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 仙凡道 作者:仙人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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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07-12-12 09:48:3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6 201782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6:07
(前傳)第十篇 四海風狂 第四節 玉清子(上)
  
    「聶叔,本以為他們會分散成幾十股,向四面八方同時逃跑,乖乖,那些王八蛋很狡猾,居然一窩蜂的全部向南逃竄,不要命地竭力狂奔,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冷七弟吐沫橫飛,眉飛色舞,自我吹噓道:「幸虧小侄聰明絕頂,有先見之明,提前守在三百里外,所以將他們一網打盡。」

    「好一個牛皮大王,明明是聶叔料敵如神,卻厚著臉皮獨攬軍功。」

    馬五哥面容猙獰,猛的憑空擊出一拳,強勁的拳風「呼呼」作響,青雲子的屍體瞬間飛出老遠,撞擊在門外的石獅上,隨著一聲巨響,滿天血肉橫飛,石獅的上半部分也粉身碎骨。

    「跳樑小丑,哼,豈能瞞過聶叔的雙眼。」

    他晃晃大腦袋,撇了冷七弟一眼,冷哼道:「某人本領低微,差點放跑三個,哼,若不是老子在場,豈不壞了大事。」

    「你……你……」

    冷七弟氣急敗壞,正欲怒吼,忽然臉色一變,咧開大嘴得意地笑道:「五哥,今夜收穫如何?呵,我等著你叫一聲老大。」

    馬五哥神色傲然,伸出兩隻大手掌,扳著指頭算道:「一個、二個……十九,嗯,化丹師是十九個,煉丹師三十七個,怎麼樣?我是老大。」

    冷七弟一蹦三尺高,大叫道:「不可能,怎麼會一模一樣?哼,肯定慌報軍功。」

    馬五哥冷笑連連:「眾目睽睽之下,豈能有假?你可以向眾位弟兄查驗。哼,我倒懷疑你弄虛作假。」

    「你……你……你血口噴人,老子與你比個高低,讓聶叔做個見證。」

    冷七弟氣急敗壞,捋起袖子,揮舞著巨劍就欲開打。

    「住手!」

    禹聶子厲喝一聲,面帶寒霜,冷眼一掃兩人,他們立即矮了三分,同時指著對方,囁嚅道:「聶叔,是他無禮在先,小侄……」

    「兩個王八蛋,老夫在此還敢狡辯。」

    禹聶子兩眼金光閃爍,一指山下:「禹冷子,你去南面碧玉嶺,協助韓叔搜索餘孽,禹馬子去西側,聽從禹谷子的指揮,若是再惹事端,決不輕饒。」

    「小侄遵命!」兩人苦著臉對望了一眼,又瞥了撇屋頂的陳凡,灰溜溜地飛身而去。

    天未亮,大地依然漆黑一團,山風咆哮而過,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異味,隱隱看到無數黑影在山下飄動。

    陳凡靜靜地隱匿在黑幕中,紋絲不動,風中似乎飄來一縷樂聲,幾不可聞,瞬間即逝,恍如夢幻,卻不由其來的觸動了一絲神智,莫名其妙地,心境頓時劇變。

    呆呆地看著兩人消失的背影,再沒有初次見面時的欣賞和驚歎,只剩下一絲悲哀,心裡微微顫抖:「他們也是戰爭的犧牲品,都因戰爭而改變,成了典型的殺人狂,沒有善惡之分,在他們的心中,殺人的一剎那也許非常愉悅,在他們的眼中,血肉飛舞的景色也許最美,他們已經完全沉浸於其中,與桑公世家沒什麼區別。」

    緩緩地站起身來,陳凡眉頭緊皺,凝視著腳下的上清殿,再看看四周的山峰,心中沒有任何喜悅,沒有絲毫興奮,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也許是感慨,也許是惆悵。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真是世事無常,風雲變幻。」

    十年前他初入厚土,蒼山子大發神威,一舉擊斃白火子,蒼山門人強馬壯,一時間達到極盛,野心勃勃,試圖稱霸修士界,卻被上清宮一夜殲滅。

    上清宮傳承十萬年而不衰,始終保持著崇高的地位,近年來的實力更是急劇膨脹,可以說前所未有的強大,沒想到也是一夜之間就煙飛灰沒,化為歷史的塵埃。

    三千多弟子,數百名丹師,因為白雲子的貪慾而集體陪葬,十萬年的榮耀也隨之煙消雲散,從今天起,整個修士界的格局又發生了一次改變。

    也許是天理循環,因果報應,無論它以前是多麼輝煌,若干年後,它將永遠消失在人們的記憶裡。

    陳凡感到一絲疲憊,不是指肉體,而是精神上,對刺鼻的血腥感到噁心,對滿眼的腥風血雨感到厭倦,瘋狂的殺戮在厚土大陸延續了近十年,生靈荼炭,天怒民怨,而且還將持續下去,不知何時是盡頭。

    「人性扭曲,致使人不人,鬼不鬼,修士不是修士,仇恨已經深入了每個人的骨髓,大家的手上都沾滿了鮮血,變成了魔鬼,變成了殺人魔王,何談領悟天道?飛昇仙境?」

    「也許,我應該收斂殺氣,獨自行動,只要尋找弟子和黑皮,無需動輒殺人。」

    不知不覺中,陳凡心力交瘁,萌生退意。

    禹聶子的感應極其敏銳,見陳凡的身影有異,抬頭大笑道:「夏道友,多虧你的鼎立幫助,否則今天會……」

    陳凡輕飄飄的躍下地面,淡然一笑:「區區小事,不值一提,禹道友深謀遠慮,謀略過人,即便沒有機關圖,也會手到擒來,在下佩服!經此一役,藍荒殿威震天下,各地肯定是望風而降,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禹聶子老臉一紅,吶吶地說道:「夏道友不要誤會,此事關係重大,只有在下與韓老哥知道,束賢侄忍辱負重,從小就潛伏於上清宮,不得有半點閃失。」

    陳凡擺了擺手:「禹道友,這是貴殿的內部事務,在下沒有其它意思,只想提醒你一句,白雲子並非等閒之輩,詭計多端,為人自私自利,絕不會為上清宮赴死,日後必成大患。」

    禹聶子神色極為凝重,想了片刻,點頭說道:「據在下瞭解,地道確實是新挖,而且是十天前開始動工,施工人正是青雲子,估計不會延伸太長,所以她並沒有跑遠,應該還在上清宮範圍內,韓老哥正帶人搜索,玄荒殿和玉青、太清兩宮也在幫助尋找出口,即便挖地三尺、剷平整個上清宮也要找出她的蹤跡。」

    「剷平上清宮?」陳凡大吃一驚。

    禹聶子搖頭笑道:「不是將所有山峰推平,藍荒殿實力再強也沒有這樣的神通,呵,在下雖說不擅長機關陣法,但也知道,再高明的山洞都其局限性,怎麼樣?夏道友若有興趣可前去指點一二,韓老哥已經開始動工。」

    「兩殿兩宮高人無數,在下才粗學淺,豈敢指點。」

    陳凡搖了搖頭,忽然將鐵棍塞入他的手中,毫不遲疑地飄然下山:「禹道友,鐵棍交於你處理,在下久聞小崑崙山大名,心慕以久,趁此機會前去遊覽一番。」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禹聶子愣住了,握緊冰涼的鐵棍,露出怪異的神色,喃喃自語道:「夏孤子?有意思,果然是個趣人。」轉頭看到那位束師侄睜大眼睛,滿臉迷惘,不禁笑道:「天下最奇怪的人非他莫數,你應該聽說過他的大名,呵呵,具體是誰,現在無需知道。」

    陳凡漫無目的地向北飄去,一路上戒備森嚴,每一座山頭就有五名化丹師盤坐在一起,組成一座奇怪的劍陣,攻守兼備,威力巨大,在全神警戒的情況下,即便是金丹師也難以在一招之內全殲。

    不多久,登上一座山頂,一棟龐大的建築出現在眼前,規模只比上清殿略小一點,飛簷如林,明黃色的圍牆高達七丈,門前有一排粗大的圓形巨柱,直徑比下於兩米,包裹著一層厚厚的金膜,即使在黑夜中也閃爍著一絲微光。

    「三祖殿?」

    陳凡靜立在殿前,凝視著這金光閃閃、氣勢磅礡的宮殿,久久不動。

    聽說上清宮創派之初只有師徒八人,真正崛起於第二代至第四代,三任宮主雄才大略,勵精圖治,主持正義,八百年後壓過兩清、四殿,成為厚土第一大門派,那是上清宮最輝煌的一頁,天下太平,千派來朝。

    三位宮主後來都飛昇仙界,當時幾乎所有的門主都親自來此慶祝,在世人的心目中,他們是高不可攀的偶像,是修士界的象徵,無不心服口服,這裡便是所有修士的聖地。

    三祖殿歷經滄桑,歷任宮主不斷修葺,裝飾越來越豪華,上清宮卻停滯不前,甚至於日益衰落,時至今日,雖然餘威仍在,但再沒有往日的繁華,沒有了當年的號召力。

    陳凡彷彿看到了那一段歷史,空中似乎祥雲繚繞,三位和藹可親的老人飄浮在雲端,手捋白鬚,正向世人微笑著,笑容是那麼慈祥,令人心生敬仰。

    「滄海桑田,斗轉星移,人間萬象,物是人非,也許,世界上真的沒有永恆,唉,上清宮沒了,此殿很快就隨之消失,三祖也會漸漸被人們遺忘。」

    陳凡長吁短歎,心中沉甸甸的,神情蓼落,緩緩的飄然離去。

    連續走過十幾座山峰,山頂的建築有大有小,都奢華之極,也是空空如也,有些已經被藍荒殿摧毀,只剩下殘瓦斷壁,一片狼藉。

    出了上清宮範圍,也就遠離了戰場,又有縷縷樂聲一晃而過,陳凡的心情稍稍放鬆,步伐輕盈,悠然自得,沿途欣賞著秀麗的美景。

    天邊漸漸發白,大地露出一絲微光,清晨的薄霧繚繞於密林中,露珠如雨,空氣清新,一片清涼。

    來到一座無名小山,環顧四周,雖然只有千米高,但是滿眼蒼翠,鬱鬱蔥蔥,早起的鳥兒在空中飛舞,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陣陣獸吼不絕於耳。

    北面有一座山峰高聳入雲,一條瀑布奔騰而下,如同一匹白練掛在山體,一直落至萬丈深淵,蔚為壯觀。

    山谷寬達十幾里,森林密佈,樹枝間隱現一條細長的白帶,三彎九曲,宛延穿梭,似乎可以聽到孱孱的水流聲。

    眼前一片生機盎然,陳凡也感心曠神怡,深吸一口氣,然後吐出滿腹的濁氣,所有
的憂慮、煩惱拋之雲霄,沉浸於大自然的美景之中。

    許久,東方出現朵朵彩霞,天際間燦爛輝煌,大地甦醒,萬物沸騰。

    「咚咚!」

    一串樂聲傳入耳中,隱隱約約,但接連不斷。

    「古琴?!」陳凡心中一跳,連忙閉上眼睛,凝神傾聽。

    樂聲時而輕柔,好像孱孱溪水緩緩東流,令人心晃神搖,時而高亢,彷彿萬仞高山傲然屹立,讓人心懷開闊。

    樂曲很熟,是華夏古曲《高山流水》,但是意境深遠,手法別具一格,彷彿不是人間之樂,而是天籟之音,陳凡聽得如癡如醉。

    一曲而終,另一曲又起,斷斷續續,卻又不覺雜亂無章,而是空靈深邃,好像從虛空中緩緩飄來,滿含天道至理,隱有出塵之意。

    陳凡心頭一片寧靜,僅存的殺意、雜念消失得無影無蹤,無喜無憂,無悲無仇,渾身如同浸泡在靈氣之中,每一個毛孔都透著說不出的舒坦,彷彿經歷了一次重生。

    樂聲不知什麼時間停了下來,陳凡如夢初醒,睜眼一看,太陽已經完全升起,空氣漸漸炎熱,只有眼前的山谷冒出絲絲涼氣。

    毫不遲疑地飄然而下,到了谷底,迅速收斂功力,從地面走過。

    到處都是百米高的參天大樹,大部分是厚土珍貴的樹木,還有一些卻是地球上常見的品種,地上覆蓋著一層極厚的落葉,散發出濃濃的腐臭味,幾乎每一顆樹頂都有幾個大鳥巢,成群的鳥兒棲息於樹枝。

    溪流在石縫中流淌,寬處有三丈,最窄處不足一尺,清澈見底,兩岸的野草超過半人高,五顏六色的野花隨風飄舞,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無數的蜜蜂、蝴蝶滿天飛舞,歡快地採摘花蜜。

    沿著溪岸,慢慢地向東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輕手輕腳,生怕驚擾著四周的生靈。

    十多里後,前面飄來一個歌聲,聲音蒼老低沉,歌詞含含糊糊,夾雜著一絲水花聲。

    拐過一道溪彎,陳凡停下了腳步,嘴角露出會心的微笑。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6:08
(前傳)第十篇 四海風狂 第四節 玉清子(下)
  
  溪邊坐著一位老者,他身穿一件灰袍,破破爛爛,上面沾滿了灰塵,大小補丁一個接一個,花白的頭髮非常稀少,隨意散披在肩上,中間紮著一個小髮髻,鬆鬆垮垮地垂在腦後。

  老者的身後擺放著一具古琴,大約有三尺半長,黝黑的表面油光可鑒,只有琴尾處有幾處駁落,陳凡雖說不擅琴技,卻知道它不是凡品,歷史極為悠久。

  他斜背著陳凡,基本上看不清正面,只見兩袖捋高了一半,褲角捲到膝蓋,嘴裡哼著小調,雙腿不停地蹬著溪水,兩手也在水中輕輕地攪動,激起了陣陣浪花。

  身處幽靜的深谷,呼細著清新的空氣,沐浴在陽光之下,聆聽古樸的小調,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和諧,率意而為,無拘無束,彷彿處於夢境之中。

  陳凡心靜如水,渾身洋溢著喜悅,不由自主的邁步上前,自顧自地坐在老者身邊。

  陳凡看也不看他一眼,不顧滿腿的紅色,迅速脫下布鞋,緊接著捲起褲角,將雙腿浸泡在溪裡,全身心地放鬆。

  兩腳來回擺動,任由柔順的水流從腿間穿過,一股涼氣向上衝去,直透每一個毛孔,但覺渾身舒坦無比,情不自禁地發出幾聲呻吟。

  緩緩地躺在地上,閉上眼睛躲開刺目的陽光,隨手揪起一根枯草含在嘴裡,小聲地哼著自己的歌謠。

  兩人起初各行其是,划水的動作並不協調,哼出的小調也是音律不齊,略顯刺耳。

  漸漸地,陳凡體會到每一絲水流的規律,每一滴水的姿態,每一個水分子的變化,划水就是順其自然,沒有任何逆水動作。

  漸漸地,他領會到小調的奧妙,歌聲就是風聲,每一聲都是隨風而出,跟隨著空氣裡的每一個分子而動,雖說高低變化無窮,但頻率始終相同。

  不知不覺中,水流與微風似乎有了靈性,動作也由生疏變得熟練,配合越來越默契,相映成趣,水聲、歌聲變成了天籟之音,好像合作了無數次。

  漸漸地,忘卻了自己的本性,所有紅塵往事都拋之腦後,沉浸於玄奧無比的世界。

  這就是空靈心境,他已經完全融於水和風之中,融於森林、花草、飛鳥、幽谷之中,與所有生靈融為一體,不分彼此,同喜同歌,每一個生命、每一點成長都歡天喜地。

  他非他,水非水,風非風,草非草,花非花,樹非樹,靈非靈。

  眾生平等,無貴無賤,眾生一體,無我無他,自由自在,化身千萬,恆古不變。

  許久,許久,水聲與歌聲嘠然而止。

  陳凡突然睜開眼睛。眼前出現老者的真容。

  額頭高聳,佔據了整張臉的一半,光滑得不見一絲皺紋,面部紅潤得像初生的嬰兒,濃密的壽眉延伸至兩鬢,雪白的鬍鬚微微顫動,一直垂到胸口。

  「南極仙翁?」

  剛看第一眼,陳凡就忽然蹦出一個念頭,接著又啞然失笑。

  老者慈眉善目,唯一的缺點就是細長的眼睛,幾乎瞇成一條縫,目光閃爍不定,帶著一絲促狹、一絲壞笑,絕不是前輩高人所有,好像是一位老玩童,全身打扮更像一位鄉下老農。

  陳凡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兩人均默不出聲,相互看著對方眼中的笑意。

  不由其來的,陳凡湧起一絲怪異的感覺,老者的眉目間似乎有些眼熟,好像與一位多年老友非常相似,仔細想想卻一無所獲。

  足足過了一刻鐘,兩人猛的同時大笑,老者躺在地上連打幾個滾,陳凡卻閃出一旁,一把將他推開。

  「小兄弟,呵呵,好樣的,不錯!」

  笑過之後,老者豎起了大拇指,聲音極其柔和,令人如沫春風。

  「哪裡,哪裡,還是你強,我只不過學了一招而矣。」

  陳凡眼珠一轉,笑嘻嘻地說道:「不知怎麼稱呼?玉清子前輩?還是老哥哥?」

  老者捋了捋長鬚,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隨便吧,稱謂只是一個記號,想怎麼叫都行,老哥哥最順口,若是叫神仙爺爺,嘿嘿,我也不介意。」

  陳凡懶洋洋地舒展一下四肢,舒服得無以言表:「想得美,下輩子吧,嗯,就叫老哥哥吧,確實順口……咦,對了,你叫我來幹什麼?難道是飛昇在即,弟子們都是酒曩飯袋,滿肚子絕學很快就要失傳,想求我傳承下去?」

  「別自作多情。」玉清子站起身來,將古琴背在身後,光著潔白的腳丫,慢慢地沿著小溪向東走去:「只不過心血來潮,想起你吃頓飯罷了……不要客氣,來吧!」

  「心血來潮?吃飯?」

  陳凡撓撓頭髮,不禁輕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最頻繁,居然有人憑白無故請我吃飯,有意思,呵,不吃白不吃。」一躍而起,拎著布鞋緊跟其後。

  此時,太陽已經掛在西山,不知不覺中,他在這裡躺了一個白天。

  溪岸高低不平,起伏不定,佈滿了無數塊石頭,大如房屋,小如鵝卵,兩人都沒有使用功力,完全憑借體力行走、攀爬,而且走得小心翼翼,不踐踏一草一木。

  落日的餘輝越來越暗,天色漸漸陰沉,兩人步行了三、四十里,四周還是茫茫森林,小溪還是在汩汩流淌,前面的路好像永無休止。

  「到了,那邊就是。」

  玉清子回頭一笑,指著前面的一塊石頭,此石高達二十多丈,像一座小山似的擋住了去路。

  好容易爬到頂部,陳凡向下一看,不由僵住了。

  巨石後面是大片空地,四周紮著一圈低矮的籬笆牆,中間是一排茅草屋,將整個院落分成前後院。

  前院是大片的菜園,有青菜、油菜、大白菜、羅卜、青椒、大算等等,都是地球上最常見的品種。

  不過,屋前有一片更小的院落,熱鬧非凡,數十隻雞、鴨在覓食玩耍,還有兩隻大黃犬、三隻小貓趴在一旁,三棵葡萄樹鬱鬱蔥蔥,枝葉盤跟錯節,在空中形成一個天然涼棚,四邊栽著數不盡的菊花、牡丹等花卉。

  後院更讓人吃驚,那裡是一大塊稻田,足有五、六畝的面積,再後面有一座不大的水塘,一座小型水車不停的翻滾,時時刻刻向稻田輸送水流。

  「這……這……」

  陳凡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分明是地球上的農家小院,想了半刻,心中已有所悟。

  玉清子得意洋洋,推了推陳凡:「怎麼樣?眼睛已經看直了,呵呵,走吧。」迫不及待地躍下巨石。

  沿著菜園的小徑,一路小跑,匆匆趕到屋前,玉清子將古琴隨手放在地上,輕拍雙手,小聲驅趕著雞鴨:「咯!咯!咯!雞寶寶回家了……嘎!嘎!嘎!天黑了,鴨寶寶回家睡覺……」

  他的神情極為專注,特別溫柔,耐心十足,好像面對著自己的子女。

  黃狗、小貓也跑過來撒嬌,圍著他打轉,親熱地舔舔他的光腳,一時間雞跳狗吠,嘈雜無比。

  陳凡打量著四周,茅屋有五間,建得非常粗糙,牆壁上塗抹著一塊塊泥巴,顏色各異,隱隱露出金黃色的茅草,院內的擺放著一張木桌、五張木凳,其實是一些粗大的木樁,幾乎沒有進一步加工,只是隨手劈了幾劍,表面坑凹不平。

  不過,歪歪斜斜的草門貼了一副對聯,雖然破落,但依稀見辨,龍飛鳳舞,剛勁有力,左聯是「地不在大,夠住就行」,右聯「食不在多,吃飽就行」,橫披「天上人間」。

  陳凡坐在木凳上,搖搖晃晃地穩住身形,笑吟吟地看著玉清子手忙腳亂。

  直到夜幕完全降臨,所有的雞鴨才鑽進牆角的小籠,黃狗與小貓也興高采烈地跑出院外,玉清子大汗淋漓,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氣。

  「忙完了?」陳凡翹著二郎腿,悠然自得地說道:「客人上門,快做菜,呵呵,不要太奢侈,我的要求不高,三葷、三素、一湯就行。」

  「我老人家已經是半截土的人了,你年紀輕輕的,怎麼不懂得尊老敬師?唉,自己動手。」玉清子唉聲歎氣,捂著胸口咳嗽幾聲。

  陳凡一愣,哭笑不得,連連點頭:「行,今天就當一回伙夫,菜呢?」

  玉清子立即精神抖擻,紅光滿面,挺起了胸膛,對著前面的菜園瞥瞥嘴:「那裡多著呢,隨便摘,廚房裡一應俱全……咳,我休息一刻鐘,你自己幹吧,哎,年輕人利索一兒,我肚子早餓了。」話一說完,隨即撿起古琴,起身走進中間的草屋。

  看著黑洞洞、空蕩蕩的院落,陳凡輕歎一聲,無奈地向菜園走去。

  廚房在最東面,是數十年前的老式土灶,一旁堆放著柴草,另一旁是水缸,菜板、碗筷都是髒兮兮的,好像從來沒洗過,一股霉味撲鼻而來,幸好調料和清水能夠食用。

  陳凡的動作確實麻利,不到一刻鐘時間,五菜一湯就大功告成。

  剛端上木桌,玉清子就推門而出,眼睛放光,大叫道:「太好了,哈哈,真香!」如同餓狼一般猛撲過去,雙手齊動,狼吞虎嚥,鼓鼓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說道:「手藝不錯,有兩下子,多少年沒吃過如此美味佳餚。」

  一陣風捲殘雲,桌上很快就空空如也,玉清子意猶未盡,舔舔嘴唇,油膩膩的雙手向身上一擦,再用長袖抹抹油嘴,眼睛的縫隙笑得更細:「小兄弟,老哥哥與你一見如故,在這裡多住幾天,咱們哥倆加深加深感情,怎麼樣?」

  陳凡不屑地說道:「你想找一個免費廚師嗎?好,我幫你介紹一個,保證滿意。」

  「不,不,小兄弟誤會了。」

  玉清子慌忙搖頭否認:「老哥哥還有很多好東西,咱們倆共享,呵呵,第一件就是好茶,天下第一茶……你等等……」匆匆轉身進屋。

  不多久,右手提著一隻大茶壺回到原地,左手托著兩隻黑乎乎的茶杯。

  淺飲一口,滿嘴生香,陳凡訝道:「這……這是……」

  「知道就行,不可說。不可說!」玉清子擺擺手,美美地喝了一口,心滿意足地說道:「我整整忍了一百二十年,今天才捨得喝。」

  陳凡好奇地問道:「你在這裡住了多久?」

  「自從跨入金丹就來此隱居,距今是一百一十八年零五個月又十七天,中途只出谷三次,嗯,算今天這一次。」玉清子盤坐在地上,似乎感到非常滿足。

  陳凡更加奇怪:「你是堂堂的玉清宮主,領袖修士界正道,應該是日理萬機,怎麼住在這裡?宮裡的事務怎麼辦?」

  玉清子瞥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更盛,似乎還帶有一絲嘲弄:「你說說,什麼是領袖?玉清宮領袖誰?是否就是那些小門小派?再想想,什麼是正道?三宮就能代表正義嗎?四殿就一定代表邪惡嗎?」

  陳凡啞口無言,沉默不語。

  「三清四殿本是同源,第一代祖師爺都是生死至交,卻為了雞毛算皮的事反目成仇,十萬年來,徒子徒孫們更是勢如水火,你殺我、我殺你,熱鬧非凡,其實就是爭權奪利,個個想獨霸天下。」

  玉清子滿臉不屑,雙手捂著茶杯,神色一凜,露出罕見的嚴肅:「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而矣。眾所周知,修士本應修身養性,遠離紅塵,通悟天道至理,期待飛昇仙界,身外萬物皆如糞土。」

  輕歎一口,繼續說道:「如果所有門派都安心修煉,何需別人領導?那有正邪之分?生生死死、興興衰衰,天理循環,豈是人力所能挽回?若是更進一步,修行本是個人行為,豈能有門派之分?唉,十萬年來,修士多如牛毛,可真正的修士不超過百人。」

  一口氣說完,玉清子猛灌一口熱茶,歪著腦袋,瞇著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道:「考慮怎麼樣?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強扭的瓜不甜……不過,留在這裡好處甚多,否則會越陷越深。」

  陳凡長舒一口氣,思索良久,使勁點點頭:「就依老哥哥所言,不過,小弟有俗務在身,不能多留。」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6:08
(前傳)第十篇 四海風狂 第五節 天上人間(上)
  
  看著自己的草屋,玉清子滿臉得意,自我吹噓道:「天下第一,世間無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赤荒殿、紫荒島、上清殿之流不值一提。」

  為此,他還取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天上人間!」

  確實是世所罕見,整排茅屋搖搖欲墜,似乎一口氣就能吹倒,幸虧山谷裡的風很小,四周又被森林和巨石所包圍,否則早成一片廢墟。

  廚房的草門已經脫落,後面的牆壁更是厲害,泥巴駁下了一大半,如同一張破魚網似的,裂開了無數條縫隙,拳頭大小的窟窿隨處可見,站在屋外,屋裡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唯一讓人放心的是,屋頂覆蓋著大量稻稈,雨水無法滲入屋內,估計每年收穫之後都會加一層,時至今日已有三米多高。

  「天上人間」共有五間,東面是廚房,然後是倉庫、臥室、書房,最西面一間擺放雜物。

  毫無疑問,玉清子肯定是獨享臥室,至於陳凡如何安排,他眼珠一轉,指著雜物室,語氣豪爽之極:「裡面還有一塊空地,大得很,嗯,足夠睡七、八個人,要麼睡廚房也行,可以蓋上茅草,既舒服又暖和。」

  笑吟吟地起身進屋,忽然將頭伸出門外:「書房裡有很多修行秘訣,想不想學?呵呵,那就拜我為師。」

  「想得美!」陳凡瞪了他一眼。

  雜物室應該叫農具室,面積有三十多平米,堆滿了鋤頭、鐮刀、鐵鍬、小鏟等農具,應有盡有,甚至於還有一副小型耕犁,是人拉的那種,所謂的空地只有桌面大小。

  陳凡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回到院內盤坐在地上,服藥入定了。

  天剛朦朦亮,陳凡睜開眼睛,玉清子也正好推門而出,伸伸懶腰,打了個哈欠,第一句話就是:「小兄弟,給你一個小小的任務,修葺茅屋!」

  理由很充足:他年老體衰,陳凡年輕有為,身強力壯。

  說完後得意洋洋,瞥了瞥陳凡難看的臉色,搖頭晃腦地哼著小調,背起古琴,拎著碩大的雞窩和鴨籠揚長而去,狗貓也歡蹦亂跳的緊跟其後。

  瞧著破舊不堪的茅屋,陳凡大感頭疼,他從來沒有建過茅屋,更重要的是,新建一座新屋倒是簡單,修補破屋卻特別麻煩。

  想了片刻,跑到屋後的水塘裡,挖出大量的爛泥,在院子裡使勁和著,足足花了三、四個時辰才勉強和熟,然後抱出廚房和倉庫裡的茅草,與泥巴摻夾在一起。

  忙乎了一整天,直到太陽掛在西山,所有的工作才全部完成,陳凡疲憊不堪,渾身大汗淋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時,玉清子邁著方步,慢吞吞地回來了,圍著煥然一新的茅屋轉了一圈,嘖嘖稱讚:

  「還行,只比我差一點點,嗯,當年老哥哥修了三天三夜,嘿嘿,別看它破,卻歷經百年而不倒。」

  放下雞鴨籠,一屁股坐下來,玉清子翹起了二郎腿,一邊逗弄著狗貓,一邊叫嚷道:「小兄弟,快起來,老哥哥餓壞了,唉,老哥哥善解人意,為了不打攪你,在外逛了一天,好可憐啊!」

  晚飯之後,又有了新的任務——管理菜園和稻田,主要是除草和捉蟲。

  除草比較簡單,只需辨清哪些是雜草,直接拔去就行,陳凡的動作極為利索,只用了大半天時間。

  捉蟲卻非常繁瑣,這裡沒有農藥,陳凡頂著烈日,逐個翻看一棵棵禾苗與蔬菜,仔仔細細檢查每一片葉子、每一寸根徑。

  玉清子大部分時間早出晚歸,偶爾躺在樹陰下,悠然自得地喝著熱茶,瞇著眼睛指手畫腳。

  幾天後,陳凡接管了所有的雞鴨,還有狗貓。

  每隻動物都有自己的名字,兩條狗分別叫大黃、小黃,三隻貓為大黑、二黑、小黑,雞鴨更是俗不可耐,要麼是大花、二花、大花,要麼是大灰、二灰、小灰。

  陳凡正欲嘲笑,玉清子兩眼一翻,僅僅說了兩個字:「好記!」

  又一次夜幕降臨,玉清子放下筷子,拍拍肚皮,捋了捋長鬚,笑瞇瞇地說道:「孺子可教也!呵呵,咱們去個好地方!」

  陳凡拖著沉甸甸的雙腿,緊跟在玉清子來到小溪邊,雙腿浸泡在水中,橫躺在草地上,渾身沐浴著月色,享受微風的吹拂,傾聽水流孱孱,聆聽森林的呼吸、草兒生長、蟲兒鳴叫、飛鳥拍翅。

  全身心放開,不一會兒,所有的疲倦消失得無影無蹤,慢慢地,感受所有生靈的喜怒哀樂,慢慢地進入它們的心靈,成為其中一員。

  慢慢地,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感到了大地的厚重與生機,聽到了大地的呼吸,甚至於成為一個小小的分子。

  玉清子盤坐在一旁,彈著不知名的樂曲,哼著無名小調,模模糊糊地,陳凡就進入了夢鄉。

  雖說沒有運功修煉,第二天醒來時,卻覺神清氣爽,耳明目亮,心靈也得到一次淨化,古井不波,寧靜如水,彷彿已經看透了紅塵,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留戀。

  山谷無日月,生活既勞累、辛苦,又悠閒而安逸。

  陳凡漸漸忘卻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所有的修行功法,忘記了所有的恩恩怨怨,忘記了以前的腥風血雨,甚至忘記了往事,如同一個普通的農夫,整天忙於繁重的農活,而且樂此不疲,從中體會到無限的歡樂。

  大約半個月後,兩位不速之客打破了平靜。

  一位是禹聶子,另一個也是金丹中期,年紀相仿,功力相差無幾,只是發須花白,蒼老了許多。

  陳凡正在菜園裡幹活,瞥了兩人一眼又埋頭繼續,心裡卻感到好奇,動作稍稍放慢,想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

  玉清子盤坐在牆角,曬著太陽,雙眼微閉,兩手輕撫著大黃、小黃,對他們視而不見,置若罔聞。

  兩人的動作十分輕柔,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慢慢地走到玉清子面前,一躬到底,恭恭敬敬地說道:「見過玉師伯(師父)!」

  玉清子拿起身邊的茶杯,美美的喝了一口,搖頭晃腦地哼著小調。

  兩人面面相覷,神情略顯尷尬,那位老者小聲說道:「師父,徒兒與聶師兄看您來了!」

  「嗯,來啦,稀客!」

  玉清子嘴唇微動,好容易吐出幾個字,眼睛依然閉著,眉頭輕皺,擺了擺手:「隨便坐吧!」

  「謝玉師伯,謝師父!」

  兩人後退兩步,坐在玉清子對面。

  看著玉清子滿不在乎的樣子,禹聶子欲言又止,那老者給他使了個眼色,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報拳說道:「師父,徒兒特來拜見您老人家。」

  「真是難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玉清子睜開眼睛,嘴角露出一絲淺笑:「兩位都是當代人傑,統領百萬軍馬、上千修士,可謂日理萬機,怎麼有時間看我這個老頭子?難道厚土已經一統?天下已經太平了?」

  「師父您說笑了。」

  聽到玉清子的譏諷,兩人面紅耳赤,老者吶吶地說道:「徒兒有罪,本應時時刻刻陪伴師父,可是先祖有遺訓,重責在身,不敢懈怠。」

  「責任?」

  玉清子揪著鼻子,使勁嗅了嗅,點頭說道:「好重的血腥味,乖乖,又增加了百十條人命,應該都是化丹師……厲害,確實是我的好弟子,威風凜凜,名揚四海,敵人肯定是聞之喪膽,玉清宮名聲大振,我也是名留千古。」

  老者低下不語,禹聶子更不敢說話,玉清子拍拍大小黃的屁股:「小傢伙,你們自由了,出去自己玩吧。」

  「汪汪!」兩狗輕吠幾聲,搖晃著尾巴,一溜煙地跑了。

  凝視著它們歡快的身影,玉清子露出了一絲笑意,這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緩緩地轉過臉來,又變得極為冷淡,連打幾個哈欠:「宮裡事務我早就撒手不管,你盡可全權作主,嗯,不知今天有何貴幹?」

  「這……這……」老者吱吱嗚嗚,似乎不敢開口。

  玉清子一臉不耐煩,撇撇嘴:「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直說吧!」

  「徒兒……徒兒……」

  老者猶豫片刻,咬牙說道:「徒兒想調動護殿九老,請師父恩准!」

  「護殿九老?」

  玉清子臉色微變,冷冷地說道:「已經等不急了?難道想提前登上宮主寶座?」

  「徒兒不敢,請師父明鑒!」

  老者嚇得渾身發抖,一下子撲倒在地上,連磕響頭,聲音異常顫抖:「徒兒只是想幫助皇師兄,盡快解絕桑公世家,爭取早日統一厚土。」

  「你的那些鬼心眼,哼,我是一清二楚,不要在我面前裝腔作勢。」

  玉清子看也不看他一眼,仰天長歎道:「利慾熏天啊!你已經迷失了本性,而且越陷越深,無可自拔,桑公世家造孽天下,你們也是如此,都是一丘之貉,罪大惡極。」

  禹聶子手足無措,尷尬不已,不知如何是好,老者更是不敢說話。

  玉清子凝視著老者,喃喃道:「有眼卻不明,有心卻不靜,有腦卻不思,有身卻不潔,不僅妄為修士,更妄為人類。」

  頓了一會,厲聲說道:「修行先修心,修仙先修人,失去了人性,何談領悟天道至理?兄弟相殘、伏屍千萬,血流成河,殘害萬靈,天怒人怨,只能說禽獸不如。世上本是太平無事,就是因為有了你們這些野心家,一群豬狗不如的東西,人間才變得民不聊生,生靈涂炭。」

  逐個指著他們的鼻子,語氣極為嚴厲:「不要自以為天下無敵,更不要太過囂張,天下高人甚多,只是隱居荒野,懶得出世罷了,若是惹惱了其中一個,無論是桑公世家,還是你們,個個都死無葬身之地。」

  一口氣罵完,咬牙切齒,似乎仍不解恨,想了片刻,將頭偏向一邊,揮手道:「玉清宮不是我的,更不是你的,決不能跟著你們賠葬,滾吧!」

  兩人被罵得狗血噴頭,低下了腦袋,唯唯偌偌,卻不肯離開。

  玉清子似乎感到一絲疲倦,靠在牆上閉目養神,院內寂靜無聲,只有雞鴨在歡蹦亂跳。

  許久,玉清子連歎幾口氣,語氣放緩:「沖兒,既然來了,就在這裡干一天活吧……後面的風車有些老化,你去將它修好。」

  老者面露喜色,立即起身,拱手說道:「弟子遵命!」忙不迭地向稻田走去。

  禹聶子孤零零地坐著,好像犯了錯誤的小學生,等待著老師的訓斥。

  玉清子懶洋洋地說道:「聶賢侄,殿主一向可好?」

  聽到玉清子的語氣十分柔和,禹聶子受寵若驚:「謝玉師伯關心,皇師兄本想親自拜會您老人家,只是前線戰事緊急,他已經跟隨大軍到了鎬京。」

  「哦!」

  玉清子有些吃驚,若有所思,自言自語道:「看來你們進展挺順利,好啊,春風得意,千秋大業指日可待。」

  禹聶子偷看了他一眼,目光閃爍著一絲興奮,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笑容,眉飛色舞,聲音也提高了許多:

  「十二天前,羅賢侄親率三百八十萬大軍,在九羊城布下天羅地網,全殲桑公世家兩百三十萬軍隊,又在七天內擊潰了五路援兵,消滅敵人一百四十萬人馬,經過這兩次戰役,桑公世家的軍隊基本上消耗殆盡,緊接著包圍了鎬京,不到三個時辰就佔領了偽周的王宮……」

  玉清子目無表情,似乎漫不經心,又像全神貫注,禹聶子一瞥他的神情,摸不清真實意圖,心中忐忑不安,小聲說道:「兵敗後,桑公世家的殘兵敗將倉惶南逃,殿主帶領大部分丹師潛伏在五湖地區,前天夜裡襲擊成功,擊斃了他們八成以上的丹師,可惜桑公千虹兵與桑公劍、赤龍子三人突破包圍圈,逃竄至老巢南疆,桑公劍被殿主劈中兩刀,留下一條胳膊。」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6:10
(前傳)第十篇 四海風狂 第五節 天上人間(中)

  說到桑公劍受傷,禹聶子太過激動,語氣瞬間變得慷慨激昂,前後院都聽得一清二楚,卻見玉清子依然不動聲色,頓覺無趣,立即自動閉上嘴巴,怏怏不語。

  四周又恢復了平靜,一片沉悶,禹聶子心神不定,那老者也停下了手裡的活,呆呆地看著茅屋,只有那老風車在緩緩地轉動。

  「連戰連捷?乖乖,先是在北疆損失五百萬大軍,現在又是三百七十萬,如此說來,桑公世家的凡人軍隊已經所剩無幾,再經過這次伏擊,更是元氣大傷,已無反抗之力。」

  陳凡瞠目結舌,暗忖道:「形勢一片大好,正是直搗黃龍、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的大好時機,怎麼想起來動用護宮九老?分明是前來求援?難道他慌報軍情?」

  心念一動,情不自禁地笑了:「也許確實取得了勝利,但禹聶子報喜不報憂,桑公世家豈是善於之輩,藍荒殿肯定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以至於實力大降,力不從心……此外,桑公劍更是厲害角色,修為比寧長老還要高一籌,禹皇子不可能輕易得手,也許同樣受了重傷……呵呵,禹聶子想耍小聰明,可適得其反,我能舉一反三,玉清子更是智慧如海,豈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果然不出所料,不一會兒,玉清子撇撇嘴,不屑地說道:「好啊,麻煩你代老夫向殿主祝賀,桑公世家覆滅在即,宏偉目標即將實現,數百年的努力沒有白費,可喜可賀!」

  禹聶子老臉微紅,坐立不安,目光閃爍不定,甚至於不敢和玉清子直視,過了很長時間才冷靜下來,偷看了玉清子幾眼,輕聲說道:

  「羅賢侄確實是一位天才,不僅治軍有方,更是用兵如神,數百萬大軍如臂指使,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算無遺策,無論桑公世家有什麼陰謀活動,他總能料敵於先,而且先下手為強,處處佔據了先機,絕對是厚土有史以來最傑出的軍事家,殿主已經任命他為天下兵馬大元帥。」

  「住嘴!」

  玉清子神色忽然一變,滿臉鐵青,兩眼寒光四射,怒髮衝冠,發須無風自動,嘴唇不停顫抖:

  「什麼狗屁天才?應該是最大的劊子手!不要在我面前提他,這個小畜牲,膽大包天,將來的結局和你們一摸一樣。哼,老夫不想聽到他的任何消息,更不想見到他。」

  玉清子的語氣前所未有地嚴厲,禹聶子知道弄巧成拙,不由垂頭喪氣,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陳凡卻大為奇怪,玉清子修養極深,心志堅如磐石,即便是泰山崩於前也巍然不動,怎麼會對羅秀生如此敏感?如此失態呢?按理說,他們雖然都是禹族成員,但風馬牛不相及,應該屬於不同分支,難道其中還有什麼特殊關係?只是不為外人所知。

  「難道……?」

  想到這兒,陳凡的心臟「砰砰」直跳,腦袋嗡嗡輕響,僵立不動,心裡呻吟道:「天啦,他們居然是一家人,我怎麼如此糊塗?」

  兩人有不少共同點,比如身材不高,長相平凡,體形瘦弱,只是玉清子年紀太大,外貌有所改變,也許再過幾百年,羅秀生也會變成這副模樣,難怪初見玉清子時,感到眉目間有些眼熟,甚至於特別親切。

  那麼,百慧生呢?

  玉清子與蒼山子同出三清,互稱師兄弟,聽白雲子的口氣,兩人私交非同一般,蒼山子被趕出上清宮時,玉清子挺身力保才逃出性命,如果說百慧生與玉清子沒有關係,打死他也不相信。

  眨眼功夫,陳凡心念百轉,許多迷團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現在卻撥雲見霧,豁然開朗。

  蒼山子有八大內門弟子,百慧生功力最低,卻最為受寵,最大的因素也許就是玉清子。

  那麼,蒼山子呢?

  陳凡不敢妄下結論,不過有一點值得懷疑,蒼山子在三清的地盤上開山立派,不到百年時間就突然崛起,而且肆無忌憚,囂張狂妄之極,沒有受到任何強大勢力的壓制。

  面對蒼山門的瘋狂擴張,三清視而不見,不聞不問,其中必有非常複雜的內情,也許懾於玉清子的威望,不,玉清子早已不問世事,應該是門下弟子牽制了上清宮,白雲子投鼠忌器。

  禹谷子曾經說過,禹族各支都在暗中相互幫助,所以還有一種可能,藍荒殿在暗中支持蒼山子,蒼山門距離南疆很近,既能削弱上清宮的勢力,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限制赤荒殿。

  至於蒼山子,以平時的言行來分析,也許茫然不知,但是他精明過人,也許一直在裝糊塗,陳凡與他相處太短,一時間無法判斷。

  不過令人疑惑的是,上清宮為什麼在十年前敢於發難,一舉摧毀蒼山門?難道玉清宮、藍荒殿突然置之不理了?或者自顧不暇,或者不宜與白雲子撕破臉皮、暫時忍耐,等待時機報復?即便是這樣,也應提前通知蒼山子,甚至於將他救走。

  「小侄口不責言,玉師伯息怒!」

  禹聶子忽然伏地而磕,連連請罪。

  「滾!」

  玉清子怒氣更盛,大手一揮:「快滾,我不想見到你,不想再見藍荒殿的任何一個人,回去告訴禹皇子,無論他成王成寇,一切與我無關。」

  「師父請勿動怒!

  那老者忽然匆匆趕來,只見他長袍捲到膝蓋,雙腿沾滿了爛泥,渾身濕透,「撲騰」一聲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聲音微微顫抖:

  「徒兒該死,剛才蒙騙了師父,大捷是真,但兩殿的損失也十分巨大,桑公世家雖說只餘南疆一地,可他們在赤荒山一帶負隅頑抗,戰局相持不下,只要……只要護宮九老出山,立馬能摧毀所有的殘敵……」

  「好啊,畢其功於一役,從此以後天下太平了。」

  玉清子勃然大怒,手指幾乎接近老者的鼻尖,大罵道:「其它都可以交給你,唯有護宮九老不行,他們只是玉清宮的守護者,不是你們戰奪天下、殘害生靈的工具,哼,明確告訴你,不要再白日做夢,癡心妄想,哼哼,都給我滾,從此以後不要再打攪我。」

  兩人戰戰兢兢,幾乎貼在地面,長跪不起。

  「滾!」

  玉清子從牙齒縫裡哼出一個字,身形一閃,消失得無影無蹤。

  足足過了一刻鐘,兩人才緩緩地抬起頭來,相互對望了一眼,同時苦笑一聲。

  禹聶子神色黯然:「沖師弟,為兄說錯話了,不僅沒有消除誤會,反而讓玉師伯對藍荒殿越來越厭惡。」

  老者拍拍他的肩膀,長吁短輕:「家師脾氣耿直,從不拐彎抹角,師兄不要見怪……唉,你先走一步,小弟還沒忙完,明天在宮內匯合。」

  禹聶子搖了搖頭,起身說道:「沖師弟差矣,玉師伯是真正的絕世高人,品行高雅,不染紅塵,與紫光子師伯並稱兩大宗師,能夠被他訓斥是為兄的榮幸,更何況他老人家已經領悟天理,距離飛昇不遠了,若不是戰事緊急,為兄不會來打攪他的修行……玉清伯說得對,既然來了,為兄也幹點活吧,明早一起走。」

  老者愣了愣,無奈地說道:「都是些瑣事,沒什麼大活,師兄可能不習慣。」

  禹聶子輕推他的後背,催促道:「平凡見真義,玉師伯能夠在此隱居一百多年,必有道理,不習慣也得試一試,去吧!」

  老者走後,禹聶子四周張望,看了半天卻是滿眼茫然,不知應該幹些什麼,只好向陳凡走來。

  「禹道友,好久不見。」

  陳凡伸直了腰桿,擦拭著臉頰的汗水,微笑地打個了招呼。

  「夏道友,你倒是逍遙自在,跟著玉師伯收穫不小吧,在下羨慕得很。」

  禹聶子的心情稍稍放鬆。

  「禹道友言過了,在下閒來無事,一向隨遇而安,而且與老哥哥一見如故,做幾天免費勞力而矣。」

  陳凡嘿嘿一笑,擺了擺手:「你來得正好,快幫我捉蟲,在下已經忙乎了十幾天,唉,才完成一半。」

  「行!」禹聶子連連點頭。

  他雖說是一位堂堂金丹師,修為極其高深,但從沒有幹過農活,很快就手忙腳亂,忙中出錯,下手不知輕重,看著幾棵光禿禿的蔬菜,搖頭苦笑不已。

  「不要急,人就怕認真二字,只要功夫深,鐵棒也會磨成針。」

  陳凡笑瞇瞇地說道:「萬物同理,世事相通,農活與修行並無本質區別,若想幹好,必須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有耐心、有毅力,時間一長就會心至手到,輕鬆自如,甚至於心心相印。」緊接著詳細講解除蟲的訣竅,

  禹聶子努力模仿,卻心事重重,始終無法平靜下來,連續毀壞了數十顆白菜,一拍腦袋,唉聲歎氣道:「如果被玉師伯看到它們,肯定又大發雷霆,算了,我本性愚笨,這輩子無法領悟天道,更不敢妄圖飛昇仙境,唯一的願望就是在臨死前消滅桑公世家,一統厚土。」

  陳凡對於他們的宏圖大業沒有絲毫興趣,只是笑而不答,仍然不停地忙碌著。

  禹聶子不禁眉頭微皺,傻愣愣地站著,思索良久,眼珠一轉,輕聲說道:

  「夏道友,在下剛才所說句句屬實,兩殿聯軍已經包圍了天荒城與赤荒嶺,就連黑木嶺也被咱們佔領了,可是五湖一役太過慘烈,規模之大前所未有,數千丹師混戰了一天半夜,咱們的損失超過五成,唉,就連谷賢侄、書賢侄也……」聲音越來越小,似乎非常悲傷。

  陳凡心中「格」了一下,渾身微微一顫,手中的活卻沒停。

  禹聶子當然心肚自明,抹去眼角的淚水,繼續說道:

  「他們與馬賢侄、冷賢侄四人,為了掩護殿主擊殺桑公劍,慘死當場,這一仗雖然幹掉桑公世家三十二名金丹師,但咱們也死了十一名金丹師,玄荒殿死了十人,玉清和太清兩宮各死了兩個,其他丹師更是不計其數,那裡才是真正的丹師墳墓。」

  停下來頓了一會,凝視著陳凡的背影,默默地說道:

  「桑公世家總體傷亡比咱們多一半,但他們實力雄厚,實際上是兩敗俱傷,現在的實力是棋鼓相當,誰也不能輕易取勝,每天都在進行殘酷的戰鬥,雙方都在傾其所有、各盡其能相互絞殺。」

  「夏道友,其實想打破僵局很簡單,雙方現在都使出了全部的力量,如同一架天平,暫時處於平衡狀態,只要有一方加上一塊砝碼,另一方立馬崩潰。」

  陳凡暗自深吸一口氣,心境重新平靜下來,沉默不語。

  禹聶子見他沒有任何反應,頓時大感頭疼,束手無策,閉上眼睛苦思苦想。

  陳凡知道他的意圖,更知道他沒有完全說實話,兩宮或許已經到了極限,但是兩殿謀劃了數千年,不可能如此脆弱,肯定還有後備力量,等待著最後的雷霆一擊,桑公世家也是如此。

  過了很久,禹聶子睜開眼睛,見陳凡已在數十米之外,連忙趕了上去,急促地說道:「夏道友,我門已經找到白雲子的地道出口,不過她五天前在赤荒嶺出現,你……」突見陳凡猛一回頭,立即打住。

  陳凡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紋絲不動,雙眼清澈如水。

  禹聶子心裡一陣發虛,躲開陳凡的目光,吶吶地說道:「夏道友,我沒有別的意思,請不要誤會。」

  陳凡的聲音柔和,但語氣尖銳:「禹道友,冒昧地問一句,當年蒼山門滅亡,你們幹什麼去了?難道對白雲子的行動真的一無所知?還是你們故意放水?請問你們目的何在?不要說你不清楚此事。」

  禹聶子被問得措手不及,臉上連變數色,張口結舌,接接巴巴,語無倫次:「我……我確實不知此事,當……當年好像不是我……是殿主直接負責此事……我回去問問殿主……」

  僅僅幾句話就滿頭大汗,抹抹額頭的汗水,說道:「我去幫幫沖師弟。」匆匆轉身離去。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6:11
(前傳)第十篇 四海風狂 第五節 天上人間(下)
  
  禹聶子真的去了後院,靜靜地站在水塘邊,看著老者修理風車,整個前後院寂靜無聲。

  兩人表面上沉默不語,但嘴唇微微顫動,應該在私下裡商量著什麼。

  陳凡心知他們使用了傳音,防止自己與玉清子偷聽,心中對兩人的印象立馬改變。

  無須禹聶子明說,他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藍荒殿肯定因為某種原因,對蒼山門的政策突然發生一百八十度拐彎,從扶持到放棄,甚至於視為眼中釘,借上清宮之手將蒼山子除去。

  為了自己的利益,出賣骨肉同胞,兄弟之情蕩然無存,為了達到目的不惜一切代價,心狠手辣,薄情寡意,世間的親情、友情在他們眼裡一錢不值,可以說與桑公世家一般無二,

  因為禹谷子兄弟的原故,陳凡以前對禹聶子、對藍荒殿還保存著一絲好感,現在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由暗歎道:

  「玉清子不愧是前輩高人,心如明鏡,許多年前就把他們的本性看透了,不抱任何幻想,也許唯一的聯繫就是同宗共祖,難怪隱居避世近一百二十年,至於那護宮九老,應該都是修為極深的金丹師,也許不在禹聶子之下,九人齊出無人可敵,確實能夠左右目前的戰局,所以藍荒殿垂涎欲滴。」

  陳凡浮想連翩,傻愣愣地站了很久,搖頭歎息,最後苦笑不已,自我安慰道:

  「無論是桑公世家,還是兩殿兩宮,縱然罪惡滔天,萬夫所指又能怎麼樣?即便玉清子修為通天,也是無可奈何,無力阻止,只好避世不出,估計紫光子也是如此,更何況他們的輝煌只是曇花一現,誰也難逃飛昇丹的毒害,只不過有早有晚罷了,退一步講,蒼山子的所作所為也無區別,罪不容赦,並不值得同情。算了,一切順其自然,隨他去吧!」

  想到這兒,拋棄所有的雜念,心情平靜了許多,重新開始幹活。

  下午時分,老者修完風車,與禹聶子回到院內,盤坐在牆角閉目養神。

  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暗,陳凡累得腰酸背痛,隨手採摘了一些蔬菜,慢慢地走回院內,那老者一躍而起,強行接過菜籃子,臉上堆滿了笑容,慇勤地說道:「夏老弟,你忙了一天,休息片刻,晚飯交給我了。」

  陳凡淡然一笑,微微點頭:「不要客氣,咱們一起做吧!」

  老者與禹聶子不同,清洗快捷,切菜的刀功熟練之極,炒菜的姿勢與大廚一般無二,比陳凡還要利索,顯然是個中老手。

  陳凡看得眼花繚亂,心中大吃一驚,忍不住稱讚幾句,隨即蹲在灶後生火。

  禹聶子悄悄地跑了進來,不過他什麼也不會,老老實實地坐在柴草上沉默著。

  因為玉清子不在,老者一邊炒菜,一邊侃侃而談,滔滔不絕,好像相識多年的老友,無話不說,提起玉清宮就滿臉自豪,對師父更是充滿了由衷的敬佩。

  這一代弟子都以「虛」字打頭,他自稱虛沖子,今年已有三百七十一歲,為這一代的大師兄,六歲拜師入門,那時玉清子剛剛跨入丹道。

  玉清子崇尚艱苦樸素,講究清靜無為,一舉一動均順應天理,毫不勉強,一切言行都符合道門宗旨,是一個標準的修士。

  對於弟子同樣嚴格要求,除了正常修煉之外,人人自力更生,常常教誨弟子「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四肢不勤、五穀不豐。」

  在玉清宮,幾乎所有的生活用品都能自給自足,種地、紡織、製衣、建房、打造傢俱,甚至於每年到海邊曬鹽,只要是宮中所需,弟子們無不精通,虛沖子做為掌門大弟子,不僅沒有任何侍者,每個月還要給其他弟子做一天飯。

  據虛沖子介紹,他們是禹族最小的一個分支,起初四處流浪,居無定所,人數越來越少,二千三百年前只剩二十九人,無奈之下遷至玉清宮附近,九十七年後才有兩位兒童被玉清宮看中,這就是他們滲透的開端。

  因為出身貧寒,兩童修煉極其刻苦,加上天質聰穎,很快就脫穎而出,成為最傑出的弟子,一百二十年後陸續修至丹道,又過了一百多年,一人繼任宮主,另一人出宮開山立派,從那時開始,進入玉清宮的族人越來越多,不知不覺地掌握了大權。

  禹族一開始並沒有任何意圖,唯一的想法就是讓家族暗中延續下去,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漸漸融入了玉清宮,將自己視為其中的一部分,其中還有幾代宮主不是禹族人擔任。

  事件在五百年前發生了改變,另一支禹族千年前已在北疆站穩了腳跟,正計劃滲入藍荒殿,並與他們取得了聯繫,上一代宮主也是禹族人,立即受了到啟發,開始刻意排斥異己,扶植族人。

  經過兩百多年的努力,幾乎在北疆禹族控制了藍荒殿的時候,他們也完全控制了玉清宮,無論是本宮弟子還是各個支脈,都變成了自己人,就連管轄區內的凡人也不例外,甚至於臨終前立下族規,非族人不授徒、不能進宮、更不能擔當宮主,與藍荒永結同盟,整個玉清宮就成了純粹的禹族組織。

  玉清子繼任初期,同樣非常熱心征服厚土,與藍荒的禹皇子關係密切,可是在一百二十多年,因為發生了一件事,一夜間就性情大變,可是族規森嚴,無力反抗,只好將宮務交付虛沖子,自己隱居山谷。

  具體發生了什麼事,虛沖子避而不談,滿臉苦澀,也許是一件突發事件,也許只是一樁小事,總而言之,對玉清子影響深遠,陡然改變了所有觀點,說到這兒,虛沖子感歎道:

  「夏老弟,我知道你對禹族有成見,這不怪你,可是你瞭解咱們嗎?先祖留有遺訓,任何一個族人從小就被告之,無論他是哪一支,無論身在何方,都必須以天下為己任,這是禹族人的驕傲,也是一種悲哀,想躲也躲不掉,師父儘管不參與,卻也不能阻止。我、聶師兄、皇師兄,包括師父都是身不由己,生為禹族人,只有盡到自己的義務,不惜此身。」

  氣概一時沉悶下來,三人都沉默不語,各自想著心事,只聽到火苗的「呼呼」聲、炒菜的鏟鍋聲。

  炒完最後一道菜,虛沖子放下鏟勺長歎一聲,然後愣了很久,默默地說道:

  「禹族十二支,雖有三支下落不明,現有的九支卻個個實力強勁,可惜九龍牌遺失,否則九支合一,咱們早就一統天下,哪會如此辛苦?這樣的戰爭太殘酷了,即便能最終擊潰桑公世家,藍荒與玉清的實力也消耗殆盡,日子更難過,也許會很快陷於絕境,甚至於為人作嫁衣。」

  陳凡始終沒有吭聲,坐在灶膛火前一動不動,飄動的火苗映紅了他的臉,心裡頗不平靜,暗忖道:「以天下為己任?言辭非常漂亮,難道祖訓真的高於一切?為了家族的野心可以逆天行事?你們憑什麼左右別人的命運?凡人哀嚎遍野,億萬生靈陷入水深火熱,整個厚土屍體如山、血流成河,難道這些都不重要嗎?」

  禹聶子一直愁眉苦臉,目不轉睛地盯著陳凡,似乎有許多話,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虛沖子看了他一眼,小聲說道:「你們聊,我收拾一下飯桌。」端起菜盤出了廚房。

  陳凡面無表情,語氣平靜:「禹道友,有話但說無妨。」

  禹聶子面顯尷尬,囁嚅道:「夏道友,蒼山門的事很抱歉,這是一個意外,當年局勢非常緊張,桑公世家正欲起事,咱們無暇顧及……」

  陳凡擺了擺手,制止他繼續辯解:「禹道友無須向我解釋,生死皆有天數,蒼山門已成歷史,蒼山子也已經被人遺忘,一切與我毫無關係。」

  禹聶子低下頭來,吶吶地說道:「蒼山子是我們的兄弟,白雲子是罪魁禍首,咱們不會放過她的,無論是誰,只要殺害一個族人,即便逃到天涯海角,我們也必須將他繩之以法。」

  陳凡撥弄燒火棍將火苗熄滅,緩緩地轉過臉來,冷笑道:

  「你們可以肆無忌憚,別人卻不能動你們一根毫毛,這就是你們的強盜邏輯。數百年來,死在你們手裡的冤魂不下千萬,他們找誰報仇?去何處申冤?難道禹族天生比其他人高貴?哼哼,在你們的眼裡,實力就是真理,天理良心如糞土。」毫不遲疑地起身離去。

  禹聶子臉漲得通紅,心中又氣又怒,想起身趕過去爭辯,卻覺無話可說,一下子躺倒在柴堆上,目光時而迷惘,時而清晰,喃喃自語道:

  「強盜邏輯?難道我們錯了?不,即便沒有我們,還有桑公世家,還有湯族,他們會造成更大的災難,殺死更多的人,我們只是以殺止殺罷了……」

  滿桌的菜餚熱氣騰騰,清香在院內飄蕩,虛沖子坐在地上,向陳凡嚕嚕嘴,示意他坐在一起。

  陳凡見他面色古怪,有些詫異,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天空明月高懸,雞鴨早已回到各自的老窩,偶爾發出幾聲輕叫,微風吹過,四周的樹林「呼呼」輕響,給寧靜的黑夜增添了幾分生氣。

  兩人既不吃飯,也不說話,雖然明知玉清子不會回來,還是耐心地等待著。

  許久,虛沖子瞥了瞥廚房,盯著陳凡看了一會,小聲說道:

  「夏老弟,你說得很有道理,天生萬靈,人類為長,真正的修士就是眾生平等,可是古往今來能有幾人做到?因為人生總是無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我們是這樣,你也如此,生存的過程就是傷害其它生靈……即便是傳說中的夏聖人,我估計也不例外,否則他不可能活下去。」

  「夏聖人?呵,那是你們的老祖宗。」

  陳凡暗自一笑,起身說道:「虛道友,各人立場不同,越辯越糊塗,乾脆不說了……嗯,你們先吃吧,我去陪陪老哥哥。」

  經過半個月的相處,陳凡對玉清子非常瞭解,即使閉上眼睛也能找到他。

  果然不出所料,玉清子橫躺在溪邊的草地上,紋絲不動,凝視著天上的圓盤,神色如常,目光平和,顯得若無其事,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

  但陳凡感應到他的氣息略有波動,原本平靜如水的心境隱現一絲波瀾,彷彿一面鏡子出現一道裂縫,儘管十分細微,但修為越高影響越大,需要很長時間才能重新圓滿,否則無法再有寸進。

  陳凡默默地躺在他身邊,兩腿在水裡緩緩地攪動,嘴裡輕哼得小曲。

  很快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水花有節奏的響動,歌聲隨風而飄,周圍瀰漫著一股祥和之氣。

  漸漸地,玉清子不由自主地跟著歌唱,雖說五音不全,但配合默契,合成一股天籟之音,彷彿在虛空中飄逸,迴盪在夜幕之中,

  兩人沐浴在月光之下,沉浸於天籟之音,渾身洋溢著玄奧之氣,好像心意相通,也與萬物生靈、蒼茫大地息息相印。

  漸漸地,玉清子的聲音越來越小,不知什麼時候,悄然進入了夢鄉,嘴邊掛著一絲笑意,白鬚微微顫抖。

  陳凡依然在划水,在歌唱,只是變成了下意識的行為,也許成了一種本能,也許他的心境真正發生了某種改變。

  一抹紅霞出現在東方,成群的鳥兒歡快地飛舞,一隻隻野兔走出樹洞,一縷縷薄霧在枝葉間繚繞,又是一個斬新的清晨。

  兩人不約而同地睜開眼睛,相互對望了一眼,都看到對方清澈的目光,同時會心一笑。

  懶洋洋地躺著不動,默默地享受著和煦的陽光,傾聽鳥蟲的歡唱,伸出舌頭舔乾嘴邊的露珠,心情輕鬆無比,舒暢之極。

  太陽越升越高,溫度也急劇上升,兩人緩緩起身,不慌不忙地向「天上人間」走去。

  沿途觀賞四周的美景,樹上的每一片新葉、地上的每一隻新芽都讓他們欣喜不已,溪邊的每一塊奇石都帶來一陣興奮,水中的每一朵浪花也開心得哈哈大笑。

  一路上,每一步都留下滿心的喜悅,孩童般的笑聲,無慮的歡樂。

  到了大院,禹聶子兩人已經不見,所有的飯菜原封不動,只是屋裡屋外收拾得乾乾淨淨。

  他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如同生活中的一個小浪花,如今風去波平,一切又恢復了往日的安寧。

  陳凡繼續自己的農活,只是隨心所欲,想幹就干,一旦興之所至,就與一起玉清子滿山谷散步,在小溪邊歌唱,與狗貓玩耍,或者乾脆曬著太陽睡覺。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漸漸涼爽,不知不覺到了收穫的季節。

  整整忙碌了三天,將稻田收割完備,接著又栽下了麥種,甚至為過冬做好了準備。

  又是一個傍晚,秋高氣爽,氣候宜人。

  兩人坐在院中,吃著熱騰騰的飯菜,眼睛時不時飄向倉庫,那裡堆滿了新收的稻穀,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愜意,這是豐收的喜悅,更重要的是,它們都是自己辛勤勞動的成果。

  「哈哈,一起幹!」以水代酒,味道前所未有的甜美,笑容是那麼的燦爛,笑聲是那麼的爽朗,心中是那麼的滿足。

  酒過三巡,玉清子眨眨眼睛,擺手說道:「你等會兒。」起身去了書房。

  不多久,手拎一隻小木箱回到飯桌,笑呵呵地說道:「吃完飯看看這些。」

  陳凡打開一看,箱中有十幾本書籍,不禁一愣。

  玉清子的眼睛瞇成一條縫,搖頭說道:「修行之道,在於心悟,天道為本,六藝為輔,修身為本,技藝為輔,世人卻重藝輕悟,本末倒置,以致修士多,丹師少,飛昇更是鳳毛麟角。」

  盯著陳凡含笑不已,捋捋白鬚說道:「修行之道,師法自然,而六藝來源於修行,兩者相輔相成,並不矛盾,只有借鑒前人而不拘泥前人,跳出修行而修行、跳出六藝而修煉,才能修得正果,否則永遠停留在丹道……許多門派都因一藝而著名,玉清宮卻不然,講究六藝均衡,雖然沒有哪一項聞名於世,但照樣人才輩出,飛昇者甚眾。」

  「確實如此,桑公製器、赤荒劍,上清陣法、百草藥,玉清的實力卻毫不遜色。」陳凡沉吟不語,閉目沉思,想了很久,若有所得,忽然眉頭一皺,輕輕地歎息一聲。

  「小兄弟,不要急,我知道你的心病。」

  玉清子目光閃爍,神采奕奕,似笑非笑,小聲說了三個字:「飛昇丹!」

  陳凡不經意地點點頭,突然眼睛一亮,急促地問道:「你有辦法?」

  「它是修士界的惡夢,無藥可解。」

  玉清子搖搖頭,話鋒一轉:「不過,經過我百年苦思,也許有一種辦法能夠解毒。」

  「什麼辦法?」陳凡心中一跳,既興奮又緊張。

  玉清子慢悠悠地問道:「你來此已經有三個多月,毒性發作過嗎?」

  陳凡有些迷惑不解,除了第一夜曾經服藥入定,至今沒有修煉過一次,甚至於忘記了運功調息,怎麼可能發作呢?

  玉清子心知他的心思,笑聲不斷:「這就對了,修行先修心,修心先修人,修人先修體,我在此一百多年,從來沒有刻意修煉,但境界年年有增,呵呵,你自己察看一下,也許會有驚喜。」

  陳凡立即運氣調息,很快就又驚又喜,功力居然有所增加,雖然微不足道,但這是一個天大的奇跡。

  道門功法講究日日修、時時修,將天地元氣煉化成自身真氣,每一天的進展都是幾不可察,只有勤煉苦修,長年累月才能有所寸進,每一次修煉也是領悟天道、提高境界的過程。

  他沒想到,不需修煉、不煉化天地元氣,而且長達三個多月,竟然也能增長。

  心念一動,將神識擴展到極限,更是喜不自禁,自從服用了飛昇丹,一直停滯不前,現在同樣有了進步,最為可貴的是,一草一木清晰了許多,很顯然,境界無形中有了提高。

  「修行先修心,修心先修人,修人先修體?!!!」陳凡自言自語。

  看著他喜出望外的神情,玉清子滿臉笑意,輕笑道:

  「孺子可教也!修等於不修,不修等於修,世有千功萬法,來源只有一個,那就是大自然……我雖然不修功法,卻是從本源做起,殊途同歸,優點是沒有任何風險,只要有恆心有毅力,總有一天會修至靈道,弱點就是速度極慢。」

  頓了頓,露出期盼的目光:「你有金丹中期的功力,卻停留在煉丹師的境界,若能在此生活百年,不僅丹毒盡去,而且有望修成靈身。」

  陳凡知道他所言非虛,心中十分感動,點頭說道:「一切聽從老哥哥吩咐,只是以前陷入紅塵太深,牽扯了不少恩恩怨怨,其它的到也罷了,其中的幾件俗務必須處理,否則內心難安……」

  玉清子臉色一黯,歎道:「老哥哥心裡有數,唉,修心先修人,做人應該善始善終,不能留下終身遺憾,若是心有所掛,難成正果。」

  陳凡心中一動,輕聲問道:「老哥哥,你的境界深不可測,似乎超過了丹道,不知為何沒有飛昇?」

  玉清子搖搖頭,舉起茶杯淺飲一口,默默地說道:「心存雜念,雖是一步之差,卻遙不可及,這最後一著,唉,難啊!」

  沉默半晌,慢慢地抬起頭來,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小兄弟,你的遭遇就是老哥哥當年的翻版,唉,一言難盡,老哥哥也曾被飛昇丹所害。」

  陳凡驚呆了,急忙問道:「難道同樣服用了金丹丸?這……這……」猛的靈光一閃,脫口而出:「禹皇子?」

  「對。就是他!」玉清子仰望天空,凝視著閃爍的群星,緩緩地講述了事件的經過。

  一百二十年前,禹皇子剛剛得到飛昇丹和金丹丸的配方,煉製了少部分進行試驗,可是藍荒殿只有他一位化丹師,不敢冒此風險,於是想出了一個損招,騙玉清子服用。

  禹皇子將金丹丸的功效與風險如實告之,只隱瞞它的毒性,又以先祖遺訓、復國大計不斷鼓動,玉清子頭腦一熱,毫不遲疑地當場服用。

  玉清子當年已修至化丹後期,非常順利的修成金丹,起初高興不已,特別感謝禹凰子,並且將飛昇丹引入玉清宮,僅僅一年時間,玉清宮的實力就大大增漲。

  時間一長,玉清子感到有些不對勁,功力雖長境界卻停滯不前,情急之下追問禹皇子,禹皇子很爽快的告訴了真相。

  玉清子如遭雷擊,本想與禹皇子決裂,可是為時已晚,玉清宮所有弟子都已經服用了飛昇丹,需要藍荒殿定期供應。

  逢此大變,心灰意冷,玉清子在靜室枯坐了一夜,髮鬚俱白,看透了紅塵,決心放下一切,來此等死,沒想到居然活了下來,不僅丹毒漸漸消失,功力境界也日益增長。

  說到這兒,玉清子神情極為複雜,有喜有憂,輕歎道:

  「有得必有一失,我因禍得福,可是玉清宮已經與藍荒殿同流合污,弟子們已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許距離覆沒不遠了,我就是罪魁禍首,無顏面對仙界的各位祖師。」首次流下了兩行熱淚。

  陳凡心中一片沉重,修煉較易,心障難破,若不是掛念弟子,玉清子早成靈身,飛昇仙境。

  兩人靜靜地坐著,誰也不吭聲,只有陰涼的月光照耀著大地。

  很久之後,玉清子忽然說道:「記住,看完後銷毀……嗯,你明早就走吧,老哥哥不送了。」隨即起身進屋。

  這些書都是手抄本,六本是功法,另外六本是六藝,紙張發黃但保存完好,應該是百年前帶入山谷,一直沒有動過。

  陳凡逐本翻閱,它們都是玉清宮十萬年來的精華,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既有原文,又有歷任宮主修煉心得,極為詳盡。

  陳凡將它們與南荒樓、以及其它門派進行對比,發現各有千秋,

  各派修煉原理相同,但玉清宮別具一格,特別注重個人品行,注重心靈的修煉,注重與大自然的溝通,玉清子百年來更是登峰造極。

  至於六藝,以陳凡的眼光來看,沒有任何突出之處,只能說當代中流,不過,六藝均衡發展也是一大特點,在修士界極為少見。

  最後一本是幻術,陳凡大略翻了幾頁,更是興趣大減,隨手扔在一邊,忽然怔了怔,其中一頁露出一角,連忙拿起翻看,頓時僵住了。

  「天啦,《萬幻神術》?」

  陳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看一遍,確實是丟失得最後兩個境界,不由暗忖道:「難道它原來的主人就是玉清子?或者羅秀生偷自它處,準備送給玉清子?玉清子為什麼將它們送給我?難道真的對我的一切都瞭如指掌?」

  越想越頭疼,拍拍腦袋暗道:「不管什麼原因,先背下來再說。」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6:12
(前傳)第十篇 四海風狂 第六節 為義而死(上)
  
  東方剛一泛白,陳凡離開了「天上人間」。

  所有書籍都全部銷毀,玉清子的意圖非常明顯,玉清宮規律甚嚴,非禹族不授徒、不傳技藝,他的行為已經違反了宮規。

  不過,對於傳技的目的,陳凡百思不得其解。

  也許他確實對弟子們大失所望,不想讓其流落到藍荒殿手裡,所以百年前將它們帶入山谷。

  也許他早就預測到藍荒、玉清總有一天會敗亡,盛極必衰,現在距離土崩瓦解不遠了,因此不想讓功法失傳。

  也許他未雨綢繆,等待玉清宮覆沒的那一天,陳凡能救出幾名弟子,將功法傳授下去,為玉清宮留下幾顆種子。

  這些念頭在陳凡心中一閃而過,不由啞然失笑,覺得自己太過敏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許非常簡單,只是玉清子的一片關心,想讓自己早日清除丹毒,飛昇仙界。

  稍有遺憾的是,羅秀生與百慧生依然是一個謎,他知道兩人是玉清子心中的一根刺,玉清子的心境好容易重新圓滿,若是勉強詢問,很有可能再起波瀾。

  想到這兒,陳凡暗忖道:「瞭解此事的人不在少數,禹聶子、虛沖子,包括羅秀生本人,也許從他們嘴裡能找到真相。」

  臨走前,陳凡來到小溪,不慌不忙地洗了個澡,換上了新衣。

  這是他來到山谷之後第一次洗澡,渾身煥然一新,神清氣爽,神采飛揚,哼著小曲。

  心中沒有絲毫留戀,沒有絲毫傷感,帶著滿腔的喜悅,一身的輕鬆,心境寧靜如水,猶如外出遊山玩水。

  出了山谷,陳凡就全力向南奔去,速度極快。

  此行的第一個任務十分明確,趕往赤荒殿,救出黑皮。

  這兩個多月來,虛沖子、禹聶子再沒有出現,玉清宮也沒有任何動靜,說明戰局並沒有實質性的改變,兩殿兩宮還在南疆撕殺,也許還會持續很久,也許到了最後階段。

  有一點可以肯定,桑公世家自顧不暇,正處於最虛弱的時刻,成功的把握性非常大。

  不間隙地翻山越嶺,一口氣狂奔三、四千里,直到太陽完全升起,陳凡才放緩了腳步。

  這裡已經是平原地區,森林稀少,河網密佈,氣候條件與地理環境極好,與五湖地區非常相似,應該是厚土的又一處魚米之鄉。

  可是,沿途走來卻滿目滄涼,超過七成的村鎮空無一人,淪為一片廢墟,到處是殘牆短壁,還有火燒的痕跡,經常是百里無人煙。

  餘下的也是十室九空,絕大部分房屋倒塌,僅存的凡人都是老弱病殘,骨瘦如柴,衣不避體,苟延殘喘,目光空洞,沒有一個青壯男女,甚至於看不到一米以上的兒童。

  幾乎所有的農田都已經拋荒,一望無際的雜草足有半人高,只有數不盡的飛鳥、成群的野獸在四處遊蕩,它們都身強力壯,凶悍殘忍,肆無忌憚地攻擊人類,廣袤的大地成了動物的天堂,似乎回到了洪荒時代。

  不僅農村如此,兩千里內只看到了四座小集鎮、一座城市,昔日繁華不在,四處破爛不堪,一片蕭條,街道上了無生氣,一片死寂,幾乎沒有行人,偶爾遇到幾個也是有氣無力,形如乞丐,滿臉絕望。

  越是向南,陳凡的心情越來越沉重,接近中午時,猛的驚呆了。

  數十個凡人身上只掛著幾根布條,餓得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其中一人忽然倒地,其他人立即精神抖擻,眼冒綠光,一湧而上,很快就將那人活活分屍,緊接著狼吞虎嚥,幾分鐘後,留下滿地的白骨一轟而散。

  不一會兒,遠處傳來一陣獸吼,隨即是眾人短促的慘叫,轉眼間就歸於平靜。

  看著眼前的一幕,陳凡再也無法保持出谷時的心境,淚水止不住的汩汩流下,心裡更是在滴血。

  人說一將功成萬骨枯,現在是十年征戰,整個厚土都成了人間地獄,若是再戰十年,不僅修士界面臨滅絕,就連人類文明也會消失,重新退回原始社會,等待著下一次進化。

  傻愣愣地站了許久,腦袋一片空白,任由炙熱的陽光照射著。

  許久,陳凡回過神來,歎息道:「亂世之人不如狗,易子而食肯定也不奇怪。唉,戰爭使人瘋狂,飢餓讓人性蕩然無存,人類已經與野獸毫無區別。」

  不忍心再看下去了,陳凡抹去眼淚,加快步伐。

  天色漸暗,月上枝頭,馬不停蹄地趕到五湖,又是大吃一驚。

  情況一模一樣,甚至於還要悲慘,所有村鎮都成了廢墟,許多河流消失不見,原來茂密的森林也無影無蹤,所有的樹木砍伐一空,千里範圍內都是齊腰的茅草,整個五湖地區都變成了一個無人區,一片蠻荒之地。

  先來到羅湖禁區,信河上架起了三座橋樑,寬闊得讓人吃驚,能夠並行十人,估計是藍荒殿所為,而且是為了戰爭所建。

  茫茫草地上不見羅山的蹤影,羅湖被填平,羅島的城牆也全部被摧毀,處處是殘磚斷瓦,拔開茂密的雜草,隱現一堆堆白骨,還有數不盡的刀槍、盔甲,殘缺不全,銹跡斑斑。

  岩石和泥土變得深紅,一股難聞的腥味撲鼻而來,很顯然,曾經有過一場殘酷無比戰鬥,無數的生命在這裡倒下,積屍如山,血流成河。

  羅島成了光禿禿的廢島,沒有建築,沒有樹木,唯一令人奇怪的是,漁灣一片狼藉,滅仙大陣卻完好無損。

  陳凡盤坐在一根巨石上,默默地凝視著眼前的羅島。

  當年的羅湖禁區山清水秀,元氣充沛,是一個修行寶地,所以夏後子師父在此隱居,羅門也因此立足數千年,雖說日益衰落,風光不在,卻能傳承至今。

  十年前的羅門在腦海裡閃過,雄偉的議事堂、神秘的幻陣、巨石陣、巨樹陣,還有金黃色的沙灘,以及那一夜的激戰,依舊歷歷在目,彷彿是昨天發生的事。

  可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烏有,除了腳下的巨石,沒有留下羅門的絲毫痕跡,用不了多長時間,羅門將永遠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同樣不留絲毫痕跡。

  「滄海桑田,世事難料,羅門歷經艱辛,一統無湖,本以為從此興旺發達,沒想到短短數年內,同樣步其它四湖後塵,覆巢之下無完卵,時值修士界大劫、厚土大劫,幾乎所有門派都受到波及,羅門只是一個小小的浪花罷了。」

  皎潔的月光灑下大地,陳凡心中一片感慨,下意識地掏出無字天書,隨手翻閱了一下,通體鮮紅,沒有任何損壞,也沒有字跡,搖頭輕歎道:

  「滅仙大陣,這唯一的遺跡也不會長久,夏後子師父學究天人,不能以常人度之,其中必有秘密,可惜再也沒有機會解開,將會永遠成為謎團。」

  捧著天書,情不自禁地想起初見羅秀生的那一幕,兩人互鬥心機,自己不慎被騙入陣中,陳凡心中稍稍溫暖,忍不起笑了:

  「那傢伙狡猾如狐,呵呵,沒想到成了天下兵馬大元帥,不過,他確實是個天才,從前的羅門實力那麼弱小,他就有吞併五湖的野心,現在更是海闊天空,橫行厚土,叱吒風雲,唉,只是苦了天下的百姓。」

  心中忽然一動:「此陣將成絕唱,何不感受一下其中的玄奧?也許是最後一次。」

  毫不遲疑地躍至陣眼,盤坐在空地上,將天書放在前面,閉上眼睛長嘯一聲。

  龍吟之音震耳欲聾,陣內外氣流激盪,回音不絕於耳,久久不散。

  展開神識,四周空無一物,彷彿處於無邊無際的虛空。

  有過上一次經驗,陳凡毫不驚慌,將神識擴展到極限,在虛空中漫無邊際地神遊。

  虛空無日無月,無風無氣,死一般的寂靜,神識搜索的速度快到極點,卻無法尋找到它的邊際,好像是一個尚未開發的宇宙,空蕩蕩的,浩瀚無邊。

  漸漸地,圓月升至半空,突然射出一道月光,細長而潔白無暇,到達石陣上空變得粗大無比,將整個滅仙大陣籠罩在裡面。

  陳凡覺得腦袋一陣清涼,彷彿從頭到腳浸泡於靈氣之中,瞬間一片清明,舒暢無比。

  睜眼一看,石陣成了一個潔白的世界,白得不可思議,令人心顫,雖然稍有寒冷,卻不覺絲毫陰涼,反而給人一種聖潔之感,忍不住頂禮膜拜。

  好奇地張望了片刻,不驚意地向地上一瞥,頓時驚訝不已,天書的封面竟然出現了圖案。

  連忙拿起來翻閱,每一頁都是如此,在月光的照射下異常清晰。

  書中沒有文字,總共有三十六幅圖,每一幅都畫有三百六十一根巨石,不過,排列的順序各不相同,與修士界的陣法原理也完全不一樣。

  陳凡知道機不可失,來不及多想,壓下心中的興奮,以最快的速度逐頁強行記憶。

  不到一刻鐘時間,陳凡合上天書,迅速默念了一遍,忽覺月光一閃,瞬間消失,天書化為灰燼。

  「天意!」

  陳凡不禁讚歎一聲,雖然不明白陣法的具體用途,更沒有理解其中的奧秘,但他知道肯定是非同小可,也許是夏後子師父一生的精華,或者是修至靈身之後的頓悟。

  天書送給有緣人,羅門等待了數千年,沒想到機緣巧合,還是落到隔世弟子手裡,而且被偶然解破,夏後子能夠預測到陳凡的來歷,也許早就料到這樣的結果,甚至於就是特意為陳凡而準備。

  「夏後子師父,真是天人也,確實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人。」

  陳凡不由心服口服,湧起了無限敬意,更是為之驕傲,立即起身向西奔去。

  島西也是殘破的城牆,荒蕪的廢墟,遍地雜草,以前的靈墓早已消失,陳凡根據記憶找到了原址,肅然跪地,連磕三個響頭,默默祁禱:

  「師父,徒兒看您來了,對不起,雖然找到了你的部分族人,但是他們正在為禍天下,已經成為厚土禍亂的根源,徒兒空為金丹師,卻無力阻止。」

  「請師父放心,徒兒雖說身中丹毒,但玉清子已經指明了方向,徒兒一定會實現您的第二個心願,一旦俗務了結,立即返回山谷,即使避世百年,甚至於二百年也不會放棄,絕不辜負您的期望,讓您能夠含笑九泉。」

  「師父,徒兒走了!」

  許久,陳凡又磕了三個響頭,緩緩地起身,靜靜地環顧四周。

  羅島寂靜無聲,了無生氣,安靜得有些可怕,微風吹過,萬草齊舞,發出「呼呼」的輕響,如同一片鬼域,鬼影重重,讓人心驚膽寒。

  慢悠悠地飄過大片的廢墟,陳凡正欲離去,突然停下了腳步。

  西面數十里外飄來一條身影,奔跑的方向就是羅島,此人身材極其魁梧,虎背熊腰,手執一把巨劍,是一名化丹後期的丹師,但身上的長袍破破爛爛,鮮血淋漓,而且氣息微亂,身形不穩,速度較慢,顯然身受重傷,臉上的血污遮蓋了他的面孔。

  不一會兒,又有幾人進入神識範圍,先是兩位化丹師,接著有三位煉丹師,他們同樣帶傷,只是傷勢稍輕,揮舞著寶劍大叫道:「猛師兄,快站住,你跑不掉了。」似乎在追捕前面的人。

  前面的那猛師兄充耳不聞,竭盡全力,不要命地狂奔。

  「好像發生了內訌,難道是桑公世家?不對,這兒已經淪陷,他們不可能如此囂張。」陳凡迷惑不解,繼續觀察著。

  後面五人又氣又急,一位化丹師說道:「黃師弟,你帶術師弟向北,我和曹師弟向南,莫師弟,你仍然向前,邊跑邊喊,吸引他的注意力,咱們三面包抄才能抓住他。」

  五人立即兵分三路,形成一個碩大的包圍圈。

  猛師兄似乎感到不妙,不顧傷勢咬牙加快速度,很快就到了羅湖禁區,一頭鑽進草叢裡,彎下腰來悄然潛行,狠狠地罵道:「他***,老子跟你們拼了!」

  陳凡一愣:「他是誰?聲音似乎很熟。」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6:12
(前傳)第十篇 四海風狂 第六節 為義而死(中)
  
  猛師兄的語氣極為凶狠,但嗓子特別嘶啞,如同一面破鑼,十分刺耳,陳凡無法分辨其真正的嗓音,不知是敵是友,只好靜觀其變。

  追捕的五人也是心存恨意,估計身上的傷勢就是猛師兄所為,所以追擊起來非常賣命,行動利索之極,很快就到達羅湖禁區的外圍。

  那位領隊的化丹師頗有計謀,隨即改變了策略,讓其他四人迅速分開,從東南西北四方向裡同時搜索,速度雖慢卻非常穩妥,自己單槍匹馬深入其中,一旦有險可以相互支援。

  不過,羅湖的面積太大,足有一、兩萬平方公里,滿眼都是一米高的雜草,好像一片遼闊的草原,尋找一位化丹師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要時時防備他暗中偷襲。

  猛師兄雖然身材魁梧,但是動作靈活之極,一進羅湖立即收斂了氣息,悄悄地向東奔去,碩大的身軀淹沒在草叢之中。

  僅僅走了五、六里,忽然轉身停了下來,將草叢覆蓋在身上,緊貼著地面,深吸一口氣,強忍渾身的巨痛,兩眼微閉,寒光閃爍,右手緊抓著巨劍,隨時準備出擊,如同一隻猛獸等待獵物上門。

  不多久,西面的莫師弟出現在千米之外,全神戒備,神識擴展到極限,一邊搜尋四周的氣息,一邊小心翼翼地在草尖飄動。

  隨著他的身影越來越近,猛師兄完全閉上眼睛,彷彿一塊毫無生命的泥土,紋絲不動。

  五百米……一百米……五十米……十米……一米

  「呼!」猛師兄一躍而起,巨劍化著一道白光,好像一道閃電劃過長空,以雷霆萬鈞之勢橫劈過去。

  莫師弟只是一名煉丹師,措手不及之下,瞬間被攔腰砍成兩半,甚至於來不及慘叫,上半身飛出十多丈,下半身站立不動,鮮血如同噴泉一般,冒出數米。

  整個行動乾淨利落,一擊斃命,唯一的遺憾就是猛師兄自己,偷襲成功後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大氣,幾乎不能動彈,後背鮮血直流,這一擊已經耗盡了剩餘的功力,而且傷勢愈加嚴重。

  他知道不能久留,艱難地摸出一瓶丹藥,一股腦地全部服下,剛剛調息片刻,西南方傳來一個呼叫聲:「莫師弟,怎麼樣了?小心點,猛師兄很狡猾……」

  此人就是領隊化丹師,聲音越來越近,顯然對莫師弟很不放心。

  猛師兄立知大事不妙,咬牙起身,躬著腰向東逃跑。

  化丹師很快就來到擊殺現場,頓時傻眼了,好半天方才回過神來,雙眼赤紅,目光陰毒無比,運功長嘯一聲,滿腔悲憤,迴盪在羅湖上空,久久不散。

  「徐師兄,怎麼那?發現目標?」另一位化丹師黃師兄聞訊趕到,看到眼前的慘案駭然失色,驚叫道:「莫師弟,你……你……」氣得雙手亂舞,怒髮衝冠,仰天狂吼道:「猛師兄,你出來,***,如果是男人就出來打,不要躲躲閃閃,老子不怕你。」

  吼聲傳出十幾里,四周卻沒有任何回音,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漫山遍野的草浪在翻滾,彷彿是無數的鬼影在飄蕩,張牙舞爪,等待著下一個獵物。

  「啊!」突然間,東方傳來一聲慘叫,極其短促,令人毛骨悚然,無比恐懼。

  兩人對望了一眼,都露出一片駭色,同時大叫道:「術師弟!」瘋狂向東奔去。

  七、八十里後,兩人驚呆了,只見到術師弟的無頭屍體,還有遍地的血跡,腦袋不知飛到哪裡。

  兩人微微顫抖,既悲傷又害怕,沉默了一會,徐師兄猛的醒悟過來:「快叫曹師弟過來,他非常危險。」

  黃師弟搶先向南飄去,沒過多久就痛哭道:「曹師弟,你死得好慘啊,為兄對不起你……」

  徐師兄很快趕到,同樣淚流滿面,哽咽道:「黃師弟,先不要傷心,咱們必須為三位師弟報仇,殺了那個狗雜種。」

  黃師弟「騰」的一聲拔出寶劍,狠狠地說道:「對,老子一定要抓住他,殺了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師弟,咱們要冷靜,嗯,他沒跑遠,還在附近。」

  徐師兄拍拍他的肩膀,兩眼精光四射,聲音陰冷:「三位師弟雖然功力較低,但是他本就重傷在身,勉強連殺三人,肯定耗盡了所有的功力,現在已成強駑之未,甚至於成了一個廢人,沒有任何反抗之力,應該躲藏在附近,而且不會跑出十里範圍……咱們現在尋找蹤跡,估計能抓活的。」

  黃師弟連連點頭:「師兄言之有理,咱們快搜,哼,老子要挖出他的心肝,看看到底是什麼顏色。」

  確如徐師兄所言,猛師兄不顧一切後果,服下一整瓶丹藥,傷勢得到控制,功力得到強行恢復,毫不遲疑地再接再厲,擊殺兩人後又精疲力竭,傷勢復發,而且更加嚴重,只好緩緩地向南爬去,沿途簡單地掩飾痕跡。

  剛爬出五、六里,忽然僵住了,黃師弟站在眼前,眼中噴出足已殺人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他一動不動。

  猛師兄暗歎一聲,奮起餘力,舉劍抹向自己的脖子,「噹」的一聲輕響,巨劍飛向半空,渾身一軟,一動也不能動。

  「猛師兄,好本領,小弟佩服!」

  徐師兄點過他的穴道,陰陰一笑:「不愧是咱們大周的第一猛將,這麼重的傷還能挺到現在,而且三位師弟都折在你手裡,厲害!」

  「師兄不要跟他囉嗦,宰了他!」黃師弟一劍砍向他的脖子。

  「且慢!」徐師兄連忙制止,擺手說道:「先搜出續命丸、金丹丸。」

  黃師弟恍然大悟,一拍腦袋:「還是師兄冷靜,小弟糊塗。」

  徐師兄摸索了一會,卻一無所獲,迷惑不解道:「奇怪,難道藏起來了?不可能,他沒有時間,難道被他扔了?」

  黃師弟舉著寶劍,冷笑道:「師兄莫急,我來敲開他的嘴。」隨手拍開猛師兄的穴道,露出猙獰的笑容:「猛師兄,快說,它們在哪裡?」

  猛師兄瞥了他一眼,目光極其輕蔑,然後閉上眼睛,沉默不語。

  「王八蛋!」黃師弟咬牙切齒,手裡劍光閃閃,一字一頓:「小弟先禮後兵,再問最後一遍,若是再不說,休怪小弟無禮。」

  等了一會,見猛師兄還是一聲不吭,頓時勃然大怒,一劍砍下他的左胳膊。

  傷口血流如柱,猛師兄卻非常硬氣,頑抗到底,眼睛也不眨一下,哼也不哼一聲。

  黃師弟氣急敗壞,又欲揮劍砍下另一條胳膊,徐師兄連忙制止,使了個眼色,讓他先走開。

  「猛師兄,你是一位真正的男子漢,小弟佩服。」

  徐師兄蹲在猛師兄身旁,神色嚴肅,語氣更是沉重:「咱們都身為商族弟子,應該報效家族,為實現先祖遺訓貢獻一生,可是你的行為太讓人失望了,不僅搶奪靈藥,還殘害了三位師弟,這是家族從未有過的事件,難道你瘋了?或者背叛家族投靠了敵人?」

  猛師兄像死狗一樣躺著,一動不動,似乎置若罔聞。

  徐師兄並沒有動怒,而是繼續說道:「猛師兄,為了家族大業,這些年來每一個成員都在浴血奮戰,不計個人得失,不惜一切代價,雖然損失極其慘重,但總算支撐到最後的關鍵時刻。」

  頓了頓,凝視著猛師兄鮮血縱橫的臉龐,語氣放緩:「咱們為什麼萬里迢迢護送靈藥?小弟清楚,你更清楚,續命丸可以救活沙長老,金丹丸可以讓流師兄修成金丹,現在的形勢非常明瞭,家族若是多出兩名金丹師,肯定是穩操勝券,不但能戰勝桑公世家,就連藍荒殿、玉清宮也不在話下,可是你……」

  說到這兒,黯然失色:「可是因為你,家族少了兩名金丹師,還少了三名煉丹師,還有你這個化丹師,你心裡明白得很,經過幾個月的拚殺,各方的丹師已經所剩無幾,每一個丹師都特別寶貴,唉,一念之差,家族的損失不可計量,甚至於造成災難性的後果,小弟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最後一句聲音異常輕柔,卻淚流滿面。

  猛師兄睜開眼睛,目光冷漠,冷笑道:「為什麼?很簡單,因為續命丸是我的,金丹丸也是我的,這是族長的承諾。哼,你當時也在場,不會那麼健忘吧?」

  徐師兄怔了怔,輕聲說道:「小弟當然沒忘,可是族長認為,流師兄成功的希望更大,為了家族的大局,難道你……」

  「大局?」

  猛師兄不屑一顧,臉上的笑容十分恐怖:「他算什麼東西?無論比功力,還是比軍功,老子超過他數倍,唯一的優勢就是他的身份,因為他是族長的親侄兒,你知,我知,所有長老都知道,難道你敢當面撒謊?」

  徐師兄張口結舌,吶吶地說道:「大敵當前,咱們應該拋棄個人私利,同心同德……」

  「拋棄個人私利?他身為族長,更應顧全大局,那麼他的所作所為呢?」

  猛師兄冷哼一聲,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金丹丸倒是小事,老子並不在乎,最恨的就是續命丸,他在長老會上信誓旦旦,一口承諾,老子十年來出身入死,唯一的願望就是這顆救命丹,可是他……」

  徐師兄失聲叫道:「猛師兄,難道你真的瘋了?為了他不惜叛出家族?天啦,他是桑公世家的弟子,是咱們的敵人,族長只是一句戲言,絕對不會拿續命丸救他的。」

  「住口!」

  猛師兄怒目而視,狂吐幾口鮮血,氣喘噓噓,奮力吼道:「老子臥底赤荒殿近百年,若不是我二弟,老子早已化為灰燼。」

  他的情緒太過激動,連咳十幾聲,流下了兩行血淚,哽咽道:

  「二弟視我為親兄,我視二弟為親弟,兄弟情誼可比日月,永恆不變,為了救我,二弟冒著天大的危險,以至於身受重傷,臥床不起五十餘年,而且從不後悔,我這一輩子沒有別的想法,只要二弟能夠康復,可以做出任何事件,付出任何代價……為了二弟,我一定要得到續命丸,這麼多年來,湧起無數次希望,又失望了無數次。」

  伸出殘存的獨臂抹去淚水,瞪著徐師兄,目光堅定無比,嘴角掛著一絲獰笑:

  「族長給了我最後一次希望,所以我拚命服用飛昇丹,拚命提高功力,為他上陣殺敵,可是他居然出爾反爾,拿二弟的性命當兒戲,老子一定饒不了他……老子知道今天就是死期,但你們一輩子也別想找到續命丸、金丹丸,老子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讓整個家族一起賠葬……哈哈,老子不是好人,你們也不是,大家都死光算了,就當老子臨死前做一件好事。」渾身的鮮血流得更快,淌滿了一地。

  聽到他瘋狂的笑聲,徐師兄心中一寒,黃師弟在旁卻暴跳如雷,大吼道:「狗雜種,老子先讓你死。」揮起寶劍刺向他的胸膛。

  猛師兄閉上眼睛等死,忽覺四周寂靜無聲,不一會兒,耳邊傳來一個遲疑的聲音:「姒虎生?」不由睜開眼睛,卻見徐師兄兩人躺在血泊之中,眼前站著一位陌生的老者,奇道:「你是誰?」

  「華中生!」

  猛師兄心中一跳,突然張嘴一吐,又是幾片鮮血脫口而出,還夾雜著大量肉塊,精神萎靡不振,氣息微弱,艱難地點頭說道:「我是姒虎生,你……」

  陳凡慌忙輸入一道真氣,發現他經脈全斷,內臟皆碎,而且殘缺不全,已無生還的希望,急切地說道:「我確實是華中生,只是帶了面具而矣……姒兄,不要動,我這裡還有續命草葉,馬上給你療傷。」

  「華兄,且慢。」

  姒虎生突然精神一振,緊抓陳凡的手說道:「我一口氣服下十幾枚飛昇丹,生機已斷,即便十枚續命丸也無法挽回,臨死前拜託華兄一事,望華兄不要推遲。」

  陳凡心知他是迴光返照,只是憑借一股精神力量支撐,使勁點頭:「姒兄請講,我盡全力辦到。」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6:13
(前傳)第十篇 四海風狂 第六節 為義而死(下)
  
  「華兄,拜託你……把續命丸送到……」

  嘴巴一張一閉之間,大片的鮮血汩汩而出,姒虎生的聲音越來越含糊不清,瞳孔開始渙散。

  「華某明白,是赤荒嶺浮雲山,你二弟就在那裡。」

  陳凡連忙輸入一道真氣,急切地說道:「姒兄,你的傷勢雖重,可咱們既有續命丸,也有續命草,只要還有一口氣,無論什麼傷勢都能癒合,千萬不要輕易放棄。」

  「不必了!」

  姒虎生的目光清晰了許多,閃爍著無限希望,又充滿了濃濃的死氣,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一生殺人無數,作惡多端,自知罪孽深重,欠別人的太多,無顏苟活於世,可是我從不後悔,因為結識了二弟,只要他能夠康復,我死而無撼,即便萬夫所指、千刀萬剮、永世不得超生也不後悔……咳咳,還有你,華兄,能夠與你相識是我的幸運……」

  連吐幾口污血,語氣變得非常短促:「兩枚靈藥在……在我的刀柄裡,金丹丸……丸就送給華兄,我二弟叫桑公大刀,浮雲山在赤……赤荒嶺西南……有兩千五百多里,具體位置在……」

  一口氣說完,姒虎生已經奄奄一息,進少出多,可依然挺著腦袋,使勁瞪著雙眼,死死地盯著陳凡。

  陳凡知道他心存死志,毅然點頭:「你放心,華某說到做到,在此向你保證,一定送到。」

  「呼!」姒虎生長舒一口氣,身體一軟,左臂的血加速噴射,目光越來越暗,嘴唇微微顫抖,聲音幾不可聞。

  陳凡將耳朵湊到他嘴邊,隱約聽到他在唱歌:「……拔刀快恩仇,男兒義當先,肝膽兩相照……」

  猛的睜大眼睛,目光極為內疚:

  「華兄,姒某對不起你,沒有照顧好他們,他們……他們已經……」

  陳凡心頭一震,知道他指的是七個弟子,立即湧起了一絲不祥之感,慌忙大聲問道:

  「他們怎麼啦?快說,難道已經遭遇不幸?」說話間,一股強大的真氣衝入姒虎生體內。

  姒虎生氣游一絲,每一個字都伴隨著幾口鮮血,還有點點肉塊:

  「應……該沒……死……可……生不如死……都……是……我的錯……對不……起……」話還沒說完,七孔同時噴出血箭,氣息全無。

  「撲通!」

  陳凡雙手一顫,姒虎生的屍體摔倒在地上,喃喃自語道:「他們在哪裡?到底發生了怎麼事?什麼叫生不如死?」

  一屁股坐在地上,傻愣愣地一動不動,腦袋一片昏亂,失魂落魄,胡思亂想:「難道被人囚禁了?囚禁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永世不得翻身?或者施展了酷刑?受到了最大的侮辱?」

  「難道是生命垂危?或者受到了巨大的威脅?甚至於以其他師兄的性命相威脅?讓他們幹一些傷天害理的事件?現在已越陷越深?」

  「敵人是誰?赤荒殿?桑公世家?還是商族?」

  想到了很多可能性,陳凡頭痛欲裂,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是哪一個,更不知道是何人所為。

  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忍不住哭泣道:「我的孩子,你們在哪裡?為師想得好苦啊!十年來,為師日思夜想,盼望著團圓的那一天,咱們一家人快快樂樂地生活,一起煉功,一起歡笑,過得比神仙還要快活……」

  夜風四起,露珠如雨,月光陰冷,心情更是沉痛,無比悲傷,無比彷徨。

  十年中做了無數次夢,夢到了無數結果,有悲有喜,每當醒來總是安慰自己,他們沒事的,肯定會沒事的,終有一天會團聚,可是他現在感到大事不妙,也許再沒有見面的機會,也許會發生最為慘痛的事件。

  猛的抬起頭來,目光堅毅,殺氣騰騰,咬牙切齒地說道:

  「不管你們落在誰手裡,不管敵人是誰,為師一定要救你們出來,一定會為你們報仇血恨,為了你們,為師會不惜一切代價。」

  心情慢慢平靜下來,抹去淚水,陳凡毅然起身,凝視著姒虎生的屍體,心中充滿了敬意,默默地伸出右手,將他的眼睛合上,輕輕地說道:

  「姒兄,你雖然罪行纍纍,咱們也不是生死之交,但我佩服你,不為別的,而是因為你的一片赤誠之心,比那些偽善之徒強上百倍,好好安息吧,你二弟的事我一定做到。」

  巨劍落在數百米外,陳凡揀起來一看,玄鐵鑄造的劍柄無縫無隙,只有與劍刃接口處有一絲痕跡,沉吟半晌,隨即翻出短劍,運功切開柄部。

  果真如此,裡面有一個小空間,放置了兩枚丹藥,一枚金黃色的是金丹丸、另一枚淡青色的是續命丸,外表都包裹著一層蠟衣。

  將兩丹收入懷中,陳凡環顧四周,發現天色漸亮,整個羅湖薄霧瀰漫,滿目蕭瑟,無限蒼涼,不由歎道:

  「這裡的冤魂不下數萬,今夜又多了幾個,唉,姒兄,若是有來世,希望我們還能相識。」

  在周圍點上火種,羅湖禁區很快就大火沖天,陳凡看了最後一眼,輕聲說道:

  「姒兄,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的死,大火也許能淨化你的靈魂,燒去從前的一切罪惡,再見了!」身形一閃,消失得無影無蹤。

  施展身法向西南趕去,為了避開戰場,他竭盡全力,速度達到極限,快如流星,風馳電掣,幾乎看不清身影。

  沿途同樣沒有看到一個凡人,即便在偏僻的小山溝裡也是如此,偶爾有幾座廢棄的茅草屋,稍大一點的河谷更是一片廢墟,村鎮、農田毀於一旦,又是千里無人煙。

  看得最多的還是屍骨,幾乎隨處可見,有些地方甚至於漫山遍野,白骨纍纍,一層疊一層,有幾個小山谷幾乎被填平,上面不加任何掩飾。

  所過之處寸草不生,樹木不是被砍光就是被燒光,大部分河流都被鮮血染成紅色,濃密的血腥味、惡臭味撲鼻而來,令人作嘔,成群的野獸到處遊蕩、無數的飛鳥在空中低翔,尋找著新的屍體。

  經過赤荒嶺北部時,每隔數里就有一處戰場,雙方的丹師在拚命戰鬥,穿藍衣的是桑公世家,灰衣是藍荒殿,玄荒殿是黃衣,還有個別玉清宮、太清宮的修士,衣袍也是破破爛爛,個個疲憊不堪。

  不過,戰鬥的規模都很小,多則十五、六人,少的只有三、四人,化丹師寥寥無幾,一般由煉丹師領隊,大部分是虛丹師、實丹師,甚至於還有煉氣士參與,由此可見,雙方的損失確實非常慘重。

  陳凡開始瞥了幾眼,後來乾脆就一掠而過,看也不看一眼。

  唯有一次,七個桑公世家丹師擊殺了五名玄荒弟子,居然扒皮挖心,喝血吃肉,陳凡忍無可忍,一招擊斃七人,隨即揚長而去。

  中午時分,前面出現一座山脈,雖不高大,但從南向北連綿數百里。

  「到了!」

  陳凡知道那就是浮雲山,心中大定,加速向深處奔去。

  浮雲山為赤荒嶺的餘脈,卻自成體系,別具一格,數百米的山峰一座連著一座,直立而上,好像一根根巨型石柱,整個山脈彷彿一座龐大的石林。

  剛進山時,每一座山頭都是光禿禿的,砍伐的痕跡非常新鮮,應該是近幾個月被毀,過了三、四百里,慢慢出現一些綠色,樹木越來越茂密。

  登上最高峰——浮雲嶺,陳凡眼前一亮,四周聳立著七、八座千米高峰,滿眼翠綠,鬱鬱蔥蔥,群鳥飛翔,獸吼鳥鳴不絕於耳,一片生機盎然。

  一座深谷被群峰環抱,站在懸崖絕壁邊俯瞰,絲絲雲霧在腳底下飄浮、繚繞,隱隱有點點綠色,好像一塊薄紗上繡刺了無數朵花紋。

  浮雲谷,桑公大刀的隱居之處。

  毫不遲疑地飄然而下,慢悠悠地落到谷底。

  到處都是參天大樹,一條溪水蜿蜒穿過,孱孱溪水在碎石間流淌,兩岸長滿了奇花異草,盛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令人目不暇接,心曠神怡。

  「姒虎生眼光不錯,好一處修行之所!」

  沐浴著和煦的陽光,聞著滿鼻的清香,聽著悅耳的鳥鳴,陳凡心頭一片寧靜,沿著小溪,緩緩地向西走去。

  不多久,遠處飄來說話聲,透過茂密的枝葉,陳凡看到了三個人。

  溪邊有一塊寬大的木板,一人平躺在上面,全身覆蓋著一條棉被,看不清真面目,另兩個是凡人,均在三、四十歲左右,身強體壯,暗紅色的皮膚非常粗糙,眉目間極為相似,應該是親兄弟,滿臉憨厚之氣。

  兩個凡人一左一右,坐在木板旁給那人按摩大腿,左側那人輕聲說道:「二爺,咱們回去吧,您一大早就出來曬太陽,已經大半天了。」

  躺著的那人聲音特別尖利,好像嗓子有傷,而且有氣無力:「小石頭,不要催了,再曬一會,等太陽下山再走。」

  另一個凡人偷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說道:「大爺每次來都鄭重吩咐,您不能見風,時間一長就會受涼,現在已經是下午,馬上就要起風了。」

  二爺輕歎道:「大石頭,這裡的風景多美,山清水秀、風和日麗,鳥語花香,二爺今後再也見不到了,就讓我看最後一次吧。」語氣充滿了悲傷和遺憾。

  「二爺,您不要胡思亂想。」

  兩人驚慌失措,異口同聲地說道:「大爺說了,他很快就會送來仙藥,您放心吧,大爺神通廣大,一定會找到。」

  「仙藥?這些年來,大爺找來的都是仙藥,歷盡千辛萬苦,可是……唉!」

  二爺苦笑一聲,隨即沉默不語。

  兩個凡人面面相覷,似乎在暗示著什麼,小石頭說道:「二爺,您先曬一會,小人給您拿藥去。哥,您好生侍侯著。」起身向西跑去。

  陳凡飄出樹林,站在小溪邊,看到桑公大刀的面孔,心中悚然一驚。

  這是人嗎?天啦,已經不成人形,咋一看還以為是一具骷髏。

  瘦小的頭骨包裹著一層皮膚,薄薄的,白得令人心顫,幾乎看不到一點點肉,每一個地方都稜角分明,而且沒有一根毛髮,只有兩隻眼睛微微睜開,顯示他是一個活人,眼中卻露出濃濃的死氣。

  陳凡心中一片淒然,暗忖道:「五十年的折磨,鐵打的金剛也會變成厲鬼,正常人也會變成瘋子,他能夠活下來已經是天大的奇跡。」

  桑公大刀也是一驚,瞬間就冷靜下來,語氣平和:「不知道友光臨,請坐。」

  大石頭反應最慢,抬頭驚叫道:「你……你是誰?」嚇得連爬帶滾,退後數丈。

  「不要害怕,大爺讓我來送藥。」

  陳凡擺了擺手,先安慰凡人,然後坐在桑公刀身旁,掏出續命丸笑道:「桑公道友,你看看,姒兄找到了續命丸,不過,他事件太忙,只好讓我代勞。」

  「續命丸!」

  凝視著豌豆大的丹藥,桑公大刀僵住了,目不轉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許久,一下子激動起來,興奮得無法自抑,嘴唇不停地顫抖,眼角流下了兩滴淚水。

  五十年,多麼漫長的歲月,多麼美好的光陰。

  從前是一位生龍活虎的修士,轉眼間卻變成了一個活死人,人不人,鬼不鬼,每時每刻都在痛苦中煎熬,生不如死。

  五十年,經歷了無數次希望,同樣破滅了無數次,一次又一次陷入絕望。

  今生今世,唯一的夢想就是找到續命丸,雖然知道希望渺茫,可還是不甘心。

  現在,續命丸就在眼前,自己將永遠脫離苦海,重新做人,成為一個正常人,甚至於恢復功力,重回修士界。

  過了許久,桑公大刀才回過神來,用顫抖的聲音說道:「謝道友送藥,敢問道號?」

  陳凡笑逐顏開:「華中生,嘿嘿,你應該聽說過吧?」

  桑公大刀渾身一震,兩眼放光,首次露出笑容,十分燦爛:

  「原來是華道友,大哥時常提起你,他一生高傲自負,呵,應該說目中無人,卻對道友心服口服,評價極高……華道友高風亮節,義薄雲天,乃修士界一代奇人,在下真的仰慕已久,今日能得見真面,在下甚幸。」

  陳凡搖搖頭:「姒兄過譽了,修士界高人甚多,在下當不得奇人二字,只是一個俗人罷了……呵呵,咱們不說了,來,趕快服下續命丸,你明天就可以康復。」

  桑公大刀點點頭,忽然愣了一下,目光閃動,若有所思,輕「哦」一聲,問道:「華兄,大哥近日忙些什麼?」

  陳凡一愣,隨即笑道:「還能忙些什麼?他沒具體講,但是現在形勢逼人,不用想也知道。」

  桑公大刀盯著陳凡看了片刻,接著閉上眼睛,一聲不吭。

  陳凡奇道:「怎麼啦?想姒兄了?呵呵,不要擔心,他命大福大,是個打不死的傢伙,無數次出生入死都安然無恙,誰也拿他沒辦法,嗯,你早點康復,他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華道友,你不要騙我,大哥已經不在了。」

  桑公大刀眼皮微動,突然間,眼角流下了幾滴淚珠。

  淚水一片鮮紅,是血淚。

  陳凡心中一跳,強作鎮靜,笑容滿面,笑聲爽朗,聲音極其柔和:

  「桑公道友過慮了,姒兄如今修為高絕,而且機警過人,除了金丹師,誰能打過他?哈哈,巧了,我半夜來到五湖,正好與他相遇,這小子還是那麼粗暴,一見面就給我一個任務,聽說玄荒殿派他回西疆。」

  桑公大刀靜靜地聽著,一聲不吭,血淚卻不停地流下。

  陳凡繼續笑道:「分手時他還拍著胸口,一個月後在這裡相見,咱們三人結為生死兄弟,從此以後,一起逍遙自在,傲嘯風月。」

  桑公大刀嘴唇顫動,喃喃自語道:「大哥,咱們相識百年,當年你臥底赤荒殿,小弟為了家族的利益,奉命與你接近,咱們先打架,不分勝負,再比酒,又是打了個平手,最後的結果卻是惺惺相惜,視為知音。」

  長歎一聲,聲音越來越悲傷:「咱們各為其主,各懷鬼胎,卻成了最好的朋友,有一次我被赤荒殿發覺,是你挺身而出,小弟才逃出陷境,從那時起,小弟就視你為親生兄長,咱們喝酒結拜,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可是,你怎麼又忍心棄我而去?」

  陳凡心中一陣顫抖,急忙說道:「桑公道友,你想錯了,姒兄真的還活著,我沒有騙你。」

  「華兄,我從來不做夢,今早卻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惡夢。」

  桑公大刀的眼睛依然緊閉,默默地說道:「夢到大哥渾身是血,被人追殺,又被砍下一條胳膊,大哥一邊唱歌一邊倒下,臨死前還對我說:二弟,咱們來生再見……大哥,咱們是心心相印,心有靈犀,小弟知道你走了,你是給小弟托夢……你走了,小弟只有用結義歌為你送行。」

  陳凡心酸不已,只聽他面露笑容,緩緩地唱道:

  「生來傲四方,美酒壯豪情,男兒義當先,拔刀快恩仇,肝膽兩相照,長笑同赴死……大哥,你等著,小弟來了!」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地沒有了氣息。

  他死了!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6:13
(前傳)第十篇 四海風狂 第七節 丹人黑皮(上)
  
  凝視著桑公大刀的屍體,陳凡紋絲不動,心中一片淒然。

  歌聲依然在耳邊迴盪,悲壯而豪邁,彷彿來自天外,震撼人心,餘音繚繞,久久不散。

  面對夢寐以求的續命丸,他沒有苟且偷生,而是自絕生機,毅然赴死,實現了當初結拜時的諾言。

  這就是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而且是含笑面對死亡。

  他們都是為義而生,為義而死,即便是鐵石心腸也會為之動容。

  他們雖然不是什麼英雄,友情卻是那麼真摯、那麼純潔,無人能及,足以驚天地,泣鬼神。

  大石頭傻愣愣地看著,一動不動,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跌跌蹌蹌地跑到桑公大刀身旁,悲叫道:「二爺,狠心的二爺,您不能死……」

  「噹!」小石頭也回來了,雙手一抖,藥瓶、水碗摔得粉身碎骨,「撲騰」一聲跪倒在地,放聲大哭:「二爺,您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走了?」

  哭聲震天,傳遍整個山谷,不一會兒,一位老者、兩位婦女和五個兒童聞訊趕來,顯然與大小石頭是一家人,個個抱頭痛哭,淚流滿面,悲痛欲絕。

  山谷中瀰漫著濃濃的哀色,

  花草不再那麼鮮艷,樹木不再那麼生機勃勃,溪流不再那麼清澈。

  太陽不再那麼燦爛,藍天不再那麼明亮、空氣不再那麼新鮮。

  「轟!」

  原本晴空萬里,突然其來地,天際間風起雲湧,狂風四起,緊接著大片烏雲出現在頭頂,遮蔽了整個天空,大地漆黑一團,一道接一道閃電劃空而過,驚天動地。

  彷彿天已崩、地已裂,世界末日正在降臨,其情感動了天地。

  「老天爺顯靈了,二爺升天了!」

  凡人們不僅沒有害怕,而是收起了哀傷,變得欣喜若狂,相互慶祝,然後對著上天狂呼道:「老天來接二爺了,二爺已經成仙了……二爺,小人恭喜您了!」

  看到他們興高采烈的樣子,陳凡心中一歎,知道這是厚土的一種民間傳說,也是一種風俗習慣,人死一刻鐘內,如果突然變天,喪事立即成為喜事,每一個凡人都深信不疑。

  說也奇怪,不多久,風去雲散,天空又恢復了晴朗,凡人們也停止了呼叫,笑容滿面,喜氣洋洋。

  陳凡看了他們一眼,輕聲說道:「他已經走了,唉,咱們好生將他埋葬了吧!」

  那老者恭恭敬敬說道:「二爺今早交代過,若是仙去,希望能就地火化,將他的骨灰灑在山谷裡,與樹木、化草為伴。」

  小石頭使勁點頭:「二爺平時很晚才醒來,今早天剛亮就睜開眼睛,而且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現在看來,他老人家肯定知道要升天了,所以小人等已經做好了準備。」

  大石頭更是興奮:「二爺捨不得我們全家,想在仙界保佑咱們子孫後代。」

  果然不出所料,幾人抱來了大量枯柴,將桑公大刀的屍體擺放在柴堆上,接著點上了火種。

  熊熊大火中,桑公大刀漸漸化為灰燼,凡人們圍成一圈磕頭而拜。

  不到半個時辰,大火完全熄滅,他們手捧骨灰,開始隨處撒落。

  小溪上、草叢裡、樹木下,每一處都不放過,虔誠無比,嘴裡還在禱告著:「二爺,您放心地去吧,閒暇時回來看一看,保佑小人一家平安無事、年年豐收、兒孫滿堂,從今往後,您就是咱們家的守護神。」

  直到太陽西下,他們才忙碌完畢,老者帶著兒孫跪在陳凡面前,小心翼翼地說道:「神仙爺爺,小人家就在前面不遠,您在那兒住一宿吧。」

  「不要了,謝謝你們。」

  看著他們純樸的臉龐,熱情而充滿期盼的目光,陳凡搖了搖頭,認真地說道:「我在這裡靜一會兒,不麻煩你們了。」

  「小人等告退!」老者雖說有些失望,卻不敢勉強,眾人均連磕三個響頭,轉身回家了。

  姒虎生的事已經了結,雖然沒有完成他的心願,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最好的結局,遺憾中又感欣慰。

  此時此刻,陳凡腦海裡都是黑皮。

  桑公世家雖說朝不保夕、危在旦夕,可依然能與兩殿兩宮聯軍周旋,說明他們的實力依然十分強大,自己單槍匹馬,孤掌難鳴,不能有絲毫大意,必須慎重從事。

  還有一點,陳凡非常擔心,自己一旦輕易現身,桑公世家很有可能利用黑皮相威脅,甚至於逼自己幫助他們抵擋聯軍,狗急還要跳牆,面臨絕望的情況下,他們肯定會不擇手段,任何卑鄙的招數都能使。

  沉吟片刻,陳凡深感棘手,覺得自己功力太低,桑公世家人手一把靈器,正面打起來,即便是金丹初期也能與自己抗衡,更不要說更厲害的高手。

  想到這兒,心中忽然一動,姒虎生給了一枚金丹丸,若是在此服下,應該能跨入金丹後期,有了更強的實力,成功的把握性更大。

  又有些猶豫不決,好容易才擺脫了對飛昇丹的依賴,如果再服一枚,豈不是越陷越深?丹毒越來越嚴重?

  況且,金丹丸九死一生,自己連服兩枚安然無恙,可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是出了意外,或者功力到達極限,豈不是冤死在這裡?遺憾終身?

  許久,情不自禁地苦笑幾聲:「也許是成也飛昇丹,敗也飛昇丹,唉,算了,再賭一把,這是最後一次,聽天由命吧!」

  天色漸漸灰暗,碩大的圓盤在懸掛在樹頂,天地間一片潔白。

  陳凡渾身金光閃閃,身形越來越淡,慢慢地被金光包裹,變成了一個金人。

  程序和上兩次相差無幾,而且順利得不可思議,金液衝進每一個角落,強大的能量在體內橫衝直撞,陰陽兩氣卻更加強悍,轉眼間就將金液制服,然後緩緩地轉化成自身真氣,內丹也隨著真氣一起成長。

  只是在最後階段,朦朧中覺得金丹微微一顫,瞬間即逝。

  睜開眼睛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

  陽氣如願以償地跨入後期,更為燦爛,陰氣也成為中期,還是潔白無暇,上下兩隻內丹長大了一半,惟有中丹田,始終沒有任何改變,陳凡對它的由來、作用一無所知,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不再考慮此事,順其自然,任其發展。

  成功過關,距離死亡也越來越近,陳凡卻顧不得那麼多,有了玉清子傳授的功法,再多的丹毒也能化去,只有時間長一點而矣。

  他的心情異常高興,金丹後期是修士界的最高境界,以目前的功力,修士界沒有幾個對手,天下皆可去得,對救援行動充滿了信心。

  當即脫下衣袍,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換上嶄新的長袍,神清氣爽,兩氣在經脈裡洶湧澎湃,彷彿大海的波濤,循環往復,永無休止,天雖大伸手即觸,地雖廣瞬間即至,世間萬物已無可畏懼。

  「桑公千虹,爺爺來了!」陳凡長笑一聲,飄然而去。

  身體彷彿無物,輕如柳絮,馭風而行,風馳電掣,速度比兩天前快捷了許多,竟有飄飄欲仙之感。

  一口氣狂奔兩、三千里,看到了赤荒嶺的身影。

  陳凡一陣激動,施展無影神覓,身形化著虛影,急馳在黑夜之中。

  猛的放慢了腳步,遠處劍氣沖天,一陣陣巨響震耳欲聾。

  顯然,前方是戰場,雙方正在激烈拚殺。

  「都是一群瘋狗,哼,去看看熱鬧。」陳凡冷哼一聲,悄無聲息的飄向南面的一左山峰。

  潛伏光禿禿的山頂,陳凡凝神運目,頓時愣住了。

  山下是一望無際的草地,飄動著無數條身影,他們激戰正酣。

  左側三十里處有兩座低矮丘陵,也許曾經是小山,現在都只剩下三、四十米高,面積卻超過千畝。

  最西面的「山頂」上四名金丹師,而且都是中期,陣營分明,其中一個就是禹聶子,另一個身穿黃袍,應該是玄荒殿長老,對面的兩個陳凡也面熟,十年前給赤霞子拜壽時,曾經在赤荒殿見過他們,當時是化丹後期,與桑公千虹一起擋住了赤霞子的一劍,如今達到金丹中期不足為奇。

  四人旗鼓相當,四把靈器的威力均發揮得淋漓盡致,只看到一道道火焰在燃燒、一片片烏雲在翻滾、一道道寒流在呼嘯,碎石四濺,巨響聲不絕於耳。

  第二座山頂上有十一人,都是金丹初期,桑公世家五人,藍荒殿三人、玄荒一人,另外兩人分別屬於玉清宮、太清宮。

  桑公世家因為少一個人,所以抱成一團,形成一個防禦陣勢,靈劍噴出熊熊大火,布下了一圈直徑達千米的防線,聯軍雖然處於上風,可一時間也無可奈何。

  右側則是一片混戰,五、六百名丹師亂成一團,沒有陣形,沒有配合,各自捉對拚殺,地上還有上百具屍體,顯然激戰已久,目前雙方的人數基本相同,實力基本相當,處於膠著狀態。

  場上的化丹師只有四十多人,煉丹師不足一百,大部分是虛丹和實丹,滿場都是劍氣飛舞,塵土飛揚,寒氣與大火相互交織,稍不留神就被誤傷。

  十多里外還有上千名先天弟子,短兵相接,殺聲震天,大家都殺紅了眼,更為血腥,狂吼著,不顧一切地向前衝,竭盡全力揮舞著兵器,沒有招數,甚至於憑借強壯的體魄拚命,每一秒鐘都會有幾具屍體倒下,已經不是修士之間的決鬥,更像凡人軍隊的攪殺。

  這麼多的修士正面決鬥,如此宏大的場面,陳凡還是首次見到,思鄉谷的戰鬥雖然人數不少,卻是一明一暗,暗中偷襲罷了,並沒有真正打響。

  看著一具具屍體倒下,聽著滿耳的慘叫聲,陳凡不由歎道:

  「修士大戰,血腥屠殺,唉,慘不忍睹,這十年來應該是家常便飯,最壯觀、最殘酷也許是五湖那一戰,近萬丹師聚集在一起,前所未有,今天的場面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最先分出勝負的是煉氣士。

  桑公世家的弟子作戰勇猛,聯軍卻更加凶悍,而且個個人高馬大,每一個人都像野獸似的,雙眼赤紅,即便受了重傷也不倒下,臨死也要抱著敵人,讓同伴有機可趁,所以他們漸漸地佔了上風。

  另一邊的丹師心急如焚,卻被敵人死死的纏住,根本分不開身,稍一分神,立馬有五人受傷,一人被劍氣絞成碎片。

  又過了半個時辰,煉氣士們的戰鬥全部結束,只有五、六十人活著,而且人人身負重傷,渾身血流如柱,搖搖欲墜,只好相互攙扶著,不過,他們都精神抖擻,神采飛揚,大聲狂呼,對著其它戰場使勁吼道:「勝利了,哈哈,桑公家的兔崽子,快投降吧,哈哈……」

  吼聲不斷,好像一群野狼在草原上嚎叫,「撲通!」又有十幾人陸續倒下。

  禹聶子忽然叫道:「各位賢侄,打起精神來,弟子們已經贏了!」

  金丹師們精神一振,其中一人猛然發力,敵人陣勢稍有一滯,然後急促地說道:「各位師兄,你們頂一會,小弟去去就來!」一轉身脫離戰場,向東奔去。

  眾人心領神會,竭盡全力狂攻,同時齊聲笑道:「陳師弟,好樣的,幹了那些王八蛋。」

  五個對手立知不妙,卻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只好驚叫道:「各位兄弟,小心點,去了一個金丹師。」

  可惜為時已晚,那一處戰場始終不分勝負,雙方都死傷過半,剩下的還在奮力搏擊,眼中只有前面的敵人,對戰場外的一切置若罔聞,視而不見。

  陳師弟彷彿一股旋風掠過夜空,又像一隻餓極的野獸,猛衝到羊群之中,金光連閃,每一道金光都會倒下一人,慘叫聲不絕於耳。

  桑公世家的丹師措手不及,幾乎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猶如稻草一般,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全部被消滅。

  聯軍又是大勝,剩下的一百五十名丹師人人帶傷,卻笑逐顏開,歡欣鼓舞,就連重傷者也掙扎著爬起來,興奮不已。

  眾人士氣高昂,揮舞著寶劍大聲請戰:「陳師兄,咱們再接再厲,宰了那幾個金丹師。」

  「呼!」說話間,西面傳來一個淒厲的鬼叫聲,一隻火焰直衝天空,升至千米以上,在黑夜中尤其醒目,很顯然,桑公世家的金丹師知道形勢緊急,發出了千里訊符,呼叫援兵。

  「有道理,必須速戰速決,若是再拖下去,敵人的後援很有可能趕來。」

  陳師兄微一調息,很快就恢復功力,當機立斷:

  「化丹師跟我來,其他人負責警戒,每二十人一組,在四周布下五座劍陣,千萬不能落單,一旦有敵來援,必須盡力堵住,並發出警報,……陸師弟,你們幾個傷勢太重,已經不能參加繼續戰鬥,立即和弟子們療傷,盡快恢復功力。」

  兩處戰場全部失利,桑公世家的金丹師開始瘋狂的進攻,不惜一切代價,每一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實力相當勇者勝,他們的對手更是強悍,針鋒相對,一步不讓。

  一時間,方圓數里範圍內氣流激盪,塵霧瀰漫,劍氣如虹。

  陳師弟卻不慌不忙,帶領十名化丹師來到山腳,讓他們盤坐在地上,排成一個圓弧形,隨即跳入戰場,殺氣騰騰,厲喝道:「兔崽子們,爺爺還沒殺過癮,拿命來!」靈劍全力一擊,一道強勁的寒氣猛撲過去。

  五名敵人的攻勢立即被阻止,眾人壓力頓減,心中一鬆。

  陳師弟沒有鬆懈,一口氣連發十幾劍,不留一絲後路,氣勢洶洶,緊接著閃開數丈,大喝一聲:「發!」

  「轟轟」幾聲巨響,敵人擋住他的如潮攻勢,其他五人的進攻也接踵而來,頓時腳步微亂,陣形出現一個破綻。

  「去!」化丹師們舉起靈劍,奮起全身所有的功力,劍尖同時大放光明,十道劍氣在空中合成一處,形成一道直徑達一尺的劍氣,好像一道巨大的光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向破綻。

  「轟!」

  十名化丹師的合力非同小可,劍氣正中一名金丹師的靈劍,他雖然修為深厚,但此時正疲於奔命,早已精疲力竭,立受重傷,靈劍飛向高空,失去控制,本人渾身劇震,經脈斷裂,五臟六肺大出血,狂吐鮮血,搖搖欲墜。

  說時遲,那時快,陳師弟趁火打劫,一劍閃過,那人屍首分離,碩大的頭顱飛出數丈。

  少了一人,更加破綻百出,陳師弟再與兩位師兄聯手,很快又幹掉一個,如此這般,以多打少,五人全軍覆沒。

  又是大獲全勝,眾人喜不自禁,化丹師們見大局以定,立即服藥調息。

  金丹師們卻顧不上傷勢與疲憊,相互對望了一眼,瞬間取得共識,毫不遲疑地奔向最後的戰場。

  還是老辦法,六名金丹師的合力更是威力驚人,一上來就是所有的集中力量,發出一道強大的劍氣,重創了一名金丹中期,禹聶子大喜,七人同時發力,將那人剁成肉醬。

  最後一個敵人驚慌失措,不要命的反抗,卻被八人圍得水洩不通,沒過多久就被砍下一隻胳膊,危在旦夕。

  「嗚!」遠處傳來一聲長嘯,陳凡神識一展,暗道:「來了兩個金丹師,看來是桑公世家的援兵,乖乖,一個金丹中期,一個金丹後期,厲害!」

  突然心中一震,駭得差點跳了起來:「天啦,怎麼是……是他?」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6:14
(前傳)第十篇 四海風狂 第七節 丹人黑皮(下)
  
  來者兩人,一老一少,一前一後,一高一矮。

  老者是金丹中期,功力不在禹聶子之下,身材極其魁梧,大耳闊面,鼻子又高又挺,比常人大一半,前部稍彎,典型的鷹勾鼻,三尺長的白髮披在腰間,身穿一件天藍色的長袍,臉上堆滿了橫肉,兩眼圓瞪,凶神惡煞,渾身瀰漫著一股濃濃的殺氣,令人心驚膽寒。

  另一人卻不足四尺高,緊緊貼在老者身後,好像是一個小廝跟班,不過,他竟然有金丹後期修為,功力深厚得令人難以置信。陳凡自知遠不是他的對手,應該已經到達修士的極限,距離靈道只有一步之遙,與玉清子相差無幾。

  那人的皮膚黑得像木炭,又穿著緊身的黑衣,通體漆黑一團,行動更像一個孤魂野鬼,在黑夜中悄無聲息地飄蕩。

  他右肩倒扛著一把靈劍,飄動間,四肢既沒有動彈,也沒有彎曲,如同一具殭屍,雙目微閉,偶爾閃爍著絲絲寒光,準確地說,應該稱之為殺氣,凌厲得不可思議,比老者厲害數倍,令人不敢對視。

  陳凡吃驚的是,此人長得與黑皮一模一樣,無論是身材還是面孔,完全一致,沒有絲毫分別。

  「黑皮,真的是黑皮,太好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以為很難見到他,沒想到如此容易。」

  陳凡頓時激動萬分,世上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人,毫無疑問,那人就是黑皮,可是他強行壓下內心的激盪,瞬間冷靜下來,因為黑皮情況有異。

  那老者估計是桑公世家的人,黑皮怎麼會和仇人在一起?難道他已經屈膝投敵?成為桑公世家的幫兇?

  另外,黑皮的功力太深,當初分別時他只是煉丹師,僅僅七年時間,怎麼可能修至這麼高的境界?

  陳凡是一個特例,因為他身具陰陽雙氣,可以相互調劑,其他任何人,包括桑公世家,誰也不可能連服幾枚金丹丸,一旦跨入金丹,功力增長極其緩慢,否則金丹中、後期隨處可見。

  桑公世家的寧長老、藍荒殿的禹聶子,兩人數十年前已經達到化丹後期,但是至今才修至中期,迄今為止,速度最快的也要十年之久,從中期到後期需要的時間更長。

  更重要的是,黑皮渾身散發出縷縷死氣,似乎已經凝成實質,在週身繚繞,遠遠就撲面而來,令人毛骨悚然。

  這種氣息似曾相識,單憑直覺,陳凡就感到特別可怕,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死氣?」

  猛的一愣,陳凡靈光忽閃,心臟劇烈跳動,心中不停呻吟道:

  「寧長老入魔後,與這種氣息非常相似,難道黑皮也已經入魔了?天啦,桑公千虹將他變成了魔鬼……咦,不對,入魔者的脾氣極其狂暴,目空一切,黑皮這麼高的功力,不可能屈服於任何人……難道其中另有玄機?」

  心念急轉間,陳凡想到了很多可能,卻百思不得其解,晃了晃腦袋,暗忖道:「先不要動,等等再說,靜觀其變,只要他現身就好,不管出現什麼問題,總會有辦法解決。」

  不一會兒,心情逐漸平靜下來,隨即飄然下山,悄悄地向戰場靠近,等待機會出手,若是有可能就將黑皮制服,實在不行就追蹤。

  總而言之,一定要追根究底,弄清事件的真相。

  嘯聲剛起,禹聶子等人就感到不妙,一人大叫道:「聶叔,是敵人的援兵,好像都是金丹師,咱們快幹了他。」

  「好,痛打落水狗,大家加把勁!」

  禹聶子的經驗極其豐富,一邊加快進攻,一邊說道:「林長老,你帶幾人去堵住他們,讓弟子們趕快列陣,不能讓敵人各個擊破,哼哼,來了兩個兔崽子,既然敢孤身來援,肯定很不簡單,千萬不能大意,否則會栽在這裡。」

  「聶兄放心吧,小弟心中有數!」

  林長老就是另一位金丹中期的丹師,來自玄荒殿,他立即退出戰場,揮劍喝道:「程賢侄、副賢侄、晉賢侄,咱們走!」

  林長老帶領三名金丹師迅速趕到東面,急沖沖地吆喝著,四周所有的丹師瞬間聚攏在一起,一百多條身影來回飄動,很快就組成一座巨大的劍陣。

  劍陣共有三層,首先是一百多名煉丹師,每二十人為一排,六排合成一個規整的長方形,前面是十名化丹師列成的圓弧形,最前面是四名金丹師,最後面是受傷的丹師和弟子。

  眾人嚴陣以待,全神戒備,一百三十多支長劍齊刷刷地指向天空,密密麻麻,好像是一座劍林,每一支劍尖都閃爍著白光,劍氣縱橫,聲勢浩大,無堅不摧。

  劍陣剛一布完,敵人就飄至陣前。

  林長老大吃一驚,倒吸一口涼氣:「桑公屠?天啦,那人是誰?好深的功力,好濃的殺氣!」

  所有人都是渾身一顫,感到了巨大的威脅,特別是黑皮身上的死氣,許多虛丹師、實丹師心裡發毛、手腳發軟,直打哆嗖,幾乎想放下武器拔腿就跑,未戰就陣勢稍亂,士氣一蹶不振。

  「各位,不要被他們嚇倒。」

  林長老急忙穩定軍心,大喝道:「咱們有這麼多人,還怕什麼?他們只是金丹師而矣,一起干了兩個兔崽子。」

  這一喝使出全力,眾人精神一振,腦袋清醒過來,頓感慚愧不已,一百多人居然被兩人嚇倒,而且己方有八名金丹師在場,禹聶子、林長老更是金丹中期,只要不是面對神仙,修士界任何高手也不在話下。

  他們畢竟都是丹師,轉眼間忘切了恐懼,信心倍增,士氣高漲,異口同聲地吼道:「林長老教訓的是,一起宰了他們。」

  桑公屠停在百十米之外,令人奇怪的是,他既沒有動手,也沒有上前,而是站著一動不動,兩眼金光四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好像是不屑一顧,又像是譏諷,還有一絲詭異、一絲傲氣,似乎面對的不是大批丹師,而是一群螻蟻,自己可以隨時左右他們的死活。

  黑皮躲在桑公屠的身後,矮小的身材被擋得嚴嚴實實,靜悄悄的,身形飄逸不定,雙眼緊閉,氣息稍微收斂,若有若無,彷彿一個沒有生命的影子。

  「屠長老!」

  戰場上還有一名殘敵在垂死掙扎,看到援兵來到,精神一震,狂叫道:「小弟在這兒呢,快來救我!」

  「白日做夢,誰也救不了你,哈哈,桑公擎,去死吧!」禹聶子長笑一聲,靈劍發出「呼呼」輕響,一道劍氣當頭劈下。

  「轟!」

  桑公擎揮劍抵檔,卻聽見一個震耳欲聾的巨響,右臂巨痛,靈劍飛向天空,他踉踉蹌蹌連退數丈,狂吐幾口鮮血,有氣無力地說道:「桑公屠,老子……啊!」一道劍光閃過,腦袋橫飛出去,光禿禿的脖子血流如注。

  對自己人的死亡,桑公屠依然置若罔聞,視而不見,滿臉怪異的笑意,眼皮眨也不眨一下。

  眾人對此驚奇不已,卻不敢有絲毫鬆懈,神經繃得緊緊的,個個全神貫注,死死地盯著來敵,林長老生性謹慎,預感到援敵的危險,卻摸不清他們的意圖,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咱們走,看看來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禹聶子鬆了一口氣,招呼三名金丹師,馬不停蹄地奔向劍陣,準備集中所有力量將桑公屠兩人拿下。

  連戰連捷,一口氣全殲敵人,金丹師們的情緒特別亢奮,對於援敵滿不在乎,份份大笑道:「太好了,又來了兩個死鬼……聶長老,今天是咱們黃道吉日,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肅清最後的殘敵,己方毫髮無損,林長老心中稍安,沉聲說道:「聶兄,好像有些不對勁,他們的行為太古怪了。」

  禹聶子目不轉睛地看著桑公屠,若有所思,微微點頭:「林長老的意思是……」

  林長老眉頭緊皺,甚為憂慮:「他似乎有恃無恐,又像在等待著什麼,你看咱們怎麼辦?」

  禹聶子擺擺手,沉吟片刻,對著桑公屠冷冷地說道:「屠長老,久違了!」

  桑公屠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轉過頭來,桀桀笑道:「打完了?」

  「屠長老,咱們是老朋友了,當年在北疆連續三次都沒分出勝負,禹某深感遺憾。」

  禹聶子一愣,拱了拱手:「選日不如撞日,今夜月明風高,是個殺人的好天氣,不如在此作一個了斷,你看如何?」

  「就憑你?」

  桑公屠斜視著他,陰陰一笑:「你的那點底細,老子瞭解得一清而楚,嘿嘿,老子現在沒興趣親自動手,不僅對你,對其他人也是無此,桀桀,既然你們打完了,下面就輪到咱們大開殺戒。」

  他的口氣極大,囂張之極,不可一世,眾人都怒火三丈,躍躍欲試,禹聶子舉起手來,制止劍陣騷動,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加強戒備。

  不過,他自己卻面色凝重,緩緩地說道:

  「屠長老,禹某也知道你有幾斤幾兩,哼,大話說多了會閃著舌頭,有什麼花招拿出來吧,呵呵,不就是後面的那個金丹師嗎?禹某等著。」說著向左右使了個眼色。

  林長老等七個金丹師心領神會,身形轉動,瞬間站成一個圓陣,可攻可守,堅不可摧。

  「好啊,禹長老豪氣沖天,老子一向敬佩得很,嘿嘿,不要急,等會兒讓你們哭個夠,一個都跑不掉。」

  桑公屠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揮了揮手,輕叫道:「黑奴何在?」

  黑皮飄然而出,先向桑公屠一躬到底,然後站在陣前,兩眼金光四射,轉眼間,耀眼的金光籠罩著整個腦袋,全身又出現了濃濃死氣,另外七名金丹師心中暗驚。

  「丹人!」

  禹聶子臉色劇變,右手指著黑皮,聲音非常顫抖:「你……你是丹人?」

  林長老也是驚駭失色,握著靈劍的右手不停地顫抖,其他金丹師更是嚇得魂不附體,不知所措。

  「什麼是丹人?」

  陳凡一頭霧水,他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可是看到禹聶子如此恐慌,驚訝中又感到十分奇怪,俗話說:「好漢難敵雙拳。」他們八個金丹師聯手,對付一個金丹後期不在話下,即便是玉清子在此也無可奈何,禹聶子到底害怕什麼?難道丹人已經超出了金丹範疇?

  不由思忖道:「無用置疑,黑皮被桑公世家做了手腳,難道他就是所謂的丹人?也是桑公千虹最後的底牌?甚至於是反敗為勝、扭轉乾坤的絕招?」

  黑皮一掃四周,目光有如利箭,沒有絲毫生氣,好像一隻嗜血的野獸,不含任何人類感情,腦袋金光大盛,濃密的死氣在週身繚繞,瀰漫了方圓百米範圍。

  眾人心中一寒,「當當」一陣脆響,十幾個虛丹師受不了他的死氣,雙手一抖,兵器掉在地上,在寂靜的黑夜中傳出很遠,大家更是為之一顫,禹聶子、林長老不敢直視,就連桑公屠也連退數丈,避其鋒芒。

  陰冷的月光灑落大地,寒風嗖嗖呼嘯而過,草原上鬼影重重,天際間空曠無比,戰場上的氣氛極其詭異,死一般的寂靜。彷彿身處無邊的鬼域,每個人都覺絲絲寒氣入體,手腳冰涼,不由其來的,心生恐懼。

  「害怕了?哈哈,丹人一出,天下無敵,想活命就投降吧,否則殺無赦!」桑公屠狂笑不已,話中充滿了濃濃的殺氣。

  林長老一動不動,神色木然,似乎在拚命地想著什麼。

  禹聶子看了林長老一眼,喃喃道:「他們已經成功了,天啦,竟然搶先一步。」顯然對丹人的威力瞭如指掌。

  「禹聶子!」

  桑公屠大喝一聲。

  禹聶子毅然抬起頭來,語氣極為陰冷,緩緩地說道:「屠長老有何指教?」

  「老子與你鬥過三場,雖然沒有沾到便宜,但是老子敬佩你的為人,好,好漢子!」

  話雖說得漂亮,桑公屠的眼中卻沒有絲毫敬意,而是露出一絲得意,慢悠悠地說道:

  「你老子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的這些侄子、侄孫呢?嘿嘿,老子鐵石心腸,殺人如麻,今天卻大發慈悲,準備做一件善事,識相一點,你自行了斷吧,其他人只要放下兵器,老子就饒了他們。」

  「放狗屁!」

  眾人強行壓下心中的懼意,異口同聲地罵道:「狗雜種,呸,什麼鳥丹人,藍荒、玄荒個個都是好漢,寧死不屈。聶長老,他在虛張聲勢,咱們有一百多號人,一起宰了他。」

  「不好,他們上當了,桑公屠在拖延時間,等待後援。」

  就在此時,遠處有兩條身影急馳而來,前面的那人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將另一人拉下三十多里,陳凡心頭一震:「天啦,金丹後期,難道又來了一個丹人?」

  幾乎在同一時間,禹聶子與林長老面面相覷,顯然也感應到了,緊接著是六個金丹初期。

  禹聶子面色一冷,突然放聲大笑:

  「屠長老,你大狂妄了,丹人再厲害也不過是金丹後期,若是來兩個禹某無可奈何,現在卻只有一個,我們這麼多丹師聯手一擊,哈哈,就連神仙也要讓三分。」

  話音剛落,當機立斷猛一揮劍,大叫道:「起!」靈劍脫手而出,飛至半空,劍尖吐出一道強大的劍氣,如同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直襲桑公屠。

  林長老等七個金丹師的反應也不慢,他們齊集在一起,七把靈劍的劍氣瞬間匯合,一道更為強勁的劍氣衝向黑皮。

  「大家上!」其他丹師見戰鬥打響,緊跟著發出劍氣,目標同樣對準黑皮,一百多人匯合在一起,威力無窮。

  「哈哈,聶長老,晚了!」

  桑公屠得意洋洋,一邊大笑著閃出百米,躲過禹聶子的劍氣,一邊喝道:「鹹奴!」

  黑皮身形化著虛影,瞬間躍至半空,躲開了兩道劍氣的擊殺,肩頭的靈劍自動升起,向林長老噴出一道劍氣。

  林長老慌忙抵擋,可是黑皮的身影速度太快,彷彿一個無影無形的鬼魅,在劍氣中來去自如,其他人來不及救援,只聽到一聲巨響,緊接著是短促的慘叫,眼睜睜的看到林長老搖搖欲墜,連吐幾大口血,精神萎靡不振,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時,一條身影已經趕到,不由分說,首先是一記熊熊火焰直奔禹聶子。

  火焰的威力太大,禹聶子不敢正面抵擋,也無從抵禦,心知大事不妙,立即閃出一旁,毫不遲疑地飄然遠去,竭盡全力狂奔,瞬間已在千米之外。

  「堂堂禹長老也逃跑,哈哈,傳出去讓人笑掉大牙。」桑公屠擋住了去路。

  「老子跟你拼了!」禹聶子雙目赤紅,厲吼一聲,劍氣開路,不顧一切地全力向前衝去。

  桑公屠舉起靈劍,化著一片熊熊大火,嘴裡冷哼道:「聶老兒,咱們新帳、舊帳一起算,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閻王爺來了,想躲也躲不掉。」

  「轟!」兩道劍氣猛烈碰撞,桑公屠跌跌蹌蹌退出十幾米,嘴角溢血,一口熱血湧上嗓門,慌忙強行壓下,顯然吃了大虧。

  禹聶子也不好受,身形一滯,全身劇烈震動,氣血翻湧,剛退幾步,卻覺後心一涼,胸口出現一個大窟窿,鮮血像噴泉一般急射而出,整個人衝出百米後,一下子撲倒在地。

  來人擊殺了禹聶子後,沒有做絲毫停留,好像一片烏雲在空中稍一轉彎,瞬間飄至黑皮身邊。

  「天啦,他是鹹乘子。」陳凡暗叫一聲,南疆的丹師所剩無幾,無用置疑,鹹乘子與黑皮的遭遇類似。

  僅僅眨眼功夫,禹聶子與林長老就慘死當場,眾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眼睜睜的看到兩個兇手迎面撲來。

  「大家快逃!」陳師弟反應最快,揮劍吼道:「幾位師兄,咱們先擋住他們。」其他金丹師立即醒悟過來,六支靈劍躍至半空,同時噴出強勁的劍氣,在陣前布下一道厚厚的氣罩,試圖擋住丹人的進攻,為眾人爭取時間。

  後面的丹師一哄而散,不要命的分頭逃跑,速度前所未有的快捷。

  黑皮與鹹乘子化著兩道烈火,好像兩道紅色的閃電射向氣罩。

  「轟!」

  隨著一聲巨響,金丹師們被擊飛,狠狠的甩出百米,落地後一動不動,七孔流血而亡。

  兩個丹人如狼似虎,身形在空中飄舞,奔向逃竄的眾人,每一道金氣閃過,都有幾人倒下,大家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桑公屠滿臉猙獰,看著眼前屠殺的場面,興奮不已:「兔崽子們,還想跑?哈哈,給我統統殺光,一個不留……」

  另一個金丹師已在三十里之外,陳凡心念一動,當即飄至桑公屠身後,射出兩枚玉符,緊接著口唸咒語,一記勁氣直襲他的後心。

  桑公屠根本想不到還有人潛伏在一旁,沒有絲毫防備,玉符正中他的腦袋與胳膊,勁氣刺進後背。

  兩枚玉符同時爆炸,桑公屠頭部、右臂血肉橫飛,胸膛出現一個碗大血洞,五臟六肺粉身碎骨,當場死亡。

  黑皮忽然停止了屠殺,金光漸漸暗淡,目光非常迷惘,四周張望,似乎不知道如何是好。

  「屠老弟!」一條身影飛馳趕到,看到桑公屠的屍體驚呼道:「這是誰幹的?怎麼回事?」渾然金光繚繞,靈劍懸在頭頂,將方圓百米之內籠罩在裡面,神識擴大到極限,搜索兇手。

  此人也是金丹中期,警惕性極高,陳凡知道沒有機會下手,迅速退出數里外,靜靜地伏在地面。

  不一會兒,兩殿兩宮已經全軍覆沒,鹹乘子飄至那人身邊,態度極為恭敬。

  那人的搜索一無所獲,看著靜立不動的黑皮,露出緊張的神情,想了片刻,掏出一支口哨。

  「吱!」哨聲特別尖利,黑皮渾身一顫,煩躁不安,目光閃爍,緊盯著那人,似乎猶豫不決。

  那人不斷吹著口哨,足足過了半刻,黑皮慢慢地向他走去,速度越來越快。

  「黑奴、鹹奴,走!」那人心中一鬆,抱起桑公屠的屍體,吹著口哨飄然而去,黑皮與鹹乘子緊緊跟上。

  陳凡沒有絲毫猶豫,立即遠遠地綴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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