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 仙凡道 作者:仙人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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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ro 2007-12-12 09:48:3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6 201772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5:28
(前傳)第八篇 百草風勁 第十一節 靈芝島(上)
  
  「前輩,夏前輩!」遠處傳來一個輕輕的叫聲。

  陳凡紋絲不動,盤坐在湖邊的巨石上,默默地凝視著眼前的碧波,彷彿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正午的陽光和煦而溫暖,歡快的魚兒不時躍出水面,激起了點點浪花,一圈圈波紋向外擴散,閃爍著無數道金光。

  岸邊的樹枝吐出新芽,青翠欲滴,隨風飄舞,發出陣陣「嘩嘩」的輕響,成群的鳥兒傾巢出動,時而結隊飛舞,時而齊聲歌唱,似乎在慶祝春天的到來。

  眼前湖泊叫靈芝湖,遼闊的水面一望無際,極遠處的山嶺模模糊糊,圍成一座面積龐大的靈芝谷,腳下的島嶼就叫靈芝島,大約有三、四百平方公里,谷中有湖,湖中有島,與落鳳島幾乎一模一樣。

  「夏前輩,您已經在這兒坐了三天了,回去吃點吧!」聲音越來越近,卻越來越小,很快就到了身後。

  不由自主地暗歎一聲:「是啊,已經三天了。」自從來到靈芝島,陳凡始終沉默不語,靜靜地坐在湖邊,百許子也是一聲不吭,立即轉身離去,令人驚訝的是,沒有過多的限制他的行動,甚至於沒有搜身,還派了一名弟子隨身伺候。

  不過,靈芝湖雖然風平浪靜,但是陳凡只剩下化氣初期的功力,根本無法踏水而過,況且谷內外暗藏著許多高手,即便那名弟子也有合氣初期的修為,他是插翅難飛,無路可逃。

  緩緩地轉過頭來,眼前站著一位年輕的修士,大約是三、四十歲,中等身材,皮膚黝黑,憨厚的臉龐上擠滿了笑容,眼中卻閃過一絲疑惑與憂色。

  「好,吃飯去!」陳凡淡然一笑,深吸一口氣,抖了抖身上的塵土,慢慢地站起身來,一躍而下,隨口問道:「道友是許大長老的高徒?如何稱呼?」

  此人恭恭敬敬地說道:「晚輩百全生,是師父的第六個內門弟子。」

  「不簡單,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功力,名師出高徒,看來許大長老授徒有方。」陳凡微微一笑,揮了揮手:「走,老夫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不知道靈芝島上的伙食如何?」

  「晚輩給您帶路!」百全生忙不迭地跑在前面,邊走邊說道:「師父吩咐了,夏前輩在此期間,每頓三葷一素一湯,還有一壇百花酒,保您滿意,嘿嘿,師父在等著您呢!」

  陳凡一愣,隨即笑道:「一人獨食不如兩人同飲,好!好!好!」

  一路上低矮的丘陵連綿不斷,山坡長滿了高大的樹木,夾雜著漫山遍野的花草,五顏六色,色彩斑斕,一派生機勃勃的風光,春意盎然,鋪著鵝卵石的小徑在丘陵中、花草間宛延穿過,時高時低,起伏不定。

  幾分鐘後,兩人來到一座小山頂,樹林中出現一排簡陋又精緻的茅草屋,屋前有一個百十平米的院落,乾淨而空曠,中間擺放著一張白玉桌、兩張青玉凳,當然,最先躍入眼簾的是端坐在凳上的百許子。

  百許子面露喜色,起身拱手:「夏道友,老夫讓弟子準備了幾道好菜,來,來,來,嘗一嘗咱們百草山的特產。」

  陳凡含笑擺手:「許大長老不必如此,在下只是一階下囚而已,何需勞您操心勞神?」

  百許子尷尬片刻,隨即強笑道:「道友誤會了,老夫只是想讓道友在此住上一段時間,一旦事了,道友可任意來去,百草山也隨時恭迎道友。」

  陳凡瞥了他一眼,大模大樣地坐下,敲敲桌面說道:「許大長老,咱們不談這個……來,吃飯,喝酒……全賢侄,上菜,還有那百花酒,老夫要與你師父一醉方休。」

  百全生微一拱手:「請夏前輩稍等片刻,晚輩早已準備妥當。」轉身走向最西面的草門。

  百許子坐在對面,拍手笑道:「夏道友果然心寬如海,老夫佩服,好,老夫生平從不喝酒,今日就破例一次,與夏道友開懷暢飲。」

  四菜一湯,五隻大碗擺滿了小小的桌面,色香味俱全,熱氣騰騰,肉香撲鼻而來,令人垂涎欲滴,百全生斟滿兩隻酒杯,陳凡搖頭說道:「全賢侄,今天不同往日,要喝就喝個痛快,拿兩隻大碗。」

  百全生一怔,不由轉頭看了看師父,百許子微一思索,點頭說道:「去吧,再取一罈酒。」

  陳凡隨手抓起一大塊不知名的野獸的大腿,狠狠地咬了一口,鼓曩著嘴巴不停地顫動,含含糊糊地讚道:「不錯,味道很好……嘿嘿,全賢侄的廚藝了得……來,許大長老,不要客氣,一起吃吧……」

  看著他那狼吞虎嚥的模樣,百許子哭笑不得,匆匆走出草門的百全生更是目瞪口呆,陳凡嚥下最後一塊肉,扔下骨頭,瞥了瞥他倆,揮起長袖抹去嘴唇的油漬,嘿嘿笑道:「不好意思,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老夫早就餓壞了,山野之人,隨便慣了,見笑,見笑。」

  「哈哈!」百許子猛然放聲大笑,大聲叫道:「好,夏老弟不拘小節,豪氣沖天,哈哈,全兒,倒酒!」

  「干!」兩隻大碗「叮」的一聲相撞,兩人一飲而盡,同時哈哈大笑。

  「倒酒!」陳凡將酒碗放在百全生面前,又抓起一隻肉腿,使勁一咬,吃一口,喝一口,還搖頭晃腦地吟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世人皆醉我亦醉……咕咕!……人生得意須盡歡……嗯,好吃!……莫使金樽空對月……」

  一陣風捲殘雲,隨手扔掉剩下的骨頭,放聲大笑道:「哈哈,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真痛快!許大長老,肉確實不錯,只是酒太淡了,不過癮啊……」

  百許子舉著空酒碗,呆呆地看著陳凡狂浪不羈,百全生捧著酒罈,一碗接一碗,一罈酒很快就空空如也。

  瞧了瞧滿桌的殘羹冷炙,陳凡心滿意足地放下酒碗,接過百全生遞來的毛巾,抹抹嘴角的酒漬和滿手的油污,笑瞇瞇地說道:「許大長老,不好意思,肉沒了,只剩一盤素菜,那一罈酒就歸你吧,嘿嘿,男子漢大丈夫,一定要喝光。」

  百許子目光炯炯,盯著他看了片刻,提起另一罈酒舉過頭頂,毫不遲疑地仰頭倒灌,一陣「咕咕」的輕響,不一會兒,翻手倒扣,壇口淌下幾滴清酒,他臉色陀紅,笑容可掬:「怎麼樣?老弟豪爽,老夫也不後於人。」

  「好,不愧是一代宗師,在下佩服!」陳凡鼓掌讚道。

  百許子將酒罈遞給弟子,百全生立即捧來清水,收拾殘局,動作非常麻利,打掃乾淨之後送上兩杯熱茶,然後不見了蹤影。

  清洗完畢,手捧茶杯,兩人相對而坐,但是均低頭喝茶,沉默不語,院內寂靜無聲,微風吹過,樹枝飄來蕩去,留下無數道黑影,搖晃不定。

  過了很久,陳凡悠然自得的放下茶杯,忽然問道:「許大長老,這靈芝島似乎面積很大,難道是你一人獨居?」

  百許子見他神閒氣定,眼中沒有絲毫憂鬱,心中有些驚訝,搖頭說道:「靈芝島是本門的發源地,當年兩位祖師爺就在這裡創建了百草堂,如今共分為五個區域,北面是祖師堂,中間是藥圃,東面是煉丹室,老夫在西面修行,老弟這兒屬於南部,這片地區基本保留著原貌,一直沒有開發。」

  頓了片刻,繼續說道:「老弟請放心,門主今早已經下達了百草令,你還是咱們的貴賓,只要你不出此地,除了全兒送來一日三餐,沒有人敢於來此打攪,也不會使用神識監視。」

  陳凡點了點頭,輕笑道:「難道其它地方都是禁區?在下也不能跨入一步?」

  百許子沉吟不語,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答道:「整個靈芝谷都是本門的禁地,即便是門主、長老也不能隨便進出,只有每年的祭奠日與族人大喜的日子才允許其他人進島拜揭,老弟是踏入靈芝島的第一個外人……嗯,如果道友有興趣的話,平時可以到老夫的居所轉轉,那裡有一些書籍,道友可隨便翻閱。」

  「在下深感榮幸,謝謝許大長老。」陳凡舒展了一下四肢,歪著腦袋,似笑非笑道:「祖師堂,顧名思義,應該供奉著貴門祖師爺的靈位,在下對兩位前輩高人仰慕已久,不知能否前去瞻仰、拜揭?」

  百許子怔了怔,似乎非常為難,閉目沉思,想了很長時間方才咬牙說道:「好,老弟不是俗人,既然有此心意,老夫也無法拒絕,否則就顯得太過小氣,不過,祖師堂雖說沒有任何機密,但它是本門的聖地,望道友能夠遵守其中的規矩,不然……」

  「許大長老請放心!」陳凡挺直了腰桿,神色變得極為肅然,拱手說道:「在下雖然不知禮數,但也懂得尊師重道,兩位老人家不僅煉術高超,更重要的是身懷仁義之心,一生救人無數,萬家生佛,恩澤厚土,功在千秋,在下是修士界的一個份子,做為晚生後輩,只有發自內心的傾慕之情,豈敢有絲毫褻瀆之意。」

  百許子見他一臉嚴肅,語氣極為誠懇,不禁為之動容,也跟著拱手說道:「老弟乃當代高人,品格高雅,老夫相信你的誠意,從現在起,老弟可隨意進出祖師堂。」

  「謝謝許大長老!」陳凡眨了眨眼睛,嘻笑道:「在下若想出去,決不會利用祖師堂,呵呵,只有從其它方面想辦法。」

  百許子一愣,目不轉睛地定著他看了一會,見陳凡滿臉疲懶之色,似乎在開玩笑,又像一本正經,頓時疑神疑鬼,吶吶地說道:「夏道友,你莫不是……?」

  陳凡翹起了二郎腿,慢悠悠地晃來晃去,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瞇著雙眼,搖頭晃腦,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不屑地說道:「許大長老,怎麼?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如果在下信誓旦旦,說自己沒有任何出島的想法,一輩子安心在此度過餘生,你能相信嗎?」

  百許子神色不定,手捻長鬚,沉思默想,過了片刻,猛的拍手叫道:「夏道友高明,哈哈,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好,如果你在一個月內能夠安然走出靈芝谷,無論從前發生什麼事,全部作罷,老夫承擔一切後果。」

  陳凡精神一振,豎起了大拇指:「許大長老爽快!呵呵,在下可以保證,決不會利用祖師堂,也不會使用任何見不得光的手段,若是在下違背此言,任由貴門處置。」

  百許子點點頭:「一言為定,老夫剛才的承諾也照樣生效。」

  陳凡喜不自禁,「騰」的一下站起身來:「許大長老一言九鼎,在下佩服,嘿嘿,今後全賢侄也不要送飯了,在下自己解決,對,送幾十罈酒,再來點調料,哈哈,生也罷,死也罷,世事皆如過往煙雲,有酒有肉便無憂。」

  百許子滿臉疑惑:「全兒不來,夏道友如何吃飯?」

  陳凡隨手扯下髮髻,頓時披頭散髮,雙手齊舞,仰頭大笑:「明月清風,賽過豪堂,山野萬物,天生佳餚,在下逍遙萬里,雲遊厚土,笑傲山川,風餐露宿,照樣過得有滋有味,許大長老位高權重、養尊處優,莫非已經忘卻了修士的本份、先民的本能?哈哈,在下一向隨心所欲,哪一天興之所及,也許會拆了這座茅草屋,也許會一把火燒了這裡的一切,也許會邀請島上的道友來此狂飲、高歌。」

  百許子面紅耳赤,見他似乎有些瘋瘋顛顛,當即起身,拱手說道:「夏道友的要求,老夫一一照辦,先告辭了。」毫不猶豫地飄然而去。

  看了看他遠去的背影,陳凡轉而向湖邊走去,嘴裡哼著小調,他不走小徑,而是翻越一座座丘陵、穿過茂密的樹林、腳踏鮮艷的花草,時而衝著飛鳥大喝一聲,時而追逐一路閃過的野兔。

  依然坐在那塊巨石上,依然凝視著湖水,依然紋絲不動,依然像一尊石像,天不變、地不邊、水不變、湖不變,人不變,時間倒流至半個時辰之前,只有散落的長髮在隨風飄蕩。

  不知不覺中,夕陽西下,天色漸暗,四周灰朦朦的一片,寒風四起,點點露珠如同細雨般飄蕩,濕潤了頭髮、浸透了長袍,絲絲寒氣鑽入心頭。

  不知何時,一輪細彎的月牙掛在天邊,千萬顆星星在閃爍,或亮或暗,或白或黃,天際間似乎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銀,靈芝湖裡彷彿灑下來下了無數碎銀。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咚!」一顆碎石擊中水中的彎月,波起月散,化著無數隨銀。

  不一會兒,波去月聚,一如從前,似乎什麼也沒有改變,月還是那個月,水還是那個水,湖還是那個湖。

  「此月非彼月,月是故鄉明,此水非彼水,水是故鄉甜。」

  拭去眼角的淚水,陳凡毅然起身,緩緩地返回茅屋。

  院落裡異常昏暗,只有茂密的數枝間灑下點點月光,靜靜地坐在玉凳上,屁股下潮濕冰涼,陳凡打了個寒顫,立馬清醒過來,沉思片刻,隨即從懷中掏出一隻玉盒。

  玉盒由一整塊極品暖玉雕刻而成,青翠欲滴,呈正方形,長寬高都有一寸左右,表面光滑如鏡,沒有任何裝飾,陳凡輕歎一聲:「草兄,父母之心,至情至性,我能理解。」

  慢慢地打開玉盒,陳凡一愣,裡面有一隻拇指大小的小玉球,模樣非常奇特,半白半黑,但黑白相互交錯,完全是一個立體陰陽圖,栩栩如生,就連兩隻陰陽魚眼也是清晰可見。

  「草飛子既然如此慎重,這是什麼寶貝?」陳凡迷惑不解,將玉球放在手心,黑色的一半有些清涼,白色的帶有一絲暖意,手感綿軟,兩指一捏卻紋絲不動。

  「陰陽玉球?到底有什麼作用?」撫摸著怪球,陳凡陷入沉思:「難道是修行靈藥?不對,它明明是一塊玉,否則草飛子自己就會服用……難道它可以增長功力?」

  緊揣著玉球微一運氣,沒有絲毫異動,想了一會,身形一閃,躍上樹頂,將它置於月光之下,許久之後,發現玉球好像變成了稠密的液體,在緩慢的流動,似乎已經黑白不分,仔細一看,黑白依舊分明,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

  陳凡哈哈大笑:「天造地化,奇珍異寶,數不勝數。草兄,你知道它是什麼嗎?哈哈,也許你也是茫然不知?有點意思……嗯,先收起來再說,好,謝謝了!」

  重新將玉盒納入懷中,陳凡回到地面,走進西側的草屋,裡面堆滿了上百壇百花酒,心中暗笑:「百許子,看來你真的希望我沉醉於酒鄉,有點意思。」

  陳凡猛灌幾大口酒,然後一手拎著一隻酒罈,搖搖晃晃的向島內走去,鼻子裡哼著小調,含糊不清,不成音律,時而尖叫,時而高吟。

  此時,月牙已經升至頭頂,夜深人靜,過了幾里地,丘陵頂部逐漸出現一些大型建築,彷彿一隻隻沉睡的巨獸,陰暗的樹林來回晃動,發出一陣陣「嘩啦啦」的輕響,也許所有人都已經進入夢鄉。

  經過一座山腳,一個身影從黑暗中閃出,大喝道:「誰?站住!」

  「人生多愁,有酒無憂。」陳凡高歌幾句,醉意朦朧,踏著斜步,顫抖著右手舉起酒罈遞過去,忽然打了個踉蹌,噴出一股酒氣:「小兄弟,來,來,來,喝一口,解萬愁,咱們倆同飲同醉……來,來,來,不要走……」

  那人連忙閃出數丈,躲開撲面而來的酒氣,捂著鼻子說道:「原來是夏前輩,現在已經是深更半夜,您老人家怎麼還不休息?」

  陳凡半躺在地上,狠狠地倒灌一大口,瞥了他一眼,連打幾個飽嗝,斷斷續續地說道:「你……你是誰?……哈哈,你是許……許大長老?……對,你就是百許子……我正找……找你喝……喝酒……來,咱們再……再喝……還是每人一……一壇……不……許耍賴……」

  那人傻愣愣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說道:「弟子百卜生,師父正在靜室調息,您……」

  「什麼?你……你不是百……百許子?」陳凡艱難地爬起來,眼睛通紅,大聲吼叫道:「百許子……出來……快出來,我帶酒……來了,咱們倆喝個痛……痛快……」

  吼了一會,百卜生早已不見蹤影,陳凡四周張望,氣急敗壞地喊道:「百許子,老子請你喝酒,怎麼躲起來了?……不夠意思,男子漢大丈夫,連酒也不敢喝……好,你不陪老子喝,老子到祖師堂告狀……哈哈,問問兩位祖師爺,這麼多徒子徒孫誰能陪我喝酒……哈哈,老子走也……」

  東倒西歪,邊喝邊唱,一路通暢無阻,半個時辰之後,前面隱隱約約飄來一個歌聲:「黃花配牡丹,香菊加青針,蘑菇與黃瓜,牛筋和紫塵,哈哈,八藥合一,成了,哈哈,天下第一靈丹……桑柳子、水蓮子、赤霞子,三子同歸,嗚,嗚,我的媽呀,天下大亂,生靈荼炭……天生我才必有用,老子生來傲四方,哈哈,老子厚土第一,來年橫行瀛洲,哈哈,仙境人間任我行……」

  與其說它是歌聲,還不如說是嚎叫,無音無律,刺耳難聽,瘋瘋顛顛,其中還夾雜著掌聲,時而興奮,時而悲痛,時而尖叫,時而大哭,迴盪在寂靜的夜空中,陰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5:29
(前傳)第八篇 百草風勁 第十一節 靈芝島(下)
  
  歌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陳凡心中微微一顫,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小調也變得越來越低,沿著小徑,搖搖晃晃的繞過一座丘陵,忽然停下了腳步,半靠在山坡腳下的一顆樹幹旁,睜開醉意朦朧的雙眼,嘴巴張得老大。

  遠處出現一座大型建築,好像是一座宮殿,又像是一座廟宇,高大的圓頂、寬闊的方門、十幾根又粗又高的石柱聳立在兩側,東西延綿兩、三百米,牆體是用一塊塊白色的、巨大的玉石砌成,既凝重又厚實,既粗獷又雄偉,既豪華又壯麗,天際間月光朦朧,更顯其晶瑩剔透,似乎籠罩著一層柔和而聖潔的白光。

  建築前還有一座巨型廣場,面積不下於五、六萬平米,地面鋪滿了無數塊青玉板,每一塊都是一米見方,整個廣場彷彿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青霧,空曠而幽遠,神秘而詭異。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是,廣場中間有一個身影,他好像坐在地上,四周青霧翻滾,仰頭面對著天上的彎月,上身劇烈扭動,雙手舉過頭頂不停的揮舞,散披的長髮來回飄揚。

  他正在嚎歌道:「明月照我心,神仙在心頭,好好好……來來來……天靈靈、地靈靈,各路大仙,快快下凡來……」

  嚎了一會,「咚」的一聲向後一仰,平躺在地,雙手捂面,滿地打滾,狂叫道:「老子天下無敵,誰敢不聽老子的命令?哈哈,老子要殺了你們,扒你們的皮、抽你們的筋……」

  狂叫良久,猛的一躍而起,揮動著拳頭,赤著雙腳,滿廣場來回跑動,邊跑邊說:「老子煉術天下第一,哼哼,續命丸、凝神丹、氣元丹,哼哼,它們統統都是垃圾,哈哈,百許子、百草子,你們都是混蛋,都是蠢才,哈哈,老子已經煉出了仙丹,哈哈,天下第一神丹,哼哼,老子很快就要成仙了……」

  陳凡見此人衣裳襤褸,蓬頭垢面,破舊不堪的長袍幾乎撕成了一塊塊布條,渾身都是灰塵、油污,心中暗道:「原來是一個瘋子,奇怪,祖師堂是百草堂的聖地,怎麼會有一個瘋子?」

  隨手折下一根粗短的樹枝,搖搖晃晃地走到廣場邊緣,陳凡半躺在一塊巨石上,頭枕枝幹,翹起了二郎腿,痛飲一大口酒,大聲高唱道:「人是老的辣、酒是陳的香……好酒!……哈哈,每天三罈酒,神仙也不做,時時醉夢鄉,無憂又無愁……」

  剛聽到歌聲,瘋子就靜了下來,傻愣愣的盯著遠處的陳凡,一動不動,目光昏亂,迷糊不清,歌聲一停下,轉身重新開始奔跑,仍然大喊道:「老子的仙丹煉成了,哈哈,老子成仙了。」接著在廣場中翻起了跟頭,邊翻邊叫道:「天靈靈,地靈靈,熬……瀛洲仙界,老子來了,各路神仙,快來見駕……」

  陳凡舉起酒罈倒灌一口,將空酒罈隨手扔向山坡,正好砸在石頭上,發出「咣」的一聲巨響,瘋子竦然一驚,迅速跑到陳凡面前,大喝道:「你是哪路神仙?沒看到老子駕臨仙界?哼,快給老子跪下,否則老子宰了你……」

  陳凡看也不看他一眼,開啟另一罈酒,又是猛灌一口,斷斷續續的唱道:「酒中做神仙,天地任逍遙,酒肉穿腸過,萬事皆罷休,好酒,好酒,哈哈,百許子的酒真不錯,哈哈,老兄,好酒啊……」張嘴一吐,一道殘酒噴向瘋子的面門。

  瘋子感到一股濃密的酒氣撲面而來,舉起骯髒的右手抹去臉上的酒滴,伸出舌頭舔了舔,猛的尖叫道:「天啦,這是仙酒,香,真香,哈哈,快給老子喝。」立即猛撲過去。

  陳凡身形一閃,瘋子撲倒在石頭上,勃然大怒道:「這是我的酒,***,快把酒給我。」緊接著又撲了過去。

  陳凡連閃幾下,最後躍至一棵大樹的半腰,兩腿勾著樹幹,上身懸在半空,斜著眼睛瞥了他一眼,邊喝邊說:「這是老子的酒,誰也不給,咕咕……哈哈,好酒。」

  瘋子沒有任何修為,使勁搖晃著樹幹,卻是紋絲不動,眼睜睜地看到陳凡一口接一口地喝著美酒,「蹬」的一聲坐在地上,捶胸頓足,嚎啕大哭道:「我的酒啊,嗚,嗚,把酒給我,我要我的酒……」

  陳凡打了個酒嗝,晃動著酒罈:「喂,老兄,想不想喝?」

  瘋子一下子蹦了起來,仰頭大叫道:「想,快給我,哇……」一口酒從天而降,正好淌到他嘴裡。

  瘋子閉上眼睛,美美地品嚐其中的滋味,過了片刻又張開了嘴巴,一道酒自動的落到裡面,他滿臉喜悅,似乎在享受從未有過的快樂。

  陳凡自己喝一口,給瘋子倒一口,半刻鐘之後,晃了晃酒罈,空空如也,不由放聲狂笑:「沒了,`沒了,空了,空了,哈哈,老兄,對不起了,老子走也……」酒罈扔向瘋子,憑空翻了一個筋頭,搖搖晃晃的落在數丈之外,頭也不回的向南走去,身後傳來瘋子的嚎哭聲:「我的酒,嗚,嗚……」

  一路哼著不知名的小調,無音無律,邁著醉步,踉踉蹌蹌的穿過丘陵,陳凡回到了湖邊,橫躺在巨石上,暗中掏出一枚飛昇丹,小心翼翼地刮下一點點粉末納入口中。

  迅速收回飛昇丹,低吟幾句:「明月高懸,照亮我心,醉臥天地,賽過神仙。」聲音越來越低,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嘰嘰!」一群小鳥齊歌齊舞,將陳凡從睡夢中驚醒,慢慢地睜開眼睛,卻見紅彤彤的太陽已經升出東方,天空一片湛藍,萬里無雲,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

  深吸一口氣,但覺神清氣爽,腦袋極為清醒,夜裡的酒氣早已不見蹤影,隱隱感到體內似乎有微妙的變化,仔細察看了很長時間,卻沒有任何發現,功力也是依然如故,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也許是幻覺!」不由自主地搖搖頭,懶洋洋的爬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露珠,躍下巨石,晃悠悠地向草屋走去,經過一座丘陵時停下了腳步,突然拔出背後的寶劍,順手向後一甩,隨著一個「吱吱」的輕響聲,一隻路過的野兔應聲而倒。

  掂了掂手中的野兔,陳凡點頭笑道:「還挺肥,不錯,夠吃一天,呵呵,看來這裡是野生動物的天堂,可惜沒有老虎這樣的大型野獸。」

  回到院落,看了看四周的樹林,劍光連閃,大量樹枝「簌簌」落下,很快就堆滿了一地,先在院中架起了篝火,然後走進西側的草屋,陳凡翻出數十瓶調料,笑嘻嘻地說道:「嘿嘿,品種不少,百許子,謝啦!」

  陳凡盤坐在地上,一邊喝著美酒,一邊咬著香噴噴的兔肉,旺盛的火苗「叭叭」作響,濕透的長袍很快就被烤乾,全身暖洋洋的,心情特別舒暢。

  不一會兒,放下半罈酒,拍拍肚皮,陳凡心滿意足地躺在地面,享受著越來越溫暖的陽光,忽然眼珠一轉,輕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呵呵,百許子,老子給你送點兔肉。」

  左手拎著吃剩的一半野兔,右手提著一隻酒罈,陳凡搖頭晃腦著哼著小調,慢悠悠的向島西走去,所過之處看不到一個人影,靈芝島上似乎荒無人煙,但他知道只要一出南部地區,有一雙眼睛始終在暗中盯著自己。

  經過十幾座丘陵,前面出現一座兩、三百米的小山,山上的樹林異常茂密,頂部隱隱約約露出一角屋簷,陳凡大叫道:「許大長老,快來,快來,我這兒有酒有肉,咱們一起喝幾杯。」

  山腳閃出一個身影,拱手說道:「夏前輩,晚輩有禮了!」

  陳凡瞇著眼睛看著他,樂呵呵的說道:「原來是全賢侄,哈哈,你師父在不在?」

  百全生恭恭敬敬地說道:「您來得正好,師父剛調息完畢,現在屋裡看書。」

  「太好了!」陳凡喜不自禁,晃了晃手中的酒肉,得意洋洋:「老夫打了一隻野兔,一個人吃太無聊,呵呵,有肉同吃,有酒同喝,有福同享,今天再痛快一次。」

  百全生怔了怔,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表情,撓了撓頭髮,顯得很不自在,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對了,晚輩想起來了,師父好……好像剛出去,到藥……藥圃觀察那裡的幼苗……您……您還是回去吧……」

  陳凡眉頭一揚,似笑非笑:「全賢侄,做人要誠實,撒謊可不是好孩子,嘿嘿,聽說許大長老授徒非常嚴格,若是他知道你今天的行為,絕對不會輕饒。」自顧自的向山頂走去。

  「前輩,您……」百全生面紅耳赤,想攔住他,又猶豫不決。

  陳凡轉頭瞥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說道:「全賢侄,你師父可是有承諾在先,難道你想違抗師命?哈哈,你忙自己的事吧,老夫不為別的,就是找你師父喝酒。」

  「許大長老,酒來了,肉來了,咱們還是一醉方休。」一路喊到山頂,眼前是一座三、四百平米的院落,中間也有一張白玉桌、兩隻白玉凳,北面十幾間茅草屋連成一排,陳凡大笑道:「許大長老,你是個小氣鬼,哈哈,自己一人獨佔這麼大的地方,卻讓在下住那個破屋……」

  院中空無一人,屋內也沒有任何動靜,百全生一直尾隨其後,小聲地說道:「夏前輩,師父確實不在,您還是回……」

  「嘿嘿,想躲著我,沒門。」陳凡暗自一笑,舉起手裡的酒罈與兔肉,狠狠地頓在院中的桌面,一屁股坐在青玉凳上,翹著二郎腿,老氣橫秋地擺了擺手:「全賢侄,你不要跟著老夫,哼,是不是怕老夫偷這裡的東西?」

  百全生慌忙搖頭:「夏前輩,您千萬不要誤會,您老人家第一次來,晚輩擔心……」

  「行了,不要再說,老夫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陳凡嚕了嚕嘴唇,打開酒罈,招手道:「全賢侄,你師父不在,算他沒有口福,來,咱們倆喝。」

  百全生連退數步,忙不迭地連連搖手:「晚輩不敢,還是您老人家自己喝吧!」

  「嗯,好酒!」陳凡美美地灌了一口,晃動著右腿說道:「賢侄,這裡的環境不錯,比老夫那裡強多了,老夫忍不住要搬過來了,大家住在一起比較熱鬧,呵呵,老夫認為你師父一人太孤單了,你覺得怎麼樣?」

  「這……?」百全生將頭偏向一邊,面色尷尬,不知道如何回答。

  「對了!」陳凡放下酒罈,猛的一拍大腿,大聲說道:「你師父說過,這裡的書老夫可以隨便看,哈哈,老夫正好閒得無聊,挑幾本回去消磨時間。」立即起身向左側的草屋走去。

  「夏前輩……?」百全生脫口叫出。

  「怎麼?不可以?」陳凡臉色一沉,冷冷的說道。

  「可……可以,您隨便看。」百全生心中一跳,連連點頭。

  「這就對了,呵呵,真是個好孩子。」陳凡推開草門,不由得嘖嘖讚道:「好傢伙,這麼多書,看來許大長老博學多才,無所不通。」

  屋內擺放著六、七隻書架,密密麻麻堆滿了書籍,不下於五、六百冊,陳凡一本本的隨便翻閱,更是滿口交讚:「器術、幻術、符術、陣術,好,許大長老六藝皆全,樣樣精通,不愧是首席大長老。」暗地裡卻是不屑一顧,冷笑道:「都是些不入流的東西,哼,百草堂不過如此。」

  百全生寸步不離,目不轉睛地盯著陳凡,神色非常緊張,每拿一本心臟就跳動一下,見他翻過幾頁就放回原地,心中大定。

  僅僅一刻時間,所有的書架全部翻完,陳凡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搖頭說道:「這裡都是六藝秘訣,肯定貴門的不秘之傳,老夫還是不看的好,走吧。」

  回到院內,陳凡想了一會,忽然走進第二間草門,裡面也有六、七隻書架,只是中間多了一隻圃團,看來百許子經常在此鑽研技藝。

  他仍然隨手翻閱,心中一喜,這些都是煉術書籍,雖然大部分是基礎知識,但是每一本都有百許子的詳細註解。

  百全生又緊張起來,卻見他起初的數百本都是一略而過,主要看的是註解,到後來越看越慢,不過還是一目十行,一本書幾分鐘就全部翻完,不禁長舒一口氣,甚至於有些輕視:「這樣看書不僅沒有任何效果,反而會越看越糊塗,也許夏孤子徒有虛名,煉術水平太低。」

  這裡的書籍確實以初級煉術為主,但百草堂的水平天下第一,根本不是赤荒殿所能比擬,就連簡單的藥理也解釋得極為透徹,而且最後面的幾本已經涉及到高級煉術,所以他足足花了兩個多時辰。

  放下最後一本書,陳凡回頭笑道:「全賢侄,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百全生連連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夏前輩客氣了,師父說了,您隨便看,晚輩應該在此伺候。」

  陳凡拍拍他的肩膀,笑瞇瞇地說道:「既然如此,咱們再到隔壁去看看。」

  百全生一愣,只好苦笑道:「您請便。」

  到了第三間草屋,百全生顯得極其輕鬆,因為裡面沒有任何修行類的書籍,只有一百多本雜書,都是厚土的山川地理、人文習俗,還有幾本奇談怪論、礦藏探測開採與寶物鑒定。

  陳凡看了看封面就興趣大減,正欲離開,忽然心中一動,其中一本《異寶奇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此書只有薄薄的一百多頁,隨手一翻,有幾頁與玉器有關,不經意地問道:「全賢侄,老夫帶幾本回去看看,怎麼樣?」

  百全生毫不在意,只是感到非常奇怪:「前輩對它們感興趣?師父雖然辛辛苦苦地將這些孤本收集過來,但是很少有時間看,對,晚輩記得他老人家幾乎沒看過,嘿嘿,您隨便拿吧,只要還回來就行。」

  「老夫還有自知自明,哈哈,那些寶貝最好不要借。」除了那本《異寶奇錄》之外,陳凡又取了兩本書納入懷中,笑著走出屋門,卻見太陽已經開始偏西,不由問道:「全賢侄,你師父什麼時候回來?」

  百全生搖頭說道:「晚輩也不知道,藥圃裡的事很繁雜,也許需要三、五天,也許十天八天,有時一個月也忙不完。」

  「需要這麼久?」陳凡眉頭緊皺,很快就開顏大笑:「百草堂首席大長老,責任重大,日理萬機,可以理解,呵呵,老夫不打攪了。」說完就揚長而去。

  百全生在後叫道:「夏前輩,您的酒和肉?」

  陳凡頭也不回地奔下山坡,邊走邊笑道:「這是老夫的一片心意,留給你師父吧,哈哈,下次一定不會放過他,最起碼要多喝一罈。」

  懷著愉快的心情,陳凡度著方步,慢悠悠的向南走去,眼睛瞇成一條縫隙,時而看看樹枝上的綠芽,時而瞧瞧地上長出新葉的雜草,感受著明媚的春光,昂然的生機。

  數百米之後,忽然停下了腳步,喃喃自語道:「回去也是閒著無聊,還不如去看看祖師堂,對,昨夜離得太遠,今天開開眼界,嘿嘿,拜揭一下兩位前輩。」

  白天的祖師堂更加雄偉,在陽光的照射下,遠遠就能看到它閃爍著無數道金光,圓頂好像鑲嵌著幾顆極品鑽石,光線極其強烈,五彩繽紛,直衝雲霄,耀眼奪目,顯得莊嚴肅穆,更有一種神秘的氣息。

  廣場上依然空無一人,大門足有一丈高,用一塊巨大的整玉雕刻而成,門外站立著兩名合氣期弟子,腰桿挺得筆直,面無表情,彷彿兩尊沒有生命的石像,陳凡神色肅然,抱拳說道:「老夫夏孤子,特來拜揭兩位前輩的靈位,望兩位道友引進。」

  兩人還是沒有一絲笑容,微微拱手:「原來是夏前輩,請梢候。」一人收回雙手,依然站立不動,另一人緩緩的推開沉重的大門,然後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前輩,請跟晚輩進來。」

  跨入大門,陳凡眼前一亮,裡面是一座兩、三千平米的大廳,潔白的圓頂高達十丈,鑲嵌著無數顆夜明珠,發出明亮又柔和的光華,地面鋪著一塊塊翠綠色的玉磚,碩大的空間沒有一根立柱,左右牆壁開著兩扇小門。

  正中有一座三米高的平台,下面擺放著一排蒲團,還有一尊半米高的青玉香爐,上面有兩位老者的塑像,一位發須花白、臉色紅潤、慈眉善目,腰間掛著一隻藥葫蘆,另一位披著滿頭的黑髮,滿臉鬍鬚,闊鼻大眼,威風凜凜,右手拿著一把藥鋤,他們並排坐在一張寬大的太師椅上,好像在含笑看著下面的每一個人,栩栩如生,形象生動。

  陳凡內心中充滿了敬佩之情,慢慢地走到塑像前,跪在一隻蒲團上,連磕三個響頭,雙手微合,兩眼緊閉,心裡默念道:「晚輩夏孤子,心慕兩位前輩已久,前輩身懷仁義之心,挽救千萬生靈,其功德驚天動地,至今恩澤厚土,八萬年來無人能及,稱之為聖人當之無愧,晚輩雖說無德無能,卻不敢獨善其身,決心以兩位前輩為榜樣,造福天下蒼生。」

  靜跪片刻,陳凡睜開眼睛,轉頭說道:「小兄弟,老夫沒有帶任何祭品,就給兩位前輩敬兩柱香吧!」

  那弟子點點頭,輕聲叫道:「靈叔,快給貴客送兩柱香!」

  不一會兒,左門走出一位老者,手捧兩柱香慢慢地來到陳凡面前,跪在另一隻蒲團上,將香舉過頭頂,恭恭敬敬地說道:「請!」

  陳凡點上香,又磕了三個響頭,將它們插在香爐裡,起身作一長揖:「謝謝!」

  那老者也站了起來,拱手說道:「貴客心誠,必有後福。」

  陳凡見那人面色憔悴,藍色的長袍洗得發白,一頭長髮披在腰間,眉目間似乎有些呆滯,心中一動:「不對,怎麼有些面熟?他就是那個瘋子。」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5:29
(前傳)第八篇 百草風勁 第十二節 百靈子(上)
  
  陳凡心念急轉,表面上卻不動聲色,若無其事地看了瘋子幾眼,先是抱拳回禮:「多謝道友吉言!」緊接著轉移視線,向那名弟子問道:「小兄弟如何稱呼?」

  那弟子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似乎頗感自豪,拱手答道:「不敢,晚輩草丁生,現為祖師堂守衛,失禮之處還望前輩見諒!」

  陳凡略一點頭,環顧四周,不經意的繼續問道:「丁賢侄,祖師堂是貴門的聖地,聽說貴門的每對新人結婚前都要到此拜揭,不知是隨時都可以來,還是固定在某一個的日期?」

  那弟子微微一笑:「回前輩,新人拜揭也有一定的規矩,只能在每月的月圓那一天,太陽出山前進島,在此沐浴更衣,素衣素食,門主祝福,男女同時上香拜揭,在祖師爺靈位前跪地祈禱,直到太陽落山後才能出島,一般都是數十對結伴而來,最多時達到上百對,前輩若想看看那場面,十八天後可前來觀禮。」

  「好,百草堂的習俗與眾不同,老夫正想開開眼界。」陳凡連連點頭,又跪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響頭,合十說道:「兩位前輩,在島期間,晚輩會每天前來拜揭。起身後拱了拱手說道:「給丁賢侄添麻煩了,老夫告辭。」

  草丁生連忙回禮:「夏前輩客氣了,晚輩隨時歡迎……前輩請!」

  「請!」臨出門前,陳凡回頭深深地看了瘋子一眼,拱了拱手:「道友,咱們明日見!」瘋子默默地盯著他一聲不吭,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異色,瞬間又迷糊不清,似乎在全神貫注,又像神遊天外,對周圍的一切置若罔聞。

  出了祖師堂,陳凡立即返回自己的居所,嘴裡哼著小調,情緒極高,似乎對拜揭祖師堂非常興奮,暗中卻在沉思默想:「草丁生稱瘋子為靈叔,應該也是守衛靈堂之人,而且輩份較高,毫無疑問,肯定是百草堂的族人,那麼他到底是誰?」

  此時,夕陽開始西下,天際間風起雲湧,通紅的火燒雲越來越盛,彷彿一團團燃燒的火焰,又像盛開著萬朵桃花,山風四起,溫暖中又感絲絲寒氣。

  剛走到湖邊,陳凡突然靈光一閃,喃喃自語道:「我知道了,天啦,他就是百靈子!」在翠雲山避難時,草重生曾經說道,百靈子自視煉術遠遠超過百草子,對門主寶座志在必得,因而反對長老會的決定,以至於被當場拿下,廢除功力後送至祖師堂守靈。

  心中湧起了憐憫之意,陳凡不由暗歎道:「堂堂的煉術大師轉眼間變成一個廢人,唉,足足一百五十年,多麼枯燥無味的漫長歲月,內心中充滿絕望,日夜嚎哭,難怪會瘋瘋顛顛,其實他的心志已經算是超人一等,若是普通人早就鬱悶而亡。」

  靜立良久,天色漸漸陰暗,陳凡默默地想道:「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看來非常有道理,很難說誰對誰錯,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制度,重刑之下必有錯案,嚴規之下必有冤屈,每一個歷史悠久的門派都有其獨到的制度,否則也不會傳承數萬年,一代代門人弟子都作出了極大的犧牲,相對於集體利益,單個人已經無關緊要,桑公世家也是如此,一切都是為了門派的香火薪傳、興旺發達……唉,不想了,還是填一下肚子。」

  在四周轉了一圈,很快就收穫頗豐,兩手提著七、八隻飛鳥、三隻野兔,在湖邊清洗完畢後,興高采烈地回到院內,當即升起了篝火,盤坐在地上開始燒烤。

  旺盛的火苗微微晃動,野味散發出陣陣肉香,陳凡從懷中掏出三本書放在兩腿間,一手抓著兔腿使勁大啃,另一隻手悠然自得的翻閱《異寶奇錄》,不一會兒,他就被裡面的內容所吸引。

  此書講述的不是一般的寶貝,而是世上最稀奇古怪的東西,普通人看了肯定覺得虛無飄渺,或者認為純粹是無稽之談,因為這些寶貝似乎是憑空想像,根本無法查證。

  據書中介紹,天生萬物皆有靈,不僅人類有生命、有智慧,其它無智慧、無生命的物體也有自己的靈性,它們是世上最古怪、最奇異的生命,其中最珍貴、最難求的有「六精、四靈、玲瓏心」十二個種類。

  所謂六精者,即為玉精、金精、石精、土精、木精、水精,四靈就是火靈、冰靈、晶靈、花靈,玲瓏心有兩種,指的是氣心與鑽石心,它們都經過億萬年的演變、進化,經歷過無數劫難,在某種特殊情況下形成了有靈性的生命,萬年難得一見。

  書中的每一頁介紹了一種寶貝,基本上都是語焉不詳,沒有任何圖案,沒有詳細的說明,極少講述它們對人類的用處,有些種類乾脆只提及一個名字,估計著書者也沒有真正見過,也許是道聽途說,不過,陳凡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翻到玉靈時,上面介紹道:「玉有萬種,計有極品、上品、中品、下品、無品五大類,極品者為寶玉,剛柔並濟,花色繁多,能夠有靈者只有十種,最珍貴的是陰陽玉,萬年成形,億年聚靈,此乃玉中之王。」

  「陰陽玉?」陳凡驚喜萬分,立即取出小玉盒,打開之後將玉球放在手心,開心地笑道:「呵呵,原來真是個寶貝,草飛子從哪裡得來這麼貴重的東西?對了,百草山盛產玉石,極品寶玉甚多,應該就是此地的特產,也許他是無意中發現。」

  凝視著手心的陰陽玉,陳凡仔細撫摸,看了又看,沒有感到任何異樣,搖頭笑道:「可惜不知道它的用途,嗯,先放著再說,今後找機會問問其他博學之人。」

  收入懷中後繼續往下翻閱,看到最後一頁時,陳凡頓時僵住了,心臟開始劇烈的跳動:「鑽石心?天啦,難道就是指七彩鑽石心?」

  關於鑽石心只有寥寥幾句:「鑽石心,天生七彩,此乃鑽石之皇,通天徹地,善用者立地成仙。」

  「立地成仙?」陳凡合上書頁,閉目沉思,原本心中就有所懷疑,只是不敢完全確實,現在一下子全明白了,蒼山子為了它奔走地球,其它人也是為了它,肯定是以為蒼山子將它傳給了自己,所以陰魂不散。

  陳凡傻愣愣地坐著,想到了蒼山子那極度興奮的狂笑、以及蒼山門的一夜覆滅,想到了上清宮傾巢出動、雷霆萬擊,想到了桑公千蓮的陰謀詭計,想到了其它虎視眈眈的門派,所有的一切都緣於七彩鑽石心。

  陳凡長歎一口氣:「每個人都有貪婪的一面,即便是清心寡慾的修士也不例外,也許更為強烈,他們的目的就是飛昇仙界,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如此說來,鑽石心一定在百慧生那裡,可是他已經魂歸於天,臨終時並沒有任何交代,唉,也許將成為永遠的迷團。」

  默默地收起三本書,陳凡閉上眼睛,紋絲不動,對厚土的修士界充滿了失望,更多的是憤怒和厭倦,他心裡非常清楚,沒有人會相信鑽石心不在自己手裡,自己是百口難辯,那些所謂的高人肯定會始終糾纏不休,自己一生也不得安寧,財帛動人,利益熏心,面對著巨大的誘惑,很少有人能夠堅持自己的理念,也許就連生死兄弟也會為之心動。

  月牙高懸,群星閃爍,寒風入骨,露珠如雨,四周的樹林也發出「嘩嘩」的輕響,篝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熄滅,陳凡心中異常陰冷,彷彿凍成了一塊萬年寒冰,世間萬物、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陰森詭異。

  他的情緒前所未有的惡劣,心灰意冷,深深的感到前途一片暗淡,自從來到厚土,多年來無休止的奔波、逃亡,面對著形形色色人物、五花八門的陰謀詭計,身心疲憊到極點,幾乎感受不到絲毫溫暖。

  「天下之大,卻無容身之處,哪裡才是我的歸宿?厚土?地球?我只是一個無根的浮萍,隨波逐流,一朵無根的輕絮,隨風飄舞,人生苦短,我只是一個匆匆的過客,也許很快就落入桑公千蓮之手,即便能逃出百草山也會自爆身亡,無論如何,命不久也。」

  許久,許久,陳凡抹去眼角的淚珠,緩緩的站起身來,來到西側的草屋,左手拎起兩壇百花酒,右手提著鳥肉與兔肉,搖搖晃晃地向祖師堂走去。

  他時快時慢,不走大道,而是翻越丘陵,穿過漆黑的樹林,憑著感覺向前奔跑,一路上時而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時而尖叫一聲,時而高聲歌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任何歌詞,只是在隨意發洩心中的鬱悶。

  靈芝島的深夜萬籟俱靜,一聲聲尖叫劃過黑幕,滿含淒涼,迴盪在無邊無際、虛無飄渺的長空,驚醒了無數的飛鳥,那一聲聲小調充滿了濃濃的痛苦,令人心顫,催人淚下,即便是鐵石心腸也會為之動容。

  又哭又笑,淚流滿面,披頭散髮,長袍被一路的樹枝撕得破舊不堪,一些地方露出了骯髒的皮膚,陳凡渾然不顧,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奔下一座丘陵,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廣場的邊緣。

  夜色依然是那麼神秘朦朧,祖師堂依然是那麼雄偉壯觀,廣場依然是那麼空曠寂靜,只看到一個身影在那裡狂舞,一聲聲嚎叫刺人耳目。

  陳凡還是半躺在那塊巨石上,打開一隻酒罈,一面吃肉,一面喝酒,兩眼盯著前面的那條身影,聽著他瘋狂的嚎叫。

  百靈子依然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赤著雙腳,使勁地扭著腰肢,兩手舉過頭頂,握拳揮舞:「老子煉術天下第一,哈哈,這就是仙丹,天靈靈,地靈靈,啊,哈哈,老子成仙了,各路神仙,快來見駕……」

  忽然停下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嗚,嗚,百許子,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百草子,你這個昏蛋,老子煉術天下第一,老子就應該是門主,你們這群蠢才,都是一幫奴才,嗚嗚,老子才是門主,百許子算什麼東西,百草子算什麼東西,統統都是廢物。」

  陳凡感到一絲同病相憐,情不自禁的閉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他瘋狂的模樣,暗自輕歎道:「天地不公,人心險惡,又是一個可憐人,更是可悲,唉,到了這個地步就生不如死,也許他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不由高吟道:「世人皆醉,唯我獨醒,痛苦纏繞心頭,夢醒間,不是我醉還是他醉,不知是我瘋還是他瘋……」

  百靈子哭了很久,緊接著又跳了起來,仰天大吼道:「老子已經得道成仙,哈哈,老子駕臨瀛洲,橫行仙界,各路人馬快快報到,老子要殺回厚土,老子要剷平百草堂,讓你們都永世不得翻身……」

  陳凡提高了聲音:「每頓三斤肉,每天三罈酒,深入醉鄉中,快活無憂愁……」

  歌聲直鑽百靈子的耳膜,他渾身一顫,猛的轉過身來,僵立當場,瞪著陳凡一動不動。

  陳凡倒灌一口,向他噴出一道酒,放聲大笑道:「來來來,我乃酒仙下凡,醉中成仙,醉中飛昇,醉中快活,嘗遍人間美味,哈哈,仙界、凡間任我逍遙……」

  「仙酒。」百靈子狂奔而來,猛撲到陳凡面前,指著他大喝道:「你就是那位酒仙?老子是瀛洲大仙,你只不過是區區小仙,快將仙酒獻上來,否則老子劈了你,讓你重下凡間投胎……」

  、陳凡怒道:「老子是大名鼎鼎的酒仙,成仙已有一千年,你只是剛剛飛昇的小仙而已,怎麼敢在老子面前無禮?」

  百靈子愣了愣,想了一會,揮扎拳頭大喊道:「老子已經成仙一萬年,比你一千年還多,老子就要喝酒……」

  陳凡叫道:「老子是十萬年,比你長十倍。」

  百靈子毫不遲疑地叫道:「老子是一百萬年,哼哼,快把酒給我。」

  陳凡放聲大笑:「老子是一千萬年,哈哈,老子就是酒仙。」

  百靈子撓了撓亂髮,很快就怒目而視:「老子是一億年,哼哼哼,老子是瀛洲仙主,統率天下萬仙,再不給就殺了你,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就的血……」

  陳凡狂喝一口,不屑道:「老子統管宇宙仙主,你這個小小的瀛洲還不放在老子眼裡,哈哈,老子上得仙界,下得凡間,是天下第一大仙……」

  百靈子傻眼了,喃喃自語道:「你是第一大仙,那麼我是什麼?不,我才是天下第一大仙,你是小仙,你是最小的小仙……」

  陳凡晃了晃酒罈,一道美酒衝入他的嘴中,笑嘻嘻地說道:「怎麼樣?你這個小仙,見了大仙怎麼不拜?哈哈,老子這兒有酒有肉,想喝的話就拜我為大仙,否則,哼哼。」

  百靈子添添嘴唇,貪婪地深吸一口氣,聞著撲鼻而來的酒香與肉香,突然跪倒在地,連磕十幾個響頭,大哭道:「大仙在上,小仙有眼無珠,嗚嗚,希望大仙賞賜一點仙酒,從此以後,小仙一切聽從大仙的吩咐,求大仙賞點仙酒吧!」

  「好了,起來吧!」陳凡撕下一塊肉塞在嘴裡,懶洋洋地說道:「本大仙就饒你一次,給,賞你一罈酒。」

  百靈子一下蹦了起來,慌忙搶過陳凡手中的酒,興奮得大叫道:「謝謝大仙!」迫不及待的仰頭倒灌,「咕嚕」幾聲輕響,閉上眼睛享受其中的美妙。

  陳凡又扔給他一隻鳥,指了指地面:「來,不要急,咱們邊喝邊吃。」

  百靈子坐在地上,後背靠著巨石,與陳凡一上一下,狼吞虎嚥的啃著鳥肉,好像從來沒有吃過肉,三口兩口就剩下幾根骨頭,伸出烏黑的右手,可憐巴巴的說道:「大仙,再給小仙賞塊肉吧。」

  陳凡嘻笑道:「好,不過,咱們倆一起喊叫,誰的聲音高誰就吃一塊肉、喝一口酒,怎麼樣?」

  百靈子拍手笑道:「太好了,小仙肯定喊得最高,哈哈,小仙吃的肉最多。」

  「啊!」兩人同時大叫一聲。

  百靈子歡呼跳躍,狂喜道:「我贏了,哈哈,我贏了,沽嚕,啊,好香的仙酒,快給我肉。」

  陳凡扔下一隻兔腿,百靈子一陣狂啃,然後將骨頭隨手扔在遠處,抬頭叫道:「再來。」

  兩人不停地狂叫,不停地大笑,十幾輪之後,互有輸贏,兩罈酒空空如也,就連烤肉也吃得精光。

  陳凡醉意朦朧,「咚咚」滾下巨石,上半身躺在地上,雙腳高高的翹在巨石邊,百靈子學著他的樣子躺在並排。

  「小仙,咱們都是神仙,一起唱神仙歌。」陳凡高聲唱道:「神仙……神仙……哈哈,我們是神仙……我們是神仙……」百靈子也學得有模有樣,兩個醉漢無音無律,怪腔怪調,一同竭盡全力的瘋狂吼叫,一同瘋狂的大笑,一同發洩著。

  「哇!」陳凡吐出一大口污垢,殘肉、酒水什麼都有,全部落在自己身上,百靈子緊跟著也吐了一口,同樣落在衣服上,兩人均置若罔聞,渾然不顧,繼續唱道:「哈哈,仙界凡間最快活……天天有仙酒,天天有仙肉……哈哈,萬年不變,長生不老,法力高強,縱橫天下,逍遙自在……」

  連續翻唱幾遍,他們都感到疲憊不堪,喘著粗氣,聲音越來越小,不一會兒,陳凡忽覺百靈子靜了下來,轉頭一看,心中不由一怔,酒意立即醒了三分,卻見他的眼裡突然變得清澈如水,沒有絲毫瘋狂、迷惘之色,神智好像一下子清醒了。

  百靈子一動不動,眉頭緊鎖,,嘴巴緊閉,凝視著眼前的夜空,緊盯著天上的星星,彷彿在沉思著什麼,不過僅僅持續了幾秒種,他的目光又變得一片迷惘,露出深深的瘋狂。

  陳凡舉起酒罈向巨石砸去,「咣當」一聲脆響,隨即粉身碎骨,百靈子傻笑道:「好玩,好玩。」同樣扔出另一隻,聽到響聲後他樂得狂笑不已。

  笑聲剛停,陳凡滾出數米,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醉容可掬地招手笑道:「小仙,本大仙回去了,回大仙的仙居,哈哈,再見,咱們下次再喝。」

  百靈子慌忙起身,連續幾次都沒有成功,只好爬了過來,大哭道:「大仙不要走,小仙還想喝酒,我要仙酒,快給我仙酒……」

  陳凡踉踉蹌蹌地揚長而去,長笑道:「小仙,大仙要回去釀仙酒……哈哈,大仙回府了,各位仙童快快出門迎接……咚咚咚,鏘鏘鏘,轟轟轟……各路神仙快快迴避,大仙回府了……」身後留下一地骨頭、酒罈碎片,以及哭叫的百靈子,他還在大喊道:「大仙,明天釀好仙酒再來,小仙等著大仙……」

  陳凡一路東倒西歪,嘴裡大聲唱著神仙歌,地面的露水很多,不停地摔著跟頭,跌倒後又爬起來繼續走,足足花了一個時辰方才回到湖邊。

  橫躺在石頭上,陳凡依然哼著小調,暗地裡將手伸入懷中,掐了一點點飛昇丹,忽然張嘴狂吐,噴出一大口污水,手捂嘴巴將丹藥納入口中,似乎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夢鄉。

  這一次的份量比昨夜多了兩、三倍,很快就感到一股洶湧的氣流衝入肺腑,比他目前的功力還要強大,它們在經脈裡橫衝直撞,陳凡疼得死去活來,只有咬緊牙關強行支撐,盡力調動僅有的真氣煉化氣流。

  慢慢的,四周的元氣蜂擁而來,甚至於感到隱隱有絲絲月光進入體內,它們共同運轉,起初相互排斥,漸漸的相互融合。

  慢慢的,陳凡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5:31
(前傳)第八篇 百草風勁 第十二節 百靈子(下)
  
  整個世界白霧茫茫,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上下,沒有前後、沒有左右,感覺不到任何氣息,四周死一般的寂靜,陳凡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許已在無盡的虛空,也許這是一個夢幻世界,好像就連自己也是虛無飄渺,彷彿一縷白霧在自由飄蕩。

  時間已經停滯,空間也已經靜止,陳凡在漫無邊際的飄泊,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也許經歷了億萬年,也許永恆不變,也許只是一瞬間,意識開始模糊,漸漸地,好像已經與白霧完全融為一體,不分彼此,白霧就是自己,自己就是白霧,與這個世界共生共存。

  「嗚!嗷!」突然,天際間傳來陣陣鬼叫聲,轉眼就出現無數條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氣勢洶洶,將陳凡圍得水洩不通。

  身影在白霧中飄舞,頭頂腳下、前後左右,漫山遍野,似乎充斥了整個世界,他們都眼睛通紅,有的身背寶劍,有的手執長刀,有的揮舞著長矛,無論是仙風道骨,還是慈眉善目,此時個個凶神惡煞,渾身殺氣。

  最裡的一圈有些眼熟,左側好像是桑公千虹、桑公柳、桑公井等桑公世家諸人,右側是上清宮的藍雲子、清雲子、丁方子、德天生、德黃生,還有一個女人臉上模糊不清,似乎就是白雲子,後面是百許子、魚長老、慧長老、胡長老等百草堂眾人,前面是藍荒殿、玄荒殿、太清宮、玉清宮以及靈山五門,遠處的身影更是密密麻麻,基本上都是未曾相識。

  所有的身影都射出瘋狂的、貪婪的目光,眼珠紅彤彤的、黃橙橙的、綠油油的,個個張牙舞爪,醜態百出,不停地怒喊狂吼。

  「臭小子,哪裡跑?」

  「這小子跑不掉,哈哈,抓住他!」

  「快快交出七彩鑽石心!」

  「鑽石心就在他身上,不交就將他碎屍萬段。」

  「對,咱們宰了他!」

  無數個聲音同時吼叫,吼聲如雷、刀槍如林、吐沫如雨、目光如電,其狂熱驚天動地、其氣勢地動山搖。

  無數條身影一湧而上,無數種兵器落在他身上,陳凡嚇得魂飛魄散,想張嘴大叫,卻一聲也發不出來,想轉身逃跑,卻是上天無門、入地無縫,感到一陣絕望,不一會兒,自己真的已經粉身碎骨,血肉模糊,變成一團肉醬,很快就化著一縷縷輕煙隨風飄散。

  「啊!」隨著大叫一聲,陳凡突然從惡夢中驚醒,猛的一躍而起,四周張望,發覺自己站在湖邊的巨石上,渾身大汗淋漓,頭痛欲裂,每一寸地方都酸痛不已,軟綿綿的,幾乎是有氣無力。

  一屁股坐在巨石上,陳凡傻楞愣的一動不動,回憶起剛才的惡夢,心神大亂,心臟劇烈的跳動,腦袋一片模糊,似乎無數的身影又在眼前出現,他們仍然在瘋狂的吼叫,瘋狂的砍殺。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東方湧出片片彩霞,燦爛輝煌,清晨的薄霧開始消散,空氣極為清新,地上的青草沾滿了點點露珠,天上的飛鳥早已出巢覓食,一隻隻野兔在荒野中晨跑。

  彩霞越來越盛,太陽露出一個碩大的、紅彤彤的弧線,噴薄出億萬縷陽光,天下萬物生靈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歡呼,慶賀嶄新的一天,慶祝春天的腳步越來越近。

  太陽越升越高,陳凡感到似乎有一絲絲溫暖湧入心頭,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腦袋一片清涼,毫不遲疑地盤坐入定。

  漸漸的,天地元氣蜂擁而來,入體後慢慢化著自身真氣,漸漸的,又開始頭疼難忍,渾身的氣血開始膨脹,彷彿要將自己炸成碎片。

  迅速取出一小片飛昇丹塞入嘴裡,比夜裡多出一倍,很快就化成氣流,如大海波濤一般衝向全身經脈,每一寸都經過洗禮。

  氣流慢慢的被煉化,元氣也不斷湧入,甚至於隱隱中感到一絲絲和煦的陽光也慢慢入體,它們同時在經脈裡運轉,漸漸的融為一體。

  陳凡沒有了意識,沒有了煩惱,沒有了憂愁,沒有了傷感,也沒有歡樂,似乎什麼也不想,完全沉浸於內心世界,全神貫注的享受其中的美妙。

  許久,許久,緩緩地睜開眼睛,全身舒暢無比,神清氣爽,每一個吸細胞都充滿了無窮的活力,唯一感到疑惑的是功力沒有任何增長,緊鎖的五處大穴也依然如故,內丹還是紋絲不動。

  陳凡心裡非常清楚,百許子五人都是化丹後期,功力極其深厚,慧長老的修為相對較淺,但進入化丹後期至少也有五、六十年,比自己從前的功力還要高出一半有餘,最厲害的百許子距離金丹只有一線之差,

  他們都是竭盡全力,其威力驚天動地,若想解開穴道只有兩個方法,一是解鈴還需繫鈴人,五人親自出手,二是借助更加強大的力量,而且要超過五人合力,修士界只有金丹師才有這樣的神通。

  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升至頭頂偏西,湖水閃爍著一道道金色的波紋,四周的樹枝、青草似乎更加翠綠,它們在陽光下呼吸生長,顯示出昂然的春意。

  陳凡收起愁緒,懶洋洋的站起身來跳下巨石,不顧衣衫襤褸,不顧全身骯髒,不顧滿腹飢腸,雙手背在身後,昂首挺胸,緩緩地向北走去。

  一路上翻越丘陵,穿過樹林,仍然看不到一個人影,半個時辰後來到祖師堂。

  守門的還是那兩名弟子,看到他蓬頭垢面,衣袍破破爛爛,上面沾滿了油漬、肉絲、還有大量的泥土,雙手和臉上都是黑乎乎的,其狼狽超乎想像,十米外就能聞到濃濃的臭味,不由眉頭緊皺,草丁生勉勉強強的打了個招呼:「夏前輩,您來了!」

  陳凡瞥了他們一眼,兩人的眼中已經沒了昨日的尊敬,甚至於隱含一絲蔑視與厭惡,淡然一笑:「嗯,老夫說過,既然身在靈芝島,每天必拜兩位老前輩。」

  草丁生打開大門,略一拱手:「夏前輩,您自己跪拜吧,晚輩到門外守候。」緊接著輕叫道:「靈叔,有貴客到,上香!」話音剛落,匆匆轉身出門,右手忍不住摀住鼻子。

  陳凡跪在蒲團上,連磕三個響頭,兩眼微閉,合手禱告:「春去秋來,光陰如梭,在十萬年的歷史中,厚土經歷了無數風雨,也湧現出無數奇人異士、英雄豪傑,但日有陰陽、人有起落,他們曾經輝煌過,也曾經落魄,每一個人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每一個人都留下了自己的軌跡,唯有兩位老前輩的功績永恆不變,光照千古,雖死猶生,永遠活在世人的心裡。」

  睜開眼睛,卻見百靈子步履艱難地向靈台走來,他仍然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長袍,臉無人色、面無表情、目光呆滯,到了陳凡身邊後,「撲通」一聲跪倒在蒲團上,低下腦袋,雙手將兩柱香舉過頭頂,恭恭敬敬地說道:「請貴客上香。」

  凝視著他毫無生氣、蒼老不堪的臉龐,陳凡一陣心酸,忍不住掉下了眼淚,顫抖著雙手接過又長又粗的香柱,哽咽道:「謝謝道友。」

  百靈子的手似乎震動了一下,陳凡抹去眼角的淚珠,點香跪拜,又磕了三個響頭,將香柱插在香爐裡。

  合手默念,兩人均一聲不吭,靜靜的跪在蒲團上,大廳裡寂靜無聲,只有兩股輕煙在四周繚繞,一絲絲謦香撲鼻而來。

  很久之後,陳凡起身說道:「道友,在下告辭了,明天再見。」

  剛剛走了幾步,還沒到大門口,百靈子忽然說道:「道友請留步!」

  陳凡轉身訝然:「道友有何吩咐?」

  百靈子垂下眼皮,合手低頭,輕輕地說道:「道友心誠,每次應該加一倍香!」

  陳凡想了片刻,點頭受教:「在下明白了,謝道友指點!」立即回頭重新跪在蒲團上。

  百靈子緩緩的向側門走去,過了半分鐘,又捧著兩柱香回到靈台前,同樣舉過頭頂。

  陳凡接過香柱,猛的心中一跳,手心多了一個紙團,暗吸一口氣,不動聲色的將其收入袖中。

  再一次點香、禱告,插完香柱,陳凡拱手說道:「謝謝道友!」百靈子依然傻傻的跪在原地,對陳凡的行禮無動於衷,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出了祖師堂,陳凡邁著方步,大模大樣地向南走去,嘴裡哼著小調,搖頭晃腦,得意洋洋,只要看到天上的飛鳥,毫不猶豫地拔劍擊去,看到野兔就緊追不捨,直到空手抓住它們,收穫越來越大,索性砍下一根粗大的樹枝,每打一隻就掛在上面。

  太陽漸漸西下,落日的餘輝照耀著大地,陳凡興高采烈地來到湖邊,五丈長的樹枝上掛滿了小鳥、野兔,密密麻麻,不下於上百隻。

  等到所有的野味清洗完畢,天色已經開始灰暗,陳凡唱著歌曲,興沖沖的直奔小院,因為今天的獵物太多,他一口氣點起五堆大篝火,圍成一個碩大的圓形,佔據了大半個院落,然後取出調料開始燒烤。

  每一隻鳥兔都用兩米長的樹枝串著,陳凡施展身影,在篝火間來回閃動,上百根樹枝同時在火中舞動,上百隻野味在同時燒烤,他忙中偷閒,跳著霹靂舞,瘋狂地扭動著腰肢,使勁甩著長頭,歡快地唱著:「我愛飛鳥、我愛飛鳥,咣咣,唴唴,它們是多麼可愛……我愛野兔,我愛野兔,咣咣,唴唴,它們是多麼活潑……」

  火苗越燒越高,映紅了他的臉龐,眼中閃爍著興奮的神采,肉香越來越盛,很快就飄滿了整個院落,樂得他哈哈大笑,歌聲更加嘹亮。

  不到一刻鐘時間,陳凡停下了腳步,所有的野味都堆在地上,他將玉桌搬到篝火中間,擦去額頭的汗珠,喘氣笑道:「哈哈,今天又是大口吃肉、大壇喝酒,放開肚皮,痛快一場!」

  懶洋洋地躺在桌上,陳凡啃著兔腿,喝著美酒,仰望天邊的月牙,無數的星星在眨著眼睛,傾聽著周圍的篝火發出一陣陣「叭叭」的脆響。

  一邊喝酒,陳凡扔出一根根骨頭,放聲高歌:「美酒天天醉,好肉天天吃,酒肉穿腸過,神仙也不做……咕嚕……啊,好酒,真香……」

  吃飽喝足,陳凡「咚咚」滾下玉桌,踉踉蹌蹌地無法站穩,只好坐在地上,靠著桌背,翹起了二郎腿,閉上眼睛,搖頭晃腦的哼著小調,似睡非睡,過了很長時間,暗中取出那個紙團,攤在手心一看,頓時一怔。

  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小得幾乎看不清楚,陳凡越看越吃驚,這裡面講的都是高級煉術,內容極其深奧,估計是百草堂的最高秘訣。

  不一會兒,陳凡將數千字強記下來,默念數遍,覺得已經完全爛熟於心,藉著給篝火加柴的機會將其燒燬。

  哼了半天小調,陳凡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夢鄉,心裡在思索紙上的煉術,慢慢地開始領悟其中的一些奧妙,但是大部分地方迷惑不解,再回憶草飛子和百許子的書籍,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知道自己以前的底子太薄,記憶的書籍雖多,但沒有機會深入研究,更沒有良師指點,只是圂圇吞棗,並沒有真正理解其中的精髓,而且沒有任何實際煉丹經驗。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陳凡忽然醒來,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慢悠悠的站起身來,左手拎著兩罈酒,右手背著一大串野味向祖師堂走去。

  百靈子還在廣場上瘋狂的跳舞、瘋狂地吼叫,陳凡仍然躺在那塊巨石上,打開酒罈唱著神仙歌:「神仙……神仙……哈哈……我們是神仙……我們是神仙……」

  歌聲迴盪在空曠無邊的黑夜中,百靈子僵立了一會,突然狂奔過來,嘴裡大叫道:「大仙,大仙,快給小仙一壇仙酒,小仙已經等了大仙很長時間……」

  到了巨石下,跪倒在地連磕三個響頭,嚎哭道:「求大仙賞賜,小仙一切聽從大仙的命令……」

  陳凡滾落到地面,將兩腿翹在石頭上,放聲大笑道:「大仙帶了很多仙酒、仙肉,哈哈,咱們還是比誰的聲音高,怎麼樣?」

  百靈子欣喜若狂,拍手傻笑道:「小仙肯定會贏,哈哈,有酒有肉……哈哈,世上只有大仙好,沒有大仙,小仙也活不了……哈哈,小仙來了……」

  兩人還是躺成一排,時而吼叫,時而大笑,你喝我吃,開心不已,到了半夜時份,酒盡肉光,同時砸碎酒罈,接著齊聲高唱神仙歌,雖然醉意十足,無音無調,但他們樂得哈哈大笑。

  聲音越來越低,百靈子忽然沉默不語,目光漸漸轉而清晰,他凝視著天上的月牙,神色異常平靜,沒有痛苦,沒有憂傷,沒有興奮,似乎什麼也沒有想。

  清醒只持續了半分鐘,陳凡發現他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瞬間就開始迷惘,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切又恢復到從前。

  陳凡一躍而起,輕飄飄的笑道:「小仙,本大仙回府了,明日再來……哈哈……大仙回府了,各位仙童快快出門迎駕……咚咚咚,鏘鏘鏘,轟轟轟……各路神仙快快迴避,大仙回府了……」

  百靈子一邊在地上爬著,一邊撕心裂肺地哭叫道:「大仙,小仙等著大仙,小仙天天等大仙……」

  東倒西歪地回到湖邊,橫躺在巨石上,哼了一會小調,漸漸的沒有了聲息,暗中掐下一小片飛昇丹,服下後開始運氣煉化。

  第二天中午,陳凡又從惡夢中醒來,想了片刻,慢慢的走回院中,從地上揀起一隻烤兔、兩隻小鳥,再拎著一壇百草酒,毫不遲疑地奔向百許子的住處。

  遠遠看到百全生站在山腳,陳凡大搖大擺地走上前去,晃晃手中的酒肉,笑嘻嘻地說道:「全賢侄,老夫找你師父喝酒,看看,呵呵,老夫自帶酒肉。」

  百全生的神色仍然是那麼恭敬,只是站得很遠,似乎不敢靠近,他拱手說道:「夏前輩,師父還在藥圃裡,至今沒有回來。」

  陳凡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對,對,對,哈哈,老夫糊塗了,嗯,這樣吧,既然他不回來,老夫自己喝,呵呵,老夫再找幾本書看看。」帶著笑聲爬上山頂。

  百全生沒有跟在後面,而是站在原地不動,看著陳凡的背影,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似乎有憐憫,又有一絲惋惜,喃喃自語道:「好端端的一個前輩高人,唉,距離半瘋已經不遠了。」

  到達百許子的住處,陳凡將酒肉扔在玉桌上,立即走進第二間書房,翻閱裡面的煉術書籍。

  這一次非常有針對性,只尋找與紙團上的內容有關的書籍,很快就抽出其中的十五本,盤坐在地上仔細閱讀。

  書中的內容並不深奧,但百許子的註解極其詳盡,觸類旁通,引經據典,融合了他數百年的經驗,與百靈子的煉術有相通之處,應該說思路基本相同,毫無疑問,兩人都掌握了百草堂八萬年的煉術精華。

  漸漸的,陳凡完全沉浸於煉術世界,很多疑惑一直不得要領,現在是迎刃而解,由衷地佩服百許子與百靈子,他們都是厚土修士界最頂尖的煉術大師,赤荒殿的水平只是小兒科。

  長舒一口氣,陳凡合上最後一本書,發現太陽已經落山,夜幕即將降臨,不由暗笑道:「趕快回去睡一覺,呵呵,晚上還有娛樂活動。」

  光陰如箭,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了,陳凡的生活也越來越有規律。

  傍晚服藥睡覺,夜裡與百靈子狂歡,回去後又服藥睡覺,第二天中午醒來去祖師堂拜揭,下午到百許子住處看書,每一天都是如此。

  身上也越來越骯髒,幾乎成了一個野人,渾身臭氣熏天,草丁生與其他守衛一見到他就忙不迭地跑得老遠,就連百全生也想辦法躲避。

  百靈子每夜都會清醒一會,時間也越來越長,可總是沉默不語,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也許是哀莫大於心死,他已經完全絕望、完全麻木,沒有了喜怒哀樂,沒有了憎恨,沒有了慾望。

  不過,每天到祖師堂拜揭時,百靈子總會塞給陳凡一些煉術秘訣,而且越來越高深,幾乎涉及到煉術的所有方面,包括世所罕見的天材地寶、大量頂級丹藥秘方,甚至於續命丸的煉製,為了領悟這些秘訣,陳凡將百許子的藏書翻得滾瓜爛熟,煉術水平直線上升。

  隨著時間的推移,陳凡心急如焚,因為距離一個月的約定越來越近,雖然每天加大飛昇丹的服用量,可是功力卻沒有絲毫增長,五處大穴依然被死死的封住,內丹紋絲不動。

  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始終沒有再見百許子一面,也許他確實進入藥圃,也許一直避而不見,也許是為了赤荒殿的事外出奔波,四處搜尋兇手,陳凡想了半天也不能肯定,問問百全生,他更是吱吱嗚嗚,不肯正面回答,只好自嘲道:「也許上次的酒灌得太多,他一見到我就害怕,哈哈,看來我的酒量天下無敵。」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頂著越來越熱的太陽,陳凡大搖大擺的來到祖師堂,兩名守衛連連後退,草丁生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扇著空氣,慌忙說道:「夏前輩,您快點進去吧。」

  「謝了!」陳凡對他們的態度毫不在意,忽然回頭笑瞇瞇的問道:「兩位賢侄,如果老夫沒記錯的話,今天好像就是月圓之夜,也就是說,明天會有數十對新人來此拜揭,是不是這樣?」

  「您想觀禮?」兩人傻眼了,看了看陳凡又破又臭的衣衫,草丁生接接巴巴地說道:「前輩,新人拜揭非常嚴……嚴肅,您……您……您是不是應該換……換……」

  陳凡眨了眨眼睛,放聲大笑道:「只是順便問一問,哈哈,放心吧,老夫有自知自明。」自己上前推開大門。

  百靈子捧上數十支香柱,一本小冊子落入陳凡袖中,兩人心照不宣,按照固定的程序敬香、禱告,跪拜,陳凡若無其事的起身,作一長揖:「謝道友!」一枚丹藥悄然塞進百靈子手心。

  百靈子怔了怔,陳凡的聲音極低,飛快地說道:「我需要解藥。」

  百靈子不經意地點了點頭,目光依然呆滯,跪在蒲團上紋絲不動,似乎什麼也沒聽到。

  回到湖邊,陳凡異常興奮,桑公世家儘管花費了千年時間才研製出飛昇丹,但他們的煉術與百草堂相差太遠,憑借百靈子的水平,應該有九成九的把握解開其中的秘密。

  興奮之餘,陳凡躺在巨大石上翻閱那本小冊子,很快就大吃一驚,此書已經仍然記載著煉術,但其內容聞所未聞,思路極其新穎,觀點大膽獨特,完全顛覆了現有的煉術基礎。

  看著,看著,陳凡不禁拍手叫絕,此書肯定是百靈子一生的心血,他已經跳出前人的臼槽,雖然沒有經過實踐,只是憑空想像,可毫無疑問,他開創了一個嶄新的煉術理論。

  「天才!真是天才!」越看下去,陳凡越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小冊子雖然只有薄薄的數十頁,但是他足足看了四、五個時辰,直到月上枝頭,方才翻完最後一頁,默念良久,情不自禁的長歎道:「他確實是個天才,但也是個瘋子,也許天才與瘋子之間只隔著一層紙。」

  將小冊子銷毀後,陳凡匆匆趕到院落內,拎著兩壇百草酒、幾隻鳥兔直奔廣場。

  渾身洋溢著無限的喜悅,無法抑制心中的興奮,歡蹦亂跳,大聲歌唱,絕望之中峰迴路轉,一顆定時炸彈很快就要拆除,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自爆之憂,感覺眼前出現了一線光明,心中充滿了無限希望。

  還是在老地方,兩人一同瘋狂的吼叫,一同喝酒、吃肉,一同嚎叫哭泣,砸完酒罈後又齊聲唱起了神仙歌。

  漸漸的,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小,一同凝視著頭頂那一輪碩大的圓盤。

  漸漸的,百靈子的目光越來越清晰,但是他眼中充滿了無限的悲傷,雖然沒有眼淚,沒有哭泣,但是陳凡受到了強烈的感染,似乎已經進入了他的內心世界,知道了他的一切痛苦,心靈不停的顫抖。

  突然間,百靈子流下了兩滴淚珠,一字一頓地說道:「此藥無解,唯……有……地……心……」聲音越來越模糊,還沒說完就陷入迷惘之中。

  剛聽到前四個字,陳凡一下子傻了,腦袋一片空白,意識已經蕩然無存。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湖邊,不知道是如何進入了夢鄉,不知道何時忽然睜開眼睛,眼前出現一個人影,耳邊傳來一個沉重的聲音:「夏道友,靈侄兒歸天了!」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5:31
(前傳)第八篇 百草風勁 第十三節 百草隱秘
  
  「誰啊?」陳凡還沒有完全從睡夢中清醒,腦袋有些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卻見百許子站在眼前,驚訝道:「原來是許大長老,呵呵,好久不見,稀客,稀客……咦,你怎麼啦?」

  百許子神情充滿了悲傷,臉上掛著淚痕,語氣極為沉痛,輕輕地說道:「靈侄兒歸天了!」

  陳凡一愣,遲疑地問道:「靈侄兒?靈……」

  百許子聲音略顯嘶啞,默默地點頭:「靈侄兒,就是那個瘋子,他……」

  「什麼?」陳凡渾身一顫,「騰」的一聲站了起來,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眼睛睜得像銅鈴一般,顫抖著右手指著百許子,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是說……他……他……他死了?」

  百許子將頭偏向一邊,沉默不語,淚水止不住地向下流,鼻子不停地抽泣。

  「他死了?他死了!!!」

  陳凡的腦袋好像被重重的擊了一拳,眼前直冒金星,感到整個天地似乎都在搖晃,渾身有氣無力,一屁股跌坐在巨石上,喃喃自語道:「死了……他死了……小仙死了……」

  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慢慢的,雙手捂面,放聲痛哭:「他死了……小仙死了……小仙,你怎麼會死了?……」

  哭聲滿含深切的悲傷,滿含真摯的感情,百許子也淒然而泣,渾身顫抖。

  過了許久,陳凡猛的一躍而起,一下子蹦到百許子面前,指著他的鼻子大吼道:「你騙我!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會死,他已經熬了一百五十年,他昨天晚裡還活得好好的,咱們還一起喝酒,咱們還一起唱歌,不可能死,不可能,不可能……」

  百許子的眼睛一片模糊,老淚縱橫,長鬚顫動:「夏道友,靈侄兒真的去了,還在祖師堂放著,你不信……」

  話還未說完,陳凡大叫一聲:「小仙!」風一般的向祖師堂奔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百許子愣了半響,身形一閃,也緊跟其後。

  陳凡瘋狂的奔跑,雙手狂舞,聲嘶力竭地大叫道:「小仙,小仙,大仙來了,你不能死,大仙不允許你死……」

  在這些日子裡,陳凡是度日如年,時時刻刻生活在痛苦與絕望之中,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都經受著巨大的煎熬,只有每晚的狂歡才能找到一絲快樂,這已經成為他最大的精神寄托。

  他們同病相憐,內心中都隱藏著莫大的痛苦,都對前途感帶一片茫然,他們一起瘋狂、一起嚎哭、一起喝酒、一起唱歌,雖然從來沒有互吐心思,但是兩人已經心意相通,都知道對方的內心世界的悲痛。

  在他的心目中,百靈子是親人、是良師、是益友、是知音,在最堅難的時候給了自己堅定的信念、最痛苦的時候給了自己無限的溫暖,在最絕望的時候給了自己一線希望。

  百靈子死了,陳凡心中的支柱轟然倒下,彷彿失去了一位至親之人,失去了一位相處多年的老友、失去了一位能夠理解自己的知音、失去了一位淳淳善誘的長者,從此以後,又一次成為孤魂野鬼,無依無靠,無朋無友、無親如故。

  廣場上還是空無一人,但大門外多了不少弟子,他們看到一個身影從遠處狂奔而來,同時拔出寶劍,堵在門口大喝道:「誰?站住!」

  百許子及時趕到,遠遠的大喝道:「快閃開!」弟子們連忙退後讓道。

  平日空蕩蕩的大廳現在卻人山人海,煙霧繚繞,數百個素衣男女跪在靈台前,他們手舉香柱,低頭閉目,默默地虔誠禱告,廳中鴉雀無聲。

  不顧一切地衝入大廳,陳凡大聲哭喊道:「小仙,小仙,你在哪裡?」

  所有人齊刷刷地抬頭,數百雙眼睛都聚集在他身上,露出奇異的目光,好像看到了一頭從未見過的怪獸。

  「小仙,大仙來了,快出來!」陳凡滿大廳的尋找,不停地呼喚。

  「夏道友!」百許子靜靜地站在身後,指著左側的小門:「他在那兒!」

  「小仙!」陳凡毫不遲疑地衝入小門,猛的停下了腳步,停止了呼喚。

  小門後是一個三、四百平米的小廳,大部分地方是堆積如山的香柱,牆角擺放著一張簡陋的木床,百靈子直挺挺地躺在上面,雙眼微閉,神情安祥,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微笑,身上依然穿著那件破舊的長袍,雖說洗得發白,但是乾乾淨淨,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渾身沒有一點污垢。

  陳凡傻愣愣的站在床邊,凝視著他的遺容,一動不動,腦袋一片空白,什麼也不想,只是傻傻的看著。

  許久,許久,陳凡突然撲倒在他的身上,放聲大哭:「小仙,小仙,大仙來看你了,你快點醒來,快,大仙命令你醒來……」

  使勁搖晃他的屍體,陳凡喊叫道:「快起床,走,咱們倆一起去喝酒吃肉,大仙還有很多仙酒,還有很多仙肉,咱們一輩子也喝不完,一輩子也吃不完,快……」

  百許子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胸前一片濕潤,悲痛欲絕:「夏道友,靈侄兒已經去了,他再也不會喝酒,再也不會吃肉,他……」

  「不,他沒死!」陳凡猛的扭過頭來,衝著他怒吼道:「他不會死,他只是睡著了,很快就會醒來,我們還要一起喝酒唱歌。」一把抱起屍體,奪門而去,嘴裡叫道:「小仙,咱們一起去喝酒,大仙帶你去……」

  大廳中依然鴉雀無聲,不過所有目光都盯著小門,陳凡出來之後忽然聽到三聲驚呼:

  「夏道友……」

  「夏兄……」

  「夏師叔……」

  陳凡轉頭一看,原來是百草子、草飛子與草重生,他們一臉驚駭,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陳凡瞥了他們一眼,面無表情,仍然向大門走去,嘴裡還在說著:「小仙,大仙帶你去喝酒,你快點醒來……」

  草重生失聲叫道:「夏師叔,您怎麼變成……」

  百草子與草飛子的聲音更大,死死地盯著百靈子,尖聲叫道:「靈師弟?你……你……你……靈師弟死了?」

  「住嘴,他沒死!」陳凡猛然回頭,聲嘶力竭的怒吼道:「他只是睡著了,他沒死,他不會死,我要帶他去喝酒……」頭也不回的狂奔而去。

  吼聲依然在廳中迴盪,所有人都愣住了,百草子三人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眼中充滿了憐憫,心中滿含酸痛,草重生忍不住哭出聲來。

  「我們去看看!」百草子率先向大門走去,草飛子父子立即緊跟其後。

  「慢!」後面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

  三人停下了腳步,卻見百許子站在身後,百草子連忙說道:「三叔,夏道友情況有異,咱們必須去……」

  百許子面無表情,搖了搖頭:「再等等!」見三人都感到迷惑不解,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輕歎道:「他快要瘋了!」

  陳凡一路哭喊,踉踉蹌蹌地回到自己的院內,站了一會,小心翼翼地把百靈子的屍體平躺在院落的正中央,跪在一旁整理他的衣衫。

  全神貫注,對身外的一切都渾然不顧。

  動作極其輕柔,似乎稍不留神就會打攪他的美夢。

  每一寸衣袍都理得板板正正,每一個姿勢都仔細擺放,每一根頭髮都梳理得一絲不苟。

  溫柔地輕撫他的遺容,陳凡喃喃自語道:「小仙,好好睡吧,大仙給你烤肉,等你醒來之後,咱們一起吃,今天一定要喝個痛快。」

  緩緩地站起身來,陳凡將白玉桌搬到百靈子的的左面,兩張玉凳放在右側。

  走進草屋內,將所有的野味,不管是已經烤熟、還是尚未清洗的全部堆在凳子上,又拎出一隻隻酒罈,桌面碼成一座三米高的小山。

  陳凡邊搬邊哭道:「小仙,你看看,這裡都是仙酒,足夠咱們好好的喝一頓,還有這麼多仙肉,咱們可以開懷暢飲,你想吃多少都行。」

  擺放完畢後,環顧四周,眼中露出一絲瘋狂。

  突然拔起寶劍,劍光在山頂閃爍,一陣「轟轟」的巨響,所有的大樹應聲而倒,劍光並沒有停歇,樹枝與樹幹很快就變成一根根短小的木材。

  繼續揮舞寶劍,不一會兒,所有的草屋被摧毀,變成了一地茅草。

  轉眼間,整個山頂面目全非,一下子變得光禿禿的,小院的面積頓時擴大了數倍。

  將木材與茅草堆成在一起,以百靈子為中心分為十八墩,每一墩都有五、六丈高。

  用樹枝將一隻隻野味串好,然後點上火種,很快就大火沖天。

  身影在篝火之間飄舞,野味在火光中閃動,木材「叭叭」脆響,一陣陣肉香隨風飄蕩,濃濃的,瀰漫了整個院落。

  每烤完一隻,陳凡就將它倒插在百靈子身邊,不到一刻鐘時間,密密麻麻的插滿了所有的空地,黃燦燦的、油旺旺的,好像是一座肉林。

  烤完之後,陳凡給野味塗上調料,嘴裡哭唱著神仙歌:「神仙,神仙……嗚嗚,我們是神仙,我們是神仙……嗚嗚,仙界凡間最快活……天天有仙酒,天天有仙肉……嗚嗚,萬年不變,長生不老……嗚嗚,法力高強,縱橫天下,逍遙自在……」

  盤坐在百靈子身旁,陳凡打開一罈酒,自己喝一口,再往百靈子身上倒一口,高聲唱道:「美酒天天醉,好肉天天吃……小仙,小仙,快快醒來喝酒……酒肉穿腸過,神仙也不做……」

  酒喝了一口又一口,神仙歌和酒肉歌唱了一遍又一遍,聲音越來越淒涼,越來越嘶啞。

  「魂兮魂兮……去兮去兮……夢兮夢兮……幻兮幻兮……真兮真兮……」

  儘管已經有氣無力,但陳凡還在不停地唱著,眼淚已經乾涸,目光已經一片空洞,沒有絲毫神采。

  歌聲在夜空中來回飄蕩,撕心裂肺,無比淒涼,天地為之變色,萬物為之顫抖,聞者為之動容,即便是鐵石心腸也會為之心酸。

  「風兮風兮……飄兮飄兮……生兮生兮……死兮死兮……虛兮虛兮……」

  火苗越來越小,光亮越來越暗,陳凡掙扎著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拎起酒罈,將一罈罈美酒倒入火中。

  火勢重新變旺,發出「呼呼」的輕響,陳凡開始瘋狂的跳舞、瘋狂的大笑、瘋狂的尖叫、瘋狂地痛哭,瘋狂地高歌,聲嘶力竭唱著神仙歌。

  身形越來越慢,聲音越來越小,陳凡已經完全精疲力竭,一下子軟癱在地上,就連一根指頭也動彈不得。

  很久之後,強忍著全身巨痛,咬緊牙關,陳凡慢慢的爬到百靈子身邊,奮起餘力砸碎最後一隻酒罈,酒水灑滿一地,並且向四周流淌,很快就與篝火連成一片。

  酒水冒出了火苗,迅速向中間的空地蔓延,地上的樹枝與肉串也燃起了大火,然後繼續向最裡面的兩人席捲而去。

  凝視著四周越來越近的火海,陳凡的心頭瞬間變得一片寧靜,沒有了悲傷,沒有了憂愁,沒有了仇恨,沒有了哀怨,沒有了痛苦,只有百靈子淒涼的哭聲依然在耳邊迴盪,那瘋狂的身影依然在眼前舞動,那平靜如水的目光依然在凝望著星空,所有的一切彷彿都在眼前閃過。

  緊摟著百靈子,陳凡閉上了眼睛,嘴裡喃喃地唱著:「神仙,神仙,我們是神仙……萬年不變,長生不老……」安詳地等待死神的降臨。

  突然間,一股狂風吹過,所有的大火瞬間全部熄滅,耳中傳來草飛子的哭聲:「夏兄,你這是何苦?」

  陳凡睜開眼睛,眼前站著五個人,除了百許子、百草子、草飛子、草重生外,還有一位中年婦女,所有人的臉上都充滿了悲傷。

  陳凡只瞥了他們一眼,重新閉上眼睛,一聲不吭,紋絲不動,手裡卻緊抱著百靈子。

  五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的目光中已經毫無生機,彷彿成為一個沒有靈魂的軀體。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心中沉甸甸的,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四周寂靜無聲,微風吹過,只有山腳的樹林發出「嘩啦啦」的輕響,還有那天上的圓月灑下億萬縷銀光,冷冷的,寒徹入骨,無數顆星星好像點點鬼火,閃爍著陰暗的黃光。

  「唉……」百許子仰望著天上的明月,長歎一口氣,尾音拖得很長,迴盪在幽深的夜幕之中,久久不散。

  「靈侄兒走了,夏道友,不僅你悲痛,百草堂所有人都非常悲傷,可是,夏道友,你可知道,最傷心的人其實是老夫,因為他是老夫的親侄兒,更是老夫唯一的親人。」

  陳凡心中一震,頓時愣住了,不由自主地傾聽他下面的話。

  百許子的聲音更加蒼老,彷彿瞬間老了二十年:「老夫生有兩子,但早已夭折,唯一的兄長在二百三十年前仙去,臨終前將兩位侄兒托付於老夫,老二真侄兒卻在十年後不慎走火入魔,功散人亡,所以只剩下靈侄兒一支獨苗。」

  百許子的話中透出一絲自豪:「靈侄兒從小就被族人稱之為神童,天資聰穎,機靈過人,勤學敏思,老夫一向視為親生,寵愛有加,五歲時親自傳授道術,雖說並未正式列入門牆,實際上相當於老夫的首徒。」

  「最讓老夫高興的是,道門有六藝,但靈侄兒對煉術情有獨中,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每天廢寢忘食,全身心的潛心鑽研,老夫對他寄予了極大的希望,所以傾囊相授,在他八歲時就帶在身邊,跑遍了厚土的山山水水,識別天下藥材。」

  「靈侄兒的煉術進步神速,一百八十歲時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僅完全掌握了百草堂八萬年的煉術精華,還融會貫通,另闢蹊徑,研製出許多頂級靈藥,不僅老夫自愧不如,就連整個百草堂、整個修士界也無人可及,稱之為當代第一煉術大師當之無愧,可以說是百草堂創派以來最了不起的弟子,我們所有人都為他自豪,而且堅信一點,在不久的將來,他肯定會超越兩位祖師爺,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煉術師。」

  忽然停了下來,靜靜地站著,兩眼緊閉,嘴角露出一絲欣喜的笑容,似乎想起了往事,回憶起百靈子的童年,回憶起傳授技藝的每一個片段,回憶起兩人跋山涉水,風餐露宿,回憶起他煉製出新的靈丹妙藥時的興奮,回憶起族人對他的讚美。

  百草子四人一直沉默不語,默默地聽著百許子的敘述,雖然早已耳能詳熟,但他們的眼中仍然閃過一絲神采,神情有些激動。

  「可是,隨著他煉術日精,老夫也開始為靈侄兒擔憂。」百許子輕歎一聲,繼續說道:「他的水平雖高,但是脾氣越來越倔強,越來越固執,越來越古怪,聽不得其他人的建議,對任何不同見解都大加排斥,就連老夫也不放在眼裡,自認為已經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煉術師,經常提出一些叛經離道、莫名其妙的想法,對煉術的研究似乎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百許子頓了頓,語氣變得極為緩慢,好像是在邊想邊說:「另外,根據百草堂的祖制,每個成年男女必須成親生子,讓兩脈十八房的香火能夠永遠續存,而且老夫只有他一根獨苗,可是靈侄兒卻無動於衷,全身心地沉浸於煉術之中,只要一提及此事,他的反應極其強烈,多次發誓終身不娶。」

  「為了此事,他幾乎與老夫鬧翻了臉,老夫實在是無計可施,只好憑借門主的權力,要求長老會對他特殊照顧,長老會起初猶豫不決,但經過老夫苦口婆心的說服,考慮到他對本門的巨大貢獻,終於對他網開一面。」

  百許子的話中充滿了傷感,聲音微微顫抖:「老夫時常安慰自己,相對於整個百草堂來說,一房的香火無足輕重,只要他能繼續鑽研,將煉術發揚光大,本門就能人丁興旺,永遠傳承下去,作為一門之主,日後可安然含笑九泉,祖師爺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

  「可……可是……」百許子情緒突變,淚如雨下,哽咽道:「一百八十年前,他外出採藥,一去不見蹤影,足足兩年半之後方才回門,老夫詢問他的行蹤,他起初神色慌張,吱吱嗚嗚,後來又編出一套破綻百出的謊言,大家雖然都心存疑心,想繼續追問,他卻一聲不吭,所有人都對他無可奈何……唉,門主,你應該知道此事。」

  百草子點點頭,輕輕地說到道:「侄兒當然知道,當時還是您親自下令,派遣了五位長老暗中調查,小侄就是其中一個。」

  「是啊!」百許子眼中已經無淚,默默地說道:「經過五年的調查,發現他確實跑遍了半個厚土,但是曾經在南疆失蹤了近一年,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更加令人吃驚的是,他回來之後,行跡就變得有些詭異,經常擅自出山,藥圃裡也少了很多珍貴的種子。」

  百許子的聲音越來越顫抖:「老夫親自跟蹤一次,終於發現他與一位女人有關,此女長相非常美麗,也非常神秘,靈侄兒已經被她所迷,似乎在暗中為那個女人研製一種丹藥。」

  「此女修為驚人,而且特別狡猾,很快就發現了老夫的行蹤,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靈侄兒瘋狂的尋找了十年,卻杳無音信,此後就性格大變,不僅脾氣更加暴躁,而且開始爭權奪利,窺視門主之位。」

  「老夫見他不可救藥,頓時心灰意冷,所以決定提前退位,極力推舉草賢侄接任,靈侄兒卻在長老會上大吵大鬧,為了顧全大局,老夫只有咬牙痛下殺手,以絕後患,可……可是老夫的心在滴血……在滴血……那一刻,老夫的心已經碎了……」

  「靈侄兒,你可知道……為叔親……手毀了你……毀了自己一生的心血……為叔既是那麼的恨你,恨鐵不成鋼……又是那麼的愛你,不僅是從前,現在也是,永遠也不會改變……」

  百許子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不可聞,似乎在喃喃自語。

  「靈侄兒,為叔知道,你恨為叔,恨為叔破壞了你的好事,你從小就沉浸於煉術,對任何女人都是置若罔聞,對兒女情長不屑一顧,好容易才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伴侶……可是,咱們百草堂祖規森嚴,不允許與外人通婚,而且此女心懷叵測,並不是真的喜歡你,她只是利用美色引誘你,她的目標就是咱們百草堂的煉術秘訣,她是一個妖女……為叔是一門之主,責任重大,必須保住祖師爺留下的基業,必須為所有族人考慮,絕不能讓百草堂毀在你手裡……靈侄兒,不管你是多麼恨為叔,為叔只能這麼做……」

  百草子四人聽得淚流滿面,草重生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隱秘,忍不住蹲在地上抽泣。

  過了很久,百許子稍稍平靜下來,繼續說道:「老夫雖然還是首席長老,但是這一百五十年來,很少離開靈芝島,幾乎是每天暗中守護著他,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看在眼裡,他的痛苦,老夫也跟著痛苦,他的悲傷,老夫也跟著悲傷,而且老夫的痛苦、悲傷遠在他之上……」

  一旁的四人都在哭泣,草重生大聲嚎叫,就連陳凡也心酸不已,模糊的眼光看著他的背影,百草子與草飛子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拉著他的肩膀,同時哭叫道:「三叔,別說了,咱們都理解您的苦衷,您的痛苦小侄都看在眼裡……」

  「不,我要說!」百許子猛的狂吼一聲,使勁甩開他們,兩眼通紅,轉身指著陳凡懷裡的百靈子,大聲叫道:「他還可以半瘋半顛,可以瘋狂的發洩,而老夫卻是在默默地承受,時時刻刻都在煎熬之中,沒有哪一天可以睡個安穩覺,沒有人能為老夫分擔一絲一毫,甚至於不能對任何一個人透露出支言片語,他現在死了,老夫也到了垂暮之年,很快就要面對列祖列宗,老夫已無可畏懼,今天不說,更待何年?也許再也沒有機會……」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停了下來,緊盯著百靈子的屍體,嘴唇微顫,長鬚亂抖,目光非常複雜,有恨有愛,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神情,也許是愧疚,也許是恐懼,陳凡弄不清其中真正的含義。

  大家陷入了沉默,山頂上寂靜無聲,銀白色的月光更加陰冷,天地間似乎陰風四起,每個人都感到絲絲寒氣入體,那中年婦女將渾身顫抖的草重生摟入懷中。

  百許子突然說道:「夏道友,靈侄兒早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他留下了一紙遺書,而且是專門給你的。」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薄紙。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5:35
(前傳)第八篇 百草風勁 第十四節 絕命遺書
  
  「遺書?」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五雙眼睛緊盯著百許子手中的那張薄紙,陳凡渾身微顫,百草子四人更是目瞪口呆,草飛子失聲大叫道:「這就是靈師弟臨終遺書?他寫給夏兄的?」

  「是啊!」遺書在微風中發出「嘩啦啦」的輕響,百許子神情稍變,將目光從百靈子身上移開,轉身仰望頭頂的銀月,久久不語,似乎對百靈子的行為感到詫異、感到迷惑不解,更多的是傷感。

  大家雖然想知道遺書的內容,但見他滿臉蒼涼,身影孤苦,不由沉默不語,傻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眼含淚水,就連草重生也停止了哭泣。

  許久,百許子緩緩地說道:「老夫退位之後,特意安排靈侄兒在祖師堂守靈,本想讓他在祖師爺面前懺悔自己的過去,讓他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可是在漫長歲月中,他不僅沒有任何醒悟,反而對老夫的怨恨越來越深,時時刻刻都在詛咒老夫,鬱悶日久,以至於神智錯亂,半瘋半顛。」

  「老夫老矣,已經沒有任何奢望,唯一的牽掛就是他,希望能在入土之前得到他的諒解,可是,老夫現在對他已經完全失望,他永遠不會原諒老夫。」百許子的聲音極其悲涼:「老夫死不瞑目啊!無顏面對仙去的兄長,更無顏面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忽然間,百許子扭頭盯著眾人,輕輕地問道:「夏道友,幾位賢侄,你們知道靈侄兒是怎麼死的嗎?」

  眾人怔了怔,份份搖頭,百草子睜大眼睛,結結巴巴地問道:「難……難道靈師弟是自……自殺身亡?」

  「唉,可以說是,又不是!」百許子先點點頭,緊接著又搖搖頭,見眾人迷惑不解,不由歎息一聲:「整整一百五十年,他始終生活在痛苦與悲傷之中,憂鬱成疾,體內早無生機,只是憑借一股莫名的精神力量支撐,老夫至今茫然不知,也許他還有什麼未了心願,唉!」

  草飛子開口說道:「也許靈師弟還想著那個女人,他對此女已經情根深種,不能自拔……」

  百草子點頭同意:「靈師弟雖然煉術高超,但是性格內向,一向不善於與人交往,更未經歷過情愛之事,妖女生性嬌媚,刻意引誘,他早已陷入情網,唉,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肩負的重任。」

  「也許是,也許另有隱秘。」百許子輕噓一聲,默默地說道:「靈侄兒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臨走前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衣服穿得整整齊齊,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躺在床上安靜地閉上了眼睛,就這樣安靜地去了,就像睡著了一樣,老夫今早接到報告之後就匆匆趕去,沒有動他一絲一毫,夏道友看到的就是他臨死前的姿勢,只是這遺書……」

  百許子忽然停了下來,眼中露出一絲奇異的神情,有悲傷,有欣慰,似乎還有更深的含義,複雜得讓人心顫,大家都心中一緊,眼巴巴地盯著他那憔悴不堪的臉龐。

  百許子的聲音又開始顫抖:「遺書就擺放在他胸前,平平整整,而且是倒放著,老夫看了之後就……」突然蹲下來抱頭嚎哭,淚如雨下,泣不成聲,遺書很快就被淚水打濕。

  哭聲無比的淒涼,又隱含一絲歡喜,驚天動地,風起雲湧,天地為之變色,整個山頂都瀰漫著濃濃的哀色,眾人都忍不住鼻子一酸,緊跟著同時放聲大哭。

  百草子與草飛子走到百許子身旁,哭叫道:「三叔,您老節哀,靈師弟到底說了什麼?他是不是又說了一些讓您傷心的話?三叔,他已經半瘋半顛,您老千萬不要跟他計較……」

  「不,他沒有……」百許子嗚咽不已,模模糊糊地說道:「老夫高興……老夫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他終於醒悟過來……他終於知道自己錯了……他臨死前開始懺悔自己的過去……他感到對不起老夫……對不起生他養他的百草堂……」

  眾人愣住了,頓時驚喜交加,全部停止了哭泣,百草子急促地問道:「三叔,他真的醒悟過來了?他真的知道自己錯了?他的遺書上真的是這麼寫的?」

  「嗚嗚……」百許子的哭聲滿含喜悅,猛的站起身來,仰望星空,雙手舉過頭頂,揮舞著手裡的遺書,欣喜若狂,狂笑道:「靈侄兒,為叔看到了你的遺言……哈哈,終於可以含笑九泉,終於可以面對你的父親,終於可以面對列祖列宗……哈哈,為叔太開心了,此生心願已了,再無遺憾,了無牽掛……哈哈,靈侄兒,你慢點走,為叔很快就要與你作伴,與你一起共赴黃泉……」

  笑聲非常瘋狂,但它完全發自內心,百許子渾身洋溢著濃濃的喜氣,臉色雖說依然蒼老憔悴,發須雖說依然一片枯黃,可是他眼中神采飛揚,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華。

  眾人都面露喜色,半刻之後,百許子稍稍平靜下來,百草子與草飛子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恭喜三叔,靈師弟痛改前非,這是天大的喜事,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您老人家就原諒他吧。」

  百許子點點頭。目光又變得極其悲傷、極其黯然:「老夫看完遺書之後,立即就原諒了他所做的一切,所有的恩恩怨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深深的哀思……可是,他雖然回頭了,但也走了,永遠離老夫而去,扔下老夫獨自一人走了……從此以後,老夫就孤苦零丁的活在這個世上,沒有了親人,沒有了希望,老夫……」

  百草子與草飛子齊聲說道:「不,三叔,您有親人,您還有咱們,還有數萬族人,咱們都是您的親人……」

  草重生跑到他面前,大聲叫道:「爺爺,您還有我,重兒也是您的親人,您就是重兒的親爺爺,重兒就是您的孫子,從此以後,重兒會好好孝敬您的。」

  百許子嘴唇微動,巍巍顫顫地撫摸著草重生的腦袋,眼淚又忍不住汩汩流淌,看了看其他三人,慈祥地說道:「孩子們,老夫知道你們的心意,你們都是好孩子,都是咱們百草堂的希望,老夫老矣,只有一個希望,希望你們能夠以百草堂的利益為重,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出現什麼情況,其它所有的東西都要拋開,千萬不要重蹈靈侄兒的覆轍。」

  四人連連點頭,目光堅毅,百草子說道:「三叔,您放心吧,咱們都是百草堂的一個分子,百草堂就是咱們的家,為了百草堂,為了所有的族人,即便是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草重生也神色嚴肅,咬牙說道:「爺爺,重兒雖說生性愚鈍、修為低淺,但是以百草堂為榮,決心將自己的一生獻於百草堂,絕對不容許任何人損害百草堂一絲一毫。」

  「好,好,好孩子!」百許子異常欣慰,點頭問道:「百草堂能夠傳承八萬年而不衰,並且日益興旺,除了三宮四殿之外,在修士界無門可及,你們知道最重要的原因是什麼?」

  眾人一愣,草重生搶先答道:「咱們的煉術天下第一,其它門派都望塵莫及,處處有求於咱們,所以能夠經久不衰。」

  百許子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轉向草飛子:「你覺得呢?」

  草飛子想了一會,說道:「咱們百草堂人丁興旺,而且人才輩出,任何門派都不敢輕舉妄動。」

  百許子沒有點頭,又問百草子:「你說呢?」

  百草子沉思良久,答道:「祖師爺留下了一整套制度,杜絕了其它門派常見的內耗,雖然時常出現不同的聲音,但是一旦形成決議,任何人都必須遵守執行,小侄愚見,請三叔指點。」

  「你們說得都有道理!」百許子突然變得異常嚴肅,身音低沉:「可是,老夫認為最要的原因不是這些,而是團結與責任感。」

  見四人若有所悟,語重心長地說道:「團結的力量是巨大的、不可戰勝的,百草堂起初只是一個弱小門派,族人弟子不過二十三人,能夠發展到今天就是因為咱們團結,任何時候都是萬眾一心,再大的難關也能安然度過。」

  「至於責任感,就像你們剛才所說的那樣,為了百草堂的利益不惜一切犧牲。三萬年前,第二百八十五任門主曾經將自己的唯一的弟弟砍頭示眾,因為弟弟不慎洩露了門中機密;一萬七千年前,第三百六十九任門主將結義兄長擊斃,因為兄長阻礙了本門的發展,一百五十年前,老夫也廢了靈侄兒,每個人都有親情、友情,但是作為百草堂的弟子,必須時刻將本門的利益放在首位,希望你們永遠記住這一點。」

  四人凜然受教,齊聲拱手:「小侄(重兒)不敢忘記,永遠銘記於心!」

  百許子默默的感歎道:「百草堂延續了一代又一代,老夫已經屬於過去,你們兩人屬於現在,重兒屬於將來,看到你們兩代人能夠成材,老夫已無遺憾,而且堅信,百草堂將會永遠傳承下去。」

  四人相互對望了一眼,個個神色堅毅,目光炯炯,使勁點頭,對百草堂的前途充滿了信心。

  草飛子看了陳凡一眼,忽然說道:「三叔,能否讓小侄看一看靈師弟的遺書?」眾人也轉向他手裡的薄紙,草重生伸出右手:「爺爺,先給重兒看看。」

  百許子卻搖了搖頭,輕輕地說道:「你們不能看!」

  大家恍然大悟,百草子說道:「對,遺書是留給夏道友的,咱們都不能看。」

  百許子又搖了搖頭,淡然笑道:「他也不能看。」

  眾人怔了怔,疑惑不解,草重生遲疑的問道:「爺……爺……為什麼?」

  「你們是不是認為,裡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內容?或者是老夫刻意撒謊?」百許子苦笑一聲,輕歎道:「老夫所說句句是真,但是……」

  「但是什麼?」草重生迫不及待的問道。

  百許子轉向陳凡:「夏道友,遺書雖然是靈侄兒專門留給你的,但是老夫建議……」

  陳凡一直躺在地上,靜靜的聽著他們幾人說話,他面無表情,聲音極其嘶啞:「拿來吧!」

  百許子看著手裡的遺書,似乎有些為難,眾人都感到非常奇怪,目光在遺書與百許子的臉上來回轉動。

  陳凡艱難地伸出左手,緊盯著百許子一動不動,神情非常堅決。

  百許子長歎一聲,緩緩的將遺書交給陳凡:「夏道友,唉,想看就看吧,這是你的權力,老夫無權阻止……孩子們,咱們走吧,讓夏道友好好靜一靜。」

  話未說完就轉身而去,腳步極為沉重,四人面面相覷,先看了看地上的陳凡,然後緊跟著下山。

  此時,圓月早已掛在西面的樹梢,群星漸漸變得黯淡,東方開始泛白,新的一天即將來臨,四周萬籟俱靜,山頂微風四起,清晨薄霧茫茫,似乎越來越盛,空氣中的露珠飄飄揚揚,好像下著一場毛毛細雨,天地間一片蕭瑟、一片陰冷、一片冰涼。

  陳凡依然紋絲不動,手抓著那張遺書,心中一陣顫抖,彷彿舉著千斤巨石,讓自己無法喘息。

  過了很久,終於慢慢地鬆開百靈子,坐起身來,將遺書攤在他的胸前,擦乾眼角的淚水,開始閱讀百靈子的遺言。

  半尺寬的薄紙異常潮濕,沾滿了淚水和露珠,密密麻麻的小字有些模糊不清,但陳凡還是能夠辨認出這些熟悉的字體:

  「大仙,小仙走了,小仙已經成仙,要去仙界逍遙快活,而且是一個人去,再也不能和大仙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狂歡,不要說小仙太自私,小仙也捨不得大仙,真的捨不得。

  小仙的心裡非常痛苦,足足痛苦了一百八十年,前三十年還有些明白,後來的一百五十年就迷迷糊糊,起初是不想回憶,後來什麼也想不起來,甚至於忘記了自己是誰,只知道自己痛苦,心中充滿了恨,恨天下所有人,恨不得能夠毀滅天下,毀滅整個世界。

  小仙渾渾噩噩地過了一百五十年,只知道恨,不知道其它事件,不知道世上還有其它感情,可是,自從認識大仙之後,小仙才知道世上居然還有高興、還有歡樂,還有那麼多美妙的仙酒、還有那麼香噴噴的仙肉,更重要的是,還有朋友,還有友情,人間還有溫暖。

  小仙雖然大仙相識很晚,只有短短的十八天,但這段時間是小仙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日子,有了朋友,有了友情,暫時忘卻了內心的痛苦,忘卻了憂愁、忘卻了所有的一切。

  小仙很痛苦,但知道大仙也很痛苦,小仙雖然不知道大仙為什麼痛苦,可是咱們兩仙是同病相憐,也許天下的神仙都是如此,也許神仙和人沒什麼區別,也許咱們既不是真的神仙,也已經不是人了,非人非仙,只是鬼,而且是孤魂野鬼,沒有歸宿,沒有溫暖,以至於無法在人世間生活下去。

  大仙,小仙走了,走得很匆忙,因為來不及與大仙打招呼、來不及與大仙一起升天,走得很痛苦,因為生命是如此短暫、歡樂是如此短暫,走得很孤獨,因為無人相送、無人相哭,走得很開心,因為友情永恆存在,臨走前能夠認識大仙,小仙感到莫大的欣慰,一生再無遺憾。

  大仙,小仙走了,可是臨走前突然想起了往事,一生中所有的經歷都在腦海裡閃過,每一個細節、每一位親人、每一個朋友,那些往事好像就是在昨天剛剛發生,從來沒有這麼清晰過,小仙感到非常開心,終於知道了自己是誰。

  小仙的心中沒有了恨,卻更加痛苦,因為小仙知道自己罪大惡極,自己是百草堂的不孝弟子,背叛了生我養我的百草堂,辜負了生我養我的叔叔,他老人家一生孤苦,為了小仙耗盡了全部心血,小仙卻讓他傷透了心。

  小仙走了,帶著深深的懺悔,只是這種懺悔來得太遲了,已經來不及向他老人家當面懺悔,來不及報答他的養育之恩,來不及挽救自己的罪孽,來不及補救一生的過錯,所以小仙帶著深深的痛苦走了。

  大仙,你是小仙最好的朋友,也是小仙唯一的知音,肯定能夠理解小仙的痛苦。小仙知道,叔叔是自己的親人,小仙痛苦,但是他老人家更加痛苦,每夜都站在小仙的床前,等到小仙睡著後,哭訴自己心思。

  小仙臨走前,他老人家又來了,給小仙講述百草堂的一切,百草堂面臨著創派以來最大的危機,面臨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劫難,小仙的心在滴血,因為小仙要走了,走得那麼不甘心,走得無法瞑目。

  小仙走了,可是心中又有了恨,恨那個兇手,就是因為他,百草堂即將墜入萬丈深淵,八萬年的基業即將毀於一旦,小仙想當面詢問大仙,可惜沒有機會了,小仙不希望大仙就是那個人,因為大仙是小仙唯一的朋友,是小仙唯一的知音。

  小仙走了,心中充滿了恨、充滿了痛苦、充滿了懺悔,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小仙會與所有的族人在黃泉見面,也許那個兇手仍然逍遙法外,可是小仙已經無能為力。

  叔叔,您老人家肯定會首先看到此書,靈兒自知罪孽深重,無顏與您老人家見面,但是在臨走前懇求您放過大仙,大仙是靈兒的朋友,絕對不是兇手,希望您老人家不要傷害無辜,百草堂雖說面臨絕境,可是您曾經教誨過靈兒,做人要堂堂正正,靈兒沒有做到,您老人家一生清清白白,千萬不要自毀清譽,否則靈兒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

  大仙,小仙也求你一件事,若是百草堂無法挽救,若是你能夠逃出生天,希望大仙為了小仙找到那個兇手,為百草堂報仇血恨,小仙相信大仙,就像大仙相信小仙一樣。

  大仙,小仙走了,可惜不是真的飛昇,而是奔赴黃泉,也許大仙將來會飛昇仙界,咱們一仙一鬼,再也沒有機會見面,沒有機會一起喝酒、唱歌,小仙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忘記大仙,就像大仙在仙界不會忘記小仙一樣。

  再見了,大仙,小仙走了!」

  陳凡邊看邊哭,淚如雨下,心中充滿了悔恨,充滿了自責,遺書看完之後,「撲通」一聲躺倒在地上,目光呆滯,腦袋一片空白,傻傻地一動不動。

  許久,許久,他翻過身來,撲在百靈子身上,喃喃自語道:「小仙,大仙有罪,大仙罪孽深重,大仙就是那個兇手……大仙對不起你,對不起草兄、對不起重賢侄,對不起百草堂,大仙害了百草堂,害了你們所有的族人……小仙,你放心,大仙不會坐視不管,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會讓你死不瞑目,不會連累百草堂,大仙現在就向你叔叔懺悔,主動向赤荒殿自首。」

  眼中已經沒有淚水,陳凡緊摟著百靈子,使出渾身的力量,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剛走幾步就摔倒在地,毫不猶豫的奮起餘力繼續起身。

  連續十幾次都是如此,他早已精疲力竭,可還在咬牙堅持,最後只能緩緩地爬著前進,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起來,快起來,快找百許子,盡快講清相像,絕對不能讓小仙失望。」

  足足用了半個多時辰才爬到山頂的邊緣,忽然全身一軟,兩人沿著山坡向山腳滾去,幸好在山腰被大樹擋住。

  陳凡見百靈子倒臥在身旁,強忍著巨痛準備將他翻過來,猛然心中一跳,因為百靈子背後的長袍有異。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5:36
(前傳)第八篇 百草風勁 第十五節 泣血遺書

  昨晚點起篝火後,陳凡向百靈子身上足足倒了三、四壇百草酒,夜間的霧氣和露水又很大,他全身濕淋淋的,長袍幾乎可以擠出酒水來,好像在水裡浸泡過一樣。

  但在此時,他的背後隱隱約約現出許多小斑點,似乎是從裡面反透過來,陳凡愣了片刻,神智漸漸清醒,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後背,想將長袍撕下,可是渾身有氣無力,摸索了很長時間也沒有成功,累得躺在山坡上直喘大氣,每一個地方都酸痛不已,只好閉目強行運氣。

  一刻鐘後,功力稍有恢復,又艱難地取出一枚飛昇丹,掰下一小塊納入口中,然後盤坐調息。

  藥力很快就被煉化,一股強大的氣流衝入經脈,伴隨而來的是巨大而又熟悉的疼痛,真氣慢慢地加速運轉。

  漸漸地,天色越來越亮,東方出現片片彩霞,漸漸地,霞光越來越盛,太陽出山了,天邊射出億萬道金光,薄霧漸漸消散,空氣無比清新,樹林、青草一片翠綠,到處生氣勃勃、春意盎然,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

  陳凡睜開眼睛,渾身精神抖擻,神清氣爽,眼中精光四射,神采奕奕,功力已經完全恢復,所有的疼痛全部消失。

  更為重要的是,他又恢復了往日的冷靜,而且是從未有過的清醒,近些天來莫名其妙的頹廢與消沉,以及痛苦與沮喪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環顧四周,深吸一口氣,精神振奮,低頭凝視著百靈子背後的斑點,輕歎一口氣,雙手合十,默默地說道:「小仙,請原諒大仙的無禮。」抽出寶劍,小心翼翼地將出現斑點的部分衣袍割下,翻開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袍布足有一尺半見方,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小字,雖然非常潮濕,但所有的字都非常清晰,上面的字跡陳凡極其熟悉,一眼就能看出確實是百靈子親手所書,比剛才的遺書內容更多。

  陳凡心念急轉,疑惑萬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小仙寫了兩次遺書?」迫不及待地從頭看起:

  「大仙,小仙走了,小仙已經成仙,要去仙界逍遙快活,而且是一個人去,再也不能和大仙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狂歡,不要說小仙太自私,小仙也捨不得大仙,真的捨不得。

  小仙的心裡非常痛苦,足足痛苦了一百八十年,前三十年還有些明白,後來的一百五十年就有些迷糊,因為痛苦得無法承受,想努力忘記從前的一切,甚至想忘記自己是誰,可是越是這樣越是痛苦,以至於心中再也無法容納其它東西,只剩下了恨,恨天下所有人,恨不得能夠毀滅天下,毀滅整個世界。

  小仙渾渾噩噩地過了一百五十年,只有恨,忘記了世上還有其它感情,可是,自從認識大仙之後,小仙如夢方醒,世上居然還有高興、還有歡樂,還有那麼多美妙的仙酒、還有那麼香噴噴的仙肉,更重要的是,還有朋友,還有友情,人間還有溫暖。

  小仙雖然大仙相識很晚,只有短短的十八天,但這段時間是小仙一百五十年來最快樂的日子,有了朋友,有了友情,暫時忘卻了恨。

  小仙知道,大仙也很痛苦,小仙雖然不知道大仙為什麼痛苦,可是咱們兩仙是同病相憐,也許天下的神仙都是如此,也許神仙和人沒什麼區別,也許咱們既不是真的神仙,也已經不是人了,非人非仙,只是鬼,而且是孤魂野鬼,沒有歸宿,沒有溫暖,以至於無法在人世間生活下去。

  大仙,小仙走了,走得很匆忙,因為來不及與大仙打招呼、來不及與大仙一起升天,走得很痛苦,因為生命是如此短暫、歡樂是如此短暫,走得很孤獨,因為無人相送、無人相哭,走得很開心,因為友情永恆存在,臨走前能夠認識大仙,小仙感到莫大的欣慰,一生再無遺憾。」

  看到這兒,陳凡愣住了,內容與剛才的遺書相差無幾,字體也一模一樣,只有個別語句不同,更加感到奇怪:「難道小仙防止百許子銷毀遺書,重複寫了兩遍?不對,不合情理,其中必有蹊蹺……嗯,先看完再說。」

  果然不出所料,下面的內容與原書大相逕庭:

  「大仙,小仙走了,臨走前非常開心,因為小仙的人生已經走到了最後時刻,卻能夠有幸認識大仙,小仙感受到久違的溫暖,得到了人間真摯的友情。

  但是在此時此刻,小仙的內心更加痛苦、恨得更深,恨百草堂的每一個人,恨百許子,更恨自己,痛恨自己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小仙一身罪孽,是一個本不應該存在的人。

  小仙走了,可又捨不得離開這個世界,小仙走得不甘,小仙還有心願未了,小仙走得並不瞑目,小仙放不下大仙,因為你生活在危險之中,隨時都會墜入萬丈深淵,放不下心中的深仇大恨,大仇未報留下終身遺恨。

  小仙雖然瘋狂,雖然不知道大仙具體的痛苦,但心裡明白,大仙不僅被百許子所制,也被飛昇丹所毒害,今生今世再難擺脫對飛昇丹的依賴。」

  陳凡驚愕不已:「我雖然給了他一枚,但是並沒有說出名字,百靈子與世隔絕一百五十年,而且神智不清,怎麼會知道飛昇丹?難道……?」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百許子講述了百靈子從前的經歷,他在南疆失蹤,被一個女人引誘,為那個女人煉製丹藥,一切都是那麼巧合,陳凡當時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此時更是頭暈腦漲,渾身顫抖,喃喃自語道:「天啦,難道他真的就是飛昇丹的始作蛹者?他就是罪魁禍首?」

  愣了很久,稍稍平靜下來,緊咬牙關,抹去臉上的淚水,強行平息激盪的心情,繼續閱讀下面的內容:

  「大仙,對不起,小仙真的對不起你,對不起整個修士界,對不起天下人,因為飛昇丹就是小仙研製,小仙有罪,小仙害了你,害了天下人。

  小仙走了,小仙罪孽太深,不敢奢求大仙的諒解,只想說出心中的痛苦,講述自己的身世,講述不堪回首的往事,這些話多少年來一直壓在心裡,難以齒口,大仙是小仙唯一的朋友,是小仙的知音,小仙只想講給大仙聽。

  大仙,你可知道,百許子是小仙的親叔叔,他與小仙的父親是親兄弟,兩人都是相貌堂堂,才華橫溢,是百草堂最傑出的兩名弟子,可是從小仙記事起,父母親就重病纏身,二百三十年前,二老相繼磕然長逝,十年後小仙的弟弟也走火入魔而亡,百許子就成了小仙唯一的親人。

  百許子本來也有兩子,但是早已夭折,小仙從小就跟在他後面學藝,他一向對小仙疼愛有加,有求必應,帶著小仙走遍厚土的山山水水,傾囊相授,可以說恩重如山,即便是親生子也不過如此,小仙視他為父,他也視小仙為子,叔侄倆人相依為命,情真意切。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在一百八十年前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小仙整理二老與弟弟的遺物時,在一支劍鞘裡發現了弟弟的遺書,終於知道了百許子的真面目。

  在所有人眼中,百許子是百草堂的上一任門主、現在的首席大長老,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德高望重的長者,是一位重情重義的叔叔,是一位大義滅親的門主,是百草堂的大功臣、是正義的化身,可是誰能想到,他其實是天下第一大偽君子,表面上堂堂正正,一臉正氣,暗地裡卻極其骯髒齷齪、卑鄙無恥、毫無人性,其行徑令人髮指,只是他手段極其高明,做得滴水不漏,所有人都被他的假象所蒙蔽。」

  陳凡心中一跳,瞬間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他儘管與百許子處於敵對狀態,被其封住功力,軟禁在靈芝島,可陳凡內心中還是認為百許子的做法並沒有任何過錯,他完全是為了百草堂,無可非議,任何門派都會如此,當然自己也沒有錯,雙方都有充足、合理的理由。

  更有甚者,自來到靈芝島後,百許子的所作所為值得稱道,對待陳凡有禮有節,基本上沒有任何刁難,顯示出自己的寬宏大度,在百草子、草飛子、草重生等人面前,淳淳善誘,語重心長,和藹可親,完全是一個操勞一生的長者,正義凜然,無可挑剔,令人心生敬意,對於百靈子的死更是悲痛欲絕,聲淚俱下,那種痛苦完全是發自內心,驚天動地,感人肺腑,任何人都會為之心顫。

  「難道他一直在演戲?難道這些都是他的假面孔?天啦,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一個人心機深沉到如此地步,簡直是聞所未聞,桑公千虹、白雲子之流遠遠不如。」

  想到這兒,特別是想到百許子夜裡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陳凡倒吸一口涼氣,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一種恐懼之感瀰漫了全身,毛骨悚然,他第一次見到如此厲害的極惡之人。

  想了很久,陳凡搖了搖頭,心中有些半信半疑:「也許百許子從前真的做了什麼錯事,也許百靈子與他有什麼誤會……唉,還是看小仙怎麼說!」

  「大仙,也許你不相信小仙的話,可是小仙句句屬實,百許子的偽善功夫無人能及,從來都是滿臉正氣,道貌岸然,行事光明磊落,為了百草堂盡責盡力,渾身上下沒有一個缺點,堪稱當代聖人,可是他暗地裡姦淫親嫂、重傷親兄、殘害親侄、殺戮親子,小仙的全家就毀在他手裡。小仙的一切罪孽也因他而起。

  很多年前,百許子與父親同時愛上了小仙的母親,母親起初猶豫不決,後來最終選擇了父親,百許子表面不動聲色,卻懷恨在心。

  百許子陰險狡詐,曲意迎逢上任門主與長老會,取得了他們的歡心,也騙取了父親的信任,全力支持他登上了門主寶座,可是他掌握大權之後就控制了長老會,竭力打壓父親,更加令人髮指的是,他為了報復父親,將父親長期外派採藥,強行佔有了母親。

  母親痛不欲生,卻被百許子軟禁在自己家裡,對外聲稱照顧嫂嫂,母親苦苦等待父親歸來,卻發現自己懷上了百許子的孽種,十月懷胎生下了一子,這就是小仙。

  父親三年後才回門,得知真相後怒火沖天,準備立即向長老會訴訟,百許子卻先下手為強,當著母親的面重傷父親,此時他已經在百草堂一手遮天,二老只有忍辱負重,強行嚥下苦果。

  二老鬱悶成疾,雖然兩年後有了弟弟,但病情越來越重,終於在在同一年撒手而去,臨死前將真相告訴了弟弟,弟弟暗中聯繫一些長老共同彈劾百許子,卻引起百許子的警覺,在一次閉關時被其暗算,以至於走火如魔。

  百許子雖然是小仙的親生父親,但小仙引以為恥,他不是人,他是禽獸、是魔鬼,小仙的父母親已經被他所害,他是小仙的仇人,小仙當時就想為二老報仇,後來冷靜下來,知道他的地位已經不可動搖,沒有人會相信小仙,魯莽行事只能以卵擊石,重蹈弟弟的覆轍,唯有另想良策,伺機行動。」

  「小仙……」陳凡心中不停地顫抖,雙目赤紅,牙齒咬得「咯咯」響,嘴唇留下一排深深的齒印,喉嚨裡一陣抖動,好半天方才衝出一聲厲叫:「百許子,你不是人,禽獸不如的東西,爺爺我宰了你……」

  將百靈子翻過來,陳凡輕輕地撫摸他的遺容,神色淒然:「小仙,你放心,大仙一定會殺了這個畜生,為你父母親、為你弟弟報仇雪恨。」

  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陳凡顫抖著雙手,含著眼淚繼續看道:

  「小仙知道百草堂是他的天下,只好借口外出採藥尋找機會,在南疆偶然遇到一位女子,她自稱水蓮子,我們倆一見鍾情,相親相愛,私下裡結拜為夫妻,蓮妹是小仙見過的最美麗的姑娘,溫柔賢惠,善解人意,小仙以自己的身份為恥,不敢對她說出真相,咱們一同隱居在南疆的獨角山,無憂無慮,度過了有生以來最歡樂的日子。

  但是,小仙始終忘不了血海深仇,很快就鬱鬱寡歡,在蓮妹的追問下,只好說自己身負大仇,仇人修為高絕,無人能敵,蓮妹建議小仙研製一種靈藥,能夠快速增長功力,小仙受到她的啟發,開始煉製飛昇丹。

  經過大半年的潛心研究,小仙終於完成了飛昇丹的配方,可是需要大量天材地寶,只有回到百草堂尋找,沒想到一回門就引起了百許子的懷疑,禁止小仙出山,小仙只有陸續偷出藥材與種子,暗自將它們放在百草山邊緣的一個山洞裡,這是小仙與蓮妹約定的地點。

  足足等了十二年,見百許子防備漸漸鬆懈,小仙趁機逃走,準備與蓮妹遠走高飛,等待將來殺回百草山,沒想到百許子跟蹤在後,更想不到的是,蓮妹見勢頭不對,獨自一人逃之夭夭。

  為了找到蓮妹,小仙奔波了十年之久,可是她消失得無影無蹤,小仙心裡明白,她在刻意躲避,當初的偶遇也是刻意安排,但小仙心中沒有恨,從來沒有後悔過,因為小仙深愛著她,與她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而且離開獨牛山時,她已經懷上了小仙的孩子。

  百許子不知道弟弟的遺書,也不知道小仙外出的真正目的,所以並沒有對小仙下毒手,但是他已經心有所疑,時刻派人監視著小仙,甚至於禁止小仙接觸所有的珍貴藥材,小仙尋找蓮妹時也有兩位長老寸步不離。

  小仙知道報仇的希望已經非常渺茫,唯一的辦法就是爭奪門主之位,百許子的疑心卻越來越重,為了證實他的想法,忽然宣佈提前退位,推選對他惟命是從的百草子為繼任門主,自己擔任首席大長老,小仙當然竭力反對,可是孤掌難鳴,情急之下準備戳穿他的真面目,沒想到剛說幾句他就當場發難,理由更加冠冕堂皇,所有人都認為他為了百草堂大義滅親,在門中的威望更高。

  小仙成了廢人,知道今生永無報仇之日,本想一死了之,可是心中仍存一絲幻想,盼望著奇跡出現,因而忍辱負重,苟且偷生,盼望著哪一天能夠遇到主持正義的前輩高人,否則小仙無顏面對九泉之下的二老與弟弟。

  可是,百許子生性謹慎,對小仙的防備更加嚴密,祖師堂的守衛都是他的親信,時時刻刻監視著小仙,為了永絕後患,他又想斬草除根,小仙無奈,只好裝瘋賣傻,成天瘋瘋顛顛,

  時間過了一年又一年,小仙越來越絕望,每天在痛苦中煎熬,既恨百許子,也恨自己無能,只好瘋狂的發洩,想忘記從前的一切,神智也變得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大仙,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嗎?小仙當時就明白了,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惡人必有惡報,天見我憐,經過漫長的等待,小仙終於等來了貴人,終於看到了希望,可是百許子前幾夜試探過小仙,因為他懷疑小仙已經清醒,更害怕大仙知道真相,小仙已有預感,命不久矣,若是大仙看到此信,小仙就是被他所害。

  小仙臨走前有兩個心願,希望大仙能夠幫助小仙完成,一是將百許子的醜惡嘴臉大白於天下,百許子修為深厚,並有整個百草堂撐腰,修士界無人敢惹,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此舉可以讓他身敗名裂;其二,希望大仙能夠尋找小仙未曾謀面的兒子,讓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當年小仙與蓮妹商量,取乳名為龍兒。

  大仙,小仙對不起你,飛昇丹無藥可解,只有尋找傳說中無所不能的地心,但地心之說虛無飄渺,沒有人真正見過,小仙知道飛昇丹肯定已經毒害天下,小仙要走了,只能帶著深深的內疚而去。

  也許小仙的所有願望都是一場空,因為你的功力被百許子所封,若想解開穴道唯有服下金丹丸,生還者立成金丹,可是此法太過凶險,成功率不到十分之一,小仙的內心非常矛盾,一旦失敗咱們都是死不瞑目,如何選擇請大仙仔細掂量。

  大仙,你肯定看到了另一份遺書,那是小仙特意留給百許子,他會將其交給大仙,利用友情引誘大仙自投羅網,但是小仙知道,大仙重情重義,肯定用百草酒祭奠小仙,此書見酒即現,大仙應該明白小仙的一番苦心。

  小仙走了,可惜不是真的飛昇,而是奔赴黃泉,也許大仙將來會飛昇仙界,咱們一仙一鬼,再也沒有機會見面,沒有機會一起喝酒、唱歌,小仙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忘記大仙,就像大仙在仙界不會忘記小仙一樣。

  小仙走了,請大仙原諒,因為小仙太過自私,將所有的重擔留給了大仙,但小仙已經無能為力,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大仙身上,拜託了,我的朋友!!!

  再見,我的朋友,小仙走了!」

  一口氣看完遺書,洋洋灑灑數千字,讓陳凡心潮澎湃,無法平靜下來,他知道這是百靈子的泣血遺書,是他絕望之下的哭訴,是他臨死前的掙扎。
huro 發表於 2007-12-12 15:36
(前傳)第八篇 百草風勁 第十六節 金丹初成
  
  陳凡心中充滿了無限悲憤,為百靈子一家的遭遇而憤怒,為百靈子悲慘的一生而傷心,整整一百五十年,漫長而無望的等待,可以想像他是多麼絕望、多麼痛苦,仇恨已經刻骨銘心,如同毒蛇一般吞噬著他的心靈,復仇的意念化著強大的精神力量,支撐著他活在現在。

  心中又充滿了無限的憤慨,為百許子醜惡的行徑,其行為令人髮指,可以說天地不容、人神共憤,在外人看來,他是一個慈眉善目的長者、一個令人尊敬的前輩,一個德高望重的大長老,沒想到眩目的光華之下居然隱藏著人世間最醜陋、最骯髒的心靈。

  凝視著百靈子的遺容,陳凡更加淒然,眼前一片模糊,喃喃自語道:「小仙,苦命的小仙,一切的罪孽都歸咎於那衣冠禽獸,你沒有罪,做為人子你是至誠至孝,做為人友你是至情至性,放心吧,你安心地去吧,大仙會完成你的心願,如此衣冠禽獸豈能讓他逍遙法外?」

  許久、許久,陳凡心情稍稍平靜,抹去臉上的淚水,將兩份遺書收入懷中,抱起百靈子已經僵硬的屍體,想了片刻,毅然決然地向湖邊走去。

  到了湖畔,小心謹慎的將百靈子平躺在巨石上,陳凡將他的衣衫整理得板板正正,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又用湖水將他的臉上清洗得乾乾淨淨,輕輕地說道:「小仙,大仙去了,你在這兒等著我,一旦失敗,大仙不想被人發現,如果有幸生還,大仙會用那禽獸的腦袋來祭奠你的英靈,會讓你們全家得到安息。」

  陳凡邁著沉重的步伐,沿著湖岸慢慢地向南走去,其實他早已再三盤算過,百許子不可能放過自己,只有恢復功力才能逃出靈芝島,唯一的生機就是金丹丸,可是一直猶豫不決,始終下不了決心。

  如今形勢逼人,已經到了生死關頭,只能捨命一搏,陳凡不由暗歎道:「飛昇丹已經是如此霸道,金丹丸更加不可想像,生還者立成金丹,唉,九死一生,其凶險可想而知,希望老天有眼,保佑我順利過關。」

  緩緩地抬起頭來,眼前的火球越升越高,光輝燦爛,耀眼奪目,和煦的陽光照耀著大地,春滿人間,無限溫暖,成群的飛鳥在齊歡齊舞,「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無憂無慮,滿含無限喜悅,四周春意盎然,每一根樹枝、每一株小草都是那麼翠綠可愛,它們在盡情的生長、盡情的爭春。

  看著滿眼春意盎然,陳凡深吸一口氣,一股清新的空氣衝入肺腑,心頭瞬間變得一片寧靜,沒有恐懼,沒有彷徨,沒有憂愁,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渾身洋溢著濃濃的春意,心中一片歡喜:「冬去春來,春滿人間,多麼美妙的世界!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陽光,也許這是蒼天給我的安慰,無論如何,能夠死在春天裡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陳凡放聲大笑:「人生自古誰無死,雖死何懼?雖死何憂?拋開一切,無懼即是無敵,哈哈,老天啊,我赤條條而來,赤條條而去,心中無愧,心中無悔,所以無所畏懼,既能笑對人生,也能笑對死亡。」昂首挺胸,腳步頓時變得輕盈無比。

  幾里之後,來到最南端的湖畔,看到岸邊有一塊青石,雖然只有半尺高,但表面極為平坦,四周雜草叢生,陳凡笑道:「好一個絕佳的埋骨場所,如果自爆就會落入水中,嘿嘿,百許子打破腦袋也想不到。」

  不由分說,陳凡盤坐在青石上,一動不動,凝視著碧波蕩漾的湖水,久久不語,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只是在欣賞一圈圈波紋,它們從產生到消失,緊接著又出現新的波紋。

  「循環往復,生生不息,也許這就是天道至理,也許這就是世間萬物的本質。」過了許久,陳凡回過神來,開顏笑道:「對了,身上還有不少寶貝,呵呵,必須早作打算,不能便宜了百許子。」

  將所有的物品放在面前,陳凡逐個清點:「修行丹藥、飛昇丹、寶劍、幾本書、龍血、手槍……最珍貴的是黑龍島裡的種子,都是天材地寶,而且浸透著龍血,就連百草堂也沒有,呵呵,還有不少續命草葉,陰陽玉也是天地奇寶,嗯,東西不少,怎麼處理?」

  「藏起來?銷毀?」陳凡左思右想,忽然一拍腦袋,忍不住笑道:「對,好主意,藏起來……不過,金丹丸的藥效太大,沒有幾個人能夠經得住它的衝擊,如果服下續命草,說不定還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躍下青石,環顧四周,當即奔向數百米外的一座五、六十米的小丘陵,到了山腰後拔出寶劍,在山坡的偏僻處挖了一個小洞,遲疑了片刻,摘下一片續命草葉納入懷中,然後將其它針葉與物品,包括兩份遺書放在裡面。

  小心翼翼地封好洞口,口唸咒語、手扭法訣,洞口冒出一股輕煙,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山坡上一如從前,沒有留下絲毫痕跡,陳凡得意洋洋:「百許子,爺爺我先放在這裡,有本領自己找。」

  猛然一愣,心念急轉,隨即笑道:「對了,百許子老奸巨猾,若是突然襲擊豈不是死得太冤,嘿嘿,腦袋有點糊塗了。」立即在四周的樹林中折下數十根樹枝/

  回到湖邊,陳凡先在附近布下了一座小型幻陣,方圓百米範圍內出現一座小樹林,然後重新坐在青石上,閉上眼睛靜坐了一會,等到心情平靜如水,氣息平緩,毫不遲疑地同時服下續命草葉與金丹丸。

  金丹丸入口即化,化著一道龐大無匹的氣流,好像一座沉默了億萬年的火山突然爆發,猛的噴出一股火熱的岩漿,溫度高得不可思議,絕對可以溶金化鐵,也強大得不可思議,比飛昇丹強大上萬倍,前所未有的恐怖,可以摧毀所有的一切。

  令人驚訝的是,氣流完全是金黃色的,彷彿一大塊純金融化之後的金液,濃濃的,金光閃閃,又像億萬道陽光進入體內,耀眼奪目,令人眼花繚亂。

  氣流瞬間衝入陳凡的每一個角落,好像真的置身於火山口,浸泡在岩漿之中,他的意識很快就開始飄蕩,朦朧中感到又一次來到陰陽頂,又一次面對九個太陽。

  氣流氣勢磅礡,好像千萬匹脫韁之馬奔騰在無邊無垠的荒原,所過之處無堅不摧,摧枯拉朽,每一條經脈都在扭曲變形,每一個器官都在快速攪動,每一根骨頭都在劇烈疼痛,每一個細胞都在震顫,渾身好像要全部氣化。

  原有的真氣早已不見蹤影,也許被淹沒,也許被吞噬,五處封閉的大穴看似堅不可摧,眨眼間就土崩瓦解,簡直是不堪一擊。

  這是金丹丸最危險的第一關,超過五成的服用者無法忍受其中的痛苦,因而全身大出血,被內火燒得屍骨無存。

  經歷過陰陽頂的煎熬,陳凡的意志堅如磐石,可以說當世無雙,儘管意識飄浮在體外,但是他並沒有絲毫害怕,更沒有恐懼,而是緊守心頭的一點靈識,默默的觀察其中的變化。

  氣流沒有絲毫停歇,又衝向上中下三個丹田,氣勢洶洶,銳不可當,沒想到卻無功而返。

  穴道解開之後,三個內丹立即開始旋轉,而且速度極快,四周的二十七顆星星也赫然出現,它們像三個獨立的小宇宙自由地運轉著,氣流到達外圍就無法再進一步,好像有一無形的道銅牆鐵壁將它擋住。

  氣流彷彿自有靈性,聚集了大部分力量將內丹包裹起來,發起強大的攻勢,一波接一波,越來越凌厲,似乎永無休止,大有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之勢,

  內丹受到的壓力越來越大,可是它們仍舊巍然屹立,我行我素,彷彿三座堅不可摧的堡壘,一時間鬥了個旗鼓相當。

  這是最危險的第二關,大約有兩成服用者被藥力衝破丹田,很快就丹毀人亡。

  從金丹丸入口到氣流衝擊內丹只有瞬間功夫,陳凡的肉體被沖得七零八落,經脈破爛不堪,漏洞百出,所有的器官都開始融化,骨骼發出「叭叭」脆響,似乎即將開始碎裂散架,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浸透在氣流之中,而且在迅速膨脹。

  這是自爆的先兆,也是金丹丸最危險的第三關,普通的肉體無法經受如此強大的衝擊,兩成以上的服用者被炸得粉身碎骨。

  陳凡也處於自爆的邊緣,細胞像正在沖氣的氣球一樣越來越大,全身的疼痛無以言表,已經超過人體的極限,就連陳凡也經受不住,意識慢慢的迷迷糊糊。

  按道理,一位化丹後期高手抵抗力極強,不可能如此迅速不支,應該能夠堅持很長時間,只是因為陳凡的功力被封,體內沒有了真氣保護,顯得特別脆弱,若不是經過陰陽頂的改造,氣流剛一出現就會自爆身亡。

  就在關鍵時刻,一股純和之氣瀰漫了全身,這是續命草的藥力開始發揮。

  續命草果然不同非響,純和之氣同樣浸入了每一個角落、浸入了每一個細胞,所過之處,彷彿春回大地,傷勢很快就逐漸好轉,它與氣流在體內展開劇烈的爭鬥,膨脹之勢迅速減緩,慢慢地停了下來。

  金丹丸的藥力儘管強大得不可思議,但在此時,它需要同時與三隻內丹、續命草藥力相抗衡,藥力被一分為四,而且四個對手都非等閒之輩,漸漸地,所有地方都處於僵持狀態。

  此時,陳凡全身金光閃爍,慢慢的,金光越來越盛,好像一隻正在燃燒的巨大火球,更像一隻小太陽,噴薄出億萬道金光。

  時間一點點過去,體內仍然保持著平衡,天上的太陽越升越高,到達中午時份,突然射出一道金色的光柱,將陳凡籠罩在裡面。

  金光非常柔和,滲入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陳凡意識開始回體,渾身暖洋洋的,金丹丸的藥力開始逐漸轉化,不再是那麼桀驁不遜,慢慢的,像馴服的野馬一樣柔順無比。

  慢慢的,氣流向下丹田湧去,下丹田的內丹也敞開了胸懷,氣流在內丹中經過煉化轉化成真氣,然後又流向經脈,金光閃閃,濃厚得如同金液,一進一出之間,氣流越來越少,真氣越來越多,內丹也慢慢發生改變,由原來的氣旋狀態開始變成有形的實質。

  不知什麼時候,光柱消失,慢慢的,太陽下山了,一輪明月掛上了枝頭,碩大的銀盤撒下一縷縷銀光,大地好像蒙上了一層淺白色的面紗。

  絲絲月光從頭頂湧入上丹田,陳凡心頭一片清涼,似乎已經融入了月光之中,不分彼此,月光就是自己,自己就是月光。

  時間一秒秒地過去,月亮一點點西移,氣流一點點煉化,內丹一點點改變。

  眼皮微動,陳凡緩緩地睜開眼睛,他醒來了。

  東方出現朵朵彩霞,五顏六色,好像盛開著萬朵桃花,晴空萬里,一片蔚藍,鳥兒在空中自由飛翔,每一個姿勢、每一個動作、每一片羽毛都是纖毫畢現,一絲絲薄霧在湖面飄舞,幾條魚兒在水中跳躍,激起了陣陣浪花,極遠處的山巒清晰無比,就連山坡上的每一棵大樹也看得清清楚楚。

  察看體內,經脈擴展了數倍,暢通無阻,渾身上下洋溢著說不出的舒坦,每一個細胞都隱隱閃爍著一絲金光,而且在活蹦亂跳,好像為重生而大聲呼喚,也許這就是洗髓伐毛,一次脫胎換骨。

  再看看真氣,陽氣如同一股金色的洪流在奔騰,又像大海的波濤洶湧澎湃,不僅是量變,更重要的是質變,可以感到其中蘊涵著無窮的威力,下丹田變成了一隻金燦燦的水球,體積比從前大一倍,陰氣還是潔白無暇,上氣旋與中氣旋也沒有任何改變。

  陳凡又驚又喜,高興的是終於過關,成功跨入至高的金丹境界,驚的是陰氣還是化丹後期,儘管也增長了數倍,距離金丹只有一線之差,但是這種差距是兩個不同的境界,有天壤之別,不知今後是禍是福。

  「無論如何,我已經是金丹師,其它的事暫且放在一邊。」陳凡心情舒暢之極,精神抖擻,渾身有使不完的力量,每一個毛孔都透著一絲金光,儘管身上還是狼狽不堪,但是心中湧起了一種傲視天下的感覺,似乎一口氣就能在千米之外吹倒一棵參天大樹,一拳可以打穿一座萬米高山,世間萬物彷彿盡在掌握之中,天高不可怕,海寬不可懼,那些化丹師猶如螻蟻般弱小。

  隨手一招,大片的湖水捲入空中,化成一條巨大的水龍在空中飛舞,湖面出現一個上千平米的黑洞,片刻之後,「嘩啦啦」一陣輕響,水龍化成無數水滴落回湖面,彷彿下了一場瓢潑大雨,陳凡放聲大笑道:「百許子、桑公牽蓮、白雲子,你們等著,哈哈,爺爺我來了。」

  金光一閃,幻陣瞬間煙消雲散,陳凡出現在藏寶處的山腰,取出所有的物品,很快就重新收入懷中,拍拍背後的寶劍,輕笑道:「老夥計,今天要辛苦你了,呵呵,過幾天必須找一把靈器,桑公世家的那些兔崽子人手一把,不公平,太沒天理了……嗯,不對,應該見一個搶一個,哈哈,今後來個靈器大贈送,看誰順眼就送一把,氣死桑公千蓮。」

  全身輕盈,如同風絮一般隨風飄蕩,轉眼間就來到湖邊,百靈子仍然躺在巨石上,臉上還是那麼安詳,頭髮與衣服被風刮得微亂,上面還有一些灰塵和幾片落葉。

  陳凡神色肅然,凝視許久,默默地說道:「小仙,大仙成功了,百許子馬上就要授首,放心吧,他跑不掉,他的狗頭就是你的祭品。」

  輕撫百靈子的臉龐,忽然發現皮膚裡隱約透出幾點針尖大小的斑紋,淡淡的,青中帶著黑紫,好像是屍斑,陳凡眉頭緊皺,想了一會,解開衣衫一看,身上也是如此,挑破皮膚聞了聞,血液有些暗黑,隱隱有一絲刺鼻的臭味,陳凡臉色一變,勃然大怒:「好個百許子,果然心狠手辣,心如毒羯,哼,咱們的賬一起算。」

  神識一展,靈芝島的一草一木均印入心頭,陳凡眼珠一轉,冷冷一笑:「百許子,老子來了……哼哼,老子給你唱一齣好戲。」收斂絕大部分功力,只留下化氣初期,依然是一副頹廢不堪的樣子,渾身有氣無力,兩眼無神,目光空洞,艱難地抱起百靈子,搖搖晃晃地向西走去。

  一路上東倒西歪,步履艱難,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遠遠地看到百全生站在山腳,陳凡踉踉蹌蹌地走上前去,聲音非常嘶啞:「全賢侄,你師父在不在?」

  百全生捂著鼻子退後數米,臉上雖然堆滿了笑容,但眼中毫不掩映自己的厭惡,嗡聲嗡氣地說道:「在,師父等了您一天一夜,您請吧!」

  陳凡毫不遲疑地轉身上山,扶著山坡上的一棵棵樹木慢慢地爬坡,心中卻暗自冷笑:「有其師必有其徒,哼,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一群偽君子。」

  看著陳凡遠去的背影,百全生也在後冷笑不已,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輕聲說道:「夏孤子,這就是前輩高人的風範?哼,有什麼了不起,只是一個殺人兇手而已,現在連豬狗都不如,爺爺我早就受夠了,呵呵,還是師父高明,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他自投羅網。」

  剛剛到達山頂,百許子從草屋裡出來,他穿著一身素袍,一臉憔悴,神色悲痛,雙眼通紅,見到陳凡略一拱手:「夏道友,來了!」聲音還是有些嘶啞。

  陳凡看也不看他一眼,緩緩地走到院中,將百靈子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整理他的衣衫,然後跪在一旁紋絲不動,傻愣愣地看著他僵硬的屍體,低頭一聲不吭,似乎是在懺悔,又像在回憶著兩人交往的點點滴滴。

  百許子靜靜地站著,過了許久,輕輕地走到陳凡身邊,凝視著百靈子的遺容,忽然蹲下來緊握著百靈子的右手,淚流滿面,顫抖地呼喚道:「靈侄兒,苦命的靈侄兒,為叔有罪,為叔對不起你……你可知道,為叔每天都是寢食難安,每天都在懺悔,懺悔自己的行為,為叔無顏面對你就泉之下的父親……可是,靈侄兒,為叔明白自己的責任,作為一門之主,必須為百草堂負責,作為你的叔叔,不能讓你深陷泥潭無法自拔……靈侄兒,為叔從小就教育你,無論何時何地,做人要堂堂正正,要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可是你讓為叔失望了,為叔也是萬不得已……靈侄兒,你臨終前能夠明白其中的道理,為叔很高興,只要知道錯了就行,你可知道,為叔已經原諒了你的一切……」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哭著,哭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緊摟著百靈子的屍體,哽咽道:「靈侄兒,你走了,為叔自知也命不久矣,為叔這一生清清白白,上對得起百草堂上萬族人,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雖然孤苦零丁,但是無怨無悔,只要此劫一過,就可以安心到九泉之下陪你……你一生重情重義,夏道友是你唯一的摯友,也是義薄雲天的好漢子,你去了,他比為叔還要傷心,你沒看錯人,安心地去吧……」

  痛哭良久,聲音越來越低,百許子抬起老淚縱橫的臉,默默地說道:「夏道友,你……」

  陳凡面無表情,微微點頭,輕聲說道:「在下什麼都明白,但有一個請求,要在長老會上說明一切情況。」

  百許子愣了一下,隨即說道:「好,就依道友之意,老夫立即召開長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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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傳)第八篇 百草風勁 第十七節 靈堂除惡(上)
  
  百許子慢慢的站起身來,輕聲說道:「夏道友,咱們一起去議事堂,走吧!」

  陳凡暗自冷笑:「議事堂?那裡你的大本營,肯定是機關重重,哼,老子才沒那麼傻!」沉默片刻,隨即抱起百靈子,瞥了百許子一眼:「去祖師堂,那是小仙的家,也是百草堂的聖地。」說完頭也不回地下山而去。

  看著他失魂落魄的背影,百許子怔了怔,等到陳凡已經遠去,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喃喃自語道:「好,就去祖師堂,嘿嘿,求之不得。」

  得意片刻,大聲叫道:「全兒,傳長老令,通知所有長老在半個時辰之內趕到祖師堂,不,所有丹師都必須到場,嗯,還有,可以帶弟子過來旁聽。」

  廣場依然空無一人,億萬縷陽光照射著大地,祖師堂更加晶瑩剔透,發出五顏六色的光環,既莊重肅穆,又顯得神秘莫測。

  門外的守衛仍然是草丁生兩人,很顯然已經得到了百許子的指示,神色異常恭敬,拱手說道:「夏前輩,請稍待!」兩人同時打開大門,一左一右,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陳凡一聲不吭,緩緩地走到靈台前,輕輕地將百靈子放在地上,盤坐在他面前,低下頭來,默默地整理他的衣衫、梳理他的頭髮,不厭其煩地理了一遍又一遍,對身外任何事件都置若罔聞。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陣陣腳步聲,百草子、草飛子與草重生匆匆進入大廳,他們越走越慢,跨入大門後忽然停了下來,凝視著眼前的陳凡,目光非常複雜,既有可惜,又感到痛心,好像還有一絲不忍。

  不一會兒,草重生忍不住大哭道:「夏師叔,是您?真的是您?不,重兒不相信,絕不是您?肯定是有人誣陷……夏師叔,您回答重兒,是不是您?……」

  草飛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草重生撲到父親的懷中,嗚咽道:「父親,夏師叔是好人,絕不是兇手,您一定要幫他說話,不然他死定了。」

  草飛子淒然淚下:「重兒,為父心裡知道,不要哭了,來,讓你夏師叔吃點東西。」

  草重生跪在陳凡面前,打開手裡的食盒,擺放在陳凡面前,哽咽道:「夏師叔,您吃吧,重兒還給您帶了一壺酒,而且是百草酒,您看看,這就是天池的醉天蓮,重兒昨天剛摘下來,這套道袍是母親給您做的,您換上吧,不合適就讓母親改一改。」

  陳凡紋絲不動,只是傻傻地看著百靈子,百草子輕歎一聲,擺了擺手讓兩人坐下,他自己盤坐在陳凡對面,嚴肅地問道:「夏道友,今天是最後一次機會,你說實話,到底是不是你?再不講就來不及了。」

  陳凡神色漠然,低頭說道:「百草門主,在下會對貴門做一個明確的交代,但有一事需要門主幫忙。」

  百草子毫不遲疑地說道:「夏兄請說,在下一定辦到。」

  陳凡頓了頓,輕聲說道:「謝門主。等會兒在下可能會有危險,希望門主能夠坐在身邊,其他任何人,包括許大長老最好離得遠一點。」

  三人心中一驚,草重生失聲叫道:「夏師叔,難道有人想害您?」草飛子連忙摀住了他的嘴巴,耳語道:「輕點!」

  「夏道友請放心,有什麼話儘管大膽的講。」百草子臉色稍變,目光炯炯,語氣森然:「眾目睽睽之下,在下到想看看,哼,到底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陳凡透出一絲感激:「謝門主。」

  「嘿嘿,門主來得好早啊!」門外傳來一聲陰笑,慧長老帶著十幾人進入大廳,看了看陳凡,臉上露出嘲諷之色,嘖嘖說道:「好一個隱世高人,原來如此,嘿嘿,卑鄙無恥,小人行徑……奇怪,似乎還有人同情他,嘖嘖,天下一大奇聞。」其他人也是不屑一顧。

  草重生一躍而起,怒目而視:「慧長老,您說話乾淨一點,誰是卑鄙小人?夏師叔光明磊落,清清白白,是天下最好的人,可是有些人腹劍口蜜,笑裡藏刀,一肚子壞水,到處挑撥離間,唯恐天下不亂,從頭到腳都淌著膿水,呸,噁心到透頂……」

  「你……你……」慧長老被罵得狗血噴頭,頓時惱羞成怒,一蹦三丈高,狂吼道:「好你個小畜生,目無長輩,刁蠻無理,門主,飛長老,難道你們就是這樣教育自己的弟子、自己的兒子?哼,你們不管,小弟代為管教。」說著就一巴掌甩過去。

  「住手!」百許子站在門口大喝一聲,厲叫道:「慧長老,在祖師堂大聲喧嘩,哼,成什麼體統?」

  慧長老一下子僵在那兒,手還是舉得高高的,好半天也沒動彈,囁嚅地說道:「他……他罵人在先,小侄只是想……想……」

  百許子面如寒霜,鼻子裡哼出一聲:「哼,他只是小孩,你卻是長輩,即便罵你幾句也不必計較,做人應該寬宏大度,況且他師父、父親在坐,要教訓也輪不到你。」回頭說道:「大家都進來吧!」

  慧長老面紅耳赤,迅速瞪了草重生一眼,然後低下了腦袋,目光陰冷,寒光閃爍,草重生不由打了個寒顫。

  足足有兩、三百人魚貫而入,既有長老,也有實丹師、虛丹師,甚至於還有很多內門弟子,他們都是隨師而來,想一睹兇手的模樣,更想聽聽陳凡的辯解。

  百許子神色凜然,向百草子拱手說道:「門主,今天還由你主持。」

  「小侄遵命!」百草子抱拳回禮,環顧四周,說道:「各位長老坐在左側,其餘人在右側,嗯,還是按序入座吧。」

  眾人齊聲說道:「謹遵門主之令。」

  大廳雖然足有兩、三千平米,但此時坐無虛席,百草子坐在陳凡左側,百許子排在眾長老的首位,距離陳凡有五、六丈遠,右側的兩百人隱隱分成十八個小集體,也許是按照十八房而坐。

  數百雙目光都聚集在陳凡身上,怨恨、惡毒、震驚、不屑、鄙視、同情,什麼都有,不過,只有草重生等個別人面帶悲傷,一時間,廳中鴉雀無聲,寂靜得讓人心顫。

  百草子面色猶豫,久久不語,忽然聽到百許子輕咳一聲,心中一歎,開口說道:「各位,今天會議的內容大家也知道,為刺殺之事做一個最後的了斷,咳,夏道友重情重義,是當代修士界隱世高人,咳,咳,請夏道友說明其中的原由,咳咳,夏道友,本門所有長老都在,你可以自我辯解。」

  慧長老冷哼一聲,正欲出言反對,卻見百許子射出嚴厲的目光,不由渾身一抖,縮了縮脖子,將頭偏向一邊,一聲不吭。

  等了一會,百許子見陳凡始終沉默不語,淒然說道:「夏道友是靈侄兒的平生摯友,這幾天為了靈侄兒傷心欲絕,不吃不喝,日夜沉浸於悲痛之中,唉,大仁大義,感人肺腑,老夫也為之感動……夏道友,不要擔心,如果有什麼難言之隱,能否在這裡講清楚,眾位長老都通情達理,肯定會考慮你的處境。」

  陳凡緩緩的抬起頭來,一掃四周,表情木然,似乎了無生氣,眾人不禁心中一顫,百許子卻擺手說道:「夏道友請!」

  「在下有個提議!」陳凡的聲音既嘶啞又悲憤,一字一頓:「百靈子已經仙去,不管他有沒有罪,但他畢竟是你們的親人,曾經有功於百草堂,俗話說:『人死為大。』從前的恩恩怨怨已經煙消雲散,在下建議大家默哀半刻鐘,表達自己的哀思,以示對死者的尊敬。」

  眾人面面相覷,百許子首先贊同:「夏道友言之有理,老夫也有同感,靈侄兒守靈一百五十年,功德無量,足已抵消其罪,應該重新寫入族譜,供奉於靈堂,不知門主與諸位長老意下如何?」

  百草子點頭說道:「三叔所言極是,小侄並無異議。」

  既然大長老與門主都贊同,其他長老齊聲說道:「小侄等也無異議。」

  百草子朗聲說道:「現在默哀半刻!」所有人都低頭合手,默默祈禱,大廳中又鴉雀無聲,氣氛莊嚴。

  半刻之後,眾人抬起頭來,所有的目光又射向陳凡。

  陳凡垂下眼皮,忽然說道:「許大長老,在下有一事想問清楚,不知大長老能否告知?」

  百許子有些不解,但還是微微點頭:「夏道友但問無妨,老夫知無不言。」

  陳凡緊盯著他的眼睛,口氣非常認真:「自從在下來到靈芝島,一直到兩天前,不知有何人來過祖師堂?包括百草堂所有人。」

  百許子愣了愣,想了一會,搖頭說道:「無人來島拜揭,嗯,除了幾名守衛弟子,只有老夫來過幾次,唉,老夫隱居靈芝島不為別的,就是想時時拜揭兩位祖師爺……這,不知夏道友為何……?」

  「謝大長老!」陳凡不動聲色,從左看到右,面對數百雙疑惑的目光,語出驚人:「各位道友,在下所講事關重大,而且涉及到在座的其中一位。」

  眾人均大驚失色,有的交頭接耳,有的議論份份,還有的觀察身邊的其他人,廳內一陣騷動,百許子更是臉色大變,凌厲的目光一掃四周,眾人噤若寒蟬,他冷聲說道:「百草堂居然還有叛徒,哼哼,沒想到啊……夏道友,空口無憑,可有證據?」

  陳凡朗聲說道:「證據確鑿,無可抵賴,若是在下無憑無據、故意誣陷,任憑貴門處置。」

  百許子牙縫裡擠出一個「好」字,目光更加陰冷,語氣更加嚴厲:「既然如此,請夏道友說出他的名字,哼,只要鐵證如山,他就是百草堂的叛徒,老夫現在就將他拿下,絕對不會姑息養奸。」

  「許大長老,不要急!」陳凡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說道:「此人位重權高,而且修為高深,在下不得不防,請門主與長老會答應在下三件事。」

  「道友但說無妨,只要能揪出叛徒,老夫無不從命。」百許子沒有絲毫猶豫,點頭說道:「道友立此大功,百草堂感激不盡,老夫與在座的長老也會酌情考慮你的處理。」

  陳凡淡然一笑:「其一,有些情況需要向在座的一些長老對證,請大家配合在下;其二,禁止任何人打斷在下講話;其三,希望能夠派遣幾位長老保護在下,以防他狗急跳牆。」

  百許子與百草子對望了一眼,兩人都微微點頭,百許子大聲說道:「夏道友心細如髮,考慮周全,好,老夫一一照辦……金長老、居長老、胡長老、力長老,請你們四位保護夏道友的安全,一旦有人圖謀不軌,格殺無論……各位,現在同時下達門主令與長老令,從這一刻起,只要夏道友有問,所有人必須如實回答,任何人不得中途插嘴,任何人不得擅自離座,包括門主與老夫。」

  四位長老坐在陳凡四周,他們都有化丹後期修為,寶劍出鞘,精神抖擻,四雙眼睛精光四射,全神貫注地監視著其他人的一舉一動。

  廳中的氣氛立馬緊張起來。令人無法喘息,百許子拱手說道:「夏道友,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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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傳)第八篇 百草風勁 第十七節 靈堂除惡(下)

  陳凡神態自若,指著百靈子臉上的斑紋,詢問身旁的百草子:「百草門主,請問這是什麼?」

  百許子眼力驚人,心中一跳,慌忙搶著說道:「這只是幾塊屍斑,每個人死了之後都會出現,沒什麼大驚小怪……夏道友,請不要節外生枝,快說出叛徒是誰。」

  「屍斑?」陳凡淡然一笑,口氣卻變得尖銳起來:「百草門主,你仔細看看,這絕不是屍斑,很容易辨別。」

  百許子臉色一沉,冷冷地說道:「夏道友,你這是何意?」

  「許大長老,請不要插話!」陳凡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續追問百草子:「門主,百靈子之死非常可疑,各位長老,在下認為他是被人下毒而亡。」

  此言一出,猶如石破天驚,所有人都震撼不已,先是死一般的寂靜,緊接著一片嘩然,百許子心神大亂,厲喝道:「夏孤子,今天講的是刺殺之事,你不要在此胡攪蠻纏,否則老夫……」

  「許大長老,你緊張什麼?」陳凡猛的回頭看他,目光有如利劍,直透百許子的心臟,百許子張口結舌,震懾當場,眾人也鴉雀無聲。

  「百草門主,各位長老,在下句句屬實。」陳凡面目冷峻,口氣越來越嚴厲:「百靈子的屍體就在大家眼前,在座的任何人一看並知,可是在下不明白,這麼簡單的事為什麼有人要極力阻撓?心虛了?還是別有用心?」

  「夏孤子,你這個狂妄之徒,老夫斃了你。」百許子知道陳凡既然看出破綻,肯定是有備而來,掌握了確鑿的證據,決不能再讓他講下去,當機立斷,突然擊出一掌。

  陳凡閉上眼睛,紋絲不動,「轟」的一聲巨響,四周氣流激盪,百許子連退三尺,他怒道:「百草子、金長老,你們竟敢……」

  百草子與金長老臉色陀紅,氣喘噓噓,異口同聲地說道:「大長老,剛剛下達門主令與長老令,任何人都必須遵守,您已經違反了兩令。」

  「你們……」百許子氣得直打哆嗦,正欲發作,卻見眾人都盯著自己,目光中隱含疑色,心念急轉,瞬間冷靜下來,拱手說道:「夏道友,對不起,老夫有些衝動,請繼續。」

  陳凡默不出聲,只是瞥了百草子一眼,然後轉向百靈子。

  百草子略一運氣,很快就恢復正常,他蹲在百靈子身旁,仔細觀看斑點,片刻之後,從懷裡取出一根細針,挑破斑點上的皮膚,聞了聞血液,臉色劇變。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百草子身上,個個都屏住了氣息,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神情緊張,臉色非常複雜。

  百草子緩緩地站了起來,轉身看著眾人,語氣極為沉重,艱難地說了三個字,幾乎是一字一頓:「三日醉。」

  每個字都像重椎似的,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心中為之劇震,就連百許子也是驚駭失色,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陳凡冷聲問道:「百草門主,三日醉有何特徵?煉製起來是不是非常簡單?」

  百草子默默地說道:「此藥極為惡毒,服者三日之內必死無疑,當日無痕無跡,兩天之後出現斑點,與屍斑沒有什麼區別,很容易被人忽視……可是,百年前此藥已經全部銷毀,嚴禁任何人配製,而且煉製繁瑣,需要三十七種極品藥材……」

  「夏道友,快說此人是誰?」百許子怒髮衝冠,眼中噴出足以殺人的怒火,發須劇烈地抖動,狂吼道:「竟然在祖師堂殺人,膽大包天,老夫要宰了他。」

  「許大長老,不要急。」陳凡瞇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百草門主,如此說來,下毒的時間在五日之前?能肯定嗎?」

  百草子輕輕點頭:「確信無疑!」

  「那就好!」陳凡不動如山,一掃眾人,聲音提高了數倍:「各位,你們都聽得清清楚楚,許大長老說近期無人來島,更無人拜揭祖師堂,那麼說是誰下此毒手?誰能煉出三日醉?嘿嘿,誰有嫌疑大家應該心裡有數。」

  眾人心中一凜,目光齊刷刷地看著百許子,有震驚,更多的是懷疑,百許子勃然大怒,憤然而起,顫抖著右手指著陳凡:「你……你……你,血口噴人……」

  猛的恍然大悟,喝道:「夏孤子,老夫明白了,你根本就想抵賴自己的罪行,在此轉移視線……門主,各位長老,靈侄兒之死非同小可,其中必有陰謀,馬上派人專門調查……哼,夏孤子滿嘴狡詞,頑固不化,罪大惡極,無須再議,立即將他拿下,送交赤荒殿處理。」

  「許大長老,你為何如此急不可耐?」陳凡放聲大笑,笑得前俯後仰,好半天方才停了下來。

  百許子見大家都盯著自己,眼中疑色更重,不由怒道:「魚長老,慧長老,胡長老,還愣著幹什麼?快將夏孤子拿下。」

  三位長老面面相覷,遲疑不決,吶吶地說道:「許大長老,剛才是同時發出長老令與門主令,所以必須兩令同時下達才能拿人,您……您……」

  許百子森然說道:「門主,夏孤子在此胡言亂語,誣蔑老夫,你下令吧!」

  百草子更加為難,一聲不吭,百許子臉色極為難看,緊盯著百草子,緩緩地說道:「門主,你想與老夫作對?」

  「哈哈!」陳凡又放聲大笑,邊笑邊說:「各位,大家做一個見證,在下並沒有指名道姓,可是怎麼也想不明白,許大長老為何急著要拿下我?難道是做賊心虛?呵呵,也許是欲蓋彌彰,百草堂名揚修士界,一向堂堂正正,難道是名不副實?難道是家醜不可外揚?」

  百許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咬牙切齒:「夏孤子,好一個伶牙利齒……好,你繼續講,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老夫一生清清白白,問心無愧,眾位長老在場,不信你能捏造出證據。」氣恨恨地坐了下來。

  眾人的疑惑並沒有消除,同時轉向陳凡,想看看他會拿出什麼證據,陳凡卻氣定神閒,閉上眼睛沉默不語,大廳裡又鴉雀無聲。

  過了許久,百草子眉頭緊皺,小聲催促道:「夏道友,證據呢?快說!」

  陳凡睜開眼睛,看著百靈子的屍體,默默地說道:「百草門主,各位長老,諸位道友,你們都知道他留下了一份遺書,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在下估計許大長老講述過其中的內容,不知是否如此?」

  眾人連連點頭,百草子說道:「確實如此,遺書是留給夏道友的,只有大長老看過裡面內容,據說靈師弟已經醒悟過來,懺悔自己從前的罪過,不知與他的死有何關聯?」

  陳凡輕歎一聲,面顯哀色:「請門主看看他的背後。」

  百草子愣了一下,上前翻開屍體,訝然說道:「衣袍怎麼少了一塊?夏道友,這是怎麼回事?」

  陳凡掏出第二份遺書,將它覆蓋在百靈子身上,抬頭說道:「怎麼樣?門主有什麼發現?」

  百草子面色極其凝重,小心翼翼地將遺書展平,輕噓一口氣:「大小合適,顏色一模一樣,絲毫不差,確實是從上面割下,夏道友,這……?」

  陳凡舉起遺書,在空中晃了晃,冷笑道:「百草門主,許大長老,各位道友,大家沒想到吧,百靈子總共留下了二份遺書,這就是第二份,這才是他真正的遺言,裡面講述了他所有罪行的來龍去脈,這是他的血淚控訴,控訴自己的悲慘遭遇,控訴一個衣冠禽獸……百草門主,你先看,然後讓大家傳閱。」

  百許子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渾身顫抖,瘋狂吼叫:「假的,這是假的,夏孤子,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偽造遺書。」突然掏出一枚綠色的金屬牌,高舉頭頂,大喝道:「所有百草堂弟子聽令,速速拿下夏孤子,違者殺無赦!」

  長老們看著那長老令,代表著百草堂最高權威,大部分人猶豫不決,只有慧長老幾人蠢蠢欲動,旁聽者都是無所適從,一雙雙眼睛閃爍不定,惶恐不安。

  「站住!」百草子見慧長老起身拔出寶劍,厲喝一聲,轉而向百許子拱了拱手:「三叔,您不要急,假的真不了,靈師弟的字跡很好辨認,在座的各位長老都非等閒之人,不妨讓大家鑒別一下,如果是夏道友偽造,再拿下他不遲,咱們百草堂所有高手在此,他想跑也跑不掉。」

  百許子收起長老令,冷冷地看著他,白髮倒豎,目光陰森恐怖,一動不動,久久不語,全身瀰漫著一股濃濃的殺氣,所有人都不由打了個寒顫。

  百草子眼角一緊,長期積威之下,心生一絲恐懼,目光游離不定,過了很長時間,咬牙說道:「三叔,您老是上任門主,是首席大長老,德高望重,百草堂上上下下無不尊敬有加,小侄不敢有絲毫不敬之意,更不敢與您過不去,但此事關係太過重大……您老想一想,數百雙眼睛都在看著咱們,大庭廣眾之下,如果不弄個水落石出,小侄何以服眾?也許,從此以後,門將不門,再也沒有人遵守門規,八萬年的基業毀於一旦,咱們何以面對上萬族人?何以面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若是遺書有假,不僅夏道友罪責難逃,小侄也會辭去門主之位,並向您老人家賠禮道歉,任您處置。」

  百許子閉上眼睛,嘴唇微微顫動,殺氣漸消,有氣無力的默不出聲,整個人似乎蒼老了數十歲。

  百草子接過遺書,仔仔細細地從頭默讀,其他人的也盯著他手裡的遺書,所有的心臟都懸在半空,似乎已經停止了跳動,大廳裡的氣氛前所未有的緊張,前所未有的寂靜,在他們的心目中,百許子是百草堂最令人尊敬的老人,可是他的命運就寄托在這一小塊破布上。

  讀著,讀著,百草子的臉色越來越沉重,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眾人頓感不妙,數百顆心臟也在「撲通」的狂跳。

  僅僅讀到一半時,百草子再也看不下去了,放下遺書嚎啕大哭道:「靈師弟,苦命的靈師弟,嚴師伯、嚴師母、真師弟,你們死得好慘啊!」哭聲無比悲痛,大家雖然不知道裡面的內容,但是都忍不住鼻子一酸,還有幾人掉下了眼淚。

  哭了很久,百草子抬起頭來,雙眼通紅,面對百許子問道:「三叔,靈師弟一家的事是否屬實?」身音雖說非常輕柔,可是滿含無限憤怒,大家的目光都聚聚集在百許子的身上。

  百許子紋絲不動,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垂下眼皮默不出聲,足足過了一刻鐘才睜開眼睛,聲音極為嘶啞:「你說呢?此書來歷不明,既無人證也無物證,誰能判斷真假?即便是真的由靈侄兒手書,但眾所周知,他被老夫廢去功力,軟禁祖師堂整整一百五十年,心存恨意,而且半瘋半顛,肯定是栽贓陷害。門主,請問你如何查證?」

  百草子怔了怔,張口結舌,他心裡已經完全相信了百靈子的遺書,可是所有當事人都死了,沒有任何證據,確實無法查核,毫無疑問,此事已成死案。

  百許子又冷冷地說道:「夏孤子性情狡詐,心地惡毒,試圖造謠惑眾,反咬老夫一口,攪亂人心,轉移大家的視線,隱飾自己的罪行,門主,此人如何處置?」

  「這……?」百草子更是無言以對。

  「許大長老,哈哈,你錯了。」陳凡朗聲大笑,語出驚人:「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百草門主,在下有辦法,一試並知。」

  百許子怒道:「夏孤子,你又在胡說八道,老夫豈能……」

  「三叔,讓他把話說完。」百草子瞥了他一眼,向陳凡拱手說道:「夏道友,請講!」

  陳凡一掃四周,淡然笑道:「許大長老與百靈子是叔侄關係,可是遺書上卻說是兩人是親父子,現在他們都在這裡,可以當場驗證。」

  眾人嘩然,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百許子老臉通紅,吼叫道:「一派胡言,夏孤子,老夫一生清清白白,豈能讓你胡言誣蔑?」

  陳凡冷哼道:「許大長老,你口口聲聲清白無辜,可是在下有一秘法,專門測試父子關係,而且簡單易行,片刻之內就會真相大白,你敢不敢?……各位,如果有人不信,在下可以先做一個試驗。」

  百許子緊閉嘴唇,死死地盯著陳凡,好像一尊石像紋絲不動,風吹雨打,萬年不變,目光有如實質,彷彿一把利箭射向陳凡的內心,似乎想看出他話中的真偽。

  陳凡毫不退縮,雙眼直面對視,一步不讓,目光清晰如水,彷彿一座汪洋大海,寬闊無邊,深不可測,可以容納世間萬物,百許子只是一條小溪,匯入大海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許久,許久,時間好像凝固,空間好像絕對靜止,宇宙好像處於爆炸的前兆,兩人的目光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只要有一點火星就會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能量,可以山崩地裂,可以毀天滅地。

  這一次交鋒雖然無形無影,但是驚心動魄,眾人也感到一股異常的氣氛在四周湧起,心中前所未有的壓抑,沉甸甸的,寒嗖嗖的,冷冰冰的,涼徹入骨,就連百草子也喘不過氣來,頓時驚駭不已。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也許只有片刻,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一個時辰,百許子忽然收回目光,閉上了眼睛,神色木然,眾人都長舒一口氣,好像度過了悠久的億萬年。

  「蘭妹,你是我的……」百許子默默的坐著,喃喃自語:「大哥,蘭妹是我的,本來就是我的,是我們先認識,是我們先相愛,你卻橫刀奪愛,把她搶過去了……蘭妹,你水性揚花,見異思遷,一切都是你的錯,我沒有罪,我要奪回屬於我的東西……靈兒,我苦命的靈兒,為父多麼想聽到你叫一聲父親,為父等了數百年,日思夜想,時時刻刻都在流淚,為父苦了一生,卻是白活一場……我好恨……」

  廳中死一般的寂靜,數百雙眼睛都傻愣愣的看著他,心情複雜之極,百草子雙手一顫,遺書飄然落地,這麼多年來,百許子德高望重、一身正氣,令人尊敬,在百草堂族人心目中,他的形象是那麼的高大,那麼的慈祥可親,可是瞬間就轟然倒下,一時間,大家無法相信這是事實,無法接收眼前的現實。

  「一失足成千古恨……仇恨啊,你蒙蔽了我的眼睛……天理昭昭,無人可逃……靈兒,你等著我,為父來了。」百許子的聲音越來越低,慢慢地沒有了聲息,眼角流下了兩滴血淚。

  「他去了。」陳凡輕輕地歎息一聲。

  「大長老!」眾人放聲大哭,齊刷刷地跪伏在地上,大廳裡哭聲震天,瀰漫著無限的悲傷。

  陳凡也淒然淚下,善惡只在一念之間,儘管百許子犯下了滔天罪行,但是他一生的功績人所共知,無人可以抹殺,也許無數年之後,人們回憶起百許子,首先想到是他對百草堂的巨大貢獻。

  站起身來,陳凡悄然走到左側的小廳裡,找到一支筆、兩張紙,奮筆疾書:「百草門主,請將此書交與赤荒殿,桑公千虹立即明白,百草堂安然無恙。」

  第二張:「桑公千虹,爺爺我華中生來了,你們把脖子洗乾淨一點,好好等待爺爺的利劍,哈哈,桑公世家的末日已經來臨!!!」

  將兩張紙輕放在靈台下,看了看仍舊沉浸於悲痛之中的眾人,陳凡暗歎一聲,拿起地上的長袍與那份遺書,身形一閃,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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