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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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2008-4-25 10:51: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0 224025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1:52
興邦滅族 第二八五章 牆倒眾人齊推(下)
    這時周家齊已到東門,勸說馬城另外一個有實權的將領耶律兀剌,耶律兀剌雖然心動,卻還不敢就動手,誰知李世輔已將鄂洛和巡城使者的首級送過來了,耶律兀剌看得心膽俱裂,心想︰“現在大金已經完了,撐不了多久。我若不想跟著死,投降是遲早的事!何況他們現在又控制了局面,連鄂洛都死了,我若不降,馬上就得和鄂洛一樣!”于是指天發誓,願意效忠。又說道︰“現在東西二門都已被我們控制,但城內還有不少鄂洛的死黨,不如我們留下二百人守住西門,其余人立刻出發去把鄂洛的死黨給剿了!”

    周家齊大喜,耶律兀剌便將東門交給黃震,又留下副手帶領一百弓弩手幫黃震防守,自己帶了一百多步騎和周家齊一起去剿殺鄂洛的余黨。

    變起突然,鄂洛的余黨來不及集結,見到鄂洛的首級後又是慌張又是恐懼,大半在周家齊和耶律兀剌的威嚇下棄械投降,但仍有少量悍勇的女真奮起反抗,但人數既少又分散,不久便被周家齊和耶律兀剌二人剿殺干淨。兩人綁了降軍,拿了首級來向李世輔報功\。

    這時西門傳來消息,原來張忠漢雖然答應了讓李世輔先行,但事後越想越擔心,等第二撥兵馬上岸後,便派出五百步騎前來接應。這一次領軍而來的是一個都尉,位在李世輔之上,等他進得城來,發現李世輔已經平定了馬城,心中暗暗佩服。

    李世輔道︰“都尉大人,馬城灤城,相去不遠。如今馬城破得迅捷,灤城那邊多半還沒收到消息,我想趁機取了灤城,那平州便在吾等掌中了!”

    那都尉道︰“會否太急?”

    李世輔道︰“若等灤城得了消息,那時便難取了!馬城太小,五千兵馬進來無法久守,不得灤城,終究成不得大功\!再說馬城甚小,有三五百人足以防守,我便所圖失敗,仍然不會影響馬城的防守。”跟著說了自己取灤城的計謀。

    那都尉听了喜道︰“好計!”此時馬城共有漢軍兵馬八百人,新降軍馬六七百人,那都尉有心讓李世輔成就奇功\,除了同意他率領耶律兀剌前往襲取灤城之外,還答應增益他兩百漢軍。又派人飛馬前往海邊,催促主將張忠漢進兵。

    李世輔擔心黃震、徐常智所部人馬太過疲倦,就想換兩個百人隊,誰知道黃、徐所部听說都鼓噪起來,叫道︰“我們都不累!這等大功\,如何能讓別人去!”李世輔想帶兵之道,生不如熟,這次攻克馬城已讓這兩支百人隊對自己有了信任,若帶他們去有利于指揮,便答應了,率領漢軍五百人,以耶律兀剌三百人為前部向灤城進發。李世輔自己穿了巡城使者的衣裝,要冒認巡城使者騙開灤城城門。

    馬城這個據點離灤城甚近,到得灤城,正是下午,耶律兀剌派人拿了印信去報信,沒多久灤州知州曹玄亮便帶人迎了出來,李世輔拍馬上前,曹玄亮見到這麼多人馬,不知為何竟然滿頭大汗,連連道︰“榆關那邊出什麼事情了麼?為何……咦!”原來李世輔所部畢竟是倉促改裝,前面耶律兀剌沒什麼破綻,他這邊卻很容易就被識穿。

    曹玄亮左右看看,再望著李世輔,訥訥道︰“漢……漢軍?”

    李世輔哈哈一笑,大喝道︰“不錯!”就要下令動手,曹玄亮頓足道︰“唉!怎麼來得這麼早!”

    李世輔听了這話不禁一呆,便听曹玄亮道︰“不是說好了是明天嗎?”

    李世輔且不回答,順口道︰“提前了。”

    曹玄亮道︰“唉,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快,快,進城!”說著就在前面帶路。

    李世輔大感奇怪,拍馬跟上,半步不離地跟在曹玄亮後面,等進了城,見曹玄亮並無敵意,心中更奇,曹玄亮邀李世輔進州衙議事,李世輔便命耶律兀剌且接受其中他們經過的南城門,曹玄亮知道他是謹慎之意,也不以為意,下令讓城門將領交接防務。

    進了州衙,曹玄亮笑吟吟捧了一本冊子來道︰“還不知將軍如何稱呼?任何職位?”

    李世輔坦言道︰“李世輔。”卻不說職位。

    曹玄亮道︰“這里是灤州的城防圖冊、糧草賬目,請將軍過目。”

    李世輔拿起看了兩眼,心中還是不太明白,隨口問城中兵馬多少,錢糧多少。

    曹玄亮道︰“步卒三千,輕騎兩千二百人,錢糧足支一萬人三月。”

    李世輔略一沉思,便將圖冊都交給曹玄亮道︰“我所部只是前鋒,此來只是打仗,不是來奪曹大人的權,後勤的事情還由曹大人主持,城中守軍,也仍然听曹大人指揮,一切事宜,且等主將來了再說。”

    曹玄亮一听大喜道︰“韓相果然是信人!”

    李世輔心道︰“韓相?難道是韓?P?這麼說是北邊的人和他接的頭!”微微一笑道︰“曹大人立此大功\,他日大將軍面前,自有封賞。”

    曹玄亮大喜道︰“大將軍也會來麼?我道只是種將軍南下而已。”

    李世輔心道︰“種將軍?難道是蕭帥帳下那位名聞遐邇的種去病麼?听說這人因為仰慕種少保而改姓種,戰績功\勛都不在種忠武之下,不愧\此姓!”

    曹玄亮道︰“平州蕭德欽兄,亦已有意于大漢,他雖然是個副將,但在平州一呼百應,種將軍來到,得此城不難。但南邊的馬城,城池雖小,但甚堅硬,離灤城又近,那鄂洛又是個女真,恐怕會有些麻煩。”

    李世輔笑道︰“你認得鄂洛?那你認不認得耶律兀剌?”

    “耶律兀剌?”曹玄亮道︰“下官對臨近州城將領都有打听,知道他是馬城一偏將,不過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又沒來往過,所以不認得。李將軍為何忽然提起?”他是灤州知州,地位不低,鄂洛亦在他下,耶律兀剌卻不足以和他相提並論。

    李世輔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不認得現在守灤城南門的那位,就是馬城的耶律兀剌。”

    曹玄亮吃驚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李世輔笑道︰“曹大人,你認錯人了,我雖然也是漢軍將領,但不是蕭字旗麾下,而是塘沽三將軍麾下,此來是渡海奇襲,目前已經取了馬城,鄂洛已經授首,耶律兀剌等也已投降。塘沽那邊的大軍即日就要開到,所以你放心好了。”

    曹玄亮又喜又驚,喜的是漢軍兩路夾攻,成算自然更大,驚的是自己身處楊三蕭六兩巨頭之間,不知歸漢之後會否因此有所觸忌。

    李世輔道︰“你干什麼這樣?好像不樂意似的。”

    曹玄亮忙道︰“不敢,不敢。”

    李世輔道︰“別亂擔心,反正不敢是三將軍來還是六將軍來,這功\勞都少不了你的。”

    曹玄亮忙說道︰“是,是。”

    李世輔道︰“且不說這些,我們先整頓整頓軍務,傳令城內,看看可還有誰不服歸漢的。”便脅著曹玄亮去辦事。曹玄亮對此事綢繆已久,早有一幫子心腹分布于灤城各要害,異己則多已革除,此時暗中易幟歸漢,阻力甚小。

    到得第二天上午,南北共有三撥人馬前後到來。第一撥是南邊開來的援軍約五百人,他們進城後不久,北邊平州方向便有金軍使者入城求援,原來昨夜平州發生叛亂,雖然發動叛變的蕭德欽謀泄被誅,但漢軍也已兵臨城下,此刻正在廝殺。平州守將尚不知灤州之變,竟然派使者前來求援。

    曹玄亮且安撫住那使者,入後來問李世輔,李世輔道︰“答應他,就說我們馬上派援軍去救!”

    曹玄亮一听,喜道︰“妙計!”

    兩人商議定細節,北邊又有使者迂回前來,這次卻是種去病的密使,原來平州變起突然,種去病打平州不下,便派人來灤州希望曹玄亮率軍來援。李世輔便讓種去病的使者回去回復,約定好取平州之策略。

    當即李世輔便率領漢軍五百人,降軍一千人為前部,曹玄亮率兩千為後部,向平州方向開來。

    兵馬渡過欒水,黃昏時到達平州城下,攻打平州的漢軍數不過萬,偵騎望見灤州這邊有援軍數千人開來,回去稟告,種去病便引軍稍退。

    平州守將石魯命開南城門相迎,曹玄亮卻不進城,派了使者進城與石魯約定︰明日待漢軍來攻,雙方便出城內外夾擊。

    當晚李世輔、曹玄亮便駐扎在城外,第二天種去病果然率軍來攻,李世輔領軍沖殺過去,將漢軍截成兩截,石魯大喜,領兵出城夾擊。李世輔望見,軍馬轉了個方向向城門沖來,似乎要和石魯會合,漢軍望見李世輔軍紛紛退避,石魯看得暗暗佩服,心想︰“曹玄亮麾下這將領是誰?這麼厲害!在漢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

    石魯畢竟是懂得打仗的人,待得李世輔部奔近,漸漸看出不對來,然而這時雙方已靠得極近,李世輔手一招,數十騎射手一起朝石魯放箭,石魯肩頭中了一箭,胯下之馬中了兩箭,登時人摔馬倒,李世輔趁勢沖了進來,直抵城門,種去病的軍馬從兩翼包抄,將出城迎擊的金軍切割消滅。

    殘余的金軍眼見事不可為,或投降,或逃竄,曹玄亮入城張榜,召集城內豪族士紳,申明歸漢之意。眾豪族士紳都道︰“我們等漢部軍馬多時了!怎麼今日才來!”

    種去病取出委任文書,即時命曹玄亮為漢平州知州,兼領灤州政務,又取出一封有折彥沖親筆畫押的慰勉書信,曹玄亮大喜,向北磕頭,以示忠誠。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1:53
興邦滅族 第二八六章 國亡四方禍至(上)
    曹玄亮忙碌安撫之事時,李世輔猶在城內城外打擊金軍余黨,待到晚間才來與種去病相見。

    種去病凝視李世輔,笑道︰“三將軍那邊,動手好快!”

    李世輔道︰“蕭帥那邊才快呢。”

    種去病哈哈一笑,說道︰“宗翰在北安州、密雲、遵化一帶,防備得好生嚴密!我們在北路壓下,兵力雖有優勢,一時也難以得手。我這次卻是兵出險招,帶了六千步卒,從小路繞了過來。蕭德欽曾來信告訴我安喜那邊有個牧場,養有戰馬二千余。我連夜襲取了那個牧場,得了馬匹前來,誰知蕭德欽卻因調開安喜守軍一事被石魯發覺,為國家捐軀了,甚是可嘆。”又問李世輔塘沽那邊來了多少兵馬,李世輔詳細說了,種去病喜道︰“好!”又道︰“你才能甚佳,我要向張忠漢借你一借,作我的先鋒,如何?”

    李世輔大喜道︰“那也要張將軍答應才行。”

    種去病哈哈大笑,當即以隨機超拔之權表李世輔為都尉,擬了書信,派人去通傳張忠漢,要他守衛灤州,自己守平州,互為呼應。又向張忠漢借了李世輔作先鋒。

    種去病位在張忠漢之上,雖然歸屬不同,但當此境地卻應該合作,所以種去病這書信便帶有幾分命令的味道。

    張忠漢听說種去病到了也是驚喜交加,回信表示願意听從節制,同時飛書向塘沽方向報捷。

    榆關的守將迪古乃听說平、灤相繼失守,趕緊派兵來援,但這時種去病和張忠漢都已經站穩了腳跟,迪古乃又不敢盡起榆關之兵來攻,雙方在平州與營州之間投入的兵力不相上下,一場野戰下來,損折相當。種去病既知海路可通塘沽,打起來便不惜兵馬,不吝刀箭,迪古乃卻不敢和他無窮盡地對耗下去,不得已退守營州。

    在榆關東面,石康看出榆關形勢有異,派遣大軍繼續猛攻。迪古乃雖然也是金軍中足以與銀術可、婁室等齊名的悍將,但這時腹背受敵,大感難當,只是他畢竟比撻懶強硬得多,雖然坐困孤城仍不肯投降,竟有與榆關共存亡之意。

    這時燕京、塘沽都已先後得到消息,雙方一則為驚懼,一則為驚喜。

    宗翰在漁陽、北安州、密雲一帶嚴防密守,東南方向宗輔對塘沽也封鎖得十分厲害,但正東遼西走廊的出入口這邊卻嚴重依賴著迪古乃。榆關一旦有失,燕京正東面便是對漢軍敞開了一扇大門!

    楊開遠、楊應麒也很清楚這一格局對漢軍大大有利,這時楊開遠所派遣前往河間的西路兵馬果然遭到了宗弼的堵截反擊,而南下兵馬的進展也沒有預料中的順利,反而是東北這路奇襲,效果大出二楊意料之外。

    二楊一經商議,馬上決定改變攻防重點,將人力物力向平灤這邊傾斜。楊開遠下令,讓平灤地區所有兵馬都歸種去病節制,楊應麒調動大量的船只、民夫,半個月內便在灤河入海口堆出一個碼頭來。這個碼頭築成後,平灤地區不但能通過海運和塘沽來往,而且也能和被堵在榆關東面的石康交流戰況,從此遼南、塘沽的士兵與物資也都源源不斷地朝平灤地區運了過去,到華元一六八二年四月,平灤地區已聚集了大約五萬兵馬。

    待得兵糧齊備,種去病便對張忠漢、李世輔道︰“迪古乃十分強硬,他雖然坐困孤城,腹背受敵,但我也沒把握能在短期內將他攻下。平灤之重,不在此地能與石康夾攻榆關,而在此地能徑取燕京!我們在這邊空自耽擱甚是無益,我想留下一萬兵馬給張忠漢將軍,曹玄亮等督運糧道,我自己領三萬兵馬直奔燕京。若我能順利抵達燕京城下,那宗翰他們安排在北安州、密雲、遵化、武清等地的兵馬就非回防不可!這幾個地方防備一弱,便擋不住三將軍、六將軍兩路大軍的壓力,那時候燕京的防御圈便垂手可破!”

    張忠漢、李世輔都稱有理,種去病便擬了書信告知楊開遠和石康,也不等回信,便領了兵馬西進。

    李世輔以精兵二千人為前鋒,一路破石城,渡薊河,直抵香河,逼近潞州,眼見燕京已是朝發夕至!

    宗翰宗輔大驚失色,急調北安州軍回懷柔拱衛,調遵化軍回薊州,蕭鐵奴這時只知道種去病已佔據平灤並和塘沽取得了聯系,種去病要直襲燕京的書信還沒傳到,但蕭鐵奴幾乎在種去病決定西進時就來見折彥沖道︰“去病兵馬雖然少,但老三是能顧大局的人,我料去病一和塘沽取得聯系,老三一定會增益他兵馬。去病隨我日久,我知他的性情——若得到一支大軍,一定不會枯\等榆關城破,而必會盡起兵力直逼燕京!”便催折彥沖提前進兵。

    折彥沖問韓?P,韓?P道︰“糧草頗有不足,只夠支撐一月。再說我給韓企先去了書信,估計還要一個月才有回音。不如再等等。”

    蕭鐵奴道︰“一月之糧足矣!若能和去病會合,突破金人對塘沽的包圍,就能以塘沽之糧草供養大軍,那時候便是在燕京城下打個一百年也不要緊!至于招降納叛,嘿,我們進軍順利了,才能促使這些人下定決心啊!”

    韓?P聞言,但頷首而已。

    折彥沖拍案道︰“好!就按鐵奴說的辦!”

    當下起兵十萬,蕭鐵奴三萬精騎為前部,千鈞壓下。

    蕭鐵奴和韓?P出大帳後,蕭鐵奴道︰“韓大人,恭喜了。”

    韓?P惶恐道︰“韓?P何喜之有?”

    蕭鐵奴笑道︰“燕京攻下後,韓大人拜相也就不遠了。”

    韓?P忙道︰“六將軍見笑了,這宰相之位,如何輪得到韓?P?韓?P只願能給七將軍打打下手,便心滿意足了。”

    蕭鐵奴哈哈大笑道︰“也是,也是,那位置老七總得坐個幾年的,不過也不會一輩子坐下去啊。韓大人還是有機會的。”

    韓?P驚疑不已,一時不敢回答,待打好腹稿要詳說,蕭鐵奴早已去得遠了。

    在塘沽,楊應麒听說種去病西進後對陳顯道︰“軍勢大利!此番若南北合圍,燕京便是不破也必陷身圍城!燕京道一得,河北路便不在話下。燕京道諸州縣的缺,我已許\了韓?P讓他臨機決斷,至于河北一路之州縣,卻得有賴陳老挑選人才了。”

    陳顯道︰“各州主事之人,我均在胸中矣,只等七將軍一諾。燕京乃溝通東北、中原之要地,此地一下,中樞便可移至此處,此事七將軍卻要早作準備。”

    楊應麒笑道︰“我這不是先來了麼?只要燕京戰況順利,便可致信狄叔叔、李階先生他們來塘沽。遼陽、津門那邊我在西來之前就已經準備妥當,大伙兒就等著搬家了。”

    金軍主防北路的銀術可這時剛剛抽調了部分兵力南下,沒想到這個冬天一直且戰且休的大定府漢軍忽然瘋了一般撲下來。銀術可在興化和古北口之間三戰三敗,最後不得已退據懷柔。蒙兀爾追著銀術可的尾巴突破長城舊址,在銀術可縮進懷柔之後,兵將都勸蒙兀爾且北歸,以免和主力脫離太遠,遭遇挫折。蒙兀爾就要撤退,忽然候騎來報︰東南來了一支兵馬,甚是可疑。

    蒙兀爾哼道︰“六將軍在我們後面也不過兩三日路程,我們還有一日口糧,就先打一仗,再撤不遲!”

    兩支軍隊小心翼翼地接近,等望見彼此的陣勢,候騎來報道︰“東南來的這支兵馬,不像金軍,看旗幟竟像是自家隊伍。”

    蒙兀爾奇道︰“怎麼還有人跑到我前面來了?莫不是銀術可使詐麼?”

    “不對!”一個熟悉漢軍各派服飾旗幟的隨軍參謀叫道︰“那是塘沽軍馬!天啊!我們到了塘沽附近了麼?還是說三將軍也已經逼近懷柔了?”

    眾兵將被他這一提點,恍然大悟,紛紛叫道︰

    “真是塘沽軍馬,真是塘沽軍馬!”

    不久對面那支軍隊便派了一個使者來求見,蒙兀爾容他進來,那使者看見蒙兀爾的服飾,行禮問道︰“我們是新任平灤軍都統種去病將軍旗下,先鋒李世輔都尉的兵馬,請問將軍隸屬、姓名。”

    蒙兀爾又驚有喜道︰“種去病?他來到這里了?本將乃是蕭大帥先鋒蒙兀爾,如今東北十萬大軍已過北安州,種去病也到了這附近了?”

    那使者大喜道︰“種將軍大軍已經逼近潞縣。”

    蒙兀爾又問︰“塘沽那邊的路打通了麼?種去病那邊糧草可足?”

    那使者道︰“塘沽那邊的路還沒通,不過數日前漁陽守將已投降,我軍和平灤路的糧道再無後顧之憂,而平灤路又能以海道與塘沽、遼南想通,所以我軍糧草無憂。”

    雙方傳遞了印信後會合,李世輔所部只有八百人,這次北行是來窺探懷柔虛實。和蒙兀爾會合後,雙方盡道彼此情勢,都感興奮。

    “會師了!會師了!”

    蒙兀爾地位雖高,但這次尾隨而來的前鋒人馬並不多,兩支軍隊會師的人數加起來不到三千人,但這對東北軍勢和塘沽軍勢來說卻是一次重要的接觸。蒙兀爾和李世輔趕緊派人分別前往蕭鐵奴、種去病處,報告雙方接觸的經過。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1:54
興邦滅族 第二八六章 國亡四方禍至(下)
    如果忽略南方的河北平原,燕京道可以說有一條相對完整的國防線︰西北有山環繞,東南有海阻隔。所以塘沽的存在,對燕京是個很大的威脅。

    從舊遼時代開始,耶律大石就已經在塘沽的外圍築起了一道城牆,這道扇形的城牆後來被漢軍佔據,反而成了塘沽的外城牆。金漢交惡以後,金軍又在塘沽的外圍設立了一道更長的半圓形包圍圈,將連同塘南在內的塘沽新城圍困起來,金軍得利的時候,這道包圍圈就是他們進攻的後防,金軍不利的時候,這道包圍圈又成了金軍防守的壁壘。漢軍東北大捷以後,金軍對這道包圍圈又追加了相當的兵力,但這時已不是為了進攻,而是為了防守,宗翰宗輔幾乎每天都要過問這道防線有無烽火,否則就不能安心睡覺。

    除了塘沽之外,燕京東邊的榆關、東北的古北口和西北的居庸關等地都頗有險可守,如今漢軍既能繞過榆關從海路直接溝通平灤,則榆關便雖存猶亡。金軍的兵力此時相對于漢軍本有不足,燕京外圍的防御圈一出現破綻,便會如黃河潰堤一發不可收拾,宗翰宗輔為了捂住東面的破綻,趕緊移了北磚補東牆,結果連北牆也被漢軍突破。

    這時燕京東面、北面的屏藩都已喪失,東北軍勢知道種去病處糧道有保證,正不顧一切地涌了下來,不再像之前那樣顧忌。銀術可兵力相對于蕭鐵奴來說較弱,已無法將之攔在外圍,古北口一失,劣勢更是明顯。燕京東面的潞縣和西面的懷柔都不是有天險的強硬據點,一旦東北軍勢和平灤軍馬會師,宗翰宗輔便只能用燕京的城牆去抵擋折彥沖和蕭鐵奴了。

    這時候,韓?P之前的攻心策略發揮了作用,無數漢兒契丹官員眼見金軍大勢已去,紛紛向漢軍獻媚投誠,種去病從平灤一路來本來只是佔據交通要道,大批官員投誠後,連帶著漁陽至灤州十數縣都易幟從漢,就是處于燕京道西南的範陽、涿州也都開始出現不穩,燕京人情洶洶,都道破城無日,各謀退路。這種人心浮動的禍害,有時候比外來的軍事威脅更加可怕。

    韓企先怕死,听說銀術可蕭鐵奴已破古北口,首先建議撤銷對塘沽的圍堵,讓這支大軍回防,先守住燕京再說。宗翰听了這個主意不禁頗為動心,圍堵塘沽的兵馬不但人數甚多,而且有好幾支善戰的勁旅,若將這支兵馬調動起來,當能是一支很強的戰斗力。

    圍堵塘沽的人馬主要是東路軍一系,並不是宗翰說了就能算,所以這事卻得和宗輔商量,宗輔一听便大怒道︰“東南的兵馬一撤,楊開遠還會乖乖呆在塘沽麼?如果讓楊開遠也上來會師,恐怕我們才真是一敗涂\地!”

    宗翰其實也知道這樣是飲鴆止渴,可是他更知道要憑燕京、懷柔、潞縣三地的守軍擋住折彥沖的十數萬大軍勢屬難能!

    “都元帥,燕京守不住了!”宗翰的首席謀士高慶裔道︰“為今之計,只有退守雲中,聯夏抗漢,否則一等北面大軍南下,那時我們便是要走也來不及了!”

    退往雲中?如果真這樣做,那金軍恐怕從此連和漢軍分庭抗禮的機會都沒有,只能負隅頑抗了,不過宗翰還有選擇麼?現在的宗翰已不是破太原、下汴梁時威風八面的宗翰了,現在的宗翰已經是在折彥沖威脅下隨時會走上與遼主耶律延禧一樣命運的落日豪酋!對他來說,此刻最急迫的考慮已不是爭雄天下,而是如何保住性命了。

    走?還是不走?

    宗翰在猶豫的時候,宗輔也在想宗翰會否堅持下去。

    “粘罕會留下來麼?”

    宗輔沒把握,因為連他自己也覺得守住燕京的可能性已十分渺茫。這時漢軍還沒有直取燕京,因為種去病正等著蕭鐵奴來會師,而城內軍民卻都已人心惶惶。從種去病西進的消息傳到燕京的那天開始就不斷有人來告密,說這個漢臣和漢部有勾結,那個契丹是漢部的內應。但宗輔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也不敢輕易去動這些人,這倒不是宗輔守法嚴格,而是因為這些被告發的文臣武將株連過廣,要真的徹查起來,只怕還不等漢軍攻到,燕京城就先內亂了!

    “燕京守不住了。”宗輔想。

    當天他便發出密令,要求塘沽外圍所有將領都直接听宗弼節制,又暗示諸將︰如果宗翰棄燕京西遁,馬上就撤了塘沽之圍去和宗弼的主力會合。不管怎麼樣,宗輔希望能給二房盡量多留一點元氣,作為將來翻本的本錢——雖然他也不知道他們翻本的機會有多少。

    華元一六八二年五月,東北大軍的主力才到達古北口,隨軍大臣韓?P甚至還在北安州,不過蕭鐵奴在得到蒙兀爾已和種去病前鋒有接觸以後,便馬上派遣五支輕騎千人隊四出奔襲,或直奔燕京,或騷擾懷柔,有一支甚至作勢要奪取居庸關。一時之間,燕京內外處處都有漢軍蹤跡,甚至連銀術可都有些弄不清楚折彥沖到底已到了哪里。

    “都元帥!燕京守不住了!”高慶裔勸道︰“若真讓蕭鐵奴先奪了居庸關,那時我們便要走也來不及了!”

    這時天氣已漸漸熱了起來,漠北、女真諸族頗有憊態,但漢軍中的漢兒將士受到的影響卻小得多,東北軍勢中有不少遼南籍將士,種去病麾下也有不少從塘沽處轉來的山東籍士兵,四五月間的天氣,還不足以讓他們感到太過難當,但許\多女真人卻已出現頭昏腦脹的情況了,就是宗翰也大感煩躁,煩躁的不但是接二連三的不利戰報,還有這見鬼的天氣!

    “好天氣啊!”楊應麒一邊扇扇子,一邊想著︰“要不要勸三哥組織一支軍隊,趁著這天氣進攻呢?”不過最後他還是沒去楊開遠面前多口,因為這已經是戰術層面的事情,他越俎代庖並不妥當。

    其實就是楊應麒不說,一些將領也早開始勸楊開遠動手了,但楊開遠還是有些猶豫,為了維持平灤一路的補給,塘沽調動了相當大的人力物力,現在塘沽城內的正規防備軍隊已大量減少,楊開遠認為塘沽的兵力已臨近危險界線,所以不覺得出城邀擊是個好主意。他認為︰“只要等東北大軍全面進入燕京道,那塘沽外頭的這道圍堵便會不攻自破,我們沒必要冒險。”這時楊開遠還不知道,宗翰已在準備西撤了。

    宗翰西撤,不僅因為東面北面的防線已被突破,更因為西邊也傳來了警訊︰西遼政權的耶律大石興兵來報仇了!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1:54
興邦滅族 第二八七章 竟破塘沽之堵(上)
    當初蕭鐵奴越過陰山千里奔襲,剛好搶在耶律大石西征的空擋上,否則兩雄相遇,恐怕蕭鐵奴還沒到達東北就要先和耶律大石在漠北廝殺一番。

    由于西征帶走了大部分的精銳,所以耶律大石在漠北雖然留有部分力量,卻不足以和蕭鐵奴硬撼。蕭鐵奴也無心攻打耶律大石,而是一意向東,這北國雙雄一向東,一向西,竟是擦肩而過,但耶律大石留在漠北的部將卻因此對漢軍的行動倍加關注,正在西域作戰的耶律大石收到蕭鐵奴借道漠北的消息,竟然不比撻懶晚多少。那時他在西線正緊,但作為契丹人,仍習慣性地以漠南漠北為根本,聞訊後耶律大石判斷金國已經發生“內亂”,便派出一支軍隊,由他的愛將耶律鐵哥率領,重新進入可敦城,號召西北招討司各族人馬,聯合西夏,以窺金國之隙——他卻還不知道金國已經搖搖欲墜矣。

    契丹政權在漠北余威尚存,耶律鐵哥到達可敦城後,迅速便召集到輕騎一萬五千多人。由于漢金相爭的原因,自可敦城以東直至大鮮卑山臨潢府、以南直至燕雲陰山全成了一個暫時的政治真空地區。耶律鐵哥到達可敦城後才听說金人老巢已失的傳言,便試著率領漠北諸族南下,一路如入無人之地,直到被完顏希尹發現。

    宗翰親自前往燕京後,大同府的軍防重任便都落在完顏希尹肩上,他一邊要監視雁門關的守軍,一邊要防範西夏,一邊還要鎮壓境內的異族,本來已經大感吃力,這時听說耶律大石的軍馬從漠北南下,驚駭之余趕緊向宗翰報信,並表示自己的軍力實難同時承受三方面的壓力!

    耶律大石南犯的消息傳到燕京後,才讓一直舉棋不定的宗翰下定了決心!畢竟雲中才是他的根本,如今燕京道要保住已經不大可能了,若雲中再有什麼閃失,那他宗翰就變成一只喪家之犬了!

    “走!走!到奉勝州避暑去!”

    金軍的這位都元帥終于下了決定,並開始著手部署著向雲中撤退。在走之前,當然要來勸勸宗輔,要他帶領圍堵塘沽的軍隊一起前往大同,以待有變。宗輔卻不為所動,盡管他也開始被燕京炎熱的天氣攪得頭腦發昏,但仍堅持著不肯離開燕京。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他這樣回答宗翰,實際上也準備這麼做。金軍的生存空間,向東、向北的道路都已經走不通了,如果真答應了宗翰朝大同府去,那二房從此將徹底淪為宗翰一支的附庸,而且一入雲中,燕京定然會被佔領,與河北、河南兩片已有的領地勢必被漢軍切斷,雲中地方狹隘,不足以同時供養金軍東、西兩路大軍。和宗翰舍不得雲中一樣,宗輔也舍不得東路軍可以完全作主的河南、河北,畢竟,現在宗弼在南邊發展得很不錯。

    華元一六八二年五月中旬,宗翰離開了燕京,跟他一起走的還有一大批的文臣武將,以及得罪過漢部的軍民。銀術可率領懷柔軍牽制漢軍,以保宗翰能順利撤出居庸關。

    這時蕭鐵奴已會合了種去病,取得了所有進入燕京道漢軍軍隊的指揮權。听說宗翰要逃,蕭鐵奴便要發兵追襲擊,種去病卻勸道︰“金人在燕京道經營已久,此番西撤,必有重兵殿後,何況我們大軍尚未畢集,我從平灤帶來的人不過二三萬,六將軍此來又只一二萬,現在開戰勝負不過五五之數。不如寬而縱之,任由他們撤出燕京道,我們等他們走了以後再慢慢推過去,屆時尾隨收其遺城,如拾草芥。”

    蕭鐵奴道︰“若讓他們逃往雲中,豈不是養虎為患?”

    種去病道︰“雲中雖然有險可守,但地方狹小,只要我大漢不出內亂,平滅雲中只是遲早之事。而且雲中產糧又非甚豐,金人又不善經營農事,若逃入雲中的人口太多,反成累贅。到時我們只需四面圍堵,困也困死他們了。”

    蕭鐵奴醒悟道︰“不錯!”便傳下命令,命各軍不得急進攻擊,且任宗翰離去。宗翰得了這空隙,果然走得甚是穩妥,軍民迤邐數十里,如蛇向西。

    種去病又對蕭鐵奴道︰“如今我們雖有平灤一線作為補給,但終究太過迂回,既費錢糧,又費人力,而且打起仗來總擔心平灤的糧道發生什麼亂子。現放著塘沽就在觸手可及之處,何不擊破塘沽外圍之防線與三將軍會合?那時北有大將軍主力將至,南有三將軍塘沽為後背,我們在燕京便穩如泰山、有勝無敗了。”

    蕭鐵奴笑道︰“這道理我自然知道,只不過要解決塘沽的包圍圈,按理說是老三該干的事情。我本來是想將這個功\勞留給老三,誰知道他竟然遲遲不動。”

    種去病道︰“三將軍不動,或許\有他的顧忌,但我們既然已決定且放宗翰西去,何不選拔精兵,突破這道防線,和塘沽軍會合了再說!”

    蕭鐵奴這時對種去病不僅信任,而且倚重,聞言道︰“這事你既然有心便去辦吧,不過不能你自己去。現在大哥的大軍還沒到達,監視宗翰、宗輔才是重中之重。塘沽那邊,只能派一支偏師去試試。”

    種去病便在軍中選拔了約兩千人,交給李世輔指揮,讓他南下。李世輔是一頭連番得利的幼虎,也不管塘沽外圍這個包圍圈是楊開遠忌憚極深的龍潭虎穴,爽快利落地便領了軍命。

    塘沽包圍圈是一口不見底的深潭,當初真定大敗的前奏就是在這里奏響,楊開遠以大軍幾次出城進逼也沒能真正掃除這個荊棘圈,這時種去病交給了李世輔兩千人讓他南下突破這個包圍圈,漢軍諸將聞訊都感詫異。

    蒙兀爾和李世輔是傾蓋\如故的交情,這時駐地又在附近,聞訊忙來見他道︰“你哪里得罪了種去病麼?還是哪里得罪了六將軍?”

    李世輔道︰“沒有啊。”

    “沒有?”蒙兀爾道︰“若是沒有,他們怎麼叫你去送死!”跟著說了自己的憂慮。

    李世輔一听,笑道︰“我以為是什麼事情!原來是這事!不怕,現在我們漢軍士氣如虹,金軍卻都沒什麼斗志。打仗只怕兵不精,不怕人不多!”

    蒙兀爾瞪眼道︰“你這個不知輕重的小子,我告訴你,那里沒那麼好打,要不然三將軍早沖出來了,還等你去!”

    但不管他怎麼說,李世輔就是興沖沖地要去試試︰“我都已經領了軍命了,怎麼還能不去!”

    蒙兀爾無法,轉而來見種去病,責道︰“鉤子,你和李幼虎有仇是不是?竟然派他去送死!”

    種去病一呆,笑道︰“這是怎麼說?他雖然是我從三將軍那里借來的,但我對他的看重,便如六將軍對我的看重一般,愛護還來不及,怎麼會派他去送死!”

    蒙兀爾哼了一聲道︰“真的麼?我看不像吧!塘沽包圍圈那是什麼所在,三將軍也沖不出來,你竟然派他去!派他去也就算了,還只給他兩千人,你這不是害他是什麼?”

    種去病道︰“我怎麼會害他?如今天氣方熱,大日頭底下許\多士兵都曬得沒法打仗了。我選給世輔的那兩千人,個個都是耐熱的,現在我們幾萬人馬里頭,甚至把大將軍陸續派來的兵馬都算上,能像這兩千人一樣在大熱天發揮七八成戰力的人其實不多了。可以說我是給了他一支精銳,怎麼會是害他呢?”

    蒙兀爾道︰“這鬼天氣,是熱的有些怪,可你也不應該就給他這點人啊。這樣吧,我也去,讓他給我做個先鋒。”

    種去病苦笑道︰“老大哥,這兩年我升得快一些,排位在你之上,但你我還是平級,我如何調得動你?這事你得請示六將軍去。不過我猜他也不會答應。”

    蒙兀爾便去見蕭鐵奴,蕭鐵奴果然不答應,說道︰“去病挑出李世輔來,想必也有他的道理。但這只是一支奇兵,我們要用他來探探塘沽包圍圈的深淺,無論死活,對燕京道的大局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蒙兀爾道︰“那萬一他出事了怎麼辦?”

    蕭鐵奴聞言怒道︰“你第一天跟我麼?竟然說出這等蠢話來!這次他若成了,那便是不世奇功\,若是敗了就得認命!打仗的事從來凶險,越大的功\勞越凶險!天底下哪有必勝的仗!你給我滾回駐地去!我們眼前最大的事情是看好宗翰、宗輔,別讓他們在燕京道有翻身的機會!等時機成熟,馬上攻城!”

    蒙兀爾被蕭鐵奴破口罵了一通,灰頭土臉地退了出來,不敢再言此事。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1:55
興邦滅族 第二八七章 竟破塘沽之堵(下)
    金軍用以包圍塘沽的軍馬雖多,其中實際上並非全是精兵。這一年夏天天氣酷熱,過了端午以後,不但許\多東北籍貫的女真都開始疲病,甚至連馬匹也都無精打采。

    當然,馬匹乏力的情況漢軍也有,種去病幫李世輔選拔了兩千以淮北籍貫為主力的精兵,雖然每個人都配備了馬匹,但徐常智卻勸李世輔棄馬就步,並獻上一計︰從薊河上游收集舟船,順流而下直抵塘沽。

    李世輔一問才知道手下這兩千人大多會游泳,這個時代燕京、河北一帶水網頗密,金軍多為北人,長于馬戰而短于水戰,若是順流而下,那是以長克短,倒也是個計策,但李世輔本人卻是個旱鴨子,聞言頗感為難。徐常智道︰“李郎官,你也不用擔心,常智水性不差,只要你在我身邊,就算在江心掉下水去,我也能保你無恙。”

    李世輔一咬牙道︰“好吧,就這麼干!”

    當下將意圖向種去病稟明了,種去病便下令將全軍控制下的船只都搜集起來,倉促間也不過得了一百來條小舸,蒙兀爾聞訊,又派了許\多人手來幫李世輔扎了不少木筏,準備了好幾日,這才出發。這兩千人棄了馬,沿河而下,即將抵達塘沽包圍圈外防線時全軍上下都頗為憂心,李世輔便下令暫停,等到第二日,專挑午後熱得人昏昏欲睡的那個時候,小心翼翼地進入箭樓的射程範圍。

    金軍為了防備漢軍的水師,在河流沿岸設有箭樓,李世輔的前鋒進入箭樓射程範圍時,箭樓箭矢齊發,但要麼就是沒準頭,要麼就是沒力道,大部分都落在了水里,小部分打到船上、筏上的都被漢軍用盾牌擋開,擋了幾擋,徐常亮叫道︰“金人沒力氣了,我們上岸,奪他據點!”

    說著漢軍眾舟舸便紛紛搖櫓撐竿靠岸,一些金兵喘著大氣、赤身裸體來拒敵,原來這些金軍受不了這酷熱的天氣,這時連盔甲也穿不上了,只是拿了刀劍長矛要來堵漢軍。此時正當午後,不但太陽極為毒辣,就是地上也熱得像要冒煙,女真人走一步路都要掉七八滴豆子大的汗水,還沒打就連褲子被汗水濕透了,戰斗力極弱。

    漢軍舟舸還沒靠岸,徐常智便帶領了十幾個會水性的漢軍縱躍而過,一些懂得女真話、契丹話的將士便在後面用女真、契丹、漢語輪番大叫︰“折大將軍、蕭大帥已統領百萬大軍來攻,燕京已經攻陷,宗翰已經逃往雲中,你們快快投降,投降免死!”

    金軍中的女真兵將不耐熱,在這種天氣下連走動都覺得難受,漢兒士兵更是士氣低迷,這時听燕京城破、宗翰西逃,聯系這段時間來金漢雙方的局勢,竟然都信了。漢軍搶上岸後,金軍的大部分漢兒士兵竟一哄而散,女真將領喝令不住,只好棄了箭樓。

    箭樓棄守以後,尚有部分女真人來不及撤出,漢軍便沖了進去,如對付夏眠的蛇兒一般拖出來一刀一個地解決掉。

    李世輔在幾個會水性的士兵的扶持下上了岸,徐常智便問如何處理這箭樓,李世輔想了一下道︰“燒了!”

    徐常智道︰“現在這麼熱,若燒起來,我們處在大火堆旁邊,恐怕都得變烤豬。”

    李世輔笑了笑說︰“哪有那麼嚴重。”

    旁邊眾將士一听卻都道︰“不行不行,太熱了!要燒也得等夜里再燒。現在我們還得拿它來躲太陽。”

    李世輔只好妥協,答應晚上再燒。這晚一道火光在盛夏,沖天而起,猶如烽火一般。

    這個箭樓對整個金軍的塘沽包圍圈來說只是一個處于東北部外圍的小據點,但它的失陷卻暴露了金軍戰力低下、士氣低迷的嚴重問題。李世輔再不猶豫,沿河而下,遇到金軍就發動攻擊,若攻佔了據點便放火燒了。從遠處望去,便如是一只會發光的怪獸一夜一夜地南下。這種情況塘沽包圍圈的金軍將領很快就發現了,但是他們派出去圍堵李世輔的軍隊才走到中途,塘沽的守軍也都發現了這個問題。楊開遠不是傻瓜,見到這種情況後馬上向火光閃耀的方向派出援軍。

    楊開遠派出的援軍和金軍在包圍圈陣前發生了一場激戰,這場激戰打得熱火朝天,但絕不精彩,實際上雙方都打得十分糟糕,不但刀斧手無力,甚至連弓箭的威力也大大削弱——弓弩之施發,在風力強勁、空氣干燥的季節最起作用,在眼下這個濕熱的季節里卻大多力疲箭軟。

    楊開遠听到這次戰況匯報後醒悟過來,連連頓足道︰“我怎麼連這點也沒料到!”這時他想到了兩支人馬,一支是威遠新軍的一部,人數約三千五百人,一支是從流求調來增援的土兵,人數約兩千八百人,這兩支軍隊的將士大多是南方人,楊開遠一直都拿他們作後備,這時卻將拿他們來作先鋒,分作向北、向東兩路,沖擊金軍的塘沽包圍圈。

    這次漢金雙方的攻防戰,與其說是雙方在彼此搏斗,不如說是雙方在共同與天氣作戰,與其說是看誰在戰場上發揮得更好些,還不如說是看誰在戰場上發揮得沒那麼差——誰更能耐熱,誰就贏了。雖然天氣並不是影響整個戰局的唯一因素,但在雙方相持不下的境況里,一方佔了這個便宜馬上就分出了高下。

    在酷熱中,金漢雙方無論是體力還是戰斗的靈活程度都大大降低,甚至連決策思考也受到影響——天氣太熱,人是會發昏的。在大部分士兵都熱得動也不想動的情況下,漢軍有小部分士兵仍然能發揮出七八成的戰斗力,這就足以讓他們成為左右整個戰局的關鍵!

    楊開遠向北派出的軍隊在進擊後不久便遇到了李世輔,雙方會合後迅速掃平了塘沽東北部的障礙,從此楊開遠和蕭鐵奴之間便能直接聯系上,再不需要從平、灤方向迂回了。

    而他向東派出的軍隊則不斷推進,將金軍一撥撥地往南邊趕去。

    “塘沽軍出城了!武清失守!”

    這個消息傳到燕京時,宗翰早已離開,宗輔的手下都勸他趕緊撤,要麼向西,要麼向南,不能再留在燕京等死了。但宗輔卻拒絕了。

    “我要是也走了,恐怕這燕京城便不戰而下了!那時候誰都跑不了!”

    他下達了命令,要求塘沽外圍諸將放棄這個已經不可能守住的包圍圈,立刻南下和宗弼會合,以保存東路軍的實力。而他自己則率領留守燕京的軍民日以繼夜地修繕城防,準備決死一戰!

    宗輔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他要利用這座城池給女真人的國運爭取一點時間。

    “分明已經很渺茫了,不過,這大概就叫不到黃河不死心啊。”楊應麒在塘沽感嘆著。

    金軍失去了包圍塘沽的幾個重要據點後自知在這里已勢不可為,便按照宗輔的指示向南去和宗弼會合。

    如果可以的話,女真其實是希望朝北邊去避暑的,但現在北邊的形勢極為不妙,到處都在轟傳折彥沖和蕭鐵奴已經包圍了燕京,就短期而言,南邊貌似會比北邊更加安全。

    這時楊開遠旗下的塘沽軍勢有兩種選擇,一是北上和蕭鐵奴會師,一是南下打擊南撤的金軍,不讓他們有喘息的機會。堅持穩重的楊開遠傾向于前者,不過在李世輔等立功\心切的武將的極力請求下,楊開遠還是調出了兩支部隊共五千人,加上李世輔的兩千兵馬,允許\他們尾隨金軍南下追擊。而他本人則率領主力出塘沽準備和蕭鐵奴會師于燕京城下。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1:55
興邦滅族 第二八八章 乃合燕京之圍(上)
    當東海軍勢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漢軍的秦晉軍勢卻好像一點動靜也沒有。不過,這只是“好像”。

    曹廣弼所領導的河東軍團是曾經獨抗宗翰、宗弼圍攻而不落下風的強大軍事力量,如今太原北面只剩下一支內里猜疑不斷的雁門關守軍,根本不足以對擁有十萬以上大軍的太原地區構成威脅。而隨著東海軍勢的步步緊逼,金軍東路軍對河東軍團東線轉攻為守,對太行山的威脅也降低到幾近于沒有的境地。如今的曹廣弼,已經有多余的兵力來進行他所需要的軍事行動,甚至在郭浩回陝西以後,秦川更有一支約兩萬人的軍隊進入河東,可幾個月過去,河東軍團還是沒什麼動靜,宗憲在雁門關日日嚴防,也始終沒見曹廣弼來攻。

    “難道這個曹廣弼只是善攻,並不善守?”

    宗憲甚至這樣想。可他很快就發現這種想法有多麼荒謬!曹廣弼不是沒有行動,而是他要動的根本不是雁門關。河東軍團不動則已,一動便不可復御。

    華元一六八二年夏,幾乎就在楊開遠出塘沽的同時,河東軍團也行動了。

    這時東海和秦晉的消息傳遞還很麻煩,不但不太及時,而且時常發生謬誤,所以曹廣弼選擇發兵的時機,除了參考各方面的消息以外,更多是按照兵法、情理和天時地利進行判斷!

    “盛夏用兵,利我漢人!”

    折彥沖、楊應麒心目中收取戰果于夏季這一點素有默契,折彥沖的大定府軍勢提前南下乃被有利的戰局推動,而曹廣弼的出擊則完全是謀定而動。

    華元一六八二年五月下旬,曹廣弼在太谷下令︰以曲端涇原兵兩萬人為北路副師,取趙州,經略深州、冀州並設法取得和塘沽的聯系;以徐文率一萬人為中路軍,取邢州,北為曲端之輔,南為王彥之援;以王彥領兵三萬五千人為南路主力

    這四路大軍,除了曲端的涇原兵多自西來之外,其余幾支軍隊都是在太行山東西打了幾年仗的老兵,道路民情熟悉得不得了。就是曲端的軍隊里,也都安排有大量的向導,其先鋒兩千人更是離開陝西前劉\0\0撥給他的舊旅。

    河東軍團進軍之時,正是金軍塘沽包圍圈潰散的前夕,曲端和徐文遇到的阻力都不大,但王彥的南路主力卻遇到了宗弼主力的抗擊,王彥先在磁州失利,跟著在相州又敗,最後不得不背靠太行山重整旗鼓。受到王彥戰局不利的影響,才行軍至樂平的曹廣弼慎重起來,按兵不動,以防王彥再敗,他立刻就要掉轉方向南下援助。徐文也因此而謹慎,破邢州後屯兵巨鹿,不再向東。

    只有曲端一路高歌猛進,涇原兵取趙州以後,金軍在塘沽的包圍圈已經潰散,大批的金軍兵將南奔企圖和宗弼會合。曲端知道這個消息後,又听說曹廣弼出太行之期將延緩,便不走深州,直奔真定。正因曲端的這一轉向,才沒有和塘沽包圍圈撤下來的金軍撞個正著!這批金軍取道河間、冀州,最後竟得以和宗弼的主力會師于大名府。宗弼听說北面告急,情急之下,全力引兵向北,曹廣弼派出的援軍向東南和巨鹿的徐文會合,雙方在河北地面從夏季戰到初秋,直到王宣引兵進逼大名府,宗弼怕後路被截斷,這才退兵。

    徐文、王彥在河北西路南部打得艱苦而無功\,曲端那邊卻是勢如破竹。尤其讓他驚喜的是到達真定時,這座在漢軍心目中地位十分特殊的“名城”竟然顯露出了極為疲憊的氣象!當年,北伐的宗潁就戰死在這真定城下,整個中原的局勢也因為這座城池而改變。可是那次大戰以後,由于各方面的原因,真定城的城防並沒有進一步修繕,曲端到達真定城下的時候,里面已經沒有如銀術可之流的名將,而外部形勢更是惡劣得無以復加——當年宗潁北伐時真定所擁有的後方呼援已經不存在了!

    “準備攻城!”

    到達真定城下的兵馬達到一萬人以後,曲端便試圖攻城。他的這點兵力並不足以圍困真定,所以全部的攻擊都集聚于南門。真定城對于曲端的攻擊反應十分消極,似乎城內的兵將吏民都把防守當作應付之事。曲端在早上攻城,下午便有一支金軍從北門逃走,曲端下令停止攻城,將招降文書射進城內去,第二天便有了回應。

    守臣劉萼派人縋出城外議降,道︰“我們劉大人已得韓相應允,若投降時,官爵仍舊,望將軍守約。”說著出示韓?P的書信。原來韓?P和劉萼之父有舊,去年漢軍才到達大定府,韓?P就派人秘密南下,遺書劉萼兄弟,勸他們投降。劉萼首鼠兩端,收到書信後並不答應,也不決絕,這時燕京道危在旦夕,曲端兵臨城下,劉萼見風轉舵,立馬拿出那封書信來請曲端納降。

    曲端自忖兵力不足以強攻,便答允了,但要劉萼交出兵權,劉萼不敢反抗,第二日便率眾匍匐于南城門外,恭迎大兵進城。曲端奪了真定軍防兵馬,仍讓劉萼處理民政。這時曲端听說南面王彥、徐文等進軍不利,有意南下赴援。

    劉萼將自己所知道的燕京、塘沽的情報盡數告訴曲端,勸道︰“將軍若是南下,那不過附從曹、王驥尾,無論勝敗,何功\之有?听說如今大將軍已到塘沽,將軍何不率精銳北上,漢軍東海、秦晉兩部隔絕已久,將軍若以秦晉先鋒第一個到達燕京或者塘沽,那便是兩大軍勢會合之氣象,這等功\勞,恐怕比攻下十座真定城、大名府還要大!便是南邊王彥戰敗,到時候也賴不到將軍頭上。”

    曲端大喜,便留三千人守城,以劉萼為向導,引兵北進,招降了新樂、安喜、望都諸縣。每過一城,都由劉萼任命官吏。劉萼人面雖廣,性情卻貪。每任一人,均圖重報。河北邊境州縣的官吏,正直的大多在抗金戰爭中死光了,這幾年戰火如燎,能在這片地面左右逢源挺到現在的大多是豪滑之輩,劉萼的作風,正對他們的思路,所以劉萼圖謀重報,他們反而安心,認為這錢花了出去,在大漢朝廷中多半就能保住身家性命了。

    那邊李世輔諸將沿著黃河北流,從河北東路打下來,這邊曲端卻由真定入中山,一路打上去,終于進入了屬于燕京道的易縣、涿州。這時楊開遠屯于燕京東南的安次,蕭鐵奴屯于燕京東面的香河,折彥沖則已經佔據了燕京北面的懷柔,三人听說曲端到了燕京西南的涿州無不大喜。楊應麒在塘沽也是驚喜交加,嘆道︰“二哥的動作好快!”

    曲端進入燕京道這件事情對漢軍來說乃是極度重要的事件——甚至比蒙兀爾、李世輔的會師更為重要!果如劉萼所料,漢廷四巨頭因為重視此事而給此事的執行者曲端記了一項大功\,折彥沖頒下犒賞,蕭鐵奴傳來勉勵,楊開遠增益之以兵馬,楊應麒惟恐他後援不繼更是調撥了許\多錢糧來。不旬日間曲端所部便從進入燕京道初期的八千人增加到兩萬五千人,錢糧充足,後顧無憂,他在涿州犒勞三軍後便一鼓作氣攻下良鄉,完全切斷了燕京城往西南的道路。

    華元一六八二年七月上旬,燕京炎熱的地氣尚未散去,漢軍將近二十萬人馬從四方圍攏,將這座古城團團圍住。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1:56
興邦滅族 第二八八章 乃合燕京之圍(下)
    燕京合圍後,楊應麒最關心的,不是燕京的戰況,而是塘沽通往四方的道路。

    第一條道路,是從塘沽延伸往往東北。這條道路上雖然還有一個尚未攻克的榆關在,但無論是走海路往遼南還是走陸路經大定府都已是一片通途。

    第二條道路,是從塘沽延伸往山東。這兩個地方依然可以沿著渤海沿岸進行海上來往,不過如今河東東路的沿海州縣大部分已經歸降,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以軍事、政治力量來維持一條平安的陸路應該不是一件難事。

    第三條也是楊應麒最重視的道路,是從塘沽延伸往太原,並由此而延伸往陝西!楊應麒在收到曲端到達燕京道以後便馬上動用了大量的人手,以確保漢廷能盡快取得對塘沽以東信安軍、保定軍、雄州、保州、中山、真定這一路州縣的統治,楊應麒急切需要這樣一條道路,這是他整合漢廷在東海和秦晉兩大板塊的統一之路!

    信安軍、保定軍、雄州、保州等地在佔領之後,陳顯安排下去的人手很快就接掌了這些地方,但中山、真定諸州縣卻遇到了一點障礙,陳顯對之前劉萼所安排的這些官吏並不滿意,有心易之,但楊應麒在考慮種種因素後卻決定對這些人予以保留。

    七月下旬,燕京城外四路大軍開始攻城,而韓?P的車駕也已進入塘沽。與他一起到達的還有大批的北國士人,這些人或者來自大定府,或者來自燕京,進入塘沽後,大多數便順理成章地成為漢廷中樞zf官吏的基石。此刻塘沽已經成為新漢政權臨時的行政中心,隨著對燕雲地區局勢的看好,大批的商人也從海陸兩路蜂擁而至,一年多來因為宗輔封鎖而死氣沉沉的塘沽市井再次煥發出活力來。

    八月上旬,王宣率領山東大軍五萬人進逼大名府,宗弼向北的攻勢為之一頓。得益于王宣的牽制,王彥和徐文都因此而穩住了戰局。這時曹廣弼已知道曲端在北線進軍順利,認為自己不需要再北向增援,因此便越過太行山,親自指揮對宗弼的戰斗。有了曹廣弼作為河北東西路軍勢的總指揮,漢軍在這一塊的行動馬上就靈活了起來。宗弼見曹廣弼親來,也知北上的希望已極為渺茫,又恐被趙立、李彥仙從山東、洛陽抄他後路,更怕趙構趁機捅刀子,無奈之下只好逐步撤到黃河以南。

    曹廣弼與王宣在大名府會師後開了一個軍事會議,王宣建議趁機南下,將宗弼徹底鏟平,但曹廣弼最後卻認為宗弼仍有一定的戰斗力,而漢軍後方卻還有許\多大問題沒有解決,眼下還不是徹底鏟除他的時機。他的想法是且沿河布防,將宗弼限制在黃河以南,等漢廷完成了對兩河、陝西的統合後再繼續進兵,收取河南。王宣雖然覺得這個建議太過保守,但見曹廣弼甚是堅持,便沒有作太過強烈的反對。

    曹廣弼的決定傳到塘沽後,楊應麒卻十分高興,韓?P也道︰“二將軍甚有遠見!”

    楊應麒反問︰“二哥如何有遠見法?”

    韓?P道︰“二將軍這個決定,一來是怕宗弼狗急跳牆,我軍損傷過多,二來也是擔心宗弼一滅,我們從此就要和江南小朝廷正面沖突了。”

    楊應麒微笑道︰“不錯!現在我們正需要花大精神、大力量來整頓兩河、陝西,若能和宋廷有個緩沖,事情會好辦得多!”

    這時宗輔已被圍困于燕京城內岌岌可危,宗弼又被曹廣弼限制在黃河以南,金政權東路軍的首腦與河北各地方政權的聯系便完全切斷。從塘沽南下的兵馬沿途喝降,不半月間河北東西路全數易幟。陳顯向河北各地派遣屬官,已經到達塘沽的李階也著手建立河北東西路的司法系統,以代替原本有州縣官員兼管司法的制度。漢廷中樞派往各地的法官首先在河北東路扎根,然後又慢慢進入河北西路、河東路,這一切都在按部就班中進行,盡管李階之前已經作了大量的準備,但在他的進程表中,陝西地區的司法變革也得在來年才能全面展開。

    八月中秋日,陳正匯帶著他的下屬官僚回到中樞——這時大家心目中的中樞,已經不是遼陽府或者津門,而是塘沽了。而當河東馬擴帶著虞琪的述職報告書進入這座因為政治因素而生機勃勃的濱海城市時,已經是九九重陽節,和馬擴一起來到的,還有準備進入中樞樞密院待命的原陝西轉運使郭浩,楊應麒率眾文臣為他二人洗塵,而眾臣則借機同賀楊應麒弄璋之喜。

    從七月上旬到九月上旬,兩個月過去了,但燕京還是沒有攻陷。倒是河北東西路的人民已經不再需要飽受戰火紛飛的痛苦。戰亂之後,治安問題通常都會十分突出,為了應付這種情況,幾支經過特殊訓練的隊伍在河北平定之後仍然穿梭于各個州縣之間,集中打擊聚集在山野中的寇盜,不過對地方治安最有效的手段,其實還不是暴力鎮壓,而是賑濟招撫,尤其是稅收減免的政策起到了關鍵作用。漢廷派遣下去的官員每到一處收復的州縣,第一件事情就是張貼榜文安民,榜文的第一條通常就是按各個地區的具體情況減免農業稅。

    “說漢王,道漢王,漢王來了不納糧……”

    這樣的民歌傳到楊應麒耳朵里時他忍不住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第一反應就問跟他說這首民歌的陳正匯︰“這誰編的?”

    陳正匯微笑道︰“我一路北上時听見的。沿途民眾對此都很高興呢。”

    楊應麒忙叫道︰“這真是胡說八道,誰說不納糧的?也就是一些地區減免一到三年的賦稅,等元氣恢復過來,該交的還是要交的。”

    陳正匯哈哈笑道︰“那不要緊,那些農夫也不全是傻瓜,只要能給他們一兩年時間讓他們安生,也就夠了。七將軍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幾年宗弼為了應付戰局對河北征斂得好厲害,便是中產之家也多有破產的。現在我們按遼南的稅法來征收,便是不減免,百姓們也活得下去。”

    楊應麒道︰“這我也知道,只是我總是覺得這民歌不好,感覺怪怪的。”

    陳正匯笑道︰“七將軍你嫌它不雅麼?嗯,雖然不雅,不過很好用啊。很多盜賊就是听了這歌才回家種田的。畢竟大多數人做強盜都是迫于無奈,沒飯吃才鋌而走險的。”說到這里陳正匯忽然長長一嘆。

    楊應麒奇道︰“你忽然嘆氣干什麼?”

    陳正匯道︰“我嘆我們經過了這麼多年的努力,終于有機會將善政惠及中原黎庶了!七將軍,你不知道我沿途來看見各州縣漸漸安定,心里有多高興!因為我知道這有我的汗水在里面!昨天是遼南,今天是兩河,明天是陝西,等我們把北方的事情都做好了,便是整個天下啊!”

    楊應麒聞言哈哈大笑道︰“正匯啊,你的野心,比我和大哥還大!”

    “野心?這是野心麼?”陳正匯道︰“如果是那也無所謂。不管怎麼樣,我現在非常高興,因為我正在做先父想做而沒能著手的事情!我終于可以俯仰天地地說一句︰這條路我沒有走錯!”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1:56
興邦滅族 第二八九章 大漢新政新局(上)
    漢軍進入燕京的消息向四方傳播的速度比鴿書還快!塘沽包圍圈破除以後,塘沽南北兩城城門大開,四方人流來來往往,這其中固然有陳正匯、韓?P這樣的官吏,也有李世輔等回流的軍人,但論到最活躍的卻莫過于商人。

    兩河、燕京的商人留在本土的大多因遭受戰火而破落,但在金漢開打以前,大批有遠見的商人早已逃入塘沽或山東避難,保存了元氣。這時漢廷勢力大盛,燕京、兩河逐漸寧定,這些商人便尾隨著漢軍重新回流,要趁著大亂之後地價便宜重新在河北、燕京置基業。

    兩河、燕京的商人是從塘沽流出,而東北、山東、南洋、高麗的商人則是從海陸兩道流入。燕京城此時還沒打下,但天下的商人都已看好這個地區的潛力。尤其是那個定都傳聞,更成為吸引無數商家爭先恐後進入塘沽的重要原因。

    “听說了麼?京城會定在燕京!”

    “哼!你到現在才听說啊!”

    一艘艘的商船趁著由南向北的季風未結束之前進入塘沽港口,人口驟增讓塘沽的各類物價都貴了起來,一些有先見之明的米商已經發了一把,而目光更遠的商人則瞄準了塘沽周圍幾個州縣的土地,開始招募流民墾屯,以備將來為塘沽以及綢繆中的京城提供菜蔬之類的物產。至于東北的雜糧、流求的大米更是通過海運源源流入。塘沽周圍的土地本來大多位于戰場附近,荒蕪已然經年,但在戰事結束後的短短幾個月內,由于大量商人的投資經營卻已顯現出相當的活力,地價亦因此而有所抬頭。

    這日黃昏之時,塘沽著名的酒樓昌平館迎來了兩個客人,這兩人都來自東海鼎鼎大名的商業大族,一個姓陳,正是歐陽適的妻族陳家的首腦人物之一陳廣湖,另一個姓黃,是東海商業大族黃家的二當家黃旌。陳黃兩家在漢部崛起之初並駕齊驅,但十幾年下來,兩個家族的際遇已大大不同,黃家與漢部接觸較早,眼下身家已十倍于當年,然而這十幾年來依靠漢部而增殖十倍的家族何止數十個?在許\多人眼中,黃家的發展實在是有些滯後,眼下在東海商圈最多只能算是個二流家族,論到顯赫,無論如何不能與東海數一數二的陳家相比。所以這兩個當初在津門平起平坐的商人,此時進門之時氣勢上也大不一樣,陳廣湖臉上是一股傲氣,而黃旌則是陪著笑臉,猶如一個跟班。

    昌平館的掌櫃望見二人,慌忙迎上道︰“兩位,可久等了!”

    陳廣湖低聲問︰“人到了麼?”

    那掌櫃的道︰“到了,到了!”

    便引了兩人上樓,來到一間雅閣,門內坐著一個青年,看樣子是三十上下年紀,臉上有幾分書卷氣,但眼角卻帶著些讓人不敢小瞧的褶皺,卻是漢廷副宰相陳顯的兒子陳楚。

    陳廣湖和黃旌一進門,那掌櫃的便帶上門出去,黃旌忙替兩人介紹,陳廣湖一見面就深深一揖道︰“陳公子果然英姿非凡,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

    陳楚卻只是一笑,道︰“好說,好說。”

    黃旌在旁邊看見,心道︰“這公子哥兒好大的架子!對陳家的人也敢如此!”

    南洋陳家此時在商圈的氣焰已經到達不可一世的地步,趙履民、劉介這樣的漢部元老遇上他們也退避三舍,在許\多人眼里,便是林家比起他們來也要遜色一二分。陳楚雖然是陳顯的兒子,但陳廣湖背後的靠山更硬,雖然陳楚與陳顯親而陳廣湖與歐陽適疏,但陳廣湖這次是代表陳家來的,見陳楚如此淡待自己,不免心里有氣,心道︰“你老子雖然眼下深受重用,但終究只是一介臣工,如何能與四將軍相比?”

    他這幾年作威作福慣了,若不是正有求于陳楚,恐怕當場就要發作。但他畢竟是老于商場的人了,想著陳奉山交代了一定要將那件事情辦成,便壓下火氣,上來賠笑寒暄,又是攀同為陳姓之淵源,又是攀同為南人之籍貫,但陳楚對陳廣湖的態度卻始終冷淡,好像對他絲毫不感興趣。

    兜了老大一個圈子,陳廣湖終于按耐不住,說道︰“陳公子,這次家兄派我北上,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與陳公子商議一件大事!”

    陳楚滿臉訝異,對黃旌道︰“黃當家,怎麼今天來,不是為了喝酒听書麼?”

    陳廣湖一愕,心想︰“你給我裝什麼蒜!”

    黃旌忙道︰“喝酒听書也是,不過陳當家既有要事要與陳公子說,也不妨……”

    他還沒說完,陳楚已搖手起身道︰“那對不住了,我今天來,就是為了喝酒听書,交情客套、閑情雅致說說無妨,卻不想在這浮生半日閑中費心勞力。告辭。”

    黃旌大驚,慌忙勸住,陳廣湖也急了,心道︰“想不到這臭小子如此擺\譜!”他本來不是急躁的人,但這兩年只有人去求他,甚少他來求人,遇事便少了幾分婉轉,這次為形勢所逼,不得已咽下這口氣來,連道︰“陳公子,是我唐突了,唐突了。我們今天只談風月,不論事務!”

    陳楚這才含笑道︰“若是這樣才好。”點頭坐下,推開了窗,這時樓下已經圍滿了人,陳楚笑道︰“這個公孫叫天,架子倒也挺大的!”

    陳廣湖低聲問︰“公孫叫天是誰?”

    黃旌還沒回答,陳楚已訝異道︰“陳當家不知道?那還來听?這公孫叫天在塘沽那可是鼎鼎大名啊!說時事,講戰況,那是一等一的賣座!就連七將軍也曾听過他的書,陳當家居然不知道?”

    陳廣湖甚是尷尬,賠笑道︰“陳某孤陋寡聞了,孤陋寡聞了。”

    說話間樓下已爆發出一陣采聲掌聲,一個駝子在幾個幫閑的擁簇下微笑著登台,開演講說新聞,這回說的卻是燕京的戰事。其實他一個說書人,能得到多少最新戰況?但妙就妙在他善于鋪陳,于細節處用心,使人猶如身臨其境,倒像他才從前線回來,一切都親見親聞一般。

    陳楚听得津津有味,一邊喝酒,一邊品評︰“這公孫叫天一定有人在前線幫忙打探消息,否則說不出這麼細致真切的事情來。”

    黃旌在一旁幫襯著對答兩句,陳廣湖也跟著賠笑,心里其實卻極為窩火,心道︰“若不是為了做成建都這單大生意,我們陳家需要向你這黃毛小子低聲下氣?”

    陳楚對陳廣湖的反應卻視若無睹,仿佛看不出來似的,又似乎是完全沉浸在公孫叫天所描繪的燕京戰事中。

    此刻昌平館里外不知擠了幾百人,個個听得入神,眼見就要進入高潮,忽然門外馬蹄聲響,公孫叫天听出馬蹄聲有異,停了下來,連在旁敲打樂器助興的人也不敢亂動,館內登時鴉雀無聲,便听有人沿街大聲喊道︰“攻下了!攻下了!燕京城攻下了!大捷!大捷!”

    “啊——”

    館內忽然爆發出一陣空前的歡呼聲,一些年輕人馬上就跑了出去狂叫,一些人甚至當場起舞,連公孫叫天也含淚\叫道︰“大捷啊,大捷啊!”

    這時已沒人听見他說什麼了,但公孫叫天也不在乎,甚至連昌平館的老板也不在乎,吩咐下去,幾個大漢扯著喉嚨一起叫道︰“為慶賀大捷,三日之內,本館酒食半價!”他們的聲音傳出以後,觀眾酒客更是歡聲如雷。

    陳楚對陳、黃二人道︰“燕京大捷,說不定外面有什麼慶賀,我想下去看看熱鬧。”便起身告辭,並答謝二人今日之邀請。陳楚走出門後,便听門內砰的一聲,似乎有人一拳打在桌子上,嘴角不禁冷笑︰“陳家的人是越活越回去了!就這品性,還想獨攬建都這項大買賣!”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2:30
興邦滅族 第二八九章 大漢新政新局(下)
    陳楚走出酒樓,忽听一個人驚呼起來︰“大公子,大公子!你在哪里?蕭公子,蕭公子——”卻見是個衣著不凡的中年,旁邊跟著好幾個健碩的漢子,陳楚是經歷過戰場的人,一見這幾個漢子,心道︰“這幾個人雖然穿著便服,看這氣勢甚不一般,不像尋常練家子,倒像戰場上殺出來的精兵!莫非是哪個將領的家人?他們叫什麼公子,莫非是剛才混亂中孩子走丟了?”

    他只是浮光掠影地閃過這念頭,因為事不關己,並未深思,信步到馬車停駐處,就要上車,卻見向來乖巧的車夫不掀車門,微微皺眉,冷目盯了車夫一眼,才發現車夫神色有異,問道︰“怎麼了?”

    車門忽然打開一條縫隙,露出一把刀來,低聲喝道︰“不許\作聲!”

    陳楚一呆,便听那幾個呼喚“大公子、蕭公子”的人漸奔漸遠,陳楚正動念要如何對付車內之人,車門已經打開了一半,露出一個十六七歲少年的半邊身子來,卻見他收了刀,微笑道︰“對不住了,放心,我們不是強盜,就是借你的車躲躲。”

    車內又有一個少年的聲音道︰“阿駿,他們走了沒?”

    車門旁邊那少年道︰“應該走遠了,不過我們還是再等等。”

    陳楚一听,心道︰“原來這兩個少年就是剛才那幫人要找的‘大公子’和‘蕭公子’!嘿,多半是兩個貴冑之後,受不了家里拘束跑出來玩了。”他是大家出身,對于這種心態十分理解,便微笑道︰“兩位怎麼稱呼?”

    車門邊那少年看了陳楚一眼,笑道︰“你不怕?”

    陳楚輕笑一聲道︰“怕什麼,兩位又不是歹人。”

    那少年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是歹人?”

    陳楚笑道︰“便是歹人,在這塘沽城內,怕也不敢亂來。”

    那少年哈哈一笑,說道︰“好,爽快。”

    陳楚張望了一下,說道︰“小哥兒,你們的管家啊護衛啊,好像也沒跑多遠。兩位打算怎麼辦?和在下在這里僵持麼?”

    這時車門又打開了一些,陳楚已經可看清車內另外一個少年,見他們兩人都是一身儒雅打扮,不過車門邊那少年更顯英武些,不但如此,陳楚還總覺得車門邊這少年有些眼熟,但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兩個少年對視一眼,車門邊那少年便道︰“這位兄台能送我們一程麼?”

    陳楚哈哈一笑道︰“樂意之至。”便要登車,那車夫忍不住道︰“公子,小心!”

    陳楚瞪了他一眼道︰“多口!”毫不猶豫地便坐進車中,對車夫道︰“走。”

    車門合上,蹄踏輪滾,陳楚又問他二人姓名,那文雅一點的少年行禮道︰“小弟王武,這是我朋友蕭駿,兄台仗義相助,我兄弟二人甚是感激,卻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陳楚口中微笑道︰“在下陳楚,塘沽城中一介商人,有幸與二位同車,甚是榮幸。”心中卻想︰“王武蕭駿?姓或者是真的,名字多半有假。”

    那少年王武听陳楚說“有幸與二位同車”臉色微感訝異,脫口問︰“你認得我們?”

    陳楚是精滑無雙的人,雖然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卻脫口就反問︰“為何這樣說呢?”

    王武隨口答到︰“要不然你為什麼說有幸與我……”還沒說完,卻被他的同伴蕭駿輕肘了一下,便即打住。

    蕭駿笑道︰“哥,你可較真了,人家這是客氣!”

    王武也忙笑道︰“是,我糊涂\了。”

    陳楚哈哈一笑,心道︰“這兩個小孩子氣質不凡,看來他們的家長來頭不小。不過還是嫩了些。”

    便听蕭駿問道︰“陳兄,為什麼你這次想也不想就願施以援手呢?真不怕我們二位是賊人麼?”沸騰文學www。101du。net整理收藏

    陳楚哈哈笑道︰“要是賊人都像二位這般文質彬彬,那天下早太平了。”

    蕭駿笑道︰“說的也是。”

    陳楚又道︰“其實我願意幫兩位,嘿嘿,卻是想起了我少年時的一些事情了。”

    王武問︰“什麼事情?”

    陳楚微笑道︰“逃跑的事情。”

    兩個少年齊聲道︰“逃跑?”王武道︰“你為什麼要逃跑?你小時候被監禁過麼?”

    陳楚笑道︰“雖然不是監禁,卻也差不多。家父從小對我們兄弟幾個管教甚嚴,我等閑要出來一次不容易。哈哈,可他管得我越嚴,我就越要變著法子跑出來!可惜我沒你們幸運,逃跑時從來只遇見壞我大事的,就沒遇到過幫忙的!”

    兩個少年對視一眼,隨即一起大笑,這一笑之後,對陳楚的態度便大見親近,王武道︰“原來陳……陳大哥是過來人,怪不得會幫我們了。”

    陳楚又道︰“如今兩位是逃出來了,卻不知接下來……”言未畢,忽然有十分急促的馬蹄聲從後面一路響過來,兩個少年听了頗感緊張,陳楚笑道︰“不怕,未必是沖著我們來的,今日燕京大捷傳到,多半是軍方的急事。”

    蕭駿卻去掀開後方車窗看了一眼,驚呼道︰“不!真是他們!”

    王武道︰“那怎麼辦?不會是我們上車的時候,讓誰看見了吧?”

    陳楚道︰“兩位小兄弟,別這麼擔心,便是追上來了,我也幫你們擋一擋。我料沒什麼人敢來強搜我的馬車!兩位若不棄,便到在下的蝸居盤桓兩天,等玩夠了,我再派人送兩位回府。”

    “謝謝陳大哥的好意。”王武嘆道︰“不過……若他們真瞄準了這輛車,那就什麼都完了。”

    陳楚哈哈一笑道︰“若我真要擋,沒什麼攔不住的。”

    兩個少年對望一眼,同時一聲冷笑。

    便在此時,馬車倏地停住,陳楚的車夫在外喝道︰“做什麼!沒見這陳字麼?這可是陳相爺家的車!”

    “陳相?”兩個少年看了看彼此,再看看陳楚,頗有疑慮。

    陳楚低聲道︰“別擔心,他們不敢進來的。”

    蕭駿卻低聲冷笑道︰“他們既然懷疑上了,哪里還有什麼不敢的!”

    這下卻輪到陳楚一呆了,心道︰“這少年好大的口氣,還是說他不知道老爹的名頭?”

    車門外卻早有人和陳楚的車夫對喝起來,忽然一個陳楚頗感耳熟的聲音道︰“這是陳四公子的馬車吧?”

    陳楚的車夫喝道︰“既然知道,還來? 簦 \0\0br />
    門外一個聲音怒道︰“姓陳的又怎麼樣!若……”還沒說完,便被之前那個陳楚覺得耳熟聲音喝住道︰“怎麼如此無禮!毫無體統!”

    方才怒喝的人略帶哭腔道︰“燕……燕總管,這……大公子不見了啊!這……”顯然方才他的“無禮”是給急出來的。

    便听那燕總管高聲道︰“陳公子在車內麼?燕青在此,能否勞煩下車一敘。”

    陳楚本來就覺得這“燕總管”的聲音耳熟,這時一听他自稱燕青才大吃一驚︰“我說這口音怎麼這般熟耳,原來是他!”看了那兩個少年兩眼,這次是忍不住驚疑起來︰“這兩個孩子究竟是誰!”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2:30
興邦滅族 第二九零章 小輩新人新事(上)
    那兩個少年對視一眼,王武道︰“算了,出去吧。”

    蕭駿道︰“好不甘心!”

    王武道︰“燕青都來了,還逃得了麼?”微笑著對陳楚道︰“陳兄,無論如何謝謝你的好意。”

    陳楚略一沉吟,攔住道︰“且慢,我下去看看,或許\還有轉機。”說著先放下車門後的帷幕,然後才開門出去,只見自己的馬車已被數十騎團團圍住,他是走過戰場的人,也不驚慌,對燕青笑道︰“燕總管,陳楚沒犯事吧?怎麼布下這麼大的陣仗?”

    燕青微笑道︰“若是陳公子犯事,反而輪不到在下來了。陳公子,我們開門見山,你車內是否藏著兩位少年?”

    陳楚道︰“燕總管,這是如何說來?可把我鬧糊涂\了。”

    燕青道︰“陳公子,別兜了。有的話你干脆一點說出來,若真沒有,我們還要趕著到別處尋去。”

    陳楚道︰“沒有。”

    燕青哦了一聲道︰“那好,請開車門我看一眼。”

    陳楚不悅道︰“燕總管,你這是信不過我陳楚了?”

    燕青嘿了一聲道︰“不是信不過,是事關重大,不敢疏忽!”

    陳楚道︰“若我執意不肯呢?”

    燕青微微皺眉道︰“陳公子,你我的身份彼此都清楚,我直對你說,今天便是陳相的車,我也要看上一眼!”

    燕青說到這里,陳楚反而為難了,正如燕青所說,他們兩人的身份不但彼此清楚,而且彼此關聯頗深。在這種場合下,燕青代表的便是楊應麒,他要辦的事情,陳楚本不但不該阻攔,而且應該盡力配合才是。

    燕青見陳楚猶豫,更信車中有古怪,下馬道︰“陳公子,今日之事我是非看一眼不可。若你有什麼不方便,且容我一人看來,萬一是隱諱之事,燕青也絕不外傳。”

    便在陳楚無法推脫之際,車內傳出王武的長嘆︰“罷了罷了,陳大哥,你不必為難了。”

    他一出聲,車外幾個聲音同時驚喜道︰“大公子!你果然在這里!”

    蕭駿打開車門走了下來,讓在一旁,拉起帷幄,便見王武端坐于車內。呼的車外跪倒了一片,嚇得那車夫趕緊跳開。

    燕青不再管陳楚,上前一步,單膝跪下道︰“大公子,回去吧,七將軍等著呢。”

    王武神色有些黯然,但也沒怎麼抗拒,只是道︰“好,我跟你們回去。”又指著陳楚道︰“這事和他沒關系,是我讓他這麼辦的,你們可不許\為難他。”

    燕青看了陳楚一眼,回頭稟道︰“大公子放心,陳家父子為我大漢忠臣,公子既然無恙,那這便是一件小事,想來七將軍不會見責的。”

    王武點頭道︰“好吧。”

    這時道路上已有不少人駐足圍觀,王武見到忙說︰“你們先起來吧,跪在路中間多難看啊。”

    燕青這才站起來指揮眾武士、家丁道︰“都起來,別擾了市井!”

    王武探出頭來,對陳楚道︰“陳大哥,我想借你的馬車一借,回頭還你。”

    經方才那幾幕,陳楚對這兩個少年的身份已大感驚訝,心想自己對這兩人的來歷怕是大大低估了,這時听王武如此說,忙道︰“小事一樁。”

    王武微微一笑,對蕭駿道︰“上車。”

    蕭駿對陳楚道︰“今天是沒辦法了,回頭若有機會,我們再一起喝酒。”

    陳楚忙道︰“一定。”

    蕭駿這才上車,關上了車門。

    燕青牽過自己的馬,將韁繩交在陳楚的手里道︰“回頭我會將馬車親自送到府上,這匹馬算是給陳公子代步。”壓低聲音道︰“陳兄真會做生意!”說著便跳上馬車,親自趕車朝楊應麒在塘沽臨時府邸的方向駛去。

    陳楚呆在當場好半晌,他的車夫此怯怯上前問道︰“四公子,這兩個孩子什麼來頭?這麼厲害!”

    陳楚低喝道︰“多嘴!”嚇得那車夫低頭不敢多言。

    陳楚上了馬,回到住處——他在城中一處雅舍養了一個艷姬,並沒有和老父住在一起——但他回去後越想越不對勁︰“這兩個少年到底是誰?若說是林輿,身份上倒也像,但年紀不對!林輿的年齡應該還不到十三歲吧。可不是林輿,又會是誰?嗯,他姓王……另外一個姓蕭……”思慮良久,忽然拍手道︰“備馬!”

    那艷姬道︰“太陽都下山了……”

    陳楚喝道︰“多事!”那艷姬便不敢開口,忙命下人備馬。陳楚騎馬徑往陳顯的相府而來,陳顯正一邊看書,一邊洗腳,見陳楚來到,嘿了一聲道︰“今天怎麼有空來,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膩了麼?”

    陳楚忙道︰“父親大人這是什麼話!”拍了正給陳顯洗腳的丫鬟一下肩頭,那丫鬟會意出去了。

    陳顯奇道︰“怎麼,出什麼急事了麼?”

    陳楚道︰“也不是急事,只是今天撞見一樁新聞,想不大明白,才來請教父親大人的。”

    陳顯哈哈一笑道︰“還有你想不明白的事情?若你也想不明白,我這個老糊涂\也未必能想明白。”

    陳楚也不兜圈子了,一五一十將今日遇到那兩個少年的事情說了,陳顯越听越奇,最後陳楚道︰“父親,這兩個少年的來歷,可有些……蹊蹺啊!”

    陳顯沉吟半晌,終于喝道︰“什麼蹊蹺!一定是他!還有他!”

    陳楚忙問︰“誰?”

    陳顯道︰“那個姓蕭的,多半就是六將軍的兒子!”

    陳楚啊了一聲,道︰“不錯!不錯!我說怎麼覺得臉熟!他和六將軍長得很像啊,就是太斯文了些,沒六將軍那股殺氣。”又問︰“那麼那個姓王的……”沸騰文學www。101du。net整理收藏

    “什麼姓王!”陳顯道︰“他姓折!”

    “折……”陳楚驚道︰“他姓折……可……可他不是在山東麼?”

    “唉——”陳顯道︰“之前是在山東,可我昨天才听七將軍說他已經到塘沽了!只不過沒有大張旗鼓罷了。”

    陳楚喃喃道︰“這麼說來……真是他了……”又問道︰“可是……他來塘沽干什麼呢?”

    “那還用問!”陳顯道︰“當然是團圓來了。不但是他,燕京戰事既定,虎公主那邊遲早也要來。對了,你今天沒得罪過這位太子爺吧?”

    陳楚忙道︰“沒有。”頓了頓又道︰“他對我頗為回護,想來是投緣之故。”

    陳顯哦了一聲道︰“那就好,那就好。”

    陳楚道︰“今後孩兒可要和他走近一些?”

    “不可!”陳顯斷然道︰“我听說這幾個小子,從小都是虎公主帶著,在曹二處學武,在楊七處學文——尤其是楊七,幾個小子的功\課、業師都由他安排,可說這些孩子都是由他在監護,若沒有他的示意而貿然接近,恐怕會招他的忌。現在楊七正信任你,連那件大事都交給了你,你沒必要在這件事情上冒險。”

    陳楚想了好久,方才應道︰“這個楊應麒,埋下好大的伏筆!這第二代的人物,看來也牢牢控制在他手里了。”

    陳顯卻搖頭道︰“說他真想的這麼遠,那倒不然。你想想他們發跡的經過便知道︰他們兄弟數人,除了楊應麒之外都成日在外面廝殺,也就楊應麒一人留守後方,且他又是兄弟幾個最有學問的,孩子們由他來管教,正是順理成章之事,未必一開始就包藏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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