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道魔傳 作者:匪兵兵 (連載中)

 
CRUEL 2007-8-26 23:18:0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7 3710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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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滅 四一七、妖孽


  韓一鳴這才明白,眾人心中皆有懼意,因而才到靈山來相商。黃松濤、陳如風倒還罷了,那平波道人最是惹事生非,天花道人也全然沒有得道高人的樣子,還有吳靜軒,不論怎樣看,都覺他們游手好閒,能好端端活到今日,也算是不得了啦。也虧了這些人都是修行中人,道行、境界都非比常人,才真能不與他們計較。若是換了自己,早已與平波道人打過幾架了。或許是因了鳴淵寶劍在手,膽氣大壯的緣故,韓一鳴對平波道人,當真是越來越看不順眼了,想起沈若復的勸解,咬了咬牙,這裡這許多師長都寬容他,自己在旁邊憤憤不平又能有什麼結果?
  片刻之後,又聽堂內平波道人那萬惡的聲音又道:「咱們還是早些去將鶴翔道兄的遺骨尋找回來,入土為安罷。他好歹也修行近千年,若果真是有人居心叵測,拿了他的遺骨去煉個什麼利器來與咱們為敵,咱們到時還要大費周張,還是及早找回來的好。」一語說畢,堂內天花道人等,都各自稱是。韓一鳴倒是大出意料之外,自他識得這許多人,還未曾見過這幾個人都異口同聲將何事應承下來。往往都會有人說出異議,今日他們的異口同聲倒令自己十分驚異。想再聽下去,只聽陳如風道:「出門尋訪?這回諸位的打算是要結團成伙的去呢,還是各自前去?」

  黃松濤的聲音道:「我的建議,乃是大家分開來去。人不宜多,分頭行事好些。畢竟這不是什麼好事,並且鶴翔道兄死得蹊蹺,是什麼導致他死得那樣古怪,我等一無所知。成群結伙,只怕會驚動咱們並不想驚動的物事,還是分開來去的好。一來不驚動它,二來嘛,便是那物事要為難咱們,咱們分得散,它也難以一網打盡。」陳如風的聲音道:「黃道兄這乃是漁網計。雖說散了開來,卻並不是散得如散沙一般,也好也好。不過,我卻有個想法,鶴翔道兄近千年的修為都在片刻之間就死於非命,咱們門下這些弟子,都去找尋,豈不是去一一送死?雖說將來我們也許會被他為難,但道魔之爭,不是自古以來就有麼?弟子們修為不夠,前去面對這樣一個魔,與白白送死有何異呢?」

  眾人都默然,陳如風所說,便是此事的真實面目。不遇上還好,遇上了,只有送死的份兒。仙塵派的弟子沒有活下來的,那別派的弟子也不見得能夠逃脫生天。只聽平波道人道:「那,依陳道兄的意思,咱們就該等死不成?」陳如風道:「我也並非就是那個意思,只不過我好生矛盾,橫豎都是死,我卻見不得弟子們這樣去送死。假如咱們都沒有還手之力,他們呢?只會死得更慘!」卻聽天花道人的聲音道:「道兄這就是婦人之仁了,若是只是和犧牲少數弟子,保得大多數弟子平安,那這少數弟子的犧牲也值了。」此言一出,堂內眾人都紛紛道:「果然如此!」只是片刻之後,又聽陳如風道:「只是咱們到底是去尋找何物呢?是尋訪鶴翔道兄的遺骨,還是尋訪這不可知的物事?」靜玄道人道:「唉,難道鶴翔道兄的遺骨與這不可知的物事還會分開了不成?這不是更加難以察訪麼?再者,這物事到底是什麼?不會是咱們從前所說的魔星罷!」

  話音未落,便聽平波道人的聲音道:「怎麼還在這個上面纏繞不清呢?該當不是魔星,魔星的魔力乃是一點點增強的,這些時日以來,咱們有誰察覺有未知的魔力增強呢?」陳如風道:「的確是沒有!便是在屠龍途中,除去白龍與金蛟之外,都不見哪裡有這樣的靈力凝聚。」平波道人道:「嗯,那便不是魔星!而是妖孽!」

  妖孽?韓一鳴聽得精神一振,說到底,他自己也不知何為妖孽?詰利摩訶?那是入了魔道,不該算在妖孽之內了。妖孽二字,聽在耳中,想到的卻是些奇異的圖形,比如那個幾百年的杏樹成了精,倒還與妖孽掛得上邊。只不過它似乎不曾害過人,不能以妖孽稱之。正自浮想聯翩,黃松濤的聲音已道:「說到妖孽,咱們的看法不一而同。但若是妖孽能夠有這樣的修為,在片刻之間令鶴翔道兄遭受那生不如死之痛楚,也太過強大了。倒是不得不小心才是。也不知鶴翔道兄怎會惹了這樣的妖孽,到頭來死於非命。」平波道人的聲音道:「既是妖孽,便是咱們的對頭,惹與不惹,只怕它們都要尋上門來的。倒不見得是鶴翔道兄與他們過不去了,它們才來與咱們過不去的。」

  韓一鳴倒不知所謂妖孽與魔道有何區別,聽得入神,便不走開,索性站在原地接著聽下去。只聽陳如風的聲音道:「唉,說起妖孽來,咱們剷除的也不少啦。時時刻刻,都有各派弟子在塵世間走動。遇上所謂害人的妖孽,只怕都不會袖手旁觀,只是何時出來這樣一個厲害的妖孽呢?怎會我們全然都不知曉?」他一語未畢,已聽平波道人道:「妖孽便是妖孽,難道還分什麼不害人的和害人的?便是不知才可怕,知道了還有什麼怕的。」陳如風道:「平波道兄,咱們是人,可以修行,那別的物事便不能修行了麼?也有修行了並不害人的異樣物事呀,只怕不能一概以妖孽來論處罷。」

  陳如風如此一說,韓一鳴便想起紫裳與白櫻師叔來。白櫻師叔當然不是妖孽了,她已全然是一個人了。只是冰冷些,但卻絕對不會在該出手之時袖手旁觀。可是平波道人這話,還真就將她們也歸於妖孽之中了。不禁有些不憤,正想及此處,只見翠薇堂前多了一個人。一身素衣,身形苗條,烏絲輕挽,正是白櫻。韓一鳴一愣,只見白櫻面色頗為不豫,背對翠薇堂大門站著,眼角對著翠薇堂一掃,轉眼已消失不見了。

  


第十九卷 滅 四一八、挑釁


  只聽堂內陳如風的聲音道:「道兄,你這說的是什麼話?白櫻道長生生被你氣出去了,雖說你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此事真是不能一概而論的。白櫻道長,白櫻道長。」想是他要追出來,韓一鳴不禁心頭有氣,平波這惡道人,是否總是要壓人一頭呢?對白櫻師叔都看不順眼,白櫻師叔已是最不涉足世事之人了,他還有何看不順眼的?
  停了一停,只聽堂內各人都紛紛說平波道人說話太過武斷,以致傷了白櫻。韓一鳴卻覺白櫻師叔是厭惡平波道人,這才閃身離去的。換了是自己,這噁心道人的話真是一句都不願聽到,早走早好!讓他一個人嘀咕去!

  或許是眾口一詞,都是指責平波道人,平波道人的聲音忽然高了起來:「哈,難道我說的不對麼?紫裳是因何被逐出靈山的?這就不必我再提起了罷。也是妖孽一個,留在這世間,遲早都是禍害。」韓一鳴倒不為紫裳打抱不平,但一聽這話,也忍耐不住了。這惡道人全然就是張口亂噴,滿口毒汁,令人氣憤。俗話說的好,揭人不揭短,紫裳也算是靈山過往之中的短處了,想來別人都避之唯恐不及,這惡道人卻是非要提起不可。

  韓一鳴不禁氣塞胸臆,雙手握拳。此刻平波道人若是站在他面前,只怕他又要拔劍相向了。卻聽一個粗壯的聲音道:「平波道長,我是靈山後輩弟子,理應叫您一聲道長。請問道長是在此商議所謂的妖孽之事呢?還是想訴說我靈山的過往不是?」韓一鳴一愣,這粗壯的聲音正是丁五。一直不曾聽到丁五出聲,還當他不在其中。

  平波道人冷冷地道:「你雖已是靈山掌門,但你仍是一個後輩弟子,便敢這樣對我說話麼?」只聽丁五的聲音道:「道長說的是,我確實是後輩弟子,不過我也是靈山掌門。道長說起妖孽,原也該說。但怎地會扯到我白櫻師叔身上?又為何要扯到紫裳道長身上?我無知無識,不知道長是何意圖,道長不妨說得清楚明白些,我也不必多費心思猜測了。」韓一鳴不禁冷笑,丁師兄雖說不識書字,卻不見得果真便無知無識。只不過他熟知丁師兄的性情,他的問話中果然沒有什麼深意,只是維護靈山罷了,但卻果真會令那惡道人無言以對。當著各派師長,那惡道人總不會明說:「我便是看你們靈山不順眼,我便是要讓你靈山無安寧之日!」便是他敢想,他也不會就此明白地說出來!

  果然平波訕訕笑了兩聲,道:「丁掌門,好大的氣魄呀!我並無他意,還請丁掌門不要介意!」他特意將「掌門」二字咬得極重,頗有諷刺的意味。韓一鳴一聽,又有些火起。只聽丁五的聲音道:「道長若無他意,那便請不要再提了。」這裡話音未落,便聽陳如風、黃松濤道:「嗯,那是,咱們還是言歸正傳,接著說罷。」想來丁五一句直言令平波道人狹窄的心胸更加狹窄,他們不欲平波道人更添閒氣,便出言插話了。

  韓一鳴心知平波道人本是極小氣之人,丁師兄又是小輩,丁師兄是不會將這些言語放在心上,可平波道人卻未必便會見勢收篷,不禁擔心起來,這惡道人要是動起手來,丁師兄便會吃虧。正想拔出劍來,便是在堂外,只要小心防備也不會讓平波道人欺負了師兄去。便聽平波道人冷笑道:「丁掌門,你靈山的過往,我便提不得麼?我偏要提,誰讓你靈山出此一個妖孽呢?妖孽是會為害人間的,你們不將她除個乾淨,反倒將她放在世間,豈不是要任她為害他人麼?」

  這惡道人果然不識好歹!韓一鳴聽得火起,手指捏緊了劍柄,若不是顧慮著自己衝入堂中與平波道人針鋒相對會給丁師兄帶來不便,早已衝入去了。想來丁師兄是晚輩,因此平波道人膽敢這樣明目張膽地言語撩拔欺負。正氣得不知說什麼好,一個聲音道:「平波道兄,你果然是帶了滿腹怨氣來尋我靈山不是的。好好好,我也正要尋你的不是,我也滿腹怨氣。我靈山新任掌門輩份上矮你這樣多,不便與你一般見識。我厚起面皮來,咱們說道說道。你害死了我靈山女弟子劉欣竹,我那時想著你修為少了二百年,不便與你計較,還沒與你算帳呢,你倒來撩拔了。是不是咱們現在就好好說道說道?」

  快人快語,聲音清朗,正是趙浩洋。韓一鳴一聽這話,立時深恨自己不能進入翠薇堂去看個究竟。五師叔是武修,定然不會如二師伯那樣忍得。想當時若不是二師伯攔著,只怕早便與平波道人打出個高低上下來了,連自己都險些被這惡道人氣得半死。這時五師叔的針鋒相對,令韓一鳴的擔心放下不說,還覺十分痛快,十分解氣。

  卻聽平波道人冷冷地道:「哈哈,你當我怕你不成,你將我兩名弟子都殺在那蟲蜃當中,我還未來尋你,你倒尋上我了。」卻聽趙浩洋道:「我自然是尋上你了,我可沒有我師兄的寬宏大量,我向來錙珠必較、涯眥必報,讓了你只是不與你一般見識,給我師兄呢面,卻不是怕了你。你挑釁我靈山掌門,便是長輩,我也忍不得。道兄若有什麼怨氣,只管衝著我來便是。我不去惹你,但你只管衝著我來便是,我等著你!」韓一鳴心知這位師叔便是直心漢子,說話再耿直也沒有了,這話必定會激得平波道人激氣。卻也好,壓一壓平波道人的囂張氣焰,也令他將來不敢再這樣挑釁。

  果然平波道人聲氣都變了,十分不快:「好!好!你等著。咱們長長的日子大大的天,有的是相逢之日,現今我也無暇與你計較。但過了這些時候,我必然前來尋你。」

  
omplv001 發表於 2008-3-30 06:56
第十九卷 滅 四一九、贊同


  屋內眾人都道:「二位真是越說越遠了。閒話少說,咱們還是說妖孽之事罷。」陳如風道:「這個時節,你們二位卯上了,又有什麼意思呢?此時當務之急,要麼找到頭緒,要麼找到鶴翔道兄的遺骨。因咱們不知這妖孽下來會是怎樣的做法,是與咱們過不去呢,還是又潛心修煉?但無論如何,它怎樣做於咱們都不是好事。誰知它何時再現,下次為難哪一派?只怕它不論為難哪一派,都會帶來滅頂之災。我認為還是咱們還是早些出動的好。我今番回去,便將弟子們都陸續打發下山去。」
  他話音未落,便聽靜玄道人道:「這是否太著急了?要這樣快麼?」卻聽陳如風道:「或許是急了些許,但我已想過了。早些將弟子們打發下山去,便是這妖孽尋上門來,也不易讓我派遭遇滅頂之災了,說實在話,能在瞬息之間便將翔鶴道兄擊殺的妖孽,其修為可不是咱們能夠臆測的。別說弟子,便是咱們與它迎面碰上,只怕也討不著絲毫便宜。鶴翔道兄的修為也不低了,竟然在無聲無息之中被那妖孽得了手,還拿走了他的遺骨,只怕會有更多不測在後。我無能保全弟子,不如讓他們分散開了,走得遠些,也是避禍之意。我意如此,說個清楚明白,倒也不怕你們笑話了。」

  韓一鳴聽得一驚,竟然到了這一步麼?但想鶴翔道人也是一派之長,竟然是死成那樣!想來他的修行也不會低,至少不會比幾位師叔差到哪裡去,死前卻似乎連還手之力都沒有,還真是令人不勝唏噓。再聽堂內各派師長都道:「唉,道兄說的極是。」又是極少有的異口同聲,卻似乎都已暗暗讚同了陳如風的打算,弟子們下山已不為別的,竟是為了避禍了。想來都是無奈之極,不得不為之。

  聽著翠薇堂內眾人又說了幾句,都已有了離去之意,韓一鳴也不便再站在外面聽下去,便向翠薇堂後走來。他腳步快,不多時已到了靜心院門外。靜心院一如往常,天空蔚藍,白雲輕盈。不過一夜間,同一片天空之下,靜心院安謚如前,而仙塵派卻被滅絕得無聲無息,心中不禁感歎浮生百劫。

  在院外站了一陣,穿過院門,走入屋內,竟然驚見屋內竟擠了好幾位師兄。先便聽沈若復道:「陸師兄就不要問了,這又不是什麼好事,要是我,還願意一眼都不看呢!極其噁心!」卻聽陸敬新道:「唉,說來也是有些神乎奇神了,這樣便死了,還死成這樣的慘狀,我只當是別的師兄弟與我說笑了,不想竟是真的。」

  沈若復正煩不勝煩,抬頭看見韓一鳴進來,忙道:「陸師兄,你去問小師弟罷。」韓一鳴一聽,已知他被眾人纏住了問鶴翔道人之事,立時便道:「我只是提起來給沈師兄看,我可不敢看,瘆人得很!」陸敬新滿臉同情:「小師弟,還真難為你了。」韓一鳴只要師兄們不來纏著自己問個不休便好,鶴翔道人的死狀,真是想起來都要作嘔不住,還是少提為妙!

  忽然看見顧清泉也在其中,心中有話想要問他,但礙於屋內人多,不好開口,只得走到一邊去,將背上的鳴淵寶劍解了下來,放在床上。但陸敬新與幾位師兄卻是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的,都一動不動,兩眼望著他,要自他面上望出點什麼來似的。韓一鳴被這許多雙眼睛同時細看,不由得背心出汗。但他一舉一動,都被他們看著,想要不聲不響溜出屋去,看來是難上加難了。

  他為難了一陣,只得道:「幾位師兄,鶴翔道長已仙去了,咱們就不要再在他身後說三道四了。」卻聽陸敬新道:「小師弟,並非是我們多事,實則是你不知道,道長死得離奇,連仙塵派的師兄弟們也都隨著道長去了,我們警惕,這才來問你。」韓一鳴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沈若復已道:「此事想來掌門丁師兄也會警惕的,師兄們便再等一等罷。」韓一鳴卻不是全然不想說,只不過是不想對這許多師兄說。便也道:「此事大師兄不也看得極是分明麼?不如師兄們去問問大師兄罷。我都沒敢細看,不好細說。」

  他與沈若復做好做歹,卻始終不肯提及所見,陸敬新與幾位師兄弟也將他們無法,只得告辭出來。韓一鳴一俟他們出門,便關上房門,搶先問顧清泉道:「顧師兄,鶴翔道長的遺骨不翼而飛,師兄是什麼看法?」顧清泉停了一停,道:「不翼而飛?」韓一鳴點了點頭:「我先前在翠薇堂前聽說這遺骨還分活著取出來與死後取走兩種法子,只不過我不知其間有什麼差別,因而請師兄指點。」

  沈若復也道:「啊,師弟,你果真還聽到了。我在那裡站了一會兒,什麼都不曾聽到,但看你聽得入神,便沒叫你,你聽到了什麼?」韓一鳴道:「唉,其實也不曾聽到些什麼,只是我聽說活著取出骨來與後死取骨,似乎有些不同,我也不懂其中有何分別,特來請教師兄。」顧清泉道:「鶴翔道長的骨頭被取走了麼?是活著取出來的麼?」韓一鳴望了望沈若復,沈若復搖了搖頭,韓一鳴道:「我聽元慧掌門說他看見道長頭頂發間有一個指頂大的血口,因而他認為是活著被,被自那個血口取走了身上的骨頭。」

  這話不說還可,一說出來,自己身上都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全身汗毛豎了起來。沈若復道:「啊,元慧掌門看得還真仔細!我便不曾看見,我也不敢細看。疏忽了。」顧清泉眉頭一皺:「果真如此麼?」韓一鳴點了點頭:「元慧掌門還請明晰師兄也看了一回,明晰師兄也看見了。」顧清泉道:「按理說,殺人不過頭點地。這樣做為,實在是奇異。莫非是對方想要鶴翔道長身上的骨頭派上什麼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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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滅 四二零、難說


  沈若復道:「若是要骨頭,大可不必這樣費事罷。全從頭頂一個小血口剝取出來,咦,我是不能再說了,說得我汗毛直豎。」顧清泉道:「嗯,這也是個說法。我曾聽說,有些異術,是能將這種有靈氣的骨拿來熔煉成兵刃的。」韓一鳴「啊」了一聲,忽然想起自己的鳴淵寶劍裡不就有種熔煉之法麼,鳴淵寶劍之內,有著彌蕤與鸞鳥的靈氣,既然師祖能夠用彌蕤的皮與鸞鳥的怨靈煉成鳴淵寶劍,那麼說不定便會有人用鶴翔道長的遺骨煉成異樣兵刃。
  說來也怪,想到異樣兵刃,就心頭一陣發毛,似乎那便是鶴翔道長的遺骨。鳴淵寶劍並不讓自己覺得毛骨悚然,反而讓自己膽氣越來越壯,越來越覺得它厲害非常,幾乎是無堅不破。但想到有人用鶴翔道長的遺骨煉成異樣兵刃,身上卻一層層起栗,別說拿在手中了。同樣是借用靈力,卻有著天壤之別。同樣是有靈的兵刃,卻是全然給人兩種感受。

  想到這裡,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卻見沈若復也是打了個寒戰。異口同聲道:「這樣的靈刃,死也不用!」顧清泉道:「那是,我也不敢用。再有靈氣,我都不敢去碰。實在是太噁心了。」不知鶴翔道長死後可有英靈?可會扼腕歎息?「太噁心」三字再貼切不過。

  顧清泉道:「嗯,我聽沈師弟說是全身的骨頭都沒了,連頭骨都沒剩下一片,是麼?」韓一鳴點了點頭,那提過鶴翔道長皮囊的手忍不住抽搐了兩下,韓一鳴拚命安慰自己,都已過去了。兩眼看著顧清泉,卻見顧清泉眉頭又皺了起來,半晌才道:「這就難說了,若是借他靈力,法子多了,不必動他骨頭。但若是全身骨頭都沒了,只怕便不是借靈力這樣簡單了。」

  韓一鳴還未出聲,沈若復已道:「那是。」顧清泉道:「可惜不能看上一看,若是我也去了,定然會將鶴翔道長的皮囊割開來看上一看。」韓一鳴本已噁心到了極點,再聽到這句「割開來看上一看」哪裡還忍得住,三步並作兩步奔出屋門去,在外面乾嘔起來。只是這回乾嘔了一陣,才將那噁心壓了下去,轉身進來。

  顧清泉道:「小師弟,對你不住啦,我明知你受不了,還是要說。」韓一鳴不知自己面色有多麼難看,但勉強點了點頭:「師兄請說。」顧清泉道:「只要割開來看一看,便知這骨頭是死前被生生剝離,還是死後被人抽走了。人還未死,剝離皮骨,都會流許多血。但人若死了,血脈不再流通,流的血便不會那樣多了。」

  韓一鳴本來噁心,但聽到這裡,不覺仔細聽下去。顧清泉道:「我未上山前,也是武學世家,多少看過幾本脈絡的書,學了點毛皮,做為療傷保命的基本。人死之後若是時刻隔得久些,還會全然不出血的。嗯,可惜我並未細研醫道,因而只能說個大概。你們將就著聽罷,不要太過苛求。」沈若復與韓一鳴都忘記了那屍首是多麼噁心,聽得入神,都道:「師兄請說,我們不會苛求。」

  顧清泉道:「若是活著將他骨頭自體內一一抽出來,就不止是借他骨頭一用了。抽出這許多骨頭,若是動手,則須時刻。若是用的法術,這法術也太過細緻殘忍了,那只怕果真是尋仇的。令對方痛苦,以解除自己心頭的恨意!」韓一鳴不禁道:「難怪師長們都說要去尋訪鶴翔道長的遺骨,師兄,是否找到鶴翔道長的遺骨,便可辨別是尋仇還是借他靈力?」顧清泉道:「若是尋到了蹤骨,還不止可以知道這些。若是哪位師長眼力非凡,還可看出剝離骨頭用的是什麼法術,由此可以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

  難怪陳如風會問尋找什麼?也難怪眾人都不答尋找什麼。這兩個答案能尋到一個,另一個便已昭然若揭了。沈若復道:「原來如此!確實該好好找上一找,此事的確太出乎意料,若是平波道長……」說到此處,做了個鬼臉:「我倒還想得通。鶴翔道長嘛,我便有些想不明白了。我可沒見鶴翔道長有過輕忽的言行。」韓一鳴心知他那不說之語乃是平波道人遭遇此事,可算活該!這惡道人惹事生非,欺壓同道。早死早好,可偏偏他卻不死,倒是並不張揚的鶴翔道人死了,著實令人想不通。

  顧清泉對沈若復道:「別說你沒見過,連我也不曾見過鶴翔道長做過什麼不妥當之事。你才入靈山幾年,我入靈山的時日不敢與眾位師兄們相比,但與你總能是一比的。我好歹入靈山也有百多年啦,鶴翔道長向來便是十分內斂的,因而這番他遭此不測,也令我十分吃驚。」沈若復道:「師兄,你說會是什麼妖物,如此厲害?」

  韓一鳴道:「這有何可說的,要是知了,咱們還用在此猜測這些時候麼?」沈若復點了點頭道:「那倒也是。不知掌門師兄可會讓咱們下山去尋找。我很是想看一看到底是何物,如此厲害。」顧清泉道:「嗯,難說!」

  沈若復已道:「師兄,若是下山,我和你一路可好,也好多向你學一些。還有小師弟,咱們一路,你、我年紀彷彿,也好有個伴兒。」韓一鳴心中一動,還未開口,顧清泉已道:「若說到學,你不如跟著大師兄,只怕還能多學些。我懂的不多,也不若大師兄那樣博學多識,教不了你什麼。」沈若復看了顧清泉一眼,轉而問韓一鳴道:「那咱們一路罷。」韓一鳴也著實想下山去看一看,但想著大師伯讓自己同他一同看那掌門秘書,未必便會讓自己離開靈山,便道:「我不知我能否下山去,因而不能先應承師兄!」

  沈若復聞言一愣,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才道:「怎麼?你不下山麼?我可是要去的。」
omplv001 發表於 2008-3-30 06:58
第十九卷 滅 四二一、意圖


  韓一鳴也不知怎樣與他說。大師伯帶了自己在聿喜之上看那掌門秘書之時,已囑咐過他,不能對同門說起,因而他雖是早出晚歸,不與師兄師姐們一道修行,卻是從來不曾說起過自己去了何處。便連晚間給丁五讀書,也不曾說起過。說來也有些蹊蹺,也沒有哪位師兄會前來問他。但此時沈若復問起來,韓一鳴不由得一愣,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話來。
  好在顧清泉立時便在一邊接上了口道:「沈師弟,你又問個什麼?須知凡事不是別人要瞞你,乃是不到你得知的時機。時機不到,放在你眼前你也看不到。而修為精進、時機成熟,便是遠隔千里,你也會再清楚不過的。又何必再三追問呢?」韓一鳴聞言一愣,深覺此言不假,言辭之間有著不能言說的玄妙。沈若復也愣了一愣,對著顧清泉看了片刻,才道:「師兄說的是。這個道理我卻是今日才明白。好啦,小師弟,你不再問你啦。你若下山,與我結伴罷。」韓一鳴點了點頭,沈若復道:「唉,不瞞師兄與師弟,我總是覺得有些不明所以之處,自己怎麼想都想不通。也不知這異樣自何處而來,但願只是我……不說了。如同師兄所說,或許還不到時機罷,也望我往後看得更加分明些!」

  各人的修行,只是各人的。韓一鳴也不再問,沈若復又坐了一陣,起身告辭。韓一鳴坐了一陣,看看左右無事,又獨自上聿喜來。秦無方在蒲團之上閉目凝神,韓一鳴先見大師伯不曾看書,便愣了一愣。這些時日以來,大師伯對掌門秘書始終是不曾釋手的,這時不看那本書,倒令自己意外。只是想著顧清泉那句話,忍不住想到掌門秘書,禁不住輕輕搖了搖頭。

  忽然只聽秦無方道:「一鳴,你不必搖頭。」韓一鳴抬頭一看,大師伯已睜開了眼睛,對著自己看了一看,道:「一鳴,你想的那句話,原話說的是,事物的本相永遠在你的眼前,你看它不到,乃是因你的修為與時機不到。修為與時機到了,你便能看見本相了,所以凡事要靜心相對,不偏不倚。」韓一鳴道:「多謝師伯指點。」秦無方道:「你是聽你顧師兄說的罷,這句話我在百年之前對他說過,那時他性情有些急燥,修行的進境極其緩慢,又恨不得一步登天,因而我說與他聽。從他口中轉述到了你耳中,就改頭換面了,倒也好,也十分貼合。看來他是有些開悟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韓一鳴哪裡會評論自己的師兄,只道:「是。」秦無方道:「一鳴,可我如今就是在逆此理而行。」韓一鳴心頭一跳,他先前想的就是:「既然如此,那掌門秘書之內的過往或許還不到知道的時機,因而我不能得知其中的秘密。」他倒還不曾想到大師伯身上,卻不料大師伯已這樣說與自己聽了。

  秦無方道:「我便是太想得知許多還不到時機透露出來的事物本相了,所以才用心來參悟這本書。」韓一鳴不言不語,大師伯的修為比起師兄們來說,自然是高出了不知多少倍,想必這個道理比師兄們想得更加透徹了。卻也急於要得知許多事物的本相,自有他老人家的因由,但如此急迫,為的又是什麼?

  他明知自己所想,大師伯都會得知,卻是不能不去想。但看大師伯似乎自上了聿喜便不曾動彈過,長在了這個蒲團之上一般,心中又覺有些感慨,雖說自己並不明白他老人家要看到什麼,但是知道他老人家擔心的乃是靈山的將來,能毅然放下一派之尊的身份,進到這間靜室之內來對著一本書苦思冥想,就已令自己十分欽佩了。轉而道:「大師伯,今日要看書麼?我來為大師伯翻書。」

  秦無方搖了搖頭:「今日不看。」韓一鳴便不再問,只是立在一邊。良久之後,秦無方道:「一鳴,你今日去仙塵派,可聽到什麼?」韓一鳴一愣,想起那聲慘叫來,道:「我聽到了一聲叫喊。」秦無方默默不語,韓一鳴道:「大師伯也聽到了麼?」秦無方道:「我聽到了,我不止聽到一聲,連昨晚的那兩聲叫喊,我都聽到了。」韓一鳴怔怔看著大師伯,秦無方道:「我聽到之時,極想離開此地去看個究竟。但,我沒能去。」

  韓一鳴對此事全然不知該說些什麼,秦無方道:「我想起身,卻沒能起來,連動彈都動彈不了。」韓一鳴大吃一驚,大師伯是何等修為,連動彈都動彈不了,是誰制住了大師伯。秦無方道:「嗯,是你師祖的靈力壓住了我。我已許久不能感受到師父的靈力了,那一瞬間,我心裡忽然放鬆了許多。雖說我也想去看一看到底是發生了何事,但師父的意圖,我也再清楚不過了。他老人家不讓我去看。或許是因為對方太過強大,不願意我也因此有個閃失。我想鶴翔道長面對那樣強大的靈力無所作為,那我面對那樣強大的靈力,也會無能為力的。」

  大師伯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仙塵派的一切,他都已心知肚明了。是了,自己與沈師兄看到的一切,都瞞不過大師伯的眼睛。韓一鳴深知自己不必再說,大師伯聽到的喊叫比自己還多,對此事的所知,也只會比自己更加透徹。過得一陣,秦無方道:「一鳴,你這些時日看那無相寶鏡,可曾看出點什麼頭緒來?」大師伯已不再談仙塵之事了,無相寶鏡,韓一鳴只看過一回,看了一陣,還睡著了。但他素性老實,不說虛妄言語,便道:「我只看過一回,還不曾自其中看出什麼來。」秦無方點了點頭,韓一鳴道:「我看到一半,便睡著了。」

  他滿擬此話說出來大師伯會責備自己,卻見秦無方全然沒有責備自己的意思,反而道:「你的修為與精力都耗費在秘書之上了,還有丁五,也花去了你許多精力。因而你沒有許多時刻去細細參悟,怪不得你。」

  

第十九卷 滅 四二二、心驚肉跳


  確實如此,韓一鳴雖不覺這些時候忙碌,卻實在是沒有精力再去對著無色無相寶鏡琢磨了。韓一鳴心中一動,那一閃即逝的白光在心頭一閃,不知為何,一想起來,心中就十分不安。元慧的夢境已全然被事實推翻,自己的夢境,就更算不得數了。但那道白光,卻正好在那個時機出現,令自己想起來都會覺得心驚肉跳。
  轉而言道:「大師伯,我看丁師兄這些時候沒有從前那樣從容了。是否是我念給他聽的書太過深奧了,要不要換些書?」秦無方道:「嗯,一派之長,是那樣好當的麼?我接過師父傳給的掌門之位時,著實是戰戰兢兢,著實憂慮了好久,無時無刻不是勤謹小心的,所以丁五如今不如從前那樣從容也屬正常。他所需的是大家同心協力的相助,你全然不必去想別的。」

  韓一鳴不禁輕輕歎了口氣,一派之長,手握一派弟子的生死,確實要殫精竭慮。不禁輕輕歎了口氣,幸而這掌門之位不曾傳給自己,而是傳給了丁師兄。自己能夠傾盡全力襄助丁師兄,可是自己卻不能肩負起這許多師兄師姐的將來。雖說大師伯的隱憂自己全然不知道,但也知自己能好好去參悟無色無相寶鏡,便道:「大師伯,我會好好參悟的。」

  秦無方輕輕點了點頭:「你拿了無色無相寶鏡,若遇上什麼古怪,都要牢記在心中,雖說當時不見得能解得開這悶葫蘆,但時機到了你自然會明白。」韓一鳴正想說是,忽然想起那夜自己本來將寶鏡拿在手中,但半夜醒來,寶鏡居然不見了蹤影。便是到了這時,也不知是真是夢?一時不知這話是否該說與大師伯聽。

  躊躇間,已聽秦無方道:「一鳴,你有什麼要說與我聽麼?我看你思緒紛亂,卻不知你在想些什麼。」韓一鳴道:「嗯,我是想到了我昨晚做的一個夢。不知該不該說出來。」秦無方道:「你但說無妨。」韓一鳴道:「我那天晚間將無色無相寶鏡拿在手中,半夜好似做了個夢。」秦無方兩道長眉一動:「你夢見了什麼?」語氣竟有些急迫。

  韓一鳴道:「我夢見那無色無相寶鏡,竟然不見了,我找了許久,都不曾找到。後來不知怎地,忽然之間,就醒了過來,寶鏡還拿在手上。」秦無方沉吟半晌,道:「你還記得夢中的除了寶鏡還有些什麼嗎?」韓一鳴愣了一愣,細細想了片刻,道:「嗯,還有一道白光,來去極快。」秦無方點了點頭:「還有呢?」

  說來也怪,韓一鳴做夢的時候身臨其境,醒來後卻記得零散不堪,肢離破碎。雖說他不是過目不忘之材,但從前記性也不算太差,只是這時大師伯問了起來,卻的確不記得些什麼了。所能想起的也只是無色無相寶鏡不翼而飛,與那道白光了。

  秦無方對著他看了一陣,道:「這夢是昨晚夢到的?」韓一鳴只覺那夢似乎是很久之前的夢了,大師伯這一問,才想起來,這夢並不遙遠,便是昨夜所夢!不禁愣了一愣,秦無方道:「怎麼?你想不起來了麼?」韓一鳴這才道:「並非是我想不起來,大師伯,我也以為是許久之前夢見的了。但這時才覺得,這個夢,這個夢,便是昨夜夢到的!」秦無方也怔了一怔:「嗯!昨夜?你果真不曾記錯?」

  韓一鳴不禁有些意外,自己已明白說是昨夜了,大師伯還追問一句,是何意思呢?為求不錯,再細細想了一想,確實是昨夜無疑。今日雖說事出意外,自己下山,又趕回山來,再聽著翠薇堂內諸人爭辯,但萬不會將時日記錯。尤其那只是昨夜之事,如何記錯?便點了點頭道:「不曾記錯,確是昨夜!」秦無方定定看了他片刻,韓一鳴自上靈山以來,與大師伯相處的時日極多,但從來不曾見大師伯神情有何異樣,此時卻覺有些自己說不出來的異常。看了大師伯片刻,也說不出來是哪裡異樣,只道:「大師伯,你還要問我什麼?」

  秦無方「哦」了一聲,道:「那,你可還記得那夢中還有什麼?」說來也怪,韓一鳴本來還是記得些許的,夢境有些模糊,要說個清楚明白還是不難。但秦無方一問,所記得的夢境又居然忘了大半,除了消失的寶鏡與那道白光。至於寶鏡是如何消失,後來又如何回來的,是全然記不清了。唯一記得起來的,便是有過一道白光。

  他瞠目結舌,對著秦無方看了半晌,才道:「大師伯,我,我本來還記得些許,但你一問,我便忘記得差不多了。容我好好想上一想。」秦無方歎了口氣,半晌不言語,良久之後,才道:「也好。」這句話說出來,帶著無盡的疲憊。韓一鳴聽在耳中,說不出的怪異。大師伯雖說已是高齡,卻從無精力不繼,疲憊不堪的模樣,這時聽這句話,心中不由得一驚,連忙抬起頭來看向大師伯。

  但抬起頭來,卻見大師伯不知何時已站起身來,轉過身去,在室內繞屋徬徨。秦無方每一步都沒有落在地上,他懸空踏步,卻與走在地上一般無二。韓一鳴想要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麼好,拚命去回想那夢中的一切,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正想著,只聽大師伯道:「一鳴,你昨夜之夢盡可以慢慢去想,不過,卻萬萬不可與人說起。」

  韓一鳴點了點頭,越發不安起來,心中翻來覆去想還能記得的白光,想要說出來,卻是極難開口。忽然兩道清水般的眼光在他身上一掃,韓一鳴立時回過神來,只見大師伯看著自己,眼中神色頗為探究。他不敢輕易開口說心的疑惑,但那不安卻越來越濃,半晌,依舊遲疑著道:「大師伯,弟子有一事,嗯,想請問大師伯。」秦無方點了點頭:「你問罷,我看你心中有事,可我卻看不出是何事,你問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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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滅 四二三、關聯


  韓一鳴點了點頭,猶豫片刻道:「師伯,弟子想問師伯昨夜可曾看到靈山有什麼異樣?」他深信大師伯對靈山一切都瞭如指掌,若是有什麼異樣,定然逃不過大師伯的眼睛。秦無方想了一想,搖了搖頭道:「並沒什麼異樣!昨夜的靈山,與平日的靈山一般無二。嗯,一鳴,你是否看到了什麼?」韓一鳴聽說昨夜並無異常,稍稍鬆了口氣,道:「大師伯,我不曾與別人說起夢中所見,便是同住的師兄,我也不敢說。」
  這道白光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一出現,仙塵派便被滅了滿門,韓一鳴自然提都不敢提起。平波道人便是無事都要生波的,若是自己說出這道白光來,不知他會掀起怎樣的波瀾來。以他那時時挑釁的脾性,定然會拿住此事大做文章,說不定還會嫁禍給靈山,因而韓一鳴一個字都不敢吐露出來。但心中卻是惴惴不安,這樣的巧合,只會令他時刻心神不寧。

  秦無方沉吟片刻,道:「你是想說,昨夜確實是你的夢麼?一鳴。」韓一鳴仔細想了一想,點了點頭,秦無方眉頭一皺,韓一鳴看大師伯面色沉鬱下來,便不再說了,只是看著大師伯。過得一陣,秦無方道:「一鳴,昨晚靈山並無一人下山去過。連同靈山之上的靈獸,都不曾離開靈山,它們都各安其位。」韓一鳴不禁鬆了口氣,他確實有些擔心靈山之上那美麗的靈獸離去,去了仙塵派,將仙塵派滅了。秦無方道:「一鳴,從前逍遙是靈山的一道屏障。我將它送到了一個無人所知之地,靈山的屏障便少了一道,而你所見過的靈獸,現今就是靈山的另一道屏障。它鎮守在此,你說還有什麼能夠來去無蹤呢?又有什麼能越過它而不驚動靈山上下這許多人呢?」

  韓一鳴心頭的不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是呀,那靈獸讓青龍都不敢對靈山輕舉妄動,有它鎮守靈山的門戶,還有什麼能夠那樣來去自如?那他昨晚真是做了個夢了!僅僅是個夢罷了。一時之間,心中的緊張全都消散得無影無蹤。但心中還有一個疑問:「不會是那靈獸所為麼?」正想間,秦無方已道:「一鳴,你可知靈獸、神獸是不會與凡人一般見識的。」韓一鳴一愣,秦無方道:「其實你從前的所作所為,尊者全然知曉。即便尊者沒有即刻知曉,但尊者的眼睛只要一看你,便知端底!」韓一鳴一聽這話,頓時想起白龍與自己的幾次見面來,緊張得呼吸都凝住了,兩眼睜得溜圓。

  秦無方淡淡地道:「可是尊者並沒有為難過你,不是麼?」韓一鳴怔怔看著大師伯,現下仔細想來,青龍確實沒有因白龍為難過他,青龍也確實曾對著他仔細看過。想來就是在他身上看到了白龍的痕跡,因而才對他特別注目的!但也僅是那一回罷了。秦無方道:「咱們靈山的神獸也是如此。尊者會去為難白龍會為難小乖,乃是因大家都同是神獸靈獸,天賦靈力,永生於世。但絕不會對你、我為難,除非你要去殺它。你只是一個修道之人,全然不會看得在尊者眼中。若是你將來修為高到了能與尊者並肩齊進的地步,尊者或許會看你一眼。但這樣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就如同你不會去為難身邊飛翔尋食的鳥兒一般,你與鳥兒本來就不可同日而語、相提並論,它形體渺小,生命也比你的短暫得多了,只要它不來傷你,你不會將它放在心上。」

  韓一鳴恍然大悟:「大師伯,你言下之意,咱們靈山的神獸絕不會去為難仙塵派的師長。我明白了。」秦無方道:「嗯,明白就好。你心中憂慮,都是因維護靈山而起,那我就告訴你,仙塵派的滅門,與靈山的靈獸神獸全無關聯。並且也與咱們靈山之上所有人都沒有干涉,你的師兄、師姐們都沒有那個本事,不說他們,便是我與幾位師弟,也絕沒有這樣的修為。」韓一鳴應了一聲,之前他的擔憂便是因怕這事與師門有牽涉,但大師伯這樣一說,那忐忑不安的心便放了下來。

  秦無方不再言語,只是慢慢沿著室內繞圈,韓一鳴看著師伯神情肅然,便也不出聲了,但大師伯沒有讓自己離去的意思,他是不會走開的。秦無方沿著室內走了好一陣,才緩緩地道:「一鳴,這回若是靈山弟子都下山去,你便也去罷。」韓一鳴愣了一愣,掌門秘書就不看了麼?但卻不問。靈山弟子是要下山的,這一點他已知了,還以為自己會留在山上給師兄讀書,陪大師伯看書,卻不料到了這時,大師伯也要派自己下山去!

  秦無方道:「嗯,你記得一事,你若是下山去,要將寶鏡也帶了去。」韓一鳴一愣:「大師伯,我也要下山嗎?」秦無方道:「本來我是不想派你下山去的,但就是這瞬間,我改變了主意。讓你也下山去!一鳴,世事往往是繞個圈子,又將事物的本來面目放在你的面前。你遲早會看到這些本來面目,但我希望你能早些看透,因此讓你也下山去多歷世事。我急於要得知秘書之內所有的秘密,你是明白的。並非我有什麼想法,而是我有太多疑惑,有太多不解。而這些疑惑,或多或少,都與靈山有著割不斷的關聯。若是我不曾看錯,這些關聯還不止一點半點。我看你也有許多疑惑,因而我讓你去多經歷些事情,只怕能夠解開這些疑惑也說不定。」

  韓一鳴一時愣住了,不曾出聲回應。秦無方抬起看來看了他一眼:「你二師伯是閉關不出的,若不是我傳掌門給丁五,你不知何時才能見到他。我也閉關了,也不會下山去。你五師叔、六師叔都不會離開靈山,靈山,是我們要守住的,何況新任掌門也在靈山之上。這回能下山的,全是弟子。丁五若是讓你去,你便去罷。他若是不讓你去,你就留在靈山。」

  
第十九卷 滅 四二四、世事與風波


  韓一鳴雖說不是十分喜愛熱鬧,但想起下山,不禁想起南去一路和屠龍來。雖說時常是辛苦之極,卻也讓自己長進了許多。說到不嚮往下山,到底還是假的。
  從前只當沈若復是嚮往下山之後的熱鬧,到了這時才知,並非是嚮往那熱鬧。下山,果然是真的能夠提高自己的修行的。不止修行,甚而對自身的想法、念頭都會有很大的改變。若不是遭遇平波道人,自己幾乎都不會動氣,若不是見識了詰利摩訶與白龍的神通,自己也難以滋生出許多想法來。

  雖說這回下山不知會經歷些什麼,但是不論怎樣的經歷,都不會重新再來,因而都是難能可貴的閱歷。此時聽大師伯說讓自己也下山去,心中先是一愣,接著是一喜。雖說在靈山之上也能提高自己的修為,但相比起兩個提高修為的法子來,自己更加嚮往下山。尤其這回下山沒有師尊們跟著,凡事全憑自己,韓一鳴不禁道:「大師伯請放心,我要是下山去,定會精進修為,也會好好尋訪鶴翔道長遺骨的下落。」

  卻見大師伯兩眼看著自己搖了搖頭,心道:「難道我說錯了?」可是翠薇堂內各派師長都說要讓弟子去尋訪那妖孽與鶴翔道長的遺骨呀!難道自己下山,是要做別的麼?兩眼看著大師伯,秦無方對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一鳴,我不是才與你說過麼,時機不到,你都不會看得到事情的本來面目的。」

  韓一鳴怔了一怔,本來面目?大師伯的言下之意,真的不是派自己去尋訪妖孽與鶴翔道長的遺骨了!秦無方道:「一鳴,連這許多師長都摸不著頭緒之事,讓你們來尋找其中的異樣之處會有什麼結果麼?」韓一鳴搖了搖頭,秦無方道:「各派讓弟子進入塵世,都各有因由。我不想談論別派派弟子下山是為了什麼,而靈山派弟子下山,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你不必去尋那根本無蹤無跡之物,也不必把這些事放在心上,只管在山下多歷世事,多經風波。或許事物的本來面目轉一個彎,就會出現在你的面前。」韓一鳴點了點頭,秦無方又道:「那無蹤之物,遲早會現出身來,同樣是時機所致。一鳴,所謂滅頂之災,就是在你全然不曾料到的時候來到,才叫滅頂之災。鶴翔道兄已然去了,你就算尋回他的遺骨,無非化為塵粉而已。用活著的弟子,去為去世的同道辦事,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死者長已矣,但生者呢?因此你要記好,下山之後,都要在短期之內大大提高自己的修為,多學多看,你若是能大大提高自身修為,才真正達到了下山的目的。丁五是需要你們這些師兄弟相助的。」一句話提醒了韓一鳴,下山歷練為的是面對將來的難關,而不是去對已過去的災難窮追不捨。丁師兄確實是須同門師兄弟鼎力相助。便不說他,大師伯也是很得二師伯、師父及幾位師叔相助的。韓一鳴道:「師伯請放心,我一定好好精進修為,以便日後能夠相助丁師兄。」

  秦無方點了點頭,輕輕歎了口氣:「丁五這一點,做得比我好太多了!他敢於放手,敢於讓你們都去面對不可預知的未來,而我,卻總是想先知未來。嗯,你先回去罷。」韓一鳴退出屋來,不知為何,心中沉甸甸的,卻不是為了丁師兄擔憂。靈山上下這許多師兄弟,還有十來位師姐,都不會對丁師兄坐視不理。自身之力該精進增強之時,自會精進增強。但心頭的沉重自何處而來,卻是有些理不清。是從大師伯身上而來麼?大師伯並未要自己去做什麼,說到相助丁師兄,想來每一位師兄都不會推卻的,自己也盡力便是了。是因昨夜那已經記不得了的夢麼?好似也不是,說不清、道不明,就更加困惑了。

  他回到靜心院中,院內寂靜無聲,更不見一個人影。此時時刻已不早了,早已過了各自修行的時刻,往日這時,院內早已有師兄清談搏弈了,今日卻一個人也無。正在奇異,忽然想起大師伯對自己說的下山那些話來,心中一動,連忙趕向翠薇堂來。

  還在木梯之上,已見下方翠薇堂前師兄師姐們濟濟一堂,連忙加快腳步,也趕到眾位師兄之後去站著。只見丁五站在翠薇堂前的石階之上,道:「請各位師兄、師弟多加諒解,一路小心。」韓一鳴雖是只聽到這一句話,已明瞭丁五先前是叮囑眾人下山之事了。見沈若復站在前面,便悄悄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壓低了聲音道:「沈師兄,你下山麼?」

  沈若復回過頭來點了點頭,卻不言語,又轉過身去了。丁五接著道:「那就有勞眾位同門了。」對眾人看了一眼,道:「請師兄師弟、及各位師姐師妹都早些回去修整罷。」他也不多話,一句便是一句,簡潔乾淨。下面眾人見他說畢了,先不言語,後都小聲議論起來。韓一鳴聽得眾位師兄們出聲,這才又道:「沈師兄,我也下山去的!」

  沈若復道:「嗯,我知道呀。你與我跟著陸師兄一路。」韓一鳴一愣,怎地不是跟著顧清泉呢?又怎的不是跟著大師兄呢?忍不住道:「陸師兄,是陸敬新師兄麼?」沈若復道:「是呀。顧師兄這回不與我們一路。大家也是分開來走,嗯,你不曾聽到丁師兄先前的話,等過後我說與你罷。反正咱們一路,有的是說的時機。」

  韓一鳴越發納悶起來,陸師兄雖也是師兄,但算是年輕的師兄,全然沒有年長的師兄們的成著、穩健。便是因了這個緣故,他才上靈山之時,陸師兄曾經傳說過一些風言風語。可是這回不同往次,師尊們都不下山了,弟子們倒都要下山去,並且分開來下山行走的。雖說也有方向目標,但這個方向目標也未免太過飄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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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滅 四二五、同伴


  其實便是顧清泉,也只能算是年輕的師兄。顧清泉也不過是百多年修為,不會比陸敬新的修為更高,只是因為與他同屋,便親密得多了。忍不住問道:「那大師兄也去麼?與哪幾位師兄同路?」
  沈若復道:「大師兄與馮師兄、韋師兄同路,哦,馮師兄你聽說過罷?也是術修,靈山上的花草樹木,大多便是由他搞來的。他有無數稀奇的種子,丁師兄那許多奇異的菜種就是他給的。還有白櫻師叔處的許多奇花異草,也是由他弄出來的。」韓一鳴愣了一愣:「是四處去找尋得來的麼?」沈若復道:「有的是,有的不是。他會將幾樣全然不相關的花草接在一起種,將這樣的花朵移到那樣的枝葉上去再生長,這樣就會結出許多奇異的種子來。」韓一鳴不禁點了點頭,他曾聽丁五提過這位師兄的,只不過不甚瞭解。

  沈若復又道:「韋師兄就更加出人意料了,我也不知他修為如何,只知這位師兄寫得一手極漂亮的字。但修為嘛,似乎是沒有。」韓一鳴又「哦」了一聲,沈若復小聲地道:「我也不知這兩位師兄下山去能做什麼?尤其是韋師兄,他的寶劍幾百年來都懸在牆上,除了御劍飛行之外,從未取下來過。」韓一鳴本想說:「那他們若是遇上鬼怪,如何逃跑?」聽到還會御劍飛行,那逃生保命想來是不成其為問題的,及時止住了話語。再者,有大師兄在身邊,這兩位師兄還須逃生麼?韓一鳴自己知道,大師兄的修為應當和平波道人相距不遠,能獨擋一面。這兩位師兄修為如何暫且不必追究,只要都會御劍飛行,便能逃得一條生路。無論如何,這二位師兄的御劍飛行不會比自己和沈師兄更差罷?好歹也用了幾百年了。

  忍不住問道:「師兄,那,咱們的這些師兄之中,術修的師兄很多麼?」沈若復道:「確實不少,不過也不算很多。」韓一鳴眼見眾位師兄都一一走開了,便小聲道:「奇怪的是,既然是出門,為何不將師兄們打散開來,與我們這些後進弟子結伴同行呢?咱們也好學學師兄們的看法見識呀!」

  沈若復沉吟了片刻,才道:「嗯,你說的也對。師兄們之間,有許多倒是也是師兄帶領著年輕的師弟們一同下山的,你不說我還沒留意,就是咱們三人算是最為年輕的一組了。顧師兄跟的,也是兩位老成持重的師兄,只不過好似也是術修的。嘖嘖,這一路,可有得他累的。咱們三人中,最為老成持重的便是陸師兄了,不過陸師兄比起顧師兄來,性情只有更加飛揚跳脫的。唉,我自問不曾得罪咱們的掌門師兄呀,怎地會是這樣的安排?莫非咱們是有去路沒來路啦?」

  韓一鳴道:「不會罷?」沈若復笑道:「我與你說笑的,不要當真。丁師兄怎樣安排都好。讓咱們這樣下山去,只會更好。你可知我下山之後第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韓一鳴哪裡猜得著,搖了搖頭。沈若復道:「我就想下山便去尋平波道長門下弟子。」韓一鳴皺了皺眉頭:「找他們幹什麼?」沈若復道:「我手癢,心癢,要尋他們來打一架出氣。雖說我不知你與平波道長有什麼過節,但這惡道人一路上鼻孔朝天的樣子,著實惹人厭惡。不止他了,你不知他門下弟子多可恨,跟那個老雜毛一般無二。」

  韓一鳴愣了一愣,沈若復又道:「屠龍一路上,你是不知道,唉,我和好些位師兄都氣憤極了,若是沒有那許多師長們在場,老成的師兄們也不在,不打十回也打了八回了。這種橫行霸道,惹事生非的門派,居然能夠存活到如今,真要算各派給他們面子了。師弟,你不知道的多了,屠龍一路,你的事情原也多些,你都不知道那老雜毛的弟子,一路之惹惱了多少別派的師兄。哈,如今沒有老成些的師兄和咱們一起去,我可就要任意胡為了。總有相逢之日,先打上幾架再說,讓他們也知道知道,這世間不是只是他們會看不順眼的,咱們也會看不順眼!我看陸師兄也不是一個忍氣吞聲的,那就正好,一起打,還怕打他們不過?」

  他一連兩個「老雜毛」,叫得十分順溜,韓一鳴不由得一笑,想想南去一路,真是十分憋悶。那時他已與平波道人有些勢不兩立之狀,這時,就更加看他不順眼了。雖說不至於果真要打架,但絕不會容忍平波道人那些張牙舞爪、橫行霸道的弟子再欺壓同道。兩人說得興起,竟不回靜心院去,便站在翠薇堂前。

  忽然翠薇堂的門「呀」一聲開了,丁五自其中走出來,韓一鳴與沈若復連忙收住各自的話頭,同聲叫道:「掌門師兄。」丁五道:「小師弟,我正要找你,嗯,你……」他話音未落,沈若復在一邊已道:「丁師兄,讓陸師兄、小師弟和我一道下山,是師兄的意思麼?」丁五並不以他打斷自己的話頭不快,收住先前的話頭,聽他說完了,才道:「這位是沈師弟麼?我若是叫錯了,請師弟不要見怪。」沈若復道:「師兄沒有叫錯。」丁五道:「我原是讓小師弟跟隨大師兄同去的。但大師兄說小師弟也很經歷了些世事了,完全可以去試試獨擋一面,因此將幾位師弟分在了一起,沈師弟可是有什麼疑問麼?」

  沈若復道:「疑問師兄已給過答覆了,多謝師兄。與小師弟同去,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看了看丁五與韓一鳴,道:「小師弟,我先回靜心院去了。」說罷,轉身離去。韓一鳴與丁五一同目送他離去,直至他身影再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來。韓一鳴這才道:「師兄找我,可是有什麼要交待麼?」丁五道:「我師父讓我帶一句話給你,嗯,容我想一想是什麼話。」

  


第十九卷 滅 四二六、百知書屋


  韓一鳴倒也不意外丁五還要去想大師伯說了什麼話,他成為掌門之後,也頗為忙碌,記不清了,也全然不出乎意料之外,便站在一邊等著他細想。忽然聽見大師伯的聲音在自己心中道:「一鳴,此番出去,你須快些做到獨擋一面,將來才好與你大師兄一道襄助你丁師兄做好靈山掌門。在危急關頭,獨擋一面。」韓一鳴看了看丁五,只聽他道:「好了,我話已帶到,我師父說你不必上聿喜去了,你回去好好歇息一晚,明日便下山去罷。」
  丁五向來言簡意賅,直來直去,不會拐彎抹角。韓一鳴道:「多謝師兄傳話。」丁五對他點了點頭,轉身又回翠薇堂去了。韓一鳴則呆呆站在當地,大師伯這句話沒說之前,他只當讓他與兩位年輕師兄下山,乃是丁師兄的打算。丁師兄年輕些,凡事不會如師尊們那般考慮,因而才會讓年輕識淺的三個人結成同夥一起下山。但聽了大師伯的傳話,已知曉大師伯的意圖,並非是讓陸師兄來帶領他們。反而是要讓他帶領著兩位師兄,多經歷些世事,早些能夠與大師兄一般,成為丁師兄的得力臂膀。

  將所會遇到的莫測都交在自己手中,韓一鳴不禁愣了一愣,但也自心內滋生出隱約的堅定的念頭來。大師伯如此,必有他的用意。自己不能在瞬間得到與大師兄相同的修為,卻也不會就此害怕退縮,不會猶豫。大師伯明白是將自己頂到了前方,自己就不能後退。經了這一年來,韓一鳴已深知,向前與後退,都要面對同樣的結果,那後退便不如前進了。引頸一刀,不如痛快些,或許還能換得一線生機。

  站在翠薇堂前,想了一陣,這才回靜心院去。只是想到自己也是見識短淺,經歷不多,不禁歎了口氣。陸師兄雖說比起自己與沈若復來,不知年長到哪裡去了,卻也還是年輕。沈若復就更不必提了,年紀也只比自己大三、四歲,師兄們所有的沉著,在他身上,那簡直是可遇不可求。不可否認他確實比自己聰明,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些。但丁師兄這樣的搭伴的確是非常考驗師兄弟們。他本是想跟著大師兄,多學大師兄那深厚的內涵,但偏偏丁師兄是將三個年輕毛躁的師兄弟結成一隊了,似乎頗有些考驗自己的意思,只是自己能否經得住這考驗呢?

  他可沒時刻來想自己經不住,自己就是須得要經得住。離開了靈山,就須得經得住考驗,不然就是喪失性命!喪失同行的兩位師兄的性命!也喪失自己的性命!站在這地步,唯有飛快就成穩起來,遇事多加小心,絕不能在緊要關頭手軟,才能保得住性命。

  只是這些,他不能說出來,便是沈若復面前也不能說出來。大師伯單獨傳話與自己,不是一回兩回,別的師兄也聽不到。這回卻特意讓丁師兄來提醒自己,只怕還有深意。是要讓自己成為丁師兄的臂膀,如大師兄一樣!只有大師兄那樣,才真能真正稱之為臂膀,韓一鳴輕輕歎了口氣,無疑這回下山,自己又會學到不少。可是要很快趕上大師兄,卻是難上加難。大師兄博學多識,博覽群書,自己在短時間內,難以比擬。

  想到博覽群書,韓一鳴忽然想起大師兄曾經說過靈山之上,多有稀世藏書,往常聽大師兄才稀罕之物如細數家珍般的講述,只有羨慕的份兒,這時要下山了,不如自己也去尋一兩冊書帶在身上,雖說臨時抱佛腳不見得便會有什麼能為,但總好過不抱,難說還能因此以防萬一呢!

  只是靈山的書屋在哪裡呢?韓一鳴來了這一年,雖說在山上的時刻極少,但靈山上下,也奔走了數十近百回,明明記得除去翠薇堂、靜心院、與丁五所住的小屋外,便只有師尊們居住的小山峰上才有屋子了,大師兄說靈山之上的藏書包羅萬有,那想來也不會是廖廖幾冊了,這許多書似乎也不適宜放在露天裡風吹日曬。那,靈山的書屋在哪兒呢?

  正想尋個師兄問一問書屋何在,忽然想起一句話來,「你去翠薇堂後面的百知書屋內尋找」。這句話是大師伯說的,不過不是對自己說的,而是對丁師兄說的。原來靈山的書屋叫百知書屋,在翠薇堂的後方。韓一鳴恰好站在翠薇堂前,還未動步,不由得抬起頭來,對著翠薇堂後方望去。

  翠薇堂看上去不過是一間屋子,但站在門前,哪裡看得到後方?翠薇堂後方長長的木梯自己天天都要奔上奔下幾回,也只記得翠薇堂後便是小小一片空地,哪裡來的書屋?仔細想了一想,自己確實不曾聽錯,若說是靜心院倒還可信,畢竟靜心院內屋子多些。不過翠薇堂三個字與靜心院相差何其大,自己絕不會聽錯。抬起腳來,便向著堂後走去。

  堂後是一片小小空地,空地之上的絨絨青草正是新綠滿眼,嫩得讓自己連放下的腳步,都十分小心,生怕踏倒一大片。只是這裡已不是十分寬敞了,不說沒有書屋的影子,便是有書屋,只怕也安不下。韓一鳴只恐那書屋是建得自己全然看不見,正在惦度中,忽然眼角有什麼輕輕一閃,偏頭一看,翠薇堂的後牆不知何時沒了蹤影,兩扇雕花木門現出身來,木門之上,一塊黃木,上書兩個大字「百知」。

  韓一鳴愣了一愣,眼前卻不改變,百知書屋,就這樣出現在了自己面前!慢慢走到門前,伸手摸了摸門扇,輕輕一推,「呀」的一聲,一扇木門應聲而開。屋內微有些幽暗,韓一鳴見其中不似有人的樣子,便走入屋內。這屋內微有紙張的味道,倒也不是霉味。一走入屋內,便見屋內空空如也。這屋內沒有一架書架,也沒有一本書,甚而沒有一張紙!韓一鳴大是訝異,明明這裡就是百知書屋,怎會連一張紙片都沒有?難道自己進錯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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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 滅 四二七、書


  只是他牢牢記得丁五初次便拿了《資治通鑒》讓自己念與他聽,那這裡定然是百知書屋了,可自己為何連一本書都看不到呢?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中,身後有人問道:「咦,小師弟,你也來找書看麼?」韓一鳴回頭一看,一個人走入屋來,卻是大師兄司馬凌逸。
  韓一鳴道:「大師兄也來找書看麼?」司馬凌逸道:「是呀,有來這裡不找書的麼?」韓一鳴正不知該從何下手,索性道:「大師兄找什麼書?」司馬凌逸頓了一頓:「小師弟,你要找什麼書?」韓一鳴道:「我也不知有什麼書?我全然看不到書。」司馬凌逸道:「你抬頭向上看。」韓一鳴依言抬起頭來,只見上方沒有屋頂,也沒有局限,竟似是沒有盡頭一般。而那無止境的空曠之中,飄浮著的,全是一本本的書!

  他自下方看上去,看不見盡頭,也數不清數目,竟不知有多少冊書飄在那空曠之中。韓一鳴看得呆了,那些書厚薄不均,有的極厚,有的極薄,再向上看,居然還能看見其中飄浮著竹木簡!那真是名符其實的年深月久的書冊,韓一鳴眨著眼,說不出話來。他進來四下裡尋找,不見書架書冊,就全然不曾想到抬頭向上看去。誰料想得到,這許多書冊,就那樣高高飄浮在空中,彷彿伸手可及,又似乎遙不可及。司馬凌逸道:「這是靈山的書海,只要知道自己想看什麼書,這裡就有什麼書。」

  難道要用御劍術才能拿到自己要看的書麼?可他自己都還不知自己該看何種書?正不知該怎樣找書,司馬凌逸已問:「小師弟,你想找什麼樣的書?」韓一鳴道:「大師兄,這回下山我與大師兄不在一路同行,我全然沒見識,途中難免會遇上奇異物事,因而想尋一本書帶在身邊,若是有個什麼意外之處,拿出來翻一翻,也好拿個主意。」

  話音才落,便聽司馬凌逸道:「你是這樣想的麼?那你便是將這裡的書帶上大半,只怕也拿不了這個主意了。」韓一鳴道:「大師兄的意思是?」司馬凌逸道:「行走路上,所遭所遇,全然都會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哪裡是書裡能夠翻得出來的?」韓一鳴也知這個道理,但單獨上路,思慮就須得周全了。陸師兄比起自己來,那是強太多了,若是不曾聽大師伯的那句話,便會以陸師兄為出行的依托,就如同自己從前總是請教大師兄一般,以大師兄為自己的依托。但聽了大師伯那句話,自己便不能再以別人作為自己的依靠了。大師伯特意將自己與大師兄分成兩路,想來是要自己歷練成長,早日成為大師兄一般的派中倚重的弟子。

  雖說靈山不一定要倚重自己,但是自己也該獨自成長,多多經歷才是。因而對司馬凌逸道:「那請大師兄給我指點幾本書,我好拿了去細讀。」司馬凌逸沉吟片刻,抬起頭來向上方的書海看了一眼:「你下山行走也不宜帶許多書,嗯,我替你找兩本書,你帶在身邊。晚間閒時,翻看翻看,也是好事。」說著伸手一拿,手中已多了兩本書。

  司馬凌逸將兩本書都遞到韓一鳴面前,韓一鳴一看,卻是一本《左傳》一本《戰國策》,不禁有些意外。這兩本書上絕不會有他想要查看的奇異之事,倒講的是朝代更替,江山易主。這兩本書韓一鳴從前都聽先生講過一、二。他向來於書本之內的學識便知之甚少,詩詞歌賦都如輕風過眼,少留痕跡,這些刀兵四起、塗碳蒼生的史書,就更是極少讀到了。便是當年先生講學,也時聽時不聽,這時看見司馬凌逸拿出這兩本書來,不愣才怪!

  正想說這兩本書全然不是自己想要的,司馬凌逸已道:「下山行走,只能以不變應萬變。這兩本書內,大多講的是智謀,不能力敵,當以智取。不論對手為何等妖異,都逃不過你力敵智取。何況其中還有許多內容,於你大有益處,你只管拿了去,閒時翻上一翻,會有許多益處的。」韓一鳴怕的便是這些故紙堆,但大師兄遞與自己,不好拂他好意,只得伸手接過來。卻見司馬凌逸伸手一拿,手中又多了本書,向他遞來:「這本小師弟也帶在身上,無事之時翻翻,也會有許多好處的。」

  韓一鳴一看,乃是一本《孫子兵法》。不覺有頭皮發麻,這樣的書,別說看,連想都不想過。但也只得接在手中,道:「多謝大師兄。嗯,大師兄可能替我找本有關妖異的書,我見識淺陋,就算是臨時抱佛腳,臨時拿出來翻一翻,或多或少也能識得些異物,不至於兩眼一抹黑。」司馬凌逸道:「如何不能,嗯,這本如何?」又一本書遞過來,韓一鳴一看,是一本《異物誌》,這才鬆了口氣。總算師兄不再拿自己不看的書遞與自己了。便接在手中,道:「多謝師兄。」

  司馬凌逸道:「看在這些書面上,小師弟是該當好好謝我一謝的。」微微一笑,仰頭去看頭上的書海。韓一鳴抱拿了四本書站在一邊,想看看師兄要看些什麼書,自己將來也好找來同看。卻見司馬凌逸拿了一本書,卻是自己手中已有的《左傳》。不由得有些奇異:「師兄,同樣的書這裡都有許多本麼?」司馬凌逸微微一笑:「倒沒有許多,但只要想看,總會有的。」韓一鳴不禁奇怪,自己雖說讀書不多,但這《左氏春秋》自己從前也曾看過的,大師兄博臨覽群書,怎會不曾看過這本書呢?這個時候翻出來看。卻見司馬凌逸又對著書海看了看,搖了搖頭。

  韓一鳴不禁問:「師兄可是要找什麼書找不到麼?」司馬凌逸道:「那倒不是,本是想再拿一本書,路程中慢慢翻看。但一想,能將這本《左傳》看透看懂已然足夠了。不必求多。」

  


第十九卷 滅 四二八、俾益


  韓一鳴一聽這話,不由得向自己手中看了一眼,大師兄只看一本,自己能看得完這四本書麼?正想間,司馬凌逸已道:「小師弟,你尚不明白這書中內的意思,所以多看也是好事。而這書海之中的書,我已看過無數。有的看過一遍即可,有的則要多看,才能領會其中之意。這《左傳》,我少說也看過五、六回了,這回再看,自然是因我要看其中有用之處。」
  原來如此,韓一鳴從前不好讀書,也不求甚解,聽大師兄這樣說,只有佩服的份兒。道:「多謝大師兄指點,我一定不負大師兄所望,好好看這幾本書。」司馬凌逸道:「對了,你下回再來,只要對著書海想自己要看的書,便能找到那本書了。」韓一鳴笑道:「嗯,虧了大師兄也來找書,不然我還真不知如何才能拿到自己想看的書呢。」

  二人一同自百知書屋出來,走上萬向梯去。韓一鳴邊走,邊回頭看了眼。這回看得分明,百知書屋並未消失不見,那兩扇木門,一塊木匾便在翠薇堂之後。只是這時看上去,難以想像翠薇堂與百知書屋便長在一起,翠薇堂並不寬闊,因而看上去,似乎從前門進入便是翠薇堂,而繞到後面來,便是百知書屋。也奇怪自己從前竟從來不曾留意到翠薇堂的後方竟有這樣一間書屋。

  回到靜心院的屋內,迎頭便聽沈若復道:「喲,小師弟,你要做學問了麼?居然拿了書本來了。」韓一鳴頗有些不好意思,道:「沈師兄,你這是說的哪裡話?我做什麼學問?我只是,只是想著下山去,路途之中,多少也翻看幾頁。到時若有不明白之處,要請師兄你指點了。」沈若復自他手中接過書去翻了一翻,眉頭一皺:「小師弟,你看這些書麼?」

  韓一鳴道:「怎麼,有什麼不對麼?」沈若復道:「卻也不是說對與不對。只是說這三本書我也曾看過,雖看得不精細,但大體意思心中還是知道的。」韓一鳴道:「嗯,我在家時也學過一些的,只不過學了與沒學無甚區別。大師兄與我說這些書我在路上有空閒時翻看,學會些許,遇上妖異之時,不能力敵便應智取。大師兄真是有遠見,我這點修為,遇上妖異,估計多是要智逃的。」顧清泉也湊過身來,對著沈若復手中看了看:「嗯,果然好書,小師弟,即便是一時半會兒用不上其中的招數,將來也是大有俾益的。」

  沈若復「嗯」了一聲,對著那本《異物誌》看了看,道:「這本我倒不曾看過,帶下山去,或多或少會有些用處罷。」韓一鳴道:「嗯!大師兄自己還帶了一本《左傳》的,我聽說大師兄看這本書已看了好些遍了,這回再看,是要看其中他有用之處。想來大師兄是將自己認為好的書都找給我看了。雖說我並不是十分喜歡這些書,但就衝著大師兄,也該好好看上一看。」顧清泉道:「大師兄又看《左傳》了麼?果真是要看透這本書呀!嗯,待我有這個閒心,我也找兩本好書來一一翻看。」

  韓一鳴將這幾本書自沈若復手中拿過來,卻將《異物誌》又遞給沈若復道:「沈師兄與我同路,這本書師兄要看,便請師兄帶上。我帶這三本,待師兄看完了,給我看便是。」卻見沈若復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麼。韓一鳴將書直送到沈若復面前去。他與沈若復年紀相當,因而在一起時不知不覺少了許多拘束,玩笑也多些。

  沈若復如夢初醒,卻不言語,將那本書接在手中。韓一鳴也不管他,向來他便是來去自如的,恍如這間屋也是他住的屋子一般,全不拘禮。韓一鳴與顧清泉早已慣了他的不請自來,也早就知道他會不告而別,全然不將他的作為放在意中,任他自由來去。

  韓一鳴隨意收拾了包裹,將那三本書也卷在包裹之中。好在他包裹不大,下山也早已習以為常了,只是他沒有少下靈山的師兄們的微微欣喜。鶴翔道人的死,在這裡反倒成了一件好事。若不是他死得那樣離奇,這裡的許多弟子還沒有下山的機會。靈山也要保全麼?靈山飄無定蹤,守護又嚴密,只怕再厲害的妖異也不能輕易挨近靈山。不是麼,連青龍都要大師伯解開結界才能進來,還有什麼妖異能夠厲害得過青龍?

  再者,雖說師父與四師叔不在了,但靈山好歹還有兩位師伯、兩位師叔鎮守。便不說那雪峰之下那美麗的靈獸,單說四位師尊,保靈山一個平安,該當不是什麼難事!韓一鳴倒不擔心靈山會有什麼意外,只想著自己一路上會否遇上什麼奇異之事。倒也不怕妖異,見過了詰利摩訶,還怕小小妖異?只是想著下山去,又會遇到許多奇事,心中不禁有些嚮往。晚間在床上翻來覆去,只是睡不著。這回下山的搭伴大出他意料之外,幾乎是年輕的弟子們互相搭伴,年長的師兄們又結伴同行。有違從前年長的師兄們與年輕的師兄們結伴之道,難道丁師兄的意思就是要讓年輕的弟子多經歷些世事麼?年長的許多師兄是術修的,和厲害些的師兄們結伴倒也還不錯,至少能保障他們不在弱勢。而年輕的師兄們卻大多是天性飛揚跳脫的,沒了年長的師兄們約束,確實會更加氣盛和凌利,那麼,丁師兄是想磨礪年輕些的靈山弟子了!韓一鳴幾乎可以肯定這一想法了!

  歡欣雀躍麼?算不上。是開心麼?也不是。但卻是說不出的嚮往,自己對靈山也並沒有厭倦,但對下山,卻有些說不出的感受。按理來說,下山,至少意味著又有事發生,並且不是好事。若是好事,何須這許多人勞師動眾地下山去?

  韓一鳴歎了口氣,向著顧清泉那邊看了眼。微有鼾聲,這位師兄倒似全然不會有心事一般,夜夜都睡得極香。就不知為何自己心中總是有許多事?如若自己也能像顧師兄這樣,心無掛礙不知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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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碧玉 四二九、英氣


  他也知顧師兄也是百多年修為,經歷了些世事,才會如此豁達,如此平穩,可是自己當真經歷得少麼?
  從前過往一時間都湧上心頭,越發睡不著了。這些事,窮許多人一生,都不能想其萬一,何況是親自經歷。只是這時再想起,不似從前那般長吁短歎了,都已過去了,沉睡在自己的心底,自己翻出來看看,只是心跳會慢下來,如今的自己,看著從前的自己,心中越來越涼。原來自己的過往,是這樣的。不知下回再看,又會是怎生模樣?

  前塵沉渣泛起,片刻之間難以平復。韓一鳴雖是閉上了眼,想要拋開前塵之中令自己不齒、冰冷之處,卻是越往深處看去,越發睡不著,深知今夜自己是無法入睡了,坐起身來,先對著窗外看了看,不見異常。往日裡全是不經意之間看到異樣,今日自己留了心,反倒看不到什麼了。原來留心要看,反倒看不見想看的,只有不經意間,才能看到許多事物。

  他坐了一陣,順手將放在床邊案上的無色無相寶鏡拿在手中。他已打好包袝,這銅鏡,卻是要貼身攜帶的,因而不曾打在包袱之內。銅鏡之上,一泓碧水,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韓一鳴對著銅鏡看了許久,終於眼皮漸漸酸澀,合了起來。

  一覺醒來,已是大天光了。靜心院中人來人往,自窗口望出去,不少師兄們已繫上了包袝,背上了寶劍。韓一鳴連忙起身來,趕著去澆了碧玉竹,回到屋中來,沈若復已在等待。韓一鳴連忙將包袱繫在腰間,背上鳴淵寶劍:「師兄,咱們是不是走了?」沈若復道:「你還未吃早飯,快些吃過了咱們就走。」韓一鳴這才發現桌上還有早飯:「早飯不吃也罷,別讓陸師兄等久了。」

  沈若復道:「丁師兄一大早起來做這餐早飯,必有他的意思。你還是吃過再走罷,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韓一鳴聽他這樣說,這早飯是非吃不可了。只得坐下來,將桌上的吃食一掃而空。及至吃完了,這才想起來自己吃了個乾淨,顧清泉的那一份呢?

  忍不住道:「不好,沒給顧師兄留。」正在懊惱,沈若復已道:「顧師兄先就吃過了,我先前進來之時他已吃過出門了,早就到翠薇堂前去了。」韓一鳴道:「那,咱們也去罷。」催著沈若復出門,趕到翠薇堂前,只見師兄、師姐們都濟濟一堂了。韓一鳴兩眼在這許多師兄師姐之中尋找顧清泉,還未找到,陸敬新已在一邊道:「沈師弟,小師弟,這裡。」韓一鳴與沈若復走過去,陸敬新道:「好了,等掌門師兄出來交待完畢,咱們便可以上路了。」

  韓一鳴向諸位師姐看了一眼,小聲道:「陸師兄,師姐們也要下山麼?」陸敬新「嗯「了一聲道:「師姐們也是三人一組,也要下山去。」韓一鳴不禁有些擔心,倒是陸敬新似是知曉他心中的擔心,又道:「你不必擔心,師姐們的修為也不低呢。許多師姐的手段比我們厲害多了。至於劉師姐,她若不是將全部靈力都用來激發阿伽盧神木鐲的解毒功效,也不會吃那個暗虧,唉!」

  他一聲歎息,韓一鳴心中也十分不忍。忽然本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聲都靜了下來,抬頭一看,翠薇堂門已打開,趙浩洋與白櫻走了出來,緊接著出來的是丁五。丁五想是操勞了一個早晨,額頭上掛著汗珠,胸前衣衫上還濺有幾點油漬。但丁五全然不在意,站在台階之上,對著眾人道:「這番下山,要有勞各位同門了。我沒什麼可送給各位同門的,只能盡我所能,做一餐飯給各位同門餞行。望師兄師弟們一路多加小心,早去早回,也好免去我的一番牽掛。」

  下方站著的弟子都道:「是。」丁五站了片刻,對著眾人彎腰施了一禮,道:「我就不多話了,各位師兄弟、師姐師妹,這就請上路罷。」從前靈山弟子下山,便無過多言語,如今丁五當了靈山掌門,言辭更加簡潔。只見司馬凌逸與兩位年長的師兄都走上前去,先對著趙浩洋與白櫻行過禮,然後對丁五一抱拳,丁五彎腰還禮,還未直起腰來,這三位師兄已騰空而去。

  看著師兄、師姐們都結伴離去,韓一鳴心中忽然湧上一陣不安。他並非從未看著這許多人一一走開,只是這回先有了仙塵派被滅門的陰影,便顯得有些前途未知,有了也許一去不能再能復回的淒愴。尤其是看著師姐們纖纖背影也劃落天際,更加無語。或許是劉師姐最後無助落下那無休無止的黑暗之中去,令自己十分難受,也或許是因屠龍之後,師兄師姐們就有些不能再回靈山,也不再存在於這個世間,因而十分擔憂。雖說看她們也是身手爽利,白櫻師叔的苦心教導未必就會比自己這點微末修行差,但這一瞬間,心中便是有了那說不出的低落心緒。

  忽然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回頭一看,沈若復向前一指:「顧師兄和咱們招呼呢!小師弟,你不曾看見麼?在想什麼?」韓一鳴連忙向前看去,顧清泉已向這邊走來,他背上背著刀、劍兩般兵刃,頗有些意氣風發的樣子。轉眼已來到面前,顧清泉道:「沈師弟、小師弟,咱們分道揚鏣了,期望你們在路途當中也多加精進自己的修為,回來後看見各自的長進,大家都會十分開心!」

  顧清泉眉宇之間隱隱透出一股英氣來,韓一鳴不禁有些意外,這位師兄雖是武修,卻從來不見他如此意氣風發。自來他都是十分沉穩,這一瞬間的意氣風發,似乎變了個人似的。顧清泉不待他們出聲,抱了抱拳,便召出背上寶劍來,也飛快去了。竟沒有等韓一鳴與沈若復說出話來。

  

第二十卷 碧玉 四三零、孩童


  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正要說話,丁五已來到面前:「三位師弟,一路請多加小心,若有風吹草動,不要急於向前,你們全身回來,才是我的期望。」韓一鳴見了顧清泉的英氣勃發,心中的激情也激發出來,心道:「雖說師尊們不在身邊,不似從前那般周到,但這回下山正好是和沈師兄一道,好難得的機會,大師伯不是要我快些做到獨擋一面麼?我絕不會後退。」只是這想法卻不說出來,對著丁五笑道:「掌門師兄放心,我們自會留意。」
  丁五又叮囑了幾句,行了一禮。這邊三人都是丁五的師弟,便是陸敬新也是於丁五之後上山的弟子,三人更加敬重丁五些,對著丁五還過禮,各自招出寶劍來,飛上天空。

  雖說在翠薇堂前略有些傷懷,但一飛入空中之後,那點傷懷轉瞬即逝。韓一鳴上靈山不過一年,但幾乎有十個月都在路途之中奔波,對於奔走世間,也不算陌生了。雖說屠龍一直都是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奔走,但那許多同道中人聚在一起,也十分熱鬧。再說之前南下,也是穿城過鎮。但這回卻是三個年輕弟子同行,不知不覺便隨意了許多。

  三人在天空之中飛了一陣,最前方的陸敬新忽然向下墜去。韓一鳴與沈若復跟在後面,也向下飛來。下方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田野,田野的另一邊,有著一個小小村莊。他們落在一處無人的田地邊,陸敬新看了看那個小村子道:「二位師弟,本來這次出來就是隨意行走的,咱們便自此處,向那邊去罷。」三人之中,他最是年長,韓一鳴與沈若復自然沒有異議。

  沈若復尤其興奮,對著那個村子看個不住:「這裡只有一個小小村莊,不會有什麼妖異罷?我可是極想早些尋兩個妖異出來練練手的。」韓一鳴還未說話,陸敬新便道:「嗯,尋兩個出來也好,練一練手,遇上厲害些的,也不致手生。」韓一鳴本來還想陸敬新或許會老成持重些,畢竟他是百多歲年紀,經歷過蟲蜃,也經歷過詰利摩訶!但哪知他竟與沈若復一般心思,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不禁有些意外。不過本來自己也是要多增閱歷、精進修為的,因而也打算多經歷些,聽了他們的話,倒十分對脾。

  陸敬新道:「嗯,二位師弟,我有一句話,咱們的御劍術到了這裡,就全然不用於代步了。」韓一鳴點了點頭,總飛在空中能看出什麼不同尋常與異樣來?還是腳踏實地,才真的能夠看到異常。沈若復道:「師兄放心,除去追趕妖異,我絕不動用御劍術!」忽然轉過身來道:「小師弟,你也不許用。」韓一鳴瞪大了眼,沈若復道:「嘿嘿,在靈山之上,我是第二小的師弟,只有師兄們管我的,便是小師弟,我也不便管一管,總有師兄們會出言提醒,輪不到我。現下這裡只有我們三個人,我就要管啦。小師弟,你自認倒霉罷,誰讓你要比我後幾年入靈山呢?」韓一鳴不禁一笑,這裡才站穩腳跟,他便要當師兄了麼?

  三人順著田邊,一直走入村裡。這座村莊不大,不過幾十戶人家,遠比韓家莊小得多了。但村中雞鳴狗走,一派生機盎然。這本是韓一鳴自小看慣了的景象,這時驟然間望見,百感交集,喉頭微哽,眼中濕潤,竟覺自己的腳步有些沉重。靈山之上的清靜出世,也是自己喜愛的。而來自塵世再平凡不過的喧囂,也令自己十分的嚮往。

  一個小小村莊之中,忽然走來三個外人,除去犬吠連連之外,便是有許多孩童奔走相告了。好在三人形容都十分整潔,雖說不少孩童悄悄跟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但只要三人之中任一人一回頭,那些孩童立時便哄笑著散開來。韓一鳴看那些孩童,有的髒兮兮的,有的略乾淨些,卻都是用純淨、童稚和略帶著些許狡黠的目光看著他們。

  走了不過百來步,已走到村子中央,陸敬新道:「二位師弟,咱們下山來,都一切從簡,還是備辦些乾糧罷。有食之時須防備無著之時呀。」沈、韓二人都點了點頭,陸敬新便向那些孩子走去,他一走過去,那些孩童又笑著散了開來,陸敬新也不追趕,只是走到孩童適才站過的地方,蹲下身來。韓一鳴也在村莊之中長大,也見孩童這樣跟在生人身後,只是好奇,要看一看這些生人到底要幹什麼。只要不是太過令他們驚嚇,他們都不會離去的。散開片刻,只要不見他們追趕,又會悄悄聚攏了來。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三三兩兩的孩童又圍巾攏過來,只是不敢走得太近,大多都圍著陸敬新細看。有幾個則遠遠地看著這邊的韓一鳴與沈若復。沈若復小聲道:「嗯,差不多了,只要陸師兄與這些孩童攀談上了,十之八九就能在些找到乾糧了。」韓一鳴不禁一笑:「陸師兄也十分有趣,這些孩童也絕不會怕他。」二人只怕自己挨得近了,會令陸敬新難辦,又悄悄走開十來步。

  二人在一邊站了一陣,果然陸敬新已與那群孩童之中膽大的幾個攀上了話,略說得幾句,孩童已不再懼怕,爭先恐後地告訴他可以往自己家裡去,自家的父親是如何的好客,會好茶好飯招待他們。韓一鳴與沈若復悄悄笑道:「陸師兄這樣與這些孩童打成一片,只怕他自己就童心未泯。」正說間,已見陸敬新將一個小小男童抱了起來,架在自己肩上,在那群孩童的簇擁之下走過來了。

  韓一鳴與沈若復待他們走過自己身邊,走出去幾步,這才跟在後面。陸敬新在前面走了片刻,來到一家看起來略微齊整些的小院前收住腳步,陸敬新肩頭那個孩童伸手指著其間,叫他走進去。這時韓一鳴與沈若復挨得近了些,聽陸敬新道:「還是等你的父母回來後再進去罷。」韓一鳴向前一看,院門雖是開著,裡面的屋門卻是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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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plv001 發表於 2008-3-30 07:03
第二十卷 碧玉 四三一、銀子


  早有一個大些的孩童轉身跑開了,韓一鳴看他跑得不慢,不禁微微一笑,這孩童去尋著這家的主人,必然會對他們言道:「你家有客人來了。」孩童全然一念純真,將來者都當做是客了。
  過得一陣,一條漢子匆匆走來,遠遠望見他們,似乎有些意外,卻還是徑直走過來。來到面前,陸敬新已先拱手行了一禮:「這位大哥貴姓?」說實話,這漢子看上去不過三十左右,怎樣也不會比陸敬新年歲更大,但韓一鳴卻覺陸師兄這樣稱呼十分適合。陸師兄雖說是百歲以上的年紀,皮相卻十分年輕,宛如一個青年。

  那漢子對他打量了一眼,先伸出手來,將陸敬新肩頭的那小童抱了過去,這才道:「你來尋我家,有甚事麼?」語氣之中全然冷冰冰的。陸敬新連忙說明自己只是路過,想尋點乾糧,是他家的孩童帶了自己過來。那人對著跑去尋他過來的孩童看了一眼,忽然伸出手來,出其不意,便是一記耳光。

  韓一鳴與沈若復在一邊看著,都呆了一呆,全然沒有意料到會是這般,因此也忘記了出手攔住。陸敬新雖是挨得近些,卻也大出意料之外,不及出手阻攔,眼睜睜看著那個孩童挨了這記耳光。但他身手也不慢,一伸手便將那個孩子抱了起來,道:「這位大哥,你若是家有餘糧,請給我們備些乾糧,我們感激不盡。銀子我們有的是,給你便是,你打這孩子做什麼?」那男子狠狠瞪了孩童一眼,口唇微動,卻不出聲。那孩童也怪了,挨了這一耳光,竟然不哭不鬧。陸敬新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面頰,看他面上一個通紅掌印,想來打得不輕,向那漢子看了一眼,伸手自懷中摸出一塊碎銀來向上拋了一下,接在手中,自顧自歎道:「唉,大哥家中想是不便,那就不打擾了,我們自去另尋別家罷!師弟,咱們走!」

  沈若復高聲應了一聲,韓一鳴聽他高聲之中,有著些微說不出的意味,不禁看了他一眼。沈若復卻對他的眼色全然不看,揚聲道:「師兄,咱們走罷,咱們有的是銀子,還愁沒有乾糧麼?」話音剛落,便聽那漢子道:「三位休要見怪,這孩子著實不曉事了,話也說不清楚。我打他,也只是教導他如何做人。乾糧麼,好說好說!只管到屋內去歇一歇,待我家女人回來,自會給三位備好。」

  這漢子雖未兩眼發光,也未盯著那碎銀不放,但口中卻說些拘留的言語,韓一鳴心知這漢子還見錢眼開,貪圖陸敬新的銀子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真是再直白不過的道理了。陸敬新道:「果真不打擾麼?」那漢子一迭連聲:「哪裡哪裡!請進去歇息片刻。」陸敬新道:「那,就有勞尊夫人了。」那漢子連忙道:「好說好說,三位請先進屋去歇上一歇,我這就去叫我女人回來。」說著,請他們進去。韓一鳴略一遲疑,已見陸敬新抱著那個孩童進去了,便拉了拉沈若復的衣袖道:「這漢子著實可惡,咱們要不要警告他一回?」沈若復道:「嗯,先進去再說。」

  院內倒也收拾得齊整,幾隻小雞圍在母雞身邊尋食,一隻黃狗懶洋洋趴在牆角地上曬著太陽睡覺,一動不動。若不是走入屋內來,韓一鳴還不知此處有狗。說來也怪,不論何家有狗,生人走近來,早已叫得沸反盈天了。這只黃狗倒好,只是將眼皮掀了一掀,耳尖動了一動,又懶洋洋睡去了。那漢子將他們讓入屋內,請他們坐下歇息,將懷中的小童放在地上,忙著又出去了。

  韓一鳴對屋內看了一眼,屋內十分寒素,桌椅都已十分老舊了。一連三間泥屋,一間門上掛著門簾,另一間卻沒有門簾,一眼望進去,首先見到的是地上堆著的柴火,想來是灶間。陸敬新將那孩童放下來,逗著他說了幾句話,那孩童半邊面頰印著一個通紅掌印,看上去十分可憐。但卻不見他哭,只是看了他們一陣,轉身出去了。倒是那漢子抱進來的那個小些的孩童要膽大些似的,一雙黑眼珠對著他們看個不住。只是韓一鳴對他略有些反感,同樣是孩童,他與那大些的孩童在那男子眼中,似乎有著天壤之別。片刻之後,那大些的孩童走入屋來,牽了那小些的孩童出去了。韓一鳴見他面上甚是漠然,心中說不出來的難過。

  陸敬新微微搖了搖頭,四下張望,見牆角有幾塊碎石,便伸手在地上拾起一塊來,拿在手裡不住摩挲。韓一鳴見他全然不理自己與沈若復,略有些奇異,卻也不發問,坐了片刻,只見陸敬新將手中的小石子往桌上一放,那小小石子竟變了形狀,變成了一個小小銀錠的模樣,只是色澤還是石子的色澤。

  韓一鳴微有些意外,卻也知這位師兄對那漢子看不過眼了,有小施懲戒之意,便湊近了去看。沈若復「哈」了一聲:「活該,見錢眼開的東西,就該被陸師兄的障眼法收拾一回。」韓一鳴向陸敬新看了一眼,陸敬新道:「還沒成呢。」說著伸手自懷中拿出一塊碎銀子來,拗了一半下來,對著那個石錠子看了看:「這些該夠了罷?師弟別笑話,這法術我久不動用,都有些拿不準了。」

  沈若復道:「師兄又何必這樣多費手腳呢?只須隨便施個礙眼法,變一下色澤,他還不得忙得屁顛屁顛的?」陸敬新道:「我自有我的計較,你只管看著便好了。」說著將那塊碎銀往桌上一放,伸手把背上的寶劍解下來,遞給沈若復道:「走得我一身汗,師弟替我拿一拿。」沈若復接過來拿來在手中,與韓一鳴對望一眼,二人也不言語,只在一邊看著。陸敬新雙手對搓幾下,將那點碎銀子拿起來,對著那個石錠子上便放了下去。

 

第二十卷 碧玉 四三二、錢財


  碎銀在石錠之上化了開來,沁入石錠中去了,石錠變為銀色。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不知陸師兄要做什麼,也不出聲詢問。陸敬新口中唸唸有辭,碎銀化成銀水,全都流入石錠中去了。陸敬新伸手拿起來,在手中一拋,微微一笑。韓一鳴看得莫名其妙,以陸師兄的手段,要將石錠變作銀色定然不是難事,若是只想懲戒那漢子,何必還將碎銀也化了去?
  心中疑問卻是不便出口,門前傳來腳步聲,那漢子叫了他妻子進屋來了。那女子一進來,不意屋中竟坐了這許多人,先就一愣,隨即低下頭去,低著頭也不出聲,進灶間去了。陸敬新將那個石錠子放在桌上,十分扎眼,那漢子滿臉堆笑地進來,道:「三位貴客久等了,我叫我女人先做兩個小菜來給三位下飯,再做乾糧如何?」陸敬新道:「好好,有勞尊夫人了。」

  灶間裡傳出聲響來,想來那女子已開始做飯。漢子站在桌邊,有些訕訕然,這邊三人全然不理他,相互之間也不說話,漢子也尋不出話來講。那漢子站了片刻,忽然尋到事了,走到沈若復身邊道:「三位貴客趕路累了罷,我看三位背著東西,好似十分沉重,不如拿下來放在一邊,也好鬆快鬆快?」說著伸手來接沈若復手中的寶劍。

  那漢子站在一邊,有些訕訕然,這邊三人也全然不理他,相互之間也不說話。那漢子站了片刻,忽然尋到事了,走到沈若復身邊道:「三位客人累了罷,我看三位都背著東西,都十分沉重,不如拿下來放著,也好鬆快鬆快?」說著伸手來接沈若復手中的寶劍。

  沈若復連忙道:「我自己來。」站起身來,滿屋裡看了一眼,看了看那張木桌,實是不敢就這樣將寶劍放在上面。不知這木桌有多麼老了?可能承受得住寶劍之重?見門檻邊還算乾淨,逕直走過去將陸敬新的寶劍斜倚著牆放好,又將自己背上的寶劍解了下來,也一併放好。轉過來叫韓一鳴:「師弟,你背著劍不沉麼?不解下來鬆鬆筋骨?」

  鳴淵寶劍雖說劍身闊大,但韓一鳴背在背上還真不費力氣,便搖了搖頭:「還好,不必解了。」那漢子湊上前來,想要請他也解下劍來歇息片刻,卻又有些不敢。韓一鳴也不理他,過不多久,灶間飄來菜香,再過得一陣,那女子端了兩盤菜出來放在桌上,這兩盤菜雖不出奇,卻也炒得很香。這女子也不抬頭,面目都讓人看不分明。片刻之後,她又端出一盆米飯來,新米香味,立時瀰漫開來。她放下米飯,又進灶間去了。

  那漢子趕著拿了碗筷出來,十分慇勤。韓一鳴忽然見門人有小小人頭一閃,凝目望去,卻是那兩個孩童,正在門前眼巴巴望著,一付饞相。心中十分不忍,伸手招了招,叫他們進來,那小些的孩童倒是一叫便進來了,大些那個想是十分怕那漢子,雙眼望望他,又望望那漢子。韓一鳴徑直走到門前,將他抱進屋來,那孩童站在一邊時身形也不小,但一抱在手中,才覺十分輕,伸手一摸,背上全是骨頭。

  他抱了那孩童進來,讓他在桌邊坐下。自己還未落座,那漢子已趕過來對著那孩童惡狠狠地道:「你又想蹭吃……」韓一鳴抬起眼來,楞了他一眼,那漢子看他雖不強壯,卻背著偌大一把劍,心中也有些惴惴,將沒說完的話硬生生吞入肚中,換了口氣道:「咱們不吃,咱們過會兒吃別的。」陸敬新道:「不必了,他們跟我們一起吃也好,煩你再拿兩副碗快出來罷!咦!怎麼只有三副碗筷,你們不吃麼?」那漢子賠笑道:「三位客人請先吃罷,我們過後吃別的。」

  陸敬新也不再問,先把那大些的孩童自韓一鳴膝上叫到自己左邊坐著,又將那個小些的孩童也抱到自己右邊來,給他們盛了些飯菜。兩個孩童本有些認生,但見了吃的,全然不顧生熟了,吃得滿室都是「叭嗒」聲,想是餓極了,陸敬新看了他們片刻,忽然輕聲道:「我也有過這樣一個兒子!」韓一鳴一愣,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陸師兄的年紀他們都不知曉,但想來與顧清泉相若,顧清泉百多歲了,陸師兄便也年輕不到哪裡去。如此說來,他的孩子說不定已不在世間了,想來他看見這兩個孩童,想起自己從前的家人來,一時之間情不自禁。

  那漢子站在旁邊半天,好容易聽到這樣一句話,好比撿到了一個金元寶一般,湊上前來道:「客人的公子,想必是十分出色……」陸敬新也不理他,他只得縮口不言。吃過飯後,那漢子又過來道:「我女人給三位客人烙了些蔥油餅,饅頭沒有油水,帶在身邊也易壞,還是帶蔥油餅好些。」韓一鳴已知他是前來表示自己盡心盡力,拐彎抹角地索要錢財了。

  陸敬新道:「嗯,多謝你了。」說著,伸手拿起錠石錠變成的銀錠,在手中掂了掂。韓一鳴先還不覺怎麼,這時卻有些忍不住想笑,用力將笑意壓住,不讓笑意透上面來。那漢子越發歡喜,進灶間去催促了一陣,雙手捧著三疊包好了的蔥油餅出來,放在桌上。兩個孩童一見蔥油餅,便定睛看著,韓一鳴明知他們吃飽了,但看他們饞相,心中十分難過,伸手拿了一包過來,自其中抽出兩張來,遞在他們手中。

  小些那個一把接住,先就咬了一大口。大些的雖是搖了搖頭,雙手卻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蔥油餅。那漢子連忙過來,韓一鳴一俟他湊到跟前,便先道:「我給他的,與你何干?」那漢子訕訕笑了兩聲,走開去不出聲了,陸敬新將石錠子往桌上一拋:「打擾你家中這些時候,這點銀子,不值什麼,你收下罷。你家裡忙亂這些時候,也該收下的。」那漢子連忙謝了又謝,伸手將那錠銀子抓在手中。這個石錠比起先前陸敬新拿出來的散碎銀子要大多了,無異是於天上掉下一筆橫財,那漢子拿到了手中,不覺喜動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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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plv001 發表於 2008-3-30 07:04
第二十卷 碧玉 四三三、母銀子


  陸敬新看了他一眼,道:「嗯,不過,我這錠銀子呢,乃是母銀子。」母銀子,韓一鳴聽著都覺新奇、好笑,忍不住向沈若復看了一眼。沈若復也正向他看來,面容也有些繃不住了。那漢子愣愣看著陸敬新,手卻握緊了。陸敬新道:「所謂母銀子呢,乃是說它會生出銀子來。沒點稀奇之處,怎麼會叫母銀子呢?」
  那漢子一臉的不可置信,對著手中的銀錠看了又看:「客人的意思是,是這錠銀子會生出許多銀子來麼?」韓一鳴忍不住將臉偏開一邊暗笑。陸敬新淡淡地道:「哦,那倒不是。你說的那種叫做種銀子。這錠不是,這錠只是母銀子。」那漢子頗為不信,忍不住向著手裡看了一眼,忽然撒手一扔:「你,你這,這不是銀子。」一個石錠子落在桌上,「噹」的一聲輕響。

  陸敬新道:「什麼叫不是銀子?你看看清楚,這就是銀子。」那石錠子落在桌上,片刻之後,又變成銀色。陸敬新道:「我這可是白花花的雪花紋銀,你倒說不是銀子。不是銀子難道是石頭不成麼?」韓一鳴忍著笑幫腔:「想是你眼花了罷,或是你覺得我們不過吃了一頓飯菜,你不好收這許多銀子,我可要拿了。」

  那漢子將信將疑,先前與這時看去,都無疑是一個銀錠,可為何在拿自己手中會變成石頭呢?或許真是自己眼花了也說不定。伸手去又拿起來,卻見入手又是一個石頭錠子。這時丟也不是,拿也不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陸敬新道:「你記好了,這錠母銀子是有主的。誰先遇上它,它就只認誰了?」那漢子道:「客人請換過別的錢罷,算我沒福氣,這母銀子不認我。」陸敬新道:「嗯,這算你明白了,這銀子確實不認你,不過它認最先引它來的人。嗯,便是認你家這位小朋友了。你若不信,只管將這銀子交在你家小朋友手上,看看可會有什麼變化?本來麼,便是這位小朋友帶咱們來的,他倒與這錠母銀子十分有緣。引我來麼,便是引它來啦!」他伸手對那大些的孩童招了招手,那大些的孩童走上前來,陸敬新將石錠子自那漢子手中拿過來,送到他面前道:「來,你吹口氣。」那孩童依言在他手中的石錠子上吹了口氣,那石錠子上的銀光越發雪白銀亮了。

  那漢子將信將疑,對那大些的孩童道:「你伸出手來。」那孩子有些怯怯的,看了那漢子半晌,才伸出手來。那漢子早已滿心焦燥,只障於身邊還有別人,若然只有那孩童,只怕又要打耳光了。那漢子看他手中的石錠,那石錠光澤雪亮,果然是一個銀錠,且是雪白的細絲銀錠,看上去比拿在陸敬新手中還要大些。陸敬新道:「嗯,見了沒,比拿在我手中還要大,這錠銀子將來會長到這樣大,不過卻不是在你手中長的。嗯,我看你家裡,就只是你手中不會長。請令夫人拿著,只怕也會長得不小呢。」

  那漢子將信將疑,一把將銀錠自那孩童手中奪下來,塞在那個小些的孩童手中。只見銀錠還是銀錠,卻只有一小半是銀色,大半為石頭。那漢子驚疑不定,陸敬新道:「嗯,在你家這位小朋友手上,長不得那樣大,成色也不會那樣足。不過也不錯了呢!」

  韓一鳴與沈若復都忍著笑,看著那漢子。那漢子看看陸敬新,又看看他們,忽然破口大罵:「去你媽的,老子活了大半輩子了,什麼沒見過?你們他媽的居然訛起老子來啦!老子好吃好喝待著你們,你們居然給老子來這一套。等著,有本事就等著!就是黃大仙來了,老子也不害怕。哼哼,幾個小雜毛,和尚不是和尚,道士也不是道士,居然敢到這裡來耍橫來啦,敢來吃我的混面,是沒見識過胡半仙的厲害罷?有種就都他媽的不要逃走,看我找人來收拾你們!」他先前說話說得並不是那樣順溜,罵人倒罵得順滑得不得了,並不會哽住。罵完了,轉身就跑出去了。

  他跑得倒是飛快,轉眼就出院子去了,想來是氣憤極了,才跑得那樣快。韓一鳴看了看陸敬新,只見陸敬新全然不理會那漢子,只是問那個小些的孩子道:「你爹爹會罵你嗎?」那個小些的孩子搖了搖頭,陸敬新又問大些的孩童道:「你呢?你爹爹常常打你麼?」大些這個孩童還未出聲,那小的已指著他大聲道:「他不乖,爹爹就打他。」陸敬新還未再出聲,一個人自灶間裡閃身出來,站在灶間門前,乃是做飯的那個女子。她伸手將那小些的孩童抱了過去,又對那個大些的招了招手。那個大些的孩童站起身來,走到那個女子身邊。那女子道:「你們快些走罷,他去叫,去叫村裡的胡半仙了。那胡半仙十分厲害的,多半還會叫上村人同來,到時,你們想走就沒那麼容易了。」

  她說話不快不慢,只是起始微有些遲疑,似乎有些害怕,兩個眉頭緊緊糾著。陸敬新道:「我們不走,厲害的胡半仙麼,我倒想見上一見。」那女子也不過來,只道:「快走罷,連黃大仙都不能是胡半仙對手的,你們還是快些離去的好。」韓一鳴猛然間看見她牽著那大些的孩童的手微微發抖,大些的孩童兩眼看著他們,神色十分黯淡,不禁愣了一愣。只聽陸敬新道:「我們倒是可以快些走的,還可以走得很快。不過我們走了,你們母子不是要挨一頓好打麼?」那女子一愣,不再言語了。陸敬新低聲道:「妖異沒遇上,咱們先管了這一樁閒事再說。」

  三人早吃完了飯,都閒閒坐著。過得一陣,只聽外面腳步聲響,似有許多人都向這邊跑來,那女子面色一變,看了看他們卻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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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plv001 發表於 2008-3-30 07:04
第二十卷 碧玉 四三四、胡半仙


  韓一鳴只當那漢子是虛張聲勢,害怕陸敬新,因而藉機跑開,不曾想他果真叫了人來,忍不住道:「他真叫了許多人來!」沈若復道:「怕他作甚?大不了打一場架罷了。我可是手癢多時了,拿他來試手頗為不錯。」韓一鳴也一笑,卻聽陸敬新道:「要打還不簡單?只不過我卻不想打,這個人欺軟怕硬,倒是拿來戲耍一番的好。」見那女子還站在灶間門前,道:「這位大嫂,你帶著他們進去罷。不要驚嚇了你的孩童。」那女子歎了口氣,帶著兩個孩童進掛著門簾的屋子去了。
  那女子這裡才進屋去,一群人已湧入院子裡來。跑在前面一個正是那漢子,後面跟著的也是個壯年漢子,披著一件破布袍,手裡拿著一個土碗,頭上焦黃、零亂的髮髻上胡亂插著幾根筷子,怎樣看怎樣怪異。韓一鳴眼利,見他袍子上全是折痕,袍擺上還沾著幾根枯草,不知在哪裡滾上的,一雙髒兮兮的光腳趿在一雙破布鞋裡,十分邋遢。正對著細看,只聽沈若復小聲道:「喲,這便是胡半仙罷!還真是潦草。別是個假的罷。」

  陸敬新道:「管他真的假的,到了我面前,都把他弄成假的!」那群人衝到門外,卻都不敢這麼就進屋來,那漢子先向內伸了伸頭,張了一眼:「喲,好大的膽子,還在呀!我請了胡半仙來了,什麼妖孽在他老人家面前,都得服服帖帖!」韓一鳴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們沒有探尋到妖孽的影子,倒被別人當作妖孽了。韓一鳴著實想不通,這邊三人通身上下,哪一點像是妖孽了?

  那漢子站在門前罵了這幾句,便向後一縮,縮到後面去了。韓一鳴見那衣衫襤褸的漢子大搖大擺走上前來,想來真是那胡半仙了,便看了兩眼,除去衣著破爛,滿面灰土之外,並無什麼可留意之處,便又向站在後面的人看去。只見他們都是莊中的壯年漢子,看上去倒也面目樸實,只是手中多拿著木棒、鋤頭之類,想來要是那半仙不靈,說不定就是一場圍毆!看來這漢子倒也並不十分信那半仙,不然也不會叫這許多人助陣了。

  胡半仙站在門前,大喝一聲:「何方妖孽,膽敢來這裡作亂?見了本半仙,還不快快現出原形來!」他不開口倒罷了,一開口,韓一鳴與沈若復都忍不住「哈」的一聲笑出聲來。沈若復道:「你若有本事,就讓我現出原形來,若沒這個本事,少在這裡丟臉,快些滾罷。」胡半仙大怒,伸手自懷中摸了不知什麼,便向內撒來。韓一鳴只見似是一團黃霧,正想細看,陸敬新已張嘴一吹。

  陸敬新不吹倒也罷了,這一吹,那團黃霧倒捲回去,全都落在胡半仙身上。只見一陣煙霧騰起,胡半仙的頭髮鬍子都瀰漫出焦臭來。沈若復笑道:「原來是火磷粉。用來燒燒頭髮鬍子倒還不錯,瞧你的頭髮鬍子,夠髒啦。」胡半仙越發惱怒,面紅筋脹,對著他們怒目而視,卻是不敢上前來。他咬牙切齒了半晌,忽然整個身軀往地上一倒,不動彈了。

  韓一鳴以為他摔倒了,正想站起身來去扶,卻聽沈若復道:「好玩,他要請神上身了。咱們來看看他請個什麼神上身?」他聲音不大,話音未落,那胡半仙手腳便抽動起來,韓一鳴看他抽動得十分賣力,忍不住好笑。剛將臉偏了開去,又聽沈若復道:「嗯,接下來該口吐白沫啦!咦,你倒是快些吐呀!」韓一鳴哪裡還忍得住,回頭一看,那胡半仙抽了一陣,果真口吐白沫起來。沈若復道:「嗯,真難為他了,居然有這許多白沫。」韓一鳴哈哈大笑,一想那半仙要吐出這許多白沫來,還真是辛苦。

  那半仙在地上吐了一陣白沫,忽然一躍而起,披頭散髮,在院內手舞足蹈起來。口中念著誰也聽不懂的言語,咕咕噥噥的,一雙眼睛,自那蓬亂骯髒的頭髮之中向他們望來。韓一鳴不禁壓低了聲音對沈若復笑道:「嗯,這就半仙的手段麼?」沈若復也低聲道:「這叫跳大神啦!師兄,你說他跳到什麼時刻會嚇著我們?」陸敬新也壓低了聲音道:「讓他跳去,看他跳得了多久?等他跳到累死了自然就會嚇著我們了。不過我還沒見誰跳大神真跳死了的。」

  三人都望著那胡半仙,看他要跳到什麼時候。那胡半仙跳了一陣,見他們不倒,自己先又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沈若復「哦」了一聲:「看來小仙無用,要請大仙啦。」陸敬新道:「這就是一個混飯吃的半拉子,咱們玩他一回。讓他以後都不敢再招搖撞騙了。」韓一鳴剛想問:「怎樣玩他?」就見沈若復身子一滑,滑下凳子去了。

  韓一鳴與陸敬新對望一眼,兩人一聲不吭,也順著凳子滑倒下去,三個人橫七豎八地倒在桌下。那胡半仙喜形於色,連聲大叫:「你們見識本半仙的厲害了罷?幾個小小妖孽罷了,也敢跟本半仙叫陣麼?」說著停住胡亂扭動的手腳,頤指氣使地叫那漢子:「你找幾個人把他們抬出來,妖孽見不得陽光,抬出來曬死它們!」

  那漢子正巴不得收拾他們,立時叫了幾個壯漢進來,將三人自桌底拖出來,一直拖至院心來。韓一鳴見陸師兄不動,便也不動,任由他們拖了出來。沈若復更加不會動,全然就如死了一般。胡半仙本已跳得渾身是汗,這時停下來,見三個「妖孽」居然被自己跳死了,也是有些意外。他也畢竟比村民多些見識,暗想難道自己今日果真交上了好運,果然請得一兩名「小仙」前來附體,又收服了三個「妖孽」,又恰好有這許多村眾親眼目睹,那今後自己這半仙之名,豈不是真的要傳揚到鄰里八鄉去了?那就真是從此衣食無憂了!一時高興起來,將破袖子在臉上揩了兩下,指著地上三人道:「見了沒,如今本半仙道行更高了,不止能收服黃大仙了,還能收服化成人形的妖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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