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道魔傳 作者:匪兵兵 (連載中)

 
CRUEL 2007-8-26 23:18:0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7 371127
宮小瑄 發表於 2008-10-7 23:30
第二十六卷 書 五八五、察覺


  沈若復歎了口氣:「小師弟,你還真容易相信別人。好了,不說此事了,對了大師兄幫你挑的書,你看過了麼?」韓一鳴搖了搖頭:「我就不曾看,怎麼,師兄也認為那書我一定要看過麼?」沈若復想了一想,道:「大師兄挑這幾本書與你,其中是大有深意的,你真得好好看看。你若不看,豈不辜負了大師兄挑書的一番心血?」韓一鳴道:「師兄說的是,我定然會仔細看過。其實我果真不知其中有什麼深意,要不師兄指點一、二?」沈若復道:「我哪能指點你,小師弟,並非是我不願指點你,而是這深意,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看法。你若看出來了,咱們可以探討。你若不曾看出來,我所說的看法便會框宥了你的想法。若我說的是對的,那於你還不是壞事。可設若我說的錯了呢?於你卻沒有半點好處。」
  韓一鳴也知他說的對,便道:「那我定當仔細去體味大師兄挑出來的書中的意思,到時還請師兄多加指點。」沈若復還未說話,門外陸敬新的聲音已道:「什麼意思,說與我聽聽如何?」話音未落,人也走入屋內來。他倒好似神出鬼沒一般,一進屋來便道:「師兄弟們都下山了,這靜心院內簡直沒有人聲,寂靜得讓人說不出來的不安。」沈若復笑道:「師兄說不安二字,倒好似這裡有什麼詭異一般。」

  陸敬新道:「不知你們是何感受,我卻覺得這樣的安靜,似乎有什麼東西躲在後方,心中有些不安。對了,你們說什麼意思,什麼大師兄的意思,說出來我也聽一聽。」韓一鳴笑道:「是沈師兄說大師兄挑了這些書給我帶下山去,其中大有深意。我資質愚魯,參不透其中的深意,因此請教沈師兄。偏偏他又不說。」

  陸敬新將韓一鳴放在一邊的幾本書拿在手中,見看看書皮,然後隨手翻了翻,道:「大師兄挑的,上面多是智計傾軋。小師弟,想來大師兄是想你能夠看透這些智計,多學些好處的。大師兄自己就是一個智計百出之人,他肯為你挑這樣的書,想來對你寄望甚深呀!」韓一鳴點了點頭,道:「師兄說的是,大師兄學識豐富,見聞廣博,確實是咱們靈山弟子之中出類拔萃者,咱們都該多學學大師兄才是。只不過我著實魯鈍,只好說是多學了。至於能否學得像,我就不敢打包票了。想來十之八九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的。」

  陸敬新搖頭笑道:「真有你的。畫虎不成反類犬?小師弟下一回山,倒是歷練不少。雖說不出聲不言語的,但比之從前,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了。」沈若復道:「小師弟,我倒挺贊成你如今這樣,你還是如從前一般心有所想,便會去做。至於其他,先不要去想。你就好好看看這幾本書,看出眉目了,咱們再說。」韓一鳴聽他語氣,自己看不出眉目來,他是訣計不說了,便道:「好,若是咱們明日便下山去,我便每日看幾頁,細味其中之意,若是不下山去,我便好好讀一讀這幾本書,定然要看出其中的眉目來。」

  沈若復道:「你若看出了這其中的眉目,我便……」說到這裡,忽然止住了。韓一鳴奇道:「我若看出了其中的眉目,師兄要怎樣?」沈若復微微搖了搖頭,道:「到時再說!」說著站起身來出去了。留下韓一鳴極為不解地看著他的背影。這小師兄著實怪異,韓一鳴摸不清他到底想的是什麼,也想不分明他要對自己說些什麼。

  轉回頭來,卻見陸敬新也對著沈若復的背影細看。他的神色也是十分猜測,韓一鳴看了看門外的小師兄,已不見蹤影。再看看坐在一邊的陸師兄,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過得一陣,陸敬新才道:「小師弟,我有話要對你說。」

  韓一鳴道:「師兄請說。」陸敬新卻又遲疑了片刻,才道:「小師弟,你與沈師弟相得麼?」韓一鳴頗為奇怪,不知這師兄問這話是緣何而起?愣了一陣,才道:「師兄,咱們一路同來,時刻也不短了。怎會不相得呢?」陸敬新道:「如此便好。不知你可察覺,沈師弟對大師兄似是頗有些不贊同?」韓一鳴聽得愣了,半晌才道:「不會罷,師兄!這是從何說起?」

  陸敬新道:「小師弟,此事我也十分疑惑。按理說,咱們大師兄在派內,那是人人都十分敬重的。首先大師兄的為人,大家有目共睹。其次,大師兄的修為,不止在咱們門派之內,便是別的門派的師兄弟,也是十分景仰的。不是我誇讚咱們大師兄,咱們大師兄的修為,與劉師兄相比,只怕也不輸給他。」於此一點,韓一鳴十分贊同,畢竟司馬凌逸是靈山的大師兄,他的修為之高,自己是望塵莫及的。

  陸敬新輕咳了一聲,道:「可我便是不明白,沈師弟為何總是看大師兄有不些順眼呢?」韓一鳴連忙道:「師兄,此話怕不是這樣說的。沈師兄怎麼會看大師兄不順眼呢?沈師兄也很是佩服大師兄的,說起大師兄來,沈師兄也是極為誇讚的呀!」陸敬新道:「誇讚自然是誇讚的,但,我總覺他對大師兄有著說不出口的非議。」

  韓一鳴一愣,陸敬新道:「師弟,你可千萬不要以為我這樣對你說,有什麼意思!我是想你與沈師弟的年紀相近,他若是再說起什麼來。你該好好對他勸一勸,若是有什麼誤會,便與大師兄當面去說明好些。他又不說,又全都憋在心中,有何意義?難不成他以為別人都看不出來麼?」韓一鳴老實答道:「師兄,我確實不曾看出來!」陸敬新淡淡地道:「這世間沒有人是傻子的!小師弟,你不曾看出來,只因你閱歷還淺,過些時候,你一樣會看明白的。倒只望我是多心,想錯了最好!」韓一鳴本不會勸這些事,聽他一說,便道:「師兄,你自何處看出沈師兄與大師兄之間有些心病的?」

  
s57894 發表於 2008-10-14 23:46
第二十六卷 書 五八六、誤會


  陸敬新搖了搖頭道:「也算不上心病罷?咱們大師兄,那還有什麼可挑剔的?想必是些誤會。若是誤會,只須當面澄清便可。」韓一鳴點了點頭,依舊道:「師兄,你是自何處看出這誤會的?」陸敬新道:「到底是何時看出的,我也有些說不清了。但我是察覺,只要提到大師兄,或是什麼事要與大師兄相商,在沈師弟面前,他皆是十分不快的。有的事,我也的確欠缺周詳的思慮,比如上回說要請大師兄找尋謝師兄一事。我本是想著大師兄修為在那裡,他先知曉了,遇上平波前來滋事,也會出謀劃策,豈不是多一重智計?一時間忘了回靈山來尋到掌門師兄便可將此事以及謝師兄的下落都打聽清楚了。說句實話,我也不怕師弟你們去告知丁師兄,說我心中只想著大師兄。我並無惡意,只是欠缺了思慮。或許這些年來,有何異樣,我都是與大師兄說明的。但自那之後,我便察覺沈師弟對大師兄有了些說不出來的不滿。但願是我的過錯,沈師弟也是個爽直漢子,此事若是我的過錯,我只與他細說便可解開這個誤會。但倘若是他平素就對大師兄有些偏見,那就不是我的言語能夠解開的誤會了。」
  韓一鳴道:「師兄,沈師兄真是與大師兄有什麼誤會麼?我並不察覺。但沈師兄若是在言語之中出來,我定然會從中調解的。只是我沒有什麼本事,就怕將此誤會弄得更大。」陸敬新搖了搖頭道:「這倒不見得。誤會倒不怕鬧大,咱們大師兄是怎樣的境界?定然不會為這些小事縈懷的。怕的是不鬧出來,大家都擱在肚子裡暗自忖度,那才真是讓人費神猜疑。我這不就是猜疑麼?於大師兄和沈師弟都沒什麼好處。還是鬧在明處的好!」韓一鳴想了又想,仍舊忍不住道:「師兄,你不會是誤會了罷?」話一出口,便見陸敬新怔怔看著自己。

  隔了半晌,才聽他歎了口氣道:「但願是我誤會了,若是將來證明是我的誤會,我自會去向沈師弟賠不是。可是小師弟,便不說之前提起大師兄來,沈師弟是怎樣的。只說先前提起大師兄拿給你的書來,我就覺他語帶雙關。其中之意,不提也罷。還是那句話,但願是我多心!」韓一鳴仔細思索之前二位師兄說過的話,確實不知其中有何奇異之處,深覺他們都太過聰明了,自己不能體會。

  陸敬新又道:「小師弟,只因你從不胡說亂講,操守遠遠強過做師兄的我,因此我才來與你說這話的。若是誤會了,那只須說明誤會便可,並且小師弟,若是真是誤會了,只要說清楚明白了,便無事了。但若不是誤會,而真是有什麼……那還是早些說出來的好!免得將不是都留到將來,只會壞事!」韓一鳴雖不知其間到底有些什麼不睦之處,但聽了這話,也點了點頭:「師兄,我記下了。」陸敬新停了一停,道:「小師弟,說起這事來,我還有句話要叮囑你。千萬不可專程說起此事!」

  韓一鳴愣了一愣,陸敬新道:「須得解除這誤會,也須得挑對了時候。時候不對,只會適得其反。你不必專程與沈師弟說起此事,但倘若他再提起大師兄來,你再說罷。」韓一鳴道:「師兄放心,我有分寸!若是沈師兄再說起大師兄來,我只問大師兄與他是否有些誤會?若是誤會不如當面說清?以免將來誤會愈深,對師兄弟們都沒有好處!」陸敬新笑道:「誰說小師弟不聰明?這樣做就最是聰明。凡事不必挑得這樣明白,沈師弟也是聰明之人,點到即可。」韓一鳴道:「師兄太誇獎了,我哪有什麼本事來解釋這些誤會。只是盡我所能罷了。」

  陸敬新道:「小師弟,知己之力,量力而行,才是最好的。並非是度著自己力,做出大幾倍的事去,才叫做厲害。那固然是厲害,可咱們沒那個本事,只做好自己能為之事,便算厲害了。至於有那個能為的人,絕不會是我!」說罷,起身道:「我也跟你說了這樣久了,坐不住了,出去走動走動。可惜驍鰩不在。我這會兒倒真想被它嚇一嚇。」

  他一提起,韓一鳴也頗為掛念小乖的,忍不住道:「也不知它去了哪兒?可還好?不在靈山可還是那樣淘氣?」陸敬新道:「嗯,難說。逍遙從前總愛嚇人,有的師兄們老成,去一次被他一嚇,便不再去了。有的師兄們去了,看到它出來,也當不曾看到。我卻是極少去,但凡一去,它要嚇我,我總是十分配合地裝出被嚇壞的樣子。它一露頭,我就倒在地上,手腳抽搐,令它很是得意!」韓一鳴不禁一笑,陸敬新道:「實則大家都在這裡這樣多年了,怎會還被它嚇到呢?無非是相互之間逗樂子罷了。」

  韓一鳴一想也對,道:「小乖總以為很多師兄們都被它嚇壞了,全然不知曉大家都是任由它胡作非為。」陸敬新道:「不論怎麼樣來說,它還只是個小孩子。能讓它開心,何樂而不為呢?」說著,起身出去了。

  及至到了下午,韓一鳴將無色無相寶鏡捧在手中細看了一回,又將大師兄給他帶在身邊的《左傳》拿起來,翻開來,細細看了幾章。他聽沈若復所指,這本書中竟似有著無限玄機,因而看得格外仔細。但看來看去,雖說其中情節緊湊,戰事描寫尤為出色,語言精煉、富於形象。但除此之外,著實看不出什麼來。再看了一陣,不覺將書一合,閉眼睡去。

  睡夢之中,忽然覺得有人走了近來,韓一鳴想要醒來,卻是醒不過來,而那人卻是越挨越近,陣陣寒意直撲到他身上來。韓一鳴想要向著床內避去,卻是避不開。恍惚中聽到有人哭泣,韓一鳴一驚而醒,卻見眼前一片昏黑。

  
s57894 發表於 2008-10-14 23:46
第二十六卷 書 五八七、凍


  這是在夢中麼?韓一鳴定了定神,只聽那哭泣是自身後傳來。只是翁聲翁氣地,聽得不是那樣分明。轉回身來。身後也是茫茫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那哭泣越發顯得幽遠,不知所在。韓一鳴不辨方位,只是順著那哭泣聲來的方位而去。黑暗之中,摸索前行,腳下雖是有高有低,倒也沒什麼不便,只覺那哭聲似是極近又似是極遠,更讓他不住前行的是,這哭聲雖說聽起來並不清晰,卻似是他曾經聽到過的,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曾在何處聽到過!
  韓一鳴不禁細想自己聽到過的幾次哭聲,他聽到過的哭泣不多,連他自己也不曾哭過幾回,記得在屠龍途中聽到過一次,那一次哭泣聲細細的,若有若無,宛如嚶然出聲,雖只有一聲,卻也是哭泣。令人傷心欲絕的哭泣,韓一鳴一直暗自揣測,那是金蛟的哭泣。白龍去世之前,金蛟就已然知曉了他決心一去不回,因而傷心哭泣。想起他們,韓一鳴禁不住輕輕歎息,白龍是自己親眼看著死去了,金蛟呢?她可還活著?青龍真能讓她繼續活下去麼?

  呆了一陣,這才回過神來。此時耳邊還迴響著那翁聲翁氣的哭泣,韓一鳴忽然靈光一閃,叫道:「小乖!」這是小乖的哭聲!與它號啕大哭時的聲息一般無二!一明白這是小乖的哭聲,韓一鳴忍不住拔腿便跑!向著哭聲來處跑去。

  小乖!它在這裡!韓一鳴向前跑了一陣,忽然察覺那哭聲又在自己身後了,立時收住腳步,四處張望。可惜濃濃黑夜之中,他看不到任何。韓一鳴收住了腳,轉回身來,這回不跑了,聽著哭聲,向前走去。越走越近,只覺腳下忽高忽低,還有石子被自己踢中,向一邊滾開。那哭聲聽著近了,腳下越發慢了。

  他估摸著挨近了,正要止步,卻聽那哭聲忽然又到了自己身後!那哭聲瞬息之間便換了方位,似乎是與自己捉迷藏一般。韓一鳴禁不住道:「小乖,是我!你別跑!」這話一說出口,忽然聽到一陣翻騰之聲,就在自己身邊,其間還有叮叮脆響之聲!韓一鳴一愣,仔細傾聽,卻又聽不到聲息了,此時連那哭泣之聲都聽不到了。韓一鳴不禁也小心起來,也不知小乖二字是否不能出口?親眼見到白龍的死去,不忍小乖再這樣死去了!也不能讓它再步白龍與它的父親後塵!

  在心中歎了口氣,默念道:「小乖!」忽然那翻騰又起,這回翻騰得厲害了,韓一鳴都覺腳下微微顫動!韓一鳴愣了一愣,立時在心裡又默念了幾聲「小乖」,腳下的地面果然微微顫動,連週遭都有了風起雲湧的勢頭,身上衣服都被風鼓蕩起來。

  那腳下的顫動確實伴隨著細碎的「叮叮」聲響,韓一鳴一時意外起來,小乖被拴住了麼?韓一鳴不住腳地向著那個發出聲響的地方而去,但無論他怎樣小心向前走去,卻總是前一步還在那聲音之前,後一步,那聲音已遠遠在他身後了。

  韓一鳴走了數回,皆是如此,無計可施,在心中默道:「小乖,我修為不夠,我去請師尊們前來救你!」這話不說罷了,一說,忽然覺得一點寒意,自自己心頭透過後背剝離出去,背上汗毛都倒豎了起來!韓一鳴愣了一愣,心頭一點暖意透了過來,立時醒了過來。眼前依舊是靜心院中自己住了許久的屋子,韓一鳴歎了口氣,要起身來,才覺自己全身都冷得僵了,連動都動彈不得!掙扎了半天,依舊動彈不得,只得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看著上方的屋頂。

  過得一陣,身上漸漸暖和過來,韓一鳴這才能動彈手腳。再過一陣,坐起身來,才覺自己的兩腿都凍得麻木了,需用手才能搬動。連忙用手搓自己腳心,搓了一陣,腳底也暖和過來,這才下床來。走出屋來,走到院中,才覺自己身上也冷得不堪,陽光照在身上十分溫暖,也不進屋去了,只管站在院心曬太陽,讓自己暖和起來。

  忽然院門前傳來說話聲,韓一鳴扭頭一看,沈若復與陸敬新有說有笑走入院來。這二人先前打得什麼啞謎,韓一鳴先前聽陸敬新說那話,還當二人心中有了什麼心病。可這時看去,全然就是一對極好的師兄弟,有說有笑。正看著,二人已走了過來,韓一鳴張了張嘴,「師兄」二字還未叫出口來,身上便是一陣寒戰。沈若復對他看了一眼,忽然止住了與陸敬新的說笑,定定看著他的臉,面上吃驚不已!韓一鳴還未開言,陸敬新猛然道:「不好!小師弟,你遇到了什麼?快去尋大師伯!」

  韓一鳴打著寒顫道:「師,師兄,我沒有遇上什麼呀!我在屋,屋內……」說到這裡,他已覺著不對了,明明一句話,卻總是說得磕磕碰碰。他並無口吃,這會兒卻每句話都說不順溜。也不再說,收住了口,召了鳴淵寶劍出來,便向著聿喜上飛去。好在他雖是禁不住地打著寒噤,連手都顫抖,但在心中念那御劍訣卻是不會顫抖的。

  來到聿喜之上,韓一鳴已覺身上冷得快要僵了,連邁動腳步都十分困難。但依舊努力邁著雙腿向前挪去。那看似就在眼前的小屋此時離得極遠,不論他怎樣挪動雙腿,都全然不能接近。韓一鳴只覺雙腿越來越沉重,連挪動都成了困難,在心裡叫道:「大師伯,大師伯,救我!」兩眼直盯著那小屋。

  忽然「呯」地一響,韓一鳴眼前一暗,接著重重撞在地上。只是眼前已不在是聿喜之上的淒淒芳草,而是聿喜的屋內,大師伯正看著自己。韓一鳴想要說:「大師伯,救我!」卻怎樣也說不出來,似乎連喉頭也凍住了一般。秦無方對著他看了一看,歎了口氣,伸手過來。他的手變得極長,轉眼便抹到了韓一鳴額頭之上,一股暖意自額頭鑽入軀體來,直透心頭。韓一鳴本已冷得牙齒「格格」作響,這絲暖意直鑽起心頭來,身上便漸漸暖和起來。

  
s57894 發表於 2008-10-14 23:47
第二十六卷 書 五八八、遺忘



  乍寒還暖,韓一鳴並不覺得多麼舒服,反而覺著自己心裡翻騰了起來,一俟身上能動了,便翻身而起,趴在地上,「哇」地一聲,嘔出兩口墨汁來。吐完了,才直起身來道:「多謝大師伯相救。」秦無方道:「你可知這是什麼?」
  韓一鳴對著地上那兩灘黑水看了片刻,搖了搖頭,正想說:「弟子不知。」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那到了口邊的話又忍住了,看著大師伯不言不語。秦無方點了點頭:「想必你已然知道了。」韓一鳴心中微有些懷疑,卻不出聲。秦無方道:「這是尊使來過的意思!」尊使,是青龍身邊的威勢逼人,異常出色的白龍或金龍!

  青龍座下的白龍就是借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它本來不該看到的事物!韓一鳴一直記得它來靈山之時的所為。也一直記得白龍就是死在了青龍與它座下尊使的面前!它又來幹什麼?小乖!尊使又想借用自己的眼睛,找到小乖!韓一鳴張了張口,還是未敢說出話來!生怕那尊使還在,自己提起小乖,令它們尋找到它!

  秦無方默然不語了許久之後,才道:「一鳴,你身上還好罷?」韓一鳴吐出那灘黑水之後,身上便漸漸回暖過來。聽大師伯問起,道:「大師伯,弟子沒事!」秦無方道:「一鳴,你去那邊看一看,那邊牆上有面鏡子!」他手一指,韓一鳴已見本來空空如也的牆上多了一面銅鏡,大小與無色無相寶鏡相似,便走上前去,對著鏡內看去。

  不看還好,一看便嚇了一跳。鏡中的他,滿臉都是青灰,連脖頸,都是深深青色。韓一鳴連忙低下頭細看自己的雙手。好在雙手還是尋常的樣子,並無異常,連手心都是紅潤的色澤。這邊廂剛透了一口氣來,雙手翻過背來,卻見手背上全是青色!秦無方在一邊道:「一鳴,你要去尊者處見尊者了!」

  韓一鳴愣了一愣,道:「大師伯,我?我要去尊者處麼?」秦無方道:「我接到的尊使的傳令,但不知尊使是何意,你身上的寒毒,確實是尊使留下的。想必是尊使有話要問你,你,就去罷。」韓一鳴心立時懸了起來,大師伯就這樣讓自己前去麼?尊使想要問自己什麼?是問小乖?還是尊使這個時候忽然有了閒情逸致,要為之前白龍與自己暗通消息而懲戒自己?

  雖說白龍早已作塵作土,但韓一鳴一直暗自慶幸青龍與它座下的白龍、金龍都不曾與自己過不去。韓一鳴雖覺自己問心無愧,但總怕此事牽連到靈山。只是過後,一直都沒有什麼動靜,似乎青龍全然不記得此事,令他透了口氣。卻不料今日,尊使忽然尋上了自己,是為了白龍舊事,還是為了小乖?韓一鳴不得所知。但也不便出聲訊問,不知該如何問大師伯。也怕自己出聲訊問後,尊使得知此事。尊使似乎無所不在,令韓一鳴異常擔心。

  正想著不知如何去,秦無方又道:「一鳴,你記好,你若不想說出來之事,便想都不要去想。將它遺忘乾淨,便不會再讓人得知了!」韓一鳴聞言一愣,看著大師伯。秦無方道:「將你胸前的龍鱗先交與我如何?」韓一鳴愣了一愣,伸手入懷,將那枚一直藏在懷內的龍鱗拿了出來。

  龍鱗依舊是色澤雪白,微有些晶瑩透明,卻沒有了那上面曾有過的瑩潤光澤。韓一鳴一直放在懷內,自從與元慧賭過之後,就不曾拿出來過。白龍已死,上面靈光早已消失,被不識得的人看到,還只當是一片極好的大理石片。秦無方接過白龍鱗片,就手中看了一看,道:「你暫且先寄放在我這裡,待你自尊者處回來,再來取回去。」

  韓一鳴並非認為大師伯要將這龍鱗據為己有,乃是因自己帶了這片龍鱗去見尊者,只會給靈山帶來許多不便!尊者不知是否會因此與自己計較,再得,尊者到底想的什麼,誰也猜不透。忽然想起當日師父對自己說的話來:「尊者未必會與你計較!」心中略安定了些,卻仍舊有些不安。

  正在胡思亂想,秦無方道:「記得我的話,你不想說出來的事情,努力將之遺忘!」韓一鳴猛然想起二師伯曾對自己說過的話來,便點頭道:「弟子記住了,多謝大師伯!」秦無方道:「這回你去面對尊者罷,我已不是靈山掌門,不能陪同你去。我會與你丁師兄說,看你丁師兄可能也前去尊者處,有靈山現任掌門出面,尊者或許會看他一分薄面。」

  韓一鳴禁不住想道:「尊者會看人情面麼?」卻聽大師伯道:「尊者曾經與你師祖有過一面之緣,想必會看些情面。」韓一鳴點了點頭,忽然道:「大師伯,弟子有一個請求。」秦無方道:「你說!」韓一鳴道:「請大師伯給弟子施一個法術,讓弟子忘卻那許多該忘卻的事物。」秦無方看了他片刻,緩緩地道:「法術我自然能為你施行。只不過一鳴,我要告訴你,若是法術,那只會壞了此事。」

  韓一鳴愣了一愣,秦無方道:「我的法力能高過尊者的靈力麼?」韓一鳴默然,秦無方道:「我的法力在尊者面前不堪一擊,我為你施術,即便是將所有的靈力都傾注在你身上,都會被尊者一眼看穿。只有你自己真心忘卻,尊者才不能看到所以。」韓一鳴禁不住道:「大師伯,可弟子要怎樣才能忘記呢?」

  秦無方道:「歡喜是空,悲憤是空,愛是空,恨是空,有也是空,無也是空。一切都是空,有何不可忘記呢?」韓一鳴細細將這幾句話念了一回,記在心裡。秦無方又道:「望前是空,身後也是空,你總向後看,怎能忘得掉呢?」韓一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經歷了許多,要真看成空,還真是極難。或許他就是不能將已然經歷的這許多看成過眼煙雲。深知自己資質並不是那樣聰慧,禁不住道:「大師伯,我能否請一位師兄跟我與掌門師兄同去?」
s57894 發表於 2008-10-14 23:48
第二十六卷 書 五八九、因


  秦無方搖了搖頭:「這次只得你自身去直面此事了,你請你的師兄隨你同去,於此事全無用處。尊使的意思只是你去。你丁師兄陪你去,乃是盡掌門的職責。你別的師兄是不能陪你去的。」
  韓一鳴禁不住有些失望,但想了一想,道:「大師伯,我如何去?尊者是在東方,我向東而去麼?」秦無方道:「明日你自然知道該如何去,我將去路說與你丁師兄!你便先回去罷。」韓一鳴心知大師伯也不能說什麼,尊者無所不知,只怕自己與大師伯這番談話都不能瞞過尊者。一時心情沉重起來,歎了口氣道:「弟子知了,多謝大師伯。」秦無方看了看他,道:「將無色無相寶鏡帶去。對了一鳴,將你的紫桃木寶劍殘餘的兩段焦木給我可好?」韓一鳴愣了一愣,秦無方道:「「我看不出這兩段焦木的由來,但我卻覺其中很有些不為人知之事。我想好好看看它們,只怕它們在將來於你來說比鳴淵寶劍更加有用。不愧是魔星之物,留了給你,也是你的緣份。」秦無方不過淡淡說來,韓一鳴卻是大吃一驚,大師伯知道得再清楚不過。不知那紫桃木劍是否真的如大師伯所說,在將來比鳴淵寶劍更加有用?秦無方道:「一鳴,其實紫桃木劍如若不毀,在你手中,只會比鳴淵寶劍更加順手。只有它,才是與你最為有緣的。鳴淵寶劍乃是我師父早年的配劍,與你的緣份多少有些令人意外。雖說在你手中用得也十分順手,但,它卻不是你的寶劍。因此我想參詳參詳你的紫桃木劍碎片,說不定將來能夠有助於你。」

  韓一鳴點了點頭,歎了口氣,鳴淵寶劍,雖說之前沒人拿起過。但在白龍手中,與那自稱為師祖的影子手中,比在自己手中,那是厲害了不知多少倍,在自己手中,所發出來的,不過是螢火之光而已。

  回到靜心院中,沈若復與陸敬新都道:「小師弟,你看起來全然沒有人色,但比之先前,那是好多了。你不知曉,我們一進院來便看到你滿臉都是青黑,全然不知你中了什麼法術,趕緊要你去大師伯處,你到底怎樣了?」韓一鳴垂頭喪氣地道:「尊者要我前去它處,大師伯已接到尊使的傳令了。」

  「尊者?」陸、沈二人異口同聲,兩眼望著他。沈若復接著道:「逍遙?難不成是為的逍遙?」韓一鳴十分沮喪,連沈若復都這樣說,青龍果然還是不會放過小乖,小乖露了行藏,它就要置之於死地才罷!難不成自己送上青龍門上去,就是為的將小乖的行藏都告知於它,然後眼睜睜看著小乖死去麼?一時煩惱起來。可是如若小乖的行藏真讓自己隱瞞不說,不知青龍可會因此大怒,於靈山不利?

  思來想去,終於明白何為來日之憂了。那個影子對自己所說的來日之憂,指的便是此事麼?卻聽沈若復問道:「師弟,你說我說的可對?」韓一鳴歎了口氣:「師兄,實則是我也不知。」沈若復道:「除此之外,我可想不出來尊者還會因何事要見小師弟。」陸敬新道:「因白龍!」

  韓一鳴一聽這個,又是一陣頭痛。一個小乖還未解決,再加上白龍過往,當真是要令尊者大怒了。倒不是怕死,而是不知這許多事後,會有何事等待自己?卻聽沈若復道:「白龍往事,尊者倒未必放在心中。」韓一鳴聞言抬頭,沈若復道:「不是麼?小師弟與白龍有些交往,不止尊者知曉,連我們也知曉不是麼?只怕連別派的師長師兄們也大多知曉。」韓一鳴一愣:「有這許多人知曉麼?」

  沈若復道:「小師弟,這世間沒有傻子的。只是有的人當時便明白了,有的人卻要過後才能明白。尊者顯然不因此事與你過不去。尊者是什麼,東方之主!豈會為這點小事與你過不去?若要過不去,當日尊者只要一眼便可以置你於死地了!不是麼?」韓一鳴也知果然如此,點了點頭,歎了口氣,心中略微鬆動了些。

  但卻又聽沈若復道:「小師弟,我認為尊者尋你,還另有一件事。」韓一鳴連忙問道:「師兄,什麼事?」陸敬新已道:「不必問了,金蛟!」沈若復道:「著實如此!金蛟!白龍雖是死了,金蛟可還活著,金蛟和白龍還有了後代,尊者豈會視若無睹?」韓一鳴只覺更大的一塊石頭壓上胸口來,鬱悶無比。忍了一陣,道:「我不知金蛟的下落,甚而我也不知她可還活著。」

  沈若復道:「金蛟定然還活著!你想這些時日以來,有多少同道師兄弟們在世間行走,若有什麼異動,還會不傳得人盡皆知麼?」陸敬新道:「是呀!」韓一鳴道:「尊者不能無聲無息就將金蛟給……」沈若復道:「這可不能說,但我認為絕不會如此!金蛟豈是凡物?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金蛟也是千年之上的靈物,絕不會束手等死的!師弟,如若我今日便知尊者要來處訣我了,我也會搏上一搏的。反正都是個死,放手一搏再死,總好過束手待斃!再者,金蛟與白龍有了後代,她可不會輕易就死。你不知護犢的母親是最為凶狠的麼?關切到了子女,每一個母親都會極之凶我狠。真要遇上了尊者,那場惡鬥,可不會輸給白龍與尊者的惡鬥!」

  他一席話,說得韓一鳴心中又鬆動了些,歎了口氣。忽然想起大師伯的話來,忍不住問道:「師兄,大師伯要我遺忘許多事情,我如何才能忘掉?」沈若復與陸敬新對望一眼,道:「遺忘許多事情麼?」韓一鳴將大師伯所說的「歡喜是空,悲憤是空,愛是空,恨是空,有也是空,無也是空。一切都是空,有何不可忘記呢?」說與他們聽。

  
s57894 發表於 2008-10-24 22:32
第二十六卷 書 五九零、心境


  陸敬新聽了一語不發。沈若復卻道:「大師伯不是要你忘卻許多事情,而是要你忘卻這許多事情給你心中帶來的喜怒哀樂。這些喜悲才是你總是拋不開,忘不掉的緣故。其實真如大師伯所說,一切皆是空,有何不可忘記呢?白龍死了,咱們雖說都難過,但時光卻不會因此停頓。你忘卻了這些心思,還有什麼會不能忘卻呢?」
  韓一鳴搖了搖頭,大師伯在要自己去青龍處時說出這話來,他不能不去細想大師伯的意思。沈若復卻道:「師弟,你記得什麼呢?」韓一鳴歎了口氣:「師兄,我記得太多事情了。」沈若復卻搖了搖頭道:「我卻不這樣認為,我只認為你記得不多的事情。你所記得的,不過是你的喜怒哀樂罷了。」韓一鳴還未出聲,陸敬新已道:「除了這些,還能記得什麼呢?」韓一鳴正想辯解說自己記得的不止於此,沈若復已道:「所記得的,不過是自己的心境,小師弟,你忘記了自己從前的心境,就無所謂記不記得了。」

  片刻之後,陸敬新道:「小師弟,我師父要你忘卻這許多,乃是要你帶著平靜無波的心境去見尊者或者尊使。你記得這許多,在尊使面前,著實不便。我猜著尊使傳言讓你前去,為的就是讓你說出你所知曉的金蛟的過往,以追尋她的下落,從而斬草除根。」沈若復道:「師兄說對了一半,我想只怕還有逍遙的下落,也會成為尊使的心頭大患,因此才定要召你前去。」

  他們二人所說,也正是韓一鳴心中擔憂,青龍一直不曾前來追究小乖的下落,但他心中卻是不安。越來越不安!只盼小乖真的能夠逃脫青龍的指爪,卻知青龍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小乖。小乖才五百年,在青龍面前,只會不堪一擊。連近兩千年靈力的白龍在青龍面前,都被它輕鬆容易就擊敗,那只活了五百年的小乖,無疑就是去送死。但青龍卻不會以小乖的年幼作為不再追究它下落的緣故,只因小乖要是長到一定的年限,說不定就會是青龍的勁敵!

  雖說誰也不會說出小乖會成為青龍的勁敵。但青龍這樣的大肆征討,韓一鳴已認為超越了龍不與外族通婚的緣故了。私心裡曾想,是否為了剷除將來的勁敵?但此想法不過一閃即逝,不去細想。青龍是主掌東方的神獸,自己怎能有什麼胡思亂想?倒也不是不能胡思亂想,卻是不便胡思亂想,恐怕為它所知。

  忽然沈若復「咦」了一聲,道:「師兄、師弟,你們只管聊著,我去去便來。」卻聽陸敬新也站起身來道:「嗯,我也出去片刻,小師弟,你可不要胡思亂想,我即刻便回來。」說著二人出去了。韓一鳴獨自坐在屋內,到底要如何忘卻自己心中的許多事情呢?記得這許多事情,只怕到了青龍面前,這些想法都一無遮攔,結果是小乖與金蛟一個都保不住。可是要忘記這許多過往,如何忘卻呢?

  他在屋內坐了一陣,對於這忘卻,果真是無計可施。只能興歎,隨後又拿起書來,一章章看了下去。這是大師兄給自己挑選的書,其中會有什麼奧妙呢,他全然不明白。此時讀書比起當年對著先生來,真是用功了許多,絕不偷懶。可這許多書中,卻全然沒有一個能讓自己明白的例子。大師兄的用意到底在哪裡呢?

  忽然又想起陸師兄說的話來,不覺又放下書來,沈師兄真對大師兄有許多不滿麼?韓一鳴也看不明白這一點,沈師兄不是一個待人尖刻之人,大師兄也是一個心懷廣闊之人,這兩人之間會有不和麼,他同樣也看不出來。可是聽了陸師兄的話,再想沈師兄的言談舉止,卻又覺陸師兄所說並非全然不對。自從遇上羅姑之後,凡事提到大師兄,沈師兄都似十分阻攔,只是當時韓一鳴並未察覺。這原也怪不了他,他本就沒什麼經歷,不見得事事都能夠清楚明瞭。陸師兄可是百歲以上的年紀,能看透其中的不同從前之處,也並不在韓一鳴意料之外。同門一脈,何必如此呢?倒是真有了適合的時機,得好好勸勸沈師兄才是。

  正想著,忽然見沈、陸二人一前一後走進靜心院來。沈若復走在前,陸敬新跟在後面。沈若復倏地收住了腳步,與陸敬新小聲說了什麼,陸敬新點了點頭,也小聲說了句什麼。二人全然不曾關注到韓一鳴正對著窗外,只是說了兩句話,便各自進屋內去了。靜心院中沒有了眾人身影,出奇的寂靜,韓一鳴從來不知靜心院中沒了師兄們,會是如此的靜寂,靜寂得自己心裡都有些發毛了。正要拿起書來繼續看,只見陸敬新與沈若復都各自由屋內出來,二人已背上了寶劍,結束了腰帶,腰中掛著行囊,竟是要外出的模樣!

  韓一鳴不禁有些吃驚,二位師兄這是要下山去了麼?看這情形便是二人要下山去的模樣,只是自己卻不能跟著去了。自己須得跟著丁師兄去尊者或尊使之處。哪二位師兄這是要去何方呢?看著二位師兄已要動作,連忙叫道:「二位師兄,你們這是,這是要去何方?」

  沈若復回過頭來,對他一笑,卻不言語。陸敬新道:「小師弟,你有你的去處,我們也有事要去辦?師弟就不必問了。過後你會知曉的。」二人都不說要去何方,韓一鳴本來還想在他們回來後請教他們自己如何能夠忘卻那許多事情,能夠救得金蛟與小乖的性命。可是他們卻要先他一步出門去了,倒將他一人拋在了靈山之上!

  韓一鳴見二位師兄都沒有透露去向的意思,收住了口不再問下去,可心中,卻還是希望得知二位師兄要去向何方的,畢竟大家一路同來,此時他們一走,無由的感到心內油然而生的孤單。只聽陸敬新道:「走罷,沈師弟,咱們早些趕過去。這路上還不知要多少時候呢?」

  
s57894 發表於 2008-10-24 22:32
第二十六卷 書 五九一、獨自


  沈若復隔著窗口,對著屋內的韓一鳴一笑:「小師弟,我們這便去了,回來再見。」說著召出他的寶劍來,韓一鳴一看他的寶劍,立時便抓住了說話的機會:「沈師兄,你拿了寶劍去,羅姑怎麼辦?」
  沈若復笑道:「靈山之上,只有我的寶劍能助羅姑麼?小師弟,你太小看靈山了。到了靈山,羅姑可用之物多了,再者,有白櫻師叔在一旁呢!用別的寶物只怕比用我的寶劍還要厲害得多!」他話沒說完,陸敬新已召出他的寶劍來道:「沈師弟,咱們走罷,快些去,早些趕路才是。」他說完這話,轉過來對著韓一鳴道:「小師弟你不是跟丁師兄也要下山去麼?你一路要多加小心了,丁師兄可是咱們靈山的掌門師兄,安危就全都交由你了。你可不要讓他……」說到這裡,卻打住了。

  韓一鳴看他們趕著要走,只得道:「二位師兄放心,我自己省得。二位師兄一路小心。」說到後面這句,沈、陸二人已化成兩道白光,劃過天空,向著一個方位去了。沈若復的御劍術也算進步神速了,不知他又想出了什麼法子,讓自己的御劍術進步如此神速?只不過以他的聰明,自己是難以明白了!

  晚些時候,韓一鳴一個人去後山散步,遠遠便見丁五一如從前,長衣下擺別在腰間,鞋襪之上全是泥土,正在他小屋前的小小菜地裡忙碌。韓一鳴本不期望能在這裡碰上他,卻不料他還果真在灶前操勞。

  進了丁五屋內,丁五依舊給他沏上茶水道:「小師弟,你且坐一坐,我這裡忙一陣,過會兒來陪你一起吃飯說話。」韓一鳴看了看太陽,已向西斜,想來師兄要操持晚餐了,便道:「師兄,我……」丁五已截住他的話頭道:「師弟,你只管坐著,我忙我的。你也不要走開了,我還有話要與你說呢。」他這樣一說,韓一鳴便不走開,只在他屋內坐著。丁五自到後面去忙碌了一陣,韓一鳴有心要去相幫,卻不知該如何下手,只能坐在其中聽著他在後面忙亂。

  這日丁五忙裡忙外,韓一鳴看著他一時在屋內忙碌,一時在屋外忙碌,想要幫手,卻是幫不上。丁五要麼在地邊搭起一個小棚來,要麼不知從何處搬出一個小小泥盞來,將地裡的幾棵不知名字,色澤怪異的花草挖出來,再重新種在盆內。韓一鳴奇道:「師兄,現下不是種得好好的麼?怎麼要挖出來,難不成是要種到別處去麼?」丁五手裡不停,卻道:「師弟,你說的對。我要將這幾株都移到聿樂上去。還有一些要送到聿貪上去,請六師叔替我照拂!」韓一鳴不再言語,丁師兄要隨自己一同下山,他的奇花異草自然要有個交待,請白櫻師叔代為照拂,乃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只怕也只有六師叔才通曉這些奇花異草的特性,會令它們都欣欣向榮。

  丁五忙亂了好一通,將他門前地裡的奇異花草都弄得差不多了,才道:「師弟,你去將你那塊銅鏡取來給我看一看可好?」丁五做了掌門,但言辭還是如從前那般客氣樸實,卻不是虛客氣,韓一鳴從未覺得他有絲毫改變,點頭道:「好!師兄等一等。」轉身出來,回靜心院來,取了無色無相寶鏡來,丁五卻不在他的小屋之中,韓一鳴也不見了他那一盆盆的寶貝花草,知他是安頓去了,只在他屋內靜等。

  不多時丁五進來,道:「已然安頓好了。嗯,師弟,你也等了許久了。」他看了看窗外,道:「還請師弟再等一等,我將晚飯做上,這些時候靈山之上人少,不多時便可做得的。」他素來如此,韓一鳴道:「師兄請便。」丁五挽起袖子,撩起牆上的一道門簾進去了。韓一鳴獨自一人坐在外屋,聽著屋內傳來丁五操持晚飯的聲響,不多時簾後飄出來的飯菜香味,忽然有一種惶恐。

  靈山不會就此變成這樣罷?從前的寂靜只讓人內心十分安寧,此時屋外還是林濤陣陣,卻讓韓一鳴說不出的惶恐。如今的寂靜,似是一種死寂!韓一鳴一想及此,心中一跳,連忙壓住這個念頭。這念頭連想都不能一想,想到這裡,對靈山這許多師長師兄師姐都是不吉利的!這念頭彷彿會害了靈山的師兄師姐們一般,韓一鳴立即壓住了它。

  不多時,丁五已自廚內出來,他面上油光閃亮,衣衫上又濺上了油點,只是他依舊毫不在意,在桌上放上兩對碗筷,對韓一鳴道:「師弟,你我就在這裡一同吃罷。」韓一鳴道:「好。」丁五的菜一如從前的看上去並不出色,可吃在口中,味道卻不同一般。丁五與韓一鳴之前遇過的師兄不同,顧清泉、陸敬新、沈若復都喜邊食邊談論,丁五卻是食而不言,屋內一片沉寂,卻更能專心品味丁五的飯菜。韓一鳴也不言語,不多時,二人吃畢了飯,丁五才道:「師弟,我一向一個人吃飯,不慣這時候說話,悶了你了,你不要介意。」韓一鳴頓時明白,丁師兄一向就是這樣過來的,師兄們的意氣風發,高談闊論與他相距極遠。他一向就是在這裡獨自修行的,年年月月的寂靜之中做自己喜歡的事。靜心院離此地很近,但其中的所有,都離他遙遠得不能再遙遠。

  丁五收拾過桌子,洗過了手,這才在桌前坐下:「師弟,你將那銅鏡給我看一看。」韓一鳴伸手自懷內將無色無相寶鏡拿出來,對著丁五遞過去。丁五接在手中,細細看了一回,也不問話。他向來也不多話,韓一鳴自然知曉這是他獨居多年的緣故。只在一旁看著,過得片刻,丁五伸出粗短的手指來,在無色無相寶鏡之輕輕一碰。

  無色無相寶鏡鏡面一亮,一道光華自鏡心向外擴開,韓一鳴禁不住睜大了眼睛。一隻小小荷花的花蕾自無色無相寶鏡的鏡心升起來,慢慢升出水面。

  
s57894 發表於 2008-10-24 22:33
第二十六卷 書 五九二、領罪


  無色無相寶鏡中的蓮花已然消失很久了,此時乍然出現,韓一鳴不覺意外,卻也忍住了不問。丁五道:「嗯,師弟,你是把它揣在胸口麼?」韓一鳴點了點頭,丁五道:「好!這回我們同去,你也要將它揣在胸口。」
  韓一鳴只覺這話不必交待了,自己向來是把無色無相寶鏡揣在胸前的,但他既然叮囑了,便道:「是。」丁五道:「師弟,你擔心麼?」韓一鳴一愣,隨即明白他問的什麼。他的意思是,自己這樣去到青龍面前,會不會害怕擔憂?猶豫了片刻道:「師兄,我自然有些擔心的。」他擔心的是自己從前與小乖的種種,與白龍金蛟的相識會青龍所知,會連累了他們。自然也有些擔心在青龍面前,自己會是何等模樣。

  青龍,畢竟是東方之主。它的強大,韓一鳴已然領教過了,它若是對自己青眼有加,自己都會粉身碎骨的,如何不驚?丁五道:「師弟,你可願意與我同去?」韓一鳴看了丁五片刻,是了,丁師兄現今是掌門師兄,青龍或是它座下的白龍金龍怪責下來,丁五便要首當其衝承擔罪責。如同當日裡大師伯首當其衝面前那條冷漠強硬的白龍一般!

  韓一鳴看了丁五一陣,道:「師兄,我定要與你同去。並且我要走在師兄之前,請師兄不要阻攔我。尊者要問的,想必是我,我知曉了太多尊者想要知曉的。」丁五道:「師弟,不是我阻攔你,尊者問你與問我有何區別。你總是我靈山的師弟。小乖與我相伴的時刻更久。只不過尊者並不知曉,在靈山的時日並不代表我便知曉小乖在何方。師弟,你也一樣,何況那時你還不在靈山,你如何得知它的所在?」

  一個久已沉寂的念頭冒了出來,韓一鳴問道:「師兄,小乖,是大師伯送走的麼?」丁五一語不發,一雙小眼睛只是看著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韓一鳴看了他許久,他也不迴避,就這樣迎著韓一鳴的探詢的目光。過得一陣,韓一鳴道:「我知曉了,師兄。我不會再問了。」丁五道:「師弟,問與不問有何異呢?問了能如何?不問又能如何?知曉了你能如何?不知曉,你又能如何?許多事,不問不知才好!」

  沉默片刻,丁五道:「師弟,我是去向尊者領罪的!」韓一鳴怔怔看著這位師兄。丁五道:「小乖,無論怎樣年幼,身在何方,都與靈山息息相關。」他抬頭看了看窗外已漸漸暗下去的夜色,過了片刻,又道:「師弟,小乖既與靈山息息相關,這私藏之罪,尊者怎會不追究?一派掌門如何能夠逃脫罪責?」韓一鳴十分意外,他本以為是丁師兄陪同自己前去面對青龍,卻不料自己乃是陪同丁師兄去面對青龍的責罰!

  丁五道:「小乖,是師祖收留在靈山的,乃是因師祖有力保全小乖。但師祖下山之後,靈山掌門便傳到給了我師父,因此尊者若是要來問罪,問的只會是我師父。不過那些年小乖在靈山之上,隱藏得甚好,尊者一直都不知曉靈山藏匿了這樣一個生靈。此番知曉了,是定要靈山交出小乖來的!」韓一鳴立時想起白龍的慘烈結局來,忍不住脫口而出:「不交!」立時又覺自己不該出聲打斷師兄的思索,不再說下去。丁五道:「我與你的想法是一般,我是不願交的。」

  聽丁師兄親口說出「不交」二字來,韓一鳴顧時鬆了一口氣。丁五依舊語氣平穩地道:「尊者是不會就此罷休的,因此我要上門去領罪。尊使已傳令給我了,要靈山掌門交出小乖來。要麼交出小乖,要麼自己前去領罪。我寧願前去領罪。」韓一鳴看著這個平凡無奇的師兄,他語氣那樣平和,似乎說的是今晚吃的菜一般。忽然想到一點:「師兄,為何是我陪師兄前去呢?我倒不是害怕,不瞞師兄,我……」

  「師弟,你與小乖相處甚歡。你知曉已逝白龍的許多往事,是也不是?」丁五接著他向下說去。韓一鳴點了點頭:「我知曉這許多事情,我只怕我陪同師兄同去,會害了師兄。尊者尊使不是看到我就無所不知了麼?若是看到了這許多,我只會……」丁五道:「你是陪我前去,也不是陪我前去。尊使前來傳令,明示我是要你一同去的。想必就是為了知曉你所知曉的所有。」

  原來兩人都是前去領罪的!韓一鳴說不出話來,是了,自己夢中尋找小乖,想必是尊使所為了。好在小乖藏得甚秘,自己不曾尋到,連借用自己眼睛的尊使都不曾尋到!韓一鳴舒了口氣,丁五道:「師弟,你害怕麼?」他這是再次問到「怕」了,韓一鳴搖了搖頭:「師兄,你放心,我不怕!」

  丁五點了點頭:「師弟,我也不怕。若是為了我能活下去,要交出小乖,我是怎樣都做不到的。它不因我而生,卻不該因我而死。」韓一鳴乍然間聽到這樣樸實的道理,怔怔看著丁五,丁五道:「別的我也說不好,也不必說了,師弟,你回去歇息罷。明日我們就下山去。」停了一停,丁五緩緩地道:「我自上了靈山,便不曾下過山,不知山下如何了!」

  韓一鳴走出門來,眼前的樹林已有了些微寒意,白天美倫美煥的七色樹林,到了晚間,都變得顏色深濃起來。陣陣涼風拂過樹梢,帶來潮水般的林濤。韓一鳴在門前站了片刻,順著腳就向山梁走去。翻過山梁,前方一潭碧水,泛著鱗鱗銀光,潭中一枚月亮,靜靜地映在了水中央。幻鏡湖,他信步走到了小乖從前的棲身之所。

  韓一鳴慢慢走到湖邊,小乖不在其中了,這裡少卻了許多生機。但韓一鳴一直認為小乖會回來,這池碧水,就是為小乖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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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57894 發表於 2008-12-2 14:46
第二十六卷 書 五九三、暗影


  師兄沒說明白的是,如果尊者怪罪下來,會是怎樣?看過白龍的遭遇,韓一鳴並不認為尊者會高抬貴爪,放過小乖了。但丁師兄說的對,為了自己活著,讓小乖去死,那是萬萬做不到的。不因自己而死,自己還能心安,因了自己的貪生怕死而死,自己如何能夠心安?
  但自己要怎樣才能忘記自己知曉的一切呢?已然準備去死了,卻還是想忘記所知的一切。忘記了,小乖就可以活下來,還有那不知所蹤的金蛟,她也可以再躲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也不為尊者所知……

  一個淡淡的人影自上方降下,落在離他不遠的湖邊。韓一鳴盯著那個人影看了片刻,卻怎樣都看不分明。那人影落在湖邊,靜靜立著,一動不動。他身上穿的不是靈山的素衣,韓一鳴不禁格外留神。一陣風吹來,吹得他衣裳翻飛舞動,卻是一個女子。韓一鳴一時愣了愣,這個身影有些眼熟,莫非……

  正想間,這人影已回過身來,月光之下她膚白如雪,一雙眼睛深邃明亮,紫裳!她出現在了靈山的幻鏡湖邊。她深夜前來,所為何事?韓一鳴愣愣看著,紫裳是他被逐出師門的師叔,韓一鳴雖不知師門有些什麼規矩,但逐出了門牆的弟子,似乎是再不能重回師門的。紫裳也不能再來師門罷,那,她來做什麼?

  只見紫裳伸出手來,她的指尖有一點光亮一閃,似乎一點靈光,自她指尖滑落,落入了幻鏡湖中。那點靈光落入水中,無聲無息,卻映得水中一亮,韓一鳴看見一個暗影滑了開去,瞬間溶入水中不見了。本來夜間就暗,看不分明,那個暗影更加若有若無,若不是韓一鳴眼利,幾乎看不到。忍不住要出聲,卻見紫裳頭也不抬,只是伸手對著自己一指,自己到了口邊的話便問不出來。韓一鳴不知她扔了什麼在水中,紫裳到底是靈山的棄徒,這樣暗夜前來,還將不知什麼扔進了水中,不由得韓一鳴不擔心。忍不住要走上前去,去問問她來此何事?靈山此時已不比從前,事事都當小心。

  才邁出去一步,便見紫裳向他偏過頭來,眼前閃過一對紫眸,紫裳看了他一眼,素手一揮,韓一鳴腳下便是一緊。不知什麼順著他的腳纏了上來,腳也邁不動了。低頭一看,一條蛇一般的物件已向著身上纏來!轉眼已纏到了腰間,連他雙臂都纏住了。韓一鳴先驚了一驚,猛然想起紫裳也是蒔弄花草的好手,那點驚便去了。只要不是纏上一條蛇來,再沒什麼可怕的。

  只是心中還是有些不安,正想要不要召來寶劍,雖說紫裳只是站在湖邊全無動靜,可誰知曉她扔了什麼在湖中?忽然心中大師伯的聲音道:「一鳴,不要動。任由她。」這是秦無方的聲音沒錯。韓一鳴無數次在心中聽到過大師伯的聲音,看來紫裳前來,大師伯並非全不知曉,心中略略一鬆,只要大師伯知曉便好。

  紫裳站在湖邊,一動不動,湖中有著什麼,韓一鳴便是眼力再好,也看不分明了。月光本來黯淡,月光之下,湖水本就是深濃顏色,這樣的色澤之下,若不是發出光亮,是什麼都看不到了。偏偏紫裳扔入湖中的那點光亮,這時再也尋找不到了,韓一鳴就是瞪大了眼睛,也不知她在做什麼!

  忽然湖心一點亮光向著紫裳游來,韓一鳴寧神細看,只見那點亮光游得極快,不多時已游到岸邊,卻不自水中出來,只是一點亮光對著紫裳。片刻之後,紫裳揮了揮手,那點亮光又向著湖心而去,不激起一朵浪花,一圈漣漪,悄無聲息就沒了蹤影。

  韓一鳴正在看間,忽然只見遠遠的有一點光亮,亮了一亮!他辨了辨方位,那正是靈山禁地!韓一鳴曾經魂魄離體時去過的地方!他正凝目細看,湖心一點光亮閃了出來,紫裳一揮手,將那點光亮召在手中,頭也不回,飛身而起。向著一個方位去了。

  韓一鳴正不解她為何去得那樣急,忽然湖邊多了一個影子。這是一個銀白的影子,看上去似是一個人,但也不似。看著就覺刺眼,想將眼睛移開。只不過即便移開了眼睛,眼前仍是這樣一個影子。這影子在湖邊一停,轉眼便不見了,來去都毫無預警,快若閃電,且令人看不分明。韓一鳴正不知紫裳與這個影子會否撞在一起,身上忽然有什麼滑過,低頭一看,本來已纏到胸口的籐蔓縮了回去,放開了他。只是勒過的地方,還有些血脈不通,活動了幾下手腳,正要離開。忽然見那邊樹林之中走出一個人影來!

  韓一鳴定睛一看,卻是羅姑。她佝僂著身軀,手中拄著木杖,向著湖邊走來。與她一路同來,多見的是她這副模樣。她上了靈山之後,便住在白櫻處,韓一鳴再沒見過她。不料這時見到,真是意外之極。

  羅姑走近來,道:「你在這裡做什麼?」韓一鳴道:「羅姑,這樣晚了,你不歇息麼?」羅姑道:「我來此地,自有我的緣故。你又是為何在這裡?」韓一鳴道:「我一個朋友曾經在這裡住過,我來看看。」羅姑看了他一眼,道:「曾經住過,那此時已不在此地了麼?」韓一鳴道:「是。」羅姑道:「你為何不去他現下的所在找尋呢,到這裡來幹什麼?」韓一鳴一時也答不上來,羅姑說得沒錯,小乖既已不在此處了,自己來此處又有何益?

  羅姑一雙老眼對著他看了兩眼,道:「我明白了,你有些多愁善感,是麼?」韓一鳴無法答言,羅姑一句話說中了他的心思。羅姑道:「你為何要看著舊境來想你的好友呢?」韓一鳴歎息一聲:「它不在此,我能看著什麼來想念它呢?」羅姑道:「你為何要想它呢?」韓一鳴道:「你沒有好友麼?」

  
s57894 發表於 2008-12-2 14:47
第二十六卷 書 五九四、往事如故


  話一出口,才覺不對。羅姑獨自一人在那深谷之中活了幾十年,自然是沒有好友的。果然羅姑默然,韓一鳴也覺自己說出這話來,太唐突了。道:「羅姑,我不是有意這樣說的。」羅姑慢慢的道:「這原也沒什麼。我確實沒有什麼親近之人的。」韓一鳴也不禁默然,過得片刻,羅姑道:「你的好友還活著麼?」韓一鳴點了點頭。羅姑道:「那還到這裡來做什麼?你去尋他不就好了?他不在此地,你倒來此地尋他,我也不明白你想的是什麼?」
  韓一鳴道:「我也不能去尋它。」羅姑道:「不能?你不能去尋它麼?」韓一鳴無法對她說起小乖來,只是點了點頭。羅姑道:「那它可好??」韓一鳴心想小乖目前這樣,確實無法說好與不好,道:「我也不知。」羅姑歎了口氣,看了看四周,忽然道:「他從前住在此處,此刻卻不在此處,嗯,你們的靈山的確是一個極好之處。那他的離去,想必是有不得不離去的緣故。那離了此地,只會是好的。若我是你,再不到此處來,既為好友,只要還在這世間,比在此地要好,你就該開心。又何必如此傷感呢?」

  她不過是侃侃說來,韓一鳴卻是一愣,怔怔看著她。羅姑又道:「你總是向後看,這日子如何過得下去呢?」韓一鳴怔了一陣,道:「羅姑,你如何懂得這些?」羅姑道:「我好歹也在世間過了這許多年?還記得那個被你們說得改換主意的女子麼?這許多年來,我遇到這樣的遊魂不少了。本來就是心有一念,才不能去極樂往生的。這樣的事看得也多了,到頭來,還不是一樣要拋開所有,走入輪迴中去?因此有的念頭,大可不必如此執著。執著是好,修行就是要執著的。但一念執著,有時未必就是好事!」韓一鳴歎了口氣,羅姑說的是。小乖雖說不知在何處,但想到青龍與它座下的白龍、金龍都尋它不著,心中不由得一鬆。雖說它不在靈山,但到底它活著。還有什麼比它能活著更好呢?不禁對羅姑刮目相看,羅姑道:「不開心的事,忘記了就是。你越不開心,越會記得許多事。你越開心,越會忘記許多事。你多想它的開心,自然就忘記了不開心事了。」韓一鳴這裡正解開了小乖的心結,不意聽到羅姑這樣說,心中一動。

  細細想了一想,又問羅姑道:「你不記得你的許多往事了麼?」羅姑道:「是的,我早就不記得了,但該想的時候,我卻能想起來。」韓一鳴道:「不記得的都是不開心的事麼?」羅姑道:「不開心的事,記著做什麼?」韓一鳴道:「那你記得的,都是開心的事了?」羅姑一雙老眼對他看來,看了片刻,道:「實話說與你罷,便是開心的事,我也不記得許多了。」

  韓一鳴道:「那,你……」羅姑道:「之前之事,都已然過去了。之後之事,不知是好還是壞,我更願意想的是將來的好或者不好,而不願去想曾經的好壞!」韓一鳴忍不住道:「那,你如何忘記那許多難以忘懷的事物呢?」羅姑沉默片刻,緩緩地道:「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身邊事物只會按它原有的樣子生長,不會因了你而改變。」她道:「你有許多不能忘懷之事麼?」韓一鳴無法答言,他確實有太多不能忘懷之事,羅姑道:「你能說與我聽麼?」

  按理來說,韓一鳴心中這許多事,包括白龍,包括金蛟,還有小乖,林林總總,都不願意說出來,說與別人聽。但羅姑這樣一說,那許許多多的事,一齊都湧上心頭來,韓一鳴禁不住就說與她聽了。連同自己從前如何軟弱無能,都一併說了出來。起始說得還不那樣順暢,說了一件事後,連自己心中的那點羞慚都拋開了,直順著說了下去,到了後來也不顧羅姑是否在聽了,只顧著將自己心中藏了的這許多事情都一一說了出來。

  只是無論他怎樣坦白,有關那青衣少年的一切,還是說不出來。一直說到了自己對小乖的擔憂,不知它身在何方的擔憂,這才覺心中沉積了許久的事,慢慢消散開來。說到因小乖而起的擔憂,不由得歎了口氣,偏頭一看,身邊居然空無一人!

  韓一鳴愣了一愣,不知羅姑何時走開了,四下裡一看,只見腳邊地上坐著一個小小女童,連忙抬頭一看,月亮早過了中天,已微有些偏向西了。不知不覺自己竟說了這許久,羅姑已然從一個老婦變成了一個小小女童,忍不住蹲下身來,才見羅姑居然是凌空而坐,閉目不理自己。原來說了這許久,竟是自己一個人在說,羅姑全然不曾聽。忽然也心中一鬆,她聽不聽有什麼要緊?她聽了,過往從前都不會改變,她不聽,那些往事還是依然如故。忽然間有些明白羅姑先前所說的話了。

  正想對羅姑說兩句感謝言語,卻忽然聽到身後微有聲息,回頭一看,白櫻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月華之下,白櫻的白裳上微有青光,衣角隨風拂動。她十分纖弱,以至於白衣被風一拂,如潮水般翻覆湧動。韓一鳴叫道:「師叔。」

  白櫻輕輕點了點頭,連她的點頭,都如同一朵花被山風吹拂得輕輕抖動一般。她原本也就是一朵花,一朵獨一無二的山茶花。韓一鳴看了看小小羅姑,正要說話,忽然又止住了。羅姑與白櫻同時在此地出現,想必不是偶然。白櫻輕輕飄到一邊去了,她所經之處,在瞬間開出點點小花,韓一鳴忽然明白,羅姑上靈山,為的是解除自己多年修行給自己帶來的桎梏。而白櫻,也真做到了師兄們所說的全力相助,二人來此,為的是在此修行,至於一定要來到此間,而不是在聿貪之上修行,那就只能說在此間羅姑得到的相助會更多。或是此地更加利於她的修行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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