜平和。趙烈對韓夜冰沉聲道:「我們兩人共同完成這幅畫,你完成人物工筆,我最後補上飄逸的山水背景。」

  韓夜冰有沉靜神秘之美,如同靜靜推開一扇窗戶,可以看見無盡的美好世界,美眸下濃密的眼睫毛更增添了神秘感,俏麗短髮卻透出飄然獨立的個性,她靜靜凝視蕭碧痕,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驚艷美麗,於是凝神繪畫,幾倏鋒利的線條落在宣紙上,落筆處皆是絢爛色彩。

  淺的藍,幾乎不含有紅的痕跡,就如海水的清冷,深邃的藍色,帶著海水跳動的亮光,沉浸在無盡靜謐的等待中,寶石般的靚麗幽藍似乎隱匿著遙不可攀的顏色,青色和紫是帶著夜空的憂鬱也帶著夢幻的遐想,藍紫,就是藍莓的那種顏色乃是極具誘惑的色彩,隱藏了高貴氣質。韓夜冰靜心用手中畫筆和心中色彩描繪著蕭碧痕的絕世美麗,似乎漸漸淡忘了她們之間的恩怨。

  蕭碧痕似乎完全化身為精美無暇的玉雕,一動不動,可是她的目光卻緩緩掃過了其餘三個女子,雙眸閃過欣慰的目光,心中再也沒有牽掛,柔和目光最後凝固在趙烈身上,無限眷戀,「也許錯過了晨曦,還有午後的燦爛,也許錯過了黃昏的迷霧,還有深夜的寂靜,也許錯過了清澈的小溪,還有浩瀚的大海。」

  落日飄然消逝在遠方,天色有些黯淡,天空輕輕地掛著一彎清晰月牙,兩端很尖很尖,又彎彎的像一葉扁舟。宛兒微微揚起的嘴角,明媚眼睛襯托著一臉的柔媚,調皮地採摘著草地上絢爛美麗的野花,編織著絢爛的花環,慕容無雙異常寧靜,忽然取下了背後的琵琶,修長飽滿身子在涼風吹拂下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大珠小珠落玉盤般清脆,美妙寧靜的樂曲伴隨嘩嘩水聲悠悠地飄蕩在夜裡。

  蕭碧痕側坐在溪水畔,豐腴柔和的白色身子如同凝固千年的透明冰雕,衣裙被輕風撩起,就如雲彩般舒捲自如,她籠著可以留住所有目光的溫存,亙古不變。

  韓夜冰凝神繪畫,手中畫筆飛動,似乎忘記了世間一切的悲苦恩怨,她在月色下顯得格外神秘嬌俏,瘦弱的身子反而勾勒出纖細腰枝和尖挺玲瓏的胸脯,山色共蒼蒼,離夢杳如月色,多少心弦靜靜撥動,音韻還有雲共聽,若隱若現的星光閃爍下,各具風采的四條俏麗身影和山色水波構成了一幅絕美畫卷。

  趙烈靜靜凝視沐浴在柔和月色下的四個風采各異的女子,美不勝收,整個夜空像突然擴展了千倍萬倍,一直伸進夜空的至深處,心神俱醉,感受到無法描述的強烈震撼,頓時覺得恍然如夢,恨不得時間永遠凝固,拋棄所有野心抱負,清風白雲,無拘無束地攜眾美悠然逍遙於世間奇山異水,永遠留在這美好的剎那。

  也就在這瞬間,趙烈心潮起伏,暗自思量,「若此生能與她們繾綣共度,恐怕就是天上神仙也會嫉妒,豈不快哉!可是我能放棄辛苦建立的黑虎幫,放棄權利和榮耀嗎?」冷風吹起縷縷薄雲籠罩了月牙,月光驀然黯淡下來,隱藏了他眼中閃過的痛苦。

  趙烈全神貫注地在宣紙上描繪寫意淡雅的山水,當他望到畫卷中蕭碧痕嬌美面容時,忽然想到了明日將要做出的艱難抉擇,心神顫動,手中畫筆微微抖了一下,數滴淡淡的色彩輕輕落在畫紙上,剛好滴落在蕭碧痕的眼中,如同她流出的晶瑩淚水,他久久凝望,他的心也同時流出了淚水。

  宛兒頭戴著鮮花編織而成的花環,嫣然一笑,嫵媚至極點,她忽然拔出了腰畔的魔刀,隨著無雙的絕代琵琶曲翩然舞動,曾經震懾天下的魔刀此時卻變成了跳舞的道具,散發出朦朧的綠色光芒,翠綠光芒充滿了生命的色彩,精緻鋒利的彎刀如天上月牙般美麗,刀鋒過處,隱約可見煙雨濛濛,越發襯托出宛兒嬌媚體態和勾魂眼神。

  蕭碧痕驀然看到魔刀迷幻的光芒,心頭忽然湧現不詳的預感,心跳加快,她的少女時代曾經用過此刀,時常噩夢連連,於是拋棄了此刀,沒想到還是再見此刀,也許這就是命運,無法逃避,魔刀冰冷的光芒如同冥界之光,刀身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凝聚了無數冤魂的詛咒,她忽然輕輕伸手,隔著數丈的距離,可魔刀還是閃電般凌空吸附在她手中。

  「宛兒,可否把此刀借我一用?此刀乃是邪惡妖刀,還是由我來承擔所有的悲傷的詛咒吧。」蕭碧痕握住了妖艷彎刀熟悉的刀柄,定定望著鋒利逼人的刀鋒,神思彷彿穿越時空漫遊,又回到過去,心頭不由想起了那些悠悠往事,有些事情冥冥中自有天意,誰也無法改變。

  夜色逐漸黯淡,畫終於完成了。蕭碧痕久久凝視精緻畫卷,忽然回頭對趙烈柔聲道: 「我此生已經沒有了任何遺憾,我先回去了,你送送她們吧。」她驀然飄了起來,似乎瞬間飄在了天空的月牙之上,就在白色身影飛遠的時候,趙烈的耳邊傳來了她輕輕的聲音, 「晚上來找我,我會一直等著你。」月色忽然映射在她腰間的魔刀刃上,發出了妖艷詭異的目光,透出無盡的冰涼。

  眾女望到蕭碧痕飄然遠去的影子,心頭忽然感覺到莫名的悲涼,寧靜夜晚忽然起風了,那是來自北方的冷風,淡淡的月光消逝了,明天將會是糟糕的寒冷氣候,深夜的黑虎山顯得格外寒冷,誰都沒有再說話,明天即將決戰的陰影揮之不去,重重壓在她們心中。

  趙烈顯然心裡裝了太多心事,氣氛驀然有些沉重,於是他們輕輕走下山了,宛兒和慕容無雙先回房休息了,可是她們都無法安然入睡,心事重重,閉上眼睛似乎就看到黑虎城外密密麻麻的森冷刀劍和漫天血光,心中湧上不詳預感。

  趙烈沿著寬闊的街道送韓夜冰最後回房,明天即將是決戰時刻,雖然已是深夜,可是大半的黑虎幫兄弟無法入睡,前方忽然響起了「砰,砰,砰」的整齊腳步聲,兩三百名長刀鐵騎排列成整齊隊行,手持森冷長刀精神抖擻地四處巡視,當他們望到趙烈的時候,全部恭敬站在兩邊,手中長刀斜指地面。

  韓夜冰嬌挺的芳軀背他而立,凝神望往遠方星夜覆蓋下的巍峨黑虎城,神態看起來非常堅強,冰肌玉骨的俏臉發著光暈,眼睛閃過比天上星光還要明亮的采芒,迷濛的雙眸卻不時閃過野性的美麗。

  城外數千群雄寧靜無聲,可是城中的兄弟都知道明天將面臨慘烈無比的激戰,許多沒有巡邏任務的兄弟三三兩兩靠坐在城牆下,非常仔細地用磨刀石磨著手中沉重長刀的刀刃,全神貫注,聚精會神,直到鋒刃閃現出雪亮光芒。

  趙烈望到這些忠心耿耿的兄弟,胸口發酸,忽然有種想落淚的衝動,於是輕輕地握緊了雙拳,眼中射出堅韌陰沉的目光,久久也沒說話。

  韓夜冰似乎看穿了趙烈瀰漫濃霧的內心,她的心忽然很痛,很痛,感覺到了神秘的預感,趙烈已經離她越來越遠了,也許明天以後,這種距離將會變成千山萬水,她的心於是開始劇烈的疼痛,直到此時才明白趙烈在她心中竟是如此之重,輕輕道:「我時常在深夜想摘下閃閃滿天星,伸手摘星未必如願,但不會弄髒我的手。」

  趙烈放眼望去,那些再遠一點的山峰在黯淡光芒的照射下,猶如粘貼在天空的一幅山水畫,淡淡的,給人以恬靜、素雅的景致,他閉上了籠罩著無邊痛苦的眼睛,深深吸氣,沉聲道:「你為什麼忽然如此傷悲,如此痛苦?」

  韓夜冰輕聲道:「這些年來,我對塵囂之聲早已厭倦,對世俗之形早已目不忍視,從心底渴望清純的自然,希望有個人可以陪我尋找夢中的淨土,可是我知道這是癡人說夢,不自量力。你已經改變了太多,你有你的夢想,我不會勉強你,今天我見到了蕭碧痕,很奇怪,心中對她的恨意卻隨風飄遠,不留任何痕跡,而且我會勸說無名府四大高手放棄對她的追殺,她其實是很可憐的女子,你應該珍惜。今夜為她繪畫的時候,她是如此的柔順,如此沉靜,如此善良,以至那時我忽然有種很奇異的想法,希望我們幾個能拋棄一切,就這樣自由自在地隱居山野,終日伴隨藍天白雲,可我知道那始終是個美麗的幻覺。」

  趙烈心痛得更厲害了,感覺到了窒息的滋味,腳步有些踉蹌,幾乎無法挺直身軀,誰人不想和心愛的女人遊歷青山綠水?無需執著於文人墨客的風流雅事,無需執著於懷金悼玉的兒女情長,無需執著於轉眼成煙的富貴繁華,更無需執著於往事已逝的追憶緬懷,能在一起就是一種幸福,能平平淡淡地攜手度過一生就是最大的幸福。

  韓夜冰的聲音如同冷風吹來,清脆而冰冷,「世界幻真千變,花開轉瞬即謝,流星稍縱即逝,很多美好的東西只能綻放瞬間,讓人不得不感歎生命的短暫,也許正因為如此,人們才更該珍惜這轉瞬的美好,雖然無限滄桑,無限淒涼,無數生命接受著這無情的安排,匆匆來過,又匆匆離去,也許經不起情感的牽絆,有過依戀,有過無奈,可是該走的注定要離開,錯過了便是永遠!」她忽然轉身回房了,腳步堅定而輕盈,性格堅強而固執,可還是忍不住流淚了,這時有顆流星劃過天際,發出了短暫絢爛的光芒,映出了她臉上從腮邊悄然滾落的清淚。

  趙烈冷冷地挺直了腰板,堅定地站著,如同經歷了千年風霜的堅硬山峰,雙拳握緊,世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將他擊倒!韓夜冰早已回房休息了,空中似乎還縈繞著淡淡清香,她的心是水晶做的,什麼都可以看透,輕易就看透了他的心,他想起了雪域高原點點滴滴的溫情,雖然心堅似鐵,可熱淚還是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滾落,面對生命中最喜愛的女人,他竟然無法伸手拉住,為了心中的夢想,他注定要付出太多太多,可是他必須堅定地朝前走下去,無論承受多大的痛苦!

  夜已經很深很深了,趙烈還是沒有來,蕭碧痕緊緊地擁抱著錦被,獨自蜷曲在床上,似是恨不得將那錦被揉碎,也恨不得將她自己揉碎,「我是在尋覓那絢爛而短暫的美麗嗎?究竟是涅磐成佛羽化飛仙,還是墜入十丈軟紅去承受無邊之苦?」

  明知一切皆為虛幻,便還是沉醉其中,明知近在咫尺,卻很快就相隔遙遙,明知流水已逝,卻又盼其倒流,明知花落香殞,卻又想花落花會開,蕭碧痕雖然無悔,可是難免平添幾許哀怨,「既然相遇,為何分散?既要永別,何起這緣?」

  趙烈終於還是來了,跨進房門的時候,分明看到了蕭碧痕雙眸中發自內心的狂喜,那是無法掩飾的開心,可她越是愉悅興奮,他越是感到心痛,腳步沉重如山,幾乎抬不了腿,他緩緩走到床邊,伸出細長手指劃過了她光滑如玉的臉龐,指尖劃過了她的肌膚,留下的是指痕,還是天邊的流星?是溫柔,還是飛蛾撲火時的瞬間美麗?

  蕭碧痕揮手過處,劃破一線蒼茫,低頭沉思,夜色如瀉滿窗,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眸,如同黑夜般純淨的黑,窗外冷風無情吹落了枝頭最後一朵殘花,忽然輕輕道:「不知花兒可否有心,花兒被風吹落的時候,會感到心疼嗎?」

  趙烈微笑道:「古人云:雙雙蝶翅塗鉛粉,砸花心,香拂散天,花心夢醒!花若無心,那蝴蝶吸吮什麼?花若無心,如何心動?」話還未說完,他就知道今夜注定無法入睡了,屋外冷風呼嘯,可是心已經被眼前無邊無際的春情融化。

  蕭碧痕凝視指間流淌的時光,再回首,已不知今生是何世?緩緩握緊玉手,卻挽不住這如水的纏綿,唯有心痛烈烈,來不及展盡如花的笑靨,來不及數清簾外的飛燕,輕揮衣袖,染醉了曾經的流水,洗淡了歲月的痕跡,卻洗不淡幽婉的柔情。

  她的頭髮迎風拂舞,一股獨有的髮香沁人心脾,有一種使人溶解的感覺,令人無限心醉的雙眸,有若源源不絕的清流含蘊深深情意,海潮般拍岸而來,她緩緩閉上眼睛,以蚊蚋般的聲音道:「今夜我全是你的。」然後又不勝嬌羞地垂下了螓首。

  趙烈目光深沉,似乎想要逃避,可終究不忍離開,深深吸了口氣,輕聲道:「張開你的眼來。」她柔順地張開秀目,他全神地細視秀氣迫人的俏臉,想要銘記眼前的絕世容顏,輕輕捉著她巧俏的下巴,托起她像火燃燒的臉龐,兩人目光一觸,再分不開來。

  蕭碧痕任由他飽餐秀色,隆起的胸部撐起了外袍,微露出裡面的月白色緊身內袍,良久,他才低頭下去,痛吻柔軟櫻唇,她玉手緊抱著他的腰,他絲毫感覺不到男女間的慾望,有的只是種昇華了的愛,一種超越了情慾的精神接觸,雖然她的肉體是那麼地實在飽滿。

  蕭碧痕心底深處泛起了無法形容的奇特感覺,纖手忍不住深深插進了他腦後的頭髮內,不讓他離開,讓熱吻繼續進行著,肉體水蛇般扭動,腰身不由得輕輕地弓起,就連她骨髓也滋滋地散出令人心軟的微酸,敏感得連雪膚上纖微汗毛都輕豎了起來,身子逐漸繃緊起來,雖然嬌羞無限,可是她似乎不願意閉上眼睛,想要把每個細節都深深印在腦海中。

  趙烈忍不住將手移高,來到她粉嫩雪白的玉項處,溫柔地搓摩,他情動如火,無法撲滅,終於拋棄所有顧及,忘記了明日即將發生的一切,輕輕握住了她纖細的足踝,手又是輕輕一抖,利氣輕崩,將她足上所穿的鹿皮軟靴硬是割裂破散,蓬地化成了數十片碎芒軟屑,連她在鞋內穿著的細紗薄襪,也同樣地震成了碎片,露出了一隻白生生的細軟玉足,她整個身子很快變得酸酥,柔軟而發燙。

  蕭碧痕身下的淡白水裙掀了起來,覆在腰上,暴露出裙下穿著細籠薄紗的大腿,雪麗膚色在沉沉的夜色中,瑩瑩透出驚心動魄的吸引力,光裸的白腿橫在柔軟床上,白雪雪的長腿佈滿細細汗滴,散出了隱隱的紫紅色流芒,幾乎從不曾見光的腿膚顯得宛如玉脂那般地圓潤透明。

  趙烈的雙手沿她的身體從下而上移動,白白的,軟軟的,卻又挺挺翹翹的雙峰暴露了出來,尤其她全身皆繃的模樣,更讓人感到滿足,烏黑秀髮顯得有些凌亂潮濕,更顯原始魅態,纖長柔軟的女體泛出了一層亮艷水氣,麗光至極,令人神魂皆搖。

  蕭碧痕好像堪不住狂風撥弄的嫩花細蕊那般,婉轉嬌啼,眩暈至幾乎無法呼吸,她忽然用盡全身力量拚命摟緊了他,兩人深深融為一體,就在這剎那,世間再沒有人能把他們分開來,漫漫長夜才剛剛開始,兩人抵死纏綿直至黎明。兩條又軟又熱,又滑又膩的大腿和他強悍健壯的身子密接夾摩,緊緊相擁而無法入眠,她生怕這美妙時刻瞬間消逝,雙眸不可抑制地流出晶瑩淚水,分不出是悲傷還是幸福。

  她輕輕用柔軟手指撫摩著趙烈身體上密密麻麻的傷痕,芳心充滿了無盡疼惜,蜷曲在他的胸膛中,哭泣著柔聲道:「最近你忽然就消瘦了,我真的很心疼,不願意看到你一天天消瘦下去。」她恨不得時間停止,永遠纏綿,痛苦和快樂,笑容與熱淚,青春與激情,悲傷和壓抑,生死愛恨的糾纏,一切的一切,流逝的歲月在悵然的離散和疼痛裡,追尋到生命的彌足和珍貴,往往都是純白而無陰影,卻在未料的殘缺和遺憾裡,達成了永恆而異端的完美。

  「銀燭惶惶照肝腸,玉指冰冰撫心傷。猶有夢中千回轉,回回都是淚兩行。」天色逐漸亮了起來,蕭碧痕的心也驀然收緊了,隱隱作痛,她起身含羞穿好衣裙,如乖巧柔順的妻子那樣為趙烈穿好衣服,小心地把兩把長刀綁在他後背,甚至連他衣服上微小的皺折都仔細地用手抹平,雙眸蕩漾著幸福的滿足,目光充滿了無限的溫柔體貼。

  趙烈卻顯得格外沉默,神色深沉寧靜,渾身肌肉隆起如鐵,強悍修長的身軀透出無比堅定的信念,男兒有淚不輕彈,無數艱辛磨難已經讓他的神經變得異常堅韌,心堅似鐵,默默用布帶把金色長髮從額頭用力緊緊勒住,冷冷握緊雙拳。

  純黑的夜色世界鍍了層迷濛蒼白的灰,北方的風完全沒有江南清風的溫柔,如鋒利刀子割過了宋青河的臉龐,悲風、殘月,悲涼、思念、憂傷的夜晚,在這樣的晚上,遠在北方的他怎能入眠?長夜風多星亦高,薄衣袖短悲未了。

  無眠之夜,宋青河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江南黑虎城的趙烈,一切都按照預先策劃的那樣順利發展,甚至順利得有些出乎預料,明天將是黑虎幫和六大門派決戰的日子,兩虎相爭,雙方必然傷亡慘重,鐵血聯盟可以匯聚精銳部隊,乘機迅速踏遍大江南北,輕鬆稱霸武林。

  宋青河心中並沒有想像中的狂喜,反而湧上一種莫名其妙的煩躁,趙烈雖然如預想那樣為了蕭碧痕而怒戰天下豪傑,情動九天,可是他卻感到了突如其來的心痛,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樣,他的心已亂了。

  古色古香戲台上折子戲的幻影在黑夜隱約閃現,恍惚間戲台變為雜草叢生,紅瓦稀落的屋簷,寂靜月夜風乍起,宋青河似乎看到了趙烈在黑虎城慘烈戰死,悲壯無比,卻並非為了他,而是為了另外的紅顏女子!

  宋青河口如含珠丹,指如削蔥根,忽然挽出了蘭花指,「寂寞與高傲可以共存嗎?恆古以來多少人曾經和我一樣傷懷?趙烈死的時候,還會追憶起曾經為他紅袖起舞的戲子嗎?」 他深邃的眼睛穿越時空,哀怨地凝視南方,不同的心音,一樣的歎息,一樣的心碎。

  寒冷北風呼嘯而過,冬天來了,風雲起,一時多少俊傑?風捲起了漫天灰塵,似乎凝聚成了趙烈的面容,那張佈滿風塵的臉,粗獷,輕狂,清秀,豪壯,沉靜,堅忍,淳樸,孤傲,憂鬱,冷峻,深沉,混合了太多矛盾的性格,從遠古走近今朝,又從今朝走向遠古,宋青河知道,男兒生當為人傑鬼雄,立志攀登最高處,睥藐世間,人性的貪婪充滿了心胸,但就是這種慾望,才能達到輝煌的成就。

  宋青河陰柔面容忽然佈滿堅毅神色,眼神充滿了無堅不摧的霸氣,冷冷地握緊雙拳,這一刻,眼中哀怨目光驀然消逝,此時他是鐵血聯盟總盟主,也是悍然統治北方武林的絕代霸主!

  馬上就可以達到夢寐以求的成功,心中也有著無法彌補的遺憾,可是宋青河卻體會不到那種「其若有憾焉,其心乃深喜之!」的快樂,忍不住發出了堅定而綿長的尖嘯,過往種種都做永別,無形無象,虛無中,有音如縷,只因他心中尚有一絲牽掛。

  潑墨般黑雲重重壓在黑虎山頂,剎那間把整座險峻山峰包裹起來,偌大黑虎城上黑雲瀰漫,可是漆黑烏雲並沒有朝東方擴散,只是籠罩了西方的半邊天空,東方的太陽依然明媚,耀眼的金色光芒使得黑虎城頭烏雲越發黑得發亮。

  城外數千江湖豪傑神情激昂,沸沸揚揚,喧囂繁雜,風中瀰漫著悲涼慘淡氣息,巍峨的黑虎城在黑雲映襯下,顯得格外陰森恐怖,眾人默默望著黑虎城,真正面臨生死搏殺的時候,每個人都很緊張,心跳得很厲害。

  蕭碧痕和趙烈緩緩登上了城樓,黑虎城中近萬名幫眾幾乎都匯聚到了城牆附近,寬闊的城牆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幫眾,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英雄會的加盟極大提高了黑虎幫實力,兩千名精銳幫眾大部分補充到黑虎鐵衛和長刀鐵騎,剩餘部分和黑虎幫中偏愛長劍的兄弟組建了全新的雪劍護衛。

  千名黑虎鐵衛的足踝上、手肘上都縛有尖銳的,呈半圓的尖刺,鞋頭又縛了一支尖刺,一副近身搏鬥的裝備,卻使人油然心悸,而且全部手持長達兩丈的鋒利長槍,雪亮的槍尖透過城垛縫隙對在城外,隨時可以無情刺穿攻城的武林豪傑。

  兩千六百名長刀鐵騎傲然站在城頭,雙手緊握刀柄,隨時準備與敵人搏殺,兩千多名寒月護衛全部站在城牆最前方,全神貫注凝視城下黑壓壓的武林豪傑,不但身後背滿了銳利長箭,而且身邊左右都放滿了裝滿長箭的箭簇。

  南宮無雪早已經站在城頭,渾身散發出無法描述的貴族氣派和儒者風度,雪白長髮和冷靜雙眼又令人望而生畏,高不可攀,配合均勻優美的體態,確有不可一世頂尖高手的醉人風範。黑虎幫的各地分堂的舵主,黑峰三十二騎,青雲九龍,葉飛,張旺財,周長空,燕輝,黑百雙剎,寒月刀蕭寒……黑虎幫全部大將整齊地站在黑虎城頭,慕容無雙,宛兒和韓夜冰則沒有出現在城頭。

  趙烈傲然登上城牆,背負雙刀高高站在城頭,金色長髮在東方陽光的照射下,發出了絢爛耀眼的光芒,當他登上城頭的時候,一連串金鐵交鳴的聲音紛紛響起,最前排的長刀鐵騎紛紛長刀出鞘,然後逐漸蔓延到全部數千名威風凜凜的長刀鐵騎,他們雙手緊握刀柄,整齊地把沉重森冷的長刀豎直舉在胸口,眼中不但充滿了無所畏懼的目光,而且散發出無上的榮耀和決心,他們乃是黑虎幫戰無不勝的長刀鐵騎!

  城外數千江湖豪傑抬頭望著有若天神般挺立城頭的趙烈,眼中忍不住露出了尊敬目光,趙烈的江湖生涯充滿了震撼人心的鐵血傳奇,群雄頓時議論紛紛,誰都不想和聞名天下的武林戰神交手,可是此時誰都無法回頭了。

  蕭碧痕輕柔地站在城頭,穿上了件雪白柔軟的長袍,露出了半邊香肩,輕盈優美,雖然身著簡樸清淡衣物,可是全身透露出一種難言的雍容華貴氣質,長長的秀髮在頭上打了兩個轉,垂下了幾縷青絲,用一支白玉簪穿著,配合著她修長圓潤的身段和纖幼的蠻腰,顯得格外端莊窈窕,雲雨過後,她美得像會發光那樣,顯是剛洗了澡,臉上沒有半點裝扮,閃著水光,清麗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就在蕭碧痕出現城頭的剎那,整個世界忽然寧靜了,城外數千武林豪傑屏息望著城頭風姿綽約的白衣女子,無法相信她就是殘暴凶殘,殺人如麻的魔教教主,所有人都震撼於她寧靜從容的美麗,純色的美麗毫無保留地綻放,清冷而巨大的風掠過她的發尖,擊碎凝固的黑雲,讓她在如此純美的黑色中飛揚,綻放如妍!

  黑虎城頂的黑雲迅速朝東方蔓延,滾滾黑雲幾乎遮蓋了整個天空,可是絢爛陽光卻如同金色柱子那樣從雲層縫隙中射出,山川河流透出異樣的光芒,景色瑰麗而妖艷。趙烈站在城頭凝望大好河山,無數金黃色光柱透過雲層照射大地,廣袤的平原無窮無盡地延伸至遠處,蔥綠的原野,茂密的樹林,婉蜒交錯的澄碧河流,青草上飛伏起落的鳥群,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壯麗。

  趙烈心中湧上無邊豪情,心潮澎湃,驀然高舉長刀無邊,刀身周圍縈繞著熊熊烈火,渾身散發出藐視天下的氣勢,彷彿天地戰神,雙眼中射出紅色的妖艷目光,靈魂似乎游離於身體,似有恐怖惡魔附著在身上,詭異震撼!

  成千上萬的黑虎幫眾全部身著黑色勁裝,每人額頭都緊緊勒著紅色帶子,顯示出和黑虎城共存亡的決心,他們望到了趙烈手中的火焰長刀,頓時熱血沸騰,數千長刀鐵騎紛紛拔出雪亮的長刀,「哐,哐,哐!」的拔刀聲不絕於耳,全部湧到城頭,千百枝鋒利長刀斜斜指向了城下的武林豪傑,森冷耀眼的刀芒在巍峨的黑虎城上空閃爍。

  寒月護衛顯得格外冷靜,迅速彎弓搭箭,密密麻麻的漆黑銳利長箭冷冷閃現在城頭和箭樓,最新成立的雪劍護衛則顯出幾分高貴氣質,雪亮長劍無聲地握在手中,黑虎鐵衛手中的長矛豎了起來,格外強悍威猛。

  趙烈望著這些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忍不住熱淚盈眶,若當真與六大門派血戰,這些好兄弟不知有幾人能倖存下來?他心頭驀然感到撲面而來的壓力,一種讓人幾乎窒息的痛苦讓他面目猙獰扭曲,額頭上大滴汗水滾落,握住長刀的手也在劇烈顫抖,彷彿即將打開地獄之門,會帶來無窮無盡的痛苦和悲傷!

  蕭碧痕輕柔站在城樓上,滿天紅霞朝曦作絳唇點點,臉型是優美的瓜子臉,五官之秀氣娟美,完美無缺,有種聖潔婉約又帶剛烈固執的氣質,淡淡的水白輕袍襯出隆脹的胸部和細盈的腰身,她忽然回頭凝視趙烈,雙眸蘊涵了無盡的深情,生生世世的相許,滲於她的生命,穿行在她血液中,朝朝暮暮長相守,這是今生的盟誓,也是來生的約定,她仰起俏臉,閉上眼睛,出了一會神,才再張開美目,倚東風,秀臉嫣然綻放,一笑傾城,轉盼萬花羞落,窮盡一生似乎只為了這剎間定格永恆。
Enkuzay 發表於 2006-9-20 10:28

長刀無痕第五卷 下 完 [已完結] 作者:狂沙

第一百二十一章悲刀傷情

  此時無論是城頭上萬的黑虎幫眾,還是城外黑壓壓的武林豪傑都寂靜無聲,震撼於蕭碧痕忽然綻放的驚艷笑容,她的笑容似乎穿越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雖然不少人間隔數十丈的距離,可是幾乎所有人都清楚看到到了她的笑容,感受到了笑容裡面包含的真情和寧靜,她靜靜地在每個人面前綻放生命中最絢爛的色彩。

  蕭碧痕的傾城一笑還殘留在眾人腦海中,她忽然伸出了玉手,映著暗黑色天空格外顯眼,纖手白細淡明,指細長中帶著豐腴,掌心手背雪白細膩,整隻手泛著無比的晶瑩剔透,可是手上忽然閃現了震懾天下的魔刀。

  詭異翠綠的刀芒頓時瀰漫在空中,魔刀活生生像有生命般,鋒利的刀鋒上面光彩流動縈繞,散發出一種震懾人心的魔力,就在蕭碧痕握刀的剎那,她驀然變了,恢復了黑道第一高手的駭人氣勢,渾身散發出森冷殺氣。

  魔刀似乎引發了妖艷恐怖的力量,黑虎城頭的黑雲開始翻滾,天空蒼穹中爆發出一道狂暴閃電,直指茫茫大地,風中傳來蕭碧痕又尖又細,又急又快,宛如針刺般高亮的尖嘯,急速的尖音,是如此地快速衝向城外群雄,眾人覺得就好像從兩邊的耳孔,猛然插進了兩根尖針般刺耳難受,城下數千武林豪傑如遭雷擊般僵立地面,驀然感到心頭突如其來的壓力,不少人感到快要窒息的恐懼,頓時朝後退卻,面如土色。

  可是更多的人卻被激發起心中的仇恨,紛紛刀劍出鞘,森冷逼人的殺氣沖天而起,許多人仰頭發出了決戰的長嘯,這是鐵血的江湖,誰也不願意退縮,但見城外瀰漫著悲壯淒涼氣氛,寒風撲面,旗幟飛揚,黑壓壓的武林豪傑緩緩朝黑虎城推進,明知此戰凶多吉少,可是群雄依然朝黑虎城衝去,每個江湖男兒身體中都湧動著沸騰的熱血,寒風嗚咽,如同蒼天在哭泣悲歎,驚天血戰即將爆發,誰也無法阻攔。

  恐怖的閃電過後,狂風呼嘯,整個天空似乎都被黑雲籠罩,耀眼的金色陽光驀然消逝,整個世界變得陰森壓抑,南尊海嘯天靜靜凝視站在城頭的蕭碧痕和趙烈,這可是黑榜排名前兩名的絕代高手,蕭碧痕孤傲剛烈,凶狠殘暴,生平殺人如麻,戰無不勝,趙烈強悍深沉,頑強堅韌,經歷無數慘烈搏殺,威猛天下,兩人聯手,江湖中根本無人可以抵擋,海嘯天心中忽然湧上連綿不絕的陰影,目光黯然,渾身冷汗淋漓,心中充滿了悔恨,難道一代英名就要毀在黑虎城嗎?

  蕭碧痕渾身透出無盡的冰冷,忽然咬牙從黑虎城頭凌空飄然而起,持刀朝如潮水般湧來的武林豪傑衝去,魔刀在空中急速飛旋,像一朵飄動詭異的綠雲,映著天空漆黑的雲層,刀鋒拉出了一道妖艷絕倫的彎月狀刀芒,久久凝固在空中。

  當滿樹繁花隨風飄零,面對死亡,沒有一朵花會猶豫,她們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露出絕美的微笑,在她們看來,只要能綻放,哪怕短短的一瞬,也便不負此生了。蕭碧痕柔美中帶著剛強,帶著對來世的希望,那種美麗是驚心動魄的,美的艷,艷得淒,就如同即將凋零的花兒,她對生命充滿了熱愛,已經明白了愛情的真諦。

  幾乎同時,趙烈尾隨蕭碧痕從城頭高高躍起,手中的長刀無邊散發出熊熊烈火,映紅了黑暗的天空,一股窒熱的感覺瞬間傳遍了他全身經脈骨骼,雙眼暴射出耀眼光芒,散發出駭人恐怖的妖艷色彩,就連體內鮮血似乎都被點燃,恍惚間似乎全身陷入到無邊血海中,妖艷目光無比堅定而冷酷,此刻週遭空間,已是陰風慘慘!

  就在這剎那,黑虎城頭的上萬幫眾和城外數千豪傑全部僵住了,不能置信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變化,喧囂憤怒和呼嘯聲,刀劍的碰撞聲,群雄腳踏大地的奔雷聲……全部消逝了,時間彷彿停止了,所有人如同中了惡毒咒語般凝固為石像,呆若木雞,全部人的目光都注視著飄在空中的趙烈和蕭碧痕。

  趙烈眼中閃過無邊的痛苦,臉色逐漸變得陰沉而狠絕,透出前所未有的冷靜,驀然揮刀劈出了狂風刀法的最後一招「風過無痕」,長刀無邊夾帶著熊熊火焰,劃出一道絢爛詭異的光芒,輕柔地刺向了蕭碧痕的後背,如晴空彩虹般飄然無痕,又如情人眼神那樣溫柔似水,清風過後,會有什麼痕跡呢?

  籠罩在黑虎城上空的黑雲驀然發出了驚天動地的雷鳴聲,整個空間似乎都發生了扭曲,就如同在波動水面上迷茫晃蕩的倒影,暴風雨似乎已經來臨,可是天空並沒有雨水滴落,漆黑雲層忽然飄落了雪白無暇的晶瑩雪花。

  就在趙烈劈出這驚世駭俗一刀的剎那,驀然發覺眼前曼妙的白色背影竟是如此熟悉,心頭劇震,想起了進入江湖前看到的神秘白衣女子,此時才明白那個白衣女子就是蕭碧痕,兩人早在他進入江湖前就曾經擦肩而過,他就是因為看到了蕭碧痕匪夷所思的武功才決定進入江湖,依靠她劍下亡魂的內功心法而步入武林殿堂,終於成為了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命運就像是神奇的輪迴,似乎冥冥中自有天定,老天早就注定他們相識,難道結局也是注定的嗎?

  也就在同一瞬間,蕭碧痕忽然翻轉了身子,此時長刀無邊的刀尖已經抵在了她隆脹的胸部,可是趙烈在她臉上看不到任何怨恨和驚異,秀美絕倫的面容反而充滿了幸福寬慰的笑容,神態寧靜沉穩,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恨,雙眸蕩漾著無邊無際的深情,她此時的笑容震撼天地,這是世間最美麗的笑容,風雲變色,巍峨黑虎城似乎也在晃動,就連老天也感動得流出了冰凍的淚水,空中剎那間就散落了漫天雪花。

  天空留不住一隻鳥,季節留不住一縷花香,雪花綻放的最初以及幻滅前的純淨與瀰漫,原來是每個人內心所期待並眷戀著的,趙烈頓時感到心如刀割,驀然明白蕭碧痕留在黑虎城的良苦用意,她早就看穿了他的心,可是依然寧願用她的生命換回剎那絢爛,破蛹化蝶,撲向那熾熱的愛火,無怨無悔。

  時間停止流動了很久,兩人奇異般站在虛空之上,久久凝視,長刀無邊似乎也凝固在蕭碧痕胸前,趙烈面目猙獰,青筋暴露,手中長刀呈現前所未有的沉重,幾乎讓他無法握住,他的心已經被撕裂為碎片,決定刺出這刀已經是異常的艱難,已經承受了無比慘烈痛苦的折磨,可長刀即將刺入她柔軟胸膛的時候,卻是無法想像的悲痛,他究竟能否劈出生命中最沉重的一刀,最難取捨的一刀?

  漆黑天空忽然劃過一道閃電,刺眼光芒幾乎讓人無法睜開雙眼,巨大閃電如同雪亮長刀直插大地,雷電重重轟在城外護城河中,濺起了滔天巨浪和詭異水霧,連綿不絕的炸雷轟然響起,似乎想要把青翠挺拔的黑虎山也震倒!

  蕭碧痕凌空站在漫天潔白雪花中,含笑凝望趙烈,雙眸包含了無盡的情意,似乎在對他輕輕訴說,「我願作輕沾衣襟的杏花雨,紛紛潤潤,帶著淺淺的馨香和沉甸甸的思念,悄悄濡濕你的心,我也願作彈落音塵的古箏,用今生的情,來世的意,彈奏一支悠揚的曲,絲絲韻韻,餘音不絕,圓潤輕柔,情切切,意綿綿,我還願作你案上的紅燭,守望窗戶,望斷夜夜笙歌,任落紅如淚,任燈花空老,點點滴滴,都是心的真意,都是情的幻想。」

  蕭碧痕柔和清涼的聲音忽然縈繞在趙烈耳畔,「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她柔軟俏麗的身子忽然朝前飄出,輕飄飄地穿越了時空限制,想要讓胸口上那把熊熊燃燒的長刀穿透她的胸膛。

  趙烈猙獰恐怖的表情忽然消逝了,雙眼中血紅色妖艷光芒驀然轉變得寧靜平和,眼角滴落了痛苦的淚水,冰冷淚水劃出道美妙弧線,剛好滴在了手中長刀之上,「哧」地一聲,長刀無邊熊熊燃燒的火焰熄滅了,暗紅色刀身瞬間變得黝黑無光。

  真正面臨抉擇的時候,趙烈忽然覺得曾經的想法是那麼蒼白無力,手中的長刀如山般沉重,心竟然是那麼的痛,整個胸膛都似乎爆裂了,就在這短短瞬間,似乎已經看穿了世間所有的榮辱權利,明白了太多太多的東西,幡然醒悟,明白了什麼才是世間最寶貴的東西,雖然不過剎那時光,卻如同經歷了人生漫長的歲月和世間無盡的輪迴!

  電光火石的瞬間,暗黑沉重的長刀無邊閃電般收回,趙烈迅速反手把長刀插在身後刀鞘,決定放下一切,痛快和六大門派血戰到底,寧願力戰而亡也無所顧及,可惜天空那道刺眼閃電和漫天水霧迅速包裹了他們的身影,眾人頓時什麼也看不到了。

  迷濛冰冷的水霧中,就在這剎那,趙烈耳畔轟鳴,瀰漫的水汽打濕了長髮和衣衫卻不自覺,眼前的景象恰如萬千湧動的巨鯨一起游來,忽一下跌入漩渦不見,激起浪濤無數,道不完,數不盡,心中似乎得到了解脫,恢復了往日冷靜和勇往直前的決心,腦海空靈無比,整個世界都變得清晰明瞭,似乎可以看得更遠更廣,看到了飛鳥掠過大地,看到了海闊天空,看到了無邊無際的神秘星空,他目光閃爍,忽然伸手奪過了詭異妖艷的魔刀,用力緊緊摟住蕭碧痕,在她耳邊堅定道:「我知道你今日抱定了必死決心,可是我絕對不會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趙烈此時感到心胸無限寬廣,心思變得敏銳無比,雙手忽然緊緊握住了江湖中最神秘的彎刀,赤手握在鋒利刀刃上,幾絲金色長髮剛靠近刀鋒便被無聲割斷,他的雙眼忍不住滴出了悲傷的情淚,滴滴落在了威震天下的魔刀之刃,綠芒流動的刀面上奇異地凝聚出了細細淚痕,難道魔刀也會流淚嗎?

  趙烈匯聚全身功力於雙手,怒吼一聲,猛然發力,竟然把世間最恐怖的魔刀從中部 「卡擦」生生折斷,耀眼詭異的綠色閃光從斷刃處迸發而出,直插雲霄,周圍的水霧越發迷濛,大量刺眼鮮血頓時從他指縫間淋漓滴落,此時只有身體的疼痛才能減輕心中的痛苦,他眼中射出堅韌冷靜的目光,不惜付出任何代價,絕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狂暴閃電和迷茫水花逐漸散去,黑虎幫兄弟和城外群雄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趙烈凌空站在翻騰水面,忽然拔出長刀冰心,重重劈在水面上,極度冰冷的氣流迅速把護城河面凍結而成一大塊浮冰。

  蕭碧痕白色身影靜靜躺在晶瑩透明的冰面上,飽滿柔和的胸膛上深深插著詭異魔刀,鮮血染紅了胸口處的白色衣裙,她的美麗會被冰封百年、千年、萬年……直至終結,光冰折射輝映得她更加美麗,也不枉費了為此所付出的一切。

  魔刀斷裂的瞬間,閃電雷鳴和漫天雪花奇妙消逝了,滾滾黑雲也開始收縮清淡,空氣經過雪花沖刷後顯得格外清新自然,陽光驀然破黑雲而出,巨大絢爛的彩虹橫過了整個淡黑色天空,無數嬌艷花朵也在此刻含香綻放,五彩繽紛的花朵引來彩蝶飛舞,晨光穿過了水中蓮葉,輕柔的粉色花瓣含著晶瑩水珠,溫柔細緻的花瓣包容著淺黃花心,搖曳在脈脈幽香中,淡淡花香隨著清風款款而來,游飄在水面迷濛的輕煙之下。

  趙烈冷冷站在冰面上,濕漉漉的長髮還在滴水,雙手被魔刀鋒利刀刃劃破的鮮血巧妙染紅了蕭碧痕的胸膛,此時手上已經沒有了任何血痕,早就被冰冷河水洗盡,可是心中的傷痕悲痛卻永遠無法癒合,他面無表情對六大門派道:「蕭碧痕已經死了,各位大俠豪傑可以回去了。」

  眾人沒有任何反應,誰也不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在短短瞬間,似乎已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數千江湖豪傑和六大門派弟子顯然未從震驚中醒過來。英雄劍張楓忽然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英氣逼人,朗朗高聲道:「魔女蕭碧痕到底是怎麼死的?剛才在水霧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趙烈傲然環視護城河前方的數千群雄,冷冷道:「蕭碧痕既然已經死了,所有恩怨情仇都煙消雲散了,一筆勾銷,其它的事情都已經不重要了。」

  張楓眼中閃過怨毒目光,昂首冷笑道:「趙烈乃是亡命江湖的淫賊,為人陰險狡詐,卑鄙無恥,各位前輩英雄千萬不要上了他的當,蕭碧痕恐怕並沒有死,不過是趙烈的陰謀而已,你可敢讓我看看魔女到底死了沒有?」

  數千群雄紛紛朝前湧動,不少人眼中射出了懷疑目光,顯然同意了張楓的說話。趙烈抬頭凝視張楓,手持雪亮晶瑩的長刀冰心,渾身散發出極度冰冷的寒意,眾人忽然驚駭地發現,但見以趙烈為中心的水面迅速凝固為白色薄冰,發出了令人恐怖的低沉卡嚓聲,冰面緩緩朝四周擴散,他冷冷對張楓道:「就憑你還沒有資格,有種就獨自過來,我在這裡等著你!」

  張楓心驚膽戰地凝望著不斷結冰的水面,心裡發毛髮冷,不敢凝視趙烈冰冷如刀的目光,強烈殺氣讓他幾乎無法呼吸,只能心虛地往後退了一步,眾目睽睽之下卻不敢躍到浮冰之上察看。

  趙烈環顧數千豪傑,眼中閃過深沉冰冷的目光,沉聲道:「少林掌門了空大師,武當掌門無為道長和南尊海嘯天乃是江湖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俠肝義膽,光明磊落,權高位重,說話一言九鼎,就讓他們三人過來看看蕭碧痕死了沒有。」

  了空大師,無為道長和海嘯天輕輕躍過寬闊的護城河,靜靜凝視躺在冰面上的蕭碧痕,縱然他們已經踏盡了世間的大風大浪,生平經歷過無數驚心動魄的事情,也見過太多匪夷所思的傳奇,可是此時他們三人卻同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面容泛出了複雜無比的表情,他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蕭碧痕緊閉的雙眸忽然睜開了,清新自然,含笑凝望著身邊綻放的花兒,她全身經脈氣息平和,絲毫沒有受傷的模樣。

  趙烈傲然持刀站在冰面上,渾身冰冷,殺氣沖天,可是面容卻是寧靜如水,眼神陰沉而充滿無比堅定的信念,靜靜道:「曾經殺戮武林的蕭碧痕已經死了,三位前輩可要看明白了,這可是關乎整個武林的大事情。」

  了空大師眼中射出了悲天憫人的目光,沒有絲毫猶豫,枯瘦的身子忽然飄過了護城河,對著數千豪傑高聲道:「我佛慈悲,蕭碧痕確實已經死了,怨怨相報何時了,不如回家拜佛祖,阿彌陀佛!」

  無為道長滿臉苦笑,再次回頭望了望躺在冰面上的蕭碧痕,忍不住湊近趙烈低聲道: 「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吧,就不怕我當眾揭穿你的謊言嗎?唉,既然我們曾經痛快喝酒,我就給你個面子,可若是海嘯天不給你面子,我這張老臉可就無法在江湖中混了,我和了空大師這次恐怕要臭名遠揚了。」他歎息著飛越護城河,搖頭沉聲道:「蕭碧痕已死,無論如何,死亡的確是一種徹底的解脫,大家不用圍攻黑虎城了,天氣轉晴了,此時該回家換衣洗澡了。」

  雖然面對縱橫江湖數十年的武林至尊海嘯天,趙烈依然冷冷站立冰面,目光沒有絲毫畏懼,渾身散發出冰冷恐怖的氣息和藐視天下的霸氣,銳利眼神緊緊凝視海嘯天,眼中閃過陰沉曖昧的目光,手持長刀冰心,強悍的身體充滿了隨時可以爆炸的力量。

  南尊海嘯天也是混了幾十年的老江湖了,久久也未說話,自然明白趙烈深沉目光的用意,趙烈居然在電光火石的瞬間,果斷做出了這個驚人而大膽的決定,抓住了他們三人的心理弱點,他對於趙烈敏銳的心思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久久站在冰面上,心頭忽然泛出淡淡的悲涼,他真的老了,江山代有才人出,此時的江湖已經不是他的江湖了,趙烈之深沉心機讓他甚至感到了突如其來的恐懼,可是內心深處卻隱約感到了一絲慶幸,總算不用血戰黑虎城了,可以全身而退了。

  南尊海嘯天緩緩踏著微微蕩漾的河面走到群雄面前,雖然短短二十丈距離,卻如同走了一輩子,腳步異常沉重,他下領寬厚,秀亮的臉有種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滿臉紅光宛似頭頂的彩虹,充滿了變幻與絢爛,份外顯出鶴立雞群的超然姿態,抬頭凝望眼前武林豪傑千百雙期待的目光,臉上忽然露出了輕鬆無比的笑容,沉穩微笑道:「蕭碧痕生前曾經犯下無數血案,現在她已死了,自古人死萬事空,現在一切都結束了,風平浪靜。」

  城外數千豪傑顯得格外興奮,頓時爆發出猛烈歡呼聲,許多人激動得流下了眼淚,仰天長嘯,可也有不少人覺得心裡莫名失落,血海深仇得到瞭解,可是許多人心中並沒有想像中的興奮開心,默默站立思索,仇恨讓人瘋狂,江湖更需要寬恕,而不是無休無止的追殺。黑虎幫的兄弟也放下了手中刀劍,肅然緊張的臉上露出了輕鬆笑容,雖然眾兄弟早就抱定必死信念,可是一場血戰終於消逝無痕,大家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生命總是彌足珍貴的。

  張楓目光閃動,忽然再次跳了出來,渾身浩然正氣和陽剛之氣沖天而起,傲然對著數千豪傑咬牙切齒道:「大家絕對不能就這樣放過蕭碧痕,大家不如拔出刀劍把魔女千刀萬剮,方解心頭之恨!」

  趙烈的心剛才已經被撕裂了,此時心情悲痛無比,根本沒有望向張楓,彷彿張楓已經是個死人,而是望著數千群雄冷冷道:「今天誰若敢再動蕭碧痕一根毫毛,老子會把他撕成碎片!」一股冰冷的蕭殺氣息席捲而出,寧靜冰面碎裂後開始泛起浪花,身披藍色長袍的魁梧身影驀然壓了過來。

  眾人剎那間第一感覺就是壓力,沉重無邊的壓力,地面似乎都在震動,越來越強烈,四周景色在群雄眼中開始瘋狂跳躍,就像站在滔天巨浪中的小舟一樣,整個世界沒有一處可落腳站立的地方,他們好像被完全禁制住一般,根本無法動彈,眼中只有鋪天蓋地的壓力存在,數千豪傑竟然無人膽敢上前一步。

  沉沉無相的壓力衝了過來,張楓面對恐怖強悍的武林戰神,忽然地發現他連動個手指頭的力量似乎都沒有了,他在極端的恐懼中,心跳得越來越快,如同一個大鼓在身體內敲響一般,配合那天地的巨震瘋狂地跳躍,所有的感覺都已消失,只剩下心跳在狂野脈動,渾身都是冷汗。

  趙烈忽然對張楓冷冷道:「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你今日死定了!」

  張楓轉身面對數千群雄,慷慨激昂道:「沒想到堂堂數千豪傑居然甘心放過天下聞名的江湖淫賊,此時的江湖已經沒有正氣道義可言,我真為整個懦弱的江湖而感到羞恥!」

  南宮無雪忽然從城頭輕輕飄落在張楓面前,白衣白髮,說不盡的儒雅瀟灑,他凝視張楓寧靜道:「你我曾經是好朋友,可是你為什麼要如此卑鄙?展瑩並非趙烈所殺,否則我怎會率領英雄會加入黑虎幫?」

  張楓沒有絲毫慌亂,冷靜道:「南宮兄恐怕是被趙烈的花言巧語所迷惑,展瑩明明是被淫賊趙烈所殺,這可是我親眼看到的,而且趙烈還揮刀砍死了華山派兩名弟子,不然他們兩人可以為我作證。」

  南宮無雪沉聲道:「我經過調查,那兩名華山弟子身上傷口並非刀傷,而是劍傷,我早就懷疑你了,可是一直沒有證據,你恐怕做夢都沒有想到吧,展瑩並沒有死,而是被大海捲走,我最近在江南偶然遇到了她,展瑩親口告訴我,就是你手中長劍刺入了她的胸膛。」

  張楓臉色驀然變得慘白,額頭冷汗淋漓,再也無法保持冷靜,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依然高聲道:「不可能,展瑩不可能還活著,若展瑩未死,她為什麼不出來?展瑩根本不是我殺死的!」

  趙烈冷笑道:「不但是你害得展瑩失蹤,而且南宮雨也是你殺死的,那時候乃是南宮霸的婚禮,當時你也在場!」

  張楓怒極反笑道:「趙烈,你是不是瘋了,你認為江湖中人會相信你的話嗎?」

  趙烈面無表情道:「光憑我一人,當然不會有人相信。」

  張楓的大師兄,華山無影劍林天奇忽然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跪在華山掌門風遠山面前悲痛道:「師父,弟子這些年活在深深愧疚之中,因為我知道張楓的秘密,但為了顧及華山派的聲譽,一直未告訴師父,其實南宮雨的事情是張楓做的,這是我親眼所見,而且張楓事後怕事情敗露,所以才冤枉趙烈為兇手。」群雄頓時一片嘩然。

  張楓此時已經徹底喪失了冷靜,驀然拔出血紅色英雄劍,衝到了林天奇面前,憤怒道:「我向來對你頗為器重,我們從小一起在華山長大,感情深厚,為什麼要冤枉我!」

  林天奇顯得異常沉穩,傲然起身面對張楓,大義凜然道:「趙烈和我非親非故,我只是想伸張武林正義,張楓害怕江湖總有一天知道真相,於是這些年拚命苦苦追殺趙烈,我的良心日夜受到痛苦煎熬,羞愧難當,此時只能當著天下武林豪傑說出事實!」

  城外數千豪傑眼中頓時露出了鄙夷目光,都沒想到堂堂「英雄劍」竟然是如此卑鄙無恥,張楓頓時感覺如同被剝光了衣服,無地自容,腦海轟然作響,天都似乎塌了,他知道已經陷入到了趙烈的深沉陰謀中,此事顯然早有預謀。

  趙烈不但武功強悍霸道,而且身後更擁有天下第一大幫黑虎幫,張楓雖然是百年難遇的武學天才,光芒四射,但他根本無法忍受曾經碌碌無名的趙烈成為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提起黑虎幫主,江湖中人人仰慕尊敬,英雄劍的光芒無法和武林戰神相提並論,張楓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這些年張楓其實很可憐,每夜根本無法安然入睡,總是夢見被揭穿卑鄙無恥的行為,飽受折磨,生不如死,絕對不甘心失敗,可是此時已經沒有選擇了,江湖總是靠實力說話,他目光閃爍,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忽然大聲對司馬空道:「司馬兄,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一起出生入死,你快證明並非是我殺了南宮雨!」

  玉面神劍司馬空飄然而出,看到了趙烈深沉陰險的目光,也看到了黑虎城頭黑壓壓的幫眾,明白再要對抗趙烈是件極不明智的事情,反正趙烈並不知道真兇,何不讓張楓背了這個黑鍋呢?對於多年前南宮雨的事情,他實在已經忘記了,樂得逍遙自在,於是他對著數千豪傑悲痛萬分道:「那天晚上我並不知道張楓去了什麼地方,南宮雨被趙烈所殺,其實也是張楓告訴我的,我向來對張楓極為信任,沒想到張楓竟然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我實在為他感到惋惜!」

  張楓腦海中轟然充血,額頭青筋暴露,幾乎快要瘋了,沒想到江湖中最好的朋友司馬空也在這個時候在他背後捅了一刀,名聲,榮耀和權利瞬間化作了過眼雲煙,他憤怒到幾乎快要崩潰,似乎看到了天下武林鄙視恥笑的目光,只覺得天地都在旋轉,早就沒有了剛才的冷靜,抬頭對著數千群雄張口吼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錯,展瑩的確是被我誤殺!不,既然展瑩未死,那我何罪之有?不過南宮雨絕對不是我殺的!」他開始發瘋似的狂笑起來,面容猙獰恐怖,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司馬空萬種風情堆在積眉目之間,瀟灑風流,輕搖手中折扇,輕輕對張楓歎息道: 「唉,你既然已經承認誤殺了展瑩,為何又要矢口否認殺害南宮雨的事情,大丈夫做事敢做敢當,何必這樣做縮頭烏龜!」

  張楓做夢沒想到司馬空居然落井下石,明白身敗名裂的悲慘下場,心中充滿了絕望,他望向司馬空的目光充滿了無盡怨毒,恨不得把司馬空撕為碎片,忽然對司馬空冷笑道: 「司馬空你好狠,不過你也不要太得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別以為天下就沒人知道你幹的好事!」

  「難道那天晚上南宮雨的事情竟然被張楓察覺了嗎?」司馬空自認那件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經死了,所以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可是此時卻全身汗毛豎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冰冷,異常緊張,絕對不能讓張楓說出真相,他驀然握緊雙拳,閃電般拔劍朝張楓刺去。

  天空中忽然瀰漫著英雄劍血紅色光芒,張楓冷靜擋住了司馬空的凌厲攻擊,青色身影閃電般朝後飄出,忽然劫持住一名華山女弟子,削鐵如泥的英雄劍放在了她脖子上,凶狠道:「誰也不許過來,否則我一劍殺了她!」他緩緩朝遠處退去,面目殘暴,無恥到極點,全然沒有半點英雄劍的俠客風範。

  趙烈冷眼凝望氣急敗壞的司馬空和狗急跳牆的張楓,眼中閃過了殘忍的目光,忍不住在心中一聲悲涼歎息,江湖就是這樣,永遠都是靠實力說話,今日並非用了什麼絕妙計謀,可是輕易就扳倒了大名鼎鼎的英雄劍,冤屈也輕鬆洗刷,因為此時根本無人敢得罪強大的黑虎幫。

  周圍群雄忍不住搖頭歎息,感慨萬千,沒想到俠義無雙的「英雄劍」竟然如此卑鄙下流。風遠山更是心神激盪,張楓可是華山百年難遇的武學天才,未滿十八歲就已經名滿江湖,也是他最心愛的弟子,更是華山未來的掌門,本來還期望張楓重振華山雄風,此時心如刀割,含淚望著張楓道:「華山派從今日起把張楓逐出華山,從此不再是華山弟子,凡華山弟子遇到此人,殺無赦!」

  張楓面如死灰,感覺天地一片黑暗,眼中再也看不到絢爛陽光,迅速挾持華山女弟子退到遠方,眼看就要逃走。趙烈並沒有出手,目光充滿了無盡的冰冷,「就讓他成為黑榜淫賊,先嘗嘗亡命江湖的滋味!」他冷冷道:「黑虎幫兄弟聽令,以後全力追殺淫賊張楓,維護武林正氣,我決不放過這種禽獸不如的江湖敗類!」

  林天奇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依然沉穩站著,只要有張楓存在,他在華山永遠無出頭之日,此時剷除了張楓,終於拔掉了心頭之刺!他身邊體態修長健美的柳素青如小鳥依人,芳心紛亂,有些後怕,「若當日選擇了張楓,此時恐怕也只有引劍自刎了。」 她輕輕地把身子靠緊了身邊的大師兄,忽然有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趙烈忽然望了林天奇一眼,兩人同時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兩天前的深夜,趙烈曾經暗中找過林天奇,早就謀劃了今日一切,張楓的悲慘下場早就在預料之中,他轉身對司馬空微笑道:「司馬兄不愧是武林四大公子,俠肝義膽,在下肅然起敬,今日多謝司馬兄相助,不甚感激,改天我宴請司馬兄,到時候可一定要到呀!」他的話語,目光和神態皆充滿了真誠坦然的感激之情,司馬空聞之心情愉快,欣然接受,完全沒有警覺。可是趙烈卻在心中對司馬冷笑,「今日先對付張楓,洗刷冤屈,過幾天就輪到你了!」

  趙烈今日不但化解了慘烈的流血衝突,而且終於成功地洗刷了多年冤屈,黑虎幫兄弟和城外豪傑忍不住興奮地歡呼吶喊,城外不少江湖好漢向來敬仰趙烈,不過因為蕭碧痕的原因才悍然圍攻黑虎城,此時恩怨煙消雲散,巨浪幫主浪濤和手下兄弟帶頭加入了黑虎幫,剎那間就有數百武林豪傑尾隨並入黑虎幫,武林戰神的威望攀至前所未有的高峰。

  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趙烈心中並沒有絲毫喜悅,目光充滿了無盡的悲痛,背負雙刀輕輕飄回蕭碧痕的身邊,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藏有邪惡念頭,手中深深的傷口又開始流血,心中也不停滴出血跡,他輕柔地抱著蕭碧痕飄然越過了高聳城牆和連綿不絕的房屋,瞬間就消逝在青翠筆挺的黑虎山中。

  第一百二十二章棄刀為情

  趙烈為何會當著千萬武林豪傑刺出那一刀,為什麼又收回了那一刀?漫天水霧和狂暴閃電中到底發生了什麼?蕭碧痕是否已經自殺身亡?這件事情過了很多年依然是江湖中人津津樂道的事情,裡面似乎隱藏了太多未解的迷團,當時在場的武林豪傑接近兩萬人,可是關於這件事情卻始終沒有統一的說法。

  當時站在黑虎城頭的一名長刀鐵騎日後回憶道:「老實說,我也很懷疑那天看到的場面,總覺得那是幻覺,趙幫主和蕭碧痕即使功力通天,也不可能一動不動站在風中,幫主刺出那刀的瞬間,我感覺兩人站在虛空中的時間長達一柱煙光陰,我的腿都站麻了,後面那道突如其來的閃電也是恐怖無比,當時我眼睛一閃,什麼都看不到了,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肯定都是幻覺。」

  另外一名黑虎鐵衛則充滿尊敬追憶道:「我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刀,當時我就站在趙幫主和蕭碧痕身邊不遠的地方,清楚看到了幫主臉上痛苦的神色,幫主是為了黑虎幫上萬兄弟而砍出這一刀,當時幫主已經淚流滿面,他寧願承受世間最深最慘的痛苦,也不想我們兄弟與六大門派血戰。」

  黑虎幫中眼力驚人的寒月護衛更是語出驚人,居然在醉酒後亂說道:「說出來可能沒有人相信,當時蕭碧痕明明自殺身亡,而且胸口上深深插著詭異魔刀,可是我真的看見她忽然睜開了眼睛,此事千真萬確,我甚至還看到了她眼睛裡似乎有淚花閃動。」周圍的兄弟紛紛哄堂大笑,還有人曖昧低聲道:「兄弟,你怕是暗戀蕭碧痕吧,所以才會出現幻覺。」

  楊風事後知道了這件事情,久久沉思,似乎明瞭趙烈為何會刺出那一刀,可是並沒有說話。丐幫幫主吳沖寒心中則充滿了尊敬和理解,心神激盪,當時就流出了熱淚,塞外突厥虎視眈眈,兩萬人的性命懸於一線,趙烈性格之堅強遠遠超出想像,沒有太多選擇,那刀讓他承受了世間最深的痛苦,那刀傷害最深的也許就是他自己。

  當時站在城外的「龍狼斧」屠正方肯定道:「蕭碧痕當時正準備衝入敵營,絕對不是想要戰死,而是想讓人殺死,根本就是想要自殺,趙烈刺出那一刀也應該是想斷了她的念頭,不然怎麼又會收回那刀?」

  青城掌門古天恨當時卻是感到渾身發冷,「趙烈真是心狠手辣的梟雄,他的心機實在太深沉毒辣了,野心勃勃,江湖恐怕沒有人是他的對手,可是他既然已經劈出那刀,為什麼又要收回?」

  更有些在場的武林豪傑更是說得神乎其神,後來有人經常在江湖中吹噓,「那道閃電擊在護城河中,頓時震起了漫天水霧,在場的兩萬人都沒看清,可從我這角度卻剛看到了匪夷所思的場面,那道狂暴閃電剛好擊中了蕭碧痕手中的魔刀,也許一切都是天意,老天利用閃電牽引魔刀刺入了她的胸膛,這就是天道報應,蕭碧痕並非自殺,乃是被天意殺死。」

  城外群雄離趙烈最近的江湖人後來總是對人神秘兮兮道:「那刀給我的震撼實在太強了,以至後來我時常夢見他們站在虛空的場面,也記住了蕭碧痕的體態模樣,後來我偶然在江湖中看到了一名白衣女子,身材體態和蕭碧痕一模一樣,可惜蒙在面紗,難道蕭碧痕真的沒死嗎?可是當時少林掌門了空大師,武當掌門無為道長和南尊海嘯天都證實她已經死了,此事絕對沒有疑問,難道是我看花了眼嗎?」

  旁邊江湖客忍不住接口道:「現在江湖中都在流傳蕭碧痕死而復生了,就是黑虎幫的兄弟也不知道蕭碧痕葬在何處?當時趙烈抱著蕭碧痕忽然從黑虎城神秘消失,趙烈直到天亮才獨自返回黑虎城,難道其中真有奧秘,難道一切都是趙烈的陰謀詭計嗎?可又怎能瞞過功力深厚的三名超級高手?」

  黑虎城戰役後,在場的許多豪傑誰都無法說清楚此事,可是籠罩在趙烈身上的光環不但更加耀眼,而且光環變得神秘詭異而妖艷,深沉的心機,複雜的性格,剛烈的武功,黑白兩道通吃,天下豪傑對趙烈又敬又怕,就連神龍嘯九天的南尊海嘯天在武林戰神面前也黯然失色,只能徹底退隱江湖。

  籠罩在黑虎城頭的迷霧越來越濃,眾說紛紜,各種讓人瞠目結舌的怪異傳說流傳武林,經久不滅,江湖中人為了探明蕭碧痕的生死,卻害苦了當時親自證實蕭碧痕已死的三名德高望重的大俠前輩,武當山和少林寺的門檻幾乎都被踏破了,就連神秘隱居山野的南尊海嘯天也被眾人鍥而不捨地挖掘出來。

  少林掌門了空大師無論什麼人詢問,總是這樣說,「世間大苦,世人若不能拋開一切榮辱貪嗔,所以難登極樂,生就是死,死就是生,趙烈刺出那一刀和收回那一刀,乃是破解了心魔幻象,不過統統都是世間萬物的輪迴。」他的話讓聽者更加迷茫困惑,簡直像沒有說一樣。

  武當掌門無為道長實在無法忍受絡繹不絕的訪客,乾脆永久閉門謝客,直接在武當山下貼出佈告,留下了統一的答案:「當時雪花飄舞,煞是驚艷,趙烈持刀而立,蕭碧痕面色蒼白似雪,呼吸經脈氣息皆無,當時就是這樣,一切盡在不言中!」

  東躲西藏的南尊海嘯天也被眾人找到了,他總是避開了這個話題,有次被逼急了,實在無法逃避,沉思良久道:「蕭碧痕當時的確死了,江湖就是一個大舞台,江湖人的生活就像在戲台上演戲,不是悲劇就是喜劇,充滿了激情和鮮血,真亦是假,假亦是真,其中的真真假假誰又能看透?無論如何,我已經退出江湖,金盆洗手,江湖的恩怨真假都與我再無關係了。」

  宋青河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足足僵立了半個時辰,面無表情,策劃很久的計謀功虧一簣,可是心中亦悲亦喜,萬般滋味湧上心頭,江湖中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趙烈,隱約覺得整件事情從開始就出奇順利,趙烈本來是他的棋子,可是趙烈也許早就知道這個陰謀,其實他反而成為趙烈手中的棋子。

  六大門派圍攻黑虎城,黑虎幫不但未有任何損失,反而得到了英雄會加盟,成為天下第一大幫;趙烈在天下豪傑面前正大光明地洗刷冤屈,聲望達到最高;蕭碧痕乃是江湖公敵,本來是趙烈最大的包袱,可是趙烈卻神奇化解,贏得天下正道武林的尊敬,黑虎幫勢力迅速擴張。

  宋青河靜靜思索,暗自心驚,趙烈心機之深沉讓人欽佩恐懼,明白此時黑虎幫氣勢如虹,鐵血聯盟大勢已去,江湖遲早是黑虎幫的天下,雖然趙烈並沒有為了蕭碧痕而血戰六大門派,導致了整個計劃失敗,可是宋青河內心深處反而產生了莫名其妙的喜悅,眼中充滿了迷離的欽佩,他也是亂世裡的梟雄,但仍從沒想像過趙烈的手段厲害高明至此,儘管當時形勢看來似是絕無可能的事。

  夜更深了,宋青河似乎非常喜歡深沉夜色,幾乎完全和黑夜融合,他靜靜站在黑夜中,目光越發堅毅陰沉,能屈能伸才能成就霸業,人生如棋,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可是他絕不會全部輸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江湖風雲變幻,「他們兩人究竟誰才能笑到最後?」良久,他臉上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

  趙烈究竟為什麼要劈出那一刀,蕭碧痕究竟是生是死?迷濛水霧中發生的事情也只有趙烈最清楚,可是趙烈後來在江湖中卻始終未提及這件事情,江湖中也沒有人敢去問,數萬群雄懷著百般滋味離開黑虎城後,關於那震撼的一刀,關於那迷濛水霧中發生的事情被眾人添油加醋,越傳越玄乎,籠罩了神秘色彩,最終成了江湖中的千古迷團。

  青翠黑虎山寒意陡峭,風捲殘雲,趙烈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碎裂的傷痕,目光落在雲的一端,彷彿經歷了漫長的輪迴,此時繁花落盡,他卻聽到了花落時的輕柔聲音,花瓣悄然飄落,隨水流去,滯留在岸邊的那片,明早就會枯萎得失了色,落滿灰塵,日復一日,漸漸掩了芳華,即使時光倒流,也遍尋不見。

  一彎碧水似乎凝聚了險峻山峰的靈秀,悠然地躺在清幽山谷中,心緒像潮水般一點一滴侵蝕著趙烈疲憊而痛苦的心,靜靜地站在光滑如鏡子的碧水邊,攬鏡自照,水面倒影出熟悉得再也不能熟悉的一張臉,剎那間變得陌生,心中彷彿出現一道陰影,一瞬而過,只有他自己才看得見的陰影,就像是花的刺深深紮在心中。

  趙烈背負雙刀對張旺財輕輕道:「人生往往有過多的慾望與夢想,化成層層厚厚的塵埃,總在不經意時把心悄然蒙上,不知不覺把人融在灰暗而沉沉的空間,喪失了真正的靈魂,生命之中太多的無奈與煩惱。」

  張旺財靜靜凝聽,良久才沉聲道:「我曾經也於黑暗中看不見遠處的燈光,看不見希望的影子,內心充滿了黑暗與迷惑,有天我擦淨一扇窗子時,一縷陽光忽然投入陰暗小屋,剎那間變得明亮溫暖,拭去心中塵埃,頓時覺得窗外花兒濃艷,小鳥在天空中自由飛翔,所有一切變得如此美麗,擁有了希望的痕跡,於是我毅然離開了五虎斷刀門。」

  趙烈望向旺財的目光充滿了欣慰,若有所思,寧靜道:「人生有著互為對立的兩面,如果人生的一面是失敗和沮喪,完全不必懊惱,因為你還有人生的另一面,翻開人生的另一面,也許就是成功和希望,才不會因失敗與挫折而停留不前。」

  寒風輕輕吹過,張旺財感到一絲涼意,猶豫半天,終於低聲道:「昨天黑虎城外發生了太多驚心動魄的事情,可是總算得到了圓滿解決,化解了空前慘烈的血戰,黑虎幫此時氣勢強盛,大哥身上的冤屈也得到洗刷,如日中天,可是我卻看到了大哥心中的痛苦,蕭姑娘到底去了什麼地方?韓姑娘為什麼昨夜要悄然離開黑虎城?」

  趙烈閉上雙眼,內外的天地立時水乳交融的渾成一體,和煦的陽光射來,投到他身上,從沒有一刻,如此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生命的意義,心中瀰漫著濃重的悲傷和痛苦,他低聲道:「我決定砍出那一刀的時候,就知道會有今日之痛苦,那是我生命中最陰暗,最悲痛的一刀。」

  張旺財沉聲道:「可是大哥已經收回了那一刀!飛鳥掠過天空不會留下任何痕跡,魚兒游過水面留下的漣漪也會消逝無痕。」

  趙烈抬頭凝視水潭對面筆挺如刀的山崖,陡峭山崖直插雲霄,黝黑光滑的岩石堅硬無比,萬年風霜也未能留下什麼痕跡,良久悲痛道:「長刀雖收回,可卻已並非無痕,當我劈出那一刀的時候,她們的心已經死了,我得到了整個江湖,可是卻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一個最愛我的女人,一個我最愛的女人。」

  風不但寒冷,而且無情,彷彿也在嗚咽,似乎帶來了無盡的憂傷,吹皺了寧靜的水面。張旺財憨厚的面容忽然露出了微笑,異常堅定道:「蕭姑娘雖然心已死,可是情未死,問世間情為何物?絕對不是生死相許這麼簡單,蕭姑娘肯定會回來的!」

  趙烈眼中透出無邊傷感,想到蕭碧痕無邊的深愛,心中一陣猛烈刺痛,沉聲道:「她也許會回來的,但肯定不是現在。我必須承擔所有的代價和痛苦,分離的痛苦就是對我的懲罰,時間會沖淡一切,正如你所說的,世間什麼都會死去,惟有真情亙古不滅。」

  兩把長刀忽然從刀鞘中彈了出來,輕盈地飄到空中,劃出兩道美妙的弧線,趙烈伸出了纏滿白紗布的雙手,手掌還殘留著魔刀割破的傷痕,他握住了兩把長刀,「冰心」曲線完美,晶瑩透明,散發出無邊的寒意,「無邊」黝黑沒有光澤,簡單實用,透出莫名的悲涼,黝黑的刀身卻清晰地印著黑虎城外他留下的淚痕,彷彿亙古就印在上面,無法擦去,落花無聲、有聲、聲在心底,長刀有痕、無痕、痕在心中。

  趙烈緊緊握住刀柄,輕輕地和兩把長刀一起呼吸,一起悲傷,一起狂熱,一起訴說,長刀已經融入了他的生命和血液中,如同他的靈魂,可是此時他的眼神異常痛苦,深深凝視手中長刀,想到黑虎城外劈出的那一刀,心如刀割,猛然仰天長時間狂嘯,然後奮力把兩把長刀朝遠處險峻的山崖擲出,但見兩把長刀如流星劃過天空,雖然隔著數十丈距離,依然深深插入了堅硬黝黑的山崖,刀鋒插入岩石的清脆聲音久久迴盪,氣勢驚人,沒至刀柄。

  張旺財驚異地望著深深插在岩石中的兩把長刀,感到了極度的震撼,這可是威震天下的長刀,凝聚了趙烈震撼天地的頑強奮鬥和生命榮辱,刀鋒沾滿了無數武林豪傑的鮮血,代表了武林戰神的無上榮耀和權利,每個江湖人望之則心驚膽戰,無限欽佩,可此時趙烈卻義無返顧地拋棄了心愛長刀!

  趙烈凝視插在山崖上的兩把長刀,腳尖忽然輕點水面,飄向險峻山崖,但見無數碎裂石頭粉末「刷,刷」地落下,他凌空站在風中,右手飛快在堅硬岩石上狂書,目光充滿了悲傷!

  趙烈輕輕從山崖飄回,似乎已經放下了心中的長刀,眼中射出無比堅定的目光,緩緩解下了綁在身後的刀鞘,「冰心」刀鞘古樸精美,如落葉般枯黃,但卻秀美光華如水,明顯烙印著歲月痕跡,「無邊」刀鞘蒼涼簡單,沉重無比,異常牢固,他心中充滿無盡的悲痛,忽然雙手橫握刀鞘,竟然硬生生把兩把刀鞘猛然折斷!

  張旺財大驚之下,目瞪口呆地望著斷成四截的刀鞘,感受到了無比的震撼,看到了趙烈心中強烈的悲傷,恍惚間抬頭,這才發現藍色身影已經黯然飄下了山峰!

  一個月後,當大雪紛紛揚揚降臨北方大地的時候,天地一片蕭瑟冰冷,鐵血聯盟並沒有和黑虎幫展開激戰,宋青河這些日子腦海中始終瀰漫著趙烈的影子,他已經明白無法忘記趙烈,始終無法下決心與黑虎幫展開激戰,經過縝密思索,決定暫時向趙烈低頭,他忽然出人意料地率領鐵血聯盟並入了黑虎幫,成為了黑虎幫副幫主,震驚江湖,天下武林此時終於明白,黑虎幫稱霸武林的步伐已經不可阻擋。

  純白色貂皮大衣越發襯托出宋青河膚白細膩,唇紅齒白,俊秀如女人,他緩緩進入了黑虎城,當身後巨大城門關閉的時候,一抹殘陽從碎雲中射出,天空中偶爾飄過幾隻孤雁,給大地平添了幾份蕭殺冰冷,他秀美雙眸散發出妖艷的光芒,心中依然充滿了野心和堅定信念。

  寒風破空而來,乘風破浪,披雲斬濤,大有凌波欲飛之勢,趙烈面帶微笑站在風中,單薄的藍色長袍在風中飄動,身影像藍色的霧,又似流水一樣的寧靜,若隱若現,牽引宋青河的視線,看似在眼前,卻又如此的遙遠,唯有寒風輕輕漫過宋青河的指間。

  趙烈凝視宋青河嫣紅的臉龐,心中居然也有了幾分疼惜,似乎明白宋青河為什麼會加入黑虎幫,他臉上只能浮現尷尬的苦笑。

  宋青河感受到了趙烈的身影,心跳得很厲害,白脂般臉頰上似乎閃過了一抹紅暈,可是眉目之間流露出的卻是冷淡神色,他的神思悠然化作一縷柔風,不經意間,過去日子裡所有的片段重複纏繞在腦海,頓時有些心神不寧。

  鐵血聯盟和英雄會曾經有過太多的恩怨糾纏,南宮無雪靜靜凝望宋青河,臉上閃過了一絲詫異神色,從宋青河身上根本看不到半點歐陽堅鐵血冷酷的影子,兩人心中都泛起一種奇異的滋味,無法言語,同時想起了他們在江南雨夜中的那次偶然邂逅,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命運就是這樣奇妙,誰都沒預料到,兩人居然先後成為黑虎幫副幫主,並肩協助趙烈征戰波瀾壯闊的江湖,捲入了變幻莫測的江湖爭鬥。

  寒風呼嘯而過,南宮無雪和宋青河耳畔似乎想起了江南戲院裡面那出愛情悲劇「瀟湘夜雨」,韻味醇厚,端莊細膩的唱腔,濃郁淒慘的調子輕輕迴盪在黑虎城中,愛情總是如瀟湘夜雨般悲傷纏綿。

  飄散無望的思念讓宋青河感到心悸,雖然心中思念的趙烈離得那麼近,可是卻感覺隔著千山萬水,永遠也沒有結果,心中的憂鬱誰也無法理解。

  南宮無雪奇妙地感應到展瑩在心中輕輕低喃,耳邊飄蕩著淒苦的戲曲,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悲傷之情,滿頭白髮透著淡淡的孤獨和無法言喻的苦澀,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知道痛苦,無論如何,那段感情將永遠深藏於內心深處,靜靜回味。

  江南的冬天總是過得飛快,眨眼間,不絕如縷的細雨密密地斜織著江南錦銹春色,司馬空感覺恍然如夢,浮雲天光,翠柳寒煙,如煙似霧的柳色與春光中,曾經演繹過多少風流才子和風月佳人的故事,春柳如纖細女子,嫵媚而清淡,鵝黃或淡綠的顏色裊裊飄散,輕紗薄霧般瀰漫開去,不見絲毫的妖嬈冶艷。

  淡青色的天空浩淼而空靈,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樓高不見來時路,迷濛蒸騰的綠色悄無聲息地漾開,漸行漸遠,而後便了無痕跡。趙烈靜靜坐在江南水鄉的無盡樓閣中,身邊坐滿了五湖四海的豪傑,當他望到司馬空的白色身影時,雙眼射出了寧靜的目光。

  司馬空心情相當不錯,風度翩翩,悠然入席,白色長袍質料如絲如綢,輕輕在風中擺動,面容異常英俊,漆黑亮麗斜飛入鬢的細長濃眉,溫柔如水的眸子透出無盡風流,「笑多情似我,春心不定,夢飛天涯。」

  趙烈靜靜坐在席中,抬頭微笑道:「張楓還真不簡單,不愧是名動天下的英雄劍,居然躲過了江湖中連綿不絕的追殺,都過了兩三個月,還是無人可以拿走豐厚的賞金。」

  司馬空冷笑道:「張楓這種敗類真是武林的恥辱,居然四處揚言乃是我殺害了南宮雨,真是天大的笑話,此時天下武林都在拚命追殺圍剿,張楓恐怕已經無路可走了。」

  趙烈凝視司馬空,想起了南宮雨屈辱的淚水,忽然冷冷道:「你難道真忘記南宮雨的事情了嗎?我永遠無法忘記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當時我就在現場,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兇手!」

  司馬空手中的酒杯驀然碎裂,心似冰凍,抬頭望到了趙烈深沉冰冷的眼神,想起了多年前發生的事情,那時候趙烈還是江湖無名之輩,雖然武功稀鬆平常,偏要英雄救美,而且南宮雨也偏偏喜歡上了毫無江湖名望的趙烈。

  眾多德高望重江湖老前輩紛紛搖頭歎息,他們望著司馬空的眼神充滿了惋惜和鄙夷,這些都是老江湖了,趙幫主的話沒有人敢不相信,司馬空看到了趙烈眼中深沉的目光,他清楚知道一切都結束了,趙烈真是絕代梟雄,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趙烈面無表情道:「其實我若想動用黑虎幫的力量暗殺你,甚至找個借口滅了司馬世家並不是難事,可是我想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當著在座的武林前輩低頭認罪,我會獨自與你決戰,瞭解所有恩怨!」

  司馬空面容慘白憔悴,神情恍惚,彷彿突然之間老了十歲,再無半點風流瀟灑的模樣,想起了南宮雨屈辱而堅決的眼神,如此柔弱的女子竟然有著無比剛烈的性格,他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忽然咬牙站起來,眉目間依然流動著高傲,只是聲音變得異常嘶啞,「南宮雨的事情是我做的!請趙幫主給我十天時間,我回煙雨山莊處理後事,十日後自當提頭到黑虎城謝罪!」

  在場的江湖豪傑似乎比趙烈還要悲憤,紛紛起身拔出森冷刀劍,滔滔不絕,爭先恐後地辱罵痛斥失魂落魄的司馬空,一致主張立刻把淫賊司馬空千刀萬剮,剁成肉醬,維護武林正義,避免放虎歸山,後患無窮!趙烈神情格外寧靜,久久凝視司馬空,忽然沉聲道: 「十日後我在黑虎城等你,希望不要辱沒了四大公子的威名。」

  司馬空踉蹌著走了出去,剛才還是絢爛繽紛的江南此時落在眼中卻變得蒼白無力,刺眼的陽光讓他感到一陣眩暈,整個人明顯衰老了,挺直的腰板剎那間變得佝僂,渾身無力,精神萎靡,那時的趙烈無論什麼方面都比他差一大截,他實在無法忍受南宮雨居然喜歡上趙烈,早知道趙烈能有今日之成就,恐怕他還能接受,也不會喪心病狂地做下那種事情!

  灰暗喧囂的客棧中,居然無人認出畏縮在角落中的男子乃是風流瀟灑的玉面神劍,司馬空頹廢衰老,早就沒有往日風情萬種的模樣,客棧門口滿臉污穢的乞丐忽然瘸拐著走了進來,右手似乎被人打斷了,渾身散發出難聞的味道。

  猥瑣乞丐伸手朝司馬空討錢,司馬空心中感慨萬千,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隨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塊精美玉珮遞給了乞丐,毫不在意手中玉珮乃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可是就在司馬空伸手的瞬間,骯髒乞丐手中忽然閃現出血紅色劍芒,乞丐竟然是世間罕見的高手,鋒利長劍瞬間就深深插入了司馬空的胸膛。

  司馬空這幾日神情恍惚,根本無法閃避如此迅捷的暗算,他驚恐地凝視插在胸口的英雄劍,抬頭看到了張楓怨毒的目光,他眼中射出不置信的目光,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死在張楓手中,他強忍痛苦道:「真是可悲,沒想到堂堂英雄劍居然甘願淪落為乞丐,難怪躲過了黑虎幫的追殺,可是你為什麼要殺我!」

  張楓凶狠道:「我最恨的人不是趙烈,也不是林天奇,而是你!趙烈對付我是因為仇恨,林天奇對付我是因為權力,可是你為什麼要在黑虎城陷害我?那天晚上我親眼看見你對南宮雨做的事情,可是我這些年一直沒有向天下武林說出真相,沒想到你卻恩將仇報,我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

  司馬空嘴邊流出了鮮血,似乎忘記了插在胸口的英雄劍,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和解脫,抬頭微笑道:「本來以為世間無人知道這個秘密,所有往事就像風吹過那樣了無痕跡,可我真沒想到,世上居然有兩個人知道真相,而我卻始終蒙在鼓裡。哈哈,人生到底是為了什麼?這些年我風流快活,可是卻感到空虛無聊,謝謝你的這一劍,我的夢終於醒了,所有罪孽只有用鮮血才能洗盡!」

  張楓眼中閃過怨毒目光,洋洋得意地拔出英雄劍,飛腿把司馬空屍體踢飛了,忽然僵住了,因為看到了客棧門口靜靜站著的藍色身影,他的心頓時墜落無盡深淵,感受了無比的恐懼冰冷,忽然果斷朝趙烈跪下,而且像條狗那樣爬了過去,厚顏無恥地苦苦哀求, 「趙幫主仁義無雙,千萬不要殺了我,我已經殺了傷害南宮雨的真兇,成功為趙大英雄報仇血恨,希望趙幫主饒過我這條狗命,小人將永感大恩。」

  趙烈眼神寧靜如水,回頭對張旺財淡淡道:「先廢了張楓的武功,然後派幾個兄弟護送司馬空的屍體和張楓到煙雨山莊,就讓司馬世家決定張楓的生死,記得取走英雄劍,他不配擁有此劍!」藍色身影輕輕飄出陰暗客棧,很快融入在春意朦朧的煙雨江南。

  寬闊草地上疏落有致地佈滿了軍營,雄偉的護欄溝壑周長達十幾里,盔明甲亮的突厥兵馬兵強馬壯,狼頭盾牌步兵和頭戴狼頭護盔弓箭手戒備森嚴,大隊整齊肅然的兵馬頻繁進出,隱約傳來馬嘶和號角的長號。

  草原中央的帥帳中,外幕三層,內帳三層,裡面極盡奢華,突厥之王扎傑身穿華服,一頭烏黑閃亮頭髮中分而下,垂在寬肩的肩膀,負手卓立,穩立如山,姿態似淵亭嶽峙,眼神銳利如閃電,自他登上王位以來,勵精圖治,全部精力放在對擴張和訓練軍隊上面,既有果斷狠辣的一面,也有睿智寬厚的胸懷,顯示出非凡的雄才偉略,此時突厥鐵騎軍容鼎盛,寬闊草原的部落無不折服於扎傑的威望,紛紛俯首稱臣。

  扎傑冷冷對大漠鷹王道:「此時突厥已經征服了整個草原,就連西方沙漠的吐蕃等部落都已經歸順我國,六十萬突厥大軍士氣高漲,糧草充足,即將揮師南下,而隋國皇帝荒淫奢靡,數次遠征高麗,損兵折將,勞民傷財,國內更是民不聊生,紛亂戰火四起,正是突厥進攻的大好時機,中原大地的錦繡河山唾手可得!」

  扎傑忽然停止了說話,眼神射出冰冷目光,緩緩起身道:「稱霸中原武林的鐵血聯盟,英雄會和黑虎幫合併成為天下第一大幫,偏偏黑虎幫主竟是被隋國皇帝封為武林戰神的趙烈,這是我心中的隱患,始終未能忘記玉門關外那場驚心動魄的搏殺,副統帥博古沙就是慘死於趙烈之手!」他想起當時千鈞一髮的場面,心中還是有些後怕,突厥的千軍萬馬竟不能擋!

  大漠鷹王身虛形虛魂亦虛,似乎有黑色雲氣繞身,長得實是極瘦極瘦,皮膚極黑,好似塗上了一層黑墨那般,看起來就像是整個人用細黑炭畫出來的那般,眼珠子卻是黑白分明,襯上如墨的肌膚,更加讓人覺得眼神明亮,炯炯神芒晶透閃爍,雙手始終藏在袖子中, 「趙烈竟然能在千軍萬馬之中搏殺我軍統帥,實在是突厥的恥辱,因為曾經發下過毒誓,所以未出手,不然早就殺了趙烈!」

  「中原武林千百年來都是一盤散沙,所謂的江湖豪傑只知道明哲保身,不足為慮,可是趙烈卻橫空出世,黑虎幫更是如日中天,勢如破竹,銳不可擋,放眼茫茫江湖,也只有趙烈具備一統江湖的能力,也只有趙烈有魄力匯聚全江湖的力量共同防禦邊關!」大漠鷹王臉色變得陰沉,雙眼閃過了一絲後悔目光,當日的確可以斬殺真氣耗盡的趙烈,可是他曾經立下毒誓,二十年內絕不能出手,此時二十年期限已過,曾經威震黑白江湖的鷹王即將出世,他渾身散發著邪異莫名的懾人氣勢,彷彿是暗中統治大草原的神魔。

  扎傑起身撫摩著掛在帳營中數十把形式各異的遠古兵器,凝視武器上面班駁的青銅色,感受到了歲月悠久的沉澱,眼中射出了漫天豪情道:「無論如何也要在突厥大軍進攻玉門關前殺了趙烈,只要趙烈一死,中原武林必然分崩離析,無法凝聚成鐵拳,錦繡河山都將屬於突厥帝國,屬於飛翔藍天之上的草原雄鷹!」

  碧藍天空飄蕩著白如雪花的雲,細緻得如棉絲混成的夢境,天高雲淡風清,不帶一絲雜色,趙烈獨自負手站在黑虎城頭,抬頭凝望碧空雲影,並未背負長刀,身上狂野強悍氣息消退許多,毫無痕跡,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雙眼中懾人目光變得溫和親切,臉上掛著平淡寧靜的笑容,更加顯得斯文年輕,原本散亂狂放的金色長髮整潔地盤在頭頂,輕淡的金色在陽光下溢彩流光,修長手指輕輕撫弄紛亂的幾絲金髮,更見風采了。

  此時距離趙烈在黑虎城外劈出那刀剛好一年,他心中深深隱藏了無盡的痛苦,幾片金黃葉子從眼前悠然墜落,彷彿飛舞的黃色蝴蝶,這一年來,他不但拋棄了雙刀,而且竟然從未出手與人激戰,終日在書房讀萬卷書,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可江湖豪傑對他卻是又敬又怕,崇拜欽佩仰慕之情遠勝他持刀血戰的崢嶸歲月。

  黑虎幫的四大副幫主不是絕代豪傑就是人中之龍,武功謀略出類拔萃,早已經名滿天下。葉飛,張旺財,南宮無雪和宋青河成了黑虎幫四大超級猛將,幫中高手如雲,長刀鐵騎戰無不勝,終日在外征戰,取得了輝煌戰果,除了六大門派,黑虎幫終於一統江湖,天下豪傑紛紛加入黑虎幫,趙烈也登上了武林最高峰,成為了人人景仰的武林霸主!

  趙烈捨棄了威震天下的長刀,連身淡藍色長袍在腰間緊緊束起,長髮盤在頭頂,顯得有些斯文清淡,可偏有種使人感到他經歷了悠久至遠古初開時便已存在著的奇異感覺,既不是完美的冷酷,也非悠然的飄逸,更不是霸道的英雄氣概,他擁有的卻是一種絕無法具體形容出來的特質和靈動不群的氣魄,這是悠悠歲月和複雜經歷積澱的結果,黑亮雙眸少了一些煩躁和狂熱,多了一些深沉睿智,望上去更加深不可測。

  大好河山盡收眼底,江山如此多嬌!可是趙烈始終不能忘記在黑虎城上演的那場驚心動魄的傳奇,雙眼還是忍不住流出了淚水,那時的黑虎城會聚了兩萬江湖豪傑,人海如潮,無法忘記那刻骨銘心的一刀,那驚天動地的一刀,那是世間最痛苦的抉擇,留下了心中的無盡傷痕,江湖亦有情,江湖亦有義,江湖亦有淚水,江湖亦有歡樂!

  時光靜靜流淌,似乎可以把世間萬物都帶走,可是卻帶不走那些深藏在心中的悲傷,可以容納數萬人的黑虎城已經成為了江湖中心,趙烈靜靜站在規模宏大的黑虎城頭,清秀臉龐消瘦而略帶黝黑,沒有絲毫得意之色,而是佈滿無盡的蕭瑟,深邃眼眸似乎看穿世間萬相,他握緊雙拳,臉上露出了平和笑容,相信真情可以永遠存在,風雨坎坷過後總是艷麗彩虹。

  江南水鄉籠罩著迷茫的霧氣,黑虎城前方的鄉村、樹林、河渠、以及大片田野都因水氣淋漓而變得詩意淋漓,趙烈站在城頭凝望流動變幻的煙雨江南,看到了一幅如水墨大寫意的清雅畫卷,秋風寂靜下來,鳥鳴山更幽,清泉石上流,馬蹄踏處蝶紛紛。

  張旺財登上城樓,輕輕來到趙烈身後,沉聲道:「大哥,黑虎幫已經統一江湖,江湖豪傑和各地幫派紛紛加入黑虎幫,惟有六大門派苦苦支撐,如同汪洋大海中的六座孤島,黑虎幫可要一鼓作氣兼併六大門派,八千長刀鐵騎能以風捲殘雲之勢摧毀六大門派。」

  趙烈神思似乎和天上的流雲連成一片,臉容止水般的安然,並沒有說話,靜靜凝視錦繡河山,看得專注情深,似乎望到了寫意至極點的大千世界,淡淡道:「六大門派的掌門和我頗有交情淵源,我還是給六大門派留點面子吧,但是今後六大門派必須完全服從黑虎幫的命令,世間根本沒有完美無缺的事情,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既然黑虎幫已經稱霸江湖,就放過六大門派吧。」

  張旺財默默聆聽,恭敬道:「大哥親自撰寫的《狂風刀法》,《黑虎拳譜》和《內功精煉》已經分發到每名黑虎幫眾手中,這些都是大哥多年來修煉武功的心血和精華,裡面包含了大哥對武學的無窮體會和天馬行空的想像力,任何一本都是精妙絕倫的武功秘籍,天下豪傑非常欽佩大哥的寬闊胸襟,幫中任何兄弟都能接觸到如此精妙高深的武功,極大調動了兄弟們修煉武功的熱情,不少天賦頗高的年輕幫眾紛紛脫穎而出。」

  趙烈凝視遠方,負手而立,輕輕道:「武學浩瀚無邊,永遠沒有最高,只有更高,探索永無止境。以我之精合天地萬物之精,譬如萬水可合為一水,以我之神合天地萬物之神,譬如萬火可合為一火;以我之魄合天地萬物之魄,譬如萬金可合異金而鎔之為一金;以我之魂合天地萬物之魂,譬如萬木可接異木而生之為一木。」

  書房中堆滿了各種書籍,瀰漫著古典儒雅的氣息,古樸書桌上擺放著一盆青翠而不張揚的萬年青,宛兒依然乖巧地站在旁邊研墨,修長滑潤的袍擺,凌風曳舞的長髮風動影動,繽紛落英,曉風殘月,趙烈靜靜坐在椅子上捧書閱讀,這一年來似乎回到了少年時代,悠然自得地讀書寫字繪畫,偶爾也會隨筆寫些詩詞,閱盡天下萬卷書,除了非常重大緊急的幫務外,幫中日常事務都放手讓四名威震天下的副幫主處理。

  趙烈和宛兒攜手渡步到花園裡,感受靜謐無邊的夜色,黑虎城中璀璨輝煌的燈一盞一盞熄滅,只剩下了四周擔任戒備,星星點點的風燈,柔和光縷掩映著樹葉的倒影,倒影下班駁之痕與他的心相融,從前的千般恩愛,萬種怨恨,絲絲糾纏,旦旦話語,齊如電閃雷鳴,紛踏而至,霎時只覺過往種種,竟似雲煙,

  路旁一朵小花在夜風中輕顫,幾滴晶瑩露珠附在粉白花瓣之上,玲瓏剔透,宛兒忍不住停下腳步,不覺竟是癡癡看得呆了,隱隱幽香,暗暗傳來,她的纖纖玉手,彷彿從永恆黑暗處伸出,冰清玉潔的手指帶著一分幽清的美麗,印著天上月光星光,探到這支花上,滿天月華彷彿都失去了光彩,她並非想探手摘花,而是憑空握住了縷縷幽香在手中。

  趙烈腦海轟然巨響,閉目沉思,心頭驀然感到一絲悲涼,慢慢進入了一種空靈的境地,輕聲道:「花開堪折直需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可是花兒因為生命而嬌艷,世間的絢爛也是因為生機勃勃的萬物,離開了枝頭,花兒只能留下剎那的芳華。」

  宛兒的玉手輕輕離開了花兒,手中瀰漫著淡淡的清香,趙烈想起了太多無法忘記的事情,寧靜道:「宛兒先回房休息吧,我想獨自到外面喝酒,今夜注定無法入眠,我已經整整一年滴酒未沾了。」

  鬱鬱蔥蔥林木在星光月色輕灑下,反而顯得異常黑暗,就像是翠綠茂林披了件黑色夜衣,更襯托出一種沉鬱而又無法采盡的深遠無窮,偏僻荒涼的小酒館隱藏在密林中,夜已深,趙烈獨自飲酒,半醉半醒間,無盡傷感瀰漫到整個簡陋酒館。

  清冷朦朧的月光從遙遠星空灑下,彷彿一縷縷銀絲織成的透明紗幔,夢幻地放下飛落到樹枝上,而後又一直鋪到腳下,月華如練,月影映在酒碗中飄蕩無痕,深夜孤寂,她輕輕去了,味道猶在,沒有說分離,卻訴不盡不捨與難忘,沒有說思念,卻訴不盡疼痛與牽扯。

  趙烈眼中悲苦的淚水滴落在酒碗中,明媚的月影破碎了,他猛然飲盡了手中烈酒,並未嘗到辛辣滋味,反而感到了淚水的苦澀味道,閉上雙眼,神念遠遠投射出去,輕輕和巍巍群山、璀璨夜空合成一體,似乎看到了她的影子,伸出手掌輕撫著她黑亮的秀髮影像,動作是如此的輕柔細緻,指尖顫動是如此的輕細,充溢著令人神魂震搖的深沉情意,明明瞧得見她,卻又是這麼樣的稀薄,似乎存在無法跨越的距離,只能用時間和真情去慢慢跨越。

  夜風「嘩嘩」地吹過影影綽綽的樹林,輕輕拂過了酒館,趙烈心神一震,眼前幻覺消逝,忽然睜開了雙眼,閃過凌厲目光,緩緩抬起酒罈為桌上酒碗添滿了酒,然後靜靜凝視漆黑的樹林,黑暗中忽然湧出了近百條黑色人影。

  黑霧貼著地面詭異飄蕩,這些黑衣人全部蒙面,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如同大群暗夜幽靈漂浮在趙烈面前,森冷逼人的殺氣席捲而來,就連天空也似乎瀰漫著淡淡黑雲,月色驀然黯淡下來,為首的黑衣蒙面人冷冷道:「我們都是來自突厥帝國的死士,只要能要殺你,不惜付出任何代價,我們已經在江南苦苦等待了半年時間,你深夜獨自離開黑虎城,身上並沒有攜帶威震天下的長刀,而且喝得半醉,乃是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今夜你必死無疑!」

  趙烈輕輕仰頭飲盡了手中烈酒,眼中射出了痛苦的目光,輕輕道:「我已經整整一年未出手了,今夜我想獨自靜靜沉思,千萬不要來惹我,你們盡快走吧,我今天不想動手,更不想大開殺戒。」

  近百名突厥勇士都是身經百戰的高手,他們聽到趙烈如此狂妄的語氣,眼中頓時射出了憤怒冰冷目光,沒有人再說話,雖然面對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他們毫不畏懼,默默把趙烈團團圍住,緩緩拔出了各式森冷兵器,光芒亂閃,黑芒四竄,益發顯得殺氣騰騰,飄落地面的枯葉無風自動,風中散發著極度的冰冷殺意。

  趙烈面容沉穩如水,凝視無邊的夜空,心痛得厲害,話語中透出無盡的悲涼,沉聲道:「夜月高掛,風平浪靜,我以我血洗我心!」周圍百名高手雖然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可是他們心頭莫名其妙地感到了突如其來的寒意。

  「砰」的一聲巨響,趙烈猛然震碎了酒罈,烈酒化為宛似龍形的黃色光影衝入口中,他冷冷發出長嘯,嘯音中充滿了裂心的悲痛,黑色氣霧纏繞在身邊,只見真氣迸散的電光猛閃,黯淡光線如在水中折射,真氣刮擦的尖厲聲和隆隆的氣爆聲中,隱約可見黑色猛虎在他身邊狂奔咆哮,相交處更是尖嘯如泣,火花四射,聲勢驚人至極!

  四周的突厥高手心念電轉中,心急如狂,正打算不顧一切地對著趙烈一撲而上,卻駭然地發現趙烈猛然生生地消失在夜空中,身影閃動的速度簡直是聽所未聽,聞所未聞, 「砰」地一聲低沉悶響,趙烈詭異地從人群後面橫腿掃暴了一名突厥高手的腦袋,血戰開始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生命怒放

  「連刀斬」扎木合挽刀直劈,手中的三環九連刀拉出了二十七道相連刀芒,「黑暗尊者」暗夜天連連甩動骷髏魔杖,九顆色呈暗青的骷髏頭形氣芒嗤啦飛出,滿天暗青色的骷髏飛舞,「大漠神劍」怒驚沙手中藍色長劍錚然發出高亢振音,一時只見滿空藍電亂飛,光色湛然,塞外百名高手冷靜地聯手絞殺。

  沉重的層層氣浪和滾滾相連的刀光劍影瀰漫在趙烈身邊,應接不暇的真氣相激,濺起一重又一重的光絲芒滴,宛如金色的浪花飛起滿天,蓬然炸起澎湃氣浪,颼颼而飛的刀芒光形與串串相連的片片劍波,互相衝擊激盪中造成了浩大驚人的聲勢!

  狂獸王跋野天生神力,身材高大魁梧,幾乎比趙烈還要高了兩個頭,渾身都是隆起巨大肌肉,性格殘暴,總是生生把敵人高高舉起後活活砸死,雙掌可以撕裂凶狠虎豹,如同黑色鐵塔朝趙烈壓了過來,震得地面都在搖晃,十指分張,射出凌厲真氣,功夫竟然內外兼修。

  趙烈拳影晃動,竟是直直抓住空檔,冷冷擊在了跋野雙掌之上,實打實的拳掌相交,黑暗中頓時爆出火樹銀花般的芒光,跋野脈絡震動中,氣血反逆,雙手手肘受震過大,卡啦一聲俱皆脫臼,口中哇地吐出一股血箭,差點就這樣魂歸離恨天了!

  狂獸王簡直如同凶悍至極的野獸,雙掌氣脈已因手肘脫臼而錯開,受此重創卻是依然強韌無比,馬上真元逆轉,橫腿雷霆般掃向趙烈,不料趙烈身影詭異閃過,雙拳快如閃電,重重轟在跋野胸口,但見跋野如小山般的沉重身體生生被轟飛了!

  趙烈未有絲毫停頓,黑虎拳傲然擊出,漆黑拳頭前方精芒陡現,拳風立即變成尖銳厲氣,嗤然破空衝去,對方趕緊舉盾阻擋,可惜堅固盾牌轟然粉碎,拳頭聚而未發的那一點精芒硬生生擠進對方持盾右手的經脈中,反振之力外放,立即繃散了對方右拳所有的筋肉組織,「嘶啦嘶啦」連響中,拳面皮膚陡然剝裂掀起,筋肉被沖割的利刃一條一條抽拉而出,嘶然往肩部拉開,就這麼一瞬間,敵人整只右臂由拳到肩,層層皮膚肉筋暴然剝開,連骨面上滴滴的紅血都被其利無比的銳勁刮得往後飛出!

  黑虎拳展示了剛烈威猛的氣勢,「黑暗尊者」暗夜天冷笑著揮舞骷髏魔杖,拉出了一條紅艷艷,赤漣漣,宛如血帶般的紅芒,想用以柔克剛的方法破解剛烈無比黑虎拳,可惜趙烈武學修為已達返撲歸真的境界,黑虎拳並非一味剛烈,而是剛中帶柔,柔中帶剛,但見拳風呼嘯,重山般的壓力連綿不絕,可是卻充滿了柔軟的特性,更讓人有種使不上力,無從抵擋著手的感覺。

  暗夜天大驚之下,發覺「啪」地一響,變幻莫測的黑色拳頭就這麼突然出現在面前,拳頭避虛就實地打在骷髏魔杖之上,暗夜天無奈地放棄了手中魔杖,可惜趙烈此拳乃是虛招,迅速橫身貼地,手掌迅速握住了暗夜天的腳踝,暗夜天頓覺腳踝被什麼東西緊束,一股椎心的刺痛傳來,腳踝立即碎成肉糜,接著震力上傳,喀啦連響,膝蓋、大腿、腰部骨盤,全部在瞬間寸寸而裂,痛得幾乎暈了過去,忍不住發出了不若人聲的慘號。

  一把銀色長槍抓住機會,似乎深深刺入了趙烈的後背,其實乃是從他腋下穿過,不過擦破了皮膚而已,趙烈橫身猛然夾著銀槍旋轉飛起,巧妙奪過了銀色長槍,反手握住長槍,旋轉著落地,槍尖指地,手腕輕抖,槍尖幻化出無數鋒利影子,血光頓時閃現天空。

  「連刀斬」扎木合明明已經閃過了漫天匪夷所思的槍影,可是背心突然一陣刺痛,宛如尖椎穿入,低頭一看,只見到一段銳如利刃的銀亮槍尖,繃得筆直,從胸前透穿而出,帶著一蓬爆出的鮮血與片片震碎的髒脈。

  趙烈全身強悍功力貫注槍身,閃電般挑翻五六人後,精鋼長槍被對方連綿不絕的攻擊震為碎片,藉著四射碎片的掩護,凌空握住了扎木合手中掉落的三環九連刀,他已經一年未握刀,此時再次握住了刀,頓時感覺心跳都在加快,全身熱血沸騰,黑暗中立時生出一股慘烈刀芒,盤在頭頂的金色長髮驀然散落,輕輕飄散風中,渾身透露出強悍的氣勢,地面已經是鮮血淋漓,此時血戰才剛剛開始。

  剩餘突厥高手雙眼血紅,幾乎喪失了理智,瘋狂地撲向了趙烈。三環九連刀閃然放出了宛如長江大河般的烈烈刀芒,每片刀芒尖因為采凝虛空,以致於芒光由亮轉斂,只在刀尖帶出無數精芒,轟然悶響中,宛如流星芒雨猛然爆現,威勢之盛大難以言喻。

  「大漠神劍」怒驚沙高大的身形已是整個陷入了閃爆的刀芒之中,除了亮炸成一大片的強芒,其餘甚麼都瞧不見,他趕緊傾力加催內元,手中劍芒光好似炸開的火龍,轟然四射,利氣破空之聲嗤嗤唰唰,在空中帶出了千百條的變幻光影,其劇麗之狀,無與倫比。

  黯淡的刀光似乎突破的四周各種兵器的限制,奇妙地從刀光劍影中穿透而出,眾多突厥高手的攻擊紛紛落空,數名突厥勇士的頭顱忽地暴裂而開,接著「嘶啦」一聲,從頸到小腹,宛如被一隻無形的利刃劈開般,帶著腥熱的血液,騰煙的內臟,斷裂的碎骨,硬生生被撕成了兩半!

  旁邊數人被嚇得面容慘白,心神激盪的瞬間,他們的頭顱被切斷暴噴而出的血柱沖得飛了起來,而在四個腦袋沖飛之際,四肢腿臂與軀體連接處,立即如斯響應,繃地斷裂,手臂大腿已是打著旋子,飛散而起,被瞬間切斷的飛旋手腿根部,嘶嘶地直噴鮮血,頓時殘臂斷肢宛如暴散的火花,帶著蓬然血雨嘩然四射,血影輕柔地瀰漫了銀色月亮,恍然間,月色都已經變成了暗紅色!

  眾多突厥高手視死如歸,踩著同伴屍體,殺紅了眼睛,奮不顧身地如野獸那樣猛烈攻擊,甚至不惜用生命來換回趙烈身上不斷增加的傷痕,趙烈驚歎於突厥高手的強悍勇猛,雖然不斷有人倒下死亡,可是連續不斷的攻擊依然未見絲毫紛亂,訓練有素,各種狠毒的搏殺層出不窮,歹毒暗器讓人眼花繚亂,若非趙烈意志超強堅韌,恐怕也難逃一死。

  趙烈神色冷靜無比,風中出現了稀薄的刀形,好像由虛轉實那般,倏然變得清晰起來,緊接著暴砍而下,轟然氣沖聲中,他卻又像是個並無實體的鬼影那般,在下一剎那化入虛空之中,消失無蹤的身形飛竄,因為速度過快,身外的護身氣層出現了幾乎不可察覺的振動光色,摩擦而起的芒氣瑰麗絕倫,破氣穿風而的時間實在太短,以致於他的影像已經好似只剩薄薄的淡影。

  「大漠神劍」怒驚沙只覺得胸口忽然變得涼颼颼的,低頭不能置信地望著被剖開的胸膛,看到他自己顫抖的心臟,慘叫一聲,竟然活活被嚇死!趙烈手中的三環九連刀沾滿了鮮血,鋒利刀刃上滿是缺口和卷邊,刀面不堪連續重砍,終於猛然崩碎射出,四周的突厥高手紛紛發出慘叫,血光高拋亂射,其慘烈恐怖的景象中,令人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

  一道雪亮斧頭雷霆萬鈞地劈來,趙烈側身猛烈旋轉,迅速撞在手持巨斧的突厥勇士懷中,此人胸骨就在這瞬間全部斷成粉末,胸腹中的臟器也立即全部被大力所壓,裂成片片,發出尖叫的大張嘴巴,立即嘩地吐出一大片碎肉臟器,七孔噴血而亡,趙烈順勢抓過雪亮巨斧,斧頭閃起耀眼的亮白電光,衝入到人群之中。

  趙烈讓心中的悲痛盡情地發洩,身上淋漓的鮮血似乎洗刷了心中的陰影,終於輕輕放下了手中的雪亮巨斧,靜靜站立,凝視遠方,萬物復甦,一切都那麼的鮮活而亮麗,心靈似乎也變得溫潤而清新。

  殘餘十多名突厥高手見到這一大遍宛如地獄的情形,早已是被恐懼嚇得心神鬥志全失,立即飛身暴退,只想迅速逃離這裡,可惜後退不超過三丈遠,趙烈毫無徵兆地唰然出現在他們面前,負手而立,雖然趙烈此時渾身浴血,可是這些突厥勇士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狂暴氣勢,心驚膽戰地朝後退出。

  趙烈之氣度沉穩平和,抬頭凝視天空被染成紅色的明月,寧靜道:「你們走吧,我不想殺人,鮮血和殺戮只會給人帶來痛苦,回去告訴突厥之王,希望突厥鐵騎不要進犯我朝邊關,否則我一定會割下扎傑的腦袋,而且要讓突厥永遠銘記中原武林的強大力量!」

  張旺財忽然帶領五六百名長刀鐵騎風馳電掣般衝了過來,樹林中已經恢復了寧靜,皎潔月色下,偌大世界籠罩著聖潔的光芒,趙烈身上藍色長袍被鮮血染成了紅色,獨自悠然飲酒,四周卻是無比慘烈的景致,到處堆積著屍骸殘肢,風中瀰漫著濃重血腥味。

  趙烈血戰突厥近百高手,不愧是名滿天下的武林戰神,數百名長刀鐵騎頓時肅然起敬,眼中射出了欽佩目光,張旺財心神激盪,迅速翻身下馬,衝到趙烈身邊,含淚緊張道: 「大哥沒受傷吧?這些突厥人真是卑鄙無恥!」

  、

  趙烈悠然飲酒,抬頭淡淡道:「都是些微不足道的皮外傷,身體的傷痕可以很快癒合,可是心中的傷痕不知何時才能消逝無痕?好久沒出手了,今夜我只是不想被人打擾而已,本來並不想出手如此之重,可是必須讓突厥知道江湖恐怖的力量,若中原武林豪傑眾志成城,必然可以發揮出強大力量。」

  張旺財鬆了口氣,忽然沉聲道:「大哥,突厥大軍準備攻擊玉門關,神武大將軍楊風率領朝廷軍隊奮力抵抗,無奈突厥鐵騎規模龐大,邊關岌岌可危!剛才黑虎幫接到聖旨,當今聖上要在揚州召見大哥!」

  隋煬帝建東都,開運河,築長城,加上連年的大規模的巡遊,無休無止的勞役和越來越重的賦稅,已經把百姓壓得喘不過氣來,趙烈帶領數百長刀鐵騎奔馳在寬闊官道上,看到了原本富庶的江南大地民不聊生,紛亂四起,沿途到處都是慘淡悲涼景象。

  隋煬帝驕奢淫逸,完全不顧天下百姓,為了炫耀武功,悍然進攻高麗,被打得大敗,一百多萬隋軍兵士幾乎全軍覆沒,這樣的慘敗,並沒有使這個驕橫的暴君死心,才隔一年,又發動第二次對高麗的進攻,楊廣親自率領大軍攻打遼東,依然慘敗而歸,此時突厥大軍乘機猛攻玉門關,然而朝廷卻已經無兵可用。

  楊廣「心胸之寬廣」異於常人,雖然國家朝廷危機四伏,可是依然興高采烈地四處巡遊,從東都到揚州的大運河剛剛完工,隋煬帝就帶著二十萬人的龐大隊伍到江都去巡遊,官員早就造好上千條大船,隋煬帝和蕭後分乘兩條四層高的大龍船,船上有宮殿和上百間宮室,裝飾得金碧輝煌,接著就是宮妃、王公貴族、文武官員坐的彩船和裝載著衛兵,武器,帳幕的數百條大船。

  這上千條大船在運河上排開,船頭船尾連接起來,竟有二十里長,運河兩岸,修築好了柳樹成蔭的御道,八萬多名民工,被征發來拉縴,還有兩隊騎兵夾岸護送,河上行駛著光彩耀目的船隻,陸地上飄揚著五色繽紛的彩旗,一到晚上,燈火通明,鼓樂喧天,真是說不盡的豪華景象。

  趙烈靜靜站在揚州城中運河邊上,心中感慨萬千,隋帝楊廣的驕奢淫逸和黎民百姓的顛沛流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頓時感到了莫名的悲涼和震撼,就在那剎那,他不由想起了韓夜冰所說的話,「我渴望自由,想要飛翔,喜歡自由無拘無束的生活,但這個社會充滿了壓迫和不公平,所以我一直在逃避,寧願在獨自呆在荒野之中。」

  韓夜冰個性獨立,冰雪聰明,感情豐富敏感,熱愛生命,充滿幻想,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和其它女人都不同,固執倔強地飄蕩在人間,誰無法將她看透,身上散發出清新寧靜的迷幻色彩,她超前的想法總是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可是趙烈此時卻開始理解她的想法了,心中平添了無邊的思念!

  楊廣登基後,下旨修築揚州城,改官名為江都,不但擴城廓,廣興宮殿,修植園林,又在城北依山傍水處,建有歸雁、回流、松林等十大宮殿,其中最宏偉的乃是臨江宮,只要楊廣心血來潮,不管早晚,都會到臨江宮觀賞美景。

  趙烈靜靜凝望規模宏大的臨江宮,百般滋味湧上心頭,皇帝乃是統治天下百姓的君主,而他則是統領浩瀚武林的霸主,他獨自走了進去,沿途守衛森嚴之極,護衛士兵搜查過他沒帶兵器後,才領他進宮,樂曲悠揚之聲從前方宮闕連綿處傳來,宮內守衛眾多,哨樓均有人站崗,若非有人帶路,確是寸步難行,來到楊廣龍座所在的石階下,遠遠地三跪九叩後平身而立,雖是初次拜見皇帝,他神態間出奇沉穩平和,眉目間流動著無比的冷靜。

  楊廣正偕同寵愛的妃子蕭玉飲酒作樂,渾然忘了外內外兵連禍亂,寬達二十丈的龍台上,坐滿了美麗的妃繽姬娥,少說也有五六十人,眾星拱月般圍在高踞龍座的大隋皇帝周圍,接著就是團團圍守高台的御前護衛,再下面則是數百名全副武裝的禁衛軍和刀斧手,威風八面地站著,人人都是虎背熊腰,高挺膘悍,把楊廣與趙烈遠遠分隔開來。

  眾多文官武將恭敬地側立在大殿兩旁,全部人都是眉目低垂,無人膽敢抬頭望向坐在白玉石高台之上的隋帝,神態謙卑恭謹,沒有任何聲音發出,趙烈清楚感覺到了帝王威嚴龐大的氣勢,面對統治世間萬民的聖上,趙烈沒有絲毫畏懼惶恐,雙眼反而射出了異樣目光,心中熱血隱約湧動。

  楊廣全然未注意到趙烈,依然盡情和身邊妃子調笑,他膚白如雪,天庭飽滿,身材魁梧,眉目間神采飛揚,不怒而威,只是臉色有些蒼白,顯然是縱慾過度,年紀看來只有五十上下,眉目濃厚如墨,穿起鮮艷絢爛的九龍皇袍,似乎散發出耀眼光芒,頭頂高冠,雄偉的體型更有逼人的氣勢,不愧為隋帝國的九五之尊。

  趙烈似乎比以前消瘦了很多,身型越發顯得修長,金色長髮盤在頭頂,一根白色玉簪插在發間,渾身散發出斯文清新的氣息,神態寧靜淡泊,目光明亮深邃漆黑,超然不群,只是皮膚略微顯得有些黝黑,他環視楊廣身邊的數十名御前護衛,暗自心驚,這些護衛即使放在江湖中也都是一流高手,其中更有五六名乃是罕見之高手,宮廷之中果然藏龍臥虎。

  楊廣悠然張口吃下身邊妃子剝好的荔枝,這才隨意望了望站在大殿之中的趙烈,忽然微笑道:「神武大將軍楊風居然在十萬火急的軍報中提及了你的名字,朕還記得曾經封你為武林戰神,不過朕今日召見你,卻並非因你乃是江湖霸主,而是因為朕很欣賞你寫的詩篇《洛陽風流》,想見見能寫出如此精妙絕倫詩詞的綠林好漢到底是什麼樣子?」

  趙烈只能苦笑,本以為楊廣此時肯定為了突厥之患而憂心忡忡,沒想到楊廣竟然如此荒唐,心中只有風花雪月和繽紛美女,全然沒有把邊關患難放在心上,他惟有輕聲道: 「小民進入江湖前曾經略讀詩書,聖上文才瑰麗,出口成章,千古帝王中無人能比,小民拙作乃隨心而為,不甚惶恐。」

  楊廣置身密密麻麻的佳麗妃子中間,聞之舒坦,欣然道:「楊風極力向我推薦,希望能頒旨讓黑虎幫光明正大協助朝廷大軍抗擊突厥鐵騎,今日一見,趙幫主若非身材高大,朕還以為你乃是斯文讀書人,而並非刀光劍影中打滾的江湖草莽,不過朕想親自考考你的文才,不如就以朕的愛妃蕭後為題,即興做詩。」

  趙烈抬頭凝視艷媚如骨的蕭後,沉思片刻道:「秋水自多情,冰肌風骨,不語自娉婷。西窗坐伴流雲老,憑欄莫語,細霧朝陽照落塵,黃花斜綰鬢邊真。抱夢嬌後眉眼顰,風似醉,露如銀,開窗挽袖粉輕勻,欲提黛筆羞描畫。楊州花飛月舞,柳棉沾衣寒,輕狂絮飛翻,幾疑冰山蓮。看此不忍去,衣單似彩鳳,亂驚飛。為君嬌鬢尚如雪,夢迴不見萬妃艷,閒卻半湖春色。柳陌新煙凝碧,映簾宮眉雲夢冷,蝶怨良宵岑寂,滿河碎月搖花,怎生去得?彩扇紅牙今都在,空掩袖,倚寒竹,宮眉橫雲弦夢冷,冰消翠薄,君臨天下粉香柔。」

  在座的不少文官聞之驚歎,眼中紛紛射出了欽佩歎服目光,蕭後和眾多妃子更是迷醉不已,笑得化枝亂顫,楊廣精於詩詞歌賦,忍不住拍手叫絕,龍顏大悅道:「真是好文才!千百年來,武林俠客多豪邁,沒想到草莽之中能有如此人才,真是我大隋國的幸事,朕頗為欣賞你的風流詩詞。」他張口吞下剝皮去筋的橘子,話鋒一變,喜怒無常,語氣中驀然散發出君臨天下的龐大氣勢,森然道:「此時突厥叛逆,居然膽敢進犯我大隋帝國,實在是自取其辱!」

  趙烈暗自思量,「楊廣雖然荒淫奢侈,可是不愧為隋國大帝,言語之中透出凌厲霸氣!」 他抬頭高聲道:「大丈夫行走江湖,自當行俠仗義,為國為民,方為大英雄,身為武林戰神,自當率領眾豪傑奔赴邊關,協助朝廷大軍剿滅突厥狗賊,定將數十萬突厥大軍斬盡殺絕!」渾身散發出震懾人心的氣勢!

  楊廣欣慰道:「明辨是非,絕不妄動,可以算得是『智』,意存忍讓,敬老憐弱,可以算得是『仁』,臨危不懼,慷慨赴難,可以稱得是『勇』,趙幫主智、仁、勇,三者俱備,氣度不凡,真是難得大英雄,大豪傑!朕南征北討,平定天下,大敗突厥,三次出征高麗,軍功蓋世,天下百姓和三軍將士敬服!哈哈,朕今日心情頗佳,黑虎幫有什麼要求可以說出來,朕一定滿足。」

  趙烈眼中射出深沉目光,握緊雙拳,沉聲道:「小民只有小小的要求,希望聖上能提供三萬將士的戰袍鎧甲和糧草兵馬,小民自當率領天下豪傑和黑虎幫兩萬多幫眾全部奔赴玉門關,哪怕戰死沙場也毫不畏懼!」

  楊廣想像力空前絕後,做事隨心所欲,若換作其他皇帝,肯定覺得此事荒謬無比,可是楊廣卻認為利用江湖豪傑對抗突厥非常有創意,不過付出區區三萬將士的戰袍鎧甲,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於是欣然答應,轉身繼續和身邊妃子姬娥調情,瞬間就把什麼邊關隱患拋到九霄雲外了。

  趙烈低頭退出大殿,腳步異常堅定,沉穩如山,世間沒有什麼可以讓他跌倒,走出門口的時候,偶然回頭望了一眼,忽然發覺楊廣最寵愛的妃子蕭玉正含情脈脈地凝視他,蕭玉霞燒玉頰,膚色圓潤,粉致生光,極具動人美態,他心神激盪之下差點被大殿門檻絆倒,臉色尷尬無比,只能搖頭苦笑道:「今天總算明白楊廣為何沉溺與女色,也明白為什麼世人喜歡把皇帝身邊的女人稱為紅顏禍水。」

  塞外近年風調雨順,茫茫青翠草原上的牛羊肥得滾滾流油,突厥帝國糧草充足,兵強馬壯,養精蓄銳數年後,近百萬大軍終於悍然猛攻隋朝邊關,沿途姦殺擄掠,瘋狂屠殺隋國百姓,數十萬邊關百姓背井離鄉,慘不忍睹,隋帝國岌岌為危!

  隋朝此時已是風雨飄搖,不但邊關面臨突厥鐵騎的進攻,而且國內局勢動盪不安,朝廷大軍忙著鎮壓各地紛亂暴動,實在無力抽調軍隊對抗氣勢洶洶的突厥鐵騎,隋煬帝居然只給了神武大將軍楊風十多萬老弱病殘的將士,命令楊風死守玉門關,絕對不能讓突厥鐵騎突破玉門關的防線,而楊廣依然每天在洛陽縱情過著醉生夢死的荒唐生活。

  趙烈身為天下第一大幫幫主,挺身而出,毅然決定率領黑虎幫全力協助朝廷軍隊防守玉門關,號召天下豪傑眾志成城,齊心協力對付突厥鐵騎。亂世出英雄,江湖多熱血,武林好漢無人退卻畏懼,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天下豪傑都已經擦亮了手中的兵器。

  悠悠白雲盤旋於青翠連綿的黑虎山間,氣勢威嚴的黑虎城旗幟飛揚,大隊人馬絡繹不絕地湧到城中,黑虎幫各地分舵的兄弟連夜兼程趕回了黑虎城,趙烈決心匯聚全江湖的力量奔赴玉門關,痛快與突厥鐵騎決戰,同時命令六大門派必須在一個月內到達黑虎城,而且六大門派務必派出全部精銳,誰敢不從就先滅了誰!

  八千長刀鐵騎,六千黑虎鐵衛,三千寒月護衛,兩千雪劍護衛,再加上數千名普通幫眾,黑虎幫擁有兩萬多名幫眾,稱霸大江南北,幫中高手如雲,人才濟濟,實力強悍而恐怖,傲然統治著浩瀚江湖。

  少林掌門了空大師率領八百少林僧人,武當掌門無為道長帶領六百弟子,丐幫幫主吳沖寒率領兩千多名兄弟,娥眉掌門靜玉帶領五百名弟子,青城掌門古天恨帶領六百幫眾,華山掌門風遠山率領五百弟子陸續快馬趕到了黑虎城,此時黑虎城中足足匯聚了三萬人,這是江湖中前所未有的龐大陣容,幾乎會聚了整個江湖的力量。

  六大門派的再次齊聚黑虎城,此番各派都盡遣精銳,不敢有所保留,每個人心中都是百感交集。一年前,六大門派和南尊率領天下豪傑圍攻黑虎城,可是僅僅一年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整個武林已經變成了黑虎幫的天下,江湖豪傑紛紛歸順黑虎幫,若非趙烈與六大門派掌門有些交情,恐怕六大門派也難逃被吞併的殘酷命運!

  江湖從未有過數萬武林豪傑與數十萬正規軍隊交鋒的歷史,此事極大震驚了江湖,許多生性淡泊的獨行俠也紛紛來到了黑虎城,決心與黑虎幫並肩激戰突厥大軍,就連退隱江湖多年的斬魔斧怒雲和性格孤傲的風神腿傲笑天也出現在了黑虎城,加上少林戰僧凌空,武當無影劍虛無道長和凌波玉女李苓玉,除了死去的槍神孫青和飄雨劍客楚風外,昔日縱橫武林的七大高手全部匯聚黑虎城。

  三萬多件威嚴的戰袍鎧甲擺放在眾豪傑面前,這些都是隋帝國揚威天下的戰袍,上面凝固了隋軍曾經絢爛的輝煌,雪亮的鎧甲在陽光下發出了耀眼光芒,每人心中都湧上了莫名的興奮,熱血已經在眾人心中沸騰。

  趙烈靜靜站在黑虎城頭,凝視城外黑壓壓的江湖豪傑,雖然神色寧靜如水,可是眼神透出一種無法言語的霸氣,讓人心悅誠服,他高聲道:「無論是黑虎幫眾,還是六大門派的弟子,也不管什麼和尚道士尼姑,所有人都必須穿上統一的戰袍鎧甲,統一協調作戰,統一聽從指揮,絕對不允許各自為戰,誰若是膽敢不聽指揮,絕不留情,殺無赦!」

  數萬人心頭頓時湧上森冷威嚴的感覺,全部鴉雀無聲地站在城外,如今的趙烈已經成為震懾天下的武林戰神和江湖霸主,趙烈沉聲道:「因為此次奔赴邊關,並非只有黑虎幫的兄弟,而是會聚了全天下的豪傑,所以沒有要求各位英雄都穿上黑虎幫的衣服,而是全部穿上朝廷提供的戰袍,我們要讓天下知道,中原豪傑不再是一盤散沙,也不是只會自相殘殺的江湖草莽,而是無堅不摧的鐵拳!」

  群雄心中不可抑制地湧上激動和榮耀的滋味,畢竟這是江湖中從未有過的鐵血傳奇,肅穆莊嚴的少林和尚手忙腳亂地穿上了威風凜凜的鎧甲,前面的胸腹部位是比較淺的銀色,肩背部位則是比較深的黑色,外披上深黃寬披風,少林弟子大多身材健美強壯,此時身著朝廷重騎兵的鎧甲,望之英氣逼人!

  娥眉派的女弟子和眾多江湖女俠雖然面露尷尬之色,也只能無奈地穿上了緊身戰袍,連穿在外面的戰袍反而勾勒出她們的苗條曲線,戰袍外面則是披了一襲軟蘇深紅,很有溫柔味道的長披風,越發顯得英姿颯爽。武當道士苦笑著披上戰袍,仙風道骨蕩然無存,竟然透出了幾分殺氣,丐幫弟子痛快淋漓地拋棄了破爛的衣服,穿上鮮艷的鎧甲,頓時覺得腰板都挺直了幾分。

  趙烈微微一笑,飄然從城頭落在城外黑色駿馬之上,猛然拉起高聳馬頭,傲然道: 「冷風數萬里,吹度玉門關,歲月匆匆功未立,提刀轉戰顧八荒,何惜百死俠義存!黃沙百戰穿金甲,拼盡三萬頭顱血,殺盡塞外百萬兵,腰間鋒刃血猶腥,不破突厥終不還!」 縱馬躍空而起,帶領數萬江湖豪傑奔赴玉門關,數萬矯健駿馬整齊地從黑虎城奔馳而出,捲起了漫天灰塵,就連遠處黑虎山間的鳥群也驚天飛起。

  幽燕雲夢山脈,莽莽蒼蒼,險關峻嶺無數,西關隘口,只見一面峭壁入雲如刀削,一面崖深有千仞,一出此關,既是漫漫無垠的戈壁荒漠,狂風挾著沙塵,數萬豪傑經此關長驅直入,其勢之猛之凶足以令鳥雁失翅,人馬天地之威,真是莫可沛御,關口,風正緊,萬物死寂!

  眾人極目望去,儘是一片蒼莽渾厚的黃,長沙絞風,捲舞直上,荒漠的上空,平鋪天際的雲層緩緩移動,冷冷在起伏的草原上投下巨大的影子,天地彷彿在亙古的靜默中面面相覷,卻如兩個平行的時空、永無交界。

  悠然駝鈴和駿馬嘶聲交錯擊響在沙風中,稀疏而拖沓,雲層巨大陰影給了烈日下奔馳的數萬武林豪傑喘息的機會,長途跋涉後,眾人滿面風沙,被荒野上蒸騰的熱氣烤得失去了活力,旁邊路人駝鈴悠遠,黃沙舞風,古道漫漫,絲路綿長。烈日終於落下,冰冷月兒很快升起來,像一輪冰盤倚在那深邃的蒼穹中,傾瀉著淡淡的光輝,照射著依然奔馳在大道上的數萬江湖兒女!

  玉門關外,突厥鐵騎和隋軍正進行著激烈廝殺,突厥匯聚六十多萬精銳鐵騎,再加上強行向周圍藩國徵集的二十多萬兵馬和保障糧草的隨從士兵,全部總數接近百萬。神武大將軍楊風縱有通天本領,憑借手上僅有的十多萬拼湊而來老弱部隊,根本無法抵抗,雖然利用連綿巧計殺退了突厥大軍數次進攻,斬殺了突厥近二十萬部隊,但此時玉門關內只剩下了數千殘兵,彈盡糧絕。

  楊風滿臉悲壯之色,抬頭凝望遠處遮天辟日的灰塵和旗幟,神色黯然,知道大勢已去,玉門關已經無法守住,可並未下令撤退,而是決心以身殉國!隋帝楊廣居然未派一兵一馬增援,殘餘數千將士渾身浴血,傷痕纍纍,可是無人退縮逃跑,殘陽艷紅,眾將士斜靠在城牆上,仔細凝望生命中最後的美麗落日

  突厥六十多萬大軍正緩緩推進,數十萬人整齊的步伐顯得地動山搖,千千萬萬枝鋒利長槍彷彿邪惡的黑龍盤旋在風中,散發出森冷無比的光芒,似乎憑借龐大氣勢就可以把玉門關碾平!

  突厥之王扎傑高踞駿馬之上,極目四顧,躊躇滿志,展示了冷酷的霸氣,心中充滿了自信,驕傲和興奮,他利用藩國的軍隊充當先鋒,輪番衝擊玉門關,雖然損失了二十萬附屬藩國的部隊,但是極大消耗了隋軍力量,而突厥的精銳鐵騎沒有太大損失,他已經得到準確情報,隋國除了兩三萬的小股兵馬增援玉門關外,已經沒有軍隊可用了,突厥很快就可以攻佔玉門關,數十萬養精蓄銳的大軍可以長驅直入佔領東都洛陽,奪取中原錦繡河山。

  三萬多名江湖好漢日夜兼程趕到了玉門關,捲起漫天風雲。玉門關城牆高達四丈,上寬兩丈,下寬三丈,上有牆,下有馬道,人馬可直達頂部,四周溝壑縱橫,烽燧兀立,胡楊挺拔,泉水碧綠,紅柳花紅蘆葦搖曳,美不勝收。趙烈和楊風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兩人什麼話也沒有說,可是楊風心神激盪,沒想到趙烈能在如此艱難的時刻趕來增援,憔悴不堪的雙眼閃動著熱淚。

  數萬江湖兒女緩步登上玉門關,靜靜凝望遠方令人恐怖的數十萬突厥大軍,群雄雖然都是整天提著腦袋生活,刀光劍影如同家常便飯,可是當他們望到密密麻麻如潮水般的突厥大軍時,還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感到了極度的震撼和緊張,多日來的疲憊一掃而光,但見廣闊荒野中,旗幟如雲翻騰,六十多萬突厥大軍黑壓壓平鋪在大地上,根本望不到盡頭。

  黑虎幫的八千多名長刀鐵騎整齊地穿戴宮廷刀斧手的暗黑色戰袍,透著凌厲殺氣,身披瀟灑的黑色披風,頭上的戰盔乃是特意製作,猛然看來宛如猙獰黑虎,背上斜掛著沉重雪亮的鋒利長刀,他們乃是黑虎幫最精銳的部隊,強悍無比,這些年在江湖中戰無不勝。

  刀劍並不是戰場上大量殺人的主要兵器,一方面是它們都太短,不適合在戰馬上長距離殺敵,還沒砍到對方,說不定就已經被敵人給串掛在長槍之上了,另一方面,則是刀劍都太薄,通常殺沒幾個人,刀身劍身就會因為砍殺過多而變形彎曲,可是黑虎幫眾所用的長刀不但長而且厚實,剛好彌補了這兩個缺點,而且具備了長槍戰斧所未有的靈活。

  鐵拳王恨無極自從蕭碧痕消逝江湖後,再次加入了黑虎幫,趙烈不記前嫌棄地委以重任,依然讓他統領幫中數千黑虎鐵衛,恨無極知恩圖報,這一年來為黑虎幫立下了赫赫戰功,他素以蠻悍好戰著稱,身材幾乎和趙烈差不多高大,可是身材卻更見雄偉魁梧,肩膀極厚,腰圍宛如虎熊,露出了一雙肌肉糾結,充滿勁力的強壯手臂,光是肌肉橫生的上臂就足有一般人的大腿粗,渾身充滿了爆炸性狂野力量,手持超長超粗超重的黑色「穿城槍」,其鋒利威猛之勢如果用來穿人,那當然就宛如串蚱蜢般地容易了,實在很難想像他怎麼使用這種大傢伙。

  六千黑虎鐵衛只有身軀和雙腿包裹著黃澄澄的戰甲,雙臂和頭臉都沒有甲冑著覆,甚至雙臂都是光裸裸的,也沒有披覆任何衣物,只是手臂上緊箍著護腕,他們雖然以拳法剛烈聞名江湖,可是面對突厥鐵騎,趙烈專門為他們配備了矛、槍、戟、斧、錘、戈六大戰兵,而且大部分配備了鉤斧槍。

  鉤斧槍不但能像戰槍那般把敵人一刺通透,更能像戰斧那般從馬背上就把敵人一劈兩半,而且還能像戰戈那般以倒鉤斷人頭顱,乃是戰場上的威力強大的兵戟,而且黑虎鐵衛都是身材高大的江湖好漢,鉤斧槍的粗長程度都超過了普通兵器,充滿了戰場上那種特有的殺伐之氣,加上尺寸特大,透著一股強悍驃然的氣勢,讓人看了就覺得心中沉甸甸的,會被那種煞威壓得喘不過氣來。

  三千寒月護衛腰掛鋒利彎刀,手中強弓乃是特製而成,可以承受強悍內力的拉伸而不變形,神態之間雖然沒有長刀鐵騎的強悍和黑虎鐵衛的剛烈,可是他們身穿緊湊的皮甲,眼光冷靜銳利,另有一番風流瀟灑的味道。

  兩萬多黑虎幫眾顯得訓練有素,擅長大規模協調作戰,沉穩如山,整整齊齊地站在城頭,而六大門派的弟子則有些凌亂,手中兵器也是五花八門,十八般武器樣樣具備,他們雖然身著統一的朝廷戰袍,可還是能夠輕易看出和黑虎幫眾的區別,單打獨鬥可能強於黑虎幫眾,可是真若發生大規模血戰,六大門派根本不是對手,顯得有些鬆散混亂。

  趙烈身穿閃閃發光的黃金戰袍,一片一片的鱗甲金屬擦得晶亮無比,清楚地映出身邊黑虎幫四大副幫主的影子,晶亮黃金戰甲隱隱有層金色的芒光不停流動,甚至偶爾還會宛如清夜流星般,嗤嗤地在戰甲的各處爆起小小金火,實在令人感到無比的驚訝與羨艷。

  黑虎幫四大副幫主,護法長老周長空,黑峰三十二騎,青雲九龍,狼牙刀夜怒火,燕輝,黑百雙剎,恨無極,浪濤,寒月刀蕭寒等幫中高手,六大門派掌門和剩餘江湖五大高手分別站在趙烈左右兩側,他們身後則是數萬名江湖豪傑,趙烈憑借個人魅力威望幾乎凝聚了整個江湖的力量。

  趙烈忽然感覺到了身邊的宋青河深情注視的目光,這一年來,宋青河變得格外沉默,似乎有意避開了他,總是率領黑虎幫眾在外征戰,幾乎從未呆在黑虎城中,他轉身凝望宋青河,卻發覺宋青河的目光瞬間變得分外冷漠,神色陰柔得讓人毛骨悚然,此時已是初冬,塞外寒風呼嘯而過,可是宋青河白皙如玉的臉龐驀然透出若有若無的嫣紅,散發出奪人心魄的絕代風華,他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亂,只能趕緊掉頭。

  趙烈看到了葉飛堅毅沉穩的面容和旺財面帶笑容的憨厚表情,他心中發熱發燙,感受了兄弟般真摯的情感,他忽然握緊了雙拳,無論歲月如何變遷,無論時光如何流逝,但是那種埋藏在他們兄弟心中的深厚情感永遠也不會消退變色。

  南宮無雪的白色長髮在寒風中飛舞,雙手纖長穩定,整個人散發著非凡魅力,一年又一年,縱然時月無情,卻不能磨滅心中的記憶,曾經像夕陽四周的彩霞般相互繚繞著,又無息地似乎被風吹散,睜開眼時一切都沒了蹤跡,不過空留悵然而已,他心中的悲傷痛苦並不比趙烈少。

  丐幫幫主吳沖寒胸懷正氣,忽然大步走到趙烈身邊,雙眼瀰漫著熱淚和悲壯氣息,沉聲道:「真想與你痛快喝酒,若非你挺身而出,江湖不過一盤散沙而已,僅僅憑借丐幫兩千多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改變戰局,可是此時匯聚了三萬多江湖豪傑,突厥狗賊想要踏過玉門關,恐怕也要付出慘重代價!」

  娥眉掌門靜玉的戰盔宛如雨燕,面部的護罩上掀而起,露出了精細姣好的五宮,給人隱隱的嬌美感受,雖然面臨生死血戰,目光依然平和慈悲,可是當她抬頭看到了趙烈寧靜笑容的時候,不由想起了娥眉山那終生難忘的吻,頓時臉頰生暈,腰腿都不由自主地繃了起來,遺憾真是一種美麗嗎?

  凌波玉女李苓玉和宋青河似乎完全如同陌生人,曾經的激情隨風飄遠了,兩人甚至都沒有目光交會的時候,只是她的眼光之中,透出陣陣的精利之氣,臉容相貌也是極為勻稱,可惜臉上那道劍痕使得嬌美稍微降了些,反而增加了許多肅冷之氣,身材修長,連她穿著的戰甲都是顯得曲線玲瓏,宛如女體,更加使人覺得這個女戰將除了能在戰場上殺敵之外,必定也是-位溫柔的女人。

  張旺財忽然拿著狹長的神秘包裹迅速走到了趙烈面前,緩緩解開了包裹,露出兩把長刀,沉聲道:「大哥千萬不要責備,我悄悄從山崖中拔出了長刀,大哥封刀已有一年,手中雖已無刀,可是心中還有刀,此時也是長刀再現江湖的時候!」

  長刀忽然微微顫動起來,趙烈的心也隨之猛烈跳動,定定凝視熟悉的長刀,良久,握緊的雙拳緩緩鬆開了,指頭微微彎曲,兩把長刀忽然落入了他的手中,長刀似乎找到了靈魂,頓時發出了喜悅的顫鳴。

  突厥大軍知道玉門關內不過數萬兵馬,於是耀武揚威地衝了過來,正前方是成百上千輛戰車,這是扎傑借鑒隋軍戰車而發展出來的兵種,可以大幅度減少士兵攻城的傷亡,每輛戰車後是高舉堅固狼頭盾牌的刀盾手,後面則是突厥威震天下的鐵騎,他們手中鋒利長矛如密林般高高樹立,給人殺機四伏的感覺,後面和兩翼是騎射無敵天下的突厥長弓箭手,分數翼如狼似虎地殺來,馬蹄震起漫天塵土。

  騎兵後面的士兵身著獸皮鎧甲,有的甚至精赤上身,頭上都戴著猙獰堅固的戰士護盔,冷冷持槍而行,宛若扯地連天的移動叢林,盾牌雕刻著凶殘嚇人的血色狼頭,佈滿許多突起的鋒利尖刺,讓人望之則心驚膽戰,漫天飛舞的旌旗遮天蔽日,宛如緩緩升起的暗色雲朵,預示著狂風暴雨的來臨。

  趙烈頭戴雪亮金盔,惟有燦爛金色長髮露在外面,盔頂三簇虎尾帝王櫻,竟然是純黑色的怪異色澤,讓人很難相信世上還有純黑猛虎,黃金戰甲外面是一襲同樣黃澄澄,亮閃閃,像是由軟金屬片做成的閃亮披風,襯得他的氣勢更是強橫無倫,令人望之即靡,只能抬首仰望。

  塞外夕陽如血,黃沙漫天,雖然即將展開壯烈慘烈激戰,可是趙烈心中湧上無邊思念,感受到了無盡的傷悲刺痛,雙手猛然高舉長刀,迸發出絢爛刀芒,寒風吹拂著飄浮的絢爛長髮,身上散發出唯我獨尊的龐然氣勢,眼中的芒光尖利宛如細刺,仰頭驀然暴喝道: 「為了江湖的尊嚴,為了心中的熱血,就讓生命怒放!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雖然戰場上萬馬奔騰的聲音震耳欲聾,可是他的聲音嘹亮而又充滿氣勢,卻是讓所有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更是如同炸雷般震懾人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黑虎悲嘯

  雖然知道此戰凶多吉少,必然血流成河,可是數萬豪傑聞之頓時忘記了生死,胸口熱血沸騰,就連那些苦修佛法的少林弟子心中也是心神激盪,紛紛拔出刀劍戰斧,全身真氣調節到巔峰狀態,冷冷凝視殺氣騰騰的突厥鐵騎,寒風中迅速瀰漫著極度蕭殺悲涼的氣氛!

  葉飛和南宮無雪率領近萬名身著盔明甲亮赤甲的長刀鐵騎排著整齊陣勢從玉門關內開拔,除了身上背負的長刀外,馬上左右兩側配備著兩把鋒利長刀,眾人胸前堅硬的護心鏡反射出耀眼光芒,身上護體鎧甲異常堅硬,可以抵擋鋒利槍斧的衝擊砍殺,雖然不夠靈活快速,但這些幫眾內力雄厚,輕功出眾,幾乎不受影響,具有讓敵軍膽寒的強大衝擊力!

  六大門派的數千弟子不能自己,紛紛衝出玉門關,各種奇形怪狀的刀、劍、鞭、鑭、拐、斧、棒、椎、杵、鏟、槍、棍、鉞、叉、鐺、鉤、槊、戟全部高高舉在空中,渾厚的真氣貫注於兵器中,散發出逼人的光芒,猙獰森寒的芒光猛烈閃爍,讓人膽寒,宣洩著江湖兒女滿腔的激情熱血!

  宋青河和張旺財率領黑虎鐵衛護住兩翼,沉重銳利的長搶戰戟齊刷刷朝前直指前方,閃閃生光的千百枝長戟等待痛飲敵人鮮血,每個人頭頂都戴著鐵甲戰盔,不見面目長相,只見眾兄弟眼中射出的精光閃爍目光,雖然面對突厥的優勢兵力,但每人臉上都掛著自信沉穩的笑容。

  周長空指揮三千名寒月護衛排成整齊的方陣,依托堅固玉門關的四面城在上方策應,已經搭箭拉弓,數萬江湖豪傑凝視狂奔而來的數十萬突厥大軍,地面都在猛烈顫抖,感覺到了森冷殺氣,心中湧上無法言語的雄心和悲壯,此時每人都已經把個人榮辱和恩怨情仇拋在腦後,這將是江湖中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激戰,江湖需要向天下展示強大力量,一場規模浩大的血戰即將展開!

  偌大江湖的精銳齊聚玉門關,今日血戰將首次展示江湖的恐怖力量,三萬江湖兒女哪怕全部血染沙場,也要拚死守住玉門關,維護江湖的尊嚴,趙烈銳利凌厲的目光透過森冷戰盔傲然凝視身著統一戰袍頭盔的江湖豪傑,心頭驀然充滿萬丈豪情,飛速放下了戰盔護面,冷冷舉起手中長刀,連綿不絕的金鐵交鳴聲音紛紛響起,數萬群豪紛紛整齊地高舉手中兵器,默默凝視潮水般湧來的突厥大軍,此戰將為江湖的榮耀而戰。

  耀眼的黃金戰袍映著飄逸飛舞的金色長髮,趙烈恍如戰神臨世,眼中射出堅定目光, 「曾經多少次失去了方向,曾經多少次撲滅了夢想,如今我已不再感到迷茫,不再感到彷徨,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飛翔在遼闊天空,就像穿行在無邊的曠野,就像矗立在彩虹之顛,就像穿行在璀璨的星河,擁有超越平凡的力量,擁有掙脫一切的信念!」

  趙烈傲然從城頭飄落,藍色身影激盪出微微的氣旋,捲出一圈又一圈的美麗漣漪,雖然很淡,但是卻極長的痕跡,夕陽折映在那些捲動的氣流裡,反射出微微的彩光,就像是在已經變得有些亮藍的天空畫布上染下了七彩水漬長亮,雲碎氣崩,滾動散射,那種景象的奇特驚人,實可以說是世間難見。

  突厥鐵騎如潮水般飛速朝玉門關撲來,駿馬四蹄翻飛,宛若萬鼓齊鳴,聲震天地,氣勢震人心魄。楊風眉頭緊鎖,匆匆走到趙烈身邊道:「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夫以實擊虛,以逸待勞,則攻必破,戰必克矣,此乃兵家之勝!此時若數萬江湖豪傑猛然和突厥強悍鐵騎正面對沖,乃是下策。突厥數十萬騎兵擅長野戰衝鋒,兩翼更有十萬突厥長弓箭手,恐怕瞬間便可以將數萬豪傑衝散。」

  趙烈熱血澎湃的情緒瞬間寧靜下來,抬頭沉聲道:「兩軍相逢勇者勝,此時突厥大軍士氣高漲,守之則愈困,兵行險著,本想先挫其鋒芒,觀動而制乎變,險中求勝。不過我乃江湖草莽,雖然這些日子通讀歷代兵法,但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楊兄乃是朝廷百戰百勝的神武大將軍,此戰就請楊兄全權指揮!」

  楊風堅定道:「趙幫主文武雙全,此話過謙了。不過此戰萬分凶險,實力懸殊,必須揚長避短,方可勝之,首先應依托玉門關天險禦敵,我曾經見識過江湖高手的強悍實力,相信數萬江湖豪傑可以大量殺傷敵軍,此番突厥兵力充足,數十萬大軍輪番衝擊,玉門關遲早要被突厥大軍摧毀,不過玉門關被突厥大軍攻陷的時候,也正是我們反擊的時候!」

  趙烈目光閃動,沉吟道:「原本天道無常,雖天力無可抗拒,然人生於世上,必將奮而抗之。兩軍交戰攻心為上,擒賊先擒王,臨陣斬將,必能亂敵軍心,而後趁勢反攻,若能在亂軍之中斬殺突厥之王扎傑,肯定能夠極大打擊突厥鐵騎的士氣。」

  楊風不住點頭,冷靜道:「突厥大軍即將攻破玉門關的時候,數十萬戰士必然已經和江湖豪傑展開了混戰,雙方犬牙交錯,突厥十萬弓箭手無法分辨敵我,根本無法發揮遠射威力,而且扎傑大喜之下,必然放鬆警惕,肯定距離玉門關不會太遠,此時趙幫主可以匯聚江湖頂尖高手,盡量快速突破突厥大軍的防守,斬殺扎傑!若能成功取下扎傑人頭,敵軍必然陣腳大亂!」他略微停頓片刻,繼續道:「六大門派雖然高手雲集,但陣型顯得有些混亂,應該協助趙幫主突破突厥大軍防線,亂中取勝。黑虎幫眾訓練有素,擅長大規模作戰,可在正面防守和攻擊突厥鐵騎。」

  趙烈深深吸氣,迅速轉身,果斷而堅決對數萬群雄高聲道:「今日一戰,神武大將軍乃是最高統帥,所有人必須嚴格聽從楊將軍指揮調度,絕對不允許各自為戰!宋青河,南宮無雪和六大門派高手等待時機隨我衝入突厥大軍,務必斬殺突厥之王扎傑!葉飛,張旺財,周長空分別率領長刀鐵騎,黑虎鐵衛,寒月護衛協助楊將軍防守玉門關!」

  葉飛和張旺財明白趙烈把他們留在玉門關的真正原因,兩人頓時熱淚盈眶,紛紛上前請求隨同眾高手於千軍萬馬之中斬殺扎傑,趙烈目光冰冷,巋然站立,根本不為所動,數萬豪傑迅速退回玉門關,嚴陣以待。

  突厥大軍以壓倒性的兵力和雷霆萬鈞的氣勢衝了過來,三千寒月護衛依托玉門關為掩護,密密麻麻海浪般的箭雨兇猛而殘忍地灑落,箭無虛發,鋒利森冷的弓箭瞬間讓成百上千的突厥騎兵橫屍倒地。

  低沉的牛角號聲鳴響,突厥大軍並未絲毫慌亂,兩翼的數萬突厥長弓箭手立刻拉弓射箭,炸雷般的弓弦崩落之聲連綿響起,密密麻麻的利箭飛蝗般湧上天空,如同烏雲遮住了驕陽,森冷的箭頭讓人頭暈目眩,飛蝗般的箭雨射向了城頭。

  玉門關經過了楊風數年的精心修建設計,可以防備鋒利弓箭的射殺,可是連綿不斷的箭雨暫時壓制住了城頭的寒月護衛,突厥攻城先鋒部隊頓時利用堅固盾牌和戰車掩護,迅速衝到了玉門關下。

  寒月護衛巧妙從玉門關城頭的掩體間隙射出鋒利長箭,他們並非普通弓箭手,射出的長箭貫注了內力,近距離時,可以射穿突厥士兵擋在胸前的堅固盾牌,但見無數長箭閃電般從城頭飛出,有些長箭發出讓人心驚的呼嘯聲,居然把那些突厥士兵手中的盾牌震為碎片,然後無情把士兵透胸射死!

  潮水般的突厥數十萬大軍湧倒了城下,猶如波濤起伏的海浪,成百上千架雲梯在數萬名高舉盾牌的雄壯戰士護衛下,密密麻麻地抬到了城下,更有數十輛氣勢磅礡的巨大攻城車被千名突厥壯漢推至城牆之下,攻城車上面寬闊堅固的竹梯可以徑直放到玉門關城頭,數千突厥精銳可以迅速從攻城車衝到城中,乃是突厥威力巨大的恐怖攻城武器。

  數萬名半披皮甲,半裸上身的彪悍勇士,手持戰斧長刀,光芒耀眼,人人圓瞪雙眼,突厥士兵被耀眼鮮血激得凶性大發,刺耳連綿的嚎嘯聲響徹大地,成千上萬彪悍的狼盾刀斧手狂吼踏著同伴的屍體衝了過來,根本忽視了城頭強悍的弓箭,雖然寒月護衛箭無虛發,無奈突厥人數太多,而且敵方一波接一波的弓箭影響了他們的出箭速度,只能眼看對方攻城車和雲梯即將架到城頭。

  六十萬突厥鐵騎組成了強大陣勢,即使是身歷萬險,早就視生死如等閒的武林豪傑也感到說不出的震撼,心驚和壓抑,突厥士兵乃是世上最勇猛和驃悍的戰將,凶悍攻勢已經難當,玉門關陷落的命運似乎已經注定,三萬多江湖兒女滿臉佈滿悲壯神色,但是無人後悔來到金戈鐵馬的戰場。

  楊風手下雖然只殘餘了數千兵馬,可是玉門關內依然存放了充足的擂木和巨大滾石。趙烈冷冷站在城頭,凝視緩緩推進的巨大攻城車,忽然雙手深深插一根重達千斤的巨型擂木中,怒吼一聲,居然把沉重擂木高高舉起,腳尖用力蹬在城頭,藍色身影凌空拔地而起,躍過近二十丈的距離,悍然揮舞著巨型擂木掃向了即將搭在城頭的攻城車。

  無數鋒利弓箭射向了飄在風中的趙烈,可惜全部被他身上的護體真氣擋住,巨型擂木上則瞬間插滿了鋒利長箭,「砰」地一聲巨響,攻城車堅固的支架被撞得支離破碎,笨重的攻城車轟然倒塌,上面寬闊堅固的竹梯重重摔在地上,地面來不及躲閃的數十名攻城戰士被砸成了滿地形狀難辨的爛泥,遠處密密麻麻的突厥士兵目瞪口呆地望著趙烈腳尖輕輕點在即將倒塌的攻城車頂,灑脫旋轉著飛躍回到玉門關城頭。

  玉門關城頭的眾多好漢立刻發出震耳欲聾的叫好聲,趙烈的壯舉引來了眾人毫無保留的歡呼和喝彩,更點燃了眾多江湖高手的熱血,趙烈的身影才剛剛回落到城頭,數十條身影頓時從城頭急射而出,了空大師,無為道長,吳沖寒,靜玉,古天恨,風遠山,葉飛,張旺財,宋青河,南宮無雪,慕容秋水,斬魔斧怒雲,風神腿傲笑天,戰僧凌空,裂風劍虛無道長,凌波玉女李苓玉……

  當今武林的眾多絕頂高手凌空衝向了玉門關外那數十台攻城車,要麼如吳沖寒那樣純粹利用剛烈內功震碎高大堅固的攻城車,或者如宋青河那樣風情萬種地巧妙震碎攻城車的連接關鍵部位,讓堅固攻城車瞬間如骨牌倒塌,甚至如戰僧凌空那樣憑借手中銅棍把偌大攻城車打得稀爛,不過剎那功夫,氣勢龐大的數十台攻城車全數被摧毀,數十萬突厥大軍呆若木雞地凝望這些絕頂高手驚世駭俗的表演,士氣低落,深深體會到中原出神入化的瑰麗武學。

  突厥統帥扎傑眼中閃過一絲陰影,驀然握緊雙拳,迅速高舉帥劍,但見數十萬徹地連天的大軍排成的整齊大陣開始出現了一陣陣激烈的波動,彷彿長風吹過波瀾漸驚的海面,掀起了足以摧毀天地的狂濤巨浪,突厥勇士揮舞著手中的兵刃發出震天動地的整齊呼喝,低落士氣頓時為之高漲。

  飛蝗般的箭雨一浪高過一浪湧向城頭,上百架雲梯迅速搭上了城牆,數千名如狼似虎的精銳戰士手腳並用,沿著雲梯攀爬而上,突厥將士之勇猛讓人震撼,他們知道盾牌無法阻擋寒月護衛近距離的射殺,乾脆拋棄了沉重盾牌,揮舞著長矛砍刀踏著同伴的鮮血和屍體猛烈衝擊玉門關。

  突厥戰士沿著雲梯衝上來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寒月護衛連綿不絕,去勢強勁的箭雨,包含真氣的猛烈箭雨輕易射穿了突厥士兵的護甲,強力弩箭甚至如入腐土般穿透兩人的胸膛,不少士兵射成了扭曲變形的一團,無助地摔倒在城下,玉門關外瞬間躺滿了血肉模糊的屍體,大股大股的鮮血在城牆上抹下了鮮艷猙獰的色彩。

  寒月護衛縱然射術精準強悍,無奈只有區區三千人,更被城外飛蝗般箭雨壓得無法抬頭,而突厥攻城的先鋒部隊中擁有著最強悍的戰士,少數頭目乃是縱橫沙漠的強盜悍匪,功力不弱,咬著鋼刀迅速沿著城牆飛身而上。

  楊風銳利目光冷靜觀察形勢,迅速指揮六千名黑虎鐵衛換下了站在最前方的寒月護衛,黑虎鐵衛手中超長超重的鉤斧槍森然對準了已經翻越城頭的突厥戰士,不少黑虎鐵衛更是不顧漫天箭雨衝到城頭之上,挺身而出,悍然揮出了剛烈天下的黑虎拳,漆黑拳頭捲動著滔天的真氣,勢不可擋地將剛剛豎起城頭百架雲梯全部砸碎震斷,雲梯上面不及躲閃的突厥士兵紛紛墜落高達七八丈的玉門關,可是這些黑虎鐵衛雖然成功摧毀雲梯,卻無法躲避飛蝗般鋒利長箭,渾身插滿長箭從城頭墜落。

  戰況越發慘烈,巨大的滾石擂木宛如雹子般砸落下來,寒月護衛迅速退到黑虎鐵衛身後,依然冷靜而準確地射殺敵人,數千名黑虎鐵衛手持沉重鋒利的鉤斧槍,體內強悍真氣朝前噴湧而出,散發出逼人森冷的光芒,銳不可擋,全力斬殺已經跨入玉門關的突厥士兵,許多黑虎鐵衛飛躍而上城門,高來低去,縱橫飛舞,或躍上旗桿,或踩上牆垛,或跳到半空,空中閃過連綿不絕令人膽戰心驚的青芒白電,此起彼伏,每一次淒厲的兵刃破風聲響起,都讓數名突厥士兵身亡,終於把攻入關內的突厥士兵全部斬殺。

  趙烈靜靜凝望眼前慘烈搏殺,忽然回頭望了一眼楊風,兩人同時微微點頭,趙烈傲然帶領六大門派的數千名弟子從城頭飄落,有若天兵神降,他們手中奇形怪狀的兵器竟然把雨點般射來的長箭凌空擊落,凌空越過了城外攻城的先鋒部隊。

  突厥士兵驚恐地望著這些可以躍起數丈高的神兵,一時之間忘記了反擊,盔明甲亮的數千豪傑頓時與城外數十萬軍隊混戰起來,此時雙方交錯激戰,突厥大軍的十萬弓箭手害怕傷到自己人,不敢輕易放箭,並未能大量射殺這些江湖豪傑。

  趙烈身著耀眼燦爛的黃金戰袍,一馬當先,高高躍起,長刀無邊黝黑刀身散發出熊熊火焰,數十重強勁力道從刀面化成刀氣蓬然外噴,地面立即宛如被一條隱形的巨龍抽在海面上那般,轟地一聲,土裂砂飛,當場如地震般崩開了一條長達數丈的裂縫,衝過來的數十名刀斧手頓時被震飛出去,猛烈真氣竟然震得空中飛射而過的鋒利長箭也改變了方向!

  南宮無雪十指如花綻放,指間霎時放出紅艷霞光,霞光截然不同,每彈出一指,就從指尖迸射出一道又直又亮的光束,光尾末端放散,眩色流轉,說不出的長麗流美,每道芒光都從一名士兵身體透穿而過,叭叭嗒嗒地密響成一片,許多戰士紛紛倒下。

  吳沖寒閃電般朝前方猛然推出一條耀眼金龍,閃爍的金鱗和鋒利的龍爪讓奔馳中的數十鐵騎人仰馬翻,雙掌奇妙扭轉,旋轉的拳風竟然讓面前奔馳的沉重戰馬生生凌空不停翻滾,戰馬連帶馬上騎兵被活活扭斷骨骼而亡,然後從空中重重墜落地面!

  宋青河手中的幽冥劍宛似一條不斷翻騰扭滾青綠色光龍,無情把面前的突厥士兵和戰馬撕裂,刺眼血光映襯著詭異綠芒,讓人心驚膽戰。了空大師,無為道長,靜玉,古天恨,風遠山,慕容秋水,斬魔斧怒雲,風神腿傲笑天,戰僧凌空,裂風劍虛無道長,凌波玉女李苓玉等數千江湖高手紛紛施展各自絕學,面對數十萬突厥鐵騎毫無懼色,毅然全力朝突厥統帥扎傑衝了過去。

  剎那間茫茫草原地動山搖,猛烈真氣漣漪瀰漫風中,群雄身行過處,突厥大軍中到處是震飛的長槍戰斧和碎裂盾牌屍骨,數千人狂風般掠過,聲勢奪人,突厥鐵騎慘叫聲此起彼落,使人生起一種慘烈的感覺,就連久經沙場的戰馬也畏懼驚恐地後退!

  突厥大軍的十萬弓箭手迅速退到扎傑前方,無數狼盾刀斧手潮水般湧到長弓箭手前面,十多萬鐵騎則以天崩地裂的氣勢朝數千豪傑衝了過去,趙烈重重踏步在寬闊草原上狂奔,腳步過處震出數重微微晃動的震波,立即以原本他所落腳處的地點作為中心,草原表面塵土宛如波浪般往外環環滾動而出。

  猛衝而來的戰馬踏上地面震波,頓時失去控制,紛紛朝前撲倒,風中瀰漫著戰馬悲嗆的嘶鳴,後續鐵騎來不及躲避,猛烈與前方馬匹撞擊,狂奔之中的戰馬撞在一起,發出連綿不絕的悶響,許多戰馬和突厥騎兵都是頭骨碎裂而亡,悲涼無邊,鮮血飛濺。

  後面的突厥鐵騎冷靜朝兩旁閃開,揮舞著手中鋒利戰斧長槍朝數千豪傑刺來,急速狂奔戰馬和群雄真氣相撞產生的力量讓人震撼驚異,誰都沒有想到會產生如此巨大的衝擊力,不少馬匹居然被撞得飛出數丈,長長馬嘴列開後湧出了大量泛著白沫的鮮血,活活被震死沙場,眾多強悍士兵被真氣撞得骨裂脾臟出血而亡,不少騎兵甚至被猛烈衝擊撞飛到高空中,竟然被真氣拋出二三十丈遠,再次把後面狂奔而來的鐵騎連環撞倒。

  少林弟子每使一招必伴隨聲若洪鐘,震人心魄的佛門獅子吼,使本來就凌厲逼人的招式更添七分威勢,武當弟子則自髮結成劍陣,大量斬殺突厥鐵騎,華山和青城劍法飄逸靈動,可惜在戰場上卻不實用,好在兩派弟子的輕功不錯,可以凌空躍起,自上而下攻擊氣勢洶洶的鐵騎,但是極度耗費真氣,娥眉弟子雖然大部分是女性,可是勇猛頑強超乎想像,出手之狠毒讓人歎服,精妙絕倫的劍法讓無數突厥士兵紛紛倒下。

  可是面對潮水般十多萬突厥鐵騎,而且需要不停招架密密麻麻的戰斧長槍,猛烈凶殘的廝殺中,不斷有六大門派的弟子被亂槍插死,甚至不少人是力竭而亡,一名少林弟子胸口插著鋒利長槍,口吐鮮血,依然頑強地衝到手持長槍的突厥騎兵懷中,腦袋凶狠地撞在了突厥士兵頭顱之上,二人頭骨同時碎裂,突厥騎兵慘嚎一聲,倒地殞命,許多重傷垂死的江湖豪傑拖著殘缺不全的身子堅持和凶悍如虎的敵人白刃相見,悲壯而慘烈,荒涼草原上演著無數震撼人心的英勇傳奇。

  突厥鐵騎每殺死一個江湖人,都要付出慘重到幾乎無法負擔的代價,必須是十倍,乃至二十倍的慘重代價,四周潮水般的突厥戰士想破頭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些隋朝將士如此兇猛,拳頭可以擊飛戰馬,長劍可以凌空割破敵人喉嚨,更可以入若無人之境地那樣騰空飛翔,有些甚至可以引發如炸藥般恐怖的力量,簡直如同天兵神將,突厥鐵騎忽然強烈地感覺到,他們面對的是一股強大到幾乎無法戰勝的力量。

  數千英雄豪傑忽然突襲突厥主帥扎傑,極大減緩了玉門關防守的壓力,可是玉門關依然有成百上千的突厥戰士猛烈攻擊,雖然突厥用作攻城的雲梯和攻城車都遭受了致命毀壞,不過突厥鐵騎縱橫草原大漠,攻城拔寨,戰無不克,絕非浪得虛名,突厥鐵騎竟然藉著混亂,悄然在玉門關下埋好了炸藥,「轟」然巨響聲中,堅固的城牆被炸開了缺口,數十名黑虎鐵衛瞬間被埋葬其中,突厥士兵刺耳連綿的嚎嘯聲響徹大地,在滿天飛舞的塵上泥沙中,無數突厥戰士狂吼著順著缺口衝上了城牆,湧入了玉門關。

  葉飛和張旺財馬上指揮數千黑虎鐵衛堵住缺口,兩人迅速拔出刀劍,周圍的空氣起了一種好似火焰般的光華,艷艷烈烈地往四方放射,遠看就像是在他們的身軀外頭,包住了片片的氣焰那般,說不出的妖麗瑰美,黑虎鐵衛站成長排對著蜂擁而來的突厥戰士,他們手中的長槍戰戟齊刷刷地直指前方,閃閃生光的千百枝長戟等待痛飲敵人鮮血。

  寒月護衛幾乎無力再拉動手中強弓,慘烈的搏殺耗費了大量真元,可是當望到兇猛搏殺黑虎鐵衛的突厥刀斧手,他們在周長空冷靜指揮下緩緩朝後退出,依然冷靜射殺,好在玉門關內貯藏了大量備用弓箭。

  近萬名長刀鐵騎則排列成整齊隊列,依然靜靜站在黑虎鐵衛後面,全部身著暗黑色鎧甲,長刀早已出鞘,傲然橫在胸前,可是未得到楊風的命令,他們只能眼睜睜望著眾多黑虎鐵衛血戰凶悍的突厥戰士。

  玉門關外血流成河,屍積如山,黑虎鐵衛之勇猛頑強震懾天地,手中的鉤斧槍貫注真氣,每次都可以把兩三名突厥士兵從腰腹處斬斷,血光漫天,雖然面對十倍以上的敵人,他們依然冷靜頑強地搏殺戰鬥,寧死也沒有人退縮半步,螞蟻般竄上玉門關的數萬突厥猛士全部被斬殺乾淨,可是黑虎鐵衛已經銳減到數百人,地面死去的黑虎鐵衛基本都無全屍,死壯慘烈悲涼,要麼身上插滿長箭刀槍,要麼被砍得血肉模糊,支離破碎,殘餘數百黑虎鐵衛望著慘死的數千好兄弟,驀然整齊發出了悲壯無畏的長嘯,義無返顧地全部頂在被炸藥震塌的缺口處,早已經拋棄了生死,利用血肉身軀拚死激戰潮水般湧來的敵人。

  玉門關內近萬長刀鐵騎心中充滿了無邊憤怒,可是沒有得到楊風的命令,只能望著手足般的好兄弟逐漸慘死於敵人手中之戰斧砍刀,心中熱血早已經沸騰,卻不能出手,他們眼中似乎快要滴出血來,可是楊風似乎沒有望到眼前慘絕人寰的場面,依然冷靜站著,目光堅毅沉穩,並沒有吩咐長刀鐵騎衝殺突厥戰士。

  時間緩緩流逝,黑虎鐵衛只剩下了傷痕纍纍的數十人,葉飛和張旺財被上千名突厥猛士包圍住,兩人背靠背浴血苦戰,大海之心和無形刀激盪而出的絢爛光芒無堅不摧,無奈兩人真氣損耗巨大,周圍突厥戰士根本殺不盡,眼看突厥大軍即將攻陷玉門關,寒月護衛也已經射完所有弓箭。

  楊風一身儒服,似乎不能兩軍對峙的慘烈環境協調,偏偏卻使人更感到風流名士的出身背境,更突顯他非以力敵,而是智取的儒帥風範,他靜靜凝望遠方群雄大戰突厥鐵騎,神色嚴峻,居然還是未讓長刀鐵騎出手,忽然大手一揮,剩下不到兩千名寒月護衛迅速拔出腰間雪亮彎刀衝了過去,填補了黑虎鐵衛的空白,血戰似乎永遠沒有盡頭,此時無人退縮,眾人心中都報定了必死的信念。

  鐵拳王恨無極肌肉糾結,充滿勁力的強壯手臂緊握住超粗超重的穿城槍,渾身粘滿了汗水和鮮血的混合物,傷痕纍纍,身邊的黑虎鐵衛一個個倒下了,他傲然站在缺口,穿城槍幻化為黑色巨龍朝密密麻麻的突厥戰士刺去,猛然刺穿了堅固盾牌,竟然把三名士兵如串蚱蜢般地高掛在槍上,震撼人心,可是他的周圍已經全是敵人,他幾乎耗盡了全部真元,腦袋一陣眩暈,只能眼睜睜望著十多把鋒利長槍瞬間刺入了他強悍的身體!

  恨無極伸手抓出一把長槍鋒利尖部,長臂一揮,竟然把手持長槍的戰士硬生生挑在空中,然後此戰士身體被重重摔落遠處地面,砸起漫天灰塵,居然震出了插在身體中的十多把長槍,周圍數名戰士猝不及防,頓時插槍而亡,鮮血從恨無極千瘡百孔的身體中噴射而出,鐵塔般的身子依然不肯倒下,怒視前方密密麻麻的突厥戰士,匯聚最後殘存力量,仰天怒嘯一聲,傲然揮出了黑虎拳,雙掌指端劃破空氣,響起了尖厲無比的破空之聲,直如地獄厲鬼從地中破土而出,似乎連空氣都起了一種奇特的震動,漫天黑風瞬間匯聚為一頭黑色猛虎,夾帶萬鈞之力,千軍之勢猛撲突厥鐵騎!

  寒月護衛很快只剩下了不到千人,黑虎幫數千普通幫眾和玉門關殘存的數千隋軍將士望到如此悲壯的慘烈搏殺,熱血沸騰,紛紛提起刀劍湧出玉門關與敵人激戰,誓死保衛玉門關,戰況之慘烈驚天動地!

  六千黑虎鐵衛竟然無人退縮半步,全部壯烈戰死,可是他們聯手兩千雪劍護衛,三千寒月護衛共同維護了江湖尊嚴,傲然讓突厥付出了慘重代價,十萬突厥精銳士兵喪命城下,突厥戰士雖然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可是黑虎鐵衛展示出的強悍頑強已經讓他們膽寒,此時再望到恨無極如此勇猛,玉門關前潮水般的士兵感到了無比的震撼,竟然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幾步,一時之間無人再上前斬殺雖然已經死去,但依舊屹立不倒的鐵拳王。

  第一百二十五章斬盡殺絕

  強悍突厥鐵騎天生神力,連番衝擊讓眾多江湖豪傑耗費了大量真氣,隨著時間的流逝,漫天森冷槍芒讓群雄也不由感到一陣眩暈,大片大片的突厥鐵騎如割麥子般倒下,可是久戰之下,無數江湖豪傑無力匯聚真氣,紛紛慘死於密密麻麻的長槍之下!

  突厥統帥扎傑和身邊將領心驚膽戰地望著數千江湖高手在十多萬鐵騎的衝擊中頑強搏殺,前方先鋒部隊久久未能攻下玉門關,而眼前高手雲集的江湖豪傑正步步逼近,突厥大軍損失慘重,士氣低落,若再不能盡快斬盡這些江湖好漢,恐怕士氣將更為低落,無法再戰!

  突厥雖然擁有十萬威懾天下的長弓箭手,可是無數突厥鐵騎和中原群雄混戰一片,根本無法射出,只能眼睜睜望著功力渾厚的眾多高手盡情殺戮,扎傑知道此時必須快刀斬亂麻,否則後果非常嚴重,他眼中射出了矛盾痛苦的目光,毅然決定讓突厥鐵騎朝後撤退,忽然揮手,但見身前的十萬長弓箭手紛紛放箭,可是那些長弓箭手眼中流出了淚水,此時仍有眾多騎兵在和敵人搏殺,恐怖的箭雨黑壓壓遮天蓋日地朝激戰中的突厥鐵騎和中原豪傑射去,死亡氣息瀰漫在風中,無盡的冰冷和悲涼!

  中原豪傑施展輕功尾隨退卻的突厥鐵騎狂奔而來,無數來不及撤退的突厥鐵騎和眾多筋疲力盡的豪傑頓時慘死在飛蝗般的長箭下,渾身插滿了密密麻麻的雁翎長箭,四千多名江湖高手驟然減至不到千人,功力稍微淺薄的六大門派弟子紛紛被亂箭射死,可是突厥大軍無人歡呼,全部沉默下來,十萬長弓箭手實在不忍慘殺自己人,終於無人再彎弓搭箭,士氣越發低落,無心再戰,因為突厥騎兵也有將超過兩萬人被這陣恐怖箭雨射死,全部痛苦抽搐倒地,鮮血和生命在戰場上顯得格外蒼白無力!

  剩餘的八百多名中原豪傑都是高手,慘烈搏殺和無盡殺戮讓人瘋狂,他們穿過死亡箭雨後,望著身邊慘死的豪傑,眾人憤怒無比,紛紛把全身功力調節到顛峰,雖然面臨無數強悍刀斧手和十萬長弓箭手,依然憤怒地衝向了突厥統帥扎傑。

  趙烈才從空中落地,數百名狼盾刀斧手潮水般湧來,藍色身影還在空中的時候就已經反手拔出長刀冰心,瑩白慘淡薄而鋒利的刀鋒反射出森冷光芒,揮手劈出一道慘白色的刀芒,鋒銳所致,擋在前方的五、六顆人頭四散外飛而出,鮮血從無頭脖子上猛然噴瀉而出!

  吳沖寒功力渾厚剛烈,手持殘破斷劍,精亮劍身閃出青色光芒,緊纏彎轉好似無窮無盡的光芒,幾讓人懷疑是天上光龍墜落人間,炸起一個長流放射的綺艷光雷,極光閃處,無數突厥士兵頓時支離破碎,銳不可擋!

  斬魔斧怒雲手中巨斧劃破空氣,響起了尖厲無比的破空之聲,和它口中的尖嚎互相映和,氣勢凶厲已極,雪亮斧頭劈出,縱然是堅固盾牌也被震為碎片,斧頭暗勁從灌進地面巨石,立即使得那塊極大的石塊轟哩嘩啦地碎裂,本來結實粗巨的石頭瞬間斷碎炸起,衝起七八丈高,旁邊的十多人更是無可避免地喪命!

  風神腿傲笑天滿手血腥,傲然越過了正在激戰的少林十八羅漢頭頂,忽然凌空用力一扭,將兩名突厥士兵脖子折斷,接著雙手一振,將這兩具屍體忽悠悠地拋飛了出去,正好分別撞上另外兩名突厥士兵的頭顱,四頭相碰,碎如破罐。

  古天恨性格深沉,居然在懷中藏了森冷暗器筒,手腕輕輕抖動,但見無數泛著藍芒的牛毛細針急射而出,眼前密密麻麻的突厥戰士頓時倒下大片,他得意地踏著突厥騎兵的屍體騰空而起,身形宛如夜空中曲張變化,擇人而噬的猛禽,一眨眼就來到目瞪口呆的三個突厥人面前,橫掌一斬,擊碎了一人的喉結,雙腿一撐,身子猛然拔起,夾住一人的脖頸,用力一扭,立時讓他頸骨碎裂,身子落下時,他的雙手按住最後一個人的肩頭,將他掀翻在地,一拳撞在他的左胸,那個士兵只噴出一口鮮血,便一命歸陰。

  凌波玉女李苓玉手中琵琶揮動間金芒流轉,眩人眼目,暴然彈出無數變音,元氣振動閃眼即變,突然間就暴起嗤嗤啦啦漫天的刀光劍影,無形的刀劍殺人卻是有行,前方七八名凶殘戰士頓時被氣芒斬殺,血光漫天,她咬牙連續摧起真元,猛然再振高音,夾著高亮的琵琶玉芒,呼呼轟轟地攻將過去,前方再次暴起血花。

  趙烈手中長刀帶著旋力外放刀芒,閃過無比強烈的厲芒,擋在前面的突厥戰士開膛破肚,刀芒旋力不停,呼啦啦地橫掠向附近的另一個戰士,反斬而至,立即把那位戰士的脖頸給生生切掉了一半,斷開的動脈血管嘶嘶噴起沖天高的血柱,因為喉管也一起被割斷,以致於連慘叫的聲音,都只變成了頸間冒出來的嘟嘟血泡怪響,然後便歪著血管筋脈裂開一半的腦袋,放灑血雨地墜在地面。

  南宮無雪迅速貼上了敵人手中長矛,握住矛尾的手掌化抓為扣,對準旁邊的另一位突厥戰士猛力一甩,整支長矛鋼製的矛身,立刻就宛如橫起的巨棍般,飛掃而去,對方的鎧甲即砸爆,轟然一響,那位突厥戰士,從後腦勺到後腰臀,一片鮮血淋漓,所有皮肉都被炸開,連骨頭都露了出來,就在迷眼模糊中手舞足蹈地發出慘叫,而斷裂的槍尖都射入旁邊的突厥戰士,從左眼刺入,後腦穿出,只聽到輕輕波波連響,突厥戰士已經頭顱進裂,整個碎成了四五塊,連叫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數萬狼盾刀斧手瞬間被八百高手殺死數千人,可是群雄也已到了燈枯油盡的時候,不過憑借心中熱血和頑強意志苦苦支撐,密密麻麻的狼盾刀斧手膽戰心驚地朝後退出,本來他們是世間最強悍的戰士,但是今天,他們終於明白,原來這個世上還有比突厥戰士更勇猛的人,眼前這些中原豪傑才是最值得尊敬而讓人恐懼的戰士。

  突厥之王扎傑見到數百高手越來越逼近,數十萬大軍損失慘重,心頭驀然想起了前些年被趙烈傲然殺死的副統帥,頓時感覺到了無邊的悲涼和恐懼,可是身為突厥統帥,怎能退縮,他的眼中射出了堅定而憤怒的目光,果斷命令長弓箭手再次射殺這些恐怖的江湖高手!

  十萬長弓箭手滿臉悲憤之色,雖然抬起了弓箭,可是大部分弓箭手遲遲未能放箭,因為要想射殺一名高手,不知要有多少刀斧手陪葬?他們此時根本不想放箭再戰,可是身為軍人,他們只能閉上眼睛,任憑淚水滴落,黯然鬆開了堅韌弓弦,弓弦顫抖的聲音曾經是多麼親切有力,可是此時卻如同悲涼的嗚咽。

  八百江湖頂尖高手此時真氣耗竭,無力閃避擋開密密麻麻的鋒利長箭,眾多縱橫江湖的高手曾經是何等瀟灑風流,縱情笑傲江湖,談笑間殺人無形,可是此時卻紛紛被悲涼射殺,就連威震天下的少林十八羅漢也被射殺了十三人,近萬名突厥狼盾刀斧手也陪伴著這些熱血江湖好漢永遠倒在了美麗的草原上。

  趙烈強悍的身子似乎擁有無盡的力量,悍然率領殘餘三百名絕頂高手突破了狼盾刀斧手的包圍,拚命衝殺擋在扎傑前方的數萬長弓箭手,這些突厥弓箭手射殺無數同族兄弟後,心神激盪愧疚,早已經全無鬥志,何況弓箭在近戰中無法發揮力量,無心再戰,紛紛潮水朝後退去。

  最後僅有不到兩百多名中原豪傑衝殺到扎傑面前,眾人眼中閃過了欣慰神色,雖然付出了慘重代價,不過總算眼看扎傑即將被眾豪傑殺死,可是扎傑面前忽然閃出了近百條黑色身影,站在最前方的黑影正是二十年前就威震黑白兩道的大漠鷹王,他的雙眼暗芒流轉,整個人就像是黑夜幻化出來的魔鬼那般,突然變得明晰起來。

  群雄經歷連綿不絕的搏殺後幾乎脫力,驀然感到渾身發冷,此時眾人真氣損耗過多,對付普通士兵綽綽有餘,可是若要對付這些江湖高手,則是非常艱難,可是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後路可退,只能朝前拚死搏殺!

  吳沖寒感受到有股隱然的壓力透體罩來,心中立時驚覺大漠鷹王的功力,真的已達到了還未出手,氣勢已先如形鎖來的程度,不過他性格剛烈無比,雖然耗費了大量真元,臉色煞白,可是依然毫不遲疑地揮劍殺向了大漠鷹王,殘破斷劍劃出一道青色劍罡,大漠鷹王手中並無兵器,不過手掌隨意彎曲雙掌,頓時射出多重芒光,轉眼間變成了青氣外放的爪芒,實則其中蘊藏著巨大力量,吳沖寒此時真力透支,竟然被撞得連連後退,手中的殘破斷劍也被鷹王以難以形容的勁力速度抓去。

  大漠鷹王漆黑雙手握住了殘破斷劍,刀面泛起陣陣煙氣,他忽然隨手把斷劍扔出,但見刀身驀然化為碎片隨風飄落,少林了空掌門和武當掌門無為道長眼中射出凝重神色,大漠鷹王冷冷凝視站在最前面的戰神趙烈,指端利甲竟然射出光龍鏈刀,唰地層迭而起,宛如一面刀盾,同時錚然出現兩扇半圓形光屏,滿天飛舞的塵上泥沙中,瘦小身形外拔而出,但見武當派大名鼎鼎的青松道長猝不及防,居然無形刀芒割破喉嚨身亡!

  趙烈雖然筋疲力盡,渾身浴血,可是未有絲毫畏懼,刺耳的尖嘯聲倏起,本來握著長刀無邊的右手,恍惚中似乎突然變大變粗了兩倍有餘,把他穿在手腕之上的護具盔甲崩地撐裂了開來,傲然朝大漠鷹王劈出了狂暴的一刀!

  大漠鷹王身影驀然變得詭異如魂,沖飛身形,已是身形一閃,輕鬆閃過了這一刀,趙烈凌空而來,直對著還在飄來飄去的大漠鷹王兜頭又是一刀,這一刀其中激烈的氣機引得刀面火焰乍起,引發的空氣嘯動尖厲駭人,聲勢之大直如巨山下壓那般。

  大漠鷹王身在空中,但是敏銳的感官已察覺出趙烈這下劈的一刀雖然依舊和前一刀那樣,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刀,但是其中所內含的可怕力量,比之前那—刀還要尤有過之,這凶厲的一刀,氣機猛烈,刀芒硬是破開了鷹王的真氣護罩,喀嚓一聲,差點生生砍下了鷹王刀槍不入的一條手臂!

  無奈前面連番激戰耗費了大量真氣,趙烈腦袋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大漠鷹王雙手頓時如同鋒利刀刃割破了趙烈肌膚,強烈真氣竟然把趙烈斜斜震飛出去,擋在趙烈身後的宋青河身行忽然閃出了一個不該有的空擋,但見一條黑影忽然抓住這難得機會,驀然從這條縫隙中閃出,一道詭異無比的暗黑劍芒抓住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眼看就要刺入了趙烈的胸膛!

  靜玉心思似乎一直放在趙烈身上,此時俏臉神色驀然慘變,皓腕一開,手中短劍彷彿瞬間綻放的蓮花花朵,想要擋住那道匪夷所思的劍芒,可惜她距離趙烈太遠,無法救下趙烈,旁邊的慕容秋水大驚之下,飛身而起,手指彈出的一道亮芒擊中了暗黑劍芒,空中爆起絢爛火花,可是居然未能將暗黑劍芒震偏!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瞬間,站在趙烈身後的宋青河已經渾身浴血,鳳目中閃過陰險的目光,他率領鐵血聯盟加入黑虎幫,並非永遠想擔任副幫主,此時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剛才不留痕跡地故意從趙烈身後避開,留給了敵人暗中偷襲的時機,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久戰之下的趙烈顯然無法躲避這雷霆萬鈞的攻擊,只要趙烈死了,黑虎幫遲早會落入他的掌握中!

  可是事到臨頭,宋青河心中卻充滿了無邊的痛苦和猶豫,眼看趙烈就在他眼前被殺死,宋青河心如刀割,隱藏在心中的深情不可抑制地噴薄而出,可是剛才故意留出空擋,此時先機已失,似乎已經沒有可能救下趙烈,即使能夠救下,必然也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就在那剎那,宋青河渾然忘記了自身安危,心中只有趙烈的影子,忘記了一切,依舊冒險出手,幽冥劍身青芒流轉,放射出重重的青色氣焰,總算及時救下了趙烈!可惜偷襲趙烈的黑影乃是黑榜排名第五的夜鷹畢夜驚,宋青河心頭頓時如受重錘所擊,氣血反逆,身形宛如被利箭射中的飛鶴那般,往後呼啦啦地倒飛了出去,畢夜驚欺負宋青河耗盡內力之後無法閃開,電光火石的瞬間,果斷而凶殘地揮劍砍下了宋青河的左臂。

  血光漫天中,趙烈似乎看到了宋青河柔和而深沉的目光,似乎看到了江南戲台上那驚艷絕倫的絕代妖嬈,斷臂之後的他有點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澀膽怯,又有著弱不禁風惹人憐愛的嬌柔纖弱,他咬牙把斷臂之後的宋青河緊緊摟在懷中,心中居然有了前所未有的疼惜和感動,他輕輕落在了草原突起的山包上,鮮血已經染紅了黃金戰袍,他看到了懷中一張秀美慘白的臉龐和無怨無悔的眼神,透過純淨的眼神,他似乎看到了他的內心,清晰地感受到了宋青河異常深厚的情感,如同大海藍天般蔚藍無塵!

  凌波玉女李苓玉冷漠的秀臉剎那間堆滿憂慮,迅速衝到了宋青河身邊,淚如雨下,趙烈果斷把宋青河交給李苓玉,冷靜道:「千萬照顧好宋青河!」反身傲然彈起,迅速持刀對身後豪傑高聲道:「此戰已經絕無退路,惟有殺!殺!殺!」

  斬魔斧怒雲和風神腿傲笑天身上都已經負傷,猛然憤怒地聯手衝向大漠鷹王,兩道勁氣依然不斷相交,嗤嗤嘶嘶的響音密密相連,真氣激盪出的透明漣漪被爆開的力量摧得猛往遠處蕩漾而去,而兩人飛錯的身形依然劈哩叭啦地好像放煙火般爆光連問,強亮刺眼,兩人這傾力的一擊,幾乎讓草原之中宛如起了一個爆雷。雙方高手再次開始血戰和混戰,扎傑身邊不但擁有神鬼莫測的大漠鷹王,而且籠絡了黑榜前十的夜鷹畢夜驚和千面玉狐玉無暇,更有近百名身懷絕技的護衛。

  大漠鷹王滾捲而來的真氣把如暴雨般射來的刀芒劍影給完全崩開,週身的黑煙滿佈,蒸蒸騰騰,幾乎看下清身形,其景象的奇特滅煞,難得一見,翻腕暴擊,雖然赤手空拳,可是宛如地獄厲鬼之音,響亮而又尖亢,直聽得人頭皮發麻,氣機內束,以一種極其玄奧的方式吸住了外開的氣流,在轉眼間收聚震力,然後藉著累積起來的震力順勢飛起,雖然看起來他好像是被斬魔斧怒雲和風神腿傲笑天合力打飛了,但是實際上雙方根本沒有真正地完全接觸到。

  怒雲和傲笑天猛然撞進了超大而又超韌的氣團裡面,柔軟中帶著無比的彈性,竟就這麼生生地停在空中,全身好像被滿滿的綿花緊緊束住那般,兩人身形就這麼突然頓住,卻讓兩人體內的氣機瞬間逆竄而起,忍不住發出了悶哼,全身真元傾力反轉,異常痛苦。

  大漠鷹王臉上露出冷笑,抖手撒出了兩道細細無形的黑網,交錯之後同時開張,蓬然映起了紅色血芒,宛如兩條重疊的匹練那般將怒雲和傲笑天罩住,兩人被生生勒斷脖子,窒息而亡,曾經威震江湖的兩大高手身受重傷之後被養精蓄銳的大漠鷹王殘忍殺死!

  華山掌門風遠山和南宮無雪看到如此悲慘場面,含淚咬牙聯手絞殺了千面玉狐玉無暇,風遠山強壓逆起的真元氣機,他奮力殺死玉無暇後,已經拼盡了最後一絲真氣,腳步都有些踉蹌,不料身後轟隆密響突然炸起,氣旋散流到處亂竄,夜鷹畢夜驚生性異常狡猾,乘亂重重擊中了風遠山後背,導致風遠山全身經脈爆裂而亡!

  趙烈握緊了手中長刀,渾身充滿了爆炸性狂野力量,面目猙獰,左手的長刀冰心散發出極度冰冷,閃電般朝卑鄙無恥的畢夜驚砍去,畢夜驚望到如此霸道冰冷的刀法,感覺前後左右的空間瀰漫著鋒利刀鋒,似乎無法躲避,可是畢夜驚心思之敏銳,迅速抓住了暴雪刀法的唯一空隙,如鬼魅般化為輕煙貼地飄出。

  詭異陰冷的幽冥劍忽然從畢夜驚兩腿之間深深插到了腹腔,趙烈眼中閃過了陰沉冷笑,畢夜驚馬上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已斷了左臂的宋青河如幽靈般貼在地面,臉色蒼白如雪,臉型輪廓頗美,可是臉色卻蒼白得沒有半絲人氣,雙目閃動著詭異陰狠而堅毅的厲芒,活像從地府溜出來向人索命的艷鬼,冷冷從他身體中拔出幽冥劍,仔細地擦去劍上血污。

  宋青河雪白秀麗的臉上膚若凝脂,容光明艷,抹過絲絲嫣紅,忽然抬頭對趙烈露出了柔和笑容,兩人相視一笑,同時感受到了無盡的溫暖滋味,剛才兩人心意相通,早就算好了畢夜驚閃避的方向,巧妙設計,於是輕易地殺死了真氣充沛渾厚的畢夜驚。

  少林了空掌門和武當掌門無為道長互相望了一眼,滿臉悲憤神色,準備朝屠殺了無數中原豪傑的大漠鷹王衝去。鮮血激發起了吳沖寒心中無邊的憤怒,他神色堅毅,眼中毫無畏懼之色,竟然搶在了空和無為前面,赤手空拳朝大漠鷹王衝去,趙烈此時卻變得異常冷靜,驀然拔出英雄劍拋給了吳沖寒,高聲道:「吳兄接住英雄劍!」

  吳沖寒凌空伸手握住英雄劍,魁梧身子透露出強大氣勢,身上散發出的浩然正氣似乎和手中英雄劍的光芒奇妙融合,但見漫天紛紛湧起血紅色的聖潔劍芒,爆起的朵朵紅色氣蓮,其中股股的血氣中隱現淡淡的瑩瑩綠火,血紅劍氣中藏著綠芒,彷彿紅花綠葉,格外神聖光明,激發出密密的耀眼煙劍,整個人散發出悲壯的英雄氣息,揮劍刺向了不可一世的大漠鷹王。

  趙烈忽然寧靜下來,宛如沉思的哲人,不由想起了刀聖無名的話,「自然之動靜,萬物之變化,千變萬化,其實不過隱含在一個變化之中。」靈台似乎融入到靈動輕盈的奇異畫卷中,春風驚綠,暖意盈懷,快樂和溫暖似水般流淌,悠閒地徜徉在春光裡,天地間乃是濃墨重彩的一片蔥蘢,「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無色無識,乃至無意無明,亦乃至無死無盡,無道亦無得!」

  趙烈運起全身真元,傾盡所有力量,以肉眼難以體會的極速,身著燦爛黃金戰袍的強悍身影破空飛離了時空,幻現出宛如冰雕出來的凝影,眼前慘烈血腥的搏殺似乎停滯了,長刀無邊驀地化作一道碧光流雲,妙象紛呈,大巧若拙,沒有半點花巧變化,但卻奇異地突破了生命極限,世間萬物忽然寂靜無聲了,隱見水光雲影,落英繽紛,流轉不盡,意態無窮,似水流不斷。

  突厥統帥扎傑頓時感覺到了突如其來,強烈狂暴的死亡陰影,可是他沒有朝後退出半步,並沒有感到恐懼和害怕,身為突厥之王怎能退縮,依然高傲地牢牢站在地面,死在戰場上乃是無上的光榮,眼前紛亂的戰場忽然凝固了,耳邊再也沒有任何聲音,滿腔抱負雄心化為過眼雲煙,權利榮耀不過鏡花水月,惟有連綿數里戰場上的煙火碎光芒滿天飛舞,絢爛如繽紛的花朵。

  長刀無邊熊熊燃燒的刀身驀然從扎傑嘴巴裡面插入,詭異貫穿至腦後,簡直就和穿透一張薄紙那般的輕易,長刀冰心同時閃電般冷冷劃過了扎傑的脖子,細細的環型血線呈現扎傑頸上,趙烈傲然高舉長刀無邊,暗黑色刀鋒似乎縈繞著清淡火焰,上面冷冷串掛著突厥最高統帥的頭顱!

  幾乎同一瞬間,大漠鷹王臉上露出了殘忍笑容,黑色身影詭異難測,噗地一聲,右手硬是從吳沖寒的胸膛正正切入,堅固戰甲匡地一聲開裂,吳沖寒的胸腹已被戳穿,紅紅白白的內臟也立即嘩然暴散,鮮血熱髒,灑得滿天飛舞,可是鷹王臉上殘忍的笑容忽然凝固了,雙眼中射出了無比的恐懼,驀然感覺整個右手似乎插入了粘連泥潭,感覺到突如其來強大吸力,手臂竟然深深陷入在吳沖寒的胸膛中,根本無法拔出,身子也無法移動!

  吳沖寒渾身充滿了正義凜然的陽剛氣息,滿臉悲壯之色,心中早就懷了與對方同歸於盡的決心,於是匯聚全身渾厚功力於胸腹,利用血肉模糊的肌肉內臟生生夾住了鷹王胳膊,手中的英雄劍驀然迸發出絢爛聖潔的血色光芒,用盡生命中最後一絲力量,閃電般把大漠鷹王蘊含恐懼目光的腦袋砍落,大漠鷹王斷頭之後,左掌依然重重擊在吳沖寒強悍魁偉的身軀上,轟然把吳沖寒震飛出去。

  大漠鷹王飄落風中的頭顱露出了不能置信的目光,似乎不相信世間居然有如此性格剛烈的漢子,也不相信居然被吳沖寒一刀就砍斷了腦袋,緩緩墜落的頭顱看到了四周驚恐吶喊著的突厥戰士,也看到了狂喜地歡呼雀躍的中原豪傑,最後,斷頭面朝著血紅天空悠悠地向地面墜去,死不瞑目!中原群雄鍥而不捨地瘋狂吶喊著,二十年前就讓中原豪傑膽寒的塞上第一高手,曾經像雄鷹般振翅而起,傲視群雄,可是此時卻被重傷之下的吳沖寒斬斷了頭顱,折斷了翅膀,黯然隕落。

  突厥之王扎傑的屍體沉重地墜落地上,捲起漫天灰濛濛的塵埃,所有突厥戰士都沉默了下來,四周密密麻麻的突厥戰士望到串在長刀之上扎傑的頭顱,看到了大漠鷹王墜落的透露,驀然感到了失敗的恐懼和無邊失落,也是在同一瞬間,站在玉門關的楊風驀然大吼一聲,近萬名悲憤無比的長刀鐵騎打開城門,鼓著血紅眼睛,終於如猛虎下山般騎馬衝了出來,揮刀發出了震天的憤怒吶喊,狂奔著殺了過來,壓抑很久的憤怒排山倒海地發洩出來,氣勢之盛驚天動地,此時突厥殘餘的三十多萬軍隊全無鬥志,軍心渙散,紛紛放下手中兵器朝後逃跑退卻。

  趙烈沒有絲毫得意神色,而是含淚迅速衝到吳沖寒身邊,大聲悲憤嘶聲道:「吳兄,你怎麼這麼傻!我們兄弟兩人可以聯手痛快殺了大漠鷹王,天下根本無人能敵!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吳沖寒張口噴出大量鮮血和碎裂內臟,顯然承受著慘烈痛苦,可是臉上卻露出欣慰笑容,異常艱難道:「此番能夠大敗突厥狗賊,心中真是無比爽快,我好想和趙老弟痛快淋漓地喝酒,今生能和你成為並肩血戰的兄弟,我引以為傲,決不後悔!可是我曾經發下毒誓,只要我活著,就一定要斬下你的人頭,江湖豪傑自當說到做到,我實在不忍心與你決戰,現在我死了,就不用與你決戰,我也沒有違背誓言,只是以後不能與你喝酒,我真的好恨!」血紅色英雄劍驀然失去了光彩,輕輕從他手中無聲滑落。

  趙烈心神激盪,雙眼匯總大滴大滴的熱淚默默滾落,他輕輕把鋒利無比的英雄劍放在吳沖寒的胸口,沉聲道:「吳幫主光明磊落,為國為民,才是世間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乃是江湖中光彩奪目的英雄劍!」

  葉飛和張旺財近萬名長刀鐵騎迅速殺到了早已經燈枯油盡的群雄旁邊,此時突厥大軍兵敗如山倒,四周堆滿了折斷的旗幟,兵器和密密麻麻的屍體,風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楊風望著遍地屍體,眼中射出悲天憫人的目光道:「趙幫主,突厥大勢已去,此戰已勝,我們就不要再追殺了!」

  少林了空掌門手上粘滿了鮮血,身上袈裟亦被鮮血染紅,禿頂的腦門也在滴落敵人的血液,他環顧四周堆積如山的屍體,頓時感覺到了無邊罪孽,枯瘦疲憊的身子忽然盤腿坐下,合上雙眼寧靜道:「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瘦小身軀忽然就縈繞著淡淡的火光,很快化為輕煙淹沒在熊熊烈火中,涅磐浴火而亡。

  趙烈心中充滿了無盡悲憤,手持雙刀站了起來,金髮飛舞,仰天怒吼道:「長刀鐵騎隨我將突厥大軍斬盡殺絕!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心停手不停,美名不愛愛惡名,殺人百萬方為雄!」

  第一百二十六章長刀無痕

  近萬長刀鐵騎瘋狂沿著玉門關外追殺了百餘里,每人攜帶的三把沉重鋒利長刀都已經卷邊缺口,沿途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慘不忍睹,長刀鐵騎從日落殺到深夜,風雲為之變色,寒風夾帶漫天雪花呼嘯而過,天地瀰漫著極度的蕭瑟冰冷。

  殘陽無痕,天色已經黯淡下來,黑暗中忽然閃過了一道冰冷箭影,一名長刀鐵騎瞬間倒地身亡,張旺財憤怒地衝入黑暗,薄薄的刀光如海浪般閃起,隱藏在黑暗中的神箭王耶律天和閃電飛鳳冷如雁被無形的刀芒所傷。

  趙烈渾身粘滿了鮮血,手中長刀依然滴血,輕輕飄到兩人面前,忽然抬頭靜靜凝視深沉黑夜,冷冷道:「我曾經放過你們兩人,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剛才我明明聽到了三個人的呼吸,還有一人為什麼不出來?」

  神箭王耶律天眼中射出了異常緊張的目光,忽然咬牙道:「趙幫主乃是鐵骨錚錚的豪傑,她不過是個善良女子,我願用性命懇求趙幫主幫過她!」他忽然折斷手中長箭,毫不由於地用力插入胸口,修長身軀重重倒在地面。

  冰冷黑暗中忽然出現了一名全身籠罩在黑袍中的影子,黑影徑直走到了趙烈面前,輕輕扯下了籠罩全身的黑袍,露出了俏麗修長的身子,正是突厥青青公主,身著緊身鹿皮裝,麂皮長靴更是長過膝腿,更顯得雙腿修長有致,充滿彈勁,秀髮緊束內扎,渾身上下透出清爽高貴,說不出的俐落有勁。

  冷如雁神情憔悴,迅速擋在青青公主面前,握緊手中彎刀,冷冷對趙烈道:「你簡直是凶殘狠毒的殺人惡魔,突厥數十萬大軍橫屍荒野,此時竟然連女人也不放過,不如先殺了我吧!」

  冰冷晶瑩的雪花輕輕飄落,趙烈忽然把兩把長刀緩緩插回刀鞘,隨手扔給身後的旺財,淡淡對青青道:「炎熱沙漠中的往事似乎就發生在昨天,公主似乎消瘦了許多,此戰殺人太多,我只是希望突厥能記住這個慘痛教訓,千萬不要再犯我朝,你們走吧。」

  青青公主咬著嘴唇倔強道:「大哥不聽我的勸阻,一意孤行,終於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我很想見楊風,你帶我去找他。」冷如雁沒想到趙烈竟然認識突厥公主,只能目瞪口呆地站在冰天雪地中,依然手持彎刀,冷雪飄零,天地一片蕭殺。

  殘破的玉門關被鮮血染成紅色,依然牢牢佇立在深沉黑夜,震懾天下的氣勢猶存,關外空曠荒野堆滿了屍體,趙烈靜靜凝望巍然挺立的關口,心中萌生出一種悲壯慘烈的感覺,緩緩穿越了玉門關,帶領殘餘長刀鐵騎消逝在茫茫無邊黑夜。

  突厥此戰損失慘重,六十萬突厥精銳戰士幾乎被全部屠殺殆盡,元氣大傷,戰況之慘烈讓少量倖存突厥士兵心有餘悸,突厥疆域迅速萎縮,他們始終無法忘記此役的悲慘血腥,心存顧忌,此後百年再也無力匯聚百萬大軍進攻中原,中原豪傑憑借此戰打下了北疆百年和平,李世民奪取江山後,邊關之患遠不如隋朝嚴峻,終於開創了大唐盛世。

  此戰中原豪傑同樣損失慘重,兩萬多名江湖熱血兒女長眠塞外,少林掌門了空,丐幫幫主吳沖寒,華山掌門風遠山,華山七劍,斬魔斧怒雲,風神腿傲笑天,少林十八羅漢,丐幫四大長老,戰僧凌空,裂風劍虛無道長,青城四秀,鐵拳王恨無極,娥眉天風九英等江湖高手用生命和鮮血創造了江湖中前所未有的輝煌,留下千古不滅的武林神話!

  黑虎山總是透出無盡的青翠,清幽冰涼的瀑布從險峻山峰中飄逸飛下,寧靜中又多了幾分亦真亦幻的迷濛,天空中的幾朵雲彩隨風悠然變成了片片透明的白紗。趙烈和葉飛並肩站在瀑布面前,良久,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葉飛的白色衣袂在風中輕舞,青色眼眉靜靜凝望清澈溪水飛流而下,逐漸合成涓涓清流沿著山澗朝下流淌,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空曠明潔的堅毅,忽然輕聲對趙烈道:「大哥,這些溪水最終會流向什麼地方呢?」

  趙烈想起他們之間曲折深厚的兄弟情義,想到那些驚心動魄的坎坷經歷,心中黯然流出了淚水,因為忽然感受到了分離的痛苦,握緊雙拳沉聲道:「天下之水最終都將匯聚到茫茫大海,我知道你遲早會離開黑虎幫,回到那蔚藍寬廣的大海之濱。」

  葉飛露出了爽朗開闊笑容,沉靜道:「我的心思根本瞞不過大哥。我從小就在海邊長大,喜歡無邊尉藍的大海,喜歡海天一色的壯美,喜歡潮濕而略帶鹹味的海風,喜歡柔軟潔白的海灘,喜歡聆聽連綿不絕的浪濤,那是來自大海深處的沉沉聲音。」

  黑虎幫已經稱霸江湖,趙烈率領中原豪傑浴血平息了邊關隱患,宛兒也找到了歸宿,此時的黑虎山風平浪靜,已經沒有再讓葉飛憂慮牽掛的事情,也許只有海風能吹走他千絲萬縷的哀愁,曾經的深情往事和流過的淚水深藏心中,縱然心中萬般留戀,千分不捨,也只能選擇離開,抬頭望向遠方,似乎看到了一望無垠的浩瀚海面,海鷗自由飛翔,海浪拍打海岸,蔚藍的天空下,波濤陣陣。

  趙烈和葉飛沒有再說話,此時無論說什麼都是多餘,說什麼都會讓人落淚,兩人忽然緊緊擁抱在一起,久久也未分開,心中瀰漫著濃重的別離悲傷,從此將天各一方,間隔千山萬水,他們心中都湧上了悲涼預感,這也許是他們生命中最後一次見面,於是淚水還是不可抑制地同時從他們眼中滾出。

  突厥百萬大軍被數萬江湖豪傑斬盡殺絕,震驚天下,隋王朝外患解除了,可是隋煬帝驕奢淫逸依然有增無減,無休無止的勞役和越來越重的賦稅使得隋朝內亂呈現燎原之勢,山東、河北廣大地區,接二連三地發生了農民起義,隋王朝的統治開始不穩了。

  黑虎城內寬闊寧靜的書房中,周長空恭敬站在趙烈前面,沉聲道:「玉門關一戰,三萬江湖豪傑擊敗了突厥六十萬精銳鐵騎,化解了邊關危難,天下百姓奔走歡呼,拍手稱快,武林展現了前所未有的強大實力,轟動朝廷,黑虎幫被朝廷封為」天下第一幫「,幫主再次被皇帝加封為」仁義英雄「,幫主之威名直衝九天雲霄,成為天下人人景仰崇拜的民族英雄!」

  趙烈依然靜靜坐在寬大椅子中,沒有說話,似乎已經看淡了權利榮耀。周長空深深吸氣,目光驀然有些深沉,抬頭堅定道:「此時蒼天百姓民不聊生,各地烽煙暴動四起,隋朝恐怕氣數已盡,自古亂世出英雄,幫主憑借玉門關外怒斬六十萬突厥鐵騎的龐大氣勢,必然可以籠絡天下英雄,何不乾脆率領黑虎幫揭竿而起,奪取大好江山!」

  清澈碧綠的茶水在手中晃蕩,趙烈久久凝視茶水,籠罩迷霧的深沉眼神似乎輕輕融化在清淡綠水中,臉上掛著寧靜平淡的笑容,悠然道:「七尺微命,倏忽而來,轉瞬而去,恐一朝而歿,未能盡平生之願,則身雖死心不甘,江山如此多嬌,每個熱血男兒都會心動,可是心動未必行動!我登上高山之巔,發現頂峰的東西並不比山谷裡多,陽光照亮我時,也帶給我一道陰影,我在峰頂俯視山下芸芸眾生時,一隻鷹在高空俯視我,而太陽在更的天空俯視這一切,這便是我下山的緣由。」

  連綿不絕的黑虎城透出威嚴肅穆,數千黑虎幫眾匯聚在寬闊的練武場上,眾人望向趙烈的眼中充滿了無限尊敬崇拜,趙烈面帶微笑,滿頭金色的長髮隨意從額頭束起,此時的聲望氣勢天下無人能比,傲然登上了武林最高巔峰,成為威震天下的武林至尊,達到了人生輝煌的頂峰,全身籠罩著絢麗奪目的光芒。

  「不存在就是一種存在,不起念就是一種起念,大道不大,真空不空,見之實未見之,知之即令不知,心生萬物,萬物有心,心物互化,合而為道!」趙烈悠然從地面飄起,親自帶領數千名精神抖擻的黑虎幫眾修煉黑虎拳,數千兄弟整齊地伴隨清爽山風練拳,但見無數身影上下翻飛,場面規模宏大,氣勢磅礡。

  趙烈手中的黑虎拳縱橫開合,天馬行空,行雲流水,似乎已經天上流雲和飄浮輕風連成一片,如天道般自然,風起雲動,靜若飄雪落葉,動若閃電霹靂,氣定神閒,顯示出一代宗師的超然氣度。

  玉門關一役前,江湖在世人眼中不過就是打家劫舍的綠林草莽,玉門關一役後,江湖悍然向天下發出了震懾大地的怒吼,武林從此籠罩著絢爛瑰麗的光環,引得無數熱血少年竟折腰,紛紛進入熱血沸騰的江湖,不斷譜寫著新的武林神話,江湖也成為了好男兒馳騁縱橫的夢想世界。

  趙烈胸襟異常開闊,毫無保留把神奇玄妙的武學體會全部傳授給眾多黑虎幫眾,開創了武林先河,親自編寫的《狂風刀法》,《黑虎拳譜》和《內功精煉》凝聚了武學的精妙和多年的心血體會,迅速流落世間,廣為流傳。

  自隋唐以來,世人形成了修煉武功的熱潮,天下紛紛湧現出無數名垂青史的英雄豪傑,許多朝廷將領也都是武功深厚的高手,功夫逐漸成為中華數千年來的瑰寶,江湖中也上演了無數波瀾壯闊的鐵血傳奇。

  黑虎拳剛烈天下,更是成為了江湖中流傳最廣,影響最深遠的武功,千百年來成為了江湖中最受歡迎的拳法,直到數千年後,許多武林秘籍早已失傳,降龍十八掌等拳法更是不見蹤影,惟有黑虎拳流傳至今,雖然黑虎拳經過數千年的風雨,逐漸喪失了其中的精妙意境,不過直到今日,「黑虎掏心」,「猛虎下山」等招式依然是江湖最基本的拳法,虎虎生風,氣勢不凡,依稀可以看見當年黑虎拳剛烈霸道的影子!

  遠山逐漸發亮,紫紅的彩雲變得纖細,悠然橫臥蒼空,天色微明時分,趙烈獨自靜靜站在黑虎城頭,無情不似多情苦,一絲還成千萬縷。晨曦,清涼的鳥叫聲濺起花瓣露水;中午,金色的陽光駘蕩,斂盡煙霞;黃昏,夕照斜暉,濕潤的風吹起了草香,天色逐漸暗淡下來。

  日出日落,瑰麗風雲交替變幻,趙烈站在城頭,巋然不動,心中早就明白:不斷在血與火,狠與勇,江湖與親情、友情和愛情中抉擇,承受了人所不能忍,靠著鐵一般的堅強意志,最終成就前無古人的霸業,可是當他在黑虎城頭劈出那一刀的時候,就注定必然會拋棄一切,黯然離開黑虎城。是宿命?是必然?是慘烈?是欣慰?也許是,也許不是,他只能用帶血的靈魂把驚心動魄的經歷融化在似水流年的沉思中。

  「幸福和心痛總會在不經意間纏繞在心間,擁有和失去往往就在一瞬間,失去的,錯過的,永遠都是可貴的,得不到的又似乎永遠是美好的。可是把握住了,得到後又為什麼常常不知道珍惜呢?凡事不可能再從來,若能重來的時候,是不是還會一樣錯失呢?」趙烈默默沉思,抬頭凝視掛在夜空的迷濛虛月。

  宛兒如影隨行地站在趙烈身後,彎彎的細眉,大大的雙眼,身穿淡青色女袍,一頭秀髮也沒有特別整理,隨意用一支綠翎玉簪輕輕地插著,嬌小身軀異常憔悴,這些日子她留在黑虎城中,無盡的思念和擔驚受怕讓她幾乎夜不能寐,玉門關的慘烈血戰讓她直到此時也驚魂乍定,忽然咬著嘴唇對趙烈堅定道:「以後再也不讓你離開我了,無論去什麼地方,我都會永遠跟隨著你!」

  趙烈轉身凝視宛兒,她雖然清瘦了幾分,卻更見嫵媚成熟,明麗得如在清水中傲然挺立的荷花,心中亦不由狂湧起驚艷的感覺,感受她對自己的依戀和企盼,心頭湧上無盡疼惜,輕聲道:「你去叫上旺財,然後一起陪我到洛陽,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分開了,無論去什麼地方,我都會帶著你。」宛兒雪白的雙頰頓時染成了如胭脂般的艷色。

  妖嬈牡丹開滿了伊水兩岸,紅白黛綠,奼紫嫣紅,五彩繽紛,「萬態冷艷不隨風,花知否?人消瘦,長憶同攜手。花開花落隨人意,春來秋去空悲涼。」趙烈靜靜站在伊水河畔,這裡銘刻著太多回憶,河水橫貫而流,遠望伊河南岸,山勢逶迤,草木蔥蘢,古剎掩映在林間,時聞鐘磬之聲,青山翠柏,青瓦古寺,猶如夢中。

  龍門石窟的佛像密密麻麻雕刻在堅硬峭壁上,眾多神佛菩薩體態修長,表情溫和,神采飄逸,著長裙、飾瓔珞寶珠,莊嚴文靜,可是趙烈卻在山崖上看到了一朵盛開的藍蓮花,看到了蓮花上晶瑩的淚水,他這裡曾經遇到了蕭碧痕和韓夜冰,那些刻骨銘心的往事清晰浮現眼前,可是此時伊人何處呢?惟有如潮水般湧來的心痛,心淚如雨。

  趙烈的心情並非灰沉黯淡,凝視倒影晚霞的清澈河水,心思明晰而寧靜,細膩而婉致,一切的情,一切的思,都在暮色中沉澱,像晚歸的船悄然泊過來,淡淡青霧瀰漫河面,宛如一帷巨大的幔帳在風中粼粼地抖動,眼前的一切近了,又遠了,清晰的境界漸漸空濛起來,天空未曾留下鳥的痕跡,但已飛過。

  伊水河畔的寬闊官道忽然揚起了漫天塵土,大隊鎧甲明亮的官兵風馳電掣般朝東都洛陽奔去。張旺財神色凝重地走到趙烈身邊道:「大哥,當今皇帝昏庸無道,居然聽信讒言,派出數萬御林軍,準備把楊家滿門抄斬,罪名竟是楊風勾結外敵,私自放走突厥公主!可悲楊將軍身經百戰,一心為民,為了國家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卻落得如此悲慘結局!」

  趙烈平靜心湖頓時掀起滔天巨浪,驀然握緊雙拳,眼中閃出了憤怒目光道:「楊廣才思敏銳,雖然荒淫奢靡,但並非糊塗皇帝,他怎會不知道楊風這些年忠心耿耿抵禦突厥,屢次擊敗了突厥鐵騎的攻擊,若非楊風苦苦支撐,突厥大軍早已經殺到中原!此番我和楊風斬殺百萬突厥鐵騎,普天歡慶,楊風身為百戰百勝的大將軍,自然功高震主,邊關隱患既然已經消除,兔死狗烹,於是楊廣無所顧忌,隨便找了個理由把楊家滿門抄斬,隋朝真是走到了盡頭!我一定要把楊風救出來,你隨宛兒在這裡等我!」

  張旺財拿出被粗布重重包裹的兩把長刀,迅速衝到趙烈面前道:「洛陽城乃是天子腳下,朝廷擁有十萬精銳軍隊,而且皇宮之中高手如雲,大哥還是帶上長刀,千萬不要衝動,我馬上調集附近長刀鐵騎,再作定奪!」

  趙烈凝視長刀,眼中露出了痛苦神色,輕輕搖了搖頭,並未接過兩把長刀,忽然凌空飛起,迅速朝洛陽城中楊府衝去,藍色身影彷似充滿了無窮無盡的爆炸性力量,狂奔至巍峨輝煌的府邸,高牆外面早已經堆滿了身穿耀眼鎧甲的皇家御林軍。

  趙烈彷彿沒有看到戒備森嚴的御林軍,右腳猛然踏在地面,高高躍過密密麻麻的御林軍,藍色身影在瓦頂廊道間閃掠如鬼魅,沿途無數隋軍戰士頓時狂攻猛擊,箭如雨發,趙烈掣起護身氣芒,傲然在箭雨中沖飛,身影太過迅速,數萬御林軍一時間竟無法搶得合圍之勢,只能任憑趙烈縱橫宮殿亭閣園林之間進退移變,落點總是敵人追截的弱點破綻處,教人意想不到,如鳥般沖天而起,連續翻騰,飄然落在楊府主殿之上。

  「砰」地一聲巨響,趙烈兇猛地撞碎了屋頂,落入了楊府主殿。戎馬沙場二十年,百戰百勝的神武大將軍楊風此時卻長髮披散,官服也被剝了,身戴沉重腳鏈枷鎖,數把鋒利森冷的兵器架在脖子上,雍容華貴的楊影半躺在地面不停哭泣,數名軍官在旁邊放肆地發出了淫笑,正準備上去調戲。

  趙烈心中充滿了悲憤,發出了一陣淒厲高亢的怒嘯,猛烈音波讓大殿中的士兵頓時東倒西歪,帶著充沛的氣動重重落在地面,雙腿閃電般踢飛了圍在楊風和楊影身邊的士兵,迅速震碎了楊風身上冰冷堅固的腳鏈枷鎖,疼惜地把驚恐萬分的楊影摟在壞中,抬頭冷冷望著站在大殿門口的武將。

  大殿沉重的大門忽然被突如其來的狂風震碎,隋朝天寶大將軍宇文成都冷冷站在門口,胯下騎著賽龍五斑駒,掌中鳳翅鎦金鏜,勇貫三軍,乃是大隋朝的頂樑柱,也是朝廷第一猛將,此人手腳比一般人粗大,予人力大無窮的感覺,一對巨目內厲芒閃動,狠狠的打量著傲然站在大殿之中的趙烈。

  宇文成都雖然乃是朝廷第一猛將,可是若論立下的軍功戰績,卻遠遠比不上儒將楊風,心中非常嫉妒毫無武功的神武大將軍,可是楊家勢力強大,根深蒂固,楊家多人在朝中擔任重職,氣勢如日中天,不料風雲突變,此番終於利用楊風和突厥公主的關係扳倒了朝廷權臣世家,於是耀武揚威地親自到楊府抄家,他冷冷道:「何方逆賊,竟敢阻擾本將軍捉拿朝廷要犯!」

  趙烈根本沒有把威震天下的宇文成都放在眼中,傲然道:「我乃是黑虎幫主趙烈,楊風是我的好兄弟,誰也不能動他,誰敢動手,老子就先殺了誰!」

  楊風望著孤身而來的趙烈,熱淚滿面,可是依然沉靜道:「趙幫主不要莽撞,此地乃是東都洛陽,朝廷重兵把守。君子乃有德者居之,而當今之世,君子可以德清其心,卻難以德存其身也,可悲君子總是招人嫉恨猜忌,任勞則必召怨,怨不深則勞不著,罪不大則功不成,末將立功於外,誹謗和陷害也跟隨而至,身為朝廷命官,我早料到會有今日,人生在世誰無死,你還是走吧。」

  趙烈熱血沸騰,胸中豪氣漫天,抬頭悲憤道:「楊兄為了朝廷和皇帝鞠躬盡瘁,可是卻換來如此悲慘的遭遇!亂世出豪雄,在這急劇轉變的亂時裡,成王敗寇,任何人都可成為帝王將相。玉門關外,你我攜手怒斬突厥六十萬強悍鐵騎,殺出了中原豪傑的氣勢,此時天下烽煙四起,朝廷氣數已盡,楊兄乃是百戰百勝的將軍,威震天下,今日我與楊兄殺出重圍,重整河山,匯聚天下豪傑英雄,我們可以攜手轟轟烈烈大幹一場!」

  楊風性格淡泊如水,眼中沒有悲憤,反而露出悲天憫人的神色道:「其實我不喜歡行軍打仗,討厭看到戰場上血流遍地的悲慘場面,這些年來戎馬沙場不過是為了防禦突厥狼兵,避免黎民百姓遭遇滅頂之災,並非為了功名利祿。」

  「韓夜冰是個非常特別的女子,總是有著讓人驚訝的想法。我還記得她曾經談過對江湖和社會的看法,天下是極度不公平的社會,無論是誰坐皇帝,無論怎樣改朝換代,普通百姓總是處在水深火熱中,無法改變悲慘的命運。江湖則是普通人心中的神話,散發出瑰麗絢爛色彩,吸引無數英雄為之熱血沸騰,其實乃是因為老百姓進入江湖後就可以擺脫淒苦平凡的日子,擁有超強的能力,雖然提著腦袋闖蕩江湖,但不再用為生活和吃飯發愁,如神仙般逍遙自在,眾多豪傑沉溺於恩怨情仇和鐵血丹心,逐漸迷失在夢幻般的武林傳奇中。」楊風目光寧靜沉穩,似乎忘記了即將被滿門抄斬。

  趙烈靜靜聆聽,面色凝重,目光把行走於紅塵與江湖間的蒼傷和從容都蕩漾出來,驀然感受到了突如其來的頓悟和對人生的反思,也許是因為已經登上了頂峰,所以沒有了橫看成領側成峰的困惑,沒有了中原北望氣如山的自傲,卻多了無盡的感歎,從此人生變得更加蒼涼,深沉和壯美,似乎看到了更高更遠的地方,心境展示出前所未有的寧靜平和。

  楊風忽然微笑道:「韓夜冰的想法給我很大觸動,與她在一起的日子是我生命中最開心寧靜的日子。我們縱然殺出洛陽又能如何?不過讓將來更多人捲入到無數慘烈戰鬥中,帶來更多的鮮血。」楊風凝視趙烈,目光透出無盡悲涼,「韓夜冰玲瓏聰慧,熱愛生命,渴望自由,她的心如水晶般晶瑩透明,毫無塵埃,可是她的心中始終無法忘記你,你一定要珍惜她。」

  趙烈心頭頓時湧來無盡的思念和刺痛,不由想起了韓夜冰精緻秀美的短髮和俏麗消瘦的身子,他們的心曾經靠得很近很近,她總是頑強堅持心中的夢想,個性獨立,充滿幻想,他始終無法完全抓住那顆如寒冰般晶瑩的心。

  楊風眼中閃過悲壯神色,抬頭對趙烈平靜道:「我只有一個要求,舍妹知書達禮,性格溫婉嫻雅,從小就非常疼愛她,希望你能把帶出楊府,替我終生好好照顧她,那我此生就再無遺憾!」他忽然揀起地面的鋒利寶劍,想要自刎而亡。

  趙烈迅速伸指彈飛了寶劍,駭然發覺楊風此舉不過是虛晃一槍,楊風的嘴邊忽然流出大量鮮血,悲壯慘烈地嚼舌自盡!天空驀然劃過一道刺眼閃電,黯淡狂風呼嘯,風中瀰漫著無盡悲涼,楊影撲在楊風屍體上哭泣抽噎,不盈一握的溫香軟玉身子猛烈顫抖。

  宇文成都忽然伸手往後一抹,迅速把背上的鳳翅鎦金鏜取到手中,登時生出一股凜厲的殺氣,直衝過來,背挺肩張,登時生出一股一夫當道,萬軍莫能闖過的強凝氣勢,身後將士潮水般湧了過來。

  趙烈心中充滿了悲憤,金黃的長髮無風飄蕩,猛然重重跺腳,但見整個大殿似乎都在晃蕩搖擺,地面堅硬玉磚和身邊桌椅全部碎裂震飛到空中,雙手化成萬千黑色爪影,勁氣狂竄,雙拳在胸口盤旋,強悍旋風把空中飛舞的碎石木屑全部捲了起來,悍然和拳風真元匯聚成為恐怖的黑色猛虎。

  一波波連連而來的巨震,越來越緊密,更加令人惶惶驚懼,就像是天地即將在這種狂震中,再次回返混沌原始的狀態那般,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地心驚膽顫,除了震起的飛灰之外,空間中濃濃地瀰漫著無法形容的不安與詭異,虛幻的黑虎忽然張口露出了森冷獠牙,發出暴烈悲嘯,趙烈伸展雙臂,雙拳驀然朝屋頂重重擊出。

  驚天動地的轟隆聲爆炸在空中,氣勢恐怖駭人,灰塵瀰漫在風中,偌大主殿的半邊屋頂竟然被趙烈震飛,殘簷斷壁如暴雨砸落在方圓數十丈的範圍內,四周不少殺氣騰騰的精銳士兵也被砸傷。

  趙烈傲然雙臂朝天伸出,冷視周圍虎視眈眈,全副武裝的朝廷御林軍,驀然暴喝道: 「我就是趙烈,天下誰敢攔我!」整個人氣質發生了驚人的變化,藍色長袍微微鼓脹起來,剎那之間,面容如同換成另一個人一般,強大無比的精神力量爆發出來,附近的空間如同被強力折疊,構成一波波的透明巨浪。

  宇文成都頓時心驚膽戰,竟然被這股強悍氣勢所壓倒,忍不住朝後退出好幾步,全無剛才威猛氣勢,心「怦,怦」地猛烈跳動,渾身冷汗淋漓,感到了莫名的恐懼和後怕,剛才趙烈那拳若不是轟向天空,他恐怕已經被無法站在這裡了。

  趙烈用纖長指尖溫柔拭去楊影臉頰的晶瑩淚水,烏黑柔軟的秀髮在她頭上結了個簡單的髮髻,皮膚如雪似玉,白得異乎尋常,他輕輕拉住了柔若無骨的玉手,看到了她美目流轉出無法言喻的憂傷和悲慼。

  周圍殺氣騰騰,喧囂狂妄的刀斧手驀然變得鴉雀無聲,趙烈拉著楊影緩緩朝四周密密麻麻的隋朝將士走去,似乎並沒有望到他們手中森冷鋒利的武器,數萬名手持戰斧長槍的御林軍忽然潮水般向兩邊散開,竟無人膽敢上前斬殺,全部自動閃開了一條通道。

  這些隋朝精銳將士眼中紛紛射出了仰慕的目光,放下了手中武器,恭敬地把刀劍橫放在胸口之上,突厥鐵騎的勇猛強悍殘暴天下聞名,無數隋軍將士慘死在突厥戰士手中,可是趙烈悍然浴血斬盡殺絕突厥六十萬鐵騎,更在千軍萬馬之中怒斬突厥之王扎傑,玉門關外血流成河,悲壯慘烈,此舉贏得了天下隋軍將士的尊敬,乃是他們心目中的大英雄。

  宇文成都神色陰沉地凝視趙烈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感到無盡的失落,總算體會到了武林戰神的龐大氣勢,知道根本無法命令部下斬殺趙烈,只能眼睜睜望著趙烈和楊影從千軍萬馬中冷冷走出了楊府,密密麻麻的鋒利戰斧長槍如同擺設。

  洛陽城外,青色的天穹,古暮的村莊,一片安閒虛靜的場面。楊影嬌艷若盛放的牡丹芍葯,烏黑如雲似瀑的秀髮長垂至後背心,輕輕隨風飄舞,雖然臉上還殘留著淚痕,眼神還瀰漫著濃重悲傷,可是依舊儀態萬千,雍容華貴,風姿綽約,宛兒削肩蜂腰,婉約風致,乖巧地陪伴在她身邊說話。

  趙烈負手站立遠處,抬頭凝望那藍得讓人心顫的天空,心情緊隨寧靜的環境而變的舒緩明朗起來,悠然閉上雙眼沉思,讓人感受得到純和寧靜的氣質,良久才睜開雙眼,悠然對身邊的張旺財輕聲道:「旺財,萬古長空,一朝風月,我不會再回到黑虎山了,你我就此分別!」

  張旺財頓時如遭雷擊,茫然不知所措,眼中流露出悲傷之情,胸口猛烈起伏道:「大哥真的決定放下江湖,放下江山嗎?大哥要到什麼地方去?黑虎幫怎麼辦?我該何去何從?」 他說著說著,淚水無法抑制地嘩嘩流下。

  趙烈望著身邊肝膽相照的好兄弟,神思回到了青翠黑虎山,似乎看到了旺財在黑虎山打劫的傻樣,心中不由感到酸楚,眼眶有些濕潤,沉思片刻後,靜靜道:「江湖俠客生性豪爽狂放,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如閒雲野鶴,渴望浪跡天下,或者漂泊五湖四海,浪子獨俠才是江湖本色,很難把天下江湖豪傑凝聚起來。」

  「武林大大小小數百幫派都有各自深厚淵源和繽紛武功,若天下只剩一個幫派,江湖也會逐漸失去活力和魅力,一統江湖不過是曇花乍現,玉門關的慘烈鑄造了武林神話,黑虎幫已經到達輝煌頂峰,再往前,就只能往下走了。」趙烈神色寧靜,輕風吹起了燦爛飄逸的金色長髮。

  張旺財輕輕擦去眼中淚水,若有所悟,眼中射出了睿智堅毅的目光,他早已經不是那個呆在五虎斷刀門的江湖小混混了。趙烈的聲音透出無盡傷感,「葉飛已經離開了黑虎幫,雖然你和幫中眾多兄弟交情很深,但暫時還不是宋青河和南宮無雪的對手,不如你隨我四處漫遊,等到合適的時候再回到黑虎山收拾殘局,無形刀終有一天會成為江湖中最響亮的名字。」

  趙烈臉上露出了燦爛笑容,忽然走到宛兒身邊輕輕道:「宛兒,我知道你很想回到寧靜江南,你一直惦記那位繪畫的老伯,不如我們就到江南去看看老伯,歲月匆匆,恍惚間已是數年了。」

  宛兒勾魂攝魄的翦水雙瞳閃動著興奮和幸福的目光,那段江南水鄉的歲月是生命中最絢爛,最難忘的日子,那時候雖然清苦而危險,可是卻讓她永遠也無法忘記,刻骨銘心。楊影羞澀雙眸忽然閃過一絲奇采,秀臉湧上一抹嫣紅,低頭對趙烈柔聲道:「我也想去那美麗寧靜的江南水鄉,在那裡,我第一次與你邂逅。」

  嫵媚陽光從路邊翠綠樹陰中點點透進來,輕柔在光滑青石地板上形成了斑駁的影子,趙烈修長的影子也隨之漂浮不定,不知何時何地,他的心造化得異常柔和寧靜,沉到透明晶瑩的幽深處,深遠地看待世間萬象。

  江南古鎮河畔的那座熟悉古宅更加破敗了,高廳倒塌,迴廊斷棄,此時各地紛亂四起,不少老百姓家破人亡,顛沛流離,五六個瘦弱孤兒靜靜坐在殘破不堪簡陋的門廳中,滿頭白髮的畫師咳嗽著繪畫,顫微微地提筆艱難地落筆,鍋裡已經沒有糧食了,為了這些可憐的孩子,只能拚命繪畫,可是凝聚心血的畫卷卻無人問津,換不來幾個銅錢。

  趙烈小心地扶著老伯坐在椅子上,一把粗獷古老茶壺,兩隻簡陋茶盅,兩人靜靜飲茶,老伯雖然窮困潦倒,可是沒有煩惱,沒有惆悵,沒有哀怨,眼中只有望盡紅塵的寧靜,他望向趙烈的眼中射出了欣喜目光,此時的趙烈雖然寧靜淡泊,可是身上總透著超越一切的精神力量。

  宛兒開心地收拾著破敗的房子,然後抱著大堆衣物走到屋前河水中清洗,纖纖素手在清冷水裡劃過,便有細細的波紋一圈圈蕩漾,淺吟低笑,繡發如雲,坐在石板上清潔浣紗,潔白的紗絲在她手中,如織如霧,往事如水流逝,她的心充滿了甜蜜幸福的回憶。

  溫暖飄逸的陽光裡,夢不盡的細風杏花,楊柳古巷,夢不盡的小橋流水,素牆黛瓦,夢不盡的清江月意,烏蓬船歌。楊影靜靜坐在古宅裡梳頭,頭上梳的是墮馬髻,高聳而側墮,身穿白底青花的長裙,清晨的陽光透過窗閣照上了梳妝台的銅鏡,也照在了她的臉上,望著銅鏡中秀美雍容的容顏,不禁又勾起了她的思緒,那次邂逅也是在煙花飛舞的江南。

  堆在破舊宅院角落中的畫卷沾滿了灰塵,趙烈輕輕展開,眼前陡然展現一幅美妙的畫卷,墨綠的檜柏矯似游龍,虯結的枝幹透著力度,翠綠而細膩的雀梅枝繁葉茂,逶迤向地,飛流直下,氣勢不凡,他輕輕搖頭道:「如此絕妙的畫卷卻無人問津,真是可悲可歎!」

  宛兒靈動的雙眸「骨碌」轉動,忽然柔聲道:「我們幫幫老伯吧,此時到處兵荒馬亂,撫養這些可憐的孤兒需要大量金錢,我們明天去幫老伯賣畫,但是這些畫上需要落下大哥名字。」

  杏花開滿枝頭的時候,雨絲飄過青山綠水,飄滿靜謐的水巷小橋,飄過鏤空的花牆,細細的雨絲飄拂著,悠長的青石巷子,石板泛著青苔的綠意,房屋和小橋在淡青色的天空的映襯下,淡雅成了一幅水墨畫。

  彎月般的石拱橋橫在清澈河上,水面上倒映著影影綽綽的垂柳,春日雨霽之日,石橋佈滿了青苔,而岩石逢間長出的綠色蔓條幾乎垂到了河面上,開滿了紫色的小花,趙烈撐著精巧的油紙傘,宛兒和楊影緊緊偎依在他懷中,輕輕走在迷濛寧靜的煙雨江南。

  楊影忽然在石橋上停住了腳步,花香撫動著輕盈裙擺,若隱若現出半寸凝脂腳踝,勾起了無限旖旎風情,挽在頭上的秀髮沒有任何簪飾,皮膚隱見水光,高貴美潔得令人心醉,她曾經就是在這古老石橋上遇到了趙烈,邂逅了浪漫而刺激的情事。

  楊影和趙烈心意相通,忽然相視一笑,兩人十指緊緊交錯握住,楊影用不含一絲雜質的甜美聲線柔聲道:「微雲淡月,楊柳絲絲,煙織雨縷,相思只在心尖,這是上天注定的緣分。」走下石橋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回頭凝望古老石橋,回眸的時候,深深秀美的眸子,掠過一抹羞澀高雅的情思。

  城鎮中央富麗堂皇的酒樓,數名歌姬正在大廳中翩翩起舞,酒樓客人如癡如醉,忽然紛紛跑到門口,人潮湧動,原來是名動天下的李元霸來到了酒樓,他狂氣沖天,胯下黑馬 「萬里煙雲獸」差點就直直衝進大廳,面似黃紙,兩腮無肉,雖然身材瘦小,悍然手持數百斤的擂鼓紫金錘閃身飛離馬背,酒樓中頓時歡聲雷動,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碗盞,忽視了戲台上驚艷的絕色舞姬。

  威震天下的李元霸肩披長袍,毛領圍頸,內穿銀色鎖甲,褲誇垂曳,雖然體格並不引人注目,相貌並非英俊瀟灑,可是巨大沉重的紫金錘橫在手上,再加上神光閃閃的雙目,卻令他有一股殺氣騰騰的氣勢,使人不敢小覷。

  宛兒不屑地撅著小嘴,忽然展開老伯的畫卷,站起來嬌聲道:「武林戰神今日將在這裡出售親自繪畫的山水畫,出價最高者還能得到趙烈的親筆簽名!」她柔媚的話語卻如炸雷震撼了整個酒樓,剛才還圍在李元霸身邊的人潮忽然蜂擁朝趙烈衝了過來,就連李元霸身邊的隨從都跑了過來,誰都想親眼看看率領三萬江湖豪傑擊敗突厥百萬大軍的民族英雄。

  眾人眼中射出了崇拜仰慕的目光,不少腰纏萬貫的富商和達官貴人紛紛出高價爭先購買宛兒手中的畫卷,交口稱讚此畫精妙絕倫,世間罕見,其實此畫乃是老伯所畫,不過落款是趙烈的名字而已,立刻身價百倍,世間很多事情都是這樣,讓人無限感慨。

  酒樓中匯聚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門口還不斷有人湧來,突厥鐵騎這些年殘殺了無數軍民,老百姓恨之入骨,此時更有些人激動地流下了淚水,場面接近瘋狂,大家一致頌揚趙烈仁義無雙,俠骨柔情,為國為民,乃是世間罕見的大英雄,大豪傑!

  李元霸孤零零站在大廳門口,眼中閃過了憤怒嫉妒的目光,他和宇文成都之戰先是比氣力贏了宇文成都,再比武功他只出了一招,就將宇文成都擊敗砸落馬下,和裴元慶之戰,他只用了三錘便獲得勝利,天下無人能敵,可是此時卻被趙烈奪去了光芒,忽然手持紫金錘把門口堅硬珍重的石獅子砸得粉碎,逕直朝趙烈走了過去,猛烈氣勢洶湧而出,密密麻麻的人群頓時朝兩邊閃開,所有人都屏息望著那對恐怖大錘!

  趙烈金色長髮盤在頭頂,身材修長,連身束腰淡藍色長袍在腰間緊緊束起,唇角似翹非翹,不笑也似含有三分春風般笑意,抬頭微笑道:「好久沒有喝酒了,既然今日見到天下無人能敵的李元霸,不如我們痛快喝酒!」

  李元霸手中大錘高舉過頂,以泰山之勢力砸下,手中雙錘雖然重達數百斤,可是在他手中卻似兩朵棉花,舉重若輕般在身子周圍舞的密不透風,幾個綠頭蒼蠅在紫金錘旁邊翩翩起舞,環繞不停,景象也是頗為寫意。

  趙烈伸手按住剛想起身的旺財,悠然站起來,雙手凌空接出了雷霆萬鈞的紫金錘,頓時感覺到雙臂發麻,胸口氣血翻騰,勒住頭髮的帶子也被震斷,滿頭長髮散落下來,隨風亂舞,李元霸天生神力,力量之大超乎想像,他搖了搖頭,灑脫地聳聳肩膀道:「你的力量天下無人能比,震得我雙臂幾乎無法抬起來,不過今日我真是不想動手,酒樓裡人實在太多,稍微不慎就會把這些桌椅雜爛,而且還有讓人討厭的綠頭蒼蠅,不如借紫金錘一用,我想把這些蒼蠅殺死!」

  李元霸根本沒有想到趙烈居然能赤手空拳接住雙錘,暗自心驚,冷笑道:「殺雞焉用牛刀,我今日就看看趙幫主如何用紫金錘殺死蒼蠅!」張旺財忽然抽出了腰間薄如紙片的無形刀,冷冷朝空中劈出漫天刀光,但見空中嗡嗡飛翔的蒼蠅忽然落在了面前桌子上,依然蠕動爬行,無形刀居然只是把蒼蠅的翅膀斬斷,並未傷及身體!

  趙烈微笑著伸手接過數百斤的紫金錘,驀然朝停在桌子上的綠頭蒼蠅閃電般砸下,沉重巨大的紫金錘凶狠地重重砸落,也許是速度太過迅速,竟然拉出了一道耀眼金色光芒,夾帶著恐怖嘯聲和龐大氣勢,旁邊觀戰的人群頓時驚恐地朝後退出閃避,臉色發白,紛紛摀住了耳朵,此錘不但會把桌子砸得粉碎,恐怕連地面都要被砸出大坑!

  出乎所有人預料,沒有任何聲音發出,沉重無比的紫金錘驀然停在了桌子上面,桌子竟然紋絲不動,完好無損,甚至連細微的震動也沒有,趙烈悠然把紫金錘還給了李元霸,微笑道:「謝謝你的紫金錘,還真是錘殺蒼蠅的好武器!」李元霸瞳孔收縮,駭然凝視桌面上已經被重錘砸成肉餅的綠頭蒼蠅,忽然大笑著和趙烈痛飲三罈烈酒,眼中射出欽佩目光,一言不發轉身離開,而旁邊的人群則摸頭不著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趙烈的目光卻並沒有望向李元霸背影,而是忽然凝視舞台上婀娜多姿的紅衣舞女,她正是那個神秘詭異的舞姬,她曾經幫助他殺了丐幫幫主汪洋,也曾經在幽靈山莊中見過她的背影,而此時她一身紅裝,手中持一柄紅色的拂塵,臉色沒有了往事那種勾魂奪魄的艷色,反而有種風塵滾滾的淡泊。

  趙烈心神激盪,忽然淡淡對她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每次都會給我帶來不同的感覺。」

  紅拂女微笑道:「趙幫主真的決定退出江湖,放棄大好河山嗎?此時天下大亂,憑借武林戰神的名號和玉門關外擊敗突厥鐵騎的威望,趙幫主應該可以大有作為,只要你有這種想法,我或許可以幫你,剛才無敵天下的李元霸在你面前也黯然失色,若你身邊再匯聚天下謀士,恐怕就連他二哥李世民也不是你的對手!」

  雨停了,雲端裡露出了一輸紅日,陽光格外明媚,漫天白雲都映上了燦爛顏色。趙烈眼神寧靜,抬頭微笑道:「山有多高,月就有多遠,雲有多重,心就有多深。心似白雲,意如流水,雲散有皓月,水枯出明珠。」他忽然拉起宛兒和楊影飄然離去。「高處不勝寒,我欲乘風去,漫漫江湖路,不見歸期,何不舒圖一醉。長刀指處鬼神驚,美人淚盡名利心,任誰不醉?偕悲風笑傲江湖,抱明月而撫琴。」

  杭州西湖,堤上垂柳扶風,鶯飛蝶舞,月落烏啼,趙烈聆聽暮鼓晨鐘,卻見煙水漫漫,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天空是那麼低,那麼藍,彷彿是和那靜靜湖面連成一片,無法分辨,水面碧波如鏡。

  趙烈踏盡了鬱鬱蔥蔥的棲霞山,可是始終未遇到慕容無雙,藍色身影彷彿穿越了浩渺的時空,經久不絕,餘音裊裊,惟留無盡的傷感和悲痛,似乎感應到了遠塵世而近山林的佛骨禪心,留下紛雜世事裡浮沉的身影,全部幻化成了滿山的浮雲。

  月色影照下,黑夜鍍上了一層迷朧蒼白的灰,疊連山巒,由近而遠,黑霧攔腰斬斷了淡藍山峰,棲霞山似乎漂浮在半空中,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飄渺不定的雲層,給大地帶來了灰暗的色彩,古老的台階,劃滿傷痕的樹木,班駁的青苔上映出了趙烈苦苦尋覓的影子,有些事情總是注定要錯過的,也許是前世的宿命和必須承受到慘痛代價。

  西湖有些倦怠,不過恰好增添了嫵媚,一道長堤一片湖水,無盡的婉約漸隱於遠方的蒼茫,乍醒的船頭燈光掉進了柔波裡,被粼粼的水波拉長了,如同慕容無雙阿娜夢幻的身子,岸邊依然雕樑畫棟,流光溢彩,只是伊人無影。

  慕容無雙虔誠跪在蒲團上面,寧靜地誦讀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簡陋屋子中亮著一盞青慘慘的油燈,發出青慘燈光,蒲團間交投的前世,追尋曾經的心動,忘卻了生命的今生與來世,錯過之後感覺心空空的,心就任它空著吧,空出來的心,留給蒼翠新松裡細唱佛音的山雀,空出來的雲卷雲舒,拋棄凡塵的形骸於靈台,晨鳥初起,有了些微動靜,已是拂曉時分,暝色般的光影漫過屋簷,穿窗來到她空靈的心中。

  江南笙歌如煙,絲絃如月,燕子低回,娥眉淺淡,紛紛細雨濕了芭蕉,紅了櫻桃,只是回首處,仍是落紅滿階,無人來掃。宛兒偎依在趙烈懷中,柔聲道:「無雙姐姐到底去什麼地方了?」

  趙烈承受著連綿不絕的痛楚,緩緩閉上眼睛,沉溺於刻骨銘心的往事。揚州,冰輪半懸,琵琶聲繞樑夜若水,涼徹心扉;錢塘,潮起潮落,看水天成一色,隨世事週而復始地起伏;杭州,斷橋的雪還未化透,花港的魚亦自由地嬉戲;故蘇,大獅子,小獅子,散發著江南的韻味,良久才憂傷道:「從此獨上高樓,濕了春衫,憔悴了紅顏,望盡天涯路。」 輕輕睜開眼睛,時光迴旋,仿若回到了奼紫嫣紅的春日,那個刁蠻的黃衣少女似乎就在風中盡情飄舞,心事在煙雨江南中輪迴了千載,唯悵此情終難寄。

  楊影同樣把柔軟身子斜靠在趙烈身上,輕聲道:「歲月匆匆,以前的江湖草莽已經成為名動天下的英雄,一路走來,所到之處,世間萬民夾道歡迎,場面蔚為壯觀,其間更有無數黑虎幫眾苦求你回到黑虎山,我們已經在江南駐留了半年,現在該到什麼地方去呢?」

  趙烈眼中瀰漫著淡淡憂傷,沉聲道:「我絕對不是英雄,只是為了實現心中的夢想,英雄的背後掩藏了多少辛酸、淒涼和孤獨?必須付出多少慘重的代價?自古英雄都是寂寞的,英雄無淚,不過是因為已經流盡了心中的淚水。我已經讓旺財退隱江湖,靜心修煉武功,旺財大智若愚,善於學習,身上擁有無盡潛力,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此時也應該帶你們去看看我的父母了。」

  宛兒和楊影的雙眸都露出了詫異目光,她們直到此時才知道趙烈還有父母健在,奮鬥江湖的艱難歲月,趙烈心機異常深沉,從來未向人提及此事,江湖險惡,他不想父母受到任何傷害,只能把思念深深隱藏在心中。

  歲月匆匆,寧靜遙遠的小山村,小河依然清澈,靜靜蜿蜒流淌,亮晶晶露珠在青菜豆莢南瓜牽牛花上閃爍,順著台階上去是幾排鴿捨般的青瓦房,圈成個院子,院裡的花椒剛結了滿樹的青疙瘩,菜園子裡的菜種得像母親繡的花,紫的靛的,井然有序,趙烈望著熟悉的院落,想起母親溫暖的目光和父親厚實的笑容,心神激盪,忍不住淚流滿面。

  此時還是清晨,天麻麻亮,小河還睡著,父親身體依然健朗,挑兩隻大木桶,腰桿子挺得直直的,桶上下忽悠著,扁擔吱吱的唱著歌,母親澆了一遍菜園子,然後悠然織布,雖然多年前,趙烈曾經帶回了豐厚財產,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可是依然每天辛勤勞作,非常擔憂思念漂泊在外的兒子,他們已經很久未見到日思夜想的兒子了。

  趙烈心中充滿了喜悅,臉上浮現輕狂笑容,左擁右抱驚艷美女,驀然出現在父母面前:宛兒渾身散發著嫵媚的神采,勻稱無骨的腰身,吳儂軟膩的嗓音,吹彈可破的玉肌,清艷的面容,一雙明眸煙視媚行,楚楚可憐的氣質格外具魅力;楊影膚色晶瑩似玉,唇角略帶羞澀的盈盈淺笑,端莊賢淑,圓潤的身段,纖幼的蠻腰,鼻骨端正挺直,骨肉勻亭,貴秀無倫,全身透露出一種難言的雍容華貴氣質。

  父母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開心,歲月似乎沒有在趙烈身上留下任何痕跡,甚至比多年前回家還要年輕秀氣,身材消瘦,文秀神采,散發穩重細膩,淡定從容的氣質,最讓他們興奮的是兒子帶回了兩個美貌如花的少女,他們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母親含笑拉著兩位少女的手,竟然不知道怎麼說話,惟有幸福的淚水落在她們的手上,憨厚的父親拍著兒子肩膀道:「阿烈,你變得更健壯了,已經比爹爹高了很多。」

  母親忙忙碌碌地走進廚房準備殺雞做飯,可是卻被趙烈拉了出來,高聲道:「媽先歇著吧,今日就讓兩個媳婦做飯吧,我有好多話想對媽說。」宛兒和楊影頓時嬌羞無限,乖巧地在廚房忙碌。

  趙烈很快走進了廚房,對宛兒和楊影體貼道:「還是我來做菜吧,當年我可是威震天下的大廚師,你們兩人在旁邊幫忙就可以了。」簡單的家常菜餚散發著濃厚香味,屋子裡面瀰漫著幸福的歡聲笑語,夜色籠罩著這座寧靜安詳山村,彷彿曾經的腥風血雨,刀光劍影都在輕描淡寫間一帶而過,不著痕跡。

  激盪狂亂的江湖生涯似乎變得很遙遠,趙烈每天攜美笑看風雨逸蒼龍,凝視雲海滾滾的藍天,把悠悠心事付與浩淼長空,倚一扇軒窗,溫一壺老酒,花間漫步,月下小酌,閒來細聽落花無聲,漫倦笑看微雨飄零,烹風為茶,折梅為詩,鄉村小道,老牛牧歌,紅袖盈香,詩詞流轉,吹滅讀書燈,一身都是月。

  夜深人靜的時候,碧紗秋月,梧桐夜語,幾回無寐時,唯有相思不曾閒,趙烈總是會凝神展開了蕭碧痕的畫卷,但見她低眉斂目,卻有風情,不沾染煙塵,任何的金珠綺羅都是褻瀆,素白的裙袍,頭飾古樸的木釵,她的笑是隱而未露的,像一池波瀾不驚的春水,偶爾在湖面上泛起些微漣漪,委婉憂傷寂寞的眼神不能完全隱匿,不停敲打著他的心。

  雖然不過是沒有生命的畫像,可是蕭碧痕絕美面容映在燭火前,洩下幾縷艷光,依然引誘黑夜中的飛蛾紛紛撲火,飛蛾的命運是短暫悲涼的,正如她一樣,孤獨呆在寒冷黑暗中,也許會不知不覺地死去,更願意在生命盡頭奮力一拼,贏得瞬間用燃燒自己換來的明亮美麗,做完了生命中所有該做的、想做的和能做的事情,所以不會後悔。

  趙烈心中有著太多的痛苦,癡癡凝望夜色中傻傻的飛蛾,默然握緊雙拳,指甲深深陷到肉中,雖然心如刀割,依然充滿了堅定信念,江南夢魂蕭寒,獨自莫憑欄,無限關山,別時容易見時難,那般的深沉,那般的悲痛,於是,刻骨銘心的記憶在滴水穿石的時間面前,總是保持了最執拗的姿態,一種美麗過後的淡淡傷痕,一種憂傷的美。

  人生幾何,經不起太多的聚散,繁華盡處,到頭來都成雲煙隨風飄,風雨隨葉落。情與狠,愛與痛,分與離,相隔咫尺天涯,晚風透過趙烈的痛苦,悄悄滲入飄在遠方她的寂寞,好一陣冰清澈骨的痛,塗不去的是徜徜徉徉的寂寞,解不開的是裊裊嬈嬈的前緣,窮其一生苦苦等待,「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它絕不能隨意擺佈我。」夜色中閃爍著他堅定的目光。

  田野炊煙,小橋流水,落霞與孤騖不敢高飛,秋水長天為之失色。小河邊靜靜坐立梳著情絲萬縷的兩位少女,一種靜謐幽然而生,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宛兒柔聲道: 「我們已經找遍了中原和江南,可是始終未見到蕭姐姐和韓姐姐,她們到底在什麼地方呢?」

  「青山不改雲遮路,相思依然月上樓。花未老,羅衫漸闊為君愁,不見歸人只見秋。笑駕長風萬里遙,殘香一縷從何去?芳草連天寂寞風。相別後,莫重逢,嬌顏留待夢魂中。緣來緣滅無常論,縱是重逢兩不同,征帆遠影淚沾裳。天涯浩淼心千里,幾許相思幾夢長。曉月涼風漫捲來,淚痕今猶在,看盡斜陽冷,何把癡情種,開盡繁花落寞知。可憐無處不塵埃,何時天落清冷雪?」

  趙烈凝望如夢如煙的蒼茫大地,眼中瀰漫著堅毅和痛苦,有些事情根本無法忘記,低沉的聲音似乎穿透了迷濛天際,「我也不知道她們在什麼地方,我們也該離開家鄉了,那怕窮盡生命去尋找,我也絕不會後悔。」

  烈日狂風,寒雪冷月,暴雨冰霜,趙烈悲涼地穿越了無盡風雲,踏遍了戈壁荒漠,煙雨江南,大海沼澤,塞外草原,蒼莽雲川,九曲黃河萬里沙,可是茫茫人海中始終沒有任何消息,只能靜靜地等待,堅定地漂泊,不改變永恆的信念,是因為她們給予了生命的感動和寧靜的天空,或許望穿秋水就能臨近天涯,或許等到海枯石爛時就會出現在面前。

  繁華落盡,萬丈紅塵中的一絲空靈,記錄著曾經的悲歡離合,深深淺淺地搖晃著趙烈深沉的足跡,意想不到的悲苦,他清楚地感受到決裂般撕碎的疼痛,也清楚明白,當日劈出那刀的時候,再次相逢的日子已無法預測。

  風變輕了,雲也變淡了,一種感覺漫漫襲來,那便是嚮往中的地老天荒,浪跡天涯的歲月,趙烈沿途盡心照顧宛兒和楊影,不讓她們遭受風吹雨打和日曬嚴寒,心中亦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思念,臉龐消瘦,膚色更加黝黑,相處的點點滴滴在眼裡為淚為痕,相守的朝朝暮暮在掌心為線為紋,縱然是拼得滿身傷痕,亦是山石無稜,不見不散,思念一絲一絲濕潤了心,情一縷一縷浸透了肺,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望著滿臉風塵的宛兒和楊影,心疼道:「我想帶你們去神聖純潔的雪域高原。」

  宛兒和楊影穿著臃腫溫暖的貂皮大衣,白色貂毛襯著她們紅艷艷的臉龐,格外妖嬈,她們長時間默默凝望眼前壯美景致,高聳雪峰如玉龍直插雲霄,山頂雲霧繚繞,散發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古樸宏大的喇嘛廟,隱約傳出悠遠梵音,貼滿金箔的神像下面,無數的喇嘛在永不停歇不知疲倦的念著繁複難懂的經文,裊裊香火盤旋其中,氣勢雄偉的佛像下面,法力無邊的光芒法王閉目端坐在蓮花寶座上,清奇的臉容寶相莊嚴,身上隱約散發出神聖不容褻瀆的光芒,忽然睜開雙眼凝視趙烈道:「你登上了江湖巔峰,實現了心中的夢想,但你終於還是來了,萬事到頭不過一場空,當你得到所想得到的東西時,同時也會失去另外一些東西!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這句話嗎?」

  紅顏飄渺,歲月匆匆,抹不掉的是永恆真情,說不盡的思念,訴不完的衷情,佛燈如豆,趙烈在神聖佛像面前褪去了沾滿歲月風塵,看盡萬千紅塵舊事,重溫無盡江湖恩仇,刀槍入夢,劍氣無影,寧靜道:「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我本來是一個凡人,所以終究不能忘懷世間情感,紅塵縱然頗多苦楚,畢竟是我流連之所,可是如今我已經放下了江湖,也放下了天下,可是卻未能找到心中的情,還望佛祖垂憐?」

  光芒法王全身隱約散發出金色光芒,雖然嘴唇未動,可是話語卻清晰落在趙烈耳中, 「玉門關外的慘烈驚天動地,你創造了江湖中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武林神話,世間並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若你真能放下江湖,自然會創造世間永恆不變的真正神話。」

  趙烈鼻子挺直,堅強決斷,薄薄的嘴角看來添了幾分清秀飄逸,心裡有無盡的悲涼與惆悵,眼中射出了堅毅目光道:「此生不願負紅顏,無論如何,哪怕踏盡天涯海角,窮盡生命,我也要找到她們!」

  神聖的佛像似乎發出了絢爛光芒,虔誠的誦經聲縈繞耳畔,趙烈心中忽然湧現神秘感應,抬頭凝視光芒法王,堅定道:「韓夜冰應該來過這裡,她到什麼地方去了?」光芒法王露出肅穆微笑,忽然合上雙眼,再未說話,恍惚間化身為金色佛像,但見手中蓮花指凌空遙指神聖雪山。

  寒風呼嘯而過,留下來的只有無盡寒冷,每一絲每一縷都透著冰冷,趙烈久久站在茫茫雪地上,凝望遠方神聖的雪山,「一念心清淨,蓮花處處開。一花一淨土,一土一如來。」 宛兒媚眼如絲,臀線緊翹,迷離而絕美,忽然輕聲道:「韓姐姐來過這裡嗎?她到什麼地方去了?」

  趙烈悲傷道:「她曾經非常渴望翻越連綿不絕的高聳雪山,因為在無盡的雪山後面,有著另外夢幻般瑰麗的世界,她的雙眸容得下滿眶淚水,卻容不下一顆沙粒,這是一種執著,飛雲過後傷無盡。」

  楊影望著趙烈消瘦臉龐,心中感到了心疼,吐氣幽蘭,潔白滑膩皮膚微微滲出清幽的芳香,柔聲道:「你不要太傷心了,有時候傷心也是一種美麗,我們不如翻越這皚皚雪山,然後到那神秘世界去尋找韓姐姐,我也很想念她,很久未見到她了。」

  浮生如夢,佳期幾何?真愛癡情,是否能如同聖潔雪山,經得住千年萬年的風霜?恍惚翩翩少年,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長刀橫空幾番過?趙烈追憶往事,眼神瀰漫著萬世輪迴之中苦苦相尋的淒苦悲傷,沉聲道:「一世英名我不要,只求換來紅顏一笑,我根本放不下蕭碧痕,若不能找到她,心中的傷痕永遠無法抹去。」說話的時候,他的心頭忽然湧現熟悉的寒冷滋味,緩緩滲透在到全身,纏繞著痛苦的心,並沒有絲毫寒冷感覺,卻有一種淡淡的溫暖思緒縈繞。

  晶瑩雪花輕柔飄落,趙烈心底纏綿起異樣漣漪,忽然從宛兒身上取過了兩把長刀,微微顫抖的手緩緩抽出了長刀無邊,黝黑的刀身依然清晰殘留著黑虎城外的那道痛苦淚痕,天空飄落的雪花可是她的淚?隔了一萬重的蓬山,是否也會讓淚化成滿天相思的雪花呢?

  望著刀身的淚痕,趙烈心如刀割,痛苦悔恨的淚水伴隨晶瑩雪花飄落在黝黑刀身上,殘留在刀身上的悲傷淚痕忽然和他剛落下淚水奇妙地凝固成為晶瑩淚珠,順著刀身緩緩滾落,曾經的淚痕化為寒冰落入雪地,消逝無影,雪落無聲,長刀無痕!

  趙烈心中最柔軟地段繞滿了蕭碧痕的影子,拚命壓制住心中狂喜,忽然回頭對楊影和宛兒沉靜道:「我們現在就可以翻越那無盡雪山去找韓夜冰,因為長刀已經無痕,我的心也已無痕。」

  朵朵如蓮花般的祥雲托著皎皎明月,照得世界一片清明澄澈,脫盡塵埃,雪花裊娜飄滿天空,似晶瑩無暇的蓮花漫天開放,變換無窮,水色融會無痕,趙烈感覺到了清淡飄逸的香,猛烈地衝上山頭,驀然看見了魂牽夢縈的白色身影,她竟然是那麼,那麼,那麼的消瘦和憔悴,他雙眼中的淚水大滴大滴地無聲滴落,就在那剎那,他的心竟然痛得如此,如此,如此的厲害和深沉。

  驚鴻一瞥間,蕭碧痕攜著萬年寒風飄然來臨,這是來自千年的約定,甚至就連那幽幽怨怨轉身所拂起的輕風,也如此清晰地吹過來,溫柔地蕩起了無數次出現在她夢中的金色長髮,雪域清光流照,冷艷全欺雪,餘香乍入衣,她掛著淚痕的容顏任霜刀、萬年削磨,依然嬌好。

  尾聲

  時光靜靜流淌,似乎可以把世間萬物都帶走,可是卻帶不走那些深藏在心中的悲傷。

  玉門關外,青青公主凝視雄偉關口,伴隨著靈魂的孤寂,紛揚起落,輕攏思緒,憶起隋國神武大將軍楊風儒雅淡泊的笑容,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逢?生命中沒有了楊風,注定孤獨終生,陪伴她的只有出現在夢中的隋朝第一大將。

  荒涼古道上,落日如血,七匹快馬奔馳而來,堪堪與憂傷美麗的突厥公主擦肩而過。玉門關血戰後,黑峰三十二騎僅殘餘七人,趙烈悄然離開黑虎幫後,他們兄弟七人無心留戀,悄然離開了黑虎城,來到悲壯慘烈的玉門關憑弔那些戰死沙場的好兄弟,馬鳴風蕭蕭,七人擦盡悲淚,驀然策馬昂首離開了玉門關,日後成為鐵骨錚錚的黑峰七俠,上演另外的鐵血傳奇。「自古成敗論英雄,引多少天下豪傑,拋卻身前身後名,更哪堪滿腔熱血,化作奸雄名。挫骨揚灰,莫問斬盡殺絕,流不盡的英雄血!」

  陡峭的華山喜氣洋洋,到處掛滿了大紅燈籠,無影劍林天奇不但順理成章地擔任了華山掌門,而且迎娶了華山第一美女柳素青,兩人在眾人歡呼聲中拜堂成親,就在他們夫妻對拜的瞬間,兩人心中都同時浮現了趙烈的影子,沒有趙烈,也就沒有他們的幸福生活,兩人婚後非常和諧恩愛,華山派在林天奇手中逐漸發揚光大,氣勢遠勝從前。

  趙烈飄然遠去,葉飛回到東海之濱,張旺財歸隱江湖,黑虎幫群龍無首,很快演變成為宋青河與南宮無雪對峙的場面,兩人都是絕代豪傑,血液中都流淌著高傲氣質,沒有了趙烈控制局面,他們誰也不願低頭,各自籠絡曾經的部下,很快就展開了轟轟烈烈,詭變慘烈的搏殺。

  斷臂之後的宋青河依然深沉穩重,手段殘忍毒辣,不擇手段,充滿了稱霸江湖的野心,經過驚心動魄,連綿不絕的爭鬥後,宋青河獲得了最終勝利,陰冷的幽冥劍終於刺入了南宮無雪的身體,就在劍鋒即將刺入對方心臟的時候,宋青河忽然停住了劍勢,凝視依然孤傲的南宮無雪,眼中射出了欽佩目光。

  宋青河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擊敗了南宮無雪,同時也付出了慘重代價,可是此時他想起了與南宮無雪在江南水鄉的偶然邂逅,心中湧上無法言語的微妙滋味,並沒有殺了南宮無雪,手腕翻轉,乾脆利落地挑斷了南宮無雪全部手腳經脈,廢了他的武功後,飄然離去。

  身體連綿不絕的猛烈刺痛使得南宮無雪額頭堆滿冷汗,可是他沒有感到任何失落和痛苦,反而感到了突如其來的解脫,抬頭對宋青河露出了燦爛微笑,驀然回首中,歡笑宛如煙雲,似水年華流走,不留影蹤,月色亦如風,清風一樣的明月,把雲兒吹飛,把花影吹動,把簫聲吹起,他臉上掛著微笑,拖著鮮血淋漓,喪失武功的沉重軀體緩緩消失在無盡夜色中。

  黑虎後山的萬丈峭壁頂峰,宋青河傲然凝視大好河山,雖然僅殘存右臂,可是依然利用匪夷所思的計謀傲然擊敗了南宮無雪,終於即將擔任武林新盟主,成為繼趙烈之後的江湖霸主,右手猛然拔出幽冥劍,迸發出詭異綠色劍芒,直指蒼天,不停在心中呼喚,「趙烈,我終於笑到了最後,你究竟在何處呢?此時的江湖已經是我的天下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天涯明月劍」孤獨紅乃是江湖後起之秀,深得宋青河賞識,他和狼牙刀夜怒火恭敬站在宋青河後面,這些日子兩人為擊敗南宮無雪立下汗馬功勞。孤獨紅忽然拔劍閃電般刺入了夜怒火的身體,宋青河震怒之下揮劍刺向了孤獨紅,不料身後已經 「受傷」的夜怒火反手一刀劈入了宋青河的身體!

  宋青河已經堪堪到達了武林巔峰,忽然重重摔了下來,他冷冷凝視夜怒火和孤獨紅,悲涼道:「此時江湖已經被我握在手中,你們乃是我的左膀右臂,江湖已經屬於我們,可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孤獨紅年輕的面容佈滿了堅毅神色,傲然道:「既然你可以稱霸江湖,我未嘗不可?江湖總是年輕人的天下,這就是我聯合夜怒火背叛你的原因!」

  宋青河感到了歲月匆匆無情,忽然轉頭凝視夜怒火道:「你跟了我很多年,我曾經救過你,沒想到你也充滿了野心,反而恩將仇報,你以為只要殺了我,就可以成為武林至尊嗎?江湖比你想像中還要殘暴血腥!」

  夜怒火眼中充滿了內疚,忽然搖了搖頭道:「我並不想成為武林至尊,經過這些年的磨難,我早已經沒有了野心,曾經隨我加入鐵血聯盟的眾多好兄弟已經所剩無幾,我渴望以前仗刀快意江湖的生涯,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只是想帶領殘存的好兄弟回到大漠,繼續過那痛快淋漓的綠林生涯。」

  宋青河感受了突如其來的悲涼,雙手捲起了一陣旋風,夜怒火和孤獨紅手中的刀劍竟然被他傲然奪下,夜怒火和孤獨紅驚魂未定朝後退出,心中充滿了恐懼,他們遠遠低估了宋青河的實力。

  宋青河低頭凝視身體中不斷湧現的鮮血,忘卻了江湖,神色異常寧靜,眼前似乎閃現了趙烈的身影,心中充滿了無邊的思念,那是絕對沒有結果的情思,甚至無法和別人訴說,沒有趙烈的存在,即使達到江湖顛峰有什麼意義呢?

  他頓時感覺意興闌珊,隨手把奪在手中的刀劍扔下,抬頭冷冷道:「世間沒有人可以殺死我!」他忽然嫣然一笑,俊美面容展示無限純美,如臨水觀花,風生水起,明月拓影,青蓮浮水,似乎在池邊漫步賞玩,悠然朝萬丈峭壁飛去,心便如臨萬丈山崖,情願做一次美麗的失足,情願像一只斷翅的飛鳥在飛行中墜落,就像一朵終於離枝的桃花,墜入千古也落不完的谷底,隨風悠悠。

  清澄的月光似乎有種巨大魔力,「珠淚紛紛濕綺羅,少年公子負恩多,莫把真心過與他。洞房深,空悄悄,虛抱身心生寂廖。待來時,須祈求,休戀狂花年少。淡勻妝,恐犯千金買笑,凝恨對殘暉,憶君君不知。」宋青河宛如女子飄蕩在風中,他好想為趙烈唱戲,可惜卻再也沒有機會了,趙烈忽然就從江湖中消失了,滾滾雲霧瞬間吞噬了他優美的身影。

  夜怒火和孤獨紅頓時沉溺在絕美曲調中,眼中閃現了奇妙畫卷:白的紗,青的紗,漫漫地飛揚,遮迷了世界,遮迷了眼睛,妖艷詭異,樂曲泛出的繾綣纏綿,一聲一息都是那麼撩人心魄,幽幽忽忽中,訴說著情事的紛擾,亭台畫榭,曲廊通幽,池中水碧生涼,荷花凝朱含芳,江南水鄉裊裊升起。

  月色是蒼白的,影在烏雲上,讓烏雲變成了慘淡的銀灰色,夜怒火和孤獨紅思量著聆聽,唱腔透出悲傷而暗透淒幽的味兒,別有一番無人能及的清綺情味,沒有半點瑕疵,婉轉誘人的嗓音,配合空中灑落詭異妖艷的鮮血,低回處傷情感懷。

  冷風吹過,兩人忽然打個激靈,為之動容,渾身冷汗淋漓,迅速發動了大量幫眾到山崖下搜尋宋青河的屍體,可是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宋青河似乎忽然從江湖中消逝了,生平始終籠罩著神秘詭異的色彩,生死未明,從何處來?到何處去?

  ……

  時光依然毫不停留地溜走,沒有絲毫剎那的停頓。

  黑虎幫得力干將周長空也神秘地離開了黑虎幫,徹底脫離了瑰麗江湖,居然棄武從政,而且並非擔任朝廷武官職位,而是搖身化為學識淵博的文人,身上再無半分江湖草莽氣息,官至盛唐的一品文官,成為唐朝盛世的著名官員,權高位重,萌及數代。

  南宮無雪的滿頭白髮束了起來,簡潔清爽,發如雪,臉色亦如雪,有種超乎塵俗的超然意態,不但離開了江湖,拋棄了俠骨柔腸,而且淡忘了曾經繽紛絢爛的往事,他出身世家,博學多才,溫文爾雅,十多年來隱居在寧靜的江南私塾教書。莘莘學子的朗朗讀書聲中,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雪白整齊的牙齒閃閃生耀,靜靜坐在房子裡看書,油墨味緩緩飄散,紙頁沙沙地響,像一闋溫雅悠淡的古樂,滿頭白髮更見飄逸。

  自從被宋青河廢了全身武功,南宮無雪悄然遠離了江湖,這些年沒有再沾染江湖的恩怨,蓮花仙子秦雪終於未能走進他的生活,以為他被宋青河所殺,本來想報仇血恨,準備孤身暗殺宋青河,不料宋青河也忽然神秘失蹤,她只能黯然漂泊江湖,不知所蹤。

  這些年來,南宮無雪始終無法忘記展瑩,無法忘記那刻骨銘心的感情,只能寄托在茫茫書海,終日飽讀史書,靜心盡力授書,成為了滿腹經綸的儒雅才子,所教授的學生也都很有出息,頗受人尊敬,而且他的性格溫和沉靜,相貌瀟灑英俊,飄逸白髮更是增添了無盡風流,自然吸引了眾多青春貌美的少女,甚至官宦人家冰清玉潔的小姐青睞,可是他的心依然只有展盈的影子,絲毫未有半分改變,多年來一直獨身未娶,忍受著無盡的孤獨寂寞。

  或許命中注定無緣,一切都已經是上天注定,可他太癡傻,偏偏看不透,明知不會有結果,卻仍苦苦等待,至死不逾,浮光掠影中,絢爛繽紛中,獨自苦守冷清陪伴寂寞,永遠凝視心中緲若嵐霧的身影,芳華凋零,地老天荒,每到深夜時分,孤獨清越的簫聲驟然漫起,悠然的在天地間浮動起來,一切都結束時,發現日月輪迴依舊,惟有心中悲苦越積越深!

  雨絲迅疾垂落在寬闊嫩綠的芭蕉葉上,細雨過後,綠水漲滿了院中的池塘,一雙燕子在絛絛柳絲間繞舞,掩映在柳影裡的小樓,高高捲起的簾子染上了一抹暗綠,南宮無雪臨水而居,挽水而回憶往事,無盡的思念讓眼前出現了幻覺。

  展瑩似乎盈盈步入,十五六歲的俏麗模樣,一雙盈盈秋水般的眼眸,身著潔白長裙,異常飄逸清秀可愛,秀麗如彎月的長睫毛下,美目靈光閃爍,柔和的眼窩把雙眸襯托得明媚亮澤,秀挺筆直的鼻子下兩片櫻唇豐潤鮮紅,時盈笑意令她更顯眉目如畫,而帶點孩童的嬌稚。

  歲月流逝,南宮無雪心中的悲思卻日見濃厚,明白眼前幻覺如夜間開放的曇花,瞬便會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清冷的雨淅淅瀝瀝下著,可是眼前的展瑩依然笑意盈盈, 「難道這不是幻覺嗎?可這明明是幻覺,明明是展瑩少女的模樣,就如初次見到那樣俏皮可愛,甚至連眼神也是絲毫未變,看來我真是老了,最近總是出現幻覺!」一縷一縷的思念纏繞他心上,滿腔幽怨漸行漸遠漸無窮。

  少女忽然朝南宮無雪走了過來,柔聲道:「老師,雖然我是女子,可否也教我讀書?我好想讀書識字。」玉藕般的小手,輕翕的鼻翼,起伏的酥胸,無一不貫注了水的神韻,分明就是少女時代的展瑩,而且絕對不是幻象,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了她的呼吸和心跳,甚至聞到了淡淡的幽香。

  南宮無雪的心猛烈跳動,仔細凝視眼前青春美麗的少女,時光頓時產生了透明漣漪波動,恍惚間被拉回到了多年前的滔滔長江邊,漫天晚霞中第一次見到了嬌俏善良的展瑩,也如眼前少女般清新,他拚命抑制住興奮的心情,沉聲道:「你究竟是誰?」

  少女幽幽道:「我是想讀書的女子,爹爹幾年前過世了,這些年我和母親相依為命,老師乃是遠近聞名的儒雅才子,希望可以讓我學點詩詞書畫,媽媽還在那邊等著老師的回話呢。」

  南宮無雪忽然雙拳握緊,咬牙站了起來,渾身顫抖著朝雨中望去,清絲秋雨映黃昏,展瑩纖纖素手撐著油紙傘,眉目含著無限哀怨憂愁,流逝的歲月伸手可及,熟悉微蹙的眉尖,好像收攏了無數的湖光灩瀲,梳著低低的髮髻,歲月並沒有抹去她的風華。

  十多年未見的展瑩,雲鬢高聳,蘭佩低綴,酥胸顫動,腰肢款款,秋波流盼,櫻口含貝,潔如幽蘭吐芳,南宮無雪靜靜和她相互注視著,內心蘊含了一種異常深邃而難以名狀的感觸,斜風吹走了她手中的雨傘,她渾然不知,任憑冰冷雨水淋在身上,兩人目光緊緊纏綿在一起了,淚水早已和雨水混合起來,再也無法分清!

  月下幽梅,疏影橫斜,南宮無雪忘記了冷雨,忘記了一切,傻傻立於濁世之外,雨水淋濕了一襲白衣,雪白頭髮粘滿了雨水,緊緊貼在臉頰和肩頭,所有的痛苦折磨都是值得的,所有的等待的期盼都是無怨無悔的,心中湧現綿綿無盡的思念情感,細雨清冷冷敲著窗外的芭蕉葉,淅淅瀝瀝,點滴淒清,濕了江南的夜,也濕了思念的心。

  展瑩在丈夫病故後,曾經在兩三年前悄然回到江湖,期望可以找到南宮無雪,找回那段深藏在心中的感情,今生今世無法忘記那白如雪的長髮,可是江湖早就傳言南宮無雪已經被宋青河殺死,她悲痛欲絕,常常在深夜悲泣,他們注定只有在來生再續情緣,夜夜虔誠地跪地拜佛,祈禱他們來世可以相濡以沫!此時驀然望到夢中儒雅修長的身影,鬢角柔順的白色長髮依然飄逸如故,頓時淚如雨下,嬌弱的身軀在雨中猛烈顫抖,心中好害怕這又是幻覺,無盡的思念和痛苦已經伴隨她走了太長,太長的歲月。

  展瑩忽然把手伸到口中,用力咬下,鮮血頓時順著嘴唇流了出來,感受了猛烈的刺痛,這絕對不是在夢中,她哭泣著飄然飛起,不顧一切地衝破了雨簾,衝破了無盡的阻隔,猛然撞進了他的懷抱,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她細柔的髮絲,一根一根地滲進他溫暖的皮膚。

  「那怕今生情已絕,我也要苦苦等到來世!」南宮無雪深情凝望的目光刺穿了三生三世的濃雲,縮短了百世輪迴、千年萬年的苦戀,透過恍動的身影,四周晶瑩的雨滴似乎凝固在風中,如同無數透明珍珠掛在夜空。

  「你真的好傻,這麼多年依然獨自生活。」展瑩的熱淚沾濕了他憔悴的臉,她磨擦著他的臉,彷彿要以自己的眼淚來洗去他的孤獨和憔悴,他們的淚水融合在一起,綻放出晶瑩的淚花,如同純潔的白蓮,今生今世,世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把他們分開了!

  迷濛的煙雨伴隨著霧氣,他們緊緊擁抱的身影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沒有絢爛的色彩,卻永遠不會褪色,人生易老情難老,生死的依戀,無悔的付出,塵埃是非,幾番輪迴,刺破了來世今生的宿命,南宮無雪和展瑩緊緊擁抱,竟無語凝噎,相顧無言,惟有淚千痕。

  歲月依然無聲溜走,許多東西都不知不覺在變化。

  荒涼炎熱的沙漠中,桃花仙子李思思孤獨地站在清澈的沙湖畔,蛾眉淡掃,孤傲冷清,岸邊胡楊樹黃紅交雜,彎彎斜斜的影子清晰印在水面上,靜靜感受一種無聲的祥和,柔軟沙地上散亂地飄落著些金黃、密紅的葉兒,踩在腳底讓人酥軟,湖邊的風似乎開始變得有些輕柔旖旎,紅紅落日就在這剎那消逝。

  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站在旁邊,眼珠骨碌靈活轉動,雖然未脫稚氣,可是說話卻是老氣橫秋,忽然拉著李思思的袖口道:「媽媽,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荒涼的沙漠?」

  李思思並沒有說話,緩緩沿美麗湖畔漫步,冰冷眼神融化為滾滾春水,散發出迷幻般的驚人美麗,冷艷無雙的臉龐瞬間湧上羞澀紅暈,眼神中瀰漫著無盡悲傷,傷感的淚水潸然而下,「趙烈,你還記得我嗎?雖然只和你在沙湖見了一面,可是我卻永遠也忘不了在沙湖中發生的一切!」

  眉清目秀的少年忽然伸手抹去李思思雙眸中的淚水,他眼中瀰漫著堅毅神色,異常成熟道:「媽媽,我不想看到淚水,從我就記憶開始,媽媽就時常流淚,以後我一定要讓媽媽不再流淚!人生的道路不可能一帆風順,崎嶇不平的人生才使得生命更充實,更有意義。」 李思思緊緊把兒子摟在懷中,眼中充滿了欣慰神色,她從來不後悔當日在沙湖中發生的事情。

  歲月在流逝,可是大海依然亙古不變,依然蔚藍遼闊。

  海邊沙灘的沙細而白,迎著太陽,閃爍發光,像許多星星被擊碎在沙子裡,裡面嵌著無數的貝殼,大部分的貝殼都被海浪揉搓得光滑,洗滌得潔淨,浩瀚無垠的海面上,時而激起朵朵浪花,增添了幾分嫵媚、幾分妖嬈。

  大海邊靠著一艘精巧狹長的船,潔白的帆已經垂落,葉飛舒適地伏在甲板上,溫暖的陽光曬著寬闊赤裸的背,曾經白皙的膚色已經變成了古銅色,海風溫暖面潮濕,從船舷穿過,吹起了他漆黑的頭髮,不時有嬌美笑聲從船上傳來,風清舞悠然走上了甲板,秀髮鬆鬆地挽起。

  風清舞衣綴珍珠,絹裙輕薄,嬌軀散發著濃郁的芳香,不停嬌笑道:「曾經年輕英俊的」劍帥「已經成為了威震天下的」劍神「,劍神一笑,武林欣慰,放眼茫茫江湖,恐怕只有那個俗不可耐的張旺財可以抵擋你手中的長劍!」

  葉飛清澈的眼睛似乎在回憶什麼,忽然微笑道:「我也沒有把握對付張旺財的無形刀,我和他已經多年未交手了,每次見面都是痛快飲酒,不過世間有一個人是我永遠無法逾越的高峰,那就是強悍天下的武林戰神,我好想再見到大哥,也不知道大哥是否風采依然。」

  船艙中忽然又走出了兩個少女,輕盈地走過甲板,左邊的少女體態輕盈,姿容美絕,著修長勻稱的身段,左方的女郎則是穿著一件七彩燦爛的絢麗綵衣,其質料又細又輕,宛如攏著一身的彩紅,極是耀眼非常,修美玉項,潔白肌膚,她們溫柔為葉飛盛滿了冰凍葡萄酒,咯咯嬌笑道:「我們也很想知道戰神趙烈的傳奇故事,黑虎城那驚心動魄,震撼人心的故事是不是真的?蕭碧痕真的死了嗎?趙烈帶領黑虎幫擊敗了突厥百萬強悍大軍,可是為什麼沒有和唐王李世民爭奪天下呢?江湖傳說趙烈翻越重重雪山,去到了另外神秘奇幻的西方世界,你們乃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你曾經為趙烈打下了半壁江山,共同譜寫過江湖中最絢爛的輝煌,應該知道趙烈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葉飛臉上的笑容消逝了,驀然想起了趙烈,想起了嬌媚動人的宛兒,心中泛起無盡傷感,雖然身邊伴隨著幾名紅顏知己,可是卻終身未娶,獨來獨往,心中一直無法忘記宛兒,憂傷和孤獨一直伴隨著在生命中,他閉上眼睛,淚水忍不住滑落在酒杯中!

  葉飛忽然把仰頭把整瓶葡萄酒全部飲盡,清秀的臉龐湧上紅色酒暈,沉聲道:「大哥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會創造新的輝煌,永遠都是我的大哥!以前我不喜歡喝酒,一直沒有機會與大哥痛快喝酒,真是此生憾事,可是此時我好想和大哥飲酒,好想喝醉,真的好想喝醉!我時常夢見和大哥醉倒在海上,好懷念那段刻骨銘心的歲月!」他的話語異常低沉而傷感,強烈的悲傷瀰漫在海上,引得旁邊的幾個少女忍不住顧影落淚。

  ……

  歲月悠悠無痕,不知道過了多少年。

  青翠的黑虎山連綿不絕,黝黑山崖曾經插著趙烈威震天下的兩把長刀,這座山崖竟然被後人叫做「神刀崖」,百年後,「神刀崖」成為了武林聖地,無數江湖兒女經常到此山崖瞻仰這兩把長刀,雖然兩把長刀早已不在,可是山崖上依然清晰殘留著兩道刀痕和趙烈手書的詩詞。

  明媚陽光下,幾個青春嬌媚的江湖少女靜靜站在山崖下追憶「武林戰神」的鐵血傳奇,她們心中充滿了尊敬和欽佩,眼中充滿了癡迷神醉神色,默默誦讀流傳江湖的那首詩詞,似乎可以看到兩把長刀的驚艷刀芒,彷彿又看到了傳說中飄逸無痕的藍色背影,看到了迎風飛揚的金色長髮,芳心充滿了無限嚮往!

  南宮無雪和宋青河兩敗俱傷後,江湖再次陷入了混亂,張旺財乘機復出江湖,迅速回到黑虎幫收拾殘局,憑借睿智頭腦和勤奮努力,逐漸威震天下,成為天下豪傑人人敬仰的武林至尊,而且中年後艷遇不斷,身邊美女如雲,福氣無人能敵,名號也被江湖人尊稱為 「無敵無形無影無痕刀」。

  雖然已經是深夜,張旺財依然靜靜站在黑虎山,眼垂下合得只留一線空隙,雖然早過了血氣方剛的時代,可是此刻依然心神激盪澎湃,久久凝視變換無痕的雲海,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那些事情似乎就發生在昨天,清晰無比,永遠也忘不了大哥,永遠也忘不了古往今來,獨一無二的武林戰神:身負雙刀,一往直前,翱翔天地之間,金髮飄舞兮,灑脫超然;胸懷傲氣兮,獨闖神州,威風凜凜兮,渾身是膽,傲然不屈兮,與天爭鋒!

  一輪明月從雲海上升起,清涼月色籠罩了絕美險峻山峰,張旺財從趙烈的身上學到了太多東西,沒有趙烈,就沒有他今日的成就,他默默凝視山崖上的詩詞,追憶往事,頓時老淚橫流,好想再看到趙大哥,可是他踏遍江湖也未再遇到,盈潤的月輝籠罩了柔和夜幕,星光點綴著寂寥的蒼穹,世間萬籟寂靜,許多年前,張旺財和趙烈也是同樣站在這裡,可是物是人非,當時明月在,此時淚滿面。

  趙烈深深寫在堅硬山崖的字跡經歷無數風霜雪雨,依然清晰,似乎永遠也無法消逝, 「飛雲黯淡夕陽間,清風暮染山色翠,花漸老,昨夜還曾倚。煙水茫茫,欲將心碎換悲涼,悵望秋意濃。月隨千里山不盡,水無涯,雙腳踏翻塵世浪,冷對萬重天,無處說相思,此恨幾時休?一肩擔盡古今愁,忍淚悲歌天涯路,何時縛蒼龍?滿城花醉兩萬客,傾城一笑百花羞,一刀霜寒十四州,碧雲翻雪情漫天,千年清秋,長刀無痕破青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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