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道魔傳 作者:匪兵兵 (連載中)

 
CRUEL 2007-8-26 23:18:0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7 371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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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卷 智慧之門 三九七、意料之外


    回到靜心院中,沈若復一直跟著韓一鳴進屋來,見左右無人,問道:「小師弟,大師伯問你之時,你為何不自己挺身而出,來做那靈山掌門呢?我別無他意,只是意外!小師弟,你全然可以當得上靈山掌門呀!」韓一鳴也知這位師兄絕無壞心,便道:「師兄,我雖然讀書識字,但說到要將靈山擔在肩上,我還承受不起。何況靈山掌門絕不是外人看起來的那樣風光,一派之長,當真是要身先士卒的,師兄看我有這樣的魄力麼?」

    他不能說出大師伯對他說過的許多話來,只能拿這話來敷衍。但便是這借口也足以遮擋過去了,他是靈山最小的弟子,說到要力挑靈山重任,誰都會有所懷疑。沈若復道:「其實我也認為丁師兄當掌門不錯,丁師兄是一心修行之人,並且這許多年來,靈山之上這許多人的飯食全得他一人操持。很是令人敬佩。」韓一鳴「嗯」了一聲,沈若復道:「丁師兄當了掌門師兄之後,依舊為咱們做飯,全然沒有掌門的架子,這才是最令我折服之處。」

    韓一鳴又「嗯」了一聲,沈若復小聲道:「小師弟,可我認為丁師兄若是不再做飯了,好好去精進修為,不是更好麼?雖說一派掌門未必便不能做飯,但一派之中,比做飯更加重大的事多得多了,掌門師兄哪怕用這些時候去修行也好呀!」韓一鳴正要說話,顧清泉的聲音插進來道:「師弟,你怎知師兄做飯便不是修行呢?」

    二人回頭一看,顧清泉已走進屋來了。顧清泉道:「掌門師兄本是因做飯起悟的,因而再為大家做飯,一來是力所能及,二來是能在其中悟到更多道理。掌門師兄這人,本來就是悶聲做事之人。各人的修行方式不一樣,不可用同樣的眼光來看待。換了是我做掌門,肯定是多加修習自己的武藝,自武藝之中提高領悟修為的。」韓一鳴見顧清泉看得極是分明,便不再言語。

    但他心中總有個疑問,因而只是略坐了一坐,便起身走出屋來,向著後山而來。翻過山梁,遠遠又見丁五蹲在地上,他總是全心全意地照料他的那些寶貝,便是當上了靈山掌門,他依然與它們親近。韓一鳴不禁歎了口氣,掌門師兄還真是一個心地至純之人,全然不將身外之事放在心上,掌門一職於他來說,便是身外之事了。

    他站一邊,也不去打擾,丁五忙碌了一陣,站起身來,轉身回屋,忽然見他站在一邊,道:「師弟,你來了,怎麼不出聲?」韓一鳴叫了聲「師兄」,隨他走入小屋內。他始終不出聲,丁五也不在意,自去洗了手,撣去身上灰土,才來坐下。韓一鳴道:「師兄,你是如何知道那是一面銅鏡的?」

    這個疑問自丁五脫口說出「銅鏡」二字,便纏繞著他。丁五奇道:「怎麼?那不是銅鏡麼?可我不論怎樣看,都只是一面銅鏡罷了。」韓一鳴道:「師兄看得沒錯,的確是銅鏡。只是我奇異的是,師兄是如何看出來的?」此事令韓一鳴迷惑不解,丁五道:「這銅鏡不是在你屋裡麼?我帶如莘去看花那回就見到的。你放在床頭案上的,不是麼?」韓一鳴愣了一愣,道:「可師兄你並沒有說起過呀?」

    丁五道:「我帶如莘是去看花的,你屋內有一枝奇花,師兄弟們都傳得沸沸揚揚。如莘進來拖了我的衣裳就走,她是要去看花。銅鏡與花相差極大,我總不會指著這個說是奇花罷?」停了一停,又道:「雖說那面銅鏡有些異樣,可那畢竟不是奇花呀?有什麼可說的。」韓一鳴怔了半晌,仔細回想那日丁五說過些什麼,想了一陣,除去他提起過花來,果然並沒有說過別的。是了,那時諸位師兄來看,雖說各人眼中不一而同,但眾人所看到的都是花,因而自己也先入為主的以為人人所見都會是奇花。加之丁五帶了如莘前來,口口聲聲也是要看奇花,自己就全然忘記了去問一問丁五看到了什麼?不過這許多師兄都來看了,他也不能一一去問各位師兄眼中所見到底是什麼,因而不看丁五眼中看到了什麼。總以為事事都在意料之中,卻偏偏這位師兄,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過了幾日,便到了靈山邀請別派同人前來觀禮的日子。清早,客人未到,靈山派全派都已準備停當,弟子們都各司其職,忙碌起來。翠薇堂前的碧玉竹都不知挪到何方去了,鋪上了一層碧草,聽說是馮玉藻師兄連夜種出來的。堂前幾位師兄佈置了桌椅,空出一片空場來,司馬凌逸帶著兩位年長的師兄在堂前靜候各派師長前來,似是知客一職。靈山派的大師兄修行的時刻最長,識得的同道中人最多,當擔此職,實在是游刃有餘。

    韓一鳴來到翠薇堂前時,已萬事齊備。雖說他並不在場,但哪位師兄做了什麼,他卻是十分明暸。這全拜沈若復所賜,沈若復簡直就令人刮目相看。韓一鳴所知,全由他口述,他將哪位師兄做了什麼都說得一清二楚,彷彿他身臨其境,親眼目睹。韓一鳴聽他說得甚是詳盡,簡直懷疑坐在面前濤濤不絕的人不是他,他正在翠薇堂前忙碌。只不過別的師兄們是忙碌於掌門交接的事先預備,而他在一邊忙於觀看。諸事盡收眼底。

    顧清泉悄悄對韓一鳴道:「沈師弟足以去練壁虎神功了。」韓一鳴一愣,顧清泉笑道:「看熱鬧都挨得這樣近,看得這樣詳盡,只有壁虎能夠做到,真是服了他。不過若是他看別的熱鬧,只怕會抱頭鼠躥了。」韓一鳴不禁一笑,這說得是,若是沈若復看別人倒霉也如此詳盡,必定會讓對方惱羞成怒,大打出手。不知這位師兄可會還手,若是自己還理直氣壯地還手,定然會讓對方更加氣憤。於理虧欠,自然是抱頭鼠躥為上策了。



第十八卷 智慧之門 三九八、眼光


  說話間,沈若復在那邊一閃,顧清泉道:「嗯,又去四處打探風聲去了。」韓一鳴不禁道:「沈師兄也太招搖了。」顧清泉道:「他本是好意。這回新任掌門已婚大出咱們的意外,想必也會大出同道們的意外。多有些準備,也不致到時措手不及。」韓一鳴正想說:「大師伯不會措手不及。」顧清泉已搶先道:「是你措手不及!」
  韓一鳴一愣,顧清泉道:「我師父見多識廣,絕不至於措手不及。但小師弟你,卻不能夠做到處變不驚,事先有些預備,也是好事。」韓一鳴深知此事在別人眼中算不了什麼,但外派諸師長,卻認定這掌門不是傳給大師兄便是傳給自己。到時見傳給了丁師兄,不知會是何樣的情形?大師兄算是見多識廣了,能夠安如泰山,不搖不動。而自己,卻不知能否也全然不在意。雖說韓一鳴早已不將此事放在心上了,但未必真能做到將前來觀禮之人的眼光都不放在心上。他還是年輕識淺,這一點,他自己也很是明白。

  過得一陣,翠薇堂前已站了無數弟子,秦無方、白櫻、趙浩洋也自翠薇堂內走了出來。韓一鳴不見黃靜玄,愣了一愣,隨即明白,二師伯不曾在明晰觀禮時前去觀看,此時自然也不會出來。兩次在大師伯傳掌門位之時出來,乃是因此事於靈山來說致關重大。現今丁師兄已穩然成為靈山掌門了,二師伯自然又閉關去了。韓一鳴真想二師伯早些想通,但自己也有無數事務纏繞心頭,也不曾想通透,又怎能去要求二師伯將心頭的結解開來?

  正在想間,已見司馬凌逸與兩位師兄向前走去,韓一鳴也向那邊看去,靈光一閃,天空之中已現出好些人影來。首當其衝看見的,便是平波道人與他門下幾名弟子!他瘦長的身影,極是刺眼,韓一鳴幾乎能想見他下撇的嘴角,一見是他,立時將眼光向後看去。平波道人還是少看為妙,省卻了自己心中不快。

  與平波道人一同來到的,還有陳如風與他門下幾個弟子。陳如風倒又好些,至少他素來都是中正平和,韓一鳴從未見過他偏幫過哪一方,說話也合情合理。這兩撥人落在堂前,司馬凌逸已走上前去,迎了他們向著秦無方走去。忽然平波道人一轉頭,向著韓一鳴看來,韓一鳴一愣,眼光與他撞個正著!

  平波道人的眼光之中全是不屑與怨毒,韓一鳴自識得這人,便不曾在他面上看見過什麼好臉色,嘴角永遠下撇,眼神從來都是怨恨之極。彷彿自己上輩子就欠了他無法還盡的孽債一般。他總是令自己想起債主前來討債時的臉嘴。雖說他上靈山之前家境富裕,並不曾真正領略過何為討債,但一看平波道人的眼光,卻似乎立時便欠了他無數錢財事物沒還一般。

  但韓一鳴毫不畏縮,與他對視片刻。雖說平波道人的眼神極之獰惡,他卻不怕。平波道人對他看了片刻,鼻翅一動,想來是「哼」了一聲冷氣出來,轉回頭去了。韓一鳴也就將眼光調向別方,真不知自己是否前生與這惡道人有過什麼交道,這裡這許多人,他依舊能立時從中找出自己來,與自己過不去!正想間,又一撥人來到,韓一鳴遠遠望見土黃色衣裳,便知明晰來了。

  明晰帶了幾位師兄弟同來,落在地上,與司馬凌逸寒暄了幾句,也向著大師伯走去。雖說明晰如今已是一派掌門,但神情態度,還是與韓一鳴初次見他時無甚差別。連身上的衣裳,都十分樸素。沈若復小聲道:「明晰師兄的確當得掌門二字,氣度沉穩,雖說年輕了些,卻一點都不輸與師長們。」顧清泉在一旁「噓」了一聲,他立時收口。

  隨即玄樞道人、天花道人、鶴翔道人等各派師長等都紛紛來到,這許多面目,韓一鳴便是不認得,也見過了。只不過是叫不出名字來罷了,看著這許多人濟濟一堂,不禁暗想:「紫裳前輩會否前來呢?」

  若是不知紫裳的過往,他還會覺得紫裳古怪到了極點。如今他已深知了紫裳的過往,不再認為她古怪了。靈山於她,真是愛恨交集。靈山之上,有她心心唸唸的碩人,卻也有她不堪回首的過往。有她柔情似水的年月,也有她狠辣之極的手段。但不論如何,韓一鳴深知她心中永遠掛念著靈山,便是離開這裡幾百年了,她依舊不能忘懷,也不能開懷。

  正想著,又有一隊人來到堂前,灰色袍服,正是元慧。元慧帶著幾位門人自天而降,司馬凌逸已迎了上去,韓一鳴雖聽不到他們寒暄些什麼,卻見元慧滿臉堆笑,與司馬凌逸一同向大師伯那邊走去,此時除去這邊站的是靈山弟子,翠薇堂前佈置好的椅上,各派師長都已分開來坐下了,只等著人到齊了,就觀看靈山的掌門交接。

  元慧那時所說的話,言猶在耳,韓一鳴不禁對著他看了一眼。只見他滿面微笑,全然持弟子禮,對師尊們行了禮,雖說師尊們也還過禮了,他卻還是十分恭敬,走到一邊坐下後,這才向著自己看來。韓一鳴奇異的是,別人向自己看來,都是先四週一望,才能找到自己。唯有元慧與平波道人,卻是一眼便看向自己,彷彿周圍諸人,他們皆能視而不見,這裡只有自己一人。只是遠慧的眼中,並無怨毒,只有心照不宣的笑意。

  陸陸續續,又來了幾批人,韓一鳴也是認得但叫不出名來。本來屠龍之時,便已見過了頭頂之上這片天空之下的修道之士,看看那方的坐椅已十之八九有人坐下,知道來人已差不多都到了。只是紫裳,依舊不見蹤影。她不會來了,二師伯不也不在今日出現了麼?靈山的掌門早已交接完畢,二師伯又回去閉關了。紫裳雖未露面,但靈山的掌門交接她也親眼目睹過了,這時來與不來,已無甚差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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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卷 智慧之門 三九九、靈光


  片刻之後,秦無方走上翠薇堂前的台階,四週一望,對著眾人抱拳行禮,之後才道:「多謝各位道友拔冗前來,秦某感謝不盡。秦某擔任靈山掌門已有三百三十多年,如今見派中弟子人才輩出,因而思慮將靈山掌門傳與弟子,一來可以專心修行,二來也讓新任掌門慢慢熟悉靈山事物。特請各派同道前來觀禮,來日漫長,懇請各位同道將來對我靈山新任掌門多加關照!」
  下方坐著的眾人都道:「好說好說,道兄太客氣了。」秦無方道:「多謝諸位同道的關照!我這便將靈山掌門傳與弟子。」他話一說畢,丁五已自後方走出來,走到台階之下,跪下身來,對著秦無方叩了幾個頭。

  一時之間,寂靜無比。那邊眾人都無了聲息,對著丁五細看。想來丁五成為靈山新任掌門對於他們震撼,不亞於當初對於同門師兄弟的震驚。想來丁五幾百年都不曾下過靈山,同道中人也未必知道有這樣一號人物,所以驚異。韓一鳴不禁暗想:「大師伯果真是見多識廣,先讓這裡的眾位師兄師姐們認了丁師兄做掌門,再無異議,這才請別派眾人前來觀禮。要是靈山的師兄師姐們與前來觀禮的各派師長一同驚訝,只怕真會有所不便。」

  這些驚異對秦無方來說,都已是意料中事,停了一停,對丁五道:「丁五,今日我將靈山掌門傳位於你。靈山掌門,不論何時,都得對的同門手足不離不棄,不偏不倚!」丁五伏在地上,道:「是,謹記師父教導!」秦無方道:「靈山一派的未來,就盡皆在你的手中了。你也須精進修為,對同門殫精竭慮,要將靈山眾人都挑在肩上!」丁五道:「弟子將盡力而為,便是死而後已,也絕不辜負師父的寄望。」秦無方點了點頭,道:「好,那自此時起,你便是靈山第三代掌門了。」丁五又對著秦無方叩了幾個頭,這才站起身來。

  他站起身來,轉身面對著這邊,秦無方道:「靈山弟子參拜新任掌門!」這邊的靈山眾弟子已拜下身去。忽然一聲尖嘯,一個影子從天而降,落在了丁五面前!韓一鳴與眾師兄都一愣,那影子裹在一片白霧之中,滿頭亂髮,一條獨腿向後彎著。韓一鳴愣了一愣,只聽沈若復已小聲道:「如莘!」這是如莘,是韓一鳴全然認不得的如莘,亂髮之中,兩道尖銳凌利的目光透出來,竟有錐子般的尖利,頗有些讓人驚怕、迴避。此時的如莘與她往日那美麗可愛的模樣截然相反,喉中「荷荷」之聲不絕,裂嘴出聲,黃牙皆露了出來。她仰起頭來,髒黃的皮膚之上,環眼突出,鼻孔撩天!

  丁五伸手拍了拍如莘的頭頂,如莘頭頂突然閃出一道白光,直射天宇!韓一鳴猛然想起自己曾見過如莘這個樣子,便是獨自去看小乖未果,回來之時在山樑上見過這副面孔。原來那也是如莘!如莘竟有三副面孔,哪一副面孔才真的是她呢?韓一鳴不禁呆呆看著那道白光出神,片刻之後,白光散去,如莘飛身一躍,竟躍入那極高的空中去了。韓一鳴不禁看著上方天宇,等待如莘躍下來,卻不見她下來,她的身影本來還看得見,只是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小,過得片刻,竟在空中消失了。

  秦無方伸手一揮,「啪」的一聲,翠微堂大門打開,秦無方道:「丁五,你對著師祖的手筆行禮!」丁五又跪下身去,對著翠薇堂中那幅字叩了幾個頭,這才站起身來。他一站起身來,他腳下的碧草都開成鮮花,並且向著四周漫延開來,有人站立之處是極小細碎的花朵,無人站立之處,則都是花開盛極。都如海碗般大小,色澤各異,片刻之後,所有的鮮花之中,都透出靈光來,眾人便立在那眩目的光暈之中,連身周的人,都看不分明!

  過得一陣,靈光散去!靈山弟子都站起身來,丁五轉身對著那邊坐著的眾人行禮,道:「多謝各位師長前來觀禮,敝派感激不盡。」各派師長都起身還禮,靈山弟子也跟著丁五行禮!到了這一步,韓一鳴知道,此事到此,便算完結了。丁五師兄,從此真成為靈山的掌門了。雖說到了此時,也有不少別派師長的目光對著自己和大師兄看個不休,韓一鳴卻是全然不在意了。靈山掌門塵埃落定之時,心中的所有雜念都遠離自身,心境反而清澄起來。此時對著丁五師兄,與對著任何一位師兄無異!即便是丁五,當上了掌門,也還是師兄!

  本來掌門接任,便是乾脆俐落,丁五接任靈山掌門,比起明晰接任梵山派掌門來,更加快捷!似乎大師伯有意讓此事進行得極快,看著各派掌門帶著弟子紛紛告辭離去,不禁輕輕歎了口氣。忽然一人走過來道:「韓師弟,咱們有日子沒見面了。」韓一鳴回過神來,卻是明晰,明晰與梵山派的師兄們一同走過來,想來已與師尊、師兄們告別過了。明晰面上神情永如初見之時一般溫和敦厚,並無變換。韓一鳴猛然想起他已是梵山派的掌門了,自己站在一邊不對他行禮,對梵山派的師兄們甚是無禮。於是抱拳行禮,這才道:「多謝明晰師兄前來!」明晰道:「師弟,異日有空,只管來梵山盤桓些時日。」說畢,告辭離去。韓一鳴看四周人多,也知此地不是說話之處,也不出言挽留,還了一禮,任由他飄然而去!

  還未轉過身來,又聽一人在身邊道:「小師弟。」韓一鳴不必回頭,已知來的乃是元慧。轉過身來,果然是他。只不過元慧並沒有帶著塵溪山的師兄們一同過來。他獨自一人來到自己身後。韓一鳴對他施了一禮:「多謝元慧掌門前來觀我師兄接任之禮。」元慧微微一笑,四週一看,低聲道:「小師弟,咱們略走開幾步,說幾句話可好?」韓一鳴看他獨自過來,已猜著他有話要對自己說了,何況二人從前還有一賭,須得了局。

  

第十八卷 智慧之門 四零零、賭注


  還未轉過身來,又聽一人在身邊道:「小師弟。」韓一鳴不必回頭,已知來的乃是元慧。轉過身來,果然是他。只不過元慧並沒有帶著塵溪山的師兄們一同過來。他獨自一人來到自己身後。韓一鳴對他施了一禮:「多謝元慧掌門前來觀我師兄接任之禮。」元慧微微一笑,四週一看,低聲道:「小師弟,咱們略走開幾步,說幾句話可好?」韓一鳴看他獨自過來,已猜著他有話要對自己說了,何況二人從前還有一賭,須得了局。
  想要說好,卻是身周人來人往,可若帶了元慧去後山,不知可會不妥。先道:「元慧掌門請稍候,我去……」忽然心中聽到大師伯道:「一鳴,你請元慧掌門進翠薇堂去說話罷。」心知靈山之上,有許多奇異之物,實不能讓外派之人亂走,以防他們起了貪心,當即改口道:「這樣罷,請元慧掌門跟我進翠薇堂來,咱們也好說幾句話。」不知元慧可曾聽見大師伯對自己說的話來?可即便他聽到了,又有何妨?

  元慧對他微微一笑:「好,請小師弟前面帶路。」韓一鳴明知他看見了翠薇堂三個大字掛在堂前的房梁之上,卻仍當他看不到,引著他穿過眾人上了台階,走入堂內。堂外眾人濟濟一堂,熙來攘往,十分熱鬧,走入堂內卻是心中幽靜、遍體清涼。二人走入堂內,已見堂內木幾之上放著一壺清茶,兩隻茶盞,兩把木椅一上一下放著。韓一鳴心知大師伯早知元慧要與自己深談,早有準備,果然是什麼都瞞不過大師伯的眼睛!

  二人一進堂內,翠薇堂大門便輕輕合上,只有輕輕的一聲「吱」,乃是門樞發出的聲響。堂外的喧囂都被這兩扇木門關在了門外,一絲也透不進來。元慧先對著掛在堂中師祖的那幅的字看了又看,輕輕點頭,韓一鳴也不出聲打擾,只是站在一邊。元慧對著那幅字看了片刻,拱手彎腰行過一禮,直起腰回過頭,才對韓一鳴道:「小師弟,到了這裡,你便不要喚我掌門了,還是叫我聲師兄,我聽著還順耳些。咱們也不要講那些虛禮了,反正也不會有人得知,咱們坐下來說話罷!」韓一鳴道:「是,師兄請坐。」自己卻不坐下。

  元慧對著他微微一笑,先在上方的木椅之上坐下,韓一鳴才在下方的木椅坐下。片刻之後,元慧道:「小師弟,咱們打的賭,誰也沒贏,卻也誰都沒輸。」韓一鳴點了點頭道:「師兄說的是!」元慧道:「本來我今日真是誠心前來祝賀你的,可不曾想,靈山掌門另有別人,實是意外之極呀!」韓一鳴微微一笑,他當日的驚訝並不比元慧此時的驚訝少,若是不是當日自己震驚過,此時自己的驚異只怕比他還要更甚。

  停了片刻,見元慧不出聲了,才道:「多謝師兄前來道賀,我丁師兄足以擔當一任掌門。」元慧收了笑容,道:「我並非說丁師兄不足以擔當掌門,我乃是說我驚異的是這掌門不是你。」韓一鳴道:「師兄,我這點能為,人所共知,大師伯挑選了丁師兄,才真是挑對了人。」元慧道:「嗯,我與丁師兄並不相熟,不便評斷是非好歹。咱們不說別人,只說咱們自身。」韓一鳴道:「師兄說的不錯。」元慧道:「不過此事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是否是告知我,我的夢境,乃是無稽之談呢?」

  韓一鳴愣了一愣,元慧的夢境,本就令人十分奇異。似乎他的一切,都是由那與眾不同的夢境得來。他夢到自己成為靈山掌門,而靈山掌門卻是由丁師兄承襲,無疑會動搖他的信心。但此時自己又能說什麼,說他夢境並不可靠,或說此事純屬意外,都不適合,唯有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拿起茶壺,給元慧沏上茶水。

  元慧微微一笑:「多謝師弟。言歸正傳,既然咱們誰也沒贏,卻又誰也沒輸,那麼這賭賽唯有這樣了結,全然當咱們沒有賭過罷。」韓一鳴雖說並不十分信任元慧,可也知他賭這一賭,一來是提醒自己,二來是為了那片龍鱗。這片龍鱗或許算得是白龍去世之時所留下來的唯一一片完整之物,自己留在身邊,本是個念想,永遠記得曾經遇到過這樣一個出類拔萃、有情有義的靈物。但這念想,卻不因龍鱗不在自己身邊便會消逝。想來元慧借它,必然是大有用處,便伸手自懷中掏出那片龍鱗來,遞過去道:「師兄若有所需,只管拿了去用。」

  他遞了過去,滿擬元慧會伸手來接,卻見元慧只是對著那片龍鱗微笑凝視,遲遲不伸出手來!韓一鳴不知他何以不伸手來接,也不好縮回手來,但依舊將龍鱗向前遞去。過得一陣,元慧才收回目光緩緩地道:「韓師弟,多謝你的好意,此物我不能接,你收回去罷。」韓一鳴不解,道:「師兄,此物在我身邊,與在你身邊全然不同,你若有用,借與你又有何妨呢?」元慧輕輕搖了搖頭:「小師弟,原來你並不曉得凡事不可強求,也不可勉強為之。」韓一鳴一愣,元慧道:「我若是贏了這回的賭,我定然會來求取此物,且不容小師弟反悔。但我並不曾贏得這場賭賽,我再將此物取回去,便可算為強求了。便是用了,也未必能如我所願。我取了此物去,乃是要做一件要緊事的,須知事物的理、氣、運是相關聯的,只能順其自然、不可強逆。或許我便是不能在此時得到此物的,也或許是機緣還不到!這樣罷,小師弟,你收著它,將來若是再有機會,咱們再賭一回,我若贏了,再來求取此物如何?」

  他如此說來,韓一鳴也不好再堅持。點了點頭,將龍鱗收入懷中。片刻之後,元慧道:「小師弟,不瞞你說,有時我覺得有另一個自己在看這個世間。只不過借用了我的眼睛。今日之事,似乎也是如此!」說著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站起身來道:「師弟,今日咱們便說到這裡罷!時日漫長,來日再見!告辭!」他話音一落,翠薇堂兩扇門無聲無息打開了來,門外先前的眾人早已散去,只有元慧的門人還站在那邊,靜候著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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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滅 四零一、快捷


  元慧又轉回身來,看了看堂中懸掛著的「甘露之泉,滌貯胸匯」八個字,轉身出去了。韓一鳴送出門來,只見元慧回過頭來,對著翠薇堂揖了一禮,道:「多謝秦師伯。」又對他道:「師弟,你異日閒暇,請到我處來作客,我掃榻恭候!」轉身帶著門人去了。
  及至晚飯後,韓一鳴又去給丁五讀了幾段書,看看月亮已慢慢升至中天,才回靜心院來。他回到屋中,顧清泉早已倒在床上鼾聲四起,呼呼大睡。韓一鳴坐了一坐,猛然看見放在案上的無色無相寶鏡,乃是大師伯要他好好參悟的,這些時候居然不曾細細看過。伸手取在手中看了一陣,鏡中映著滿滿的碧波,除此之外,再看不出什麼來,不覺朦朧睡去。

  睡夢之中,覺得身上涼意侵襲,也不睜眼,伸手去拉被蓋,卻聽「光當」一聲,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韓一鳴本有些迷糊,聽那聲音有些發悶,愣了一愣,睜開眼來,向著地上看去,卻見地上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他睡眼惺忪,對著地上掃了一眼,不見有異,便又向床上倒去,忽然驚得跳了起來,無色無相寶鏡,居然不見了!

  韓一鳴猛然清醒過來,對著床頭的木幾細看。他向來將無色無相寶鏡放在這個木幾之上,平日看慣了,並不太留意,可是此時不見了,卻格外令他留意起來。光禿禿的木幾甚是刺眼,韓一鳴對著木幾發了一陣呆,這才想起來,自己睡前捧著寶鏡細看。這才鬆了口氣,轉身在床上翻找起來。

  這不找倒罷了,一找,更令他驚惶不已,無色無相寶鏡,果真不見了!韓一鳴急得滿頭是汗,自床上跳下來,將被褥、枕頭都抖了開來,哪裡有寶鏡的蹤影。又點起「梵心燭火」來,對著床下細看,連木幾下方的地面、顧清泉的床前、屋內的每一個角落都看過了,都不得所以。又將自己唯一的包裹抖了開來,將物件一一取出,還是找不見蹤跡。只差將沉睡著的顧清泉自床上拎起來,將他的床也抖上一遍,將他的床底也細看一回了。

  無色無相寶鏡,長腳了不成?韓一鳴坐回床上,正自無計可施,忽然背心的汗毛都直豎了起來,似乎有什麼站在了自己的背後。韓一鳴不敢貿然回頭,在靈山之上,他居然害怕起來,這可真是頭一回!靈山之上,雖不是百無禁忌,但於他來說,從來便是一個再安穩不過的所在,這時自心底瀰漫出來的恐懼,越發令人不安。

  他不敢回頭,僵直坐在床邊,而身後卻也沒有動靜。韓一鳴雖是一動不動,冷汗卻順著額頭、脊心向下流,忽然將心一橫,緊咬牙關,回過頭來,身後卻空無一物。他身後的床上,只是凌亂地堆著先前翻亂了的被褥,並無不妥,韓一鳴透出口氣來,一顆幾乎停止跳動的心,才恢復自來的跳動。

  忽然院心一道白光自地面穿出,如同一條白龍一般,閃電般躥入空中,在深藍的天幕上閃過,劃出一道流星般的痕跡,轉眼沒了蹤影。韓一鳴不禁愣了一愣,不知這白光是什麼,它的去速這樣快捷,莫非,莫非是靈山之上的靈物麼?禁地之上,那美麗的靈物,想必就有這樣的本事。可是它是從來不會到靜心院來的,也沒在靈山雪峰之外的任何地方見過?果真是它麼?雖說不曾見它來過,但也不能說它就不會前來。

  韓一鳴對著窗外的院心細看,再看不出什麼異樣來,難道這白光,又是自己看花眼了不成?看來這靜心院中,還真有許多自己不知道的事物。果然是白天與黑夜的不同麼?正在想著,只見遠遠的一道白光一閃,那道白光已又來到了靜心院的院心。

  那道白光一到靜心院上空,便瀰漫開來,如同一層白霧,將靜心院上空都籠罩了起來!韓一鳴萬不料這道白光回來得這樣快,來去之間,似乎自己只眨了眨眼,它便去了一趟天邊,並且自天邊返回靈山來了。便是白龍,也沒有這樣的快捷!不說白龍了,便是青龍,只怕也不能做到如此這般快速!那層白霧慢慢縮小,成為一團,向著下方壓來,韓一鳴不禁對著它細看,要看可會顯現出自己曾經見到過的靈獸形跡。忽然那團白霧向他跟前撲來,韓一鳴一愣,當真是快得不可思議,連眼睛都不曾眨動,它已到了面前,還不及反應,它已兜頭撲了下來,韓一鳴眼前一花,便失去了知覺。

  猛然間他坐起身來,只見眼前已是陽光明媚,原來又是一個早晨了。韓一鳴仍覺額頭上汗涔涔的,抬手要擦汗,卻覺手中有物,冰冷沉重,低頭一看,無色無相寶鏡正在他的手中!昨晚他就這樣捧著寶鏡睡去了,寶鏡並不曾丟失!那昨晚的種種都是夢麼?韓一鳴不禁對著手中的無色無相寶鏡細看,是否是因了自己拿著寶鏡睡著了,因而做了這樣的夢?還是那些夢境與寶鏡無關?想了片刻,不明所以,將寶鏡放回床頭,這才站起身來。

  他澆過碧玉竹,正擬吃過早飯後便去大師伯處,剛走回靜心院,便見許多師兄站在院心,一位師兄道:「怎麼,掌門師兄的意思是,今日咱們都不到師尊處去了,到翠薇堂前去候著麼?」韓一鳴一愣,丁五才當上掌門便要更改靈山幾百年的規矩麼?眼見各位師兄都神色各異,便不搭話,卻聽一位師兄道:「不會罷,丁師兄不是那樣的人。」韓一鳴看了一眼,說這話的師兄他卻是熟識的,乃是陸敬新師兄。

  卻聽先前那位師兄道:「可是不早不遲,偏偏今日叫咱們到堂前去候著,他可是昨日才正式成為靈山掌門呀。難怪古話有一句,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卻聽旁邊有位年長的師兄道:「師弟,話不是這樣說,丁師兄可沒說叫咱們去幹什麼?或許是有事呢,咱們不要瞎猜,待會去了便知,此時在這裡胡亂猜測全然於事無補。」


第十九卷 滅 四零二、同來


  韓一鳴也覺意外,丁五絕不是那樣得勢便張狂的人,便是做了掌門,還為師兄弟們做飯,便可見他與眾不同的做法了。可是昨日各派才承認了這位新掌門,今日便叫眾人到翠薇堂前去等候,實在是令人有些想不通,也難怪會有師兄有別樣想法了。回屋吃過早飯,已見有師兄三三兩兩地走出院去,想是去翠薇堂前了,便也站起向來,和顧清泉一同出屋,也向翠薇堂前來。
  翠薇堂前早站了好些位師兄師姐,雖說師兄們在靜心院都頗有微辭,到了這裡,卻都閉口不言。韓一鳴與顧清泉站了不多時,沈若復也來了,一來便站到他們身邊來。這裡雖站了這許多人,卻無甚聲息,想來各人都心有所想,只不過都不說出來罷了。

  又過得一陣,眼看著師兄師姐們都到齊了,眾人雖不言語,但神色之間,早已交換了無數意思。韓一鳴見等候的時刻有些久了,也有些擔心起來。忽然翠薇堂門開了,丁五自內走出來,片刻之後,趙浩洋與白櫻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丁五道:「有勞諸位師兄弟久等了,咱們還須得再等候一陣!」韓一鳴萬不料他說出這句話來,摸不著頭腦,愣愣對他看了片刻,向身邊的顧清泉與沈若復看了兩眼,只見二人神色也是有些意外,只是都不言語,站在原地等候。

  又過得一陣,只聽風中傳來話聲,寧神一聽,卻是有人傳音上來:「丁掌門,我等現下俱已在靈山之下等候,請打開山門罷!」丁五轉身對趙浩洋與白櫻道:「煩請二位師叔引路,讓他們都上來罷。」趙浩洋道:「好!」右手伸手一指,背上劍匣之內,一縷寒光脫匣而出,飛下山去。

  韓一鳴不意一大清早就有別派同道上門,意外之中,已有人拉他衣袖。回頭一看,卻是沈若復,只見他小聲與幾位師兄交頭接耳,連顧清泉也在其中。便將身子挪近些去,只聽沈若復用細若蚊鳴的聲音道:「若是同道中人前來為難丁師兄,咱們便上。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前來為難咱們的掌門!」韓一鳴一時心領神會,若是各派前來聲討丁師兄,靈山就絕不能容忍。連掌門都受辱,以後靈山弟子們豈不是更能讓他們肆意欺負了麼?

  可是也有一絲不解,靈山的新任掌門是誰,與別派師長只怕沒什麼關聯罷?若是此事聽說梵山派的掌門不是明晰而是別的師兄,塵溪山的掌門換成了劉晨星大師兄,自己也只會意外,而不會挑頭找上門去為明晰與元慧討回所謂的公道的。不論別派換了何人做掌門,都是他們派內事物,外派之人怎能干預?可時外派同道來到靈山腳下,到底為的是什麼呢?

  正在想間,眼角已是一亮,一點寒光一閃,已飛回趙浩洋身後的劍匣之內,天邊也出現了數個黑點!韓一鳴嚇了一跳,竟然有這許多人同時來到!他禁不住凝目細數,這許多黑點,竟一下數不清楚,來這許多人,只怕當真是善者不來!忍不住回手去摸了摸背上的鳴淵寶劍。後方卻有一隻手按住了他的手臂。韓一鳴回頭一看,乃是一位面目慈祥的師兄,身形略有些肥胖,卻是不識得。南去一路與屠龍一路,皆不曾見過這位師兄,那麼這應當是一位與丁師兄一般,術修的師兄了,只不過自己不識得他。

  韓一鳴愣了一愣,那位師兄微微搖了搖頭,口中也不言語,便將目光放到翠薇堂前的丁五身上去了。韓一鳴也回過頭來,丁五已自台階之上走了下來。不過片刻,那上靈山來的人已在丁五前方落下。韓一鳴一看,居然個個識得。陳如風、天花道人、玄樞道人以及各派的掌門都來到了,連明晰與元慧都在其中!

  這許多人同時駕臨,讓韓一鳴有些忐忑,不知這許多人同時發難,會是何等情景?心中越發警惕起來。丁五上前一步,對著眾人拱了拱手,伸手向翠薇堂內一引,眾人都道:「丁掌門不必客氣,先請入內罷!」丁五便先向堂內走去,眾人也跟在他的身後,走入翠薇堂內去了。

  聽眾人的聲息,倒也對丁五頗為客氣。想來丁五這個靈山掌門他們還是承認的,不過便如自己所想,靈山掌門要傳與誰,與別派並無關聯,別派也無權過問。一時間鬆了口氣,只不過還是有些緊張,這許多人同時到來,全是各派掌門,想必不會是安然無事。轉眼眾人都隨著丁五進了翠薇堂,連趙浩洋與白櫻都走了進去,但翠薇堂的門卻不曾合上。

  堂內片刻之後,傳出丁五粗豪的聲音來:「鶴翔道長現今如何?今早我聽到明晰師兄的傳音,只是傳音之中,說得不甚明白,既然同道師長們都到靈山來了,便懇請哪位同道師長再細細說上一加,也好讓我聽得明白清楚些!」其實明晰、元慧面前,丁五該算是師兄了,但仍舊將他們也歸在師長之內,十分謙虛。

  堂內靜了一靜,明晰的聲音道:「嗯,我當時是對師兄言道,仙塵派出了意外,請師兄召集靈山派師長弟子,等諸位同道師長來到靈山再說。此事我也還未問個清楚明白,到底是哪位同道師長最先知曉的,也請再說一回。我不過是轉述,說不清道不明也在所難免。」只聽堂內響起一陣壓低了的話聲,韓一鳴努力想聽個分明,堂內聲音卻太過雜亂,不能聽得清晰,只有一句話最為清楚,似乎堂內這許多人都曾說過,這句話乃是:「怎會是如此?」

  越聽不分明,便越想聽分明。可偏偏堂內這許多人同時出聲,七嘴八舌,害他聽不分明,只得豎尖了耳朵。片刻之後,這些聲音都低了下去,只聽一個聲音道:「這事,說起來,幾乎算得上是我與平波道兄同時得知的!」這個聲音有些耳熟,也令韓一鳴記憶深刻,乃是天花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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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滅 四零三、殺


  天花道人輕輕咳嗽一聲:「丁掌門,我有句話,要先請問丁掌門。」丁五道:「道長請說,只要是我所知曉的,知無不言。」天花道人道:「嗯,好好!丁掌門,請問昨夜你靈山可有弟子下山去過?」丁五似是愣了一愣,片刻之後才道:「我靈山的師兄弟麼?除去從前就下山去遊歷的幾位師兄之外,昨天並無人下山去呀。不止昨日晚間,這些時候,我靈山掌門更替,無人下山。」
  丁五話才說完,平波道人已道:「哈,弟子不曾下山,那師長呢?靈山師長也不曾下過山去麼?師長們下山,你恐怕就管不著了罷!」他的語氣有些陰陽怪氣,聽在耳中著實不舒服。韓一鳴一聽這聲音,一股無名怒氣就往上撞。咬住牙關,靜聽師兄回答。只聽丁五的聲音道:「平波道長,不止師兄弟們不曾下過山,便是師長們,也不曾下過。」平波道人冷冷地道:「哈,你說不曾下過,就果真不曾下過麼?」韓一鳴聽他這樣挑釁掌門師兄,忍不住捏緊了拳頭。卻聽丁五道:「道長這樣問,是信我不過了?」

  韓一鳴不覺一笑,這句話想來丁五隻是問平波道人信不信得過他。但聽在旁邊耳中,卻是問平波道人信不信得過靈山這些人了,丁五是靈山掌門,信不過他,便是信不過靈山上上下下近百人。不知平波道人會答什麼,若是答個「不」字,只怕堂內堂外諸人都不會袖手旁觀,他也未必有這個膽量,這樣挑起靈山與他之間的矛盾。果然平波道人不言語了,卻是天花道人道:「丁掌門,咱們絕沒這個意思。不過這話,今天各門各派咱們都是問過的。卻也不是針對你們靈山才問的,請勿多心。」

  丁五道:「我並不多心,各位師長清晨便來我靈山,想必是事關要緊,還請先說出來,也好讓我們也得知,不至如此迷惑。」天花道人道:「好說好說!不過我現下很累了,從半夜到今早,還滴水未沾,請丁掌門容我喝一杯茶,再說不遲。」

  韓一鳴對天花道人在片刻之間便給白龍連布兩個圈套記憶猶新,這道人其貌不揚,甚而可以說是有些醜陋,但卻是極是機靈,當真是人不可貌相!韓一鳴對他也是防備重重的,越發仔細側耳聽他說下去。片刻之後,只聽天花道人道:「此事事發突然,我與平波道兄一知此事,便忙著傳音給諸位同道,又趕著去看了一回,忙著安頓了一下,再趕過來,未能與諸位能說得清楚明白,因此請諸位見諒。我這便詳細說上一回,還請諸位道友不嫌我囉嗦。」

  翠薇堂內一迭連聲的聲音都道:「哪裡,哪裡!如此辛苦奔忙,有勞二位了。」片刻之後,陳如風的聲音道:「平波道兄也去到那裡了麼?怎樣?可還有法子挽回?」只聽平波道人冷冷地道:「挽回?怎樣挽回,人都死了,我能怎樣挽回?」他素來說話都是毫不客氣,可陳如風也全不賣帳:「道兄,你這是憋著哪兒的氣?你這樣倒不是來與咱們相商了結此事了,而是前來尋大家的不是了。道兄這一肚子氣又是從何而來?難不成你以為人是我殺的麼?」

  這幾句話問得甚是快捷,平波道人似乎也不曾防到陳如風如此快捷地對反問自己,愣了片刻之後,道:「我是義憤之致,陳道兄見諒!」陳如風道:「我倒沒什麼,不過道兄這樣氣勢洶洶,倒讓我以為是我一舉殺了鶴翔道兄連同他門下弟子幾十人了,因而道兄要為鶴翔討個公道,在此當眾討伐我呢!」他不過是一句話,門外韓一鳴聽得吃驚不已。一派幾十人,都被一舉殺了?自己不曾聽錯罷?

  他與鶴翔道人並不相熟,初次見面便是在他入靈山的那日鶴翔道人駕鶴前來。後來屠龍之時同路,並未說過什麼話,有時韓一鳴與他面對面遇上了,也只覺面熟罷了。他帶著他門下弟子,在屠龍的這許多人中,也並不張揚。此人似乎可有可無似的,但即便如此,一下聽到他與他門下幾十名弟子一同死去,也足夠震驚了!昨日丁師兄當著各派掌門接任靈山掌門,這鶴翔道人也來了的,卻在一夜之後聽到他的死訊,怎不令人吃驚?韓一鳴愕然了半晌,看了看兩邊,只見各位師兄都一臉錯愕,顯然翠薇堂門不關,師兄們也聽了個清楚明白!

  只聽丁五道:「啊!那,可還有弟子活著?」平波道人又冷冷哼了一聲:「原來丁掌門也關切此事呀!」他語氣輕佻,似是頗有些看不起,韓一鳴一聽又是怒從心起,雙拳握緊,牙關也緊緊咬住。雖說他從未聽同門之中,有誰說起過平波道人的過往,但就自與他相識而來的林林總總,也能判定他與靈山必然有些過往。沒有人會湧出無緣無故的切齒仇恨來,平波道人並不是仇恨自己,他仇恨靈山!這一點已然可以斷定了!他不止對自己看不順眼,只怕連帶靈山的所有,還有丁師兄,靈山的新掌門,他都看不順眼!

  頓了一頓,丁五的聲音道:「眾生平等,我自然也關切此事,道長的意思,是說我不能關切此事麼?」韓一鳴本是惱怒不堪,聽丁師兄這樣回答,不禁暗笑:「答得好!」丁五是個心思單純之人,問這話絕無雙關之意,乃是因他新成為靈山掌門的緣故,他依舊以弟子身份自居。但此話出口,聽的人就不會只是聽成丁五不能關切之意了。既然不能關切,那這許多人還到靈山來幹什麼?平波道人一時語塞,倒是天花道人道:「丁掌門,我等絕無此意。平波道兄向來都語出無心,你不必放在心上。還是我來說罷。昨晚四更將完,天色已有些微亮,我正在打坐,忽然聽到一聲慘呼。」

  
第十九卷 滅 四零四、無傷


  「嗯,諸位同道皆知,我的門人弟子早年皆已散去,我也無心再收弟子,因而我一向是自己獨自修行的。聽到這聲叫喊,十分吃驚。只當是有人大半夜趕路,遭遇不測,連忙抽身出來看。卻什麼也不曾看到,不止沒有人影,連獸都沒有一隻,我正想回屋,便聽到了第二聲慘呼!」
  他停了一停,韓一鳴聽到「咕」的一聲,想來是他又喝了口茶,只聽他又道:「只不過這一聲喊叫再響起來,我已聽明白了,這不是身邊之人發出的聲響,乃是自我心中傳來的。並且是我所識得的友人的聲息。我當即使了個尋聲法,循聲而來,便來到鶴翔道兄的仙塵派,我一到那裡就驚呆了,鶴翔道兄與他身邊的幾十位弟子,都已死了!他門派之中屍橫遍地,我也算來得快了,幾乎是瞬息之間便趕到他處了,但還是晚了一步,除去滿地屍首,我什麼都不曾看到!」

  堂中一片寂靜,片刻之後,平波道人的聲音道:「我那時還在歇息,聽到了兩聲慘叫,我用七環寶鏡一照,只見鏡面上一閃,不知是照到了什麼,七環寶鏡居然沒能照住它。隨即我便在鏡中看到了天花道兄所看到的遍地屍首,我連忙趕過去,連同鶴翔道兄在內,數十人,竟無一人存活下來!」

  只聽歎息之聲起伏不斷,片刻之後,天花道人道:「我與平波道兄仔細看過,鶴翔道兄門下弟子,身上不見傷痕,全然沒有打鬥或鬥過法的樣子,人人的寶劍都架在桌上,掛在牆上的,不曾出鞘。鶴翔道兄的寶劍也如同他的弟子們的寶劍一般,依舊架在桌上,抽出劍來看,上面也沒有新近用過法術的痕跡!」忽然聽丁五的聲音道:「二位道長,我不曾見識過什麼,可我也知修道之人寂滅之後,形體俱都是要消散的。鶴翔道長的形體可還在?聽道長所說,鶴翔道長的形體並不曾消散,這又是何因呢?」

  天花道人道:「丁掌門所說不錯!這也是令我等驚怕的緣故。若不曾修行,死,不過是性命的終結,形體還是存在的。因而世人才有入土為安、辦理喪事一說。修行之後,性命與能為都大大提升,修行到了最後,等待咱們的就是寂滅,再無死去之說。鶴翔道兄也是八百多年修為了,卻還留下形體,令人十分費解。不止他,連他門下幾十名弟子,都形體俱在,就更令人意外了。彷彿這是故意留下的,可是天下間哪裡有這等有能之士,能在片刻之間將他們的修為都抽離身體,再將他們一舉殺個乾淨呢?這是怎樣的修為?兩聲慘叫相隔也只不過片刻罷了,請諸位細想,要怎樣厲害之人才能夠做得到!」

  堂內眾人又都紛紛議論起來,韓一鳴向著前方大師兄司馬凌逸看了一眼,只見大師兄與幾位年長的師兄也是一副思索之狀,輕輕搖頭,知道大師兄對此事也是十分意外,便向顧清泉看去。顧清泉正好也回頭來,神色十分嚴肅,卻也看得出來他也不解其中的意外,便在這時,又聽堂內黃松濤的聲音問道:「那此時鶴翔道兄處,還是一片狼藉麼?」

  天花道人道:「那是自然,我與平波道兄哪裡敢擅動,莫說仙塵派是這樣離奇地被人滅了滿門,便是仙塵派一派都是修行到了盡頭同時寂滅了,都要請諸位一同親眼目睹之後,才敢為他們超度超度。唉!仙塵派一派從此算是在這世間被一下抹去了,咱們與鶴翔道兄到底也是幾百年交情了,這下也算是對諸位同道都交待明白了,請大家去看過,一同為他送最後一程罷。」黃松濤道:「那,咱們快去看一看罷。」卻聽平波道人道:「要看一看那還不容易,不必長途跋涉了,我這裡七環寶鏡給大家看一看,便什麼都看見了。」此時不止韓一鳴,連門外眾人都想一矚那七環寶鏡之中的情形了,但都站在門外,任是伸長了脖頸,踮起了腳尖,也不能瞥到一絲半點。

  只聽堂內靜了一陣,平波道人的聲音道:「喏,果然是不見傷痕的,形體俱在。但修為被抽離軀體,這許多人都同時老得不能看了。但還是能認出來的,這一招可是令人驚異之極。我想不出有何人能做到這樣一擊全得的,要抽離一人的修為都十分不易了,何況在片刻之間將這許多人的修為都抽離他們的肉身!」他平素的聲音都有些陰陽怪氣,不是冷嘲便是熱諷,再不便是飽含怨毒,好似這世間人人都欠了他許多債務一般。這時冷靜下來,倒不像他了,彷彿成了另一個人。韓一鳴還未聽到過他這樣的聲氣,不禁大是意外。心道,原來他也能如別人一般,不總是那麼一副怨天尤人的模樣!

  過得一陣,只聽眾人都紛紛歎息,都道:「唉,當真這一派是被滅了!滅門之事,可是自來都不曾聽到過!」滅門!門外韓一鳴與諸位師兄都聽得分明,是呀,一個門派,沒有一人存活下來,自然可以稱之為滅門了。只不過到底是誰滅了仙塵派呢?並且是一舉便將仙塵派上上下下都滅得一個不剩,如此乾淨徹底!

  韓一鳴首先想到的便是「魔星」!他才上靈山十日,便異相重重,當時人人皆說魔星現世。可是眾派四面八方細訪,卻不曾訪得絲毫下落,連韓一鳴自己都將此事拋之腦後了,此時聽見如此殘酷之事,不免想起這個詞來。他所見過的魔星,說殺人如麻,是一點也不假,但也有一念仁善。若不是因了他,自己只怕早被螻蟻啃成了白骨了,可是現下想起這兩個字來,再聽堂內的聲音,不由得後背微微發涼。魔星之所以稱之為魔星,便是因了他的可怕,若不可怕,眾人何懼之有?難道,那許多異相之後,魔星果真現世了?卻不知為何會在這許多人的四處尋訪之中漏了過去?韓一鳴自知尋訪的時候,大家都十分仔細,雖說二師伯手下放過了許多修行有道的花精樹怪,但它們絕沒有這樣高深的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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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滅 四零五、少見


  果然聽堂內有人道:「難道真是魔星現世了?」卻是黃松濤的聲音。玄樞道人的聲音道:「這樣說也未嘗不可!不過我有一點疑惑,此時離異相連連僅是一年,十二個月罷了。這魔星便算是天賦極高,也不能在瞬間便將魔力修為提高到這一步呀!魔星要提高修為,必定會大有作為,要做到咱們絲毫不能察覺,只怕是誰也不能!再者,魔星的靈力增強之時,咱們也能知曉,便是循著這靈力的蛛絲螞跡,天涯海角地去追尋,也能追尋得上了。怎地這回卻是全然無聲無息,便出了這滅門慘案?」眾人都紛紛歎氣,片刻之後,陳如風道:「說句實話,各派掌門,除去新接任的三位掌門之外,大家修為都不會有太大差異,若是真較量起來,只怕一時半會兒分不出高下。這片刻之間便能將這許多人都殺於無形之中,將他們的修為都抽離他們的肉身,這樣的修為我實在想不出是何人才能據有。這樣的人,我很是懷疑他是什麼樣子?我也懷疑能否有人做到如此地步!」
  又一個聲音道:「陳道兄說的很是。鶴翔道兄向來便不惹事,對門人弟子的約束也是極緊,並無不妥之處,這樣的人還被滅門了,很是令咱們心驚呀!我門下弟子可比不上他的弟子,焉知這惡運不會找上門來,將我派也屠個乾淨。真是叫人心驚呀!」想來這句話說中了眾人的心思,堂內靜了下來。

  過了片刻,丁五道:「原來如此,我聽天花道長傳音之時,只知有前輩道長出了意外,諸位師長皆要上我靈山來相商,卻不知是這樣的大事。唉!」黃松濤道:「我們之所以前來靈山相商,一來乃是因你靈山防範甚是厲害,便是魔星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不能聽到咱們說什麼,咱們的打算不致洩漏出去。二來麼,靈山的防範甚嚴,我們不能自如來去,不能先來詢問,只能等人來齊了,一同上來請問丁掌門。本來麼,此事已然十分令人意外了,各派都不得不做些防範,相商對策,以圖後計。這些話若是再被魔星聽了去,大是不妙,事關各派的性命,兩個緣由加起來,才這許多人一同前來打擾,還望丁掌門不要介意才是。」韓一鳴卻知這許多人同來靈山,乃是怕此事與靈山有什麼關聯,到時雙方說僵了動起手來,靈山人多,會大佔上風。這許多人同來,便是在靈山之上便動起手來,他們也不至吃什麼大虧。因而不敢獨自前來,天花道人與平波道人都極為算計,定然是不敢獨自前來,才招聚這許多人同來的。只不過說出來,說得委婉動聽些罷了。只聽丁五道:「黃道長說哪裡話來,我不介意。」

  卻聽有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果真是魔星麼?」乃是玄樞道人的聲音,韓一鳴一路之上對於各派師長的聲氣,都是聽到的過的,有的聽得多些,有的聽得少些,卻也能勉強分得清楚,這玄樞道人雖說言語不多,但他聲音有些沙啞,一聽便能認得出來。只聽黃松濤的聲音道:「道兄的意思是……」

  玄樞道人道:「魔星縱使來到世間,也是需要修煉的。前些時候咱們雖說是奉了尊者號令追尋那白龍,但我始終不曾覺得哪裡有甚奇異之處,也無有什麼強大靈力顯現凝聚,說是魔星,似乎有些牽強。即便是魔星,要能一舉將仙塵派挑了,只怕也要大費周張。不說鶴翔老兄那八百年的靈力了,單說他門內幾位大弟子,也是極有道行的。只怕是魔星,也不能一舉便將他們都拿下。天花道兄是趕過去才看到仙塵派的詳情,可平波道兄卻是立時便可用七環寶境觀看,平波道兄,你是立時便看的麼?」

  想必堂內平波道人點了點頭,玄樞又道:「是呀!這樣快的來去,我實在想不出何人能夠辦到。便是魔星,沒有兩千年以上的靈力,只怕也辦不到。說句大有冒犯之意的話,想必尊者也不會怪罪,尊者不也沒能做到來去如風麼?」這倒是句實話,韓一鳴不止一次親眼目睹白龍在瞬息之間逃離,而青龍之後才趕過來。也因了不能來去如風,青龍這才讓眾人前去追蹤白龍的。

  確實連青龍都不能在瞬間不留痕跡的來去,那麼所謂的魔星,也該還沒有這樣的本事。那,到底是什麼一舉將鶴仙一派滅了滿門了。韓一鳴越發想知道了,忍不住向前湊了湊了,猛然發現身邊的師兄師姐們也都十分關切,都是仔細耵聽。畢竟真如天花道人所說,滅門一事,實在是少見到了極點。尤其滅的乃是並不多事,也不惹人嫌厭的仙塵派。

  只聽平波道人道:「若不是魔星,那還能是什麼?」一問出口,堂內都紛紛議論起來,只不過這回議論的時刻並不長久,不多時,已有人道:「莫非他們是暴病身亡?」仔細一聽,乃是靜玄道人的聲音。他不說這話倒罷了,此言一出,幾乎是「噓」聲四起,連帶門外靈山弟子都發出了幾聲「噓」聲。韓一鳴也不知怎地連師兄們也「噓」起來了,卻是自己經歷不多,不好插口,只是靜心聽著。

  黃松濤的聲音道:「靜軒老弟,這話說出來可就……你也不是沒經過沒見過的,你自己也是一派之長,不說聽過的,光見過的,只怕也是數不勝數了。所謂的暴病身亡,不過是尋不著好借口才用的法子。鶴翔道兄門派就此被滅,他們也都是修道之士,說到暴病身亡,只怕攤不上罷,連弟子們都不會相信,這無稽之談在咱們之中還真能當真不成?」想必吳靜軒也覺此語有些掩耳盜鈴之意,遮掩不過去,便不出聲。黃松濤接著道:「再者,鶴翔道兄已不在人世了,咱們也不必想這些話來交待,倒是弄清此事,才是萬全之策。」


第十九卷 滅 四零六、千年


  韓一鳴也知此才是正途,弄清此事,也免去了這些人的擔心。倒不是說這些人閒來無事了,胡亂擔心,這裡每派都有弟子,誰都擔心舊事在自身重演,倒底這鶴翔道長也不招人討厭,這樣的人也被滅了門派,那就誰也不能猜測這事會否於將來在自己門派與弟子身上重來一回?忽然忍不住想道:「怎地不是平波呢?」若是這時坐在這裡的是鶴翔道長,而那已死於非命的乃是平波與他門下弟子,那不知會是何等情形!
  黃松濤的言語,大對眾人的意思,眾人都道:「是要弄個清楚明白才是。」不過眾人只說了這一句話,便不說下去了。又過得一陣,才聽陳如風道:「弄是要弄個清楚明白,卻是怎樣弄明白呢?這樣厲害的手段,高深的修為,不知是什麼奇異之物才有?別說弟子們了,便是咱們遇上了,也是束手無策。難道象尊者那般,糾聚起這些人來,一同去追尋麼?」

  眾人都不言語,陳如風又道:「只怕咱們追尋到了,不是對手。那時又當如何?」玄樞道人的聲音道:「但未知才最令人擔憂,不是麼?若是知曉了那是什麼,即便到了最後,得知的結果是他們果真一夜之內因急病暴斃,也遠比全然不知好罷!」陳如風道:「自然是這個道理,只不過咱們這樣大舉出動,豈不會令對方察覺?想來對方如此厲害,一定不是等閒之輩,或許是什麼異獸怪物也說不定,倘若是弟子們遇上了,不是去送死麼?」

  陳如風說的,的確也是道理,雖說韓一鳴與鶴翔道人並不廝熟,但想他既是一派之尊,那修為也不會差到了哪裡去,在瞬息之間與弟子一同丟了性命,可見對方是何等厲害了。說不定還真是什麼妖魔鬼怪呢!韓一鳴聽到這裡,不由得輕輕點了點頭。卻聽平波道人的聲音道:「陳道兄,你如何得知是異獸怪物呢?」韓一鳴一聽他的聲音,禁不住想要冷笑,這惡道人也是幾百年歲數了,還問出這話來,真是十分奇特,難道他有什麼別的意圖麼?

  只聽陳如風道:「我不過是猜想罷了,不論殺了仙塵派滿門的是什麼,在咱們親眼所見之前,都可以歸在異獸怪物之內罷!道兄這樣問我,難道是認為我說的不對,又或是道兄已然知道了什麼,不曾說出來讓大家知曉。若是前者,道兄不妨將自己的看法說出來,我也好洗耳恭聽。但若是後者,道兄便有些不地道了,此事是何等大事,何等令人震驚,人人自危,各派都有弟子,萬一到時輪到自己頭上,可不是玩的。還是說出來大家都聽一聽,打個商量,各抒機杼,如何?」

  韓一鳴忍不住要說個「好」字,陳如風有理有節,又將平波道人頂了回去,平波道人只得道:「我哪裡知道什麼,只當是道兄知道了什麼,這才問的。」陳如風道:「道兄有七環寶鏡,又親自到仙塵派去看過,而我可是一接到傳音便向靈山趕來,道兄所知,怎麼著也比我多些罷。道兄倒反過來問我,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堂內靜了片刻,才聽平波道人道:「我也很是疑惑,聽道兄說起,隨口一問罷了,別無他意。」他話音一落,便聽天花道人道:「對了,還未與諸位說起,連同鶴翔老兄的那只千年老鶴,也死了。」堂內頓時又沒了聲息,眾人又都不出聲了。

  韓一鳴不禁意外,人都死了,這時還來關心一隻鶴的死活麼?雖說千年老鶴,實屬難得,自己也是初次聽見,但死了這許多人了,再加上一隻鶴,也不至於讓人大驚小怪呀!向左右看了看,身邊的諸位師兄都眼望著翠薇堂,聽得甚是認真,便不出聲詢問,繼續聽下去。

  過得一陣,黃松濤的聲音道:「那隻老鶴,是鶴翔道兄的師父留下來的,也是經歷許多,這才……原來也死了。千年的鶴呀!」韓一鳴忽然想起千年的花來,千年的花,一朵修成了白櫻,一朵修成了紫裳。千年的鶴有沒有修成人形不知道,但卻知也差不到哪裡去了。白櫻、紫裳都各有厲害的法術,那千年的鶴,也不會是束手待斃之輩罷!只不知它是怎樣死的!

  丁五的聲音道:「原來是這樣,那我靈山能做些什麼呢?」他一句話問得極之簡單,卻是簡單的銳利,這時候長吁短歎都於事無補。仙塵派已慘遭滅門,此時唯有後計,才是最為緊要的。天花道人道:「仙塵派諸位上上下下幾十具屍首還不曾掩埋,並非我與平波道兄有什麼私下裡的盤算,乃是因此事蹊蹺,才不敢擅作主張的。但也不宜這樣長久晾在當地,雖說仙塵派也是深山之中,少與外人來往,但時日長久,總是有些不妥。還是早些入土的好!」

  陳如風道:「那就早些入土罷。只是道兄的意思我知道了,你怕我們信你不過,想讓我們與你同去,是也不是?」天花道人道:「說起來,我與平波道兄也算最先得知此事,平波道兄,善後之事,你是否與我同去呢?」片刻之後,又道:「道兄也同去,極好!只不過我想問問各位道友,可有哪一位道長不願與我們同去善後?」陳如風道:「你這便是白問了,我是要去看一看的。不過我有個想法,在此的各門各派,都該著人同去。雖說咱們共同修道幾百年,不必拘泥於定要去見這最後一面,但咱們同去看上一看,只怕能看出什麼端倪來。此事不止事出意外,還極其詭異,大家同去看一看,乃是仔細的意思。滅門慘案,又是無端而起,是須多陪上些小心的。」

  只聽堂內眾人都道:「那是。」又紛紛道:「我也隨著前去。」韓一鳴靜心聽了一聽,竟是人人要去,只有丁五並不出聲。待得眾人都寧定下來,才聽丁五道:「我沒什麼見識,也是個粗人,我便不隨著諸位師長同去了。不過我請我派的大師兄同著諸位師長同去,司馬大師兄比我更有眼力,說不定能看出點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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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滅 四零七、叮囑


  韓一鳴也知丁五雖是靈山掌門,但他前去探看還不如司馬凌逸前去,大師兄更能看得分明,便向站在前面的司馬凌逸看去。司馬凌逸的背影一動不動,想必也是在仔細思索此事,於是收回目光,依舊仔細去聽堂內傳出來的聲息。只聽陳如風道:「讓司馬凌逸前去,也不錯。司馬凌逸也很有些見識,那便這麼定了,咱們是一同去呢,還是分開來走?」
  只聽吳靜軒道:「我還要回派中吩咐弟子小心戒備,我還是與諸位道兄分開來走罷。鶴翔道兄已是仙去了,我早去遲去,都是見這一面,並無什麼差池。但我門下弟子還活著,得讓他們小心戒備才是。」他一言未畢,眾人已紛紛附合,都道要先回派中,安頓了弟子再去。韓一鳴本覺這吳靜軒似是有些太過了,人死為大,該當先去才是。再一聽竟是人人附合,這才明白,死者已死,不能復活,活人才是最該擔憂的,因而眾人所說,才是萬全之策。

  片刻之後,眾人自堂內走出,各自離去。丁五目送眾人離去,才道:「請司馬大師兄、韓師弟隨我來。」說畢停了一停,又道:「各位同門請先行散去罷。」韓一鳴心中一動,沈若復已在一邊低聲道:「小師弟,好生羨慕你呀,又得了下山的機會了。」韓一鳴見他一副心癢難奈的模樣,也不言語,見前方司馬凌逸越眾而出,便也走上前去。

  二人步上台階,進了翠薇堂,只見堂內趙浩洋還在,白櫻卻已不見了。丁五站在堂中,見他們進來,道:「師兄、師弟請坐。」司馬凌逸對丁五行了一禮在一邊坐下,韓一鳴也行了一禮,在司馬凌逸身邊坐下。丁五這才道:「這回要有勞大師兄了,靈山之中,大師兄學識最為廣博,見識也多,前去鶴翔師叔處查看,是最為適合的。」司馬凌逸道:「掌門不必客氣,此乃我當為之事,定會仔細看個分明。」丁五道:「多謝師兄。」轉而對韓一鳴道:「小師弟,你隨著大師兄也去見識見識。師尊說你心清眼淨,或許能看出什麼來也說不定!」

  韓一鳴到底比屋內這幾人都小了許多,哪裡還坐得住,站起身來道:「是。」丁五道:「我新任掌門,凡事還要請師兄師弟多多周全、多多擔待才是。」

  司馬凌逸與韓一鳴回到靜心院來,司馬凌逸道:「小師弟,咱們各自去收拾東西,收拾妥當了,便一同出發。」韓一鳴遂折轉回屋來,一進屋,便見沈若復身背寶劍,腰纏囊袋,已是結束停當。見他進來,沈若復便道:「小師弟,我隨你們同去如何?」韓一鳴愣了一愣,這位小師兄當真是花樣百出,明明聽到掌門師兄只派大師兄與自己同去,卻偏來纏磨自己。正要開口,旁邊顧清泉已道:「沈師弟,你當是什麼好事?有什麼可去的?死人罷了,沒什麼看頭!」

  沈若復道:「事出突然,我隨了同去,也能看一看是怎麼回事。雖說我知識不多,也比不得大師兄那樣見聞廣博,但處處留心皆學問,我去與掌門師兄說,想必師兄也不會阻攔。不過師弟,你可要等我請問過掌門師兄才能走。」顧清泉道:「沈師弟,你去問了掌門師兄,不許你去,你又如何?難不成偷偷下山麼?」沈若復已走到門前,回過頭來道:「若是掌門師兄許我同去呢,我是不是該謝這一問。師弟,你和大師兄千萬等我呀!」

  未等韓一鳴回應,他已走出門外去了。顧清泉道:「真是拿他沒法,說風就是雨。」韓一鳴收拾完畢,將鳴淵寶劍背在背上,顧清泉忽然道:「師弟,你一路小心。」韓一鳴自來不曾體會過這種手足之情,此時於意外之時逢到,也是頗為感動,道:「師兄,我會小心的。」顧清泉道:「但凡看見什麼,不要去觸碰。你見識不多,修為不高,不要太過好奇。稍稍離遠些,細心聽師長們評說便可。此事本已極為怪誕邪異了,你越發要小心才是。」韓一鳴道:「師兄,我都記下了。再說還有大師兄呢,不必擔心。」

  顧清泉看了他片刻,道:「嗯,是。不過,你還是要自己小心才是。再者,沈師弟雖是聰明,卻也是閱歷淺薄,你們多加互相關照。」韓一鳴與他相識以來,從來都覺他性情爽快。此時叮嚀囑咐,聽在耳中,雖說十分感動,卻也覺得有些異樣。當即道:「師兄所說,我都記下了。」抬頭自窗口見司馬凌逸已於那邊屋內出來,忙道:「師兄,我去了。」

  趕出屋來,司馬凌逸已來到面前:「師弟,咱們走罷。」韓一鳴連忙道:「大師兄,咱們再等一等。」司馬凌逸略有些意外:「等?等什麼?」韓一鳴道:「沈師兄說他也要同去,現在去尋丁師兄去了。」司馬凌逸眉頭一皺:「真是胡鬧!這又是什麼好看的?也不是什麼好事,去看個什麼呢?」司馬凌逸素來不這樣說話,韓一鳴愣了一愣,已見沈若復自靜心院外奔進來道:「大師兄,小師弟。」看見他們,奔到他們面前道:「掌門師兄允可了,讓我隨你們同去,讓我聽大師兄指點。」他滿臉興奮,想是心願達成,都是同樣的開心。

  司馬凌逸召出青金寶劍來,當先而去。韓一鳴與沈若復跟在後方,飛了近兩個時辰,已見下方山脈連成一片,山上遍佈鬱鬱森森的林木,偶有飛鳥飛起。這山與韓一鳴從前所見的山又大是不同了,山脈寬闊,遍佈溝壑,彷彿是被誰狠狠捏抓了一把,因而有眾多皺折。便是自上方望下去也覺這裡真是山勢險峻,山路難行。不知那行路的,是怎樣的難走。

  便在險惡之處,韓一鳴看到了幾個小小白點。幾乎是懸於山壁之上,飛近一看,乃是幾處房舍的白牆,倒也還算齊整,但建在山壁之上,齊整是全然看不出了,只覺險惡。司馬凌逸回過頭來道:「好了,便是這裡了。」他飛速向下墜去,韓一鳴還跟得上,沈若復便得慢慢落下來。

  
第十九卷 滅 四零八、死氣


  落在院外,司馬凌逸左右張望了一下,道:「也不知各派師長來了不曾?咱們不要貿然入內,還是等一等再說!」韓一鳴與沈若復到了這裡,見寂靜無聲,不覺有些毛骨悚然。看了看那院門,半開著,明知其間仙塵派眾人已然死了,這裡就是一片死地,但背心的汗毛還是一根根直豎起來。彷彿那半開的院門之後,還有什麼在窺探他們,要伺機撲出來一般。
  說來也怪,韓一鳴一落在這裡,便覺有些不對。靈山之上,也是極之寧靜,但寧靜之中,透出生氣。總有若有若無的聲息在身邊輕輕迴盪,只是那時並不留意,這時到了這死地,才留意起來。靈山之上,人聲不多,但時不時鳥鳴聲聲,風過樹稍,連輕風拂過靜心院,都會有青草的倒伏的輕微聲息,雖說並不引人注意,卻生生不息。而這裡,不止沒有鳥的鳴叫,連風聲都沒有,抬起頭來,明明看見樹稍晃動,耳中卻聽不到任何聲息,不由得不安起來。

  只聽「錚」地一聲,司馬凌逸長劍出鞘,浮在空中,他四週一望,才道:「說來也怪,這裡竟讓我有些驚恐不安。」沈若復連忙點頭,他早已將劍捏在了手中,兩眼一刻不停地四周打量,面色發白。韓一鳴輕輕摸了摸背後的鳴淵寶劍,鳴淵寶劍一動不動,心中略有些安定。靈劍有靈,若真有什麼異樣,說不定已彈出鞘來了。

  三人正自戒備,忽然一個人從天而降:「小道友,你們來得倒早。」韓一鳴一聽,便知來的是天花道人。來了個人,不知不覺中那本來劍拔弩張的緊張便鬆了下來。雖說他對天花道人殊無好感,覺得這道人也很是異樣,但畢竟這道人是個活人,帶來了些許聲息,不知不覺將那無聲無息襲來的緊張放鬆了許多,未嘗不是件好事。

  司馬凌逸行了一禮:「前輩,這裡便是這樣古怪麼?」天花道人道:「我今早來時便有這般古怪了。我也不算膽小了,但還是覺著有些驚恐,怎麼,你們很是驚恐麼?」司馬凌逸道:「很是異樣!到了這裡,明明看得見風過樹稍,卻是聽不到絲毫聲息,有些讓人緊張!」天花道人道:「昨晚更加怪異,連風都不過樹稍的。你想這風無所不在,可偏偏這裡,連風都沒有,樹葉都不動,豈不讓人害怕!」

  話音未落,又有兩人落了下來,一個是吳靜軒,另一個乃是平波道人。二人一落下來,便向這邊走來。平波道人向著韓一鳴、司馬凌逸與沈若復看了一眼,神情意頗不忿,卻也不言語,過來便問天花道人:「道兄,可是又有何異常之處了?」天花道人道:「嗯,倒也沒什麼特別異常,只是這裡實在古怪,令人不安。」說著看了看天空,又道:「還有同道不曾來,若是來了,早些完了此事,大家早些離去。這裡全是死氣,沾染多了,於誰都不好。」

  韓一鳴先是緊張了一陣,隨著人來,心中的緊張也慢慢放鬆下來,四周看了一看,只見仙塵派所在的這片山壁,倒也平整,四周都長滿樹木,甚是稠密,看不出何處有上山下山的路徑。想來這仙塵派上山下山,都是全靠法術了。與世隔絕,倒也真是個潛心修行的清靜之處。這裡本來山勢就十分險惡了,還會有誰真的不畏艱難爬上山來?便是爬,也難爬,無路之處,讓人怎樣攀爬?

  又過得一陣,天空之中紛紛落下人來,各派師長都陸續到來,天花道人道:「各位同道既已到了,那,咱們便進去看看罷。」他說完這話,轉而對韓一鳴與沈若復道:「兩位小道友,你們可要小心了,看見什麼都不要驚慌。」韓一鳴心道:「這老道是何用意?」卻不言語,見沈若復對自己看了一眼,便輕輕搖了搖頭。平波道人與天花道人走到那半開的院門前,伸手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雖說來了這許多人,但各派來的都是師長,便是明晰與元慧,也都是一派掌門,因而眾人都先進去了,司馬凌逸這才帶了韓一鳴與沈若復走入院內!站在院外,韓一鳴已在猜測院內到底是怎生模樣?已想到是屍橫遍地,血流成河,慘不忍睹。但一進院來,才發覺全然不是如此。院內乾乾淨淨,並無凌亂之狀。先便看見院心有一樣東西,一動不動地攤在那兒!韓一鳴一見那東西色澤淺灰,夾雜著些許白毛,一條長頸,一雙直溜溜的長腿,正是天花道人口中的千年老鶴。

  眾人都圍住那老鶴看了一看,才散開來向內走去。韓一鳴與沈若復見眾人走開了,這才圍上去看。只見那只鶴的頭頂,一點紫紅,鶴嘴已是隱隱透明,連鶴足也如墨玉一般瑩潤了,可想而知已不是普通的鶴了。再看它身上的羽毛,白毛如羊脂美玉一般潔白,忍不住想伸手輕輕撫摸,但記住顧清泉的囑咐,終不曾伸出手去,只是仔細查看。這一看才發現,連鶴身上的灰毛,都隱隱發出五彩光暈,可惜了,不曾細看它活著時,是怎樣的美麗!

  兩人蹲下身來,對著那只鶴看了好一陣,抬起頭來,才發現大師兄司馬凌逸早已走開了。連忙站起身來,向開著門的那間屋內走去。才走到屋門前,已看見裡面幾位師長的腳邊,倒著幾名仙塵派的弟子!屋內桌椅都完好無損,甚而沒有挪動過的痕跡。地上倒著的幾人全然是隨意便倒下來的,其中一人的手還搭在了一張椅子的腳踏之上。韓一鳴一見這場景,心中先就一陣翻騰,收住了腳,便不進去。

  沈若復伸頭一望,也連忙縮回頭來,搖了搖頭道:「死得真怪異,倒好似隨意便倒斃了一般。」韓一鳴向來對死人,都有些說不出來的心緒,站了一陣,頗不想進去,但想著丁師兄讓自己前來,必有他的意思,忍了一忍道:「沈師兄,咱們也進去看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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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滅 四零九、倒斃


  沈若復倒是膽大,道:「嗯,進去看看。」韓一鳴再伸頭一望,這間屋內已沒了人,牆邊一扇門開著,想來諸位師長是進那扇門裡去了,這才走入屋內去。
  那幾名弟子倒在地上,韓一鳴一看,胃中便有些翻騰,強壓著難受,和沈若復一同蹲下身去,對著其中一名弟子看去,這不看還好,一看,便大吃一驚。這是仙塵派派下的弟子麼?韓一鳴簡直不敢相信。屠龍一路,他與各派弟子都有過照面,雖說與仙塵派並過甚往來,也不曾說過話,但見,總是見過的。人人都是中年樣貌,十分乾淨俐落,但此時看見的,全然不是記得的樣子。

  躺在地上的這名弟子,面皮鬆垮,幾乎都攤在了地上,上面全是皺折,彷彿已經有幾百歲了,面皮之上佈滿褐點,看上去極之難看。韓一鳴將眼光調開,片刻之後轉回頭來,正想說:「這不是中了什麼毒,生了什麼病罷?」忽然瞥見一隻雞爪般的手,手背上也佈滿了褐點,立時將這到了嘴邊的話又收了回來。這自然不是中了什麼毒,也不是生了什麼病。這名弟子也是幾百歲了,現下他呈現出來的,不過是幾百歲的本來樣貌罷了。年老之人,身上長出褐點,乃是尋常小事。這些人看面貌已老得不堪了,相對他們的歲數,這些褐點已不算多了。

  再看這人的眉毛,都已是灰白了,可見他年紀的確老了。只是從前修為在身,因而看不出來。韓一鳴站起身來,對著那幾名弟子一一看去,無一不是滿面皺紋,老態橫現。自己從前所見,都是他們的修為,這時,才真正看見了他們的本來面目。他們早就老到這一步了。年輕,不過是修為、靈力顯現出來的幻樣罷了!

  韓一鳴有些明白了,這些人為何這樣便死了,他們不是被人下手殺死,而是老死的!不知是什麼,在瞬息之間將他們所有的修為都汲取得一乾二淨。他們已足夠老了,沒了修為,也不必再動手,自身就已衰竭了。紅塵俗世中哪裡有能活幾百歲之人?人活七十已是古來稀了,百歲以上年紀,沒有靈力修為,都是要死的!

  沈若復道:「真是看不出哪有傷口來,當真是人死如燈滅呀!」韓一鳴站起身來,向著牆上那扇門看了一眼,道:「沈師兄,我們也進去看看。」二人來到屋內,只見屋內有幾張床,青布衾帳,十分樸素,其中兩張床上,也躺有人。二人走上前去看,也如先前所見,是那般靜靜死去的,老態龍鍾,雞皮鶴髮,只是躺上床上,看得出是睡夢之中死去的。倒也算死得安詳,壽終正寢。只不知這樣的死法,於他們來說,算好還是算壞!

  同樣是汲取靈力,詰利摩訶將對方吸成乾屍,變成枯骨。而這裡的仙塵派弟子卻似乎只是支持生命的靈力悄然離去,肉身並不難看。不過是垂垂老矣,並沒有觸目驚心。只不過瞬間便看到了幾百歲年紀的真實面目,還是令人頗為震撼!

  韓一鳴與沈若復仔細看了一陣,沈若復道:「這樣就是所謂的散失靈力麼?這樣便死了麼?」韓一鳴道:「應當便是罷。失去了靈力,他們在瞬間老去,不復昔日的年輕,所以不能再活下去。」沈若復歎了口氣:「不知他們是何想法,我所說的,是他們死的剎那。而我,卻因看到了他們,而覺得浮生若夢,一夢完結,便萬事皆空了。」

  兩人相對噓唏,不勝感慨。走出屋來,見各派師長都自另一間屋內出來,韓一鳴瞥見他們都輕輕搖頭,便對沈若復道:「沈師兄,那間屋內,咱們也去麼?」他頗有些不想看這些死人,死人有什麼可看的,看都不用看,已可以猜測他們全都是雞皮鶴髮,耄耋之相。沈若復卻道:「師弟,掌門師兄讓咱們來,咱們便要看個清楚明白,雖說我也不愛看這許多屍首,便既然來了,便算是勉為其難,也要看一看。」

  二人進了那間屋內,看了看,屋內死去之人形狀,與先前所見並無差異。韓一鳴正要走出屋來,忽然瞥見一具面伏朝下的屍身微微凸起,與別的屍身平平攤開略有些不同,似乎壓著了什麼,不禁凝目細看。他收住了腳步,沈若復便也止住了前行的步子,也來看他所看之處。韓一鳴看那具屍身有些突起,身下不知壓了什麼,蹲下身來,正要細看,沈若復已一步走來,一伸手抓住了那具屍身的一隻肩膀,扳轉過來。他一扳便將那具屍身扳了面向上躺著,那屍身之下,不過是壓了一隻香爐罷了。想是這人拿了香爐要點香,卻忽然之間死了,香爐不及放好,被他壓在了身下。韓一鳴見還是沒有什麼出乎意料之處,正想起身走開,身邊的沈若復已踉蹌奔出去幾步,「哇」的一聲,吐了一地。

  韓一鳴一愣,卻見只見他將手中握著的什麼,用力拋開,蹲在那邊嘔吐不止。那被他拋出去的物件在地上滾動兩下,停了下來。韓一鳴定睛一看,卻是那屍首的肩膀。這屍首看上去倒還完好,但沈若復這一扳,卻如同爛木板一般被扳了一塊下來。沈若復顯然也不曾料到會有一塊屍身扳斷在了自己手中,一時噁心難耐,大吐特吐起來。韓一鳴頓時覺得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沈若復吐了一陣,看見那塊肩膀就在自己身邊不遠,連忙跳起身向這邊跑來。韓一鳴好容易忍住噁心,道:「師兄,你不要碰這些屍首。」沈若復頭也不回地道:「我怎知它會爛在我手上?」奔出屋去找水洗手,韓一鳴強忍著噁心,對著那屍首又看了看,雖說還是人樣,但看沈若復一扳便碎,已不再像是尋常屍首了,倒像是朽木泥胎了。連同身上的衣裳都化成了硬脆的外殼,一扳就爛。韓一鳴不禁搖了搖頭,殺人不過頭點地,這樣作為,為的是什麼呢?正想著,沈若復又已進屋來,卻不走近來,遠遠地對他道:「師弟,別看了,咱們走罷。」


第十九卷 滅 四一零、臭皮囊


  二人一同出門來,韓一鳴拉住沈若復的衣袖道:「師兄,我來之前,顧師兄曾對我說,不要去觸碰。我一時沒來得及說與你聽,咱們接下來只看,不要再碰了。」沈若復對著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抬起手來道:「小師弟,你看我的手可有什麼異常?」韓一鳴搖了搖頭,沈若復道:「我即來到這裡,便要看個仔細。師長們看見什麼,不一定會說出來讓咱們知曉。雖說碰這些的屍首令人噁心,但我要看個清楚明白,噁心些算什麼呢?」韓一鳴不禁意外,沈若復之言確有他的道理。點了點頭道:「師兄說的是,那咱們看得仔細些罷。」信步走到另一間屋前,平波道人、天花道人與幾位師長正站在門外,天花道人看見韓一鳴過來,倒還笑了一笑,算作是個招呼,平波道人眼中則全然沒有韓、沈二人,眼睛望向別方,連韓、沈二人行禮,他都視而不見。韓一鳴本來也不將他放在心上,直起身來便轉身走入屋內。
  迎面遇上陳如風與司馬凌逸,陳如風收住腳步:「你們也進這屋內來看看罷,不要吃驚。」司馬凌逸對他們點了點頭:「也好,看看也好!」先側身讓陳如風出門,隨即自己也出去了。沈若復小聲道:「還有什麼可吃驚的,不就是死人麼?」忽然轉過身來對門外望了一眼,小聲道:「小師弟,那位平波道長可是你從前得罪過?」

  韓一鳴「嗯」了一聲,道:「得罪不得罪他,原也沒什麼分別。」沈若復道:「那他可算小心眼兒到極點了,我看他對咱們,似乎是十分不滿意。咱們給他行禮,他全然不受。他也不嫌這樣子丟人。」韓一鳴道:「丟人?丟什麼人?我可不怕他丟我的人。」沈若復道:「他自然丟不著咱們的人,是丟他自己的人。即便是咱們不經意開罪了他,他一個長輩,還真要跟咱們斤斤計較不成?這樣子丟的可是他自己的人。」韓一鳴忽然想起在蟲蜃之中,平波道人千算萬算想佔盡便宜來,輕聲道:「他或許是素來如此慣了,由得他去。」沈若復道:「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呀!嗯,這位道長咱們將來再說,走。」抬腳向屋內走去。

  韓一鳴卻先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這乃是外屋,木桌木椅都十分普通無甚奇物之處,只有牆上供著一幅畫像,畫像之上,乃是一個頗有神韻的老者。韓一鳴看了看,與一般道家所供奉的三清像全然不似,便暗自猜測是否仙塵派的前輩。只可惜韓一鳴連鶴翔道人都不曾說過幾回話,只是照面過幾回,這仙塵派的前輩,就更加識不得了。正在看時,裡間屋內,又走出幾個人來。

  這幾個人全都識得,黃松濤、玄樞道人、靜玄道人、明晰、元慧,韓一鳴閃過一邊,施了一禮,明晰和元慧還了禮,一行人出去了。韓一鳴這才走進屋來。一進屋內,便見沈若復對著面前桌上供著的一柄長劍細看。這間屋內陳設與不似先前進的那屋一般清素,韓一鳴知道,這便是鶴翔道人的居所了。

  只是這屋內四處看過來,卻不見屍體。屋內本不大,雖說陳設比先前多了些,也還能一目瞭然,地上乾乾淨淨,幾乎可以說是纖塵不染,哪裡有屍首的影子?韓一鳴明明聽大師兄說:「看看也好!」擺明這屋內有異樣,可是卻什麼都看不到,豈不令人奇異?韓一鳴再仔細看了一看,不止地上沒有物事,連椅上也沒有。只有對面床上似乎有一套厚衣服堆著,別的,便沒什麼可以讓人注目之處了。

  沈若復道:「嗯,不見屍首呀?」韓一鳴也不知哪裡有屍首,兩人對望一眼,沈若復遲疑道:「莫非在床上?」韓一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道:「我也不知。」沈若復道:「那咱們過去看看?」韓一鳴點了點頭,二人走到床前,對著床上一看,枕衾都擺設得十分完整,床上堆著一件厚厚的道袍,韓一鳴猜度是鶴翔道人的衣衫,便道:「不會是在這衣裳之下罷?」沈若復手快,一伸手抓住衣裳一角將衣裳抓了起來。

  床上空空如也,沈若復「咦」了一聲,韓一鳴道:「沒有什麼呀!」床褥十分平整,絕不凌亂。卻見沈若復眉頭皺起,兩眼對著自己:「這衣裳裡,衣裳裡有……」話音未落,「啪」的一聲,一件東西滾了出來,攤在地上。兩人不看還好,一看便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掉在地上的,是一攤軀體,只是看上去怪異到了極點。若不是還有眼、耳、口、鼻,頭髮,幾乎已看不出來是一個人了!這個人全然變成了一隻皮袋,軟軟地在地上蕩漾了兩下,攤成一堆。兩人呆愣不已,說不出話來,沈若復忽然尖叫一聲,向後躍開,原來那人的手,正好軟攤在他的腳面上。沈若復退開幾步,盯著那隻手看了半晌,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小師弟,他的手,他的手上沒了骨頭!」韓一鳴也看見了,那隻手五指之上還有指甲,卻成了軟軟的皮囊,全然沒有了骨節,看上去十分怪異噁心。

  兩人對著腳下這堆肉囊發愣,本以為會看見一具屍首。韓一鳴見過詰利摩訶汲取完靈力之後的乾屍,也見過詰利摩訶腐爛的軀體,總以為沒有什麼能讓自己噁心難受了,但此時看見一個人沒了骨頭,全身軟成一堆,輕輕彈動,壓抑不住的噁心起來。強壓著心中的不適,道:「沈師兄,他,他是鶴翔道長麼?」沈若復道:「我如何知道?你該比我多見過他兩回罷,你倒來問我!」韓一鳴這才想起來,沈若復比自己還少下山一回呢,哪裡識得這許多人。

  這攤軀體攤在地上,已全然看不出是誰了。鶴翔道人穿戴齊整了站在面前,韓一鳴都不一定識得,何況這樣古怪的一堆。連頭顱都沒了骨頭,實在是不忍心再看第二眼。也不敢再看第二眼,這樣一具身軀,只會讓人陣陣噁心,汗毛倒豎,想要避而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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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滅 四一一、人死如燈滅


  這時方才明白為何眾人在外面皆是搖頭,這樣的軀體,不論是誰見了,也都只有搖頭歎息的份兒了。韓一鳴轉過身來要走,沈若復卻又回過身去看腳下的那一攤,韓一鳴忍不住道:「師兄,咱們走罷。」沈若復道:「真是不可思議,我看道長身上似乎沒有傷口,那道長的骨頭,是怎樣沒了的呢?」
  他不說還好,一說韓一鳴也意外起來,轉回身來,盯著腳下看了片刻,又向床上看去,床上青布衾枕乾乾淨淨,並沒有血污。地上先前也是極之乾淨的,韓一鳴一進屋來便看過的,潔淨得纖塵不染。

  禁不住也轉過身來,對著那攤軀體細看。兩人不知不覺都蹲下身來,對著地上的皮囊看了半晌,只是誰也沒有那個膽量伸手去碰。雖說心中都想將這皮囊翻過來看一看,但卻伸不出手去。真不知是什麼樣的妖異邪魔,居然能將鶴翔道人的骨頭全都自體內抽走,卻不留傷痕。只怕強大如詰利摩訶,也做不到。

  過了一陣,沈若復道:「還是走罷,我可不敢碰。」他對先前那一碰就爛的屍身還猶有餘悸,搖了搖頭。韓一鳴一咬牙關,丁師兄既然讓自己來,想必就是要歷練自己的,怎能不看個分明?雖還是十分噁心,但強壓住心中不適,猶豫了片刻,伸出手,緊咬牙關,抓住那只曾攤在沈若復足面上的手,用力一提,站起身來。

  沈若復大叫一聲:「小師弟,你,你……」韓一鳴手中沉甸甸的,那具軀體如皮囊一樣向下滑。哪裡還會去看?全身的汗毛都尖叫起來,耳中亂轟轟的,胃裡翻騰得厲害,哪裡還會去看?別開了頭強壓著心頭噁心道:「師兄快些看,到底有沒有傷口?」原來人活著的時候,並不覺得沉重,與對方偶爾肌膚相接,也覺再自然不過。此時觸到這沒了活力的皮囊,簡直就是觸到了死,不止心裡難受,全身都難受起來。好在這具皮囊已沈若復先前扳動過的屍首全不相似,只是軟軟動彈了兩下,並沒有碎成碎片。

  他伸長了手臂,身子也向一邊閃開,不讓那皮囊挨近自己。沈若復呆了片刻,卻是飛快四處查看起來,只不過絕不伸手去碰觸,只在一邊道:「師弟,你再向上提起些來!你向前些。」韓一鳴簡直是閉了眼睛聽他指點,鶴翔道人身上並無惡臭散出,韓一鳴卻覺鼻端全是惡臭,令人無法忍受,連自己提著鶴翔道人的那隻手,都染上了死氣。

  不知過了多久,沈若復道:「有勞小師弟了,可以放手了。」韓一鳴這才呼出口氣來,手一鬆,那皮囊掉在地上,彈動幾下,輕輕蕩漾。韓一鳴全身是汗,先問道:「果然沒有傷口麼?」沈若復也看得滿頭大汗,伸手擦了擦頭上的汗珠道:「果然沒有。我仔細看過了,也看不出有了傷口用法術封上的樣子。真是邪異,好了,師弟,你也快去洗洗手罷,有勞你了。」韓一鳴立時轉身,飛奔出去尋水洗手。

  他手上並沒沾染什麼污跡,可心中卻是噁心到了極點,尋到水後,一連洗了數遍,心中還是覺得不妥。只管將手伸在溪水之中,一遍遍地用另一隻手搓個不住。沈若復跟出來,站在旁邊並不勸解,也是滿面的難受,想來細看那沒了骨頭的屍首,讓他也很是噁心。

  二人自山溪邊回來,才進起始的那道院門,便見各派師長都站在了院內。院中堆了一堆軀體,都是衰老孱弱的軀體,沒了活力,生命不再存在於這個世間。韓一鳴先前看了幾具屍首,還不覺怎地,這時看見這許多屍首,都堆在一起,大多支楞著胳膊腿,還來不及調開眼光,心中已翻騰起來。

  想要轉開頭去,卻是轉不開,只得愣愣看著。只見還有軀體自別院飛過來,堆在上面。韓一鳴向四周看了一看,卻是黃松濤等一干前輩師長正在作法,將仙塵派的弟子屍首都挪到這裡來。沈若復拉了拉韓一鳴的衣袖,小聲道:「這是要做什麼?難道,難道是要,要挖一個大坑……」

  韓一鳴也覺此舉著實怪異,難不成將這許多人堆在一起,挖個大坑,全都丟入坑內,便算是了事?這也太潦草塞責了罷!雖說再一個個坑去挖,將這些屍首一具具地掩埋太過不可思議,但這樣全都埋在一個大坑之內,更加不可思議。只是看各派師長都不出聲,也不好出聲異議。

  正在想間,忽然「轟」地一聲響,一道火光,自那堆屍首之中冒了出來,一陣焦臭四處瀰漫。韓一鳴忍不住一陣乾嘔,轉身便自院內走出來。他站在院外,原來鮮活的人,到了最後,也會焦臭四溢,當真是令人感慨叢生,原來看見屍首,會令人難以承受,也會令人對活著另有一層看法。

  在外面站了不知多久,慢慢走到院門外,向內望去,只見院內本來堆成一堆的屍首已化成了一地灰白的碎骨,輕輕呼出口氣來,走入院內,正想不知要如何打發這些碎骨,一個東西從天而降,在地上彈動了幾下。正是那具鶴翔道人的屍首,落在了先前他的門下弟子那堆零碎的屍骨之上。從那皮囊的眉眼之上,已認不出這是鶴翔道長,沒了骨的軀體,的確只能叫皮囊,不止變得滑稽,也變得極其噁心。

  看見那許多碎骨,韓一鳴還勉強壓住了心翻噁心,但看見這具才落在地上的皮囊,在那堆碎骨之上輕輕彈動,再也忍不住了,背過身去,一彎腰,嘔吐不止!便在這時,便聽身後又是「轟」的一聲,不知是哪一位師長,再次將那許多屍骨都裹入了熊熊烈火之中。這時,韓一鳴便是好端端地不噁心了,也回不了頭去。他實在不想看著那個皮囊在自己身前燃燒!

  他背對著院心站著,聽任那熊熊大火燒灼時帶給自己背上的燙熱,忽然一聲毛骨悚然的尖叫自身後傳來,韓一鳴全然不曾防到,猛然間回過頭來,只見人人都盯著那叢熊熊大火,並無人喊叫。那聲尖叫,彷彿是自火內傳出來一般!



第十九卷 滅 四一二、在乎


  愣了一陣,眼前還是熊熊大火。韓一鳴腦中卻盤旋著那聲尖叫,利尖,刺耳,並不能相信那是鶴翔道人發出的尖叫聲。修道之人年歲都不低,再者,在塵世之中滾打這些年,什麼樣的事情不曾見過,往往是事發突然而不動聲色,泰山崩於眼前連眉尖都不會跳動的。但這聲尖叫是從何而來呢?要說是弟子們的,也說不上,仙塵派弟子早已化成塵土了,這聲尖叫斷然不會是弟子們的。要說是鶴翔道人本人呢?韓一鳴雖未曾與他說過幾句話,但他的聲音似乎比較沉著,那少有的記憶之中也沒有這樣尖聲的叫喚,實是難以對應得上。
  須臾,那熊熊烈焰經過一番燃燒之後,消失無蹤。並非是火苗慢慢熄滅,而是烈焰瞬間就沒了蹤影,韓一鳴也不知是哪位師長收了火焰去,但此時此事並不重要,滿地的白骨,才真的令人搖頭歎息。

  眾人都默默無聲,站了一陣,韓一鳴見眾人皆無散去之意,便也不動身。他對這鶴翔道人並無什麼過往的記憶,雖說同為修道,但他們確實不曾說過什麼話。但在場的各派掌門,除去明晰與元慧,與鶴翔道人均是幾百年交情,因而各人心中所想,實是難以猜測。但可確知的一點乃是他們絕不會無動於衷,只不過不流於表面罷了。連他自己看見眼前這番淒涼景況都會有所觸動,那與鶴翔相知許多年的師長們,就更不必細說了。

  又站了一陣,只聽天花道人道:「好了,此間事已了啦,從此仙塵派算是滅絕無人了,咱們倒是尋個說話之處,好好商議後事才是。」話音剛落,已聽平波道人道:「後事?天花道兄,你又想說什麼?」只聽陳如風道:「確實是後事無疑。鶴翔道兄這番去得蹊蹺,咱們都得好生計議一番才是。」說罷對司馬凌逸看了一眼,又道:「去靈山商議如何?」

  話音未落,平波道人已跳將起來:「什麼?又去靈山?哪裡商議不是商議,定然要去靈山麼?」也不知怎地,平波道人一出聲,韓一鳴便氣不打一處來,只是當了這裡這許多師長面前,不便言聲。何況大師兄也在當場,大師兄也不出聲,哪裡還有自己出聲的份兒?卻在心底冷冷地哼了一聲。

  只聽陳如風道:「平波道兄,此事是萬分古怪,仙塵派在咱們絲毫不覺之際就這樣煙消雲散,實著咱們也該警惕些。此地已是死地,雖說未見得還會有什麼意外,但還是早些離去的好。再者,此事已無可挽回,還是徐圖後計才是。能這樣無聲無息便將仙塵派毀於一旦,自然也能將咱們任何一派都毀掉便是了。只怕連咱們在這裡,都不能避開人家的耳目。萬全之策,還是大家齊到靈山之上去,那裡咱們不能亂闖,別人也就不能任意來去,防備也周全些,用固若金湯來形容也不為過。便是咱們的話聲也不會輕易透露出去呀!」

  平波道人冷笑一聲:「哼,靈山當真就什麼都好麼?不見得罷。固若金湯?我也照樣能聽見看見!」他不說出聲倒也罷了,韓一鳴也不想與他計較,他一說,韓一鳴頓時想起自己才到靈山之時,他傳音前來為難自己,玄樞道人用仙鏡大法在一旁偷窺,不由得忍不住冷笑一聲。

  他這聲冷笑並不響,但平波道人卻聽到了,立時向他看來,兩眼冒火,咬牙切齒地道:「小兔崽子,你這些腔調,作給誰聽?」韓一鳴再也忍不住,又冷笑一聲,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襟,韓一鳴明知是沈如復拉扯自己的衣袖,卻不回頭,只道:「嗯,道長自然能看見,有了七環寶鏡,什麼不能看見呢?不告而取為偷,不告而看,是不是也是偷?」他明知當日用仙鏡大法的是玄樞道人,卻隨口將此事安在了平波道人身上,本擬平波道人會暴跳起來,卻見平波道人兩眼之間怒火熊熊,咬牙切齒,卻不再說話。

  原來當日玄樞道人雖用了仙鏡大法,但所用的寶鏡,卻當真是平波道人的七環寶鏡。韓一鳴隨口一說,說了個正著,看見平波道人神色大變,愣了一愣,便知自己說對了,他果然是在偷窺靈山。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兩人僵持片刻,還是陳如風先開了口道:「好啦,平波道兄,你也太容易認真了。一個小輩,隨口說句話罷了。是對是錯是真是假你都不必在乎。你是什麼修為,他是什麼修為,咱們還能跟一個小輩計較麼?小輩的言語,要是這樣在乎,還能在乎得過來麼?」

  平波道人面上略有些尷尬,但鼻中卻冷冷哼了一聲,狠狠剜了韓一鳴一眼,調開了目光。陳如風的話語,韓一鳴聽得十分明白,一想之下,已知這話雖是勸解平波道人,卻也是說與自己聽的。平波道人心胸狹窄,要他不與自己計較是難於上青天了,但自己卻不必與他一般見識。陳如風道:「司馬凌逸乃是靈山的大師兄了,咱們一同去靈山商議,可要請你先知會靈山掌門,給咱們打開山門引路上山了。」

  司馬凌逸道:「前輩請放心,我這去請掌門打開山門,請諸位師長一同到靈山去罷。」他手指一彈,背上的青金寶劍已脫匣而出,橫在眼前。司馬凌逸伸手握住劍柄,凝神片刻,道:「去罷。」青金寶劍上星星點點的光芒都亮了起來,各自自寶劍身上脫了出來,向著遠方劃去。雖是白天,那淡淡光澤依舊十分清亮顯眼,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又向平波道人看去。只見平波道人兩眼也正對自己,眼中頗為惱怒,大有從此計下了此仇的勢態。

  他那邊惡狠狠的樣子,韓一鳴這裡卻是說不出的好笑。這惡道人果真心胸狹窄到了極點,大約這番又記上仇了。
omplv001 發表於 2008-3-30 06:52
第十九卷 滅 四一三、異樣


  不過二人針鋒相對也不是今日才有之事了,但凡自己與這惡道人看法不同,他都要記仇,那就讓他記去好了。自己可沒這功夫,將這些不要緊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不過倒也十分意外,這惡道人修為也不弱,他若是肯將心頭的這些無謂氣惱拋開,修為定然會大大提高,想必這個道理,他也是明白的,可他為何就是要將這些牢記不放呢。
  心中雜務繁多、情緒混亂還能有平波道人那樣修為的,倒也還沒見過。有許多事,韓一鳴是在無奈之中看開了,卻想不通這惡道人為何為看不開,總是沉迷於斤斤計較中?按理說他也是幾百歲年紀了,還這般認真地記著許多無謂的閒事,可見他真是持執著了,真不知這些年來,他是如何看待心中的積怨的?

  說到積怨,韓一鳴心中一動,平波道人與靈山定然是有積怨的,並且積怨已久。之所以自己無論怎樣做,都會令他動怒。表面上他惱怒的是自己,實則他惱怒的多了,許多時候就是因了他從前的積怨,所以他看自己真是難以順眼。自己看他,倒是只覺討厭,並不惱怒。只不知他從前的積怨到底是什麼,這許多年了,都耿耿於懷,不能釋然。

  這許多事,自己將來都會慢慢知道。韓一鳴此時已然明白,從前往事,自己該知道的時刻,都會一一知道。如同紫裳前輩的過往,不就浮現眼前了麼?大師伯說:「但你們將來自會明白。是否對錯,也自會有定論,不必我將自己的看法加諸於你。」從前四師叔也曾與自己說過,許多事情,只有自己親眼看到了,才會沒有偏頗。之所以師尊們並不過多講述從前往事,只有需要講與自己聽之時,才會講出來,並且講述之時,都不帶個人看法。不以此來左右自己的想法,而是讓自己自行判斷。也唯有如此,才真正能夠讓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不偏不倚!

  天邊一點靈光一閃,轉眼那點靈光已來到面前,司馬凌逸伸出手去,那道靈光停在他手掌之上,輕輕閃動。韓一鳴向那靈光望去,只見靈光之中,有著幾個若有若無的字符,卻全然看不懂。司馬凌逸道:「諸位師長,我派掌門已傳回引路符來了,咱們這便動身罷。」他話音一落,手中的靈光便散了開來,如同細雨一般,紛紛灑落在眾人身上。司馬凌逸道:「我先行帶路了,二位師弟,請你們走在最後。」

  那幾個字符真是丁五寫的嗎?丁五不是大字不識麼?韓一鳴不禁意外,再回想那幾個字符,卻是全然記不起它們的形狀來了。沈若復應了一聲,司馬凌逸已騰空而起,當先而去,隨在他身後,各派師長也向著靈山去了,韓一鳴雖說已知平波道人對自己總是為難是因陳年舊怨所致,但卻還是忍不住要看他是何臉嘴,便盯著平波道人細看。果然見平波道人面上又露出憤憤不平的顏色來,不由得有些歎息。這人時刻這樣記著從前過往,卻是放不開擱不下,實在沒什麼意思,但這樣的心思,豈是別人能說得動的?只有自己看透了,想透了,方才能放得開。

  回過頭來,只見沈若復兩眼望著自己,頗有些異樣,便道:「師兄,我有何不妥麼?」沈若復搖了搖頭,口中卻道:「你總與平波道長過不去做什麼?」韓一鳴一愣:「我並未與他過不去呀!」沈若復道:「師弟,你言語上刺他兩下,倒也沒什麼,咱們是什麼修為,萬萬不可與師尊們相比。要我也做不到心如止水,但這位道長可有些為老不尊的意思,別說是你,連我不知你們有什麼過節的,都有些看不入眼去。可你總是去看他,便有些放不下的意思了!何必呢?咱們要在意的事情多了,何必將心思都浪費在這老道身上!」沈若復的言辭也頗為不客氣,韓一鳴呆了一呆,沈若復說得沒錯,平波道人是因了自己不知的從前總與靈山過不去,自己雖不似他,卻是總是留意他的行止,實則也是一種放不下。沈若復若不說,自己還總不察覺。他一說,才知自己總是留意這老道,也頗是有些放不開的樣子了。

  不禁微微搖了搖頭:「唉,多謝師兄提醒!」沈若復道:「這有何可謝的?我不過隨便提醒一句罷了。依了我的性子,全然不必將他放在心上。」韓一鳴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總以為平波道人無時無刻都想與我過不去,但師兄提醒之後,我才察覺我對他實在也有了放不下的意思。從今往後,再不將他的舉動放在心上,如師兄所說,何必將心神都浪費在這老道身上。」沈若復道:「就是,師弟,我再告訴你一句話,讓他自己跟自己撕扯去,什麼時候實在看不過去了,單獨放個對,就算打他不過,也很能出心中悶氣。青山綠水,日子長久,還怕沒有贏的一天麼?」韓一鳴也不禁一笑,道:「是。」

  沈若復四周望了一望,猶豫片刻,道:「師弟,有許多事情,我說不出來。但我已察覺有些異樣了,不知你察覺了沒?」韓一鳴愣了一愣,四週一望,這裡乃是山腰接近山頂之處,四周並無道路。想來不會有人來,定了定神,也不覺有異,便道:「師兄,你是說這裡現下異樣麼?」沈若復對他看了片刻,道:「嗯,不是!我也不知我看到的端倪是對是錯,但我確實隱約察覺不對了。怎麼,師弟,你全然沒查覺麼?」頓了一頓,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該如何對你說,但願是我錯了。」

  他這幾句話聽得韓一鳴一頭霧水,再想要追問下去,他卻不說了,只道:「咱們走罷,這裡也不是什麼善處,不可久留。何況各派師長都已到靈山去了,咱們也該追上去才是。」



第十九卷 滅 四一四、漩渦


  韓一鳴還想再問,他卻搖了搖頭執意不肯再說,自己在一邊召出寶劍來,飛入天空去了。韓一鳴心知再問不出什麼來,他執意不答,自己也就不必追問了。只不過這小師兄向來都是快人快語,今日怎麼吞吞吐吐起來了。但想這裡也非善地,他不願多說什麼,也在情理之中,若是當說之話,性情爽快的他必定不會如此吞吞吐吐。只能等回去再問了。也召出鳴淵寶劍來,直追上去。
  一路上,韓一鳴都在奇異,那引路符果真是丁五書寫的麼?丁五真會寫字了麼?可是自己從來不曾看見過他動筆。並且那幾個字符雖已不太記得了,但卻全然不是自己識得的字,可是奇異之處便在這裡,自己一望而知是字符,卻不能辨認,也足夠奇異了。

  正想間,忽然一隻手橫過來,將他一攔。韓一鳴一看,沈若復兩眼望著前方,卻不言語。他也立時便向前方望去,這一看,不禁目瞪口呆。不知何時,前方已不見了天空,只有大大小小的灰色漩渦在慢慢旋轉!愣了一下,向下望去,下方也沒有了大地,同樣是灰色漩渦。韓一鳴愣了一愣,向沈若復看了一眼,沈若復也恰好對著他望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一時之間不辨方位。前方不止沒有了天空,連先前隨在司馬凌逸身後的諸人也沒了蹤跡。他們二人便被留在了這奇異之地。沈若復對著眾多慢慢旋轉的漩渦看了片刻,將臉偏開了,道:「不能看了,再看有些頭暈。」他不說還好,一說之下,韓一鳴也覺有些頭暈,不敢再看,也將目光調開。

  沈若復道:「師弟,咱們怎會遇上這個?莫不是……」他咬住了半截話語。韓一鳴卻已知他不說的話是什麼了,不禁也暗自留心。他們在仙塵派內,並無異常。雖說他們二人修為皆淺,但當場有那許多前輩師長,若有什麼異物接近,想必不會全然不知道。再者韓一鳴也見過修為高的神魔,詰利摩訶不就是其中之一麼?他來臨之時,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預兆或極其細微的動靜被自己察覺。要是有什麼在自己全然不能察覺的情形之下挨近自己,那對方的靈力也太強大了,強大到了自己無法察覺的地步!

  韓一鳴靜下心來,對沈若復道:「師兄,你先等我看上一看。」強壓住心中的不安,慢慢吐納片刻,閉目寧神,不多時心緒已平緩下來。過得一陣,慢慢睜開眼來,對著前方眾多慢慢旋轉的漩渦看去。那許多灰色的漩渦原來都是灰色的雲在旋轉,但不知為何卻會分成大小不等的許多漩渦,只是都越轉越慢,漸漸透明,韓一鳴一眼便看透過去。這些漩渦之後,竟然還有著數不清的漩渦,但隨著他眼光看到,也慢慢變得透明起來。

  忽然在那層層疊疊的漩渦之後,一隻滾圓的眸子閃現出來!韓一鳴大吃一驚,這只眸子金光燦然,似乎自己曾在哪裡見過,正對著他看來!青龍!韓一鳴顧時背心出汗,這種金色的眼眸極其少見,他曾被青龍盯著看過一眼,險些連命都丟了,不料這個時節,竟會又遇上這只眸子!青龍,青龍又來了麼?

  他呆呆定在空中,心頭千頭萬緒,小乖、金蛟、白龍一一閃現心頭。小乖也是青龍的心頭大患,遲早青龍會找上門來。韓一鳴經歷了白龍的過往之後,全然不認為青龍會網開一面,放過小乖,只不知它會何時找上門來。這些日子以來,靈山也是多事之秋,他忙碌之極,想起小乖來的時刻並不多,即便想起來,也是片刻之後便忘記了。

  但這時一看這只圓眸,卻是立時便擔心起小乖來了。小乖,雖說聽大師伯說已不在靈山之上了,但他還是有些擔憂,小乖若是落入青龍掌中,必然是有死無生的!難道青龍知曉了自己與小乖相近,尋不到小乖,前來尋自己了麼?他還未想完,沈若復已道:「師弟,如何?咱們……」韓一鳴哪裡有與他說話的心思,兩眼緊緊盯著那只圓眸,雙手禁不住握成拳。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小乖交在青龍面前,它的父母已然去世,還換不來它的生麼?

  那只圓眸一動不動,似乎是看著韓一鳴,又似乎不曾看他,而是穿透了他的身軀看著他的後方那廣闊的天空。韓一鳴甚而不知那只圓眸的遠近,只見它一動不動浮在空中,沒有活物的樣子,本來提得緊緊的心,又微微放下了些許。

  他不動不出聲,沈若復也不問不動,卻暗自戒備。韓一鳴對著那只圓眸細看,全然忘記了看見青龍的金睛要避開的說法。忽然所有的漩渦都旋轉起來,卻都是向著同一個方向旋轉,韓一鳴雖說並未仔細看那些漩渦,但餘光掃到,還是頭暈起來。這許多漩渦之內的雲層都旋轉起來,還真有些頭暈目眩,不能自持。

  他正自頭暈得不行,勉強站立,忽然那許多漩渦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眼前又是藍天白雲,但韓一鳴卻是眩暈得連頭都抬不起來!原來看了這許多漩渦之後,便是漩渦消失不見了,他還是暈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他閉著眼睛,眼瞼之內的黑暗也全都旋轉不止,緊咬著牙關,依舊覺得自己慢慢向著一邊倒下去,用盡全力,卻是根本就穩不住!全然沒有了從前駕御鳴淵寶劍時的穩如泰山!

  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來,才見自己與沈若復面對面凌空站著,沈若復也是雙眼緊閉,一隻手握著他的寶劍,另一隻手握成拳,輕輕捶打自己的眉心!韓一鳴一望便知這位小師兄也與自己一般不眩暈不止,四週一望,忽然聽下方有人叫道:「二位師弟,你們還在上面幹什麼?快些下來!」

  韓一鳴低頭一看,下方白雲繚繞,白雲之下,一個人正對著他們招手。
omplv001 發表於 2008-3-30 06:54
第十九卷 滅 四一五、尋仇


  韓一鳴定了定神,這才看見下方一座山峰隱藏在雲霧之中,而山峰邊緣露出來的一座白牆青瓦的屋子,看上去十分眼熟。而站在那屋前招呼自己的,正是大師兄司馬凌逸!
  愣了一愣,醒悟過來,那便是翠薇堂!韓一鳴若不是看見翠薇堂,還要猜測半晌,這時看見了,心頭一鬆,卻也是差點便跳了起來,伸手拖了沈若復,便向下落去。沈若復想來還是眩暈不止,雙眼緊閉,驟然間身子向下墜去,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韓一鳴也不管他,只是飛快向下墜落,片刻之後,已落在翠薇堂前。

  他鬆開拉著沈若復的手,沈若復「撲通」一聲便倒在地上,口中還在大叫不止。韓一鳴無暇顧及他,便對著司馬凌逸跑去。這裡一邁步,身子便重重倒在地上,韓一鳴莫名其妙,伸手在地上一撐,卻是撐不起來,他雖不是那樣眩暈了,卻還恢復平時的平穩。司馬凌逸跑過來道:「沈師弟,小師弟,你們沒事罷?」韓一鳴哪裡還管有事無事,先道:「大師兄,青龍、青龍、尊者來了!」司馬凌逸一愣,韓一鳴道:「就在上面!」他焦急不堪,卻見司馬凌逸愣了一愣,抬頭看了看上方,轉而對他們道:「師弟,你看錯了,那不是青龍尊者。」

  韓一鳴一愣,不是?兩眼望著大師兄,想要質疑,卻是開不了口。不知為何,話到了口邊,卻是說不出來。便在這時,沈若復止住叫聲,坐起身來,四周望了一望,道:「咦,果真回來了!我聽小師弟叫大師兄,還當是我聽錯了呢!」韓一鳴見他坐起身來,伸手在地上一撐,這下撐住了,連忙爬起身來。正要說話,卻聽司馬凌逸「噓」了一聲,伸手向著翠薇堂指了指。韓一鳴立時縮口,大師兄帶了這許多前輩師長同來靈山,自己有什麼事,還是私下裡小聲說才好!

  與沈若復一同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卻仍忍不住擔心,悄聲對司馬凌逸道:「大師兄,我果真是看錯了麼?那圓眸不是尊者的麼?」司馬凌逸道:「你只看見一樣東西便能斷定是尊者麼?」韓一鳴一愣,司馬凌逸道:「確實不是尊者,難道那樣的圓眸只有尊者才有麼?」一句話點醒了韓一鳴,猛然想起,與青龍一般有著圓圓金色眸子的,還有靈山之上,雪峰之畔的那美麗靈獸!

  司馬凌逸道:「驍鰩不在靈山了,靈山的防備少了一道,但不見得便沒有了新的防備。好了,我不與你說了,這時不是說話的時刻。」韓一鳴憶聽見翠薇堂內傳來話聲,便不再問,正想走開,忽然聽堂內有個聲音道:「那咱們還是要舊事重提了麼?」

  這個聲音聽得不多,韓一鳴居然分辨不出這是哪一位師長在說話,不由得停下了腳步,這個時候,只要是有關於往事的,他都會仔細聆聽,畢竟他所瞭解的往事,實在是太少太少了。只聽陳如風的聲音道:「靜軒道兄,你要說是舊事重提,那便算是舊事重提罷,只不過我卻不能認同這個看法。」陳如風一開口,韓一鳴便想了起來,這個靜軒道兄該當便是吳靜軒道人,只不過自己聽他說話聽得不多,雖說也不是完全不曾聽到過,但因聽得太少,片刻之間想不起來。只聽靜軒道人道:「魔星成長總需要時日,你們見過魔星於無聲無息之中成長的麼?連他的半點魔力都感受不到,咱們也白修行這些年了!因而我不認定這是魔星所為!」

  他一言既畢,翠薇堂內便議論紛紛,聲音嘈雜,哪裡辯識得清楚。韓一鳴一聽「魔星」二字,禁不住便不再向前走去,暗自思忖,難道果真又要出一個青衣少年麼?他見過的所謂魔星,統共也就一個,便是那青衣少年。他是魔星麼?看眾人追在他身後,他或許是,看他不聲不響便將自己仇人殺了個乾淨,他或許是。可是他那樣相助自己,又不似一個魔星所為。魔星不是該殺人如麻、毒心辣手麼?

  如若他是魔星,那韓一鳴倒但願這世間多幾個這樣的魔星,能分清善惡好壞的魔星,自己並不以為是敵。忽然又聽黃松濤的聲音道:「可是下這樣的辣手,實在不是一個正經修道之士所為,不是麼?」眾人不禁默然。連站在外面的韓一鳴都禁不住歎了口氣,玄樞道人道:「現下還爭論這些做什麼?不論是道是魔,這樣一舉便滅了仙塵派,都不是什麼好事。便算是得道高人,咱們所不能知的得道高人一舉滅了仙塵派,他也不能算是得道高人了。該算是魔了。我只是奇怪,仙塵派並不招惹是非,鶴翔道兄這幾百年來都深居簡出,不以修為恃強,怎麼會是他老兄遭遇此事呢?」

  韓一鳴雖不知鶴翔道人是怎樣的人,但鶴翔道人的不惹是非,他也是知道的。屠龍,鶴翔道人自然也帶著門人去了,青龍傳令,誰敢不去?但他卻是默默無聞,韓一鳴幾乎就不記得自己與他有過什麼交道,除去路上的幾次偶遇時的行禮。別的時候,他便如隱了形一般,讓人視而不見。也或許是自己那時也是心思混雜,身邊人來人往,不曾將心神拿來注意此人。但此人不引人注目,便也告知自己,他果真是個避事避禍之人!

  這樣的人死了,當然會讓眾人意外。並且他的死法,是那樣的離奇古怪。正想間,只聽翠薇堂內又傳出一個聲音來道:「依我看,這該是尋仇!」這個聲音十分年輕,卻是韓一鳴十分熟悉的,乃是元慧!韓一鳴心頭一凜,元慧果然是機靈到了極點。自己於仙塵派的死法是萬分不解,此時一聽他出聲,心頭的疑惑都解了開來。那樣奇異的手法,看似十分簡單,細細一想,不禁毛骨悚然,將別人的骨骼全都剔除,若是那時鶴翔道人還活著,那他的痛苦與食肉寢皮並無差異,確實像極了尋仇。


第十九卷 滅 四一六、遺骨


  若不是有仇,何必這樣去折磨一個人呢?韓一鳴自己前不久就在臆想之時對自己那已不在世間的仇人施以種種毒辣手段,現下想來,比起那一具皮囊來,手段實在是拙劣得很!本來麼,自己也沒什麼見識,這時再細想鶴翔道人死成這樣,的確有些似是尋仇。不然人都殺了,還有必要用手段將他全身的骨頭都一一抽出來麼?並且抽得看不出傷口痕跡!
  猛然聽屋內平波道人的聲音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鶴翔道兄從來不與人結仇,什麼尋仇?沒有親眼見,可不能亂說。難道是你親眼所見麼?」他說得又急又快,韓一鳴一聽平波道人出聲,便搖了搖頭,卻聽元慧的聲音道:「道長所說極是,我也不曾見過鶴翔道長與誰過不去過,鶴翔道長的謹慎也是人所共知,只不過我卻想不明白,既然如此,為何道長會死得如此離奇呢?我雖沒什麼見識,但我仔細看過道長身上,除去眼耳口鼻,似乎並無傷口,但我並不相信,又看了好一陣。」韓一鳴也仔細看過鶴翔道人的屍首,此時想起來還忍不住有些汗毛直豎,那只碰過那具皮囊的手還有些微微發麻,讓人胸悶欲嘔。

  平波道人道:「那,你又看到了什麼?」元慧停了一停,道:「可我看鶴翔道長的頭頂發間,卻有一個小小傷口,被血封住了,那血口有撕開的模樣!」韓一鳴一愣,他也看過鶴翔道人的屍首,但那具屍首太過噁心,他提起來後便不曾細看,而是由沈若復看的。轉頭一看,沈若復已不見蹤影,連司馬凌逸都走開了。只有自己還站在這裡!想要趕回靜心院去問沈若復,卻又忍住了,此時走開,便會漏聽許多談話,若是與此事無關,倒也罷了。但此時聽來,卻是不會無關了。索性站在原地,仔細聽上一聽,說不定還能聽到自己不曾留意之處。

  只聽翠薇堂內眾人都沒了聲息,半晌之後,才有一個聲音道:「你,你果真沒有看錯?」微有些異樣,想來也是震驚非常,卻是天花道人的聲音。元慧的聲音道:「我也以為我看錯了,還請了明晰師兄一同來看。諸位師長若覺不可思議,不妨問問明晰師兄。」韓一鳴立時向著翠薇堂看去,相信此時,人人都看向明晰,要自明晰身上看出點什麼來。

  只聽明晰沉穩的聲音道:「元慧掌門說得不錯,起先我也不曾留意。後來元慧掌門叫了我再看,我又細細看了一回,鶴翔道長的頂心發間,有一個指頂大小的血點,雖說沒有鮮血滲出,但四周都有撕裂的模樣。只是那個口子小而又小,不是看得很分明便是了。」平波道人道:「元慧掌門,你的意思是……」

  他說了一半不說,意思便是要等元慧出聲,元慧停了一停道:「我也沒什麼見識,但想這個血點這樣奇特,而鶴翔道長身上又無有傷口,說不定道長全身的骨頭,便是被從他頭頂剝了出來。肯這樣花心思花功夫,下辣手的,不會是無緣無故之人。因而我想,或許是尋仇也說不定!」韓一鳴不禁點了點頭,不禁佩服元慧,他果然聰明之極,連極其細微之處,都不曾放過。這裡諸人都一同前去,卻都對那個小小傷口視而不見。也許便因那具皮囊讓人人都有些噁心,因而眾人都不曾細看,但元慧卻看得這樣清楚明白。

  堂內寂靜無聲,想來此時若是那具皮囊沒有化為灰燼,定會被搬至眾人眼前細看了。半晌,陳如風的聲音道:「這便有些令人想不通了,雖說幾百年前,鶴翔道兄有些性情張揚,說不定會惹事生非,但這幾百年來,均是十分內斂。謹小慎微一詞用在他身上,那是再恰當也沒有了,我也不曾聽說他結了什麼仇人呀。到底是什麼樣的仇怨,要令他死前受這樣的苦楚?」他話音未落,天花道人已道:「陳道兄,你如何得知他是活著受了苦楚,還是死了才變成這樣的呢?誰知他是活著被抽離了骨頭,還是死後被剝走了骨頭呢?」

  韓一鳴暗自想道:「活著被抽離骨頭與死後被剝走了骨頭有何分別呢?」正想到這裡,只聽屋內平波道人道:「此事想來是死後被剝走了骨頭罷!」屋內半晌無人出聲,過得一陣,元慧道:「平波道長,我是後生小輩,實是有些想不明白,為何是死後剝走了骨頭?」只聽平波道人道:「我與天花道兄都只聽到鶴翔道兄的一聲尖叫,便再沒了聲息,若是活著被抽離了骨頭,那疼痛豈是能忍耐的,豈會只叫一聲?以他的修為,不會叫不出聲來罷,只怕一連串的慘叫叫得人人皆知了。」

  元慧的聲音道:「道長若是死後被剝走了骨頭,那還好些。我從前聽說,若是活著被剝走了骨頭,他的遺骨之上,就會封著他這一生大半的修為。若是運用得當,這遺骨可是厲害非常的。那咱們不是更加後患無窮了麼?」平波道人道:「元慧掌門,你說的固然沒錯。但你可想過,若是你遭遇此事,你是會任對方宰割麼?鶴翔道兄可是近千年修為,不見得連你都知曉的事情,他不知曉罷。再者,他的弟子不能反抗,可不見得他也會束手待斃。換了是你,你會束手就擒麼?若是知道自己不是對方的敵手,你會如何呢?我猜想,他便是不願將自己遺骨落入對方手中,以致遭此慘禍的!」

  他這樣一說,韓一鳴也覺有些道理,元慧不再言語了,卻聽陳如風道:「嗯,便算是如此罷,事已出了,前因已可以不必提了,但後果卻是要咱們仔細去想的。這遺骨,卻是不能就這樣聽之任之沒有下落,太過邪異危險了。」他話音一落,便聽玄樞道人、黃松濤等都道:「那是!此事出得蹊蹺,若是連那平素不招惹是非之人都遇上這樣殘酷的手段,那咱們豈不是早該死在他之前了。只怕還要比他死得慘上萬倍!若然再有什麼邪異的法子加之於那遺骨之上,咱們與門下弟子的處境大是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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