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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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2008-4-25 10:51: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0 224031
流氓 發表於 2008-5-2 10:54
胡漢亂局 第二五四章 究竟誰控制誰(上)
    趙構頗懷憂慮地看著秦檜,對這個長相溫文爾雅、心智七巧玲瓏的忠臣越看越順眼。秦檜則低著頭,似乎不敢和主子對視,其實卻是在偷偷觀察趙構的手指,從趙構手指中不規則的跳動揣摩對方的心思。

    “秦卿家,”趙構道︰“北邊的戰局,你如何看?”

    秦檜早在入宮之前就已經打好了腹稿,這時卻假裝沉思了好久,才說道︰“恐非國家之幸事!”

    趙構暗叫一聲好,口中問道︰“卿家為何如此說?”

    秦檜嘆道︰“漢部內部,不是窮兵黷武之武夫,便是奸狡貪婪財之商人,這等人如何治理國家?偏偏許\多腐儒被他們瞞過騙了,或因其威勢,或利其錢財,竟都立身不正、立心不堅起來。此事甚是可慮!”

    趙構听得暗暗點頭,心想自己果然沒看錯人,又道︰“理是如此,卻不知卿家可有對策?”

    秦檜道︰“這對策麼……臣以為,先發制人,後發制于人!”

    趙構點了點頭,卻又道︰“卿所見甚是,怕只怕士林反對。”

    秦檜道︰“那幫腐儒,管他們作甚?危急存亡之秋,正需要皇上乾綱獨斷。”頓了頓又道︰“呂相(呂頤浩)非李綱,張浚亦忠臣,必能領會陛下深意。君相一體,將相和合,何愁大事不成?”

    趙構又道︰“只是那折彥沖確實厲害,恐怕將來他一反撲,我們這滿朝武將,沒人是他對手。”他說得客氣,其實還是怕摸了老虎屁股以後被老虎反咬一口,那就難當了。

    秦檜道︰“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只要我們攔得他一攔,他們的氣勢一窒,再要滅金就沒那麼容易了。胡人極為難纏,只要漢部被胡人絆住,十年八年之內便未必能南下了。”

    趙構微微頷首,又道︰“又怕那折彥沖一怒之下,竟與胡人聯手南下,平分山河,那就可慮了。”說到底他還是怕了折彥沖。

    秦檜道︰“陛下與漢部之間,可親可仇,親仇之間,在于一子之易。”

    趙構沉吟道︰“如何一子之易?”

    秦檜道︰“政和、宣和之禍,實起于蔡京、童貫。”

    他忽然說出這句話來,似乎有點沒頭沒腦,但趙構一听就明白了,秦檜是暗示將來若出了什麼事情就把責任推給宰相帥臣,將呂頤浩等用完就丟,這個趙構倒沒什麼可惜的,只是仍然有些擔心,說道︰“我們意思是如此,恐怕漢部那邊未必能如此想。”

    秦檜道︰“此事需相時機。若我能令漢部危急,則其危急之時,必來求和。臣奉陛下之命與漢部權要結交,他們那邊亦多以我為親漢之人。屆時臣奏表一上,陛下易相以示誠意,則漢部那邊必然安心無疑。”

    趙構沉吟道︰“有把握麼?”

    秦檜道︰“若陛下不放心,則臣尚有一策。”

    趙構便問何策。

    秦檜道︰“臣打听到他漢部兩個重臣實不相和,若能從中作梗,定可讓天下之勢盡如陛下之意。”

    “哦?”趙構問道︰“漢部哪兩個重臣不和?”

    秦檜用手比了個“四”,又用手比了個“七”,說道︰“這二人都曾派人來拉攏臣,臣當然不受他們蠱惑,只是因奉了陛下旨意,這才與他們周旋。他們他們拉攏之時,言語頗有矛盾,所以臣得以知之。”

    趙構沉吟半晌,又道︰“听說如今漢部可是那楊七當權,你看是否派人往橘兒那走一走?”

    “萬萬不可!”秦檜道︰“如今漢部雖是楊七當政,但他現在哪里顧得到這邊?所以東南之變,實操于歐陽。且不說楚國公主是否與陛下同心,便是公主能顧及宗室之恩、兄妹之情、君臣之禮,恐怕也會惹得那歐陽四對我們起防範之心,那時事情反而不好辦了。依臣看來,莫若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趙構仔細地听著,反復琢磨,越听越覺可行,心中大喜,忍不住發為笑容道︰“秦卿家當真是天賜于朕!你可即往東海一行,朝廷這邊朕自會呼應!”

    秦檜回家之後便告病,閉門謝客,實則易裝出行,跟著歐陽遠前往舟山群島。

    眼下舟山群島開發日淺,歐陽適也只是拿來當作暫駐之地,只是他這一兩年來住慣了繁榮舒適的塘沽,再來到這邊就覺難以忍受,心中對折彥沖、楊應麒的煩躁惱恨也與日俱增。這日楊應麒派了使者順北風南下進入歐陽適的水寨,傳達了楊應麒的意思,滿篇都是好話、軟話。歐陽適打發了那使者後便到後堂與叔叔歐陽濟、岳父陳奉山相見,說知此事。

    陳奉山道︰“北邊兵事進展如此順利,這楊應麒的口氣卻忽然變軟,這是為何?”

    歐陽濟道︰“那自然是有求于我們了!你听他說什麼要我們防範趙宋,那多半就是怕趙宋要抄漢部在中原的後路!”

    陳奉山道︰“若是這樣,他怕什麼,我們便做什麼!要不然等他們滅了金國,接下來只怕就輪到我們了!”

    歐陽濟微微一驚道︰“親家,你說這話,莫非是要我們聯合趙宋斷漢部後路麼?”

    陳奉山哼了一聲道︰“這有何不可?”

    歐陽適皺眉道︰“不行,不行!此事萬萬不可。”

    陳奉山道︰“賢婿,如今你雖然人在東海,又任東海軍區副元帥之職,但權力展布時卻多有制肘!現在尚且如此,若等那折彥沖混一了宇內,那還了得!”

    歐陽適沉吟道︰“總之我不能對不起兄弟。再說現在動手那就是叛逆,手下有多少人會跟著我都難說。”頓了頓,終于將他的擔憂說了出來︰“其實老大既派了我來這邊,我怕他便埋有什麼厲害手段來防範我。”

    陳奉山便問什麼厲害手段,歐陽適道︰“我看不出來,所以才不敢妄動!”

    陳奉山、歐陽濟兩人想到折彥沖驅金滅宋而不添惡名,隨後舉抗金大旗領漢人驅胡而盡得盛譽,這等大手段當真可敬可畏,心中也感害怕,一時都無良法。

    三人正躊躇間,下人忽來密報,卻是秦檜來了。歐陽適略一沉吟,便辭了叔叔、岳父,來見秦檜。

    秦檜正被海船蕩得七葷八素,但閑人一退下他馬上便跪下抱緊歐陽適的大腿叫道︰“四將軍……”說著便哭了起來。

    歐陽適奇道︰“你這是怎麼了?”

    秦檜道︰“奴才好久沒見四將軍,忍不住……忍不住高興流淚\。”

    秦檜面對不同的上司向來是對癥下藥,方才這等奉承不免太過肉麻,若是楊應麒見了定要覺得惡心,就是趙構也會覺得有失斯文,但歐陽適卻甘之如飴,拍拍他的頭道︰“起來起來,我知道你的孝心。”

    秦檜這才起來,彎著腿,哈著腰,歐陽適身材短小,秦檜卻是身材頎長,但這樣一來卻顯得比歐陽適還矮了幾分。這等細節之處歐陽適並未如何注意,但內心不知不覺間卻大感暢快,坐了下來,問道︰“你來做什麼?”
流氓 發表於 2008-5-2 10:55
胡漢亂局 第二五四章 究竟誰控制誰(下)
    秦檜听歐陽適問起自己的來意,說道︰“奴才自塘沽別了四將軍後日夜想念,只是身在南宋小皇帝身邊沒法分身,就是听說四將軍南下也沒能前來拜見以慰相思之苦。”頓了頓又道︰“奴才到江南,和漢部消息阻隔,但也收到一些風聲,似乎陳顯做了對不住四將軍的事情,不知是也不是。”

    歐陽適哼道︰“別提這個老匹夫了!”

    秦檜忙道︰“是,是。”指著北邊罵道︰“我當初見到他時,便知他不是個好東西!”又嘆道︰“可惜我尚需在建康為四將軍奔走,不然該搬來陪伴四將軍才是。”

    歐陽適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孝順了。不過你這次來,到底為了什麼?”

    秦檜道︰“奴才為的是件大事,因為此事太大,所以不敢筆于書信,又怕托人來說不妥當,所以才親自來向四將軍稟告。”

    歐陽適問︰“什麼大事?”

    秦檜道︰“四將軍,趙構似乎有意要抄漢部的後路。”

    歐陽適驚道︰“什麼!他這麼大膽!”

    秦檜道︰“此事尚在醞釀當中,他還拿不定主意,我趁機建議他派我來東海探探四將軍的口風,所以事情當如何,卻還要看四將軍要奴才怎麼做。”

    歐陽適在這個竹子搭成的小樓上來回踱步,良久才道︰“這件事情,你能設法阻止麼?”

    秦檜道︰“趙構這個兒皇帝,知道漢部若是在這等形勢下滅了金人他也難以自保,如今像是鐵了心要抄漢部後路的了,所以……這件事情恐怕很難。”

    歐陽適皺眉道︰“這可如何是好。”

    秦檜見歐陽適陷入沉思,小心翼翼道︰“四將軍,其實……其實我們為何要阻止?”

    歐陽適喝道︰“你這是什麼話!你要背叛漢部麼?”

    秦檜嚇得跪了下來道︰“四將軍,奴才是您的奴才,自然是替您考慮事情,只要不背叛您便是天理,其它的,奴才都不管了!”

    歐陽適顏色略霽,說道︰“你既不能背叛我,也不能背叛漢部!”

    “是,是。四將軍教訓的是。”秦檜道︰“不過……不過奴才听說,大將軍、七將軍他們似乎也有些對不住四將軍。”

    歐陽適本不願在秦檜面前提起他們兄弟間的糾紛,但忍了忍,終于忍不住嘆道︰“就算如此,但我們終歸是兄弟。這漢部的事業,我也是出過大力的,我可不願自己拆這牆!”

    “是,是。”秦檜道︰“但奴才想,若既能讓漢部成就大業,又能讓四將軍執掌漢部,那才是漢部之大幸,天下之大幸!”

    歐陽適听了這話,忍不住悠然神往。如今他雖然信任歐陽濟、陳奉山,但這麼直沁人心的話歐、陳二老無論如何是說不出來的。歐陽適沉醉了片刻,隨即搖頭道︰“如今我已成方面之帥,中樞的事情……不提也罷!”

    秦檜道︰“四將軍,您為何這樣說?天下大勢未定,漢部大勢也未定!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歐陽適沉吟道︰“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秦檜道︰“眼前就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就看四將軍意下如何了。”

    歐陽適心中一凜,哦了一聲。秦檜不敢就搭腔,過了好久,歐陽適道︰“干嘛不說下去?”

    秦檜道︰“奴才一心,全為四將軍,但四將軍若不樂意,那奴才便不敢多想、不敢多說了。”

    歐陽適擺\擺\手道︰“你盡管說。至于該怎麼拿主意,我自會決斷。”

    秦檜這才道︰“四將軍,如今大將軍氣吞天下,若任天下之勢這般下去,于我們何益?甚至于漢部也不是一件好事。為何?暴風驟雨,勢不能長久,漢部若壯大得太快,便容易埋下物極必反的隱憂。”

    歐陽適點頭道︰“說的不錯。”心中對秦檜又多喜歡了兩分,心想怪不得老七喜歡用讀書人,這些人說話辦事就是不同,明明是要爭權奪利,但爭奪之際也能整出一些大道理來作背書。

    秦檜又道︰“如今趙構被迫要對漢部用兵,便是漢部有隱憂的明證!趙構如此動有他的道理,問題是,我們又該如何動?”

    歐陽適低頭道︰“論情論理,我自當全力阻止,但……”說到這里便說不下去,他實不想折彥沖就此成就大功\,更不願自己在開國之戰這件大事上全無建樹,但若要背叛漢部,又自知于己無利。

    秦檜這時已摸準了歐陽適的心意,說道︰“趙構如此動,為的是保住他的半壁江山,至于我們如何動……那自然是要既有利于漢部,又有利于四將軍了。唯有這樣,才是兩全其美!”

    歐陽適心中一動道︰“說!怎麼個兩全其美法?”

    秦檜道︰“趙構要動手,我們是攔不住的,但我們也不用去攔。只要等他動手以後再加制止便是。”

    歐陽適輕輕點頭,隨即又道︰“但若是事後再動手,萬一攔不住……”

    “攔得住攔不住,那要看遼陽那邊怎麼做了。”秦檜道︰“到時候趙構越是攔不住,他們便越要倚重四將軍,不是麼?還有,內憂外患之際,四將軍再要求增兵增權以應付南宋,那便是名正言順的事情,到時候四將軍便是臨時多征調幾支水師,遼陽那邊也不敢支聲。而一旦四將軍解決了南宋的威脅,那便是頭功\一件,到時候就是滅了金人,滅金戰場上的頭功\將帥,最多也只是和四將軍並駕齊驅而已。”

    歐陽適听得大悅。這段日子來他最煩兩件事,一件是沒有名義擴大自己的權力,第二是離滅金戰場太遠,沒法建立功\勛。如今秦檜一來,這兩件事情便都替他解決了,如何叫他不歡喜?

    過了一會,歐陽適又道︰“只是若容那趙構起兵,萬一控制不住……”

    “四將軍放心。”秦檜道︰“對那趙構,奴才比誰都清楚。他是既怕外,又怕內。如今外事局勢甚危,他逼得急了,自要給漢部背後捅刀子,但一等南宋兵勢漸強,他怕兵將在外專權,又會擔心尾大不掉,那時只要我們許\諾讓他安守半壁,也不需我們動手,他自己會斬斷手足。此事奴才有十二分把握,只需四將軍點一點頭,不但解除漢部後顧之憂的大功\唾手可得,甚至還能為漢部拓疆開土,使四將軍雖遙居東南,而威勢震爍及西北,聲名炫耀于古今!”

    歐陽適大喜道︰“好,好!你若真能助我成此大功\,他日少不了你的好處!”

    秦檜跪下泣道︰“奴才要什麼好處?只希望四將軍事事順心,那便是奴才最大的好處了。主子好了,奴才自然也就跟著好。”

    歐陽適微微一笑,又嘆道︰“可惜可惜,我到今日方知你如此忠誠智絕,若早二三年相得相知,這天下事或許\便不是今天的樣子了。”
流氓 發表於 2008-5-2 10:56
胡漢亂局 第二五五章 威脅下的團結(上)
    這幾個月中,北方戰局的撲簌迷離絕不在南方政局之下。

    在去年冬天漢部發動的遼河戰役中,宗翰、宗輔確實是被折彥沖、楊應麒打了個措手不及。本來漢部會對金國不利是大家都清楚的事情,但由于金國內部的幾大勢力始終沒有協商好,所以臨事之際還是顯得十分被動。

    燕雲地區的金軍守將在東北告急後才都慌了,宗輔听說遼陽府易手以後趕緊出兵遼口以牽漢部北上之勢,但漢部對此早有準備,石康幾乎是在折彥沖北上的同時便水陸並進,切斷了遼西走廊,金國東路軍的援軍在這里和石康接了幾仗都沒討到好去,最後是石康控制了遼西走廊的東出口,而宗輔派出的援軍則控制了遼西走廊的西半段,雙方在此僵持不下。遼陽府攻佔以後,折彥沖又迅速派遣大軍在顯州、遂州一線布防,以防宗輔繞開遼西走廊從中京道、臨潢府迂回來襲。

    之後漢部的大捷一個接一個傳來,遼河流域數十州縣在一個月內盡數易幟,漢部這種出人意料的壓倒性戰果徹底顛覆了金軍不可戰勝的神話,宗翰、宗輔雖然預料到會寧方面壓制不了折彥沖,但也想不到雙方的差距會這麼大!而金軍的中下層兵將更是在折彥沖這種席卷天下的威勢中驚懼難已,當折彥沖軍勢最盛之時,東路軍和西路軍全軍上下幾乎全籠罩在亡國滅種的危機當中——這是金軍反遼以後從未有過的事情。

    當漢部對金人的壓迫感達到歷史頂點的同時,女真人也在危機中迅速團結起來,連不可一世的宗翰也扭轉了對內對外的態度,暫時拋棄了他對“中外一統”戰略的執著,果斷地改變其戰略布局,轉攻為守,命令婁室撤出陝西,以便集中兵力對付漢部的進擊。宗翰的這一轉變雖然讓他自己的直控地盤小了很多,卻也讓燕雲地區的武裝力量變得空前集約、強大,同時金軍在漢地的軍事布置也少了許\多破綻。

    宗翰的主動退步顯示了他的誠意,宗輔和宗弼等人商量後也決定將整個戰場的指揮權交給宗翰,這樣一來,金軍東路軍、西路軍便真正站到了一起——在阿骨打死後,這還是第一次。雖然東北方面吳乞買的勢力已被切斷,但這時候金軍在燕雲的兵力早已比阿骨打時代擴張了不知多少倍,可以說此刻由宗翰指揮的金兵軍力比當年阿骨打掌控的軍力更強!

    當黃龍府被圍的消息傳來以後,滯留在燕雲的撻懶便以監軍的身份促請宗翰趕緊發兵救援,但宗翰在經過一番思慮之後卻作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決定︰放棄救援會寧!

    “什麼!”撻懶當時的震驚實是無以名狀,在那次金軍高層的會議上,他幾乎是咆哮了起來︰“會寧是大金的國都,按出虎水是我們的老家,你這麼做是想讓我們都成為喪家之犬麼?”

    此言一出,眾將帥無不凜然,但宗翰卻不為所動,反問道︰“現在如果我們出兵救援,你打算在哪里和折彥沖打呢?”不等撻懶回答,便道︰“如果你說不出來,那我可以告訴你︰如果戰況對我不利的話,會在錦州、遂州一帶打;如果戰況進展較為順利的話,會在遼陽到遼口之間打!”錦州、遂州一線是遼河流域的西線,也正是折彥沖控制遼河流域以後其在東北勢力範圍的西線,而遼陽、遼口則是折彥沖在東北勢力範圍的中心。

    撻懶問道︰“你為何這樣確定?”

    “為何?因為在那里打對折彥沖有利,所以折彥沖一定會在那里阻擊我們!”宗翰道︰“這次遼河上下迅速淪陷的情況不知你們注意沒有,哼!其中八成的城池都是漢部一來就開成出迎,一些州縣甚至听到折彥沖進兵就易幟為漢部守土。為什麼會這樣?雖然不願意說,但還是不能不說︰漢部在那里比我們得人心!”

    宗翰說到這里,宗輔、宗弼都已經明白過來,撻懶也頗服氣宗翰的這推斷,知道遼河流域漢民甚多,如果當地人支持漢部,那戰線若在錦州、遂州一線,漢部便是邊境作戰,背後便是腹地,補給線甚短,戰線若在遼口、遼陽之間,那對漢部來說更是本地作戰,相對于女真來說優勢頗多。

    “還有,”宗翰道︰“如果要派兵援救黃龍府,那你們認為該派多少兵馬去才合適?”

    這又是一個難題,要想在遼河流域徹底壓制折彥沖,那派出去的兵力便不能少——甚至需要東路軍西路軍傾巢而出,否則只會讓折彥沖以圍點打援的戰術各個擊破,可如果動用了過多的軍隊,那樣的話燕雲這邊怎麼辦?無論是河東的曹廣弼,還是近在咫尺的楊開遠可都不是好對付的人,甚至劉\0\0、趙立,在金人心目中也已成為難纏的對手了。

    這時金軍高層已比遼河流域易幟之前團結得多,所以宗翰提出這個疑慮時,撻懶才沒有像之前那樣首先懷疑宗翰的私心。他也知道就算大伙兒能在遼河流域打倒折彥沖,恐怕也不是一兩場戰爭能夠完成,而勢必是曠日持久的大戰役,由于會寧方面已被切斷,則東征大軍的後勤便需倚仗燕雲,燕雲一旦有失,金軍便會成為漢部東北、中原兩大軍事板塊中的夾心餅,到時候折彥沖也不需要急于求勝,只要反攻為守,堅壁清野穩穩守住戰線,便能將燕雲的東征大軍活活拖死。

    跟著,宗翰又提出了第三個問題︰“如果真要增援,那我們的大軍該從哪條路出發才合適?”

    從燕雲援救東北,可以走兩條路︰第一條是走遼西走廊,直撲遼口圍魏救趙、以攻為援;第二條則是逆著當年金軍攻打燕雲的中京道舊路回援。比較這兩條道路,前者(遼西走廊)地勢狹隘,易守難攻,漢部此時已經佔據了走廊的一邊,又有水師為援,只需投入一支偏師便足以拖住金軍的腳步,金軍若是在這里投入太多的兵力反而會施展不開;至于後者(中京道舊路)路口較多,但路途又相對較遠,而且對遼陽、遼口威脅性較小,金軍主力若走這條路不但會讓行軍線拖得太長,而且很可能會貽誤兵機。

    宗翰提出的這些顧慮撻懶雖能理解,畢竟千里赴援、疲于奔命乃是兵家大忌,這一點他也懂得,但他仍然道︰“就算如此,難道我們就什麼也不做,任由會寧淪陷麼?”

    “當然不是。”宗翰道︰“其實現在的形勢雖然危急,但也未必沒有轉機。”

    宗弼沉吟道︰“第一個轉機,就是我們雙方已經放下成見,重新走到了一起。粘罕哥,是這樣吧?”

    宗翰哈哈一笑道︰“不錯!”

    宗弼又道︰“至于第二個轉機……眼下折彥沖雖得了遼陽府,但我們女真戰士死在黃龍府以南的人數並不多,而且冬天已經到了,天氣也將越來越冷,對吧?”

    宗翰大喜,笑道︰“小六大有長進!不錯!我們女真人用兵,從來是來去如風,而不像漢人那樣嚴防死守。人死了活不過來,地方丟了卻還能搶回來。這次雖然丟了遼河,也失去了許\多兵馬,但那些叛變的大多是契丹、渤海,本部兵馬既沒有大丟,會寧那邊便有力氣再打下去。折彥沖在遼陽一帶雖然打得順利,但我敢說他到了黃龍府以後便要開始踫釘子了!”
流氓 發表於 2008-5-2 10:56
胡漢亂局 第二五五章 威脅下的團結(下)
    宗弼听宗翰夸他有長進,臉上卻沒露出高興的神色,他早不是當年的少年兒郎了,在他心目中也只對死去的老爹阿骨打和四哥宗望比較服膺,至于宗翰,宗弼並不覺得對方比自己強多少,只是宗翰畢竟年長勛高,所以這次才同意讓他來指揮整場戰役。但這時他也不去作無聊的意氣之爭,既然和宗翰所見略同,便不和他作口舌上的違拗,點了點頭,說道︰“都元帥所言甚是。”

    東北告急後,吳乞買為求燕雲援軍速來,在征得病重中的斜也的同意後,分別給宗翰、宗輔升了半級,以宗翰為都元帥,宗輔為左副元帥,但東路軍、西路軍向有心病,叫宗翰作都元帥宗弼這還是第一次,所以宗翰听了甚喜。卻不知宗弼方才叫他粘罕哥,那是為了拉近雙方的心理距離,這次又叫都元帥,卻微有“我乃敬你爵高非服你謀勝”之意。

    不過在這個金軍上下都被折彥沖驟起的威風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宗翰、宗輔、宗弼、撻懶等人還是盡量靠攏,希望借此度過危機。

    撻懶听宗翰、宗弼這般一問一答,對他們的意思便了然于胸,知道他們終究是拋不下燕雲,寧可拿會寧老家出來冒險了。東路軍和西路軍的首腦一達成共識,那在大方略上他便難以改變了,但他的核心利益仍然在吳乞買身上,所以還是得爭一爭,說道︰“如今我們雖已內外一心,會寧那邊也有一戰之力,但我們也不能完全不援會寧。”

    宗翰道︰“當然不能完全不管,但也不能從這里千里迢迢調兵過去。我的意思,是請叔叔你到大定府整頓兵馬,與黃龍府相呼應,同時告知按出虎水諸部,就說燕雲的大軍即日便會兵逼遼南,援救會寧!”

    撻懶臉色微微一變,知道宗翰實沒有出兵的意思,發放這假消息是要讓會寧方面振作士氣罷了,宗翰斜了他一眼道︰“怎麼,叔叔不同意?”

    撻懶看看宗翰,再看看宗輔、宗弼,說道︰“既然都元帥這麼決定,那便這麼辦吧。但會寧要是有個萬一……”

    “不會有事的!”宗翰道︰“就算會寧真個陷落,只要我們的兵勢佔據上風,也仍有機會搶回來!更何況會寧還未必會陷落。”

    撻懶聞言大駭,宗輔、宗弼、完顏希尹等卻都道︰“不錯。”

    當下分派任務,撻懶仍回大定府去準備呼應黃龍府,宗輔守燕京,銀術可守真定,婁室節制耶律余睹等在雲中府嚴陣以待,這時金軍精華全部集中到了燕雲地區,女真高層對各族兵將官員的控制力便強了許\多,旗下的契丹人、渤海人、漢人、奚人在這等嚴密監視下都不敢妄起異心,金軍上下對高層命令的執行力度也比幾個月前強了許\多。

    宗翰任會寧求生、于燕雲求勝的策略實為險謀。當初宗翰召回婁室,本來只求集中兵力,但金軍收縮戰線後出現的輿論狂變卻讓宗翰察覺到一個扭轉整個戰局的契機!于是他竟險上加險,繼續收縮兵力,並讓金軍在中原戰場上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虛弱”,金軍在兩河的戰線一縮再縮,終于河東只剩下雁門,而河北只剩下真定。

    宗翰這樣全線收縮防線,除了便于防守之外也有另外一個旁人難以察覺的目的,那就是要幫折彥沖將勝利的虛火多加一把柴火,將在輿論中已經高高在上的漢部再往空中推去!

    形勢的發展,一次次地證明了宗翰的預言是對的!折彥沖果然打不下黃龍府,不但如此,他還被迫在華元一六八一年未到來之前就撤兵轉入防衛狀態,這讓原本還對宗翰有微詞的撻懶也振作起來,全面配合宗翰的各項指令。

    “這是一個陷阱!”

    蕭鐵奴和楊應麒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卻很難去改變這個現狀。如果是人為的、單方面的陷阱,那多半也可以人為地、單方面地去戳破,但眼前的這個局面卻並不是宗翰一手策劃,而是他利用局勢的微妙去推動促成,所以就算漢部中的明眼人看出了其中的不妥,但也難以只手挽回。

    人之局破之易,天之局破之難。

    “給我攻!”

    宗潁在真定城下身先士卒,本已開始顯出疲態的漢軍也因此而再度爆發出一個小小的士氣高潮。

    “出發吧。”

    猶豫中楊開遠終于同意大軍圍攻燕京,之前他旗下的軍隊一直在燕京、塘沽之間與金人游戰,並沒有展現出與他聲名相符的霸氣,反而讓他在中原義軍中落下膽小鬼的罵名。

    “只要攻下真定,只要攻下燕京!那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楊應麒雖然憂心忡忡,但他也知道當前漢部士氣如虹,宗潁他們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如果中原的軍勢能先一步攻克燕京和真定,那金軍在燕雲地區的地盤就會縮小到難以自養的地步。而且燕京一旦到手,宗輔留在遼西走廊的兵馬如果不撤走就得面臨被關門打狗的危局,如果撤走石康就能趁勢進入燕京,遼河流域和燕趙平原便會連成一片,楊應麒趁機將中樞移到燕京,就能同時指揮東北和中原兩個戰場,到了那時趙構就算真抄了漢部的後路楊應麒也不怕了!

    楊應麒所希望的局面,也正是宗翰所擔心的局面。他和真定的銀術可、燕京的宗輔早已經約好︰一旦雙方出現不支馬上點燃烽火,金軍隱藏起來未用的生力軍將以最快的速度前來營救。

    真定城下的戰斗一天比一天激烈,守軍已完全是在拼命了,但銀術可就是不點烽火!這個與婁室齊名的馬上猛將在這次戰役中展現出了不亞于楊開遠守遼口時的強硬,此戰勝負未決,但銀術可已經立下了“攻守俱能”的威名。真定城內的準備本來就充足,這時城內守軍又知道外有強援,所以銀術可手下兵將的士氣才能在一次次的打擊中屹立不垮。

    “好硬……”

    宗潁咬緊了牙關,但他內心深處其實已經開始感到疲勞,甚至厭倦。眼前這座堅城本屬于中原政權,如今被胡人竊據後居然也有這樣可怕的韌力,這一點是他始料不及的。將近十五萬的兵馬已在這座城下耗費了多少時日?宗潁竟然疲憊得忘記了。

    這天黃昏後,攻城無果後撤下來的漢軍士兵三三五五各自回營,近幾日漢軍的攻勢越來越像應付了事,大多兵將臉上對未能攻下真定都是一臉的麻木。在這種氣氛的渲染下,宗潁忽然感到一陣恐懼。

    而在這時,秦檜已經回到了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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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漢亂局 第二五六章 親者痛仇者快(上)
    相同的人處在不同的位置上,想法會不一樣;不同的人處在相似的位置上,決定也會不一樣。當危險與機遇並存之時,折彥沖和宗翰往往會選擇鋌險以求全勝,但趙構卻寧可偏安。楊應麒寧可遼南遭受大困厄也要攫取人心,趙構卻有江南一隅足以,哪怕大失人望亦能忍得。

    對金人和趙構來說,折彥沖和楊應麒都是極大的威脅,可如果將趙構作為對手,雖然折彥沖和宗翰對會對之十分鄙夷,但同時也會大感難以對付。實際上,對金人來說趙構這個存在要比韓世忠、種師道等諸名將難纏得多,老虎對付奔鹿戰馬容易,但要撲殺老鼠卻難。

    秦檜正月里出發往見歐陽適,二月中旬便回到了建康。在他回來之前,趙構早已緊鑼密鼓地策劃著圖謀漢部後背。事件的肇始,是由杜充上書,責漢部包藏禍心,意圖顛覆宋室,請皇帝降旨北伐,規復中原。此疏一起,朝廷大震。

    杜充雖上了這道奏請,但此事關系重大,不要說真想偷襲漢部需要絕密,就算到後來決定不偷襲漢部,此事也不能泄露出去,因為一旦泄露,勢必引來漢部的敵意,所以這次的廷議是在極秘密的情況下進行,許多和漢部多有牽連的大臣都不得與聞。但即便如此,反對的人仍然極多。

    如今漢部在北邊與金人正打得火熱,在這種情況下抄漢部的後路意味著什麼誰都清楚!群臣中有點良心廉恥的都以為不妥,部分置宋室利益于華夏興亡之上的也覺得此非良策。但那些早在趙構處得到密令的人卻上表附議,贊成杜充的主張。

    宰相呂頤浩一開始也不贊成此策,但後來經不住趙構的壓力終于屈服。中央命令頒下以後,剩下的便是掌控軍權的將領的執行。劉光世、張俊都奉命便行,韓世忠聞言大震,連上兩表請趙構三思,最後趙構便不令他北上,而命他鎮守維揚,以防歐陽適來襲。而離行在最遠的陝西,趙構的敕令反而最先到達實際上給川陝宣撫張浚的詔書,在廷上諸公還在爭吵時就已經發出去了,因為趙構對漢部的整個威脅行動,必須由張浚來挑頭。因為這時除了扈從東南的軍隊以外,舊宋政權所統轄的地方,唯有陝西一境的地方政府擁有能對抗金人、漢部的武力。

    當初苗劉之亂平定後,趙構問大功臣張浚以天下計,張浚自請身任陝、蜀之事,置司秦、川,而別委大臣與韓世忠鎮淮東,令呂頤浩扈駕來武昌,張俊、劉光世從行,這樣趙構行在的中央軍便能與秦、川首尾相應。這時張浚正得寵信,所以趙構對他的建議十分贊賞,剛好有監登聞檢院汪若海也認為︰天下若常山蛇勢,秦、蜀為首,東南為尾,中原為脊,將圖恢復,必重川、陝。于是此議遂決。宋政權唐代裴度故事,以張浚為川陝宣撫,趙構給張浚便宜黜陟之專斷大權,親自作詔賜之。

    張浚到漢中以後,利用宋室的余威逐步掌控川陝大權,易置陝右諸帥,召王庶與謀,徙曲端為明殿學士,移熙州知州張深知利州,充利州路兵馬鈐轄、安撫使,而以明州觀察使劉錫代之。又以徽猷閣直學士、知成都府盧法原去利州路兵馬鈐轄,不兼利路,置帥成都。大宋帥臣不兼利路自此始。既而趙哲帥慶,孫渥帥秦,諸路帥臣悉用武人。時吳為長官曲端彈劾罷官,張浚愛其才,拔為秦鳳副總管兼知鳳翔府,以其弟吳統領親衛。

    在漢宋協議中,對于陝西的歸屬問題模稜兩可。按照協議,凡漢部能規復的北國州縣都可“借”為練兵之所,當初陝西在婁室、撒離喝的侵略下所失將半,宗潁對燕雲用兵後金軍在陝西的兵勢不得已撤走,曹廣弼也正專注于北方,沒有余力經營陝西,所以張浚才能如此從容地掌握了川陝大權。

    不過,河東的兵馬雖未入陝,但漢部的商人卻早已進入。曹廣弼在集中軍力對付金人之余,也不忘命林翼入陝“籌集糧草”。由于宋漢既是親家、又是盟軍,陝西各方守臣對敢于挑起抗金大旗的漢部印象甚好,婁室更是因為在漢部的壓力下才被迫撤走,所以林翼入陝以後頗受當地人的歡迎。

    婁室未退走之前,陝西在長安以東以北幾乎全是金軍的天下,在婁室退走之後、張浚尚未進入之前,這里便形成了一個空擋,林翼帶著一干經濟人才迅速掌控了這片地區的商道,而軍政大權則為張浚所得。對于這個結果,林翼大感痛惜,因為他知道在陝西這里沒有得到軍政大權,商道也沒保障。他曾促請曹廣弼調種彥崧入陝經營,但曹廣弼考慮到現在正和金人開戰,如果派兵進入陝西會刺激張浚和陝西本地的士人武人,激化漢宋之間的矛盾,因此沒有答應。

    林翼也知道曹廣弼的難處,便一改之前的想法,不與張浚爭權奪利,而是借著籌集糧草的名頭大搞輿論︰一方面是宣傳“華夏擴大會議”關于廢除雜稅重役的決意,一方面則是高舉華夏大旗號召陝西士民響應漢部抗金。

    陝西臨近西夏,熙寧以來連年用兵,道君皇帝登基以後更是變本加厲。為了應付戰爭,許多稅賦和雜役便都攤派到陝西人頭上,廂軍百姓負擔都極重,所以關于廢除雜稅重役的呼吁對下層百姓很有吸引力,自長安以東有許多百姓在這種宣傳下幾乎都將漢部當作救星了。

    而在武風強悍又曾慘遭金人蹂躪的陝西呼吁抗金更是容易就得到士林與武將的支持。可以看出,林翼的這套手段是很楊應麒的,河東軍分明是沒有力量趁機入陝,但在林翼的宣傳下卻仿佛河東軍是為了尊重陝人、尊重大宋而自謙于門外,這更博得了許多陝西士大夫的好感。

    折彥沖和宗潁在兩個戰場的大勝極大地鼓舞了在陝士民的士氣,之前金兵威勢最盛之時,鳳翔、涇原以東全為金人所得,而西北地界又時時面臨夏人的威脅而朝不保夕。但漢部大勝以後,不但婁室退出陝西,甚至夏人也變得老實了許多。林翼就是利用這兩點進行宣傳上的攻勢,在陝西培養起了相當濃厚的親漢氛圍。

    在這種情形底下張浚還是能迅速控制陝西全境,亦可見他的手段非比尋常。不過他的這種控制也有其脆弱性。陝西的幾方重將和張浚這個“外來戶”實際上都有些心病。比如在陝東之李彥仙、涇原之曲端和夏邊的劉錫便都對張浚的號令不甚服從。

    李彥仙所在的陝州地處中原入陝之要害,古函谷關與潼關都在其境內,宗翰曾兩陷洛陽,婁室由河東直取長安,但就因為有李彥仙在這兩大軍勢才沒能連成一片。當金人聲勢最盛之時,李彥仙同時受東西兩大軍團的壓力不但能且戰且守,而且還曾渡河與金人戰于蒲州、解州之間,晉西南淪陷地之民皆陽從金人而陰歸彥仙,其得人心如此。曹廣弼當初得晉州以後便不再南下一步,只是听任晉西南州縣自防自守,那既是對李彥仙的尊重,也是對李彥仙的忌憚。

    而曲端之聲威,較李彥仙更甚,這個從軍隊里一路爬滾起來的陝西名將在士兵中威望極高,也是靖康以後舊宋體系中寥寥幾個敢正面迎戰金軍主力的將帥之一,涇原精兵之訓練、婁室撒離喝之不能得全陝,曲端實有不可抹殺的功勞。不過曲端的性格與大宋體制格格不入,他不但逢事不能忍氣吞聲,而且對那些文臣上司尤其看不順眼,要知道,武將“恃才凌物”乃是宋室家法中的大忌,所以曲端在仕途上的心情有多糟糕就可想而知了。偏偏曲端又和李彥仙一樣,都是支持呼應漢部抗金的,曲端甚至希望張浚能準許他發兵威脅金國在陝北的邊境,以牽金國之勢。這樣沒有集團利害頭腦、完全不符合趙構利益的主張自然不可能得到張浚的支持,甚至是觸到了趙構的逆鱗。

    至于劉錫,他和張浚的心病說起來就更簡單了他是劉的哥哥,曹廣弼的妻舅,這叫作為趙構心腹的張浚如何能不疑他呢?不過張浚畢竟是初到陝境,還需要借助這些人的威名,所以還不能以上不了台面的理由將他們罷黜。

    華元一六八一年,二月,張浚在長安大會諸將,一時西北名臣宿將群集畢至,曾經淪陷的長安城霎時間變得熱鬧非凡。如今夏人未敢犯邊,金人又被漢軍擋住,自靖康以來,陝西從未有如此刻這般安全。所以雖為金人方去之後,市井卻已經開始呈現出安寧甚至歡悅的氣氛。

    但張浚的居處氣氛卻顯得沉重異常,他拿著趙構的密旨反復摩挲,喃喃道︰“皇上……你出的這個題目,未免太難了……”

    “大人……密報!”

    正要進入長安會張浚的林翼從密子手中接過密報,眉頭皺成一團,他的副手問出了什麼事,林翼躊躇了一會道︰“沒什麼,進城去。”

    他的馬車即將進城之時林翼忽然叫道︰“停下!”在車中猶豫了好久,喃喃道︰“趙構沒這麼大膽吧……”終于叫道︰“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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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漢亂局 第二五六章 親者痛仇者快(下)
    長安城內,當陝西諸將進入臨時帥府的大堂時,只見張浚顏色黯淡中藏憤恨,似欲淚\下。諸將紛紛問故,張浚垂淚\道︰“國家不幸!社稷或將不保,我等空食君祿,卻不能分君之憂。”

    眾將大驚,忙問何故,張浚手出一書道︰“此為東南戰報,諸位看過便知。”

    眾將傳閱\,一覽之下無不變色,原來那戰報上寫著今年正月漢部從海路引兵入犯,直逼行在,意圖顛覆宋室,如今兩浙已陷險境,皇帝行在也已危在旦夕。

    吳\0\0怒道︰“漢部竟敢如此!”

    環慶守臣趙哲當場泣道︰“原來漢部之前種種,全是包藏禍心!”

    劉錫大感為難,說道︰“這份戰報確切麼?莫是金人挑撥離間之計。”

    賈世方喝道︰“劉大人!這上面有樞密的印章,焉得有假!”

    李彥仙皺眉道︰“漢部此時正在打金人,兩頭作戰,于他何利?”

    張浚一個幕僚斜了他一眼道︰“听說那什麼華夏擴大會議,也曾邀李大人前往,大人雖然未去,但……莫非暗中早有歸漢之心?”

    李彥仙聞言變色道︰“這是什麼話!”

    那幕僚道︰“若非如此,為何如此為那漢部開脫?”

    李彥仙勃然大怒,張浚擺\擺\手道︰“少安毋躁!”頓了頓道︰“其實我最怕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諸將便問何事,張浚道︰“我怕那折彥沖已經滅了金人老巢,所以才能移兵南下,犯我大宋根本。”

    諸將一听在驚駭之余都覺有可能,趙哲道︰“若是我們當如何是好?”

    張浚道︰“陝西離建康太遠,我們便想去勤王也來不及了。為今之計,只有兵發河東,以牽漢部南侵之勢,此圍魏救趙之法也!”

    諸將一听無不凜然,劉錫甚感不安,李彥仙一听張浚這話則頗疑心,卻見張浚喝道︰“來啊!將那奸細拿上來!”

    便有武將將一個滿口鮮血的年輕人拖了上來,李彥仙一見驚道︰“林翼!”

    林翼在中原活動已久,當初連宗澤也受過他的接濟,可以說中原的抗金勢力沒有未接觸過林翼的,李彥仙在抗金最為艱苦的時候,林翼也曾冒險給他送來不少物資,所以兩人認得。至于其他武將,也多听過林翼的名頭,知道他是漢部的要緊人物。

    林翼見到李彥仙,張口  ,卻只噴出一口血來,李彥仙驚道︰“你怎麼了?”

    張浚看見,冷然道︰“李大人,你這麼緊張干什麼?難道你真的和漢部有勾結?”

    李彥仙心頭一震,忙道︰“絕無此事!”又道︰“只是他為何變成這樣?他的舌頭呢?”

    張浚指著林翼道︰“這個奸細在我境內散布謠言,又勾結士民,意圖作為河東軍入陝之內應。被我擒住以後,又對多方辱罵聖上,所以我才予以小懲,讓他不能放肆!”

    劉錫面如土色,說道︰“宣撫,如今你拿住了他,為的卻是何來?”

    張浚站了起來,大聲道︰“今日之漢部,便是昨日之金人!如今朝廷內憂外患,危在旦夕,正是我輩報國之時!我將提大兵巡陝東以衛社稷!各將官,可願助我?”

    此時諸將多有疑惑,然而又無其它證據,不敢多言。張浚這才請出後堂的中官來,當眾宣讀朝廷詔書,命張浚率領諸將即日進兵,違者以謀反論處。

    吳\0\0細听聖旨內容,心道︰“聖旨中間竟無一句說漢部從海道來犯之語,這卻是為何?”然而聖旨中之敕令極為嚴厲,此刻只要稍露懷疑,說不定就會被張浚以謀反之罪當場誅殺。再則張浚畢竟是吳\0\0的伯樂,他雅不願張浚難做,因此便默然領旨。

    以吳\0\0和張浚關系之好尚且如此,劉錫身處嫌疑更是心下難安,曲端曾被文臣彈劾他有“謀反之心”,此刻也不敢多出頭,其他諸將也各有各的心思,在張浚的壓力下磕頭領旨。

    當下張浚便要斬了林翼祭旗,李彥仙大驚道︰“此事萬萬不可!此人在漢部雖非至貴,但若就這麼殺了,恐怕朝廷與漢部再難兩立。”

    張浚斜了他一眼,正要說話,吳\0\0也道︰“宣撫,東南之事尚有撲簌迷離處,或者將來朝廷還要用這人去與漢部交涉。不如且將他性命寄下,斬其副手以代。”

    王庶道︰“此人雖為奸細,但曾于金兵肆虐之時救護生民無數,兩河中原諸城池多賴他接濟方能保全,又曾阻杜充決黃河,聞齊魯趙豫民間多有為其立生祠者,雖然他行止不忠,但亦曾行仁事,殺之不祥。”

    諸將紛紛來勸,張浚心中也猜到趙構將來是要與漢部和談的,他今日的主要目的是讓諸將不敢反對向漢部宣戰,這時目的既已達到,便不為已甚,下令將林翼監押起來,斬其副手祭旗,以堅眾人之心,又分派諸將,調兵東進。

    陝西自靖康以來便不斷調兵前往燕雲、兩河、汴梁作戰,這時雖還有不少兵力,但西夏邊境的兵馬是不能輕易動彈的,此外能進行機動作戰的部隊不出四五支,要以之守土尚且頗為不足,何況進攻?所以張浚此時調遣兵將,主要是以涇原兵進屯韓城、龍門一帶,以陝東兵屯河東、絳縣,與趙構在東南的軍勢相呼應而已,說是進攻,不如說是嚴防。

    幾乎與張浚同時,韓世忠已奉命鎮守長江口防備歐陽適,劉光世屯徐州以窺山東,張俊引兵出鄧州進逼作為漢、宋緩沖地帶的河南,一時之間,大宋諸路大軍齊發並進,雖然還沒有攻到隆德府、登州等漢部在中原的根本之地,但光是這個姿態已足以造成可怕的後果!河南河北一些在漢宋之間搖擺\不定的人趁機易幟呼應漢部,不多時河北山東遍地都是擁宋的旗幟,就是登州、隆德府也都人心惶惶,至于正在燕雲前線作戰的士兵,所受到的沖擊更是可想而知!

    其實漢部在中原丟失了多少城池土地尚在其次,對漢軍來說,最嚴重的問題是漢部的後方變成了戰場,漢軍在中原的軍勢轉眼間就要面臨腹背受敵的險境!

    “听說了嗎?朝廷……朝廷來討伐我們了,說我們是賊!”

    “什麼?朝……朝廷……”

    在恐慌之中,許\多義軍還是不自覺地對南宋政權用上了“朝廷”一詞。雖然經過漢部多年來的努力,趙家天子的權威已經削弱了很多,但宋室上百年的影響力,並不是漢部短短幾年的經營就能徹底拔除的。

    而當宗潁听說這件事情以後,這個才踏入中年的儒將幾乎是被當場擊倒!誰能描繪他此刻的心情呢?作為宗澤的兒子、舊宋的故臣,他一直避免在漢宋之間作出太直接的選擇,新漢政權與趙家之前所保持的那種模糊的關系,讓他沒有直接面對變節的拷問。華夏擴大會議照顧到像他這樣的人的情感,可是現在趙構卻將這種模糊的關系赤裸裸地撕裂開來,將他直推入貳臣的類別當中。

    “父是忠臣、子是貳臣……”這種評價幾乎能夠令對中義根深蒂固者瞬間發狂!

    不過,這還不是最讓宗潁難受的。實際上,宗潁不可能沒想過漢宋將來肯定是要決裂的,只不過他不知道這種決裂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狠!他更沒想到建炎皇帝會選擇在這麼一個不光彩的時機向漢部背後捅刀子!

    “大宋起兵了……那後方怎麼辦?”

    山東、河南、河東……以新漢政權在中原的軍力,獨抗燕雲金軍已經很吃力了,如何還能經得起趙構的偷襲呢?

    這一日真定城外的義軍沒有發動攻擊,因為他們都感到了空前的懼怕,甚至是悲涼,是絕望——他們的老家被人抄了,而且是被他們的親人、他們的盟友抄了!

    “我們不是一家子的麼?他們抄我們的後路,這不等于是在幫金人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正在真定、燕雲作戰的漢軍的士氣,幾乎是在一夜之間便被推到崩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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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漢亂局 第二五七章 敗中見真將軍(上)
    就在宋軍北進消息傳到燕雲後的第三天,金軍的隱藏隊伍出現了!這支數量約兩萬人的騎兵部隊乃是金軍精華中的精華,由宗弼率領席卷而南!在這隊騎兵後面,又有五萬由契丹、燕人、漢兒組成的雜牌軍隊作為後繼。

    宗弼出現的時機和趙構北進的時機,配合如有默契!宗弼的一部沖入燕京城南的楊開遠前軍軍中,左右奔突,四處放火。楊開遠前軍抵擋不住,在後軍的接應下退入塘沽,宗輔盡起燕京兵馬,將塘沽出城道路盡數堵死,開始圍城!

    而宗弼的主力則向王宣沖去,王宣所率的兵馬本是舊宋體系內分化出來的軍力,這時听說宋軍北進,所受到的影響比楊開遠所部更為嚴重,還沒和金兵接刃便已慌作一團,遇到金兵時更是全無斗志,許多兵將竟顧不得軍紀,只知道逃跑而已,敗兵與敗兵之間互相影響,軍勢便潰散得更快!

    宗弼帶領一萬五千精騎一路砍過來,從燕京直至白溝,數十里間處處都是尸體,王宣渡白溝時身邊只剩下三千人,他領兵過界河進入塘南,這才有機會收拾敗兵,當晚塘南滿城的哭聲,全是山東、河南的口音。

    宗弼卻不追進塘南,而是趕著潰兵向西南而去,沖進了齊魯軍團的大本營。敗兵來得好快,宗潁听說王宣在北邊戰敗剛要派兵去接應,敗兵的前鋒便已進入視野。

    “金人來了……”

    靖康以來積累下的對金人的恐懼重新抬頭,幾個月來不斷惡化的疲倦、被親人背叛而產生的絕望和戰敗的氣氛攪在一起,就像毒藥一樣彌漫在整個齊魯軍團的上空,讓已經喪失斗志的漢軍士兵竟無法作出理性的反應。

    在一些情況下,軍隊的數量並非越大越好,真定城外十幾萬的部隊,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住正常水準的不足一成,大部分的人的行動不但無助局勢的改善,反而是在加速局勢的惡化!

    宗弼抵達城外的騎兵以小隊分路進擊,就像一把把刀一樣插入漢軍大而糜亂的軀體之中,遇到堅實一點的抵抗則集結並沖,用鐵蹄去摧垮所有攔路之物!銀術可趁機出城,和宗弼內外夾擊,漢軍大亂。

    “帥旗!帥旗!”

    在混亂中銀術可的軍隊首先找到了宗潁的所在,但宗弼的前鋒後發先至,竟搶在銀術可軍之前兩軍都是士氣高漲、老于戰陣的金軍部隊,但宗弼軍養精蓄銳已久,所以才能產生出這樣可怕的爆發力。

    “吼吼吼吼”

    以生女真為主干的金軍像野獸一般奔來,仿佛騎在馬上的都不是人,而是虎,是豹,是狼!他們手里揮舞著的仿佛不是刀劍,而是獠牙!

    布列在宗潁本部四周的義軍營帳早已或亂或空,環繞在主營外圍的兵馬大多也已經嚇跑。宗潁對軍隊控制力最強的時候可以同時調動十數萬人,但這時兵敗如山倒,在混亂中竟連保住主營的兵馬也湊不足!就是宗潁的親衛,有一部分在這種情況下也開始發抖,金軍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但那種壓迫感已經像錘子一樣敲打他們的神經!

    “活捉漢軍主帥!”

    金軍咆哮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正危急時,忽然一彪軍隊橫了過來,攔在中間。是劉的部隊!

    “拒馬!”

    “箭!”

    金軍的陣型是似散漫實集約,在一定的空間範圍內集聚了大量的騎兵,但每一個騎兵之間卻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這種陣型大大降低了敵人弓箭的精準度。

    漢軍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根本無法發出足以遏制馬足的箭雨,在付出數十人落馬的代價後,金兵便已逼到了拒馬前面,最前沿的兵馬為拒馬長矛所阻擊,但在萬騎奮進的情況下這小小的阻遏根本沒法完全嚇住後來者的狂熱,金軍部分人沖入了劉的部隊中肉搏起來,另外一部分則繞到背後襲擊,兩支軍隊糾纏在一起,金軍料不到這支漢軍竟然未被沖垮,而漢軍也料不到會被金軍瞬間突入,狹路相逢勇者勝!雙方進入肉搏戰以後便只剩下拼命一途,再也無關戰術!

    從兩側迂回包抄的金兵有一隊沖入了宗潁的大營,出來時只剩下一半的人馬,但宗潁的營帳也已處處起火。

    此時的戰場上,除了糾纏在一起的那兩支混戰的部隊外,所有的人和所有的馬都在奔跑,金軍忙著截殺,而大部分失去了組織的漢軍則忙著逃命。這時如果有人能從空中俯瞰,就會發現百里之內大部分人都是從北往南跑燕雲的金人大軍一撥又一撥地從北壓下,而漢軍則一堆一堆地往南潰退,在這樣情形下,真定城外的漢軍數量便越來越少,而金兵的數量則越來越多。

    當劉帶著親衛趕到宗潁的大本營時,這里已被金兵進犯過四次,外面的殺聲雖在黃昏半點不減,仿佛金人要將他們半年來忍受的窩囊氣一並發泄出來一般。

    劉在一個正燃燒著的營帳中找到了主帥,當時宗潁已經滿臉灰土,但仍然站得甚直。劉跳了進去,叫道︰“宗帥,快走!”

    “走?”宗潁慘然道︰“走去哪里?我誤了國家,誤了華夏,應該留在這里殿後才是!你不要管我了,快走!快走!”

    劉叫道︰“塘沽未陷,河東尚存,我們重整旗鼓,再來與金人一戰!”

    宗潁朝廷痛叫一聲道︰“重整旗鼓再戰……信叔,那就交給你了!”

    劉還要再說,帳外宗潁的副將道︰“宗帥,三千死士已集結!”

    “好!”宗潁取出一個包裹對劉道︰“我縱戰死,印信旗令不能落在金人手中!如今我交托給你,緩急之時請你代我行令。”又道︰“包裹之中另有我請罪之信一封,請你代我轉交給執政!”說完便拔刀上馬,怒聲對著眾死士道︰“趙構賊子!偏安江南一隅,竊居九五之位,竟與金人南北呼應,斷我軍生機!只恨我不能及早看破這賊子的禍心,以致十數萬大軍毀于一旦!今日之事,我已無面目渡河見中原父老,願與此刀一起折于真定城下!願歸者從劉將軍以圖將來,願留者隨我殿後!”

    眾死士為其激情感染,齊聲叫道︰“願隨宗帥死戰!”

    煙火當中,徐文縱馬入內叫道︰“宗帥,劉將軍,我們快擋不住了!”

    宗潁上馬喝道︰“走!”

    劉叫道︰“宗帥!”

    宗潁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卻不再說什麼,刀一揮,領著三千死士向北沖去。

    徐文問劉︰“將軍,我們……”

    “走!”劉用力地抓緊宗潁交給他的包裹,說道︰“往西,去和曹帥會合我們至少要把河東軍的元氣保住!”

    華元一六八一年,春,漢軍齊魯軍團副元帥宗潁戰死,金人梟其首傳示河北、塘沽,諸郡震駭,宗弼鐵蹄過處,河北平原無人能當其鋒,不一月間,太行山以東、大名府以北、滄州以西復為金軍所有。

    中原的棋盤,再次亂成一鍋臘八粥。
流氓 發表於 2008-5-2 10:58
胡漢亂局 第二五七章 敗中見真將軍(下)

    宗弼的行動並不是單獨的,當他以精銳千鈞壓下時,宗翰在雲中府也發動了大反攻!河東軍方面首當其沖的就是種彥崧。不過種彥崧所部並未混亂,他的行動竟比婁室快了半步,面對金軍忽然大漲的壓力緩緩後撤到太原。

    趙構對盟友的背叛對河東軍也造成了相當的打擊,不過由于河東軍的結構、歷史與齊魯軍不同,所以受到的打擊也頗有區別。

    齊魯軍將士的老家多在山東、河南,趙構一出手,所有將士都害怕後方家園淪陷、親人受害,而河東軍的老家在隆德府,舊宋陝西兵雖號稱河東進,實際上張浚並不敢輕率挺進,而且隆德府尚部署有相當的兵力,又是經歷過好幾次大敵壓境的堅城,所以在北方作戰的河東軍將士對隆德府能夠守住信心較大。

    齊魯軍中有大量的舊宋兵將,在情感上受南宋朝廷影響甚大,河東軍則不然,這個逐漸壯大的軍團的肇端,一是曹廣弼從汴梁帶出來的人馬,二是種彥崧的忠武軍舊部,至于後來招收的兵員,更是一開始就接受類似于上十二村的軍事訓練,灌輸“抗胡保華”的政治思想,所以如果說齊魯軍團在趙構捅刀子後更多的是傷心恐懼的話,那河東軍團就完全是憤怒!

    不過,即便如此,河東軍團的士氣還是受到了相當的打擊,因為趙構一旦背盟,整個河東便有可能被四面包圍。

    “那樣我們還能守住麼?”

    部分兵將懷疑著,並因此而導致行動有些遲滯起來。唯有曹廣弼的直系隊伍沒有遲滯,太原的軍樞甚至顯出了比平時更加迅疾的反應,而這一切都有賴于河東軍有一個臨危不亂的統帥。趙構背盟的消息到達太原後的兩個時辰內,太原城便連發十三道軍令︰著種彥崧部退回太原;著王彥部在平定軍、遼州之間相機行事;著遼州守軍進駐磁州;著澤州守軍進駐相州;著河內守軍寧河(東西走向段);著絳州守軍寧河(南北走向段);著石州契丹部伍至太原听命;著晉寧燕人部伍至太原听命;隆德府全面戒備;太原府全面戒備;晉州全面戒備;汾州全面戒備;著虞琪啟動戰備倉,以備四方後勤所需。

    在兩天之內,太原又先後派出了九個使者,分別前往雲中、燕京致書宗翰、宗弼,以窺虛實;前往塘沽致書楊開遠,前往登州致書陳正匯,前往齊魯軍團大營致書宗潁,迂回前往遼陽府致書執政,迂回前往東海致書歐陽適既是通告河東方面的情況,也是提出自己的建議希望他們采取措施呼援;最後出發的兩個使者,一個派往建康責趙構,一個派往長安責張浚,兩個使者隨身帶著充滿憤怒的檄文沿途散發。

    曹廣弼的反應比金軍的大兵進擊快了半拍,也就是這半拍之快讓種彥崧得以從容退卻,其它各州縣、駐軍在得到命令後也不至于慌了手腳。

    當劉引領五千疲兵來到井陘時,王彥已經收到了折彥沖的命令,正準備去接應宗潁。兩名大將見面之後,劉听說了曹廣弼的部署後稍稍松了一口氣,詳述了前方戰場的情況後道︰“我才從敗亂場中來,深感金軍氣勢極盛,我軍氣勢甚餒,金人如懸壺灌流而下,勢已大成,若非宗帥殿後,我這部軍馬亦未必能保全。”

    王彥道︰“你且到後方整軍,待我來會一會那宗弼!”

    劉道︰“宗弼鋒芒正盛,我軍士氣正低,此時此地不宜與他正面相抗。”

    王彥慨然道︰“正因為我軍士氣正低,所以要打一個勝仗!就算勝不了,也要以一場激烈殘酷的對耗來消磨對方的銳氣!”

    劉也不多勸,引了人馬到甘泉谷駐下,不久徐文又領三千人來會,此外尚有各路敗兵陸續而來。王彥親到各營巡視鼓舞士氣,決意要斗一斗宗弼的鐵騎。

    但宗弼竟未朝這邊過來,而是迅速南下,如風馳草上,攻略河北諸州,逢軍斬將,遇強破堅,不讓潰敗的漢軍有重新集結整頓的機會。跟在宗弼後面的第二撥、第三撥兵馬則接收宗弼的戰果,遇潰兵或剿殺或招降,逢城池或攻堅或屠滅,兵行五百里,五百里盡皆披靡。

    反而是婁室一部過五台山直逼柏嶺寨,這時井陘東南的欒城、南方的趙州都已為金軍佔領,東北、西北的金兵也不斷壓下,王彥眼見勢孤,不敢久留,領了兵馬撤到平定軍,屯于樂平,要依靠太行山阻擋金人的攻勢。

    徐文對劉道︰“如今齊魯軍團本部已散,王宣所部不知如何,恐怕山東之空虛空前難比偏偏山東又同時面臨金宋兩軍的夾擊。不如我們取道遼州、磁州、大名府阻擊金人,勢若勝可山東無虞,勢若不成亦可以退守登州。我軍阻金、趙立遏宋,或能保住山東。”

    劉沉吟道︰“山東有趙立在,他所部兵力雖不足以同時抵御金宋的夾擊,但我估摸著,大宋也未必會全力攻打山東。而且山東與遼南隔海相連,又有東海軍團的水師接應。漢部在東北有多少家底你比我清楚。如今局勢已與大將軍歸來前大不相同,山東地接海濱,若是告急漢部可隨時調兵入援,即便我們不去,山東未必便會淪喪,便是土地淪喪,軍民亦有退路,將來兵勢重振仍能從海路卷土重來。我如今擔心的,反而是河東!河北一失,河東與本部的聯系便會被切斷,漢部的兵力縱然能守得住山東,短期內要威脅金軍在河北、燕雲的據點恐怕也難,再要救援河東就更難。在這等情形下金人與趙構一南一北夾擊曹帥,河東危矣!”

    徐文道︰“劉將軍的意思是留在這里助曹帥守河東了?”

    劉道︰“單是這樣,恐怕有所不足。河東若被孤立,勢難久守。要解河東之憂,須破此勢!我想入太原與曹帥商議大計,只帶三千教練步騎走,其它人馬均歸你指揮,助王彥守住太行東線。”

    徐文道︰“好!宗弼不能在真定城下將我們徹底擊潰,現在我們士氣已漸漸恢復,他再想取得真定城下般的戰果,那是休想!”

    當下劉引了從青州時代就一直跟著他的三千教練團進入太原,與曹廣弼相見,這時宗潁戰死的消息已經傳來,曹劉兩人聞訊痛哭,劉在城內擺下靈堂望東虛祭,暗暗發誓定要報仇。

    劉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漢子,只灑一輪熱淚便不再愁眉,他和曹廣弼是郎舅之親,又互相知信,說起軍事,開門見山便問曹廣弼是否有把握守住河東。

    曹廣弼道︰“河東北方門戶,全在太原。如今之太原,兵糧不缺,便是宗翰、宗弼齊來,我也足以憑城一戰!”

    劉問道︰“南邊呢?”

    曹廣弼道︰“我料張浚必不敢過河!”

    劉道︰“太原雖為河東屏障,但怕只怕太原未失,而河東已亂。”

    曹廣弼臉色一沉,知道劉所言甚是。新漢政權在河東經營日淺,除了隆德府外,其它州縣都是新得之地。太原有曹廣弼坐鎮料來無恙,但汾河河谷等地可就難說了。以前漢部聲威最盛時大戶紛紛解囊相助,但經此一敗,人心會怎麼變幻可就難說了。如果汾河河谷有失,太原只怕就難以孤守了。

    曹廣弼道︰“你既點破此慮,可有良策?”

    劉道︰“河東勢孤力弱,能自保便出人望外,要想扭轉整個天下局勢,卻得靠東北的中樞。”

    曹廣弼道︰“應麒在大軍潰敗之前便有預見,可惜我們身在局中無法扭轉而已。但他既有此慮,接下來或有因應之對策。我們現在最大的任務,仍在于保住河東!”

    “河東不能單保,”劉道︰“欲保河東,或南據汴梁為後援,或西控秦川為呼應,得此二地之一,汾河自然人心安寧。汾河安寧,才能支持太原抗戰到底。反之,若我軍地盤日小,軍力日蹙,恐怕支持不到太原陷落,汾河的人心就要大變了!”

    曹廣弼听劉如此說微感訝異道︰“在這種情況下你竟然還要進取?嗯,亂中取勝,以攻為守,這倒也是一法,但我們恐怕調不出足夠的兵力南下、西進。現在汴梁雖然空虛,但若以輕兵取汴梁,趙構在鄧州的大軍定要北上。若無大軍與之相持,汴梁絕難久守,若汴梁得而復失,恐怕士氣益受打擊。”

    “汴梁?”劉道︰“我沒說打汴梁啊。”

    曹廣弼驚道︰“難道你要打陝西不成?”

    “不錯!”劉道︰“我就是要取陝西!若能合秦晉之力,宗翰、宗弼再強,也未必能奈我何!金人攻不下秦晉,那他們就要再次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屆時只要東北中樞還有余力進擊,金國諸部便可各個擊破!”
流氓 發表於 2008-5-2 10:59
胡漢亂局 第二五八章 那幕後的幕後(上)

    曹廣弼听劉說要取陝西,搖頭道︰“不行,我們的兵力不夠。除非……除非是能聯系上鐵奴,讓他南下。”想了一想,又搖頭道︰“不,恐怕便是鐵奴來了也未必打得下陝西。”

    舊宋西兵之強韌天下知名,張浚用之以攻雖不能輕易便破河東,但用之以守,在本土作戰的情況下便是金軍西路軍全力一擊也未必能摧毀它。曹廣弼自忖要打下陝西非傾盡漢部全力不可,現在單憑河東軍要攻下陝西已無可能,要以一旅偏師得到秦川更無異于做夢,甚至就是蕭鐵奴鐵騎南下會師,也未必能在陝西兵將手里討到好去!

    “六將軍?”听了曹廣弼的話,劉卻道︰“不用六將軍,我只需自己帶來的三千人馬,再問曹帥借個人便行。”

    曹廣弼愕然道︰“借誰?”

    劉道︰“種忠武、種彥崧將軍。”

    曹廣弼听得眉毛一軒,說道︰“你要用攻心戰麼?”

    “攻心也罷,攻城也罷。”劉道︰“我只是覺得陝西的男兒,不當如此沒有血性!”說到這里他握緊了拳頭,眼楮忽然紅了,這不是哭泣的征兆,而是憤怒的顏色︰“我華夏二百年來何以積弱?還不就為石敬瑭等人賣土求安、引胡入塞之故?其實天下姓折也好,姓趙也好,都該等將胡人趕出去後大家再來打個明白,現在趙構為他一己之私,竟然干出這等親痛仇快的事情來,如何不令人寒心?我料秦隴兵將士人必深以為恥,這便是我們的良機!”

    在武將不干政這一條上,漢部的教育與大宋的教育是相同的,劉自幼沐此家教,只管打仗、遠離政爭的灌輸早已內化,這時忽然說出一句“姓折姓趙”的話來,卻不僅因為他和曹廣弼志氣相投,而且因為兩人乃是親戚,利害相關,所以這等敏感話語才會脫口而出。

    曹廣弼道︰“你說的甚是,帝姓為何並不重要,但天下興亡、華夷之變卻不能不慮,我與應麒文武契合,也正是在這一點上。趙構這次做出這等事來自有他的道理,但就長遠來說,除非是就在此役中亡我漢部,否則恐怕他會弄巧成拙!”取出一幅地圖來,對圖思慮良久,說道︰“好,我們就冒個險,看看趙構在陝西的人心到底還剩下幾分!”

    劉道︰“此事雖然危險,但我卻還有幾分把握頂多是所謀不成,自保當非難事。再說有我以攻為守,牽制陝西兵馬,河東西線便無可慮。只是我們在此決定這等大事,中樞那邊知道,不知是何反應。”他畢竟還留著幾分舊宋時代的顧慮,建功立業之前都要擔心中央政府會否反而因此怪罪。

    “放心,漢部不是趙家。”曹廣弼道︰“你盡管放手辦事,只要我們恪守將道,應麒那邊必會與我呼應。”

    塘沽,楊開遠站在城頭望著城外如蟻金兵,如林金營,仿佛又回到了遼口大戰的前夕。在他的背後,站著一個年過花甲的儒生,正是新漢政權的副總理大臣之一陳顯。

    “沒想到齊魯軍團竟會潰敗得這麼快!”陳顯嘆道︰“三將軍,這塘沽……”

    “塘沽不會有事的!”楊開遠道︰“現在該擔心的,不是這里。”

    “那是……東海?”

    “嗯。還有遼陽。”楊開遠道︰“塘沽能否守住,不在于塘沽本身,而在于本部能否穩住。而本部能不能穩住,就要看東北那邊大哥和老七怎麼處理了。”

    “那山東那邊……”

    “山東那邊的得失,也不僅僅在于山東方面守戰之成敗。”楊開遠道︰“我料宗弼兵鋒到大名府後便會開始疲鈍,要單方面覆滅山東並非易事。听說應麒在齊東的改革頗得人心,只要齊東人心歸漢,趙立便有守土一戰之力。現在可慮的是趙構那邊如果趙構以大兵猛進與金人南北夾擊,那山東就危險了。不過趙構是否進軍,卻又取決于另外一個人。”

    “四將軍?”

    “不錯。”楊開遠嘆道︰“現在有可能對付趙構的人,就只有他了。”

    遼陽。

    听到趙構發兵襲擊山東的消息時,齊魯軍團全軍潰敗的消息還沒有傳來,但楊應麒已知道漢軍在燕雲的軍勢要糟。果然,沒多久他所擔心的事情就發生了。

    “七將軍……”手下幾個官僚听到這件事情後聲音都有些顫抖,他們抬頭望向楊應麒,卻發現這個曾被人稱為“軟蛋”的總理大臣臉上一點驚駭都沒有。

    “果然”楊應麒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傳令下去,山東、河北、塘沽全面戒備。所有州縣若被戰火隔斷,便由其地最高官員臨機專斷。自太行以西,軍政大事由河東軍副元帥曹廣弼行權。”

    楊樸道︰“四將軍那邊,是否也該促他援護山東?”

    听楊樸提起歐陽適,楊應麒的神色忽然變得很奇怪,楊樸和楊應麒共事日久,知道他如此神色是為了掩藏內心的某種情緒。過了好久,楊應麒才道︰“東海那邊,什麼也不用說。對于大宋的作為,四哥應該會知道得比我們早!他想怎麼做,我們在這邊遙控不了他;他會怎麼做,我們看著就是。”

    楊應麒這句話說得沒有半點火氣,但楊樸卻莫名其妙感到背脊一陣寒意,咳嗽一聲,提起另一件事情道︰“那我們是否該在通州增防?”

    “增防?”

    楊樸道︰“若听說我們在中原大敗,會寧一定會反撲的啊!”

    楊應麒的眼楮閃了閃,說道︰“大哥現在在沈州吧?北邊的軍事是由他直接掌控,你何必擔心?”

    楊樸道︰“軍隊的行動自然是由大將軍直接調遣,但後勤補給我們也要跟上啊。”

    楊應麒點了點頭道︰“不錯,不錯……不過……不過我估計大哥不會防守的。”

    楊樸愕然道︰“不會防守?那、那是……”

    “大哥會反攻!全面的反攻!”

    楊樸和張浩聞言無不駭然︰“反攻?”

    “反攻!當然是反攻!”楊應麒道︰“所以我們的後勤也要多送些攻擊武器,而不是守城器械!當然,糧草還是最根本的。”

    楊樸和張浩給楊應麒這麼一說,轉念一想,也覺得在這種形勢下也唯有反攻才是上策,因此都默默點頭。

    果然,第二日折彥沖便傳來照會,告訴楊應麒他要再次挺進黃龍府,阿魯蠻也會兵逼大定府,命楊應麒好生接應各路大軍的後勤補給。

    與此同時,中原軍勢潰敗的消息也已開始在一些大商家之間傳開,趙履民、劉介、阿依木思等聞訊後聚到一起,最後推出趙履民去探探楊應麒的反應。趙履民本以為楊應麒在這節骨眼上未必會接待自己,誰知道帖子遞上去輕而易舉便得到了回應,得允明日到府上相見。

    第二日趙履民從楊府出來,來到商人會館,眾商紛紛打听消息,趙履民笑道︰“不怕,不會有事的。”

    眾商听了都不信道︰“打了這麼大一個敗仗,怎麼會沒事?”

    趙履民笑道︰“你們不知道,我去到府里時,七將軍卻是手里拿著一支筆出來見我。我當時以為他正忙著公事,誰知卻有一個丫鬟追出來問七將軍要筆。我當時不免奇怪,細看之下才發現那筆不是書寫之筆,而是畫眉之筆。再听那丫鬟言道︰‘公主言,左邊眉毛畫得不好,待會重新畫過。’我才知道他不是在辦公,而是在畫眉了。”

    眾商人一听無不愕然,劉介則笑道︰“七將軍並非沉迷女色之人,他如此悠閑,多半戰事並不緊張。大家想想,漢部面臨危機也不是第一次了。阿骨打南下時七將軍不在,宗望南下時大將軍不在,但結果還不一樣挺過來了?而且漢部的事業是越來越大。現在大將軍七將軍都在,我們還怕什麼!”

    眾商人猶未肯深信,但不久便有消息傳來︰折彥沖竟又領兵北上進攻會寧,同時阿魯蠻也領兵向大定府進發。消息傳出,遼河流域人心大定,中原雖然人心惶惶,但遼陽府卻是穩如泰山。
流氓 發表於 2008-5-2 11:00
第二五八章那幕後的幕後(下)

    那日楊應麒送走趙履民後回到後堂,趙橘兒嘆道︰“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楊應麒臉上略顯黯然,說道︰“想當年我們事業還小時,眾兄弟齊心合力,內部之事,幾乎可以不必考慮,所以盡管力量甚小,阻力甚大,但我們卻能做得順心順手,可現在……唉”

    他的這一聲嘆氣,別人听不懂,趙橘兒卻懂得。這次漢部在中原的大敗,與其說是外部出了問題,還不如說是內部出了問題。既然是內部出了問題,自然要從內部來解決。

    趙橘兒道︰“當初讓四哥南下時,大哥就沒埋伏什麼後著麼?”

    楊應麒皺了皺眉道︰“外人看來貌似有,但我卻覺得未必有。只因大家都以為有,所以不必真有。其實便真的有,我也希望不要用上。”

    趙橘兒問︰“你呢?有沒有埋下什麼棋子?”

    “我?”楊應麒道︰“沒有。”

    趙橘兒道︰“真的沒有?”

    楊應麒嘿了一聲道︰“流求、麻逸的文官,大部分都是經我手的,至于武將的人事任命,也是公事公辦。”

    趙橘兒道︰“但現在這件大事,還能按正常的人事程序,公事公辦麼?”

    楊應麒深深嘆了口氣道︰“我不想動四哥。”

    趙橘兒道︰“但有些事情總得防著吧。建康那邊的事情發生之前他沒有捎來半點消息,發生以後他卻很快就反應,而第一件事就是告知你他已經征調了流求的水師和一半的水師陸戰隊伍,第二件事就是要求征調漢部在日本的維和隊伍他這樣做是以方面大臣之責應急從權,按常理來說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不過其用心已大略可知。”

    楊應麒道︰“四哥這樣選擇,那是表示他並不想讓漢部削弱,只想借此事擴大他在部內的權力而已。他本人在漢部的權力大了,那漢部的壯大也是他所樂于見到的。這樣的話,那東南方面的事情我們就不用擔心了。所以他能這麼選擇,對我們來說已是不錯的結果。”

    趙橘兒一听,就知道丈夫其實還是在為歐陽適說話,希望能盡量維護兄弟間的情誼,這一點雖讓趙橘兒暗暗歡喜,誰家女兒不喜歡自己的丈夫有情有義啊?但同時又暗暗擔憂她知道在險惡的政治里,本不應放入太多的感情,因此嘆了一口氣道︰“可到現在他還是沒動手幫忙。”

    “嗯。”楊應麒道︰“那是因為我還沒答應讓他接手在日本的維和隊伍。等我答應了他,他就會動手的。”

    趙橘兒問︰“那你打算答應他麼?”

    “我能不答應他麼?”楊應麒道︰“現在我沒得選擇了,甚至大哥也沒得選擇。因為就眼前的形勢看來,能救漢部的便只有他了。”

    趙橘兒道︰“可你總不能就這麼慣著他吧。”

    “是否慣著他……”楊應麒深深呼吸一口氣,說道︰“那是大哥的事情。”

    趙橘兒道︰“你不打算插手?”

    “盡量不插手。”楊應麒道︰“我覺得,大哥應該有所防備才對啊。”

    趙橘兒嘆了一口氣道︰“七郎啊,你不要什麼事情都想著完全依傍著大哥啊。且不說萬一有一天你和大哥有了矛盾,嗯,就算是有一天大哥出了意外……”

    楊應麒截口道︰“我和大哥沒矛盾。再說,大哥能會有什麼意外?”

    “就像上次六哥背叛那樣……”

    “對別人,我不好說,但對你我可以直說,那不是意外!”

    “我猜得到。”趙橘兒道︰“但還是有可能有意外的,是麼?甚至那次六哥的心思偏一偏,就變成意外了。”

    楊應麒沉默不語,趙橘兒道︰“七郎,一來你要多為自己想想,二來你也不能太過依賴大哥。有些事情你其實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不想去做而已。比如四哥這件事情,你是應該埋下一些暗子的,至于將來用不用,那就是你的決定了這總好過將來你想用了卻發現無子可用。”

    楊應麒皺了好一會的眉頭,說道︰“那樣我要管的事,要費的心思會多好多。而且這種事情一旦理開了個頭,以後就沒完沒了……”

    “七郎。”趙橘兒道︰“有時候雖然會多費一點心思,但費心思以後卻能讓自己安下心來,不用老是提心吊膽,這不是更好麼?何況這些事情,對你來說又不是很難。”

    楊應麒心想也覺得有理,點頭道︰“好吧。”

    趙橘兒道︰“那我明天就去登州,幫你安撫那邊的人心。”

    楊應麒心中一陣暖洋洋的,說道︰“橘兒,你……還是別去了吧。你暈船。再說登州那邊也不是十分安全。”

    趙橘兒微微一笑道︰“一兩天的海路,不會有事的。再說,只要我這一去有些用處,辛苦點有什麼呢?別忘了前線的士兵可是拿命在拼,我們呆在後方,總不能因為有些暈船便畏難不行啊。”

    當晚趙橘兒便去見完顏虎,告訴她自己要到山東走一遭,以安撫那邊的士心軍心。

    完顏虎大感憐惜,一開始也勸她不要太辛苦,趙橘兒道︰“大哥在北邊不辭勞苦,七郎在家里也急得食不知味,宗副元帥甚至在前線殉職,我一來拿不得刀,二來騎不了馬,但既然走一遭便能幫上一點忙,如何還能因為這點辛苦就不出力?姐姐,你應該清楚,與其看著他們忙碌空自憂心,還不如動身幫他們做點事情。夫妻倆同時為一件事情努力時,雖然人不在一起,心卻是在一起的,只要能幫到他,我便會覺得很快活。”

    完顏虎听得連連點頭,說道︰“好妹妹,你說的對,你等等,我也去。”

    趙橘兒微笑道︰“姐姐,你不當去。”

    完顏虎問︰“為什麼?”

    趙橘兒道︰“我到了山東雖能起到一點作用,但對遼陽士民來說,不過是一個外來的小公主,有我在沒我在都無所謂。但姐姐你不同,你是我們漢部在東北的支柱啊。有你在,遼陽的民心便會安穩,你若也跟著去了山東,這邊的無知小人會以為我們要棄遼陽逃跑的。所以姐姐你坐鎮遼陽,便是對大哥、對應麒他們最大的支持了。”

    完顏虎點頭道︰“妹妹說的有理。唉,可笑我雖然痴長了你好些歲,這些道理卻不如你明白。”

    趙橘兒當晚便出發南下,次日歐陽適第二次請求征調日本維和部隊的文書又到了。此事楊應麒已請示過折彥沖,折彥沖只回了兩個字︰“許他!”

    楊應麒在地圖上左圈右點,心道︰“這樣一來,四哥在海上的勢力便更穩固了。大哥看起來有些生氣,不過四哥控制了這些力量後,大哥就算生氣也輕易動不了他了,反而得好好安撫,免得海上力量分崩離析……”他拿起樞密大印,在委命狀上按下,心中嘆息起來︰“四哥這招好毒,好狠,這時機拿捏得好準。真奇怪,這樣的大手筆,不像他的手段啊!難道他又得了一個新的幕僚?若真是這樣,那這人比之陳正匯和陳顯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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