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道魔傳 作者:匪兵兵 (連載中)

 
CRUEL 2007-8-26 23:18:0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7 371121
s57894 發表於 2008-7-25 18:00
第二十四卷 病 五四五、捉鼠


  眾人都盯著月華鳩細看,冷不防一個人破口大罵:「你們靈山弟子當真是心思歹毒到了極點!我師兄被咬成這樣,我們尋找這月華鳩如此辛苦,你們卻將它藏了起來,是何道理?這不是存心要害死我師兄麼?」聲音粗暴,韓一鳴不必回頭,便知是那性情暴躁的宋出群。他時時刻刻都會暴跳如雷,還當真不必太將他放在心上。韓一鳴也不回頭,只是對謝子敏道:「師兄,你看這個可用得?」謝子敏也如全然不曾聽到那宋出群的罵聲一般,將月華鳩的一雙小腳爪拿在手中,接過它來,輕輕撫摸它身上白羽,由頭至爪,細細看了一回,點頭道:「嗯,可以用得。」
  二人全然不理那宋出群,宋出群罵了一句之後,便有他的同門小聲制止。謝子敏道:「方師弟,你皮肉攤開了這些時候,喝了我的解毒藥湯,這青花小蒼龍的毒質還是不曾去盡,這樣罷,哪位師弟來將這月華鳩拿去,熏出它的眼淚來備用。師弟再喝兩碗苦藥,也好早些康復。」早有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圍上來道:「我去。」

  謝子敏道:「小心些,月華鳩可只有兩滴眼淚,弄死它了,眼淚流不出來可就沒法子解毒了。喏,這個給你,用這個熏。」他自懷中摸出一段兩寸長短的香來,遞與拿了月華鳩的那名弟子,又道:「熏時小心些,對準了它的嘴下熏。可不要弄死了,我另有他用!」那名弟子手中拿了月華鳩,細心聽他解說。月華鳩腳爪被人握住,長長尖嘴對著那弟子手上亂啄,那弟子忍痛不敢放手。聽謝子敏解說完畢,連忙出去照辦去了。

  這裡謝子敏又對著方師兄的傷腿看了看,走到旁邊桌前坐下,拿了紙筆,寫了幾行字道:「方師弟這回受苦了。」對韓一鳴道:「師弟,你去外面尋個藥鋪,買這幾味藥回來。」韓一鳴還未出聲,早有方師兄的同門師兄弟伸手來接了藥方,出門照辦去了。謝子敏又坐到方師兄床邊,伸出兩指,輕輕在他攤開的皮肉之上蘸了一蘸,對著指端的血跡,仔細端詳。那方師兄早已是兩頰深陷,面目蠟黃了,謝子敏的手指落在他的皮肉之上,他面上肌肉牽動兩下,想是極痛,全力忍耐。

  不多時,那買藥的弟子回來,將一小包藥拿了進來。謝子敏道:「用井水煎藥,兩碗水煎成一碗時拿來。」於是又有兩名弟子奔了出去照辦。謝子敏只是對著床上那血淋淋的皮肉發呆,韓一鳴見屋內人多,正想退出門去,忽然又聽謝子敏道:「請兩位師弟來助我一臂之力。」

  這下韓一鳴也不再上前了,這裡多的是那方師兄的同門,不必自己上前去相助,只需冷眼旁觀便好了。果然有人應聲而出,道:「有何吩咐?」謝子敏道:「勞煩兩位師弟,前去捉兩隻老鼠來給我。」這又是做什麼?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都不出聲,只聽謝子敏吩咐。那兩名弟子愣了一會兒,其中的一人道:「捉老鼠麼?」

  謝子敏道:「對,越肥越大的越好。捉的時候須看清它有無尾巴,我要尾巴俱全的。尾巴斷了的,就不必捉了。」那兩名弟子又出去了。便是這時,那熏月華鳩的弟子一手端著一隻小碟,一手拿著月華鳩走進屋來。月華鳩在他手上縮成一團,一雙眼睛全然看不到了,只見兩叢尖刺生在小小的頭顱兩邊。那弟子兩眼通紅,想來也是被熏的。將月華鳩與淺碟都遞與謝子敏道:「只有這些。」謝子敏接過淺碟來,放在床邊腳踏之上,又接過月華鳩來,輕輕撫措它身上的羽毛,忽然右手在它的眼皮上揪了一下。

  不揪還好,他伸手一揪,月華鳩身上忽然亮了起來,如一團白光,接著星星點點的的銀光如急雨般飛射出來,全都紮在了謝子敏身上!韓一鳴與沈若復連忙搶上去問:「師兄,你還好罷?」謝子敏與他身邊那姓錢的弟子,滿頭滿臉扎的都是月華鳩的羽毛。謝子敏道:「不妨事。它還小呢,這羽毛所化的羽箭不利。這若是大的月華鳩,咱們就要紮成箭豬了。」他左手中的月華鳩已脫光了羽毛,全身光禿禿的沒有羽毛,甚是難看,。韓一鳴與沈若復連忙將紮在他身上的羽毛都拂去。

  謝子敏抬起右手來,右手食指中指上紮著幾根尖硬的長刺,他將月華鳩遞與韓一鳴,自己將長刺摘下,將刺尖擦拭乾淨,一一放在那淺碟之中。又過得一陣,有兩人走入門裡來,他們手中提著兩隻肥大老鼠的尾巴,兩隻肥大的老鼠在他們手中掙扎不已,吱吱尖叫。韓一鳴細細看了一看,果然是長尾俱全的。只見謝子敏點了點頭,伸出手來比了比老鼠尾巴的長短,想了一想道:「還要辛苦兩位師弟,我共需十二隻老鼠,要活的,請二位師弟也這樣捉來給我。」那兩人面上神色微有些惱怒,卻是片刻之後又壓制住了,將手中的老鼠遞與身邊的師兄弟,轉身又出去了。謝子敏又道:「要勞煩哪位師弟前去為我打一壺酒來?」

  又一名平波道人的弟子道:「我去!」謝子敏道:「要一壺高粱酒,千萬記得。要最烈的。」轉身對韓一鳴道:「師弟,你去為我燒一壺滾水來,連火爐一起拿到屋外等著。」韓一鳴正要動步,旁邊的錢若華已道:「不必勞煩韓師弟了,宋師弟,你去燒罷!」轉而對韓一鳴笑道:「已然勞動了謝師兄了,哪裡好還再勞煩韓師弟呢?」

  韓一鳴正想說不勞煩,但心中卻覺哪裡不對,正在細想,沈若復已道:「我隨宋師兄去燒罷。謝師兄,你可要喝茶?我給你燒壺茶來!」錢若華笑道:「沈師弟果真是細心呀!謝師兄到現下都還未喝一口茶,茶都涼了。正好請沈師弟給謝師兄燒一杯好茶來,謝師兄也潤潤喉罷。」

  
s57894 發表於 2008-7-25 18:01
第二十四卷 病 五四六、拔毒


  再過得一陣,事事俱備。酒水藥都齊備了,那小小火爐就在門外燒著。連老鼠都捉了十多隻來,只只肥大,頭尾俱全。那方師兄已將藥喝了下去,謝子敏將腳踏上小碟中的長刺一根根拈出來,道:「方師弟,你忍著些。」將那小碟之中少得不能再少的水滴向著他腿上倒去。
  方師兄用力咬牙,咬得兩腮都動個不住,眼睛睜大,雙手握拳,額頭上冒出汗珠。那小小水滴一滴在他的腿上,便變成薄薄一層,向著四周漫延開去。過得一陣,將他攤開來血淋淋的皮肉都掩在了下方。謝子敏道:「拿一隻老鼠給我。」旁邊那名弟子連忙將手中肥大的老鼠遞在他手中。謝子敏將先前攤開的布包中的那片石片拿了起來,右手食中二指夾住石片,左手將那隻老鼠按在桌上,一刀下去,老鼠吱吱尖叫,它的尾巴已被謝子敏割了下來。原來那石片乃是一片石刀!

  他將老鼠遞給那名弟子,頭也不回地道:「給我拿一盆滾水、一大碗燙好的酒進來。」這邊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連忙照做,謝子敏將那老鼠的尾巴自根部剖開,看了一看,右手夾著那片石刀,將那條細尾劃了開來,兩指一揪,自其中揪出一條粗白線來,韓一鳴看得分明,乃是一根白筋。他隨手一扔,便將那條白筋扔在了那盆水中,略燙了一燙,再撈起來,放在燙過的酒中。

  韓一鳴總覺這位師兄很老了,時不時他的手指還止不住地輕輕發抖,但他自拿起那片薄薄的石刀來,動作卻是一氣呵成,並無一絲遲慢。他一連剖出兩條白筋來,都燙在了酒中,走到床前,伸手拿了一棵尖刺起來,對著刺根一捏,那堅硬的刺根便扁了許多,再用指甲一掐,已將刺根掐出一個洞來。謝子敏將那根尖刺放下,對方師兄道:「方師弟,你忍著些。這下會很痛。」轉頭對姓錢的弟子道:「錢師弟,你們門下是哪位將方師兄皮肉攤開的,請來助我一臂之力。」

  未等那姓錢的弟子出聲,已有一人走上前來,道:「請謝師兄吩咐!」謝子敏道:「好,你等一等。」他將自己右手小指之上的指甲在滾水之中燙了燙,再在酒中浸了浸,走到床邊,用那指甲在方師兄攤開的皮肉邊輕輕碰了一碰,然後指甲在邊緣一劃,向上一挑,揭了一個小小入手之處起來。那前來相助的弟子想必也是懂些門道的,先去洗了手,再用酒擦過手,過來旁邊等著。謝子敏道:「好,你揭著這裡,我再找一處。」

  他一連挑起三四處入手之處來,兩人四手各自捏著那一點點小小的入手之處,謝子敏忽然兩手向上一提,一層薄如蟬翼,隱隱透明的物件,自方師兄皮肉之上,被揭了起來!那名弟子也頗為厲害,這裡謝子敏一動手,他提手便揭,瞬間,已揭起了好大一片。那方師兄雙手將床擂得響聲不止,蠟黃的面色變成慘白,卻還是一聲不出。謝子敏停了一停,看了看方師兄面貌,道:「方師弟,還有一半,月華鳩的眼淚將青花小蒼龍的毒都吸出來了,揭掉之後,你便性命無礙了。」

  那方師兄緊咬牙關,點了點頭,謝子敏對那名與他一同揭的弟子道:「快,咱們手越快,他痛的越少些。」那名弟子道:「是。」二人一起動手,用力一撕,將那片蟬翼般的物件揭了起來,扔在一邊。

  那方師兄早已面無人色攤在床上,這邊謝子敏與那名弟子手腳快捷,歇了一歇,兩人同時手起,向上一拉,那方師兄大叫一聲,韓一鳴已見又一大塊蟬翼狀的物件被自他身上揭了起來。只是這回揭起來的上面,有著斑斑墨黑。謝子敏還不曾說什麼,旁邊那名弟子已驚道:「這便是青花小蒼龍的毒麼?好毒的蛇!這許多天了,還在方師兄體內作祟!」謝子敏道:「是,這便是青花小蒼龍的毒。這種蛇毒方師兄是不能靠自身慢慢排解的,還需借助一些手段及藥物。我用月華鳩的眼淚將它的毒都拔了出來,月華鳩的眼淚解不了這種毒,但可以拔出來。過後方師兄還須按我開的藥方服藥一些時候,才能將月華鳩的眼淚拔不出來的餘毒清除乾淨。」

  他一字一句地叮囑,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聽得甚是認真,連那方師兄都聽得格外仔細。忽然他手一動,已飛快將還粘連在那方師兄身上的餘毒揭了下來。方師兄促不及防,大叫一聲,手腳顫抖,卻聽謝子敏道:「好啦!方師弟,現下毒已除完。不過依舊還是那樣疼痛,我要將你的皮肉縫上了。」

  那方師兄早已痛得渾身抽搐,兩眼翻白,半晌才緩過來。那宋出群道:「啊,要縫上,你用什麼縫?用針與線麼?」謝子敏道:「自然是用針與線了。不過這針我用的是月華鳩眼前的尖刺,並非尋常的針。線麼?」他看了看泡在酒中的兩條白筋:「用的便是這老鼠尾巴上的白筋。」

  「什麼?」那眾人兩眼瞪大,其中宋出群的兩眼最大,兩隻雞蛋般大小的白眼珠對著謝子敏。謝子敏道:「便是這白筋,有何不妥麼?」宋出群道:「你是否是想錯了,老鼠的白筋?這樣的齷齪物件也能用在我師兄身上麼?」謝子敏道:「你所說的,我怎地聽不明白?」宋出群道:「老鼠為何物?我師兄可不能用它。」謝子敏道:「老鼠是萬物之一,方師弟也是萬物之一,能用鼠筋給方師弟縫上皮肉,有何不妥呢?」

  宋出群還欲再說,謝子敏已道:「哦,我明白了,你說的是人貴鼠賤罷。那是你的認為,在我眼中,萬物同等,並無貴賤之分的。再者,鼠筋乃是我所用過最為好用之物了。給方師弟縫上皮肉,自然也有很多物件可用。我手邊帶有羊腸線,這線若是用來給方師弟縫皮肉,自然也行,但……」他忽然伸手輕輕觸了觸那方師兄攤開的皮肉,那方師兄腿猛然一抖,謝子敏道:「咱們過後再說,先將皮肉縫上,是時候了。」

  
s57894 發表於 2008-7-25 18:01
第二十四卷 病 五四七、縫


  謝子敏滿頭銀絲,切鼠尾之時,手也微微顫抖,韓一鳴起先見那宋出群被他制止之後,自鼻孔之中哼了一聲出來,頗為不屑,很是有些氣氛。但此時再見師兄那微微顫抖的手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乾脆俐落,大是意外!謝子敏本來老眼昏花,眼光渾濁,全然一個糟老頭子。誰知他石刀在手,便全然不同了,昏花的老眼中有了犀利光芒,那手上不由自主的顫抖雖說還有些止不住,卻全然令人覺得並不老邁了。韓一鳴本要反駁那宋出群兩句,看見謝師兄全然不放在心上,深知這位師兄並不以身外之事為擾,此時是他專心致至之時,不如不出聲打擾,過後再與他理論才是。
  只是那宋出群並非是查顏觀色之輩,眾人皆不出聲了,他依舊道:「你就用這……」忽然只聽有人厲聲喝道:「閉嘴,給我把他拉出去!」頗有聲勢,卻有些氣力不足,乃是那方師兄在床上出聲喝止了。立時便有一名弟子上來,將宋出群向外拖去,道:「宋師弟,你先出去,不必再說了。等方師兄的怪病治好再說不遲!」邊拖帶拉,將宋出群拉出門外去了,宋出群的幾聲申辯也被他按捺住了。

  謝子敏並不看別人,他微微顫抖的手也不遲滯,一氣將剩餘的十隻大老鼠的尾筋都剖了出來,用熱水燙過,泡在酒中,這才過來在床邊坐下,伸手扶起方師兄的一片皮肉來道:「方師弟,我可要動手了。我先問你一問,若是我給你吃點麻藥,縫的時刻你便會全無知覺。但有利便有弊,你的皮肉受麻藥麻弊,也不會長得如從前那般好了。若是你忍得住痛,我便這樣下手,不過卻是極痛。但疼痛會讓方師弟的皮膚血脈活絡起來,就會長得極好。過後若是保養得法,還可與從前一般無二的伸縮自如。」

  那方師兄默然不語,一旁那姓錢的弟子已道:「難不成麻弊了便不能如從前麼?」謝子敏道:「麻弊了自然不如從前的。麻弊了的皮肉上的血脈是不如這樣縫上好的。須知方師弟的皮肉這樣攤開來已有了時日,本已是接近壞死了。你看,這片皮肉及方師弟腿傷口,都已有了黑色。」他將手中一片皮肉翻過來,那外皮之上已佈滿褐紫,謝子敏道:「這些皮肉都已近乎是死了。若是再麻弊些時候,只怕是沒了機會再長好了。我醫術還不能回天,只能挽救,要怎樣,就全看方師弟自己的意思了。」

  那方師兄道:「謝師兄,有勞你了,我忍得住痛,你為我縫上罷。」對著那姓錢的弟子道:「給我拿一條布帕來,要厚實些。」那姓錢的弟子著人去取了來,這邊謝子敏自酒中撈起一條白筋來,對著月華鳩的尖刺後端的小眼穿過去,他的手雖說還是不由自主地抖個不住,但穿針卻是易如反掌,一眨眼便穿好了。甚而韓一鳴疑心他不是用手穿過去的,而是用眼力穿過去的。

  謝子敏將穿上白筋的針放在酒中,走到床邊來,對那幫手的弟子道:「你助我一起,將方師兄的皮肉扶起來,貼回原處。」兩人一起自床上扶起那攤開來的皮肉,向著方師兄血肉模糊的腿上貼去,方師兄早自那姓錢的弟子處拿了一卷布帕過來,咬在口中,因而不曾出聲。但他的皮肉一貼上腿去,韓一鳴便看出端倪來了。他的腿早已腫脹得不堪,比另一條腿粗了許多,只是韓一鳴不曾細看,看不出來。這時皮肉貼上去,已無法將剝開之處全都遮住,而是露出極大的一條縫隙來,其中全是那紅褐的血肉,看上去極是可怕,想來便是等他的腿消腫之後,這條縫隙也不能全然看不出來了。

  謝子敏與那弟子努力將方師兄的皮肉都扶在一起,韓一鳴正湊近了看,忽然見謝子敏手中多了一顆針,穿著一段白筋,在一頭拴了一個結,然後如同縫衣服一般,自這邊扎到那邊,將兩處本來分開了的皮肉連了起來。那方師兄攤開來的皮肉也不算薄了,但謝子敏一上一下穿針,竟真如穿布一般不費力,並且極是流暢,不過三針縫過那針上的白筋已縫到了盡頭。謝子敏手一招,手中竟又多了一條白筋,將這條白筋的尾與那條白筋的頭一捏,又將另一頭穿過針眼,接著縫了起來。

  此時再也無人提問了,屋中眾人雙眼都盯在了謝子敏手中的針上。謝子敏的針穿過皮肉之時快且犀利,他將線拉過之時也毫不滯澀,但他針穿過皮肉之前找尋下針之處時,手指卻微微發抖,只是這時誰也不會認為這顫抖是老邁之相了。謝子敏每下一針之前,都極是小心,要端詳片刻,但針一觸及皮肉,卻是極堅定地便一穿而過。動作麻利,全然不似一個龍鍾老人。

  不多時,謝子敏已將方師兄的皮肉縫好。那方師兄的一條腿已腫得比吊桶還粗,且上面一條長長的血肉痂扭著,觸目驚心,雖已縫好了,卻還是一樣的讓人不忍目睹。謝子敏將最後一針縫好,將白筋比著長短打了個結,這才道:「縫好啦,方師弟,你這些時候是怎樣熬過來的?也真難為你了!嗯,我與你開個藥方,你照此方喝藥,連喝半月,方能將餘毒除盡。」說著站起身來,到一邊去洗手。

  本來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對他頗為不看在眼裡的,或許是親眼得見他神奇的醫術,不再言語了,也早有人備好一盆水,謝子敏洗過了手,先開了一張藥方遞與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這才走到床邊來坐下道:「方師弟,我用老鼠尾尖上的白筋為你縫上皮肉,你的皮肉會在三月之內全然長好。不過這三月之中,你要辛苦了。前十日不要下床走動,十日之後,每日三次,早午晚各走五十步,不論怎樣艱難,你都要走。走過十日之後,你傷處不那樣疼痛了,便加到一百步。每十日加一回,三月之後,便無大礙了。」

  
s57894 發表於 2008-7-25 18:02
第二十四卷 病 五四八、跟隨


  停了一停,謝子敏又道:「用鼠筋縫合,比羊腸線好得多了,不必再將線拆除,它會長入你的肉中,慢慢化為無形。雖說噁心了點,卻是上好的法子!」韓一鳴本來對那鼠尾也有說不出的噁心,加之見了那肥大的老鼠掙扎不已,吱吱尖叫,十分厭惡,但聽師兄這樣一說,不由得要刮目相看了。那方師兄早已痛得神色慘淡,氣若游絲,過了好一陣,才道:「多謝師兄的妙手,救回我的性命。多謝師兄!」他這兩句話講得輕而又輕,本來他已為此病痛折磨多日,有氣無力,講出話來都讓人有燈盡油枯之感,但這句輕忽得不能再輕忽的話語,韓一鳴卻覺其中滿是羞愧、感激之意。禁不住向那方師兄看了一眼,只見他深陷的兩頰之上,一雙眼睛是出奇的平靜,倒是他從前沒有清亮。
  謝子敏道:「只是師弟,你這皮肉攤開的時日長久了,將來難以如你所想的好起來。」那方師兄還未出聲,一旁那錢若華已問道:「那是怎樣呢?」謝子敏道:「當然師弟將來不致會有什麼不便,若是按我所開的藥方吃上一段時間,餘毒去除幹盡,也還是能曲伸自如,但這痂痕,是定然會有的。這便不是我人力能及了。」那方師兄聽了這話,搖了搖頭道:「謝師兄,些許小事,不須在意了。我雖修為淺薄,但也知這事不過是教訓而已,將來也會多加小心。」

  他喘了口氣,道:「錢師弟,你替我好生安置靈山的師兄弟們歇息。待我好些了,親自謝師兄師弟們。」韓一鳴本不在意他的謝,但聽他這個時候這樣說話,雖說氣力不繼,時斷時續,卻覺他的是真心。那姓錢的弟子道:「方師兄,你好生歇息罷。謝師兄,請隨我來。」謝子敏這裡站起身來,一行人隨著錢若華出來,韓一鳴也知不能即刻離去,因此只跟在後面。

  錢若華帶了他們來到前院,直送他們來到房前,這才笑道:「多謝靈山的師兄弟們出手相助,且先歇息片刻。我這就叫人做上飯食來,想來勞累了這些時候,你們也累了罷。」他轉身對跟在身後那弟子道:「杜師弟,你就不要跟來了,快去守著方師兄。你好歹也在醫道之上下過些功夫,總比別的師兄弟們強些。」卻聽那杜師弟道:「師兄請慢一步,我有話要說。」

  韓一鳴回頭一望,卻是先前相幫謝師兄一同出手救那方師兄的弟子。只見他走上前來,鄭重道:「錢師兄,我有一句話,要請師兄應允。」錢若華道:「有什麼話你直管說便是了,若是因了方師兄病重不能說出,盡可以過後再講,又何必這樣鄭重?」那杜師弟遲疑片刻,先對他施了一禮,才道:「師兄,我要請你准許我自此日起,跟隨靈山的謝師兄精研歧黃之道!」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呆了,眼睜睜看著他。錢若華對著他看了半晌,又向四周眾人看了一看,這才笑道:「師弟,你莫不是說胡話了?怎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這邊幾人都知這話來得突然,莫如全都當做不曾聽到,各自將目光看向別處,卻聽那姓杜的弟子道:「師兄,我一生都醉心於此。這回得見謝師兄的妙術,甚是嚮往。願意從此跟隨在謝師兄身邊,虛心求學,有成之日,也好兼濟天下。特此求師兄准許,讓我得以與謝師兄一起精研此道,救濟世人!」說到這裡,又深深地揖了一禮。韓一鳴冷眼看著,知他是真有此心了,絕非是一時心血來潮。連對歧黃之道半點不通的自己,看到謝師兄的奇術神技之後,都有些醉心嚮往,何況這一生都浸淫其中的人呢?

  錢若華道:「嗯,哦,師弟,此事不是我允可了便行的,此事,咱們回去再說。這樣罷,你先去照看方師兄,我這裡安排靈山的師兄弟們歇下,便來尋你,咱們再好好說道。」那弟子對他行了一禮,轉而對謝子敏也施了一禮,這才轉身離去。

  待他走開了,錢若華笑道:「唉,我這杜師弟,最是心血來潮,他一時這樣一時那樣,還請靈山的師弟不要見笑才是。」韓一鳴看他面上頗有些不自在,心知那杜師弟在他面前說起要跟隨謝師兄去精研醫道,未免有些讓他尷尬。畢竟兩派向來都有心病,那杜師弟此時忽然作此打算,於平波道人門下來說,還真是顏面盡失,不過不便說出來罷了。

  那姓錢的弟子告辭而去,這屋內只剩下靈山弟子。謝子敏先走到桌前在椅上坐下,神色頗有些疲憊。陸敬新道:「謝師兄,那姓杜的弟子是怎麼回事?怎地忽然間便動了這念頭?」謝子敏還未出聲,沈若復已道:「陸師兄,這還用問麼?那姓杜的弟子必定是為謝師兄神乎其技的醫術所動,想跟隨學習。其實也未見得不好,至少是我們靈山師兄的修行將他打動,願意離棄師門,跟隨師兄學習。難得難得!」

  韓一鳴道:「可他這樣離開師門,不也是背棄師門麼?對他的修為……」沈若復道:「那要看怎樣修行了,我看謝師兄的修行,就與我們的修行全然不同的。謝師兄是術修,術修或許是唯一能夠讓從前修為持續的修行了!」沈若復道:「雖是不同門派,修行卻都是術修,也還是同研一術,想必不會有妨礙。難不成他離開平波那老,老,便不能修行了麼?謝師兄離開靈山之後,修為全然變了,與咱們全然不同,修為全都用於精研一術了,難道就因了這一點,便不是靈山弟子了麼?難道一定要在靈山,穿著靈山的衣裳,開口閉口都說靈山,才是靈山弟子麼?」

  謝子敏半晌不曾出聲,韓一鳴已見他臉色皮為疲累,也越發老了,便向兩位師兄看了一眼。陸、沈二人都止住了言語,過得一陣,謝子敏才道:「諸位師弟,咱們的師尊們可還好?」

  
s57894 發表於 2008-7-25 18:02
第二十四卷 病 五四九、願


  他一直沒有時刻問起,便是在那家人家,也因許多話不便說起,而不曾問過。沈若復與陸敬新都歎氣,韓一鳴卻不言不語。謝子敏看了看他們,道:「咱們的師尊們,難不成有什麼意外麼?」半晌,陸敬新才道:「謝師兄,你向來都是將心思放在所修之道上了。下靈山這許久,都沒有再回過靈山,因此不知。」將靈山的所有說與謝子敏聽。只謝子敏只是靜靜聽著,不言不語,兩行老淚,滾滾落下來。這邊三人心中也各自傷感,卻是不敢出聲,想必幾百年前,謝師兄也得過諸位師尊的指點與關照。過得許久,才歎了口氣,緩緩地道:「我竟真不知有兩位師尊已然不在了。」他雖是潸然淚下,卻言語平靜,韓一鳴不由得十分意外。卻也忽然明白過來,這位師兄精於醫道,這幾百年來不知看了多少生離死別,或許是看淡了,也或許是看明白了,總之對於生死,與別人的看法皆不相同了。謝子敏淡淡一笑:「唉,我也有寂滅的一天,我離他們已然近了,還好,趕得上他們的腳步。萬物無極,人生有涯。」
  他這話一說,韓一鳴無由就覺得心中難受,沈若復與陸敬新任是如何機靈,也無法開口勸解,這位師兄的修為已到了這一步,生死已然看得再淡然不過了,豈是須他們勸解的?他之流淚,是想起從前師門的情誼來了,他之微笑,乃是他真的走近了修道的盡頭。他真的很老了,活人談死,與生涯臨近終結之人談死,心中哪會不傷感?忽然門上有人敲了一記,韓一鳴回頭一看,劉晨星不知何時已來到門前。他停了片刻道:「謝師弟,咱們也是多年未見了。」這邊幾人都站起身來,迎他入內。劉晨星笑道:「幾百年前咱們一別,師弟所學果然是越發精湛了!」謝子敏道:「師兄,你也下山來了,好生難得!」劉晨星兩邊看了看,忽然伸手向著門前一指,韓一鳴只覺眼前亮了一亮,屋內似有什麼一閃,隨即又歸於平靜,劉晨星道:「師弟,那杜師弟是怎麼會忽然生出這個想法來的?」謝子敏道:「師兄,我如何知道?我向來不過問許多事的!」

  韓一鳴猛然想起謝師兄變做老太婆為女子醫治的事來,這位師兄當真是如此,只對與歧黃之術有關之事上心,醫術之外,他全然不放在心上。雖說並不知他還有些什麼神奇之技,卻已知他確實所有的修為都用在自己一生浸淫的醫術之中了。如今已不會御劍飛行,也不見他有什麼神奇之處,但他真的對著病患,卻於平淡之中顯出神奇來。他已呈老人之狀,但那片薄薄的石刀在手,他就全然沒有了老態,連手上的顫抖,都變得合乎情理起來。

  劉晨星道:「師弟,我問你一句,如若那杜師弟願意從此跟隨在你身邊,你可願教他?」謝子敏沉吟片刻,道:「師兄,我願與他一同研習!」劉晨星道:「師弟,按理來說,他是平波道長門下弟子,你們兩派之間,又頗有些淵源,你帶了他去。道長那裡只怕……」他說到這裡,不再說下去。謝子敏道:「我卻不曾想這樣多!我看過方師兄的傷口,確實攤開得有些水準,且並未將他的皮肉切斷,極是有些火候了。想來他也不是一次試過我這種治病之法了。這法子雖說別人看了害怕,但我走遍天下,還真用它醫好了許多人。在師兄面前,我也沒甚可隱瞞的,師兄也看到我了,我與諸位師兄弟皆不相同,我的修行甚而不能與師兄弟們相比。劉師兄或許真能長生不死,而我修為不濟,卻已走近寂滅之時了。我寂滅之後,此術沉寂,豈不是可惜?還有人能夠以此術行走世間,才真是最為緊要的。」

  停了一停,謝子敏又道:「我早已想在世間挑這麼一、兩個人,傳授此術,卻總不能如意。世人總將我視為瘋癲,我倒不在乎世人怎樣加眼於我,但想著這法子無人再會,心中著實擔憂。」同座四人都歎息不止。謝子敏又道:「我仔細看過那杜師弟的手法,著實有些功底的。想來他對此術也是心思許久了,只是不得其門而入。我看他還年輕,將來的修為或許還要高過我許多,我願為此門,讓他得以進入。再者,我一個人總有智障、知障,多一個人在一旁,便能打破我的智、知二障,對我自身的精進,也會事半功倍。因此我是想帶他在身邊的!師兄以為如何?」

  劉晨星道:「甚好,師弟你的所想甚好。可你是否想過,他畢竟不是你的同門弟子。將來……」謝子敏道:「師兄,既然都是修行,為何要分彼此呢?難道救人性命之時,還要分門別派不成?」劉晨星笑道:「師弟說的是,不過,嗯,倘或他隨你去精研歧黃之道,從此便算你靈山的弟子麼?」劉晨星此問讓韓一鳴也是一愣,他可沒想到這許多。可是這樣一來,那平波道人當真是顏面掃地了,自己的弟子又跟隨靈山弟子精進修為去了,不知他知道了會是怎樣的暴跳如雷?難怪那姓杜的弟子提出此事,錢若華滿面都是驚異,這與反出師門已無甚區別了。平波道人絕不會善罷甘休!

  正想到這裡,便聽謝子敏道:「劉師兄,你言下之意,我俱已知了。不知師兄可曾想到,我與他一同精研此道,並非是他投入我們靈山門下。也並非他便是我的弟子,我們不過是不同門派的師兄弟,大家都專心此道,在一起精研罷了。若是我因此道之中有個難題不解,而杜師弟恰好替我解了疑惑,難道我便要算是他的弟子了麼?恐怕不能這樣來算罷。咱們便不能不論門派而一同修行麼?」劉晨星道:「師弟,你所說的,確實是修道的本意。不過,我這樣前來問你,卻是因你我都是經歷頗多,知曉頗多,才問的。」

  
s57894 發表於 2008-7-25 18:03
第二十四卷 病 五五零、可取


  韓一鳴已知劉晨星說的是靈山與平波道人的從前往事,只不過不便細說罷了。謝子敏道:「劉師兄,我與那杜師弟從前並未見過,不過也或許曾經見過,但我卻是全然不記得了。不是麼,我如今連何時離開靈山都不記得了,便是我們有過匆匆一面,我也不會記得。我與他在此次相見之前,想必也不曾說過什麼話。但他忽然說出這話來,我卻並不意外。想必他醉心此道,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當日也是如此,在靈山之上,頗為鑽研了好些時日。也走了許多彎路,做過許多無用功。我甚而想去尋找那本曠世奇書《青囊書》,來解我無法解開的疑惑。那時若能有人給我出言指點,開拓我的所想,那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盡力而為的。可惜那時便沒有這樣的一個人。因此他看見我的技法能夠給他提示,讓他省卻多少可省之力,前來與我一同行走世間,我是十分歡喜的。這算是志同道合了罷!我與諸位師兄弟不同,這些年來都只精進技藝,修為幾乎已經快要耗光了,我倒不在乎自身。活了這幾百年,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惟有這些技法,從此要隨我一起寂滅,卻是再可惜不過的事了。我在世間也曾挑選過,想找一兩個人來傳承此技。但……」說到這裡微微一笑,道:「別人總視我為妖邪。即便是我救了他們的性命,他們也不會傳承此法,說到底,還真是不瞭解這門技藝。如今有人願意在我身邊,汲取我這些年的心得妙法,我有何可以保留的呢?我只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謝子敏這番話說出來,頓時令在場四人都沉默不語。韓一鳴甚是贊同這位師兄,便不說其他,只要想到他那手神妙之技會在隨他的寂滅而寂滅,心中便說不出的難過。劉晨星默然一陣,才緩緩地道:「師弟說的是,師弟所想,也大大跳出了門派框宥。若是如此,我便不必再行勸說了,這世間能如師弟這樣想的人不多,想來那杜師弟也是與師弟一般無二的。我看他也是認定了自身所想,才會對這許多人說出來。這話說出來,對他的師門來說,便是叛離,從此為師兄弟們所不齒。他要做此打算,著實不簡單。若不涉及門派,也不涉及過往,我很是支持。這樣好了,我也去勸勸錢師弟,畢竟能有這樣打算,他的看法也不是常人能及,師弟的歧黃妙技若是有人能夠傳承,乃是好事。不過師弟,我還要再問你一句,若然將來他有所成,並將這些所有都認為是他個人所出,你心中可會有些不快?」

  謝子敏淡然一笑:「師兄,何人所出很要緊麼?自古以來的神醫妙手可還留存在世?他們的神技卻救了多少人?但救得了別人,自身是不能長命不絕的!我認為人命關天,能救得人活,才是最為要緊的。我也明說為何我覺他不錯,歧黃之術,乃是救人之術,卻也是害人之術。要害人,不須似其他人那般去大費周張,只須手指一動,便害人於人無形。因此,救人害人,全於一念之間。我看他沒有害人之心,按理說方師弟中了劇毒,無法醫治,他若不是真存了救他之心,全然可以不必插手,只管看著他毒發而死便可。他卻將這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若是方師弟運氣不佳,運道不好,一命嗚呼了,這個黑鍋他豈不是背定了!救人救好了,或許別人不記得你,但救人不成,反致將人害死了,這個黑鍋可是要背一世的。他都將這本已無望之事攬在了自已身上,他就是那可取之人。至於門派,或是什麼別的,可不是我擇人的看法。即便如師兄所說,將來他說此乃他一人所成,只要他還用此道治病救人,便是好的。歧黃之道的根本不就是如此麼?師兄放心,那些虛名,我並不放在心中!」

  一時間,屋內又是一片寂靜,劉晨星是頗有感觸,沈若復則是對這師兄再次刮目相看。韓一鳴越發崇敬這位師兄了,能夠跳出門派,忘卻成果,確實不是常人能做到的。這位師兄說是研醫成癖,是一點都不假了,與丁師兄十分相似,卻又全然不同。從前只以為丁師兄那樣的人少見,這時才知,對一件事情癡迷至此,這樣的人並不少見。只是自己不曾見到罷了!

  過得片刻,劉晨星道:「師弟,你若定了這想法,就依你的想法而為罷。畢竟這世間能與你志同道合的同道不多。想必那杜師弟此時也會面對他諸多師兄弟的責難詰問,於他來說,想要跟你精進所學,先就要讓他的同門都認可此事。此事我來問過你了,對你的所想也再明白不過了,若是將來有人用此事前來刁難,我倒還可以公正地站出來說出師弟的本意!不至於陷師弟於不義!」謝子敏道:「多謝師兄相助!」

  那方師兄自皮肉縫了起來,便好了許多。韓一鳴再次見他,乃是陪同謝師兄同去探脈。他依舊不能下床,卻已能坐起身來,謝子敏細細看過他的脈象,再將他的傷處看了看,點頭道:「好了許多了。」說著,伸手在那條長長的血痂上按了按。此時方師兄的腿還有些腫脹,上面佈滿青紫烏黑,但已不似從前那般腫得嚇人了。那不能縫在一起的兩皮肉之中,結了一條血痂,既長又寬,順他的腿自上而下,看上去猙獰可怖。謝子敏按了一按,道:「嗯,師弟,你的皮肉現今按上去不再那樣僵硬了,想必已長合在一起了,再過些時候,你便可按我上回所說行動了,只不過起始須你的師兄弟們相助,你也不要太過急於求成,這回傷得太過,我又不會煉製仙藥,施那些神妙無比的仙法,讓你即刻便恢復如初,只能讓你慢慢復原。這樣的傷若無時日,怎能好起來?」那方師兄一一點頭,末了,道:「多謝師兄相助。」

  
宮小瑄 發表於 2008-10-7 19:45
第二十四卷 病 五五一、兼濟眾生


  他面色雖說還是蠟黃,但卻已有了活氣,不再是從前那樣死樣活氣了。韓一鳴只覺這人病這一場,似是變了什麼,卻又說不出來。他不止再不似從前那般無禮了,連言辭語氣都變了許多,直如換了個人似的。謝子敏又開了一張藥方,交與平波道人門下弟子,便起身要走。那方師兄道:「謝師兄,請你稍坐,我有話要說。」又道:「師弟們都出去守候,不必進來。」平波道人的弟子雖說都有些猶豫遲疑,卻還是一一出去了,似是不想違拗這位師兄之意。謝子敏復又坐下,那方師兄道:「我聽師弟們說,說我那杜師弟想要跟隨師兄一同去四方游醫,不知師兄意下如何?」
  他兩眼望著謝子敏,謝子敏似是若有所思,卻仍不言語。那方師兄道:「師兄的奇技,我是欣佩之致,若不是師兄相救,我這回是斷無生路了。即便能活下來,只怕也要受極多的苦楚,我算是知曉師兄的修為在何處了。尋常小傷遇上咱們,還可尋點法術來施個一下兩下的。但遇上這樣的傷,是全然無用的。師兄這才叫兼濟世人。如今我的師弟與有了這樣兼濟世人的好意,乃是我師門之福,我是極之贊成的。」韓一鳴看了謝子敏一眼,謝子敏一動不動,也不出聲。那方師兄又道:「我錢師弟已前來與我說過,說杜師弟想隨師兄前去,不知師兄意下如何?」

  謝子敏依舊不說話,韓一鳴心知這位師兄並非不知人情世故,若是真不識得人情世故,定然不會變成老婦人施行醫術了。再者劉晨星說得再分明不過了,師兄也會放在心中慢慢細想。那方師兄道:「我問過杜師弟,他就是因十分醉心醫術,加之見了師兄醫術神奇,才有這想法的。他隨了師兄去,倒要請師兄多多點撥,多多指教了。」謝子敏道:「他能隨我同去麼?」

  那方師兄道:「師兄太多慮了,如何不能?他願意去,乃是去受苦。跟在師兄身邊,一路上只會十分辛苦,又不是去吃甘嘗蜜,只要他想好了,不畏辛苦,便能去!」謝子敏沉吟片刻,道:「若是我讓他背離貴派,改投我靈山呢?」韓一鳴愣了一愣,大吃一驚,不知謝師兄怎麼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師兄可不是這樣的人呀!先前也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可是不知這時怎會漏出這樣一句話來?那姓杜的弟子真入了靈山,只會給靈山帶來無盡的麻煩!

  但韓一鳴並不言聲,謝師兄並非一個在意這些的人呀,他說出這話來,想必有他的道理,還是洞悉他的想法之後,再出聲不遲。只聽那方師兄道:「謝師兄,你言下之意是要讓他背離我們師門麼?」謝子敏道:「我也有師門,但我心繫此道之後,師門之事便關注極少了,若不是盡心竭力地關注此道,哪能有所成就?我所謂的離開師門,乃是指將關注的心思都放在所精研之道上。師門若無大事,皆不會關注。再者,從前往事只不過是從前往事,在人命面前,都再輕忽不過了。我與貴派師弟同行,不想還為這些陳年舊事所擾。與其為這些舊事所擾,不如不擾。」

  那方師兄定了定神,道:「宋師弟,你去請杜師弟前來。」宋出群在門應了一聲,在門前探頭道:「師兄,你還真要讓他去呀?」想來他雖出去了,兩耳卻是留在屋內的。方師兄道:「他心繫此事,如同你心心唸唸有一事,若是不去,心中可會放得下?不必再說了,此事乃是好事,該當讓杜師弟自行抉擇!」宋出群道:「師兄,若是師父怪責……」方師兄截住他的話道:「師父若有怪責,我來當擔。你不必多言,去找杜師弟出來罷。」宋出群這才去了。

  不多時院內傳來細細話聲,韓一鳴站得離門近些,聽得一清二楚。只聽宋出群道:「師兄,你可想好了,這可與叛出師門無甚分別,你若是如此固執,師父怪責下來,你可不要怪我做師弟的不幫你。」另一個聲音道:「師弟,我不過是精研此道,並非叛出師門呀!我在派中也是修習此道,我隨謝師兄去,同樣是研習此道。謝師兄也只是指點我,並非便要做我的師父,我還是你的師兄,怎地就會是叛出師門了呢?」

  宋出群壓低了聲音道:「師兄,你小聲些。咱們與靈山的過往,你真的就……」那姓杜的師兄道:「師弟,凡事都要扯那樣遠麼?若真要這樣牽扯,方師兄這回可就真真要毀在我的手上了!靈山的謝師兄若是總看著從前過往,只怕是不會前來相助的!我也很是擔心靈山的師兄弟們不會出手相助,但靈山的師兄弟們確實出手相助了,令我汗顏,還有什麼過不去的過往一定要記到如今呢?連人的性命死活都不放在心上了!你放心好了,我跟隨謝師兄,只是因我們志趣相近,可以相互精進,我能自師兄處學到那許多事務,於我來說,只會是好事。如若說我學了這些便是叛出師門,我是絕不這樣認為的。難不成我學了去兼濟世人不好麼?我兼濟了世人不也是咱們門派兼濟了世人麼?師弟,我兼濟了世人,不也有你的份麼,你難道不想兼濟世人?」

  韓一鳴不禁暗笑,這杜師兄果然很是聰明,那宋出群十分蠢笨,哪裡會是他的對手?但他的心思卻是十分坦白的,便是羨慕謝師兄的技藝。宋出群不再言語,韓一鳴甚是想看一看他的面目神色,卻是不好伸頭去看。以他這種牛心左性之人,便是說不過師兄,心中也未必就真以師兄的言語為是。片刻之後,宋出群與那杜師兄都走到門口,韓一鳴果然見那宋出群面上神色頗有些氣不過,似乎對杜師兄的想法不以為然,卻又無能為力,只能聽之任之罷了。

  
宮小瑄 發表於 2008-10-7 19:48
第二十四卷 病 五五二、快人


  那杜師兄走進門來,韓一鳴禁不住打量了他兩眼,先前他出來與謝師兄一同為方師兄治傷,韓一鳴一心都去看師兄那神乎其技的醫術去了,並未能夠仔細看他面貌,此時一看,他長得極是尋常,深黃面皮,方面小眼,全然不出色。穿著青色道袍,越發看上去賊眉鼠眼的不引人注目。
  他本已其猊不揚了,這時細看,他面上也頗是疲憊,想來那錢若華與他的眾師兄弟對他要跟隨謝師兄很是不滿,只怕日夜都勸個不住也說不得。方師兄見他進來,便道:「師弟,你可想好了,果真要隨謝師兄前去麼?這一路可辛苦得很呀!」那杜師兄先對他行了禮,站直身來,才道:「師兄,我意已定,決意追隨謝師兄好好精進所學,請師兄允可。」那方師兄道:「師弟,你意已決,我便不說什麼了,好歹你也是去做當做之事。只是你須得知,你忽然生出此意來,我要擔當多大的干係?只望你真的好好精進技藝,不要為世事所擾,也不惹事生非。如謝師兄一般救濟眾人,那師門但有責罰,我都可一力為你承擔。」忽然屋內一暗,本來站在門外的平波道人的弟子都湧入屋來,站在一邊。

  那杜師兄對著方師兄又施了一禮,道:「多謝師兄。我一定銘記師兄的教導,只是師父面前,要多承師兄美言了。」方師兄道:「這個不勞師弟囑咐。」那杜師兄轉身對著謝子敏施了一禮,道:「謝師兄,我一心要與你一同四方奔走,學師兄那神乎其技的醫道,還望師兄不吝賜教。」謝子敏道:「師弟,咱們不必說誰指教誰了,便算是咱們一同修行,一同參悟罷。個人所知,總有所限。你能提醒我,那再好不過。」

  那杜師兄道:「不過師兄,我有一言在先。我對師兄持弟子禮,但卻不能入師兄門下,這一點還請師兄體諒。畢竟我有師門在此,我永不會背棄師門。」韓一鳴心道:「說出來也好,至少不會讓師兄背那說不清的黑鍋。」謝子敏道:「我並沒有認你為我的弟子,我也還沒有收弟子的資格。咱們只是同伴罷了。難不成你以為咱們不是同門,便不能成為同伴,一同研習所學麼?」那杜師弟又施了一禮道:「師兄說的,我都明白了。多謝師兄體諒。」他轉身對著同門行禮:「多謝諸位同門成全。」事已然成了定局,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面面相覷,無人能應答。

  他行畢禮,直起身來,向方師兄看了看,又道:「謝師兄,你看我方師兄的傷可好了?」謝子敏道:「說到好呢,也算不上。畢竟皮肉分離,想要再長在一起,沒有百來天,是不會全然好起來的,但卻是沒什麼大礙了。我也還沒有那種妙手回春的神力,不過能解除他的苦痛,保得他的性命罷了。將來師弟或許在這個方面能助我一臂之力也說不定。」那杜師兄道:「我師兄既已無礙,謝師兄,咱們便可告辭了罷?」

  謝子敏站起身來道:「那是!方師弟,你若是按我所說,三月之後,你的傷會盡然痊可。」那方師兄想要欠身起來,卻被他止住了,謝子敏道:「此間事已了啦,杜師弟,咱們走罷!」那杜師兄應了一聲,道:「師兄師弟們,咱們就此別過。異日再見,想必大家都會提高甚多,到時咱們再敘同門之誼罷。」說著,再對著屋內眾人團團行了一禮,跟在謝子敏身後走出屋子去了。

  他們乾脆爽快,將眾人都怔在了屋內,眾人想要再說什麼,他們都已走出前院去了。宋出群氣急敗壞地道:「哈,果真去了!」頗為不忿,錢師兄道:「去罷,去罷,也好!」,韓一鳴怔了一怔趕到門前,二人早已走出去了,劉晨星道:「謝師弟與杜師弟雖說沒有同出一門,之前也不相識,倒真是對了脾氣了。真是快人!想必將來精進所學,也會進境甚快!」

  韓一鳴眼看著此事已了,便與沈若復對望一眼,便聽陸敬新道:「方師兄,既然師兄傷勢已無大礙,我們便告辭了罷!」那方師兄道:「煩勞幾位師弟了這些時候,何不在在此住幾日呢?」劉晨星道:「不說他們,連我也一併告辭了罷。在此間多有打擾不說,咱們也住了這些時候了,我也還要去別處呢。靈山的師弟們你也不必再留了,倒是我們都告辭而去,你也好生歇息些時候。你這可不是尋常小傷,好好將養才是!」說著站起身來,道:「就不必再留我們了,正好你也好了,我這就和靈山的師弟們一同告辭了。」

  那錢若華笑道:「劉師兄說什麼話來著?再留下盤桓幾日,也好……」劉晨星笑道:「非是不我肯留下,而是方師弟也即將痊可了,我也該走了。不止我走,連靈山派的師弟們也該離去了,唯有我們走了,你們才能安心照料方師兄。」那錢師兄還想再說什麼,但劉晨星已笑道:「咱們師兄弟間,還有什麼要細說的麼?不必啦,也不必虛客氣了。目前又沒什麼事,即便有事,也將來再說嘛。」陸敬新也順便告辭,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客氣了幾句,劉晨星執意要走,陸敬新說要離去,平波道人門下弟子留了幾句,見留他們不住,只得送他們離開。

  四人出了客棧,錢若華與他師兄北還長篇大套地對劉晨星說些客套話,沈若復悄悄拉了韓一鳴走到一邊去,壓低了聲音道:「不知這回又要生出什麼風波來?」韓一鳴心知他指的是那杜師兄隨謝師兄去了,平波道人定然會藉故生端,便道:「師兄,那也沒法子,杜師兄已然跟著謝師兄去了。」沈若復道:「不過好在有塵溪山的劉師兄在。咱們過會兒且請劉師兄相幫出聲,只怕好些。」韓一鳴看了看劉晨星,還是有些擔憂,道:「師兄,平波道長只怕也不會聽劉師兄的。」

  
宮小瑄 發表於 2008-10-7 19:55
第二十五卷 來日之憂 五五三、歹毒


  沈若復道:「他當然不會聽劉師兄的,再者說,我沒讓他聽劉師兄的。他聽不聽是他的事,但此事若沒有劉師兄,結局定然只會更壞。想是那杜師兄對他所修之道已全然沒有興致了,再加之對醫道極為喜愛,因而與謝師兄一拍既合。這本是好事,不正是修道的另一種方式麼?只怕更有所得也說不成。但到了平波道長面前,只怕變成所謂的搶徒,那將來可就怎麼樣也說不明白了。」
  韓一鳴心知沈師兄所說不錯,平波道人便是會搶徒弟的,他一心一意要壓過靈山,又怎會放棄壓制靈山的機會呢?現下這事,若無一個外人親眼目睹,那全然就可以說靈山搶了他的弟子,或是逼得他的弟子背棄師門,另入他派。這無論是哪一派都不會容忍,都會掀起波瀾的。一時韓一鳴也十分擔憂,但想劉晨星也在此,便道:「劉師兄好歹是親眼目睹了此事,想必不會……」

  他一語未畢,沈若復已冷笑道:「師弟,你真是太……」搖了搖頭,對著韓一鳴歎了口氣,韓一鳴道:「師兄,你是想說我太迂腐了麼?」沈若復道:「倒不是太迂腐,而是太簡單了,真要如你所想,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八個字從何而來?這可是天大的把柄,現成的送到面前,不捏白不捏!」陸敬新也道:「是呀,我看那杜師兄倒真是想跟謝師兄學些醫術的,卻不是真的要做這個把柄。」沈若復冷笑道:「何嘗不是?我也認為杜師兄是這樣的想法,可我若是平波那老東西,我就會捏這個把柄。咱們不要把別人想得太好,尤其是平波,這樣的人心思歹毒,咱們想他的時候,也該要歹毒些才是。」

  陸敬新沉吟片刻,道:「此事,大出咱們意料之外,要不咱們尋大師兄先說上一說,看看大師兄是何看法?」韓一鳴正想道:「好!」沈若復已道:「又尋大師兄做什麼?我的想法,還是應當直接說與掌門師兄與師尊們才是。」陸敬新道:「掌門師兄是定然要知曉的,但大師兄知曉了此事,也著實是為了咱們好。大師兄隨機應變,想必還能給掌門師兄出些好法子呢!」沈若復道:「師兄,咱們便是尋到大師兄,也須先告知掌門師兄才是,難不成你以為大師兄可以知曉此事,而掌門師兄反倒可以不必知曉麼?」

  韓一鳴聽著這話不對了,也見陸師兄想要反駁,卻見劉晨星已走了過來,便搶先出聲:「劉師兄。」一時沈若復與陸敬新都收住了口,劉晨星已來到面前。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對劉晨星待若上賓,對靈山弟子只是維持面子上的客氣罷了,想來謝子敏剛救了他們的師兄,他們也不好翻臉,只是站在那邊並不過來。劉晨星壓低了聲音笑道:「來,三位師弟,你們先走,到鎮外等我,我有話要對你們說。」

  他不好與他們一同行走,因此故意讓他們先走。三人心領神會,轉身便走,不多時,已走出鎮來,在鎮外等候。韓一鳴忽然道:「咱們走開了這些天,羅姑呢?她到何處去了?」陸敬新道:「你們走後,我悄悄帶了羅姑到咱們遇上謝師兄的村莊去了。她一個人在外,若有個什麼意外,總是咱們的不是。因此我帶她到那裡去存身了,不必擔心。再者她有阿土跟在身邊,又有狂飆,該當不會有什麼意外。咱們等與劉師兄分別後,再去叫上她一同走罷。」

  韓一鳴本怕兩位師兄再起爭執,沈若復先前那話,可不是那樣好聽,這才扯出羅姑來說的。哪知說完之後,兩位師兄都不提先前說過的話了,面上也無什麼不快之處,只是也都不說話,他這才放下心來。不多時,劉晨星趕了過來,先道:「讓師弟們久等了。」又道:「實則是有些擔心,因此才請師弟們在此等我的。」

  停了一停道:「三位師弟,你們何時回靈山?」陸敬新道:「師兄所指的是……」劉晨星道:「你們三位師弟,應當有一位即刻回靈山,將謝師弟與杜師弟之事說與丁掌門和諸位師長們知曉。」陸敬新道:「那我即刻便去。我本是想尋到司馬大師兄,討個主意一同回去的。既然師兄這樣指點,我這便回去。」劉晨星道:「是極,陸師弟快些回去,我們便在此間等你。」

  陸敬新召出寶劍來,隨著一道白光劃過天空,回靈山去了。劉晨星道:「嗯,至於司馬大師兄,你們倒不必去刻意找尋。此事先要讓掌門知曉,司馬師兄麼,咱們不論誰遇上了說與他知曉便是。」沈若復道:「師兄說的是,先前我就這麼說來著。但陸師兄想先去尋大師兄。」劉晨星道:「想必是陸師弟與司馬師兄相得,此事事關重大,想看看司馬師兄的所想,因此才有這個想法的。倒也不足為奇。嗯,這裡我也會回塵溪山去,將此事先與我掌門師弟說上一回,算是先給你們做個備功。萬一將來有什麼意外之處,我們也能出來說句公道話!」

  沈若復與韓一鳴都道:「多謝師兄相助。有師兄出言相助,再好不過了。」劉晨星道:「唉,我只能袖手旁觀,也不好插言。好在杜師弟真是極好此道的,便是說起來,別人只怕也不好說什麼。唉!」他一連歎了兩回氣,倒讓韓一鳴警惕起來,只怕這其中果真有什麼不便之處也說不成。劉晨星又道:「師弟,你們切記,此事不可去傳說!」沈若復道:「師兄叮囑的是,我們絕不會去傳說,只管放心。此事不是什麼好事,有何可傳的。」

  劉晨星道:「陸師弟呢,也是因跟你們司馬師兄在一起的時刻久了,遇上了這樣的事兒,實在是怕有個意外,這才想著要去找尋司馬師兄的。」沈若復歎了口氣道:「師兄你放心,我絕不是這個意思,我也知道陸師兄是因為擔憂才說要尋司馬師兄去的。」劉晨星笑道:「當然!」

  
宮小瑄 發表於 2008-10-7 19:56
第二十五卷 來日之憂 五五四、茶棚


  三人等了一陣,陸敬新破風而來,一下來便道:「好了,好了,我與掌門師兄和各位師尊都說過此事了。」沈若復連忙問道:「怎樣?」陸敬新道:「師尊們與丁師兄都知曉了。」沈若復意猶未盡地道:「啊,師尊們就沒說點什麼嗎?」陸敬新道:「說了。五師叔說:『我們都知曉了,你回去罷。』」韓一鳴忍不住一笑,沈若復道:「師兄你真是的,這就是什麼都沒說!」
  陸敬新道:「這是我與你們說笑的,不必放在心上。想必師尊們對此事會有所慮,卻不一定要與咱們說。」劉晨星笑道:「陸師弟越來越有趣了。嗯,那此事便算是了啦,即便之後再有什麼,靈山的師長們也會有所應對了。」說到這裡,抬頭看了看天色:「那我也就告辭了,咱們都在客途中,許多不便,就不必再講那些虛客套了。咱們還是就此別過,待得異日有了好時機,咱們好好暢飲、暢談一番罷。」

  劉晨星飄然而去,靈山三人目送他離去了,陸敬新道:「走罷,師弟,咱們也走罷。」三人無話,返回那個小小村落去尋找羅姑,羅姑一直就在那村邊,她獨自一人在荒無人煙之處住了數十年,在這有人煙之處,不覺寂寞,只會更無後顧之憂。

  他們這一走,便走了一個多月,平波道人的那些弟子都不再跟上來過。途中與別派弟子偶遇,卻不過敘幾句寒熱,之後又各奔東西去了。羅姑也越來越有生氣,白天與他們一同飲食,至於晚間,那向來便是她自己的天地,三人也不前去打擾。

  一連數十日,他們只顧四方遊走,都無比順暢。這日中午,四人走得累了,正有些口渴,忽然看見前方有了人煙,一家小小茶飯鋪子,掛著一個小旗,遠遠地在前方路邊招徠客人。沈若復道:「走,前去尋口熱茶喝一喝,出門在外,能吃上飯的時候,我便不願吃那乾糧。」韓一鳴、陸敬新也是一般心思,都趕了過去。

  還在極遠這處便見這茶鋪極小,就只有四張木桌,每桌圍著幾條木凳,十分簡陋。但這茶鋪著實沒在什麼緊要之地,韓一鳴遠遠便見鋪內空蕩蕩地。回頭看了看來路,除了他們這幾人,也沒什麼人來了。再看前方去路,也是沒有人煙。想來這小小茶鋪實難支持渡日了,沒有人來,如何支持渡日?

  走近那小茶鋪了,沈若復回過頭來道:「可別是一個空鋪,沒得熱茶水及可吃之物,害我們空歡喜一場。」韓一鳴一笑,沈若復時而心機深沉,時而是那樣的天真直白,全然沒有了心機,比之自身,更加似一個新入門的弟子,還會有驚喜之狀,正要說話,忽然聽沈若復道:「咦,羅姑呢?」韓一鳴道:「不是在後方麼?」邊說邊回頭一看,卻見後方沒有了羅姑的身影,連阿土的身影也沒有了!羅姑向來不會不聲不響走開,阿土更是貪吃的貨色,三人收住腳步,四方看望,卻始終不曾見她的身影。陸敬新道:「真是奇了,她竟不知到何處去了,這羅姑也真是的,居然不聲不響,走得那樣快!」

  沈若復道:「師兄,或許是她走得太慢,因而拉下了,乾脆咱們再往前走幾步,走到那茶棚裡去坐著,即便她是這時走開了,不過片刻也就會過來。總要打這裡經過,咱們到茶棚裡坐著等她罷,也算是能喝口熱茶了!」三人實則都走了許久了,都同一心思,走到那茶棚面前,見棚下並無人影,只有棚後的土牆上懸著一張門簾。想來後面還有一間泥屋。

  陸敬新道:「有人麼?」那後面有個婦人的聲音應了一聲,陸敬新道:「師弟,咱們先進去坐下來,此時正午,歇歇氣罷。」三人走得滿身是汗,巴不得坐下歇一歇,便都走進那茶鋪裡去,在一張板桌前邊坐下來。這茶棚雖說極是簡單,但總是一片蔭涼,一走進來坐下,沒一會兒,身上便涼爽起來。陸敬新道:「主人家,有什麼可吃之物?」話單一落,門簾一掀,自後面走出一個婦人來。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倒也生得眉清目秀,走近來道:「吃的就沒有,茶水管夠!」

  這話不止沈若復覺得奇異,連韓一鳴也覺得奇異了。向那女子看了一眼,只見她神色十分冷淡,也較為生硬,兩眼也不看他們,只是看著地面,挨了近來,便看著桌面。韓一鳴只覺她十分怪異,卻說不出何處怪異來。看了看沈若復,只見沈若復也對著他看來,遞了個眼色過來。韓一鳴輕輕點了點頭,沈若復已問那女子道:「沒有吃食麼?這可奇了,天下的茶飯鋪可不止你家一家,我也從未遇到過你家這樣的。你家開的茶飯鋪,倒沒吃食,真是奇了。不能去找一找麼?」

  他夾七夾八地說了幾句,實則是東拉西扯地拖住那女子。韓一鳴卻在一邊靜心寧神,然後張開眼來,對著那女子自頭止腳細細看了一回。那女子在他眼中,還是一個女子,卻十分單薄,只是心中有一點亮光,別的再無異樣,韓一鳴先是驚,定神再看,那女子面貌變得再看不分明,但身影體態,還是一個女子。只是心口那點亮光,卻讓韓一鳴有些不安,尋常人等,是不該心口有那點亮光的。但再三看過,除卻心口那點光亮,這女子身上便無甚出奇之處,想來不會是什麼妖異,向著沈若復微微點了點頭。

  沈若復本就在一邊胡言亂語,見他點頭,便道:「沒有也罷了,就上壺茶罷。」那女子也不抬頭,只是看著地面,直至他說完了,便轉身向那門簾走去,並無一聲招呼。走到門簾前方,撳起門簾進去了。韓一鳴道:「無甚異樣之處。」沈若復搖了搖頭道:「我總覺得說不出的怪異。」陸敬新道:「確實說不出的異樣,這個女子一看便讓人覺著怪異,可咱們卻說不分明。小師弟,你確實不曾看出什麼異樣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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