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三國] 桓侯再生 作者:知宇之樂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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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y147 2008-2-6 09:37: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22 629092
haze6811 發表於 2008-11-24 21:17
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州 第一百七十二章(下)

    黑夜中,驚恐的呼喊聲、怒叱聲、金鐵撞擊聲混雜成一片。亂中的人流全然沒有半點秩序可言。

    原本的奇襲者,卻反遭到了伏擊!

    在幾乎全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遭到伏擊,就算是久經沙場的精銳之師也難免會出現混亂,如若統軍者反應不當,甚至可能導致軍驚潰敗。

    而泠苞手下這萬餘兵馬,原本就不是什麼精銳之師,其中半數以上甚至是從軍僅三、四個月的新兵。而此前多日的戰事裡,雙重重壓下的士卒,心理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從接鋒的那一刻起,就有驚恐的川軍士兵棄械奔突而走。泠苞雖然厲喝連連,試圖收拾住亂局,但整支兵馬迅速被無當、無前兩部飛軍截成了兩段,身在前軍的泠苞已經對被分割開來的後軍鞭長莫及。

    失去控制的泠苞後軍毫無鬥志,儘管幾名校尉、都尉不時地呼喝約束,但隨著一部分士卒的潰逃,一連串的連鎖反應被激起,繼而便是全盤的大崩潰。

    關平與沙摩柯對泠苞後軍不聞不問,集中兵力猛攻其前軍,猶如兩把鋒利的鐮刀,不斷收割著敵軍士卒的生命,擠壓著敵軍的生存空間。

    心驚膽寒、方寸大亂的川軍士卒進退之間全無陣型,所做抵抗的效果也只能是微乎其微。

    「不要亂!不要亂!」

    「吹號。讓所有人朝我這邊靠攏過來……」

    泠苞仍然在努力聚攏士卒,試圖擺脫困境。但在這混亂地戰場上,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渺小了。

    而且,他不遺餘力的呵斥呼喊。更引來了對手的注意。

    「啊~~!」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無數溫熱的液體和破碎的肉塊噴灑在泠苞地面龐和身體上。隨即,泠苞跨下戰馬在哀嘶聲中人立而起。將猝不及防的主人從背上摔下。

    情知不妙,摔得灰頭土臉地泠苞也顧不得身體的疼痛。急忙爬起。就在這時,狂猛的斬擊又如影隨形一般地急襲而至。

    「鏘~!」兵刃猛然相撞,擊打出耀眼的星花。

    藉著這瞬閃即逝的星花,泠苞看清了襲來的一柄樣式古樸的青龍戰刀。但隨即,大刀上傳來的巨大力道,讓他連續退卻了5、6步,才勉強穩住了腳步。

    「關平!」從這柄大刀,泠苞就已猜出對手的身份。在這些天的成都攻防戰中,他與關平曾經打過不止一次照面。

    對手仍然不依不饒,強大地危機感再次籠罩在泠苞頭上。

    強忍住虎口處隱隱傳來的刺痛感。雖然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但泠苞也只能死抗到底。這時,他也明白為何坐騎會將自己摔下來很顯然,正是因為關平的襲擊而導致的。

    因為天色不明,關平是根據聲音斬出的第一刀,不過一名倒霉的川兵恰好為泠苞擋下了一劫。但饒是如此。泠苞地戰馬還是受到斬擊餘勢的波及,吃痛之下才發狂摔下了主人。

    「鐺鐺鐺……」尖銳刺耳的金鐵聲急促地接連響起。

    幾乎依靠聽音辨形,關平的攻擊仍然刀刀不離泠苞左右半步。

    連續招架了十餘合後,泠苞手臂酸軟,心中叫苦不迭,要命的是,連開口求饒請降的機會都沒有。

    週遭的空氣突然之間凝滯起來,隨即很怪異地向某一點聚集過去。

    「死去!」冷冽的斷喝聲中。如九天雷霆地迅猛一擊,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向泠苞。夜幕中極其詭異地出現一點亮光。範圍越來越大,似乎是什麼東西在劇烈地摩擦空氣。

    泠苞全身上下的汗毛全部倒豎起來,牙關緊咬著,他將全身地力量彙集於雙臂,帶著絕望的厲吼奮力揮刀架向那片異乎尋常的亮光。

    「轟」的一聲後,塵土漫天飛揚。

    全力一擊的兩人同時後退,但關平只退了兩、三步後又立即挺刀向前,泠苞卻後退了十餘步,最後甚至後仰栽倒在地。不過,他的反應極快,挺身坐起後,立即強行壓抑住胸口翻騰的氣血,毫不猶豫地狂喊道:「我願歸降,手下容情!」

    話音剛落,勢不可擋的青龍刀恰好停在了泠苞的鼻尖前不足一尺處,凌厲的勁風甚至將他的皮膚劃破,鮮血沿著傷口外溢。

    約莫停頓了一息的工夫,恐怖的大刀收了回去,隨即響起了關平的冷喝聲:「下令,讓你的人棄械!」

    成都城內,忠於劉瑰的兵馬在呂蒙軍和黃權等人所統領的起事軍雙重打壓下,抵抗變得越來越微弱,更出現大批大批的倒戈士卒。

    情知大勢已去,劉瑰、張松、張肅一眾人想要出城暫避,以求東山再起時,卻發現撤退的時機已經失去。

    如若在一開始他們便能下定決心外逃,或許還能有七、八成的希望,但隨著時間推移,機會也變得越來越渺茫。

    敵軍正重重包圍而來,劉瑰、張松等人的空間被逐漸擠壓。僅餘的數百死忠軍卒也是滿臉惶恐之色,鬥志全無。

    火光下,劉瑰富態白皙的面龐呈現出死樣的慘白,眼中除了憤恨懊悔,便是無比的絕望,他自己無論是戰是降,最終都難逃一死——身為弒殺劉璋的罪魁,就算劉備能夠饒過,張任也絕不會放過自己。

    一想到自己落在張任手中時可能遭遇的殘酷刑罰。劉瑰就感到不寒而慄。

    手握配劍的右手忽然急促地顫抖起來,劉瑰望了望週遭的人和物,猛一咬牙,橫劍於頸。用力一拉。

    熱騰騰的鮮血如箭一般從喉管處噴射出來,灑得滿身、滿地……

    張松、張肅等人察覺到身旁地異變,迅速轉身。看到的就是這驚人的一幕。一名文官當場嚇得昏厥過去,從坐騎上摔下。

    「啪嗒!」沾染無數血跡地配劍從手中掉落。劉瑰的視線迅速變地模糊,身體搖晃了幾下,無聲無息地從馬背上滑落。失去神采的眼眸凝望著無垠的夜空,也不知是否是在感慨自己的雄圖大業一昔成空……

    劉瑰的死,徹底瓦解了張松等人的意志。

    但,並非所有人都橫劍自刎的膽魄,有些人甚至暗中嘲笑劉瑰的迂腐,所以,其餘人選擇的是投降。

    「我乃益州別駕張松,我願歸降……」

    「我乃益州別駕張松。願以微薄之力,助呂平南速平西川!」被帶到呂蒙跟前後,張松態度誠懇地說道。

    呂蒙上下打量了張松片刻,笑了笑說道:「張別駕如此有心,呂蒙也不便推辭。來人,先帶張別駕下去休息。莫要有所怠慢!」

    聽了呂蒙前半段話,張松心中一喜——只要呂蒙肯答應,保住性命便就有希望了。張松知道自己雖然無法見容於張任、嚴顏,但只要劉備肯手下留情,一切都不成問題。至多永遠不回西川、不見張任,天下之大,自有容身之處。

    但呂蒙的後半段話,卻讓有心獻計地張松如同一拳打在了空氣上。全然施不上半點力氣。愕然地看了看呂蒙,嘴裡還想再說些什麼。一旁的士卒已經上來了。

    望著張松遠去的背影,呂蒙嘴角帶出了一絲玩味的笑意。

    此刻,成都城內的喧囂喊殺聲慢慢地淡了下來。

    到天明時,混亂了一夜的成都城,終於勉強恢復了安寧。街市上,一隊隊地軍卒來回巡邏,維持著治安,防止有劉瑰的餘黨和不法之徒藉機生事。

    成都百姓整整一夜都未能安眠,緊閉著門戶,唯恐有亂兵衝入燒殺搶掠。心驚膽顫地聽著屋舍外的喊殺聲的同時,卻沒有一個人敢於出去看上一眼。

    在這年頭,攻下城池的兵馬進行劫掠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劉備軍的名聲雖然好,但畢竟耳聽為虛,沒有幾個人親眼看到過。

    天明之後,雖然喧囂漸去,但仍然沒有百姓敢開門出戶,到外面去看一眼。

    刺史府議事廳內

    黃權、王累、彭漾、龐義、呂義等川中文武相攜拜見呂蒙。

    見禮入座後,黃權先代表川中官員士民向呂蒙表示了謝意。

    「黃大人不必言謝,呂某只是奉命行事。諸公若要感謝,不如感謝天子,感謝大將軍和我家張飛將軍。」呂蒙擺擺手,毫不以功臣自居地笑了笑。

    「敢問呂平南,但不知叛賊劉瑰、張松等人如何了?」王累略顯急切地問道。

    「劉瑰業已自行授首,張松、張肅一行已被生擒!」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王累輕出一口氣,激動地說道,「這等無天無地,無君無父的逆賊,合該受死!」

    又就安定成都、川中戰事等談論了小半個時辰後,雙方突然在一個問題上僵住了——關於如何處置那支由府兵、家僕臨時組成的兵馬。

    彭漾、龐義等人堅持要保留下來,認為穩定成都的局勢還需要用到這支兵馬。

    呂蒙的態度同樣相當堅決,他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地說道:「諸公盡可放心,但有呂蒙在,必不叫成都有些許危險。諸公的府兵家僕,還是請各自領回。」

    呂蒙對彭漾等人心思相當清楚。說的不好聽些,就是解磨殺驢。

    借荊州大軍誅除了劉瑰等人後,又想將荊州大軍排斥出去,由他們來掌控西川。

    保留了這支由府兵家僕組成的兵馬,這些川中官員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收攏那些屬於劉瑰的兵馬,待到有了足夠的實力,自然就可以尋個合適的借口機會請荊州大軍離開;反之,若是解散了,自然只能由荊州軍來受降。到了那時,西川的實際掌控權,就只能屬於廬江朝廷(或者說是劉備)。

    當彭漾等人一再要求,甚至變相地進行了一定的威脅後,呂蒙只是笑了笑,卻不再做什麼答覆。

    廳下,黃權只能暗自感歎彭漾幾人權欲心過盛,甚至到了有些不識時務的程度。黃權、甚至是王累、秦宓等人,都已看出呂蒙笑容中的肅殺之意。
haze6811 發表於 2008-11-24 21:17
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州 第一百七十三章(上)

    關於裁撤那支由府兵家僕臨時拼湊而成的兵馬一事,雙方始終僵持不下。

    彭漾等人再三強調保留這支兵馬,對於穩定成都、乃至整個西川的局勢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到最後,言語裡甚至隱射呂蒙有些心存不良……

    呂蒙同樣態度堅決,他一方面再次向在場的川中文武表明自己有足夠力量穩定成都局勢。至於西川戰局,就更加不需要做無謂的擔心

    成都已經拿下,劉瑰、張松等叛賊魁首也已伏誅或就擒,殘餘的敵軍已根本不足掛懷;另一方面,呂蒙同樣直言不諱地指出,彭漾等人如此看重的這支兵馬完全就是一支烏合之眾,人員成分太過複雜,很可能就有劉瑰一黨的親信奸細暗藏其中。保留這支兵馬,對成都穩定的危害性遠遠大於其所能帶來的益處。

    呂蒙並不想在拿下成都的第一天就跟川中官員把關係鬧僵,他控制著說話的語氣尺度,面上也始終帶著微笑。隨著爭論的深入,他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

    不過,在一旁靜觀基本沒有參與爭論的黃權、王累等人,藉著身處局外的優勢,卻看出了呂蒙微笑之下的那一絲不耐。黃權雖然無法肯定呂蒙會忍耐到什麼程度,但可以確定的一件事就是 旦雙方真的鬧僵翻臉,就算有那支臨時拼湊起的兵馬,彭漾、龐義等人也絕不可能是呂蒙的對手。

    真到了那一步。只會將成都甚至整個西川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事實上,黃權起先也存著與彭漾相仿的心思——川人素有排外的傳統,當年劉璋之父劉焉剛剛入川時,就曾遭遇很大的阻力,其後耗費了相當長的時間,才勉強將局勢穩定下來。身為川人的黃權自然也不例外,如果有可能,他還是希望能夠完全由川人掌控西川。

    不過。與彭漾等人有所不同的是,黃權地功利心更淡些,思考起問題來也顯得更加理智,更加富有遠見 年多來,西川的權力層起起伏伏,原本的掌權者或死或為階下囚。看到機會的彭漾等人,有心扶持劉璋僅餘的十歲幼子登上川中之主的位置,借此掌攬大權。對他們而言。可能會破壞掌權大計地劉備軍自然就是眼中釘、肉中刺。而黃權的最大希望,卻是西川能夠盡快恢復安寧。

    因此,到目前為止,他能夠保持平常心,只做一個旁觀者。與黃權想法相近的王累、秦宓等人,以他馬首是瞻。同樣也沒有插什麼口……

    就在僵持不休的時候,關平來到了刺史府,向呂蒙覆命——泠苞所部川軍,除了有3000餘人潰逃不知所終外,其餘7000餘人非死即降,泠苞本人亦被關平迫降。

    熟知劉瑰、張松計劃的黃權、王累。對這一消息大感震驚,設計此計劃的彭漾更是詫異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由於先前成都的防務完全是掌握在劉瑰手中,更有張松時刻留意,因此黃權等並沒有機會預先去知會呂蒙。直到城中亂起,控制住東門後,黃權才派出了幾名信使急邀呂蒙領軍入城。而設計計劃之初彭漾就有借泠苞削弱呂蒙的意思在內。也不知有意還是無心,信使並沒有把泠苞軍可能回轉突襲的事情告之呂蒙。

    這也就意味著。呂蒙完全是自行看穿了劉瑰(或者說是彭漾)的計劃。

    想及到此,黃權、王累不由得對眼前這個相貌粗豪的平南將軍惻目相看。而一向自負的彭漾,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精心的計策居然會被人識穿,驚愕之餘更生幾分惱意。

    最終,僵局因黃權而打破。他實在不想見戰禍再起,第一個開口表示願意領回自己的府兵家僕,隨即王累、秦宓等人相繼附和……

    見大勢難挽,彭漾幾人也只能悻悻作罷。

    掌控住成都四門及城中要害後,呂蒙立即命人張榜安民,安定民心,並還禮請黃權、王累等人即刻書信招降成都周邊郡縣。

    與此同時,他還命細作即刻飛鴿傳書聯絡中、南兩路大軍,通稟奪取成都的捷報。

    「成都已經拿下了……」帶著無可抑制的欣喜,我一揚手中的絹書,昂聲說道。

    寂靜了片刻後,帥帳在瞬間被歡呼所淹沒。

    雖然事先已有所預料,但真正聽得成都被拿下的消息,所有人還是無法克制心中的狂喜,個個振臂揮舞,擊掌相慶。

    如燎原的烈火一般,奪取成都的消息迅速擴散了開去,由帳內到帳外,由這一營到那一營。很快,雷鳴般的雀躍歡呼響徹於天地之間。

    拿下成都意味著什麼,每個人都相當清楚。這場戰事從即日起,已經可以倒數計時了。

    半晌,帳內才恢復了平靜,但每個人臉上的興奮依然未去。

    「張征西,劉瑰、張松等獠如何了?」張任極為關切地詢問道。

    「劉瑰業已自刎伏誅,張松等人已然就擒……」我將絹書遞向張任。

    「好,好,好!」張任急步上前,取過絹書迅速地瀏覽了一遍,眼中喜色連閃,快意地連呼三聲「好」。

    「蜀公大仇,終能得報!」待絹書轉到其他人手中傳閱時,張任已經恢復常態。沉吟著說道,「三大罪魁,僅餘孟達一人。如今此賊已經進退無門,只是需防備其潛逃。」

    我點了點頭。

    或許是成都得手、劉瑰伏誅的消息讓他卸下了心頭的大石,全然恢復冷靜地張任,充分顯示出其川中第一名將的本色,目光之敏銳讓我也暗暗心驚——成都囤聚著是西川半數的糧草輜重,孟達、楊懷、吳懿這三路兵馬根本上都要依靠成都的補給。成都的易主。對孟達、楊懷等人而言,絕不僅僅是失去一個糧草輜重基地,更意味著這場戰事已經徹底失去了希望。只要這一消息傳播開來,他們三人的兵馬勢將陷入不戰自潰地境地。

    吳懿、楊懷雖然依附於劉瑰,但畢竟不是罪魁,只要我和張任兩方能夠表示出一定的寬容之意。他們十之八九是倒戈歸降。孟達卻不同,他與劉瑰、張松是囚殺劉璋、挑起西川內亂、引曹軍入川的三大罪魁,如果落在張任手中。能夠速死已經是承天之幸。

    在戰無希望、降無可能的情況下,孟達唯一的出路就是棄軍潛逃。

    這一點,我也是思索了許久才想到的,沒有想到張任居然這麼快就反映出來了。

    「張征西,任有一不情之請……」張任略一躊躇後說道。

    「文越是想擒拿孟達?」我抬眼看向他。

    「正是!」張任用力地點點頭。

    「啪~!」重重地拍擊了桌面一下,孟達面色鐵青。厲聲呵斥道,「流言,流言……既然你也知道是流言,為何不勒令麾下下軍卒禁口,反而親自參與傳播。你這一屯之長是怎麼做地?」

    一名軍司馬跪在帳下,面色惶恐。身體甚至在微微顫抖。近兩日,正朝成都急趕的孟達軍中出現了許多流言——皆稱成都已經失陷,劉瑰業已伏誅。這些流言對原本就軍心不振的孟達軍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

    這名軍司馬與他人在談論這流言時,恰好被巡營的孟達聽到。

    「來人,將這蠢材推出去,斬首以正軍法!」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孟達毫不留情地喝令道。

    軍司馬不敢置信地看向孟達,面色瞬間如土。兩名軍卒上前。一人架住他的一個胳臂,朝外面拖去。

    情知難逃一死。絕望之下,那名軍司馬不顧一切地狂喊道:「孟達,你莫以為能掩住事情。成都丟了,這仗根本打不下去了。張督(張任)、嚴督要的只是你的命,你卻拉著兄弟們陪你送死!

    你殺害蜀公,你這不得好死的叛賊,啊~~!」

    隨著一聲淒厲地慘叫,怒罵聲戛然而止。

    帳內眾將面面相覷,大氣不敢出一個。孟達正在氣頭上,誰若不識相,很可能就會落得與那名軍司馬一般的下場。

    「成都軍多糧足,城池堅固,就算有十萬大軍圍城,堅守一年半載也不成問題,何況敵軍只有數千奇襲之師。如今各郡縣兵馬都在增援成都,但要我們趕回,就能將那少許頑敵一舉成殲。」孟達銳利的眼眸在眾將身上掃視著,沉聲說道,「那些謠言,定是張飛那廝用來攪擾我軍的,完全不必理會。

    自即刻起,再讓我聽見誰軍中有如此流言,必定嚴懲不貸。」

    「諾!」

    待眾將離帳之後,孟達卸下了冷酷的面色,目光呆滯地看著桌案上的地圖。

    並不像在旁人面前表現地那麼鎮靜,其實孟達自己心中已經完全沒底。敵軍能夠神鬼不知奇襲到成都,誰敢肯定他們不能再出人意表地拿下成都?

    另一方面,更讓孟達頭疼的是,身後的荊州軍死死地盯著不放,相距僅只30里,不用三個時辰就能追上來。以現在這種狀況,若戰則必敗。

    孟達也曾想設伏破敵,但機警的荊州軍根本不留任何破綻。

    「該怎麼辦?」喃喃自語著,孟達的腦中第一次閃過了逃的念頭。

    隨著距離成都越來越近,那個直如噩夢的消息逐漸被證實了成都確實已經丟了,千真萬確!

    幾乎在一夜之間,孟達失去了對麾下一萬五千兵馬的控制。這些將士再不願隨孟達去進行一場完全沒有希望地戰爭。甚至有人想擒住孟達,以此向荊州軍和張任請降。

    明白事態已無可挽回,孟達果斷地選擇了潛逃。

    發覺主將失去蹤跡,幾名部將也明瞭是怎麼一回事,商量了半天後,最終棄械投降。

    兩日後,楊懷率軍向黃忠請降。

    又數日,被凌統緊隨追,同時遭傅彤所率千餘無前飛軍無休無止騷擾的吳懿,在得到黃權地親筆勸降書後,無奈地向凌統請降。
haze6811 發表於 2008-11-24 21:17
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州 第一百七十三章(下)

    章和三年八月二十四日,我領軍進抵成都近郊,呂蒙、關平、沙摩柯及黃權、王累、龐義、呂義等川中文武出城十里相迎。劉璋僅餘的幼子劉闡也在出迎的人群之中。

    稍做寒暄後,一行人等進入成都城。

    隨我而來的近五萬大軍中,隸屬張任、嚴顏的川軍直接進駐城池,而荊州軍卻在我的堅持下只是駐紮在了城外。

    這樣的安排,正是出於安撫川中士民的需要——川人保守排外,短時間內想讓他們接受大哥為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此刻我軍若是以勝利者的姿態直接入城,難免會引起某些川中官員士人的不滿。

    以實力而言,我自然不用懼怕他們什麼,不過,若真是跟這些官員把關係鬧僵,很可能就會引起整個西川士人對大哥的戒心對立。這樣縱然強行拿下西川,也只會得到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

    想要收服西川,兵伐為下,攻心為上!

    以目下的情勢,川中武將一系已與我軍建立起了良好的關係。嚴顏不說,就是以「頑固」著稱的張任,也在逐漸地改變著自己的態度。相形之下,川中士人的情況可能就要複雜些了。根據呂蒙這幾日接連不斷的稟報,我已經大致掌握了情況——川中的士人,粗略地可以分為三派,一部分對我軍頗有好感。歡迎大哥入主西川,如李恢、費詩;另一部分則因想獨自執掌西川而排斥大哥,排斥我軍,以彭漾為首;以黃權、王累為首的其他士人則介於其中,目前還沒有流露出明顯的傾向性。

    前面兩派,只佔十之一二,多數川中士人還是屬於中間一派。而我所要做的。就是盡量拉攏中間派的士人。

    不以兵勢凌人,正是收服川中士人第一步。

    縱然見慣了襄陽、江陵那樣的雄城,當我第一次踏入成都時,還是不免為這座古老的城池而驚歎。

    蜀中平原物產豐富,土地肥沃,更有都江堰灌溉,向有天府之稱。劉焉、劉璋雖然稱不上什麼英雄人物,但他父子兩代執掌益州的出幾年裡,很注重休養生息。使川中一方數十萬百姓頗受其利。

    而作為蜀中心臟地成都,已達到戶出五萬,人丁不下20萬的規模。當今天下能與之比擬者,恐怕也就只有襄陽、許昌等寥寥幾城。高聳堅厚的城牆,參差林立的房舍店舖,三十駕(可供三十匹馬並行)寬的主幹道,皆顯示出其恢弘的氣勢。

    這樣的一座城池,真要強行攻打。也不知要付出多少人力時間。劉瑰、張松這一夥人如果不是犯了眾怒,以至人心背離,怎麼可能會在不到十天的時間內就被呂蒙破城。

    經過初時的惶恐後,成都城中地百姓已經逐漸地適應了下來,街市上恢復了些人氣。看到我們一行策馬經過時,不少人也下跪禮迎。

    乘著晚宴前的時間,我將呂蒙、關平、沙摩柯召集起來,進行了一次議事。

    我入住的地方,成都一戶豪族的府邸。但這家人在先前的川中內戰中被疑是張任一黨而被劉瑰誅殺殆盡,宅院也因此而空了下來。原本黃權等人有意邀我入住刺史府,但被我婉拒了。

    「……川中情勢複雜,若要收歸主公麾下,必須攻心為上。如果不能讓川中士人心悅誠服,縱然強行奪下西川,恐怕也將是有名無實,後患無窮。」呂蒙將自己奇襲奪取成都的過程和成都目前的狀況做了細緻的敘述後,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關鍵所在。

    我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彭漾那一夥人,恐怕不會心悅誠服……」沙摩柯語氣生硬地接口說道。這些天,呂蒙他們似乎與彭漾等人鬧得有些不愉快。

    「彭漾一介狂生,或有些智計,但性情狂傲,心胸狹窄,沉於功利,就是在川中官員之中。他也很不討人喜歡。」呂蒙倒是沒有什麼惱色,反而笑著說道。」這一次,靠著彭漾設下地計策騙過劉瑰和張松,才使得成都易手,他便自以為是挽狂瀾於危際的頭號功臣,想借此奪權上位。

    這狂徒也不想想,如果沒有將軍大軍壓境,他那所謂的『妙計,根本連施展的機會都沒有。」

    「而且,以成都當時的情形,就算沒有彭漾這一出,破城也只是遲早罷了!」關平也略有憤憤地說道。

    開到這裡,我對川中的局勢有了更為深刻的瞭解,對收服西川也有了更大的信心。若真以彭漾這樣的狂徒為首,那川中士人中地「獨自掌權派」根本就成不了什麼氣候。

    連內部人都看他們不慣,居然還妄想大權盡攬?未免有些自視太高了……

    「子明、定國……此次入川的戰事,你們居功至偉。我已向大哥上表為你們請功,料想你等的殊功朝中上下已是人盡皆知。」我站起身,走到呂蒙、關平、沙摩柯幾人,朗聲笑道。

    「皆是將軍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末將不過依計行事,不敢言功!」呂蒙雙手合抱成拳,躬身自謙道。

    「末將不敢言功!」關平、沙摩柯等人也同樣抱拳行禮。

    「十五日翻越七百里陰平棧道;以六千軍破七倍之敵,二十日橫掃江油、涪、綿竹、錐、成都五城,擒斬首惡……」我逐一地托起呂蒙、關平、沙摩柯幾人,慨然說道,「這等奇功,有何不敢言?既是鼎鼎男兒。就莫做此小兒女狀……」

    「謝將軍!」呂蒙幾人動作整齊再次行禮,激動地說道。

    峰巒疊嶂的尼陳山中,柏木森森。因為人跡少至的緣故,山林間鳥獸怡然自樂。

    然而,這一日山中的安寧被打破,十數名山民打扮的人闖入了尼陳山中。或許是長途跋涉的緣故,這些人個個神態疲乏。身上的衣物也被磨損有些襤褸。

    「探路的人回來沒有?」看似是為首者地一名相貌清的中年男子耐不住疲勞,尋了塊大石坐了下來,氣喘吁吁地向身邊人問道。

    「大人,他還沒回來呢!」其中一人恭敬地回道,「要不,再派個人過去看看?」

    「恩……」清男子點了點頭,「切記要小心謹慎,劍門棧道是如今已經是我等前往東川的唯一希望。如果驚動了敵軍,縱然不被殺死。也只能被困死在這窮山惡嶺裡面。」

    「是……」

    待派出探路的人離去後,清男子沖其他人說道:「都走累了,停下來歇息一會吧……」

    一干下屬如釋重負,紛紛尋找乾淨些的大石坐下,有人甚至解開衣衫納涼。

    雖然已經是殘夏向早秋過度的時候,天氣卻依然炎熱,長途跋涉後更是汗流浹背,幸好山中還有樹木可以遮陰。

    從下屬手中接過水囊。連飲了幾口後,清男子盯望著一棵合抱古樹,怔怔出神。

    約莫小半個時辰的工夫後,一先一後地兩名探路者相攜返回。

    「……你們探得仔細?棧道上果真沒有敵軍把守路口?」清男子神情激動,急聲詢問道。

    「回大人,棧道口確實沒有人把守,但前面如何就不知道了……」

    「呼……」長長地舒了口氣,清男子神態輕鬆地說道:「如此看來,張飛和張任都沒能料到我會北上前往漢中。都以為孟某會避開他們逃往南中。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愈是危險,偏就愈是安全,呵呵……」

    清男子正是棄軍潛逃的孟達,一察覺到軍心生變,他便果斷地帶著十餘親信潛行而逃。為了迷惑可能地追兵,他還特地留下痕跡,做出南逃的假象,實際卻是向北而逃,有意經漢中、越秦川進入雍州。投靠至曹操麾下。

    孟達本是扶風人,後因關中戰亂避禍至益州,他對西川至雍州一路的地理相當熟悉,很有逃亡成功的把握。

    探明情況之後,孟達也不再做遲疑,當即帶著十餘親信動身翻越尼陳山,準備進入劍門棧道。

    翻過這個山頭,前有兩座小山並排而列。再往前兩三里,便是劍門棧道的入口。

    小心地張望了片刻。確認並無異常後,孟達才放心地領人進入兩座小山之間的谷道。

    山風徐徐,西垂陽光的映照下,山中樹木的影子顯得光怪陸離。

    還有不到一里路就可完全穿出谷道,但這時孟達心中卻突然不安起來,而且感覺還越來越強烈。

    「停~!」輕喝一聲,孟達機警地左顧右望,似乎想要尋找什麼。

    一眾親信大感茫然。

    「狗賊,是在找我麼?」一個冷徹的聲音突然從右側響起。

    聽到這個聲音,孟達與其一眾親信簡直有魂飛魄散的感覺。

    「張任??!!!!」孟達失聲驚呼,隨即猛地轉頭循聲看去。

    「正是本督!」在兩側的山麓上,出現了無數人影。這些人統統批掛著奇怪的偽裝,如樹葉、山花野草等等。乍看上去,確實很難分辨。

    甩掉身上的偽裝物,張任緩步前行,橫眉怒目,說話的口吻卻是異乎尋常的平淡、生冷:「無恥奸賊,你當真以為自己逃得脫麼?」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孟達直覺自己心跳急如鼓擂。又驚又懼地厲聲問道。

    「假做南逃,其實北走。你那點小把戲,豈能騙得過本督?」張任冷笑著繼續朝孟達靠過去,「往南去,你能投靠誰?

    再者,以你那好權逐利的個性,又豈能安心隱居山林?你唯一能夠投靠的對象。也就只有曹操。巴東你不敢去,能夠前往曹操那裡的道路也就只有劍門棧道。當年你能從關中逃到益州,現在自然能再從益州逃回關中去。」

    被張任一針見血地道破計劃,孟達頓時面無血色。自以為得計,卻不想完全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你怎麼可能追得上來,還到了我前面?」孟達仍不甘心地追問道。張任能夠得到孟達潛逃的消息,至少也該是在大半天後,而孟達這一路又從未停歇。被追上,實在是讓人無法詳細。

    「張征西手下有支勁旅。名為狼牙營。此營將士極擅翻山越嶺、潛行奇襲。本督特地向張征西借了500狼牙精兵來追你。」張任指了指周圍偽裝未除的兵卒,冷笑說道,「再告訴你一件事,好讓你死心——方圓一百里,所有能進入劍門棧道地道路都有狼牙精兵潛伏。」

    孟達猶如洩了氣的皮球,整個人變得頹廢低糜,無力地說道:「我計輸一籌,合該受死。」

    「你自然該受死。而且是千刀萬剮之死……」張任步步逼近,冷聲說道。

    近至五十餘步時,彷彿失去鬥志的孟達突然抬手,上弦的手弩激射出一支勁矢,直奔張任的面門而去。

    冷笑一聲,張任毫不慌亂地運起手中長槍,將距身體不足兩尺的勁矢擊飛:「孟達,你我都知根知底,你那點鬼伎倆騙別人或許還行。騙我豈不是自討無趣!」

    寄予厚望的偷襲居然失敗,孟達面色變得鐵青,聲嘶力竭地狂吼道:「跟我衝出去,殺!」

    「殺!」將手中長槍重重下壓,張任冷然喝令道。

    兩側山麓的狼牙兵舉起業已上弦的連弩,動作整齊而迅速地完成了一輪齊射。八百支弩矢鋪天蓋地地將孟達一行十餘人籠罩其中。

    沒有想到對手居然有如此恐怖的弩機,孟達面色慘白,一手拉過一名親信擋在身前。猝不及防的兩人渾然沒有料到孟達會拿自己做擋箭牌,在絕望驚恐的目光中。被一片箭雨覆蓋。

    慘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在這片狹窄的空間裡,面對如此密集的弩矢,想閃避幾乎是不可能。

    八個人當場被射斃,其餘幾人也身中數箭,喪失了行動能力。只有孟達僅是右臂捱了一箭,傷勢較輕。

    丟開被射成刺蝟一般的兩名親信,孟達暴喝一聲。身形急退,如出弦之箭。迅速朝來時的方向逃去。

    「休走!」張任倒拖長槍,如影隨形地急追上去。也不用吩咐,兩翼的狼牙兵立即如蒲扇一般展開,動作迅速地包抄孟達退卻地道路。

    對身後緊追不捨的張任,孟達興不起任何回身死戰地意志。以身手而言,兩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孟達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勝算。唯一能想地,就是以最快速度甩脫對手。

    輕裝而行的孟達,在速度確實稍勝一籌,逐漸地拉開了距離。翻上先前的那座山頭時,兩人的距離已有70餘步。看到希望後,孟達愈加發足朝南面狂奔。

    稍慢些登上山頭的張任,眼見距離被拉的越來越遠,索性停下了腳步。丟掉長槍,張任從身後取出一彎強弓,抽箭上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眸中射出逼人利茫,只在一瞬間完成了開弓松弦的動作。

    疾飛地狼牙羽箭極其詭異地全無聲息,幾息間劃過了百餘步的空間,恰好在孟達想要躍過一塊石頭、身體躍起的那一瞬間,從他的後心處透體而入,強勁的力道居然將整個人帶著前飛,而後「啪」地一聲,釘在了前方的一棵柏樹上。

    「呃……呃……呃……」待張任縱身到跟前時,孟達已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只能進行單字節的微弱呻吟。柏樹上,地面上,到處都是殷紅的鮮血。

    「啪嗒~~!」羽箭承受不住重量,齊根折斷,將孟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無神的眼睛求饒地盯望著張任,孟達異常艱難地試圖說些什麼,但已經有心無力。

    冷睨了片刻後,張任提起手中長槍,槍作刀勢,毫不留情地斜斬下來,如同切豆腐一般將孟達的頭顱從他的頸脖上割了下來。

    一把抓住飛起的頭顱,張任猛地舉向天空,奮起全身力氣長嘯起來。

    虎嘯山林,地動山搖!
haze6811 發表於 2008-11-24 21:18
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州 第一百七十四章(上)

    成都的易手,劉瑰、張松等人被斬被擒,以及吳懿、孟達、楊休一路的降伏……這一連串驚人的變故,讓那些原本附從於劉瑰的川中官員徹底失去了希望。

    不過,幸好在開戰之初,天子的討逆詔書上便已言明——除劉瑰、張松等十餘首惡者,其餘附逆之人只要及時幡然悔悟,便可不究其罪責。而且張任、嚴顏也聯名書告川中數十萬百姓,表示了與天子御詔同樣的意思。

    有了這雙重保證,這些官員便有了生了希望,雖然心中依然忐忑,但最終還是相繼選擇了請罪歸降。至我抵達成都十天時,多半的郡縣官吏皆已上書表示了棄逆歸附之意。

    戰事大局基本已定後,確立何人為西川之主,日後西川的治政方向,如何處理西川與廬江朝廷的關係,以及最為實際的問題——原先被劉瑰、張松把持的軍政權力,如何進行分配?

    這一系列問題,相繼地擺在了眾人面前。圍繞這些問題,成都城中暗流激湧……

    在這十天的時間裡,川中文武已經進行了三次大規模的議事,商議討論西川的未來。

    從第一次議事開始,一眾川中官員就呈現出明顯的對立傾向。

    不出所料,彭漾是竭力反對大哥入主西川,他力主由劉璋年僅十歲的幼子劉闡承繼父志,出任益州刺史,主掌川中軍政大權。不得不承認,彭漾所找的理由很有技巧性——子承父業,本就是天經地義的常情,這樣的建議確實能夠引起一部分人的共鳴。但若仔細一想,年僅十歲的劉闡至少還得有六年才能及冠,目下根本還無法履行起一州刺史的職責。而且,從我這些日的觀察來看。劉闡地資質相當平庸,去年以來家中所遭遇的一系列劇變,更給這個少年的心理造成了很大地陰影。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怯弱畏人。

    如此一來,若是由劉闡繼刺史位,川中的實際權力勢必將旁落到那些輔臣手中。彭漾這一手,既可以冠冕堂皇地將大哥排除在西川之外,又能夠為自己攫取權力營造出機會。

    他甚至還有意無意地利用川人的保守排外心理,試圖挑惹起川中文武對大哥的排斥情緒。

    不過,他顯然忘了一個眾所周知的道理——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更淺顯些說。也就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與我軍已有良好關係的武將派不說,就以西川的士人而言,他們或許保守排外。但卻不缺乏省時度勢的眼光和頭腦——依靠青州、徐州、兗州、豫州、荊州、涼州與漢中,某種程度上說,我軍其實已經完成了對曹方的包圍。無論在土地還是人口上,大哥都已穩穩壓制住曹操。歷經二十餘年群雄割據混戰的大漢社稷,又走到由分裂到統一的緊要關頭。一旦大哥擊敗曹操。為了完成社稷一統,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出現一個「獨立王國」般地西川存在。以十二州一部的人力、物力,討平區區一個西川可以說是輕鬆之極。

    能看到這一點的川中士人不在少數,權衡利弊之後,他們自然會有一個較為理智的選擇。

    這從身為川中士人之首的黃權、王累的模稜態度就能看出一二來。

    而我,雖然受邀參與議事,但只是靜坐一旁,充當著一個旁觀者的角色。

    還未到我直接插手的時機。

    就在這第十天,張任回到成都,同時帶回了孟達的人頭。

    狡猾有如狐狼的孟達。雖然心思費盡,最終還是未能逃脫張任這個老練獵人之手。

    張任一回到成都,就立即痛斥士人們只知爭權奪利,卻將劉璋的大祭一事忘卻的一乾二淨。

    劉璋遇害身亡已經一年有餘。由於正處戰事之中,張任等人沒有能力,劉瑰一黨沒有放在心上,本該隆重大辦的劉璋週年大祭竟被耽擱了下來。如今局勢安定,正應該盡快補辦。並將劉璋的骸骨由江州搬遷到成都來,與其父兄劉焉、劉瑁安葬在一處。

    或許是沒有想到。或許是刻意忽略,一眾川中官員確實將這麼一件重要的事情置之腦外了。直到張任這一發火,才真正引起了眾人地注意。

    緊急準備了三天後,以張任、嚴顏、黃權為首的川中文武官員,在劉璋的衣冠塚前舉行了隆重的大祭儀式。

    祭品中,除了必要的三牲外,更為引人關注的則是以張肅、張松兄弟為首的十二名謀叛首惡之人及劉瑰、孟達兩顆首級。

    返回成都之後,為能盡快穩定川中人心,張任曾主動當著川中群臣的面發誓——再次重申不會追究附逆地文武官員的罪責。不過,這裡面卻並不包括張松等十二名首惡之人。

    早早得知張任會在大祭時以張松等人的性命祭祀劉璋在天之靈,一眾川中官員雖然心有慼慼、暗自感歎,但卻沒有出現什麼恐慌。

    主持大祭的人選,照理自該是身份越尊貴越好。以職位爵位論,如今身在西川的文官武將,無出我之右者,而且我還有著天子和大哥代表的這一層身份。

    當嚴顏代張任向我提出主持大祭的懇求時,我未加思索地應允了下來——這本來就一個極好的收攏人心的機會。

    不過,在大祭儀式上,實際所要我做的事情並不很多,其中最主要的一項就是誦讀祭文。

    當我以極其洪亮的聲音誦讀完祭文後,祭祀儀式上最大的看點終於來臨——活祭!

    當張松、張肅一眾十二人被兵卒押解至劉璋的衣冠塚前時,他們明瞭了自己的命運。

    有兩人當場嚇得暈死過去,更有三人下身失禁,尿液沿著衣袍滴落下來,很快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小攤水窪。其餘幾人也個個面色蒼白,渾身顫抖。目光呆滯。

    唯一稍顯得正常些的人,就是張松。他原本還曾想獻計求存,並向呂蒙表達了這個意願。呂蒙當時雖然詐做應允。其後卻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時間稍久,以張松的智慧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從他此刻地表現看來,他已經認命了,甚至顯得有些無所顧忌。

    「張任,你自以為是劉璋麾下頭號摯臣,但若不是你莽撞行事,劉璋何致遭此劫難?黃權、王累,你等若當真如自詡一般忠貞。為何不慷慨成仁,反而甘投於劉鎮南(劉瑰)?最後又再倒戈,分明是兩面三刀之極!彭漾。你這絕世佞臣,當日劉璋以你狂妄無德棄你不用,你常常亢罵劉璋;劉鎮南寬厚為懷,重你任你,你卻不識知遇之恩。以你德行。三年之內必遭橫死!……」張松肆無忌憚地對川中重臣一一點名,破口大罵。

    張任、嚴顏面色冷淡,完全當張松是死人一般;黃權同樣面色平淡,他是喜怒不形於色。相形之下,彭漾卻是滿臉鐵青之色,雖然克制著自己的行動,但那對噴火的眼眸似乎要將張松吞噬下去。

    當屠刀臨頭地那一刻,張松仰天長歎:「吾有經綸之才,恨無縱橫天下之日,惜哉。惜哉……」

    刀片揮舞,滿腔熱血自斷頸處激噴如泉,十二顆人頭如滾地葫蘆一般跌落塵埃之中。

    大祭儀式之後,尋了個機會,我將張任、嚴顏、黃權、王累共邀於一處,就西川的未來進行一次開誠佈公的商談。

    從抵達成都之日起,我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向黃權、王累等人做出了表態。近半個月的時間,他們自己也該有了成熟的決定。

    面對身為川中文武之首的這四人。我再沒有做什麼掩飾,很坦誠地表明了將西川收入大哥麾下的意思。

    張任和嚴顏沉默而未置可否。不過。以張任地耿直性情,沒有立即惱怒翻臉,其實已能表明他的一些態度。

    稍後,還是黃權先開了口。他首先詢問了能否讓劉闡繼任益州刺史。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反問經過一年多的戰亂後,西川最需要地是什麼?

    答案其實很簡單——人心的安定,民生的恢復。如果讓一個無法實際理事的少年主掌西川,隨之而來的權力鬥爭將無可避免。

    沉吟了片刻後,黃權再次詢問我對西川有何打算。

    想了想,我很坦然地告訴黃權,及張任、嚴顏、王累,近幾年內將由川人出任益州刺史,時間稍長或許會換其他的方地官員接任,但川中士人的權益絕對不會受損。其他的方的官員可以到川中為官,川中官員同樣也可以到其他州郡出任刺史、郡守,朝中肯定也會有川中才華卓異之士出任要職。

    為了打消黃權等人的顧慮,我很簡單地列舉了一個現成的例子。最近幾年,荊、揚兩州的官員交叉為官的現象已經相當普遍,這既促進了治政清廉,同時也沒有損及兩州士人的利益。

    思索了許久之後,張任、黃權等四人最終接納了我的主張,同意歸附。

    兩日後,張任、嚴顏、黃權、王累等五十餘名川中文武官員聯名上表,奏請大哥巡撫西川八郡,以安川中民心。

    十日後,襄陽飛鴿傳書至成都。天子追諡前宗正卿、益州刺史、蜀公劉璋為豐恐王,追增司空銜。以劉璋幼子劉闡承蜀公爵。

    同時,詔告天下——「大將軍、大司馬、楚公劉備,代天(天子)巡撫益州。」
haze6811 發表於 2008-11-24 21:18
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州 第一百七十四章(下)

    南郡

    時值九月初,初秋的太陽雖然殘暑未消,但天氣已經開始逐漸轉涼。稍帶涼意的秋風為荊北平原換了一身秋裝。

    一畝畝耕田整齊的橫列著,那中間是逐漸呈現出金黃色的稻禾。江陵雖然位處荊北,但氣候與荊南很相近,糧食的成熟期比之中原一帶要早上大半月。至多再有半個月,田間的稻子便可以收穫了。

    不同於前兩年的澇旱,今年老天爺出奇地仁厚,全年風調雨順,莊稼的長勢異常喜人。眼見豐收在望,田間壟上,隨處可見忙碌的身影。百姓們一邊忙著擱田,將田中的水位降至土面露出,另一面又要防止鳥雀啄食成熟在即的糧食。

    一名坐在田壟頭稍做歇息的老農望著自己田地裡的莊稼,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喜滋滋地與其他鄉人嘮著家常。

    不多時,自遠處官道朝田壟間走來的一行十餘人,引起了鄉農們的注意。雖然不知道來人是誰,但鄉農們大概也能猜出應該是官家的人。

    每逢農忙季節,郡縣裡的大人們都會親臨田間巡視,探訪民生民情,鄉農們基本也習以為常了。

    那一行人在左右張望田壟間的繁忙景象時,很注意腳下的情況,基本沒有踐踏到田里的莊稼。

    「老丈安好!」一行人中看似是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和聲向那老農招呼道。

    「見過各位大人!」雖然十數人都是身著普通的布袍,但頗有閱歷的老農還是能夠看出這一行人,尤其是這名說話中年男子身份地不凡,連忙恭敬地行跪拜禮。不遠處的其他幾名鄉人也相繼趕來行禮。

    中年男子留意到老農懸於腰間的一枚造型奇特的銅質小牌。彎身將其扶起後,正色說道:「老丈是功民之身,不必如此多禮。可否將功民牌借於在下一看?」

    老農忙小心翼翼地解下腰間銅牌,雙手奉給對方。

    接過銅牌仔細地看了看,中年男子輕歎說道:「兩子從軍,一亡一殘,老丈為朝廷付出的太多了。朝廷有愧於您啊……」每一塊功民牌上都會銘刻所有者的姓名。及得牌的原因(即功勞),大致的情況一看便知。

    「大人說到哪裡了!」老農連連搖頭,「小老兒有七個兒子,老大在十五年前戰死在南陽,老二、老三在十年前戰死在江夏,最後連個胳臂腿都沒能看到。

    老四去年雖然死在汝南,但骨灰還能回到家;老五缺了條腿,回來後官家分田分牛,還給配了婆娘。比起老大老二老三來。他們兩個好太多了,小老兒知足,知足了。

    這都是托皇叔大人的恩德,頒下功民令……」

    中年男子聽得入神,緩緩將手中的功民牌遞還給對方。

    老農相當寶貝地將銅牌擦拭了兩下,重新掛回自己的腰間。而後恭敬地垂手而立。

    「老丈今年的收成看來不錯,一畝地怕能收到三石(360斤)糧食……」沉默片刻後,中年男子仔細察看了周圍的金黃色稻田,欣慰地對老農說道。

    「大人說的是,小老兒這十幾畝地,怕是能收到四石一畝……」提到自己得意的地方,老農枯皺的面皮笑逐顏開,聲音也洪亮了幾分,「縣令大人今年分下來地谷種實在是好。穗大粒子多,還不容易生病。要不然,也沒這麼好的收成……」

    談論到高興處,中年男子席地而坐,隨即也招呼老農坐下來。

    一旁的鄉民越聚越多,聽了老農的話。都紛紛點頭,對本縣的縣令大加讚頌。

    「哦~?」中年男子饒有興致地輕歎了一聲,隨即轉頭輕聲對身旁的一名護衛模樣地年輕人詢問道:「子雍,本縣的縣令是何人?」

    「好像是諸葛均大人……」相貌英武的年輕人略一思索,俯身恭敬地回道。

    「原來是子瑜和孔明的幼弟,難怪才幹如此出色……」中年男子輕捋長髯,微笑說道。

    「主公,時候不早了。您也出來半天時間了,明天還得動身前往西川。還是早些回去吧!」年輕人看了看天色,低聲勸諫道。

    「也好……」中年男子點頭站起身,拍了拍身後的塵土,笑著向一眾鄉農作別。

    目送中年男子一行遠去後,行跪拜禮的眾鄉農這才緩緩起身,其中一人有些懷疑地對那老農說道:「孫老爹,剛才那位當真是官家的大人麼?他穿成那樣子,又沒點官威……」

    「大概是官比較小吧?怕是比縣令大人還要小些……」另一人猜測道,「孫老爹有功民牌,連見縣令大人都能不跪,這次虧了,虧了……」

    「爹,爹,爹……」伴隨著一陣急促的呼喊,一名瘸腿青年拄杖從人群後擠了出來,險些摔倒。

    「你腿腳不便,小心些……」老農連忙扶住自己兒子,似責實愛地

    「爹,你知道剛才那位是誰麼?」瘸腿青年顧不得老父的埋怨,語氣急促緊張地說道。

    「東子,到底是誰?」週遭地鄉農知道這瘸腿青年是去年剛剛從軍中退伍回來的,見的世面廣,不由得盡皆好奇地詢問道。

    「那是當朝大將軍!」瘸腿青年自己也不大敢相信地說道,「就是常提起的皇叔大人……」

    「什麼??!!!!」在場的所有人立時呆立如木雞,完全不能接受這一震撼性消息——當朝大將軍、皇叔(其實劉備已經是皇祖)!如此尊貴的大人物,適才居然跟自己這群平頭百姓同坐閒敘。

    「東子,你沒……沒有看錯人?」另一名年紀較長地鄉農有些艱難的確認道。

    「大將軍曾到我們營中巡視過三次,我怎麼會認錯?」瘸腿青年急急地回道。

    這一說,不由得眾人不相信了。

    愣愣地望著那行將消失的身影。80餘名鄉農突然不約而同地跪了下來,異常虔誠地伏首於地。

    許久之後,那名老農突然解下腰間的功民銅牌,高舉過頭,興奮地對兒子說道:「東子,我要功民牌供起來,供起來……」

    劉備回到江陵城後。焦急等待地荊州別駕馬良、南郡太守顧雍等人終於鬆了口氣,將高懸心頭的大石放了下來。

    雖說荊州治安狀況良好,但劉備僅在寇封所率十餘名親兵護衛下微服出巡的舉動,還是太過冒險了些。由於劉備有言在先,馬良等人也不便暗中安排護衛。

    「主公,適才由襄陽傳來一封急書,是西涼那邊的!」見禮後,馬良取出一封絹書恭敬地遞呈給劉備。

    「有勞季常了!」沖馬良微微點頭後,劉備展書閱覽了起來。

    待劉備看完絹書上內容。馬良才謹慎地詢問道:「主公,莫非西涼生亂?」

    劉備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什麼。

    劉備不答,馬良自也不便再繼續追問下去,便靜靜地立於一旁。

    思索了許久後,劉備突然抬頭對馬良詢問道:「季常。你可有意往西涼一行?」

    馬良微微一愕,隨即似乎明白了什麼……

    安定

    垂下手中的絹書,司馬懿雙目微閉,陷入到深深地思索之中。

    「來人,速速有請刺史大人過府……」約莫半盞茶的工夫,司馬懿才結束沉思,起身出門呼喊道。

    待馬岱坐定後,司馬懿斥退所有親隨僕婢,將先前自己所看地那封絹書遞給了對方。

    馬岱開始還有些莫名。但絹書上的內容很快讓人面色大變。

    「仲達,此信從何而來?」猛地抬頭,馬岱急切地詢問道。

    「此信本是以一錦囊密封,不知被誰以石塊連繫投入這座府邸中,錦囊上有懿所用的化名!」司馬懿蹙眉回道。

    「這麼說……荀彧業已確認了仲達未亡且身在西涼的消息?」馬岱略一思索,詫異地說道。

    「而且。他居然還知道懿身在安定,甚至探到了這座府邸……」

    「這怎麼可能?」馬岱不敢相信地說道,「荀彧再如何睿智,也不可能有此神鬼之能!」

    「荀彧並沒有神鬼之能,他只不過設了一個圈套……」司馬懿搖了搖頭,輕歎道,「當日舍弟被救回安定時,恐怕就已被曹方細作盯上。

    曹操本就在涼州鑽營深廣。加之涼州局勢還未完全安定,正是給了曹軍細作以可乘之機。懿懷疑。安定城中就多有曹軍細作,我方的某些舉動怕是正落在他們眼裡。以荀彧的智計,推測出什麼來,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掂了掂手中的絹書,馬岱皺眉對司馬懿說道:「仲達,荀彧難道就不怕將信投錯了?」

    出自荀彧親筆的這封信,雖然言辭隱晦,但意思卻是相當清楚——要求司馬懿以司馬一族為重,重新為曹操效力。

    「這同樣也是荀彧的陰謀!」司馬懿苦笑一聲,「投對了自然是好;若是投錯了,則此信必然會落在馬將軍手中。在荀彧看來,馬將軍若看到此信,必會對懿大生疑慮之心。

    一旦馬將軍生疑,懿走投無路,只能再回到曹操那裡。就算馬將軍一怒之下將懿擊殺,對荀彧也不會有什麼影響,反而能使我司馬氏完全絕於主公與馬將軍!」

    「這老賊果然奸詐!」思索片刻後,馬岱恨聲說道,「仲達,你待如何應之?」

    「只有兵行險著了……」司馬懿悵然道。

    九月十八日,大哥在甘寧的護衛下,搭乘水軍戰船沿長江溯流而上,抵達江陽。隨後在我的親自迎候下,轉走陸路北上。

    四日後,進抵成都。

    川中大小文武官員數百人出城三十里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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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州 第一百七十五章(上)

    對於大哥的到來,川中上下表現出了普遍的熱情。除文武官員外,數萬百姓於蜂擁於城外,列隊相迎。自成都東城往外五里人湧如潮。

    見以大哥為首的一行官員策騎而來時,幾萬百姓自發跪伏於地,有如山傾。

    大哥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身後的寇封,自己則朝不不遠處的一位老漢走去,躬身雙手將其扶起,隨即抬手對道路兩側的人群說道:「諸位父老,不必如此多禮。天氣寒涼,都起來吧……」

    得到我的示意,關平迅速與我一併躍下戰馬,一左一右地來到大哥身旁,表面為協助他托扶年長的鄉老,實際卻是為了貼身護衛大哥的安全。

    雖然道路兩旁每十步左右便有兵卒擔任警戒,但出迎的百姓人數實在太多了。誰也不敢肯定是否會有刺客混雜於其中。

    西川戰亂剛歇,局勢還遠未達到安寧的程度……

    見大哥下馬,一眾川中官員也不便繼續策馬馳行,三五成群地相繼下馬。

    大哥幾乎就是在這樣的一路攙扶招呼下,徒步朝城門口走去。進城之後,才繼續上馬而行。

    成都,益州刺史府議事廳

    「自入川以來,這一路所見所聞,令備感慨良深。益州之地山峻水秀,人傑地靈,物產豐腴。民風淳樸,不愧有天府之稱。」炯炯的目光在廳內主要川中官員身上逐一掠過,大哥言真意切地說道,「方此亂世,益州能有如此安定之民生,皆是托季玉兄、托在場諸公、托益州文武官吏體民恤民,悉心治政之功。」

    緩緩站起身,大哥雙手合攏。上身前傾至幾與地平,極為誠懇地說道:「備謹代天子,代大漢社稷,謝過諸公了!」

    「此乃吾等職責所在,不敢受大將軍之謝!」近百位文武官員齊刷刷地出列,動作整齊一致地躬身回禮道。

    「諸公請起……」

    是夜,張任、黃權於刺史府內設盛宴為遠道而來的大哥接風洗塵。

    起初,宴上的氣氛還稍顯拘謹。但隨著飲宴過程的推進,氣氛變得越來越熱烈。大哥親自向列席的每一位官員邀飲。

    更讓這些川中官員驚歎激動的是,只要聽得姓名,大哥就能說出他們各自最為得意的經歷,無一差錯。

    自己的事跡能夠為名動天下地當朝大將軍所熟知並信口道來,饒是較為淡泊名利的黃權。也禁不住與有榮焉,更休說是其他官員了。

    這場飲宴一直進行到深夜亥時,賓主雙方才興盡而散。

    考慮到諸般因素,大哥婉拒了黃權等人邀請他入住刺史府的提議。最後落腳的地方,正是我在成都的臨時府邸。

    護送大哥至臥房後,我將一封密函呈遞給了他。這封密函是三個時辰前,剛剛由襄陽傳遞而來的。不過密函真正的發出地,卻是西涼。

    「真是為難仲達了!」大哥仔仔細細地將密函閱覽了一遍,輕歎了一口氣。隨手將絹書轉遞給了我。

    這封密函是出自司馬懿親筆。信上,他坦稱自己的身份行跡已經完全被曹方識破,荀彧甚至去信,半是威脅半是誘勸地讓他重歸曹操麾下。由於涼州情況地特殊性,為了避嫌,司馬懿第三次請求大哥將其調離。並另擇智謀之士接任。

    此外,司馬懿對於如何在不損及家族根本的情況下,徹底斷絕曹操利用自己的不良企圖,也有了一個大致的計劃。這封密函,也正是為了徵求大哥的同意。

    司馬懿的事情,一個多月前我已有所耳聞。

    事實上,當初派司馬懿隨馬岱前往西涼時,我和大哥就已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畢竟。西涼不比荊、揚兩州,想要保守住司馬懿的身份秘密。難度係數確實大了一些。

    甚至於,對司馬懿可能的反應,我也做了相應的準備。

    不過,幸好出現的是最理想的一種狀況——司馬懿已經真正歸心了。

    「大哥有什麼想法?」我垂下手中絹書,抬頭看向大哥。

    「就照仲達自己的法子來吧……」大哥沉吟了片刻,說道,「等他自己安排妥當了,就讓他回廬江來。再留他在涼州,已經不是信任與否的問題,而是在為難他了……」

    「恩……」我點點頭,「仲達的計劃雖然不錯,但也需要大哥與他配合好。」

    「入川之前,我已去信給元直、孔明、士元,讓他們盡量配合仲達!」

    「大哥準備派誰去接替仲達?」我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三弟,你看季常如何?」大哥地人選是馬良。

    「季常長於大略政務,為人謹慎沉穩,確實是輔佐仲華的極佳人選!」我先是點點頭,但隨即還是提醒大哥道,「不過,涼州地處偏遠,民風剽悍,更要緊是對曹操威脅過大。曹操縱然不敢直接出兵進襲,卻大有可能施行詭計煽叛興亂。

    若無擅長奇謀機略之人,恐怕很難提防曹操的謀算。而奇謀機略卻恰恰是季常的短處。」

    我跟馬良共事甚久,對他情況算是相當瞭解了。自我擔任荊州刺史以來,他就一直是我麾下的主要佐官。

    「我也正有如此顧慮!」大哥緩緩點頭。」三弟有什麼好人選麼?」

    「以才識論,元直,孔明、士元、子敬、異度,甚至伯言,都是最為適合的人選……」

    「不過他們都身擔重任,不便分身。」大哥輕歎說道。

    想了想,我沉吟著說道,「大哥。不妨加派一長於機略之人與季常同往西涼!」

    「這倒是個辦法……」大哥眼睛一亮,但隨即仍顯躊躇地說道「不過,長於機略之人並不易尋,更關鍵是要能與季常互彌互補。若兩人配合不佳,反倒不美。三弟可有人選?」

    「馬幼常如何?」我笑著說道。

    「雖有些性驕,倒也是一時才俊。」略一思索後,大哥也笑了起來,「記得德公曾言。諸弟子中,馬幼常天分絕佳,卻也最令他牽掛。」

    「馬幼常長於參謀軍略,臨機應變。若能盡展其長,善避其短,應當可堪大用!」

    「恩……」想了想。大哥點頭說道,「三弟所言在理。就讓季常兄弟一同前往西涼吧……」

    見大哥面露倦色,我也沒有多做逗留,半盞茶工夫後便行離去。

    暫別大哥後,我並未回房歇息,而是讓人將呂蒙、關平、朱桓、寇封四人召了過來。

    「……狼牙營出200人,由休穆親自統掌,與子雍一併護衛大哥的安全。這200人,以50人為一班。每三個時辰一班,十二時辰不得間斷。」

    「定國,你派出如飛軍,在成都方圓百里之內撒網潛伏,但凡發現有異常之人,即行擒拿搜查。」

    「子明。城外大軍時刻不能放鬆戒備警惕……」

    聽了我的吩咐後,四人相繼點頭應命。

    「將軍,您是擔心有人會對主公不利?」朱桓斟酌著問道。

    我點點頭,對微露了然之色的呂蒙說道,「子明大概也有所察覺吧!」

    「將軍說得不錯!」呂蒙接口說道,「主公雖然初至成都,但確實有些讓人不太放心的地方!」

    「子明指的是?」關平略顯疑惑地問道。

    「太波瀾不驚了!沒有異常,其實正是最大的異常。」呂蒙皺了皺眉。」前些日,川中還大有流言在製造主公與川中官員士族地不睦。彭漾一黨也還在反對主公執掌西川。

    為何近幾日突然風平浪靜,今日連彭漾、龐義這幾位也對主公的到來如此熱情,實在叫人很不放心!」

    「子明認為他們是在故作姿態,以圖暗中行不軌之事?」朱桓詫異地說道。

    「嗯!」

    「雖然只是猜想,但還是防患於未然為上!」我正色說道,「適才的吩咐,都需謹慎保密行事,不得有所張揚洩露!」

    「諾~!」

    來到成都地第三日,大哥親自於刺史府議事廳內宣讀天子對劉璋幼子劉闡及此次川中平叛戰中功臣的封賞。

    劉闡襲其父蜀公爵位,拜宗正卿;

    張任晉鎮西將軍,授西鄉侯;

    嚴顏晉安國將軍,授定亭侯;

    黃權拜為益州刺史,授亭侯;

    王累晉益州別駕,授亭侯;

    秦宓拜太學博士,列侯;

    彭漾拜益州典農從事;

    龐義授蜀郡太守;

    隨即,大哥宣佈,將在齋戒沐浴三日後,前往成都西郊的劉焉、劉璋父子的陵墓祭拜。

    就在十日前,劉璋的棺木已由江州移葬於成都。

    遼東戰事取得重大進展的同時,曹丕、荀彧也得到了西川戰事的確切情報——劉瑰、張松等人業已覆滅,西川的大局盡為劉備軍所掌。

    這一消息,頓時將遼東傳來的喜訊沖淡了大半。

    「劉瑰簡直無用之極,有川中如此險要地形,居然連兩月都堅持不下來!」曹丕心情惡劣地說道。

    「果然如文若所言,張飛是以奇襲奪川!」陳群輕歎說道。

    荀彧沉默不言,只是盯望著屏風上的地圖,似在思索什麼。

    「張飛到底走的哪一條路?地圖上根本就沒有陰平這條棧道……」陳矯指著地圖,不解地問道。

    「有這麼條棧道,不過極為險惡,二十餘年前似乎就已經荒廢。故而地圖並未標注。」曾擔任長安尹、對西疆情況頗為熟悉的鍾繇在地圖上比劃道,「似乎是由陰平到江油,棧道不下700里,尋常軍伍根本無法通過的。不知道張飛是怎樣翻越這條絕徑的?」

    「想常人所不敢想,行常人所不敢行……」荀攸長歎道,「如今的西川,十成已有九成落於劉備之手了!」

    荀彧仍然凝視著地圖,不過目光已經移到了左上角標注西涼的方位……
haze6811 發表於 2008-11-24 21:18
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州 第一百七十五章(下)

    「文若,對西川的局勢你有何高見?」談論了一陣後,其餘幾人才發覺荀彧仍未發一言,陳群不禁詫異地詢問道。

    「事可為則為,不可為則何必糾纏過多!」荀彧從地圖上收回自己的目光,淡然說道,「西川的大局基本已定,我等縱然心有不甘,卻也是鞭長莫及。既然如此,不如將眼光放在其他可以改變得事情上來。」

    陳群等人沒有想到荀彧居然對西川的事情看的這麼輕。

    「從夏侯征西撤離之日起,西川的局勢便已不在我方控制之下了!」見眾人仍然將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荀彧那丰姿俊爽卻略顯滄桑之色的面龐微微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其實,我等誰不明白——劉瑰、張松之流,論名望人心,不如劉備;論統軍用兵,不如張飛、關羽;論才智,不如徐庶、諸葛亮、龐統;論人力物力,更是與荊、揚諸州相差甚遠……他們所能憑借的,也僅僅是地勢之利,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憑借地勢之利,或許能抵擋一時,卻不能抵擋一世,自古便是如此。

    彧這裡想問一問,列位當真指望過劉瑰、張松能夠與劉備糾纏十年八載,甚至於擊敗劉備麼?」

    聽了這一番話,陳群等人先是微怔,隨即都默然點了點頭正如荀彧所說,他們自己其實也並不看好劉瑰,只不過是不甘心西川落入劉備之手,下意識地否認了一些事情。

    「以如今的形勢,劉備業已形成一道東起青州。西至涼州的包圍網,將丞相治下諸州盡囊其中。加之東、西兩川的歸附,南中的內亂,可以說,劉備幾乎已無後顧之憂。」荀彧轉身指著屏風上的地圖說道,「相形之下,丞相雖然行將擊滅公孫康。但仍可能有鮮卑、匈奴、烏桓諸異族為患。

    要破解眼下的困局,必須尋求從某一點突破,將劉備的包圍之網有其形而無其實。」

    「西涼正是這關鍵!」荀彧用手指在地圖左上角那一處重重地點了點。

    「文若。司馬懿那裡有無希望?再這樣拖下去,恐怕會激起人心不穩……」陳群有些疑惑地詢問道。

    荀彧微微點了點頭……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一碧如洗地天空中,鴻雁南飛而去。

    初秋時節已過。天氣變得越來越冷,樹葉枯黃,一陣風吹過,大片大片的樹葉從枝頭飄落下來,滿地都是乾枯的葉子。

    「有意思……」看著手中的一封薄絹,諸葛亮突然輕笑了起來,低聲喃語道。

    「已經看了這許久,只知自說自笑,上面到底說了什麼?」龐統劈手從諸葛亮那裡「搶」過絹書。抱怨說道。

    對龐統這很是「無禮」的舉動,諸葛亮只是笑而不語。

    「……馬仲華有謀叛之心?」還未看完,龐統也同樣忍不住笑了起來,「荀文若還真是大手筆,居然同時在荊、豫、漢中搞出動靜來……」曹操正在征討遼東,龐統等人知道如今在許昌主事的人是荀彧。

    「什麼?馬仲華謀叛?」一旁的蒯越、魯肅、孫乾又驚又疑地說道,連向來沉穩冷靜地張昭都不禁流露出一絲訝色。

    「呵呵……」龐統笑而不言,轉手將絹書遞向蒯越。

    張昭、魯肅幾人圍到蒯越跟前。有些急切地一同閱覽起來。絹書上的內容確實很有些震撼性——荊州的南陽郡、豫州地汝南郡以及漢中等地,突然興起一股流言。稱由於穩定了西涼的局勢,並得到羌人和鮮卑人的鼎力支持,馬岱業已心生異念,正欲脫離劉備而自立,重新恢復馬家在西涼的絕對控制權。同時近日來。馬岱與羌、鮮卑諸部落往來密切,正有意合兵進擊并州。向曹操復仇。

    確認了絹書地內容,張昭幾人反而鬆了口氣。也難怪諸葛亮和龐統都會笑出來——這股流言實在是很難令人採信,更像是曹操方用來離間劉備與馬岱關係的伎倆。換在一個多疑的主君,或許這流言還能起些作用,但劉備向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成功的可能性並不大。

    「曹孟德果然是計窮了……」孫乾大笑說道。

    「涼州南臨雍州,東接并州,又有鐵騎縱橫,對曹操簡直是有如懸首之刃。若不能將涼州攪得天翻地覆,他豈能安心?」龐統拈著頷下的短鬚,笑著接口說道,「正因為如此,他才先圖謀司馬仲達,後又以謠言生事。」

    「士元,你還是有些小瞧荀文若了……」諸葛亮輕搖著鵝毛羽扇,淡淡地說道。

    「這話怎麼說?」非但龐統自己,就連蒯越、張昭幾人都為諸葛亮的話感到疑惑。

    「以荀文若之能,不大可能會採用如此簡單的計策……」諸葛亮不緊不慢地說道,「在亮看來,這條流言計很可能僅是表面的障眼法而已,內中必別有蹊蹺……」

    「孔明的意思是……」張昭不解地詢問道。

    「荀彧是準備對司馬仲達動手了……」就在諸葛亮說出這句話地一剎那,龐統似乎也想通了什麼。

    「何解?」張昭仍然不太明白。

    「從現有的情況看來,許昌方面分明已經識破司馬仲達並未身死,且藏匿於涼州一事,甚至可能還知曉韓遂兵敗、涼州易手正是二馬攜手之功。

    但荀彧遲遲沒有真正發難,就在於他也明瞭——縱然以司馬氏相要挾,也未必能令司馬仲達重歸曹操麾下,更休說是借其謀取西涼。

    再者,許昌方面探尋並試圖聯絡司馬仲達之事。能完全瞞過馬仲華的可能性也不大。以荀彧的立場設身處地想一想,如若此事洩露為馬仲華所知,可能出現的情況有三——其一,馬仲華疑而斬殺司馬;其二,馬仲華疑而不殺,拘禁司馬;其三,司馬仲達知事不妙。反戈一擊,以其智計煽動涼州生亂。」諸葛亮侃侃分析道,「若是第三種情況。自是對曹方極為有利;若是第一、第二種情況,乍一看,似乎對曹方並無實際益處。但試想,若是再上那些流言。又會起到什麼效果?」

    「司馬仲達乃是由主公所派。主公能將司馬派往西涼輔佐馬仲華,便已表明對其之信任。故而,莫說是斬而殺之,縱然是將其拘禁,馬仲華此舉也難免會引起主公疑惑不快。再加上那些流言,只會讓他心存異志一事『由假變真』!」龐統面色凝重地說道,「孔明,你的意思是說,這些流言只是荀彧為向司馬仲達最終發難所做的前戲?」

    「正是如此!」對於龐統如此迅速反應過來。諸葛亮並不覺得詫異,「司馬仲達若願復歸曹操麾下或是能掀起涼州大亂,自是最好;就算不成,也可借此使二馬互疑,進而挑惹主公與馬仲華生出罅隙,再加上曹方細作的興風作浪,最終激起馬仲華自立也並非不可能。

    一旦與主公反目,馬仲華手中地西涼對曹操的威脅。便是十去其半,不足為患了。

    這,恐怕才是荀文若真正的計劃!」

    聽了諸葛亮詳盡的分析,蒯越、張昭等人沉思了小半晌,才逐漸回味過來,心中不禁大感驚愕——如此荀彧當真用的是諸葛亮所說的計劃。那他運籌帷幄之廣,之深,之奇,就足以令人瞠目結舌了。

    「幸運的是……」諸葛亮輕出一口氣,「司馬仲達從一開始就對馬仲華坦誠以對,馬仲華地脾性也已趨向沉穩,這正是荀彧所沒有想到地。

    若二馬有一人稍出些偏差,恐怕後果就很難控制了。」

    「或許司馬仲達自己倒是看出些端倪了,所以才會接連兩次請調離西涼!」魯肅點了點頭說道。

    「此事可需向主公稟報?」孫乾表情凝重地說道。

    「元直便在荊州,他若察覺此間異常,當會向主公稟報。我再修書一封,急傳於襄陽!」諸葛亮看向蒯越、龐統幾人,徵詢地問道。

    「如此甚妙……」

    劉焉、劉璋父子的墳墓坐落於成都西郊地一座山丘的最高處。氣勢恢弘的陵寢坐西朝東,面對成都城,明堂開闊,蒼松翠柏環繞其間,極為安憩幽雅。

    但是,在這一刻,安憩寧靜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以極度的混亂。呼喝聲、驚叫聲、甚至是兵器地撞擊聲響成一片。

    在我的統領下,100名狼牙兵、300名大哥的親衛軍卒,列成密集的半環防禦陣型,將大哥死死的護衛於其中。與我這400人相對峙的,是2000餘名素衣素甲的川軍士卒。

    地面上,已有無數攤血跡,證明了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一些事情。

    饒是防備再三,針對大哥的刺殺還是發生了。

    更要命的是,因為某些原因,這場刺殺居然演變成了一場軍事對峙。

    「嗚~嗚~!」突然間,激昂雄渾地牛角戰號聲沖天而起,如一道霹靂劃破天宇。

    …………
haze6811 發表於 2008-11-24 21:19
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州 第一百七十六章(上)

    「嗚~嗚~!」蒼勁而雄渾的牛角戰號劃破天宇而來。

    成都東城外,正在巡營的呂蒙突然聽到這號角聲,立知最為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號角正是劉備軍中最為緊迫的集結急援號。聽號角傳來的方向來判斷,方位正是劉備前往祭奠的劉焉、劉璋陵寢所在。

    幾乎不用派人打探,呂蒙也能推斷出是有人對劉備圖謀不軌了。

    萬一劉備身遭不測,會造成什麼樣的惡劣結果,呂蒙連想不都敢去想,而且他也沒有這個時間去想。

    「吹號,全軍集結!」

    「傳令,無當飛軍、無前飛軍即刻急援主公和將軍!」

    「傳令,命城北陳到、賀齊部兵馬急速向我軍靠攏!」

    「通令全軍,最高戒備,但未得我令,不得擅自攻擊!」

    呂蒙面色冷冽,右手緊摁配劍,厲喝連連,一道又一道的命令迅速而又有條不紊地傳遞了下去。

    情勢雖急,但呂蒙畢竟已不是當年的愣頭青,他還是竭力克制著,沒有對川軍採取實質性的行動。兵端一旦開啟,可能就再無平息之日。

    「嗚~嗚~!」無數號角自軍營內響起,激昂而雄渾直衝天際,與西北方向傳來的號角聲遙相呼應。

    龐大的軍營幾乎是一瞬間沸騰了起來,兵卒人來人往,按照自己所屬的部曲迅速地列隊成軍。

    「第三曲第二屯,集結完畢!」

    「第六曲第三屯。集結完畢!」

    「第十曲第四屯,集結完畢……」

    蒼勁有力的呼喝聲中,近三萬大軍僅只半盞茶的工夫便已經集結完成,槍如山、刀如林,盈騰的殺氣令天地為之色變。

    成都

    城樓上的軍卒,城中地官員、士人、百姓個個錯愕不已。所有人睜大眼睛,目瞪口呆地望著城東、城西、城北的方向。

    縱然是從未上過戰場的人,也能聽出這響徹四面八方號角聲的駭人殺意,極度的恐懼剎那間籠罩住了整個成都城。

    「究竟是怎麼了?」除了震驚,恐懼。最多的卻是疑惑不解——劉瑰、張松地叛亂已經被平定,以張任、黃權為首的川中官員也已決定真正歸附到廬江朝廷轄下,大將軍劉備也正代天子巡撫西川……所有這一切似乎都表明。戰爭、離亂將徹底遠去,西川的前途將是一片光明。

    承受了戰亂之苦,方知道安定是如何的重要!正因為如此。成都乃至川中上上下下,才對劉備的到來感到由衷地高興、興奮……

    但是為什麼。此刻又會有這響徹天際的號角?又會有……

    難道,戰亂還是無可避免????

    號角響起的那一剎那,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事實上,因為擔心有人可能會利用祭拜一事來圖謀不軌,我曾做了一應準備。而為了防止出現最為惡劣的情況,我也特地安排一名號角兵隨行,以備不測。

    然而沒有想到,事起突然,加之行刺的人中居然有一部川軍。連我都被搞了個措手不及。這場刺殺,設計得相當「巧妙」。準備也是相當充分——主謀者不但安排了刺客混雜在觀閱祭拜儀式的百姓中,在道旁警戒、持幡守陵地一應川軍中同樣也安排了人手,甚至還事先安排了一場小意外「調」開了張任。利用大哥體恤百姓這一點,幾名偽裝成老弱幼孺的刺客拉開了刺殺的序幕,隨後那些混入川軍(或者說是被拉攏的川兵)的刺客同謀也相繼發難,最終演變成了這番模樣。

    由於情況不明,不敢輕易冒險,為了保證大哥的安全,我只能先領著一部隨行護衛人手朝山上退卻,借助地勢阻敵,這樣便與另一部人手分離了開來。無巧不巧的是,號角兵恰好就沒能跟過來。

    由於情勢危急,號角兵可能受他人之命而鳴號向呂蒙求援。呂蒙本就奉我之命整軍處於戒備狀態,聽得這十萬火急的求援,肯定已經採取了應急舉動。

    一個不好,如果雙方反應過度,局面將失去控制,一場戰事恐怕就難以避免了。

    「翼德……」大哥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大哥,你怎樣了?」我抬手示意一眾軍卒繼續保持戒備,隨即轉身走到大哥身旁。

    「不妨事,幸有龍鱗甲護身,只是稍覺疼痛,並未傷及皮肉。」大哥淡淡一笑,擺了擺手說道,「三弟,速與張文越、黃公衡取得聯繫,盡快將局勢穩下來。

    切不可引發兵戈,免生無數冤魂。再者,亂局若成,只會遂了那些不軌之徒的心……」

    大哥的呼吸雖然稍顯急促,但神色卻從容依然,眼中也沒有什麼驚恐慌亂。比較顯眼地是身前錦袍的胸口處破了兩個大洞,這是被兩支弩箭射出來地。

    由於刺殺者距離較近,弩箭的勁力十足,大哥身著的兩層衣物全被射穿,露出了淡灰色的龍鱗軟甲(用一條異蟒的鱗皮製成)。如果不是有我當年所贈送的這幅寶甲護身,大哥恐怕很難逃過這一劫。

    這樣的事實,讓我感到後怕的同時,更生出無比的怒意——雖然一直對可能的謀刺有所準備,但當刺殺真正發生,當弩箭射中大哥地胸口時,我的心臟幾乎就停止了跳動。

    不管是誰。膽敢傷害大哥,我都會讓他後悔來到這世上。

    深呼吸了一口,慢慢恢復心緒的平靜,我點了點頭:「大哥放心,我知道分寸!」

    命令寇封領那300親衛先護衛大哥繼續朝高處撤退,我獨自統領100狼牙精兵與那2000餘川軍對峙。

    由於蛇矛並未隨身攜帶。我右手執一柄環首刀,指向前方川軍,厲聲斷喝道:「你等可知在幹什麼?刺殺當朝大將軍,是夷滅九族的謀叛大罪……」

    「休要聽他胡言。要是讓劉備竊取了西川,我川中數十萬百姓就再無活路了。衝過去,殺了他們……」川軍之中,有人疾聲高呼道。

    「殺……」數百人出聲呼應。作勢欲殺。不過,更多的人卻是一片迷茫,他們先是看看我這邊。隨後又左右張望,並沒有做出什麼實質性舉動。

    看到這情形。我心中已經明瞭——刺殺大哥的行動,不大可能是張任、黃權等人所為,至少張任並未參與其中。如若他是主謀或是參與其中,這些川軍絕不可能出現這樣迷茫地反應。

    能夠解釋的情況,恐怕就是某些不軌之徒控制了少部軍卒,進而試圖在混亂中裹脅其餘人一同參與反事。

    「文越,公衡何在?」我氣聚丹田,聲如炸雷地長喝道。

    「張征西且請寬心,張任在此!」張任那穿透力十足的聲音遙遙地傳了過來。」凡川中將士,即刻於山下集結。

    兵卒若有違令者。上官即殺之;上官若敢違令,部屬殺之可接替;若舉部曲違令,旁部曲共擊滅之,官升三級,兵賞千錢!」

    張任的喝令一經傳來,與我對峙的2000餘川軍立刻出現了分化——多半軍卒已經知道情況不對,不敢違令,當即垂下兵刃,緩緩朝山下而去;但仍有差不多300來人不甘心地滯留原地做困獸鬥,並大肆蠱惑其他人莫要聽令。

    但很快,這些人察覺到情形不妙了——朝山下退卻地1700餘人一邊後退,一邊卻重新舉起了手中兵刃,不過對像卻變成了他們。

    此刻,再遲鈍的人也知道該如何做了——那300餘人急忙趕上了大隊人馬,一同朝山下撤去。

    兩盞茶的工夫後,張任、黃權二人相攜上山,求見大哥。

    而此刻,無當、無前兩部飛軍地戰旗已經出現在視線之內。

    呂蒙的反應果然很快!

    「大將軍受驚,皆是末將(下官)之過,還請大將軍降罪!」見大哥安然無恙,張任、黃權二人明顯鬆了口氣,但仍然雙膝跪地,低首請罪。

    「此非文越、公衡之過,且備並無傷損,不必過於自責……」不顧寇封的勸阻,大哥緩步走到張任、黃權跟前,將兩人扶起,和聲安慰道。

    「謝大將軍!」

    雖然遭遇了刺殺,大哥還是執意完成了對劉焉、劉璋父子陵寢地祭拜。

    不過,發生了這樣惡劣的事件,陪同祭拜地官員已經失去了應有的心情。眾人都知道,一場大風暴正在醞釀之中,後果會如何已經很難預料。

    回到成都後,張任親自著手徹查此事,並在再三懇求之後,讓大哥答應命呂蒙陪同他一同徹查。

    由於偽做百姓的刺客或死或逃,難以追查,張任很清楚徹查的關鍵,就在於軍中的刺客同謀。故而很果斷地將那曾與我對峙的2000餘川軍控制了起來。

    經過一番仔細的盤問審查,有嫌疑的幾百人很快被排除了出來。出人意料,為首之人居然是頗得張任信任的川軍都尉劉蒙。

    在張任地嚴厲盤問下,劉蒙雖然供認謀刺一事,卻只稱自己是不願見西川拱手讓於外人,故憤而行刺,否認了有其他同謀亦或主謀的存在。

    不過,在呂蒙略施小計地訊問下,劉蒙還是露出了許多馬腳。

    而這時,負責在成都外圍潛伏的無當飛軍傳回了截獲的兩封密信,信中內容乃是準備勾結外郡官員共反大哥執掌西川,言語中甚至還隱隱提及刺殺一事,而署名者正是彭漾。

    不過,大為出乎意料的是,經黃權再三確認,這兩封書信的筆跡與彭漾全然不同,甚至與黃權所知的任何川中文武的筆跡都無相似之處。

    而這樣的密信,恐怕沒有誰敢於假手他人書寫……
haze6811 發表於 2008-11-24 21:20
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州 第一百七十六章(下)

    黃權為人沉著耿直,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而且他與彭漾之間也沒有什麼交情可言。再者,以他的眼光,不難看出大哥遇刺一事會帶來什麼樣的惡劣影響。從這諸多方面看,黃權沒有理由去掩飾什麼。

    難道說,那兩封落款為彭漾的信件是有人故意嫁禍於他?

    對此,我大感懷疑——無當飛軍是在頗為隱秘的小路上截獲的兩封信件。

    而事實上,除了安排狼牙精兵護衛大哥安全一事之外,我方並未露出任何刻意提防刺殺的跡象來。而增加護衛,可以說是再正常不過了。

    既然無法獲知我方對刺殺有預先準備,以假信件方式進行嫁禍也就從無從談起。

    再退一步說,即使要嫁禍,也該做的顯眼些,諸如行走於大道之上,並刻意做出可疑的模樣,借此引起我軍兵卒的注意,而不該是以極隱蔽的方式進行。

    當我向呂蒙提及這些懷疑時,他也大表贊同。

    可惜的是,兩名信件傳遞之人都已飲毒身亡,否則也不至於讓人如此為難!

    而此外,另一個情況也引起了我的注意——黃權儘管確定兩封信件不是出自彭漾的手筆,但他卻也指出,信件聯絡的兩名外郡大吏確實與彭漾關係莫逆。

    如果說信件不是出自彭漾親筆,他難道還真敢讓他人代書不成?縱然真讓人代書,收信之人看到這筆跡陌生、內容駭人的信件,恐怕十之八九也不敢相信。

    又或者說,彭漾與這幾位密友通信時。一直就在使用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另一種筆跡?

    真的會是這樣麼?

    苦思冥想仍不得其解之後,我再次約見張任、黃權和王累三人。

    短短兩日時間,三人似乎已經消瘦了不少。張任還好些,黃權、王累的眉眼間疲態盡現。眼中佈滿了血絲。

    大哥遇刺一事,影響可說是極為惡劣。當日,參與、觀閱祭拜儀式地官員百姓不下萬人,刺殺幾乎就是在近萬雙眼睛的關注下發生,根本瞞不住人。通過這些官員百姓之口,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傳得成都滿城皆知。

    成都城中的士民軍卒頓時明瞭——兩日前城外荊州大軍震怒舉動,正是因為刺殺事件而起。

    餘悸未消的成都百姓生出滿腔怨憤——難得戰事平息,安生有望,這場刺殺卻險些讓所有的希望破滅,讓西川重新陷入無邊無際的戰亂殺戮之中。縱然再如何無知的人也知道,一旦大哥當真被刺殺,或許不消一月,荊揚數十萬大軍就會鋪天蓋地狂捲而來。屆時。刺殺的主謀很可能已逃竄他處,來承受那滔天復仇怒火的,還是苦命的百姓。

    百姓們所乞求地並不多,他們只希望能一日三餐無憂,闔家平平安安。只要能滿足這些基本的要求,他們會溫順如幽潭之水。但是,如果連這最基本的要求都無法得到滿足,或是受到了威脅,幽潭之水就會化做滔天巨浪。摧毀一切。而眼下,他們的不滿已經在不斷地醞釀之中。

    張任、黃權、王累三人都是有識之士。他們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才會如此心焦情切。

    「啊~~?」

    聽到我說出對彭漾可能擅長使用多種筆跡的懷疑,並提及要派人前往漢嘉、鍵為二郡,抄查那兩封信件所聯絡的兩位郡中大吏的府邸,張任三人都不禁面呈訝色,王累甚至輕噫出聲。

    要想將刺殺一事徹查出結果,離不開張任、黃權的支持。所以,我也不準備瞞著他們採取什麼行動,坦誠相對。開誠佈公,反而容易解決問題。

    「張征西。還未能確定那兩封書信由何人所書,這便貿然派人查抄桑均、肖樵二人府邸,是否有些草率?」略一沉吟後,黃權仍以他那一貫地平緩語調勸諫道。

    「文越,你那裡有何結果?」沒有立即回答黃權,我反向張任詢問道。

    「……請張征西見怪!」張任剛毅的面龐上露出一絲無奈之色,搖了搖頭說道,「劉蒙仍然死不承認有他人主使。那廝性情向來頑固倔強,他認準死理便決不會回頭。他手下那三百來人,都是奉他之命行事,其他事情便不知道什麼了?

    此外,城內外這幾日也並未發現什麼可疑之人、可疑之相。

    再過兩日實在不行,我便命軍卒在城中逐家逐戶搜查,務必尋出些蛛絲馬跡來!」

    「公衡也看到了……」我先是沖張任點點頭,隨即才轉頭面向黃權,回答他道,「若非實在無奈,也不必使出這方法來。相形之下,此法所帶來的危害應是最小。若如我所料,彭永言慣於以別種筆跡與密友通信,則桑、肖二人府中必還會有其他類似信件。但要抄查出一兩封來,真相必可大白。」

    看出了黃權、王累的難色,我很乾脆地說道:「假使有差,我當為此事親向桑、肖二位負荊請罪。」

    「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則只會將局面攪得越來越亂,使西川難有寧日!我認為張征西的法子可行。」張任面色決然,右手一拍大腿,沉聲說道,「這事就讓我派人去辦!」

    黃權和王累對視一眼,緩緩點了點頭。

    頓了頓,王累誠懇地對我說道:「抄查一事,不宜使用張征西名義。可由我等三人出面安排……」

    王累說得不錯,如果是以我的名義去抄查西川郡中大吏,很容易激力……由士人的不滿情緒。而若是以身為鎮西將軍的張任、益州刺史的黃權、益州別駕的王累三人的名義,問題就不存在。張任先前的請求,其實也帶著與王累同樣的意思。

    他們三人的好意,我自然不便拒絕。

    商議了一些細節問題之後,黃權立即著手書寫了抄查令書兩封。張任、王累二人也同在令書上落款。

    半個時辰後,200名無當飛軍士卒兵分兩路,各持一封令書,在張任安排的嚮導引領下,出城朝漢嘉、鍵為兩郡而去。

    隨後的幾天裡,成都城內的調查仍在繼續。每日裡都有川中文武官員前來求見探望大哥。彭漾也曾兩次造訪。

    或許是有先入為主的意思在內,彭漾表現地越是熱情,反而越容易令人生疑。

    我對大哥超群絕倫地人格魅力雖然有信心,但同時也清楚這樣一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與大哥相處久了之後,彭漾或許有這可能改變自己的立場,但卻絕不可能在短短地幾日內發生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五日之後,前往鍵為一路的飛軍率先傳回了消息——在飛軍的突然抄查下。鍵為郡丞肖樵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在其家中,果然有所收穫,尋出了數封可疑書信,皆與那兩封截獲的密信筆跡相似。

    全無心理準備地肖樵,在驚恐之下為求脫罪,直接供認出了一件事——彭漾的左右兩手都能寫一手流利的文章,而且筆跡截然不同。在外人面前,他一般只用右手,只有與幾位好友書信來往時才使用左手。

    再一日。漢嘉方面也同樣傳回有所收穫的消息。

    獲悉這些情況後,張任、黃權、王累三人除了驚訝。更多的卻是憤怒——不管是為了什麼,彭漾居然幾乎把西川數十萬官員百姓推入萬劫不復之境。只憑這一點,就算殺他一百次都不為過。張任當時就恨不得派人去將他擒拿下來,但為黃權所勸止。

    黃權對彭漾頗有瞭解,深知以這人的狡猾,如若不能即時讓其無可辯駁,他事後必然會興風作浪以求脫身。

    處理一個彭漾,本身並沒有什麼要緊,關鍵是可能會影響川中的穩定。黃權的顧慮不無道理。

    初接到參與議事的知會時。彭漾還未覺得有什麼,來到刺史府後。仍與其他官員談笑風生。然而,及議事開始,包括遇刺之後甚少露面地大將軍劉備、征西大將軍張飛也一併出現在議事廳內時,他才隱覺有些不妙。

    等到兩個出乎意料的人物——漢嘉長史桑均、鍵為郡丞肖樵被軍卒押入廳內時,彭漾再也無法保持住冷靜,面色劇變。

    比對完陳於桌案地十幾封書信後,廳內的文武官員看彭漾的目光已經變得無比疏離。

    「……彭漾,你勾結國賊曹操,謀刺大將軍,鐵證如山,還有何話可說?」

    面對張任聲色俱厲地喝問,彭漾面色灰白,目光絕望,但猶自如困獸一般地呼喊著:「這些都是嫁禍,有人看我不慣,欲以此害我……」

    然而,任誰都能從他的神情表現上看出些端倪來——刺殺一事,彭漾就算不是主謀,肯定也有份參與。

    張任急步上前,一把揪住彭漾的衣襟,將他整個人重重地摜擲在地:「無恥的逆賊,鐵證如山,你還想狡辯?」

    吃痛之下,彭漾渾身打了個激靈,竟似呆住了。

    在張任的嚴審下,心理已經崩潰的彭漾還是沒能堅持住,最終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這次的刺殺,彭漾是計劃的籌謀者。參與實施的,包括孟達之侄、前督軍校尉鄧賢。鄧賢與那劉蒙關係莫逆,在遊說對方參與謀刺的過程中擔當了極為重要的角色。

    蜀郡太守龐義、邸閣督高沛等人本也與彭漾有所密謀,但臨事時因懼怕而退出。

    除了十餘名川中的文武官員外,據彭漾的敘述,居然真的有曹軍細作參與其中。

    起先雖然稱彭漾勾結曹操,但目的只是為了安撫其餘川中官員,以免引起普遍性的恐慌。但沒有想到,隨便找出的借口居然成真。

    章和三年十月十三日,益州刺史黃權將彭漾勾結國賊、謀刺大將軍、禍亂西川等十六項罪名通告川中諸郡。

    十五日,彭漾、鄧賢、劉蒙等八人被棄斬於市,其三族男丁流放涼州,女眷發配為奴。

    龐義、高沛等六人罷官,舉家流放涼州。

    章和三年十月二十日,憐川中百姓受戰亂之苦,大哥代天子恩賜西川八郡三年稅半。

    二十五日,大哥和我動身返回廬江。同時,除呂蒙領軍兩萬屯駐閬中外,其餘荊州軍回撤荊州。
haze6811 發表於 2008-11-24 21:20
第四卷 潛龍出淵震九州 第一百七十七章(上)

    十一月初二,我和大哥搭乘水軍戰船抵達襄陽。隨行而來的,還有新任宗正卿的劉璋幼子劉闡,及太學博士秦宓、從事中郎費詩、尚書郎李恢、散騎常侍周群等十四位將要入朝任職的川中官員。

    提拔川中官員入朝任職,正是西川正式歸附廬江朝廷的重要舉措。秦宓、費詩這十四名川中官員,或是才學出眾、或是名望卓著、或是出自川中大閥,在西川八郡中影響力極廣。

    一年之後,待川中基本恢復安寧,朝廷還會陸續選拔川中官員士人入朝任職,或是到其他州郡出任地方官吏。同樣,日後也會有其他州郡官員到西川任職。

    以這種交互任職的人才交流方式,既可以選賢任能,又能夠讓保守排外的西川不再成為一個「獨立王國」,再往長遠裡看,這還是防止士族門閥控制地方的有效手段。

    各州各郡的士族門閥,一直都是大漢社稷的基石。能得到他們的支持,政權就能夠穩固維繫;一旦失去他們的支持,縱然是天子也可能寸步難行。這些門閥盤根錯節,以操縱人事選拔任用為手段,把持地方軍政事務,壓制寒族庶族。盤剝百姓。激化民間矛盾,從某種程度上說,門閥也是社稷的莫大毒瘤。

    不過,縱然知道士族門閥帶來的危害,也沒有誰敢於真正對他們動手。被稱為竊國大佞的王莽,實際上應是一個超出時代無數的改革家,但他那包括土地國家化、酒鹽鐵國家專營、冰封奴隸制等等在內的改革措施。深深地傷害了士族門閥的利益。最終,各大士族門閥蜂擁而起,王莽身死國滅,更留下身後篡臣奸佞之名。

    大哥雖然有帝室之胄的身份,實際卻是成長於寒門,他對門閥的影響危害認識頗深。也知道必須對門閥的勢力加以控制削弱。但類似於王莽那種直接強制的手段,卻是不合時宜。

    經諸葛亮、徐庶等人的籌謀,在人才選拔制度上,大哥以科舉製作為征辟察舉制的補充;在地方官員配置上,逐漸擴大官員異地為官的範圍……這樣的方法,雖然不能立時收取明顯效果,但日積月累下來。同樣能達到所追求的目的,更關鍵的一點是。不會引起士族門閥的強烈反感。

    就以荊州和揚州為例,地方士族門閥表面雖風光依然,但他們對地方軍政事務的實際控制力與影響力,卻已經在無形中被削弱了不少。

    能在荊、揚兩州見效,自然也可以適用於西川和其他州郡。

    將我和大哥迎入襄陽城,暫時代為主持荊州大局的徐庶立時稟報了幾件要緊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與南中有關。自孟獲身死之後,積怨頗深的南中蠻部在陸遜的設計下,陷入一場自相殘殺地混戰中。而且,由於陸遜不斷地添油加料。戰事的規模也猶如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最後竟有半數以上地部族參與其中。歷時一年的亂戰中。數萬蠻族青壯身死,傷殘無數,而且農耕漁獵幾乎陷於停滯,食物大量減少……原本就已元氣大傷的南中蠻部,更是雪上加霜。

    基本沒有參與混戰的迤西銀冶洞楊峰,在能夠得到荊州刺史部援助的情況下,實力大增,更拉攏了不少部洞歸附,頓時成為南中蠻部的頭號勢力。依照陸遜的計策,楊鋒利用參與混戰的部族實力大減的機會,在戰事後期強勢介入,一舉掌控了局勢。

    而此時,素不理事的孟獲長兄孟節被其族人推舉出來,代替好戰的孟優成為族長。孟節很明白族人的心思,更清楚自己的部族已面臨覆亡的危險,他一接任族長,就立即聯絡楊鋒,表示願意讓出由本族世代繼任的南中蠻大首領位置。同時,孟節還放低姿態與其他敵對部族求和。

    掃除了最大障礙後,楊鋒順理成章地接任蠻部大首領。為了盡快穩定局勢,楊鋒業已上表廬江朝廷,陳歸附之意,並奏請天子恩賜糧食以解決蠻部的饑荒。表章在兩日前送到襄陽,徐庶知道大哥即將抵達,也就沒有送往廬江。

    另外一件要緊的事,卻是跟司馬懿有關——就從九月底開始,許昌方面真正地對司馬懿發難。

    許昌方面曾想私下裡秘密聯絡司馬懿重新回到曹操麾下效力,但這一努力以失敗而告終。隨後,司馬懿身在涼州且為馬岱效力一事,便如燎原之火一般迅速在涼州、及曹操治下各州郡散佈了開來。

    任誰也知道,馬岱是聽命於大哥的,司馬懿效力於馬岱,也就等於在為大哥效力。司馬氏乃名門,其族中在曹操麾下效力者無數,僅六百石、比六百石以上官員就有九人,曹操對司馬氏也向來照拂。

    這樣的一個與曹操休戚相關的名門大族,居然出來這麼一個大逆不道的子孫。

    在有心人士暗中的大肆推波助瀾下,這一消息很快傳開,而且似乎還有理有據,令人無法置疑。

    頓時,舉世嘩然。

    司馬氏一時間成為眾矢之的,詰難之聲不絕。在巨大的壓力下,前任家主、司馬懿之父司馬防氣極病倒,現任家主、司馬懿之兄司馬朗上表請辭戶曹尚書一職。

    由於曹操仍在遼東,代為主持朝中大事的尚書令荀彧婉言拒絕了司馬朗的請辭。並請往河東探望司馬防。以示對司馬氏的信任安撫。

    司馬氏對此大為震動,感激涕零。司馬防拖著病體,親自寫了一封措辭嚴厲的家書,請荀彧設法轉交司馬懿,勒令其即刻返回河東老家待罪。同時,司馬朗也寫就一封家書,以兄長的身份懇求胞弟「迷途知返」。莫要繼續為「賊逆」效力。

    隨後,荀彧即命河西太守孟建負責轉交家書一事。

    也不知是疏忽還是故意,孟建竟然大明大白地派了幾人進入涼州,直接要求面見司馬懿。

    百般無奈地司馬懿只得露面,收下了兩封家書。

    看完家書,司馬懿淚流滿面。強忍悲傷向來人詢問了老父的身體狀況後,他當場昏厥過去。

    然而,兩日後,司馬懿卻對父兄之命做出了否定的回答,以《忠孝論》一文作為回信。文中,司馬懿言天無二日,而如今大漢一國二主。實在是有違天命。緊接著,他引經據典。從天、地、人等諸方面論證了廬江朝廷才是承繼天命的正統朝廷,許昌朝廷只是被曹操把持的偽朝廷。

    隨後,司馬懿含淚痛陳,「雖自古孝為人本,但忠在孝先。」相比對父母之孝,對天子、社稷之忠顯然要更加重要。為大忠,不得不捨棄小孝。

    文章的最後,司馬懿極為悲慼地請求父兄原諒自己的不孝之舉。

    司馬懿的這篇《忠孝論》寫的極妙,行文雖然樸實無華。但字間行間,那種迴旋於忠孝之間的無奈、痛苦情緒盡顯無疑。

    短短的十數日內。此文已傳遍涼、雍、司諸州,士人盡相傳誦。就在昨日,南陽太守鄧芝將一卷抄錄的《忠孝論》送到了襄陽。

    「難為仲達了……」看完鄧芝親自抄錄的《忠孝論》一文後,大哥神色歉然地搖頭說道。

    「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是解決問題地最好方法……」徐庶安慰大哥道,「而且如此一來,司馬仲達再不必受藏頭隱身之苦了。對他,對司馬一族,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話雖如此……」大哥喟然輕歎一聲……

    河東,司馬府

    又送走了幾位前來探望老父的官員,司馬朗黯然地轉身回府。收到司馬懿回書後,司馬防當場氣極昏厥,隨後病勢加重。

    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荀彧無比歉然地向司馬朗請罪,並代曹操贈予無數滋補良品,供司馬防休養之用。

    不過,司馬懿的《忠孝論》毫無疑問地改善了司馬氏的處境,近兩日已有許多官員造訪探望司馬防的病情,並勸慰司馬朗放寬心態。

    回到老父的病榻前,司馬朗揮退了一旁服侍地僕婢。

    這時,面色蒼白、神情呆滯的司馬防似乎突然恢復了過來,輕聲沖長子說道:「府外情況如何?」

    「暫且不明但潛伏細作一時恐怕還不會撤去……」司馬朗關切地詢問道,「父親,您今天一整日只進了半碗稀粥,我去為您準備些飯食。」

    「暫時不必!」司馬防搖了搖頭,「眼下非常時刻,謹慎為妙,否則便讓仲達地苦心付之東流了!」

    「還是父親瞭解二弟!」司馬朗輕歎道,「沒想到二弟居然用出如此絕妙的辦法……」

    「雖然如此,但我司馬氏與許昌隔閡已成。伯達,你等兄弟都有州郡之才,可惜在許昌一朝,恐怕仕途難見光明了……」司馬防歉疚地看著自己的長子。

    「能以一己之失,換司馬氏一族之興,兒無所憾矣……」司馬朗笑了笑,不以為意地說道。

    緩緩點頭,司馬防也欣慰地一笑。

    翌日,司馬防從昏迷中「轉醒」,隨即便強撐「病體」,命長子司馬朗草書通告天下——再不認司馬懿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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