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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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2008-4-25 10:51: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0 224010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2:41
開國軍政 第三零一章 胡商大算盤(下)
    托術第二日進城,畢勒哥早听到了消息,一邊命人待托術以殊禮,一邊問他的宰相大臣如何應付大漢的軍隊,眾宰相大臣都束手無策。

    這時一個官員說︰“咱們畏兀爾近四十年來,出了兩個杰出的商人,第一個是從四十年前就成為高昌首富的巴別兒,第二個是這十幾年來把商路鋪滿了中原的阿依木思。阿依木思現在在中原,而巴別兒還在高昌,听說他的人經常與中原有來往,消息靈通,不如請他到王宮來問問,看看他有沒有辦法。”

    畢勒哥也听說過巴別兒的威望智慧,聞言趕緊派人去請,巴別兒進了皇宮,畢勒哥說明召見的原由,巴別兒一听當場大哭了起來,哭得在場所有人又是恐慌,又是莫名其妙。畢勒哥連連道︰“巴別兒長者,別哭,別哭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

    巴別兒老淚縱橫道︰“我王啊,這回禍事了!我們回鶻大難臨頭了!”

    畢勒哥和他的宰相大臣們更加吃驚了,忙問︰“怎麼個大難臨頭?”

    巴別兒道︰“我王,那耶律大石的軍威,您覺得如何呢?”

    畢勒哥道︰“那……那是極厲害的!”

    “可是這耶律大石,卻斗不過女真人!”巴別兒說︰“大遼立國二百年,兵馬百萬,但女真人一來,便摧枯拉朽地垮了!當初耶律大石東來,我們惹不起,借道放了他過去,但後來打听清楚,才知道他原來是在東邊站不住腳,讓女真人給趕來的。”

    畢勒哥嘆道︰“是。可就算是那樣,我們也惹他不起啊。”

    “是,我們惹不起耶律大石,可我們更惹不起打敗了耶律大石的女真。如今又來了比女真人更厲害的大漢,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畢勒哥也覺心慌,說道︰“要是依照長者的說法,那我們應該如何呢?”

    巴別兒說︰“听說漢人已經滅了金國,西夏也已經遞表稱臣。我們雖然離他們比西夏遠些,可我們的國力也比不上西夏。現在只盼他們這次來不是要滅我們回鶻,否則……否則就難辦了!我王,您應該先見一見使者,看他們這次興兵前來,為的到底是什麼事。”

    畢勒哥有些擔心地說︰“這個使者,我是要見的,只是有些擔心。”

    巴別兒便問他擔心什麼。

    畢勒哥說︰“我是擔心他要奪了我的王位,那時我就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巴別兒想了想說︰“要不,先派個人去見見那個使者,打探打探口風。”

    畢勒哥道︰“也是,只是該派誰去?”

    巴別兒道︰“自然是宰相去。”

    宰相不願意去,畢勒哥便對巴別兒道︰“長者,一事不煩二主,不如就請長者去一趟。”

    巴別兒說︰“我王有命,不敢推辭。”

    去了半日,等得一干國王大臣都有些急,才見巴別兒回來,滿臉喜色道︰“我王,大喜啊。”

    畢勒哥忙問︰“有什麼喜?”

    巴別兒說︰“原來大漢的軍隊這次來,並不是要吞滅我們,只是要來冊封我們做他們的藩屬國。”

    回鶻的大臣們一听都松了口氣,畢勒哥放下了一半的心,又吊著另外一半,說道︰“這卻是個好消息,只是還有個難處。”

    巴別兒問︰“什麼難處?”

    畢勒哥說道︰“我們已經降附了契丹,還送上了質子,現在要不答應大漢,恐怕立刻就要兵戎相見,若是要答應他們,又怕惹惱了契丹。長者,有件事情,若不說,你恐怕還不知道。先前契丹人已派了使者來,要我出兵夾擊漢部,說漢部進入漠北,是要奴役我們,如今我們若不群起反抗,將來都不得好死。但我哪里敢真听了契丹人的話去得罪他們?只是雖然不敢起兵去打漢部,但要叛了契丹……恐怕我那可憐的孩子,馬上就要死在耶律大石的刀下了。”

    巴別兒嘆道︰“我王的難處,我們也知道。但現在大漢的幾萬大軍就在國境上來了,若不答應,恐怕他們立刻就殺了進來。主上啊,你覺得我們打得過漢軍嗎?”

    畢勒哥為難起來︰“這……這叫我如何是好!”問宰相,宰相無謀,問大臣,大臣無計。畢勒哥又向巴別兒請教。

    巴別兒道︰“要不這樣,我們且安撫住了大漢來的這位將軍,他要錢糧,我們給他錢糧,他要牛羊,我們給他牛羊,若他要征服西域,我們就借他道路,算是臣服,就像我們對契丹一樣。”

    畢勒哥道︰“若是這樣,那我們不是同時做兩家的藩屬?”

    “正是這樣。”巴別兒道︰“我們且瞞著大漢的將軍,不說我們還臣服了契丹。契丹若听見了消息問起,我們也抵死不承認。他們兩家一在東,一在西,未必湊得到一塊去。”

    畢勒哥道︰“我們畏兀爾人,在漢部幫他們辦事的人很多,對我們回鶻的事情,熟得不得了。這次來的使者,听說也是畏兀爾人,只怕瞞不住。”

    巴別兒道︰“不怕,我王,我還沒告訴你另外一個好消息呢,原來這次來的這個使者,是我的故人!”

    “哦?”畢勒哥一听,頗有些意外。

    巴別兒說︰“這個使者,叫托術,也是高昌人。他以前才做生意時,曾到我店里來請教,我幫過他的忙。這次見面,他對我仍然很尊敬。所以這次若能說服了他,便多半能把事情辦成!”

    畢勒哥大喜道︰“若是這樣,那還有些指望。”

    巴別兒又說︰“托術還告訴我,說漢軍如今正在北面與契丹交戰,勝負還不知曉。我王,我們且勿要得罪他,一切等他們決了勝負再說。若契丹人勝了,我們便歸附契丹人,若是漢人贏了,那我們便做漢人的藩屬。他們兩家,我們盡量都不得罪。等他們打明白了,我們再選個勝利者做宗主。”

    畢勒哥道︰“若是這樣,那是最好。只是這件事情不易辦。”

    推薦巴別兒那個大臣道︰“我王,巴別兒是個智慧無雙的人,不如這件事情就交給他去辦,我敢擔保,他一定能辦好!”

    畢勒哥對巴別兒道︰“長者,這件事情難辦,但眼下也只有長者能替本王分憂了。”

    巴別兒說︰“能為我王分憂,是我的榮幸。”

    畢勒哥大感欣慰,說道︰“那可就有勞長者了!”

    第二日畢勒哥會見托術,托術告訴畢勒哥,漢軍這次來是要冊封回鶻為藩屬,讓畢勒哥領一眾臣民出迎。

    巴別兒出列說︰“我們久仰大漢的天威,不過大軍入境,只怕會有騷擾,能否將軍隊停于境外,我們在高昌拜受。”

    托術道︰“那怎麼行!”

    巴別兒道︰“還請通融。”再三求情,托術這才道︰“那好吧,不過得先請示種將軍。”便請畢勒哥派一個大臣跟自己去見大漢的將軍。

    這兩日高昌城內到處都在哄傳漢軍的厲害,畏兀爾人對漢部的敬畏本有遠因,這時再加上有人推波助瀾,更是鬧得人人驚懼。畢勒哥命宰相,宰相不敢去,命副宰相,副宰相也不敢去,無奈,只好請巴別兒去。巴別兒說︰“我只是一個商人,怕去到軍營,那位將軍會以為我王在敷衍他。”

    畢勒哥看了他的宰相一眼,說道︰“長者怎麼會只是一個商人呢?從今天開始,長者就是我回鶻的宰相了!”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2:42
開國軍政 第三零二章漢廷大難題(上)
    回鶻新任宰相巴別兒隨著漢軍的使者托術,一路來到伊州,趕了許多牛羊作禮物,出城來拜見種去病。

    種去病大喜,升帳接見,受了禮物,議了一會事,見托術使眼色,便屏退其他人,只留下托術。

    托術對種去病說︰“將軍,這位巴別兒不但是高昌有名的賢人,回鶻的新任宰相,還是托術的故人。這次來,是特地來幫我們度過難關的。”

    種去病哦了一聲,看了托術一眼,問︰“你把我們的底都告訴他了?”

    托術道︰“露了一點風,沒全說。”

    種去病問︰“這人信得過?”

    托術道︰“他願意和我們做生意。”

    種去病听到生意兩字,微微一笑問︰“他要什麼?”

    托術道︰“巴別兒在天山南北勢力很大,如今又借了我們漢軍的勢上位,他有心要把生意做大,希望將軍能保護他的商隊,東通中原,北通大漠。此外,他還希望將軍保證他能得到中原的貨物,比如南洋的香料,遼南的琉璃,漢地的絲綢等等。”

    種去病道︰“他呢?能給我們什麼?”

    托術道︰“只要我們能給他撐腰,他就能幫我們探好東到蘭州、西到花刺子模的道路,如果我們能一直打勝仗,他就能源源不斷地給我們準備好軍糧。”

    種去病笑道︰“這卻是兩利之事!好,我都答應了!”

    托術道︰“皇上,楊相還有蕭帥那邊……”

    “也不會有問題的!”種去病道︰“陛下和六將軍、七將軍他們處事的方法,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件事情若辦好了,他巴別兒便是我大漢的功臣!別說回鶻,將來就是做到整個西域的大政務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看了托術一眼,又道︰“你的功勞也不小,這西域與中樞交通的重任,以後還要委托于你!”

    托術喜歡的跪下謝恩,又去領了巴別兒進來。種去病好生安撫,又問他該如何對待畢勒哥。

    巴別兒听種去病問如何對付畢勒哥而不是問冊封事宜,看了托術一眼,就知道托術已經打了底,自己已得到初步信任,便道︰“畢勒哥不是什麼英雄人物,但也不是完全昏庸。將軍萬里遠來,他其實還不大敢信任將軍既是不敢信任將軍的來意,也是不敢信任將軍的軍力。所以他這次派我來,表面上是亂了分寸,其實不是。我料他一定暗中調兵遣將,以防備有什麼不測的事情發生。他起用我,其實正因為我和他沒什麼關系,萬一我這次來沒談妥被將軍殺了,對他來說沒什麼損失。而且他還可以趁機號召畏兀爾人來抵抗將軍。”

    種去病哦了一聲說︰“這麼說來,他倒也是個厲害人物。”

    “厲害,談不上。”巴別兒說︰“不過他處在這麼個位置上,東邊是西夏,北邊是乃蠻、契丹,南邊是吐蕃都是不好惹的主,他若沒點應付的本事,也挨不到今日。但他也不是個敢和將軍硬抗的人,只要將軍不逼他過甚,他應該不會亂來。”

    種去病問︰“那我該開什麼條件他才會接受?”

    巴別兒說︰“之前他已經向契丹稱臣,而且還送了兒子過去做人質。他雖然有心兩頭應付,但也怕耶律大石惱怒,又怕大漢沒法幫他對付耶律大石,那他可就麻煩了。所以對于成為藩屬的禮儀,他有很多顧慮。如果將軍能答應讓禮儀模糊些,讓他對契丹人能夠搪塞,那事情對他對我們都會好辦得多。”

    種去病心道︰“我此次西來,本沒想到能徹底降伏天山南北,只需能穩住陣腳,便是過望。”就點頭答應了,說道︰“不過,等我們打敗了耶律大石以後,這層關系便不能再模糊了。”

    巴別兒忙道︰“等大漢打敗了耶律大石,那時不用將軍提醒,畢勒哥自己都會跑到中原朝拜大漢皇帝的。”

    種去病笑了一笑,又問︰“還有呢?”

    “還有,就是請將軍的大軍不要深入回鶻境內。”巴別兒說︰“畢勒哥畢竟還是害怕的,若是大軍進入回鶻,恐怕他會生出異心。”

    種去病道︰“我現在扎營的地方雖然險要,但水草不美。我要找個地方休整軍隊,不能留在這窮山惡水之中。”

    巴別兒道︰“軍糧的事情,我會幫將軍想辦法,至于駐軍的地方……如果將軍只駐在伊州,畢勒哥多半肯答應。”

    種去病︰“怕只怕他首鼠兩端,回頭咬我們一口。”

    巴別兒道︰“這個不用擔心,自有巴別兒為將軍監視他。”

    種去病嘿了一聲道︰“好!那就這麼辦吧!”忽然又問巴別兒︰“你有子孫沒有?”

    巴別兒一呆,說道︰“有,我有七個兒子,還有十二個孫子。”

    種去病問︰“回鶻畢竟是個小地方,你做了回鶻的宰相,在這里听起來威風,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回鶻的國王,在西夏、契丹人那里也不算什麼。但大漢就不同了,我們的一個使者,就能和西夏之王分庭抗禮!巴別兒,你想你的兒子到大漢朝廷里做官不?想你的孫子到大漢的太學上學不?”

    中原皇朝的太學是什麼地方,巴別兒自也知道,一听這話,不由得驚喜交加,說道︰“這、這……若將軍能提攜,那巴別兒將永遠效忠大漢,絕無二心!”

    種去病微笑道︰“忠誠又有智慧的人,朝廷永遠都是需要的。我听說畏兀爾人都羨慕阿依木思,可我告訴你,你要是能幫朝廷辦好這件大事,不出五年,就輪到阿依木思來羨慕你了!”

    三人談妥之後,巴別兒便奉命回高昌,告訴畢勒哥交涉的結果。畢勒哥听說漢軍不會進入高昌,心里先松了一口氣,至于種去病要借伊州駐扎休整,並沒太多的意見伊州雖然也是個重要的城市,和高昌之間直線距離也不算很遠,但道路並不好走,若起變故,畢勒哥還有時間作出反應。再听說種去病暫時沒過問回鶻與契丹的關系,沒有逼迫他明確與契丹決裂,心里更是大安。

    當下安排禮節,出城從托術手里接了敕封文書,又派人往伊州,交接城防。

    漢軍入城以後,一不燒殺,二不擄掠。軍隊中的糧食雖然耗得厲害,但貨物如琉璃、絲綢等物卻還不少,又有不少金銀漢軍這次北征對漠北諸族是既以撫復以戰,所以財物帶來了不少。種去病放出隨軍商人去做買賣,也多按照當地物價,並不強買強賣只是中原的貨物到了此地,那便都是奇品,遠近商人,聞風而至,價格抬了又抬,依然是供不應求,而巴別兒和托術更是從中大獲暴利。

    畏兀爾人見漢軍這次進駐伊州,不但沒有擾亂境內治安,反而把市井給搞活了起來,都道阿依木思等去了中原的商人沒欺騙他們,“漢部果然是可以打交道的!”

    種去病得了這個落腳的地方,軍資在巴別兒、托術等人的運營下漸漸豐足,知道這次的危機總算過去了。

    “我的危機過去了,六將軍那里呢?”

    他此時已知道自己離可敦城已有數千里之遙,漢廷進入漠北的軍隊被自己帶走了將近一半,剩下的人能否在危機四伏的大草原上活下來?

    這個問題,種去病心中找不到答案。第三零二章漢廷大難題(上)

    回鶻新任宰相巴別兒隨著漢軍的使者托術,一路來到伊州,趕了許多牛羊作禮物,出城來拜見種去病。

    種去病大喜,升帳接見,受了禮物,議了一會事,見托術使眼色,便屏退其他人,只留下托術。

    托術對種去病說︰“將軍,這位巴別兒不但是高昌有名的賢人,回鶻的新任宰相,還是托術的故人。這次來,是特地來幫我們度過難關的。”

    種去病哦了一聲,看了托術一眼,問︰“你把我們的底都告訴他了?”

    托術道︰“露了一點風,沒全說。”

    種去病問︰“這人信得過?”

    托術道︰“他願意和我們做生意。”

    種去病听到生意兩字,微微一笑問︰“他要什麼?”

    托術道︰“巴別兒在天山南北勢力很大,如今又借了我們漢軍的勢上位,他有心要把生意做大,希望將軍能保護他的商隊,東通中原,北通大漠。此外,他還希望將軍保證他能得到中原的貨物,比如南洋的香料,遼南的琉璃,漢地的絲綢等等。”

    種去病道︰“他呢?能給我們什麼?”

    托術道︰“只要我們能給他撐腰,他就能幫我們探好東到蘭州、西到花刺子模的道路,如果我們能一直打勝仗,他就能源源不斷地給我們準備好軍糧。”

    種去病笑道︰“這卻是兩利之事!好,我都答應了!”

    托術道︰“皇上,楊相還有蕭帥那邊……”

    “也不會有問題的!”種去病道︰“陛下和六將軍、七將軍他們處事的方法,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件事情若辦好了,他巴別兒便是我大漢的功臣!別說回鶻,將來就是做到整個西域的大政務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看了托術一眼,又道︰“你的功勞也不小,這西域與中樞交通的重任,以後還要委托于你!”

    托術喜歡的跪下謝恩,又去領了巴別兒進來。種去病好生安撫,又問他該如何對待畢勒哥。

    巴別兒听種去病問如何對付畢勒哥而不是問冊封事宜,看了托術一眼,就知道托術已經打了底,自己已得到初步信任,便道︰“畢勒哥不是什麼英雄人物,但也不是完全昏庸。將軍萬里遠來,他其實還不大敢信任將軍既是不敢信任將軍的來意,也是不敢信任將軍的軍力。所以他這次派我來,表面上是亂了分寸,其實不是。我料他一定暗中調兵遣將,以防備有什麼不測的事情發生。他起用我,其實正因為我和他沒什麼關系,萬一我這次來沒談妥被將軍殺了,對他來說沒什麼損失。而且他還可以趁機號召畏兀爾人來抵抗將軍。”

    種去病哦了一聲說︰“這麼說來,他倒也是個厲害人物。”

    “厲害,談不上。”巴別兒說︰“不過他處在這麼個位置上,東邊是西夏,北邊是乃蠻、契丹,南邊是吐蕃都是不好惹的主,他若沒點應付的本事,也挨不到今日。但他也不是個敢和將軍硬抗的人,只要將軍不逼他過甚,他應該不會亂來。”

    種去病問︰“那我該開什麼條件他才會接受?”

    巴別兒說︰“之前他已經向契丹稱臣,而且還送了兒子過去做人質。他雖然有心兩頭應付,但也怕耶律大石惱怒,又怕大漢沒法幫他對付耶律大石,那他可就麻煩了。所以對于成為藩屬的禮儀,他有很多顧慮。如果將軍能答應讓禮儀模糊些,讓他對契丹人能夠搪塞,那事情對他對我們都會好辦得多。”

    種去病心道︰“我此次西來,本沒想到能徹底降伏天山南北,只需能穩住陣腳,便是過望。”就點頭答應了,說道︰“不過,等我們打敗了耶律大石以後,這層關系便不能再模糊了。”

    巴別兒忙道︰“等大漢打敗了耶律大石,那時不用將軍提醒,畢勒哥自己都會跑到中原朝拜大漢皇帝的。”

    種去病笑了一笑,又問︰“還有呢?”

    “還有,就是請將軍的大軍不要深入回鶻境內。”巴別兒說︰“畢勒哥畢竟還是害怕的,若是大軍進入回鶻,恐怕他會生出異心。”

    種去病道︰“我現在扎營的地方雖然險要,但水草不美。我要找個地方休整軍隊,不能留在這窮山惡水之中。”

    巴別兒道︰“軍糧的事情,我會幫將軍想辦法,至于駐軍的地方……如果將軍只駐在伊州,畢勒哥多半肯答應。”

    種去病︰“怕只怕他首鼠兩端,回頭咬我們一口。”

    巴別兒道︰“這個不用擔心,自有巴別兒為將軍監視他。”

    種去病嘿了一聲道︰“好!那就這麼辦吧!”忽然又問巴別兒︰“你有子孫沒有?”

    巴別兒一呆,說道︰“有,我有七個兒子,還有十二個孫子。”

    種去病問︰“回鶻畢竟是個小地方,你做了回鶻的宰相,在這里听起來威風,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回鶻的國王,在西夏、契丹人那里也不算什麼。但大漢就不同了,我們的一個使者,就能和西夏之王分庭抗禮!巴別兒,你想你的兒子到大漢朝廷里做官不?想你的孫子到大漢的太學上學不?”

    中原皇朝的太學是什麼地方,巴別兒自也知道,一听這話,不由得驚喜交加,說道︰“這、這……若將軍能提攜,那巴別兒將永遠效忠大漢,絕無二心!”

    種去病微笑道︰“忠誠又有智慧的人,朝廷永遠都是需要的。我听說畏兀爾人都羨慕阿依木思,可我告訴你,你要是能幫朝廷辦好這件大事,不出五年,就輪到阿依木思來羨慕你了!”

    三人談妥之後,巴別兒便奉命回高昌,告訴畢勒哥交涉的結果。畢勒哥听說漢軍不會進入高昌,心里先松了一口氣,至于種去病要借伊州駐扎休整,並沒太多的意見伊州雖然也是個重要的城市,和高昌之間直線距離也不算很遠,但道路並不好走,若起變故,畢勒哥還有時間作出反應。再听說種去病暫時沒過問回鶻與契丹的關系,沒有逼迫他明確與契丹決裂,心里更是大安。

    當下安排禮節,出城從托術手里接了敕封文書,又派人往伊州,交接城防。

    漢軍入城以後,一不燒殺,二不擄掠。軍隊中的糧食雖然耗得厲害,但貨物如琉璃、絲綢等物卻還不少,又有不少金銀漢軍這次北征對漠北諸族是既以撫復以戰,所以財物帶來了不少。種去病放出隨軍商人去做買賣,也多按照當地物價,並不強買強賣只是中原的貨物到了此地,那便都是奇品,遠近商人,聞風而至,價格抬了又抬,依然是供不應求,而巴別兒和托術更是從中大獲暴利。

    畏兀爾人見漢軍這次進駐伊州,不但沒有擾亂境內治安,反而把市井給搞活了起來,都道阿依木思等去了中原的商人沒欺騙他們,“漢部果然是可以打交道的!”

    種去病得了這個落腳的地方,軍資在巴別兒、托術等人的運營下漸漸豐足,知道這次的危機總算過去了。

    “我的危機過去了,六將軍那里呢?”

    他此時已知道自己離可敦城已有數千里之遙,漢廷進入漠北的軍隊被自己帶走了將近一半,剩下的人能否在危機四伏的大草原上活下來?

    這個問題,種去病心中找不到答案。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2:42
開國軍政 第三零二章 漢廷大難題(下)
    種去病在回鶻與蕭鐵奴音訊不通,不知蕭鐵奴早已派遣三撥使者,先向南通知托普嘉,隨即繼續南下向漢廷中央報信。消息傳來,折彥沖與二楊均大為震驚。此時漠北形勢尚在撲簌迷離當中,可敦城被圍的驚人軍機只有高層聊聊十數人知曉,但關于如何應對,幾個重臣和幾員大將卻都已將大部分心力用在此處。

    折彥沖第一時間召了楊開遠、王宣、蒙兀爾三人密議,王宣和蒙兀爾一為漢將,一為胡將,卻都第一反應地主張趕緊派遣援軍。

    楊開遠道︰“援軍,自然是要派遣的,只是眼下有兩件大事可慮。”

    折彥沖道︰“第一,是雲中的邊防;第二,是塘沽的錢糧。”

    “不錯。”楊開遠道︰“如今二哥已經穩住了南方,這次就算派遣援軍,也是從東北、燕京這邊征調,無須動用黃河沿線的兵馬。但是雲中這邊卻麻煩,我們要調多少兵馬北上才合適,更是一個大難題。”

    楊開遠沒有解釋,但王宣和蒙兀爾卻都明了︰調的兵馬少了,只怕不但救不了蕭鐵奴,反而連自己也得搭上去;調的兵馬多了,燕京的防衛一弱,宗翰勢必趁機反撲。

    楊開遠又道︰“不但調多少兵馬是個難題,而且我們調集的軍士到了漠北能否打仗,更是一個大問題!”

    軍隊有良莠之分,但再精銳的軍隊也不可能適應所有戰場。漢軍體系中最能在漠北打仗的莫過于蕭字旗及其附屬胡人部隊,而這兩撥精銳大部分已被蕭鐵奴帶走。蒙兀爾麾下還留有一些,但已經不足以構成一支大軍的主力。

    楊開遠繼續道︰“這雲中的邊防雖然重大,雖然難辦,但我預料終究會有驚無險。因為如今京畿附近幾處駐軍有近二十萬之眾,便調出十萬來,剩下的兵馬守衛居庸關一線,加上晉北軍的聯防,也還有足夠的兵力防備宗翰。其實久在鐵奴出發之前,我們便預料到多半難以單單依靠蕭字旗而全大功,所以京畿這邊早就準備了北上的兵力。而軍士到了漠北無法適應,或者戰斗力下降,大哥和我也有過考慮和準備。可是,這第二個問題,卻是難啊!錢糧,錢糧!這次鐵奴北上,將臨潢府、大定府以及蕭字旗數年來所集聚的物資帶走了大部分,其中尤其是牛羊駱駝,邊北地區能搜刮的基本都搜刮了。現在再要進軍,這軍糧可怎麼解決?不得已,只能調漢地與東北的谷物了,可這谷物又當怎麼運?靠馬?還是靠人?若是靠人,那得征調多少腳夫!”

    在這個時代役使腳夫挑糧食,有時候比驅役牛馬成本還低。不過正如蕭鐵奴所言,三千里遠征,途中經過沙漠草原,一百萬擔的糧草,到了可敦城也許會只剩下不到十萬擔,何況要護送這麼大的押運隊伍,本身就是一件耗費極大的事情。

    說到這里,楊開遠嘆道︰“其實這兩件事情,也是一件事情!如果我們現在手頭上的軍隊都能像鐵奴所部那樣適應漠北,那我們所要花費的人力物力,就能減少一半不止,而戰勝的希望,則會大出許多。”

    “無論怎麼困難,我們都要把鐵奴救出來!”折彥沖道︰“不管付出多少代價!”

    楊開遠道︰“大哥,你的心情我理解。不過我們這次增援,是要考慮到六弟所部已經無法幫忙作戰這種最惡劣的情況,而且我們在一年之內連續兩次對漠北增兵,這第二次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否則不但會失去漠北,就是我們在中原的根基也會動搖!我們再沒有第三次增兵漠北的機會了。所以這第二次北征的兵力,一定要比第一次更強。但這樣一來,錢糧上的耗費恐怕……我估計,如果士兵數量是上次的一倍的話,那耗費的錢糧,恐怕就要五倍以上!”

    王宣和蒙兀爾面面相覷,王宣曾獨當一面,自然知道要籌集這麼多糧草的難處,就是蒙兀爾這樣的老粗,听到這一點也感頭皮發麻。

    折彥沖嘆道︰“這大半年里應麒為了安撫河北,用了許多錢,這次恐怕要難為他了。但是再難,這筆錢也得想辦法籌出來。開遠,你先去塘沽,跟應麒商量一下,看看他能籌出多少,還欠多少。我先去巡視一下居庸關的邊防,若應麒有難處,我再來塘沽與他商議,大家一起想想辦法。眼前一切以漠北這件大事為首,其它的,能放下的都放一放。”

    折彥沖到了居庸關,石康來迎,折彥沖將漠北之事告知他,石康听後大感吃驚。但他也不多發議論,只是請折彥沖巡視京畿道西北防線的重要據點。折彥沖對石康的這種反應十分滿意,因為他來居庸關不是要听石康對漠北之事有什麼非凡的見解,而是要看居庸關的守備是否牢靠只有南邊穩住了,他才能放心地北上打仗。

    石康是漢軍中資格最老的戰將之一,雖然一直以來建立過什麼出奇的功勞,但他為人扎實,用兵扎實,做事也扎實,這大半年來負責防御居庸關這道防線,將防御工事、敵情偵察等工作也做得相當扎實。折彥沖巡視了一趟後大感放心道︰“好,好!有你在,這居庸關應該不會有事了。”

    石康卻道︰“那倒不然。現在看來沒有破綻,是因為宗翰派來和我對峙的,其實也不是他的主力。如果將來我們大軍北上增援六將軍,宗翰听見消息,勢必來犯,到時候我可就沒把握能否擋住他了。”

    他說出這樣保守的話來,折彥沖不怪反喜,點頭道︰“放心,這次北上,我也不會帶走京畿道所有的兵馬,仍然會留下一支大軍給開遠鎮守京畿、支援四方的。宗翰若不來,擋住前鋒便是你的責任;宗翰若來,自有開遠與他對局!”

    石康問︰“陛下,你要親征麼?”

    折彥沖嘆道︰“如今連鐵奴也失陷了,除了我自己,還能派誰去?難道讓三將軍去麼打漠北,由我坐鎮京畿麼?”

    石康想了一下,說道︰“以君臣之分來說,理應是三將軍,或者五將軍出馬會好一些,不過若論才能,確實還是大將軍親征最合適。”這時折彥沖稱帝未久,一些舊臣故將偶爾也弄錯稱呼,折彥沖也不見怪,不過也僅限于一些老臣子才有這樣的資格。在這種約定俗成下,大漢境內有敢稱將軍的,卻沒人敢接受“大將軍”的稱號,也不會有人叫曹廣弼以外的人作“二將軍”,叫楊開遠以外的人作“三將軍”,似乎從“大將軍”到“七將軍”,已經變成了對那七個人的特定稱呼了。

    漠北的這個消息,在折彥沖和楊開遠還沒商量清楚之前,連盧彥倫也不知道。但給楊應麒和曹廣弼的書信卻在折彥沖召開軍事會議之前就已經發出。

    曹廣弼收到消息,暗自吃驚,不過他也沒在如何征伐漠北一事憑空發表建議,而只是修書告訴折彥沖和楊應麒︰“黃河無恙。”

    這個保證看似和漠北軍情毫無關系,但正在居庸關防線巡視的折彥沖收到書信,卻忍不住連聲嘆息道︰“好二弟!好二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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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三零三章 財神的口袋(上)
    楊開遠到達塘沽之前,楊應麒便已召集幾個重臣商量,韓、陳顯、張浩、陳正匯與正在塘沽辦事的郭浩都得以與聞此事。

    這次的會議,牽涉較大的第一是該管戶部的陳正匯,其次是該管兵部的郭浩,再次才是領安東南路政務的張浩和領京畿路政務的韓因為將來無論要人還是要糧都很可能會從這兩個地方征調。陳顯在這件大事上牽涉最少,所以在會議上幾乎是一言不發。

    楊應麒先問郭浩以軍事,郭浩道︰“楊帥在蕭帥北上之後,便一直沒有停過增兵漠北的準備。軍方不但廣派偵騎,密切留意漠北的形勢,而且還將一些漢地兵將,打入蒙兀爾將軍麾下的胡族老兵中進行訓練,希望能讓他們盡快懂得漠北的人是怎麼打仗的。此外,還有三支人馬在今夏就已經出了長城舊址,到草原上訓練去了。”

    楊應麒點頭道︰“這些我都有所耳聞。三哥的想法,是等我們因河北改革的事情緩一緩,錢糧上舒展了,第二批人馬就北上增援。他的隊伍都等著呢,一來是等我的錢,二來是等六哥的消息。如果六哥天縱英才,真能一舉平定漠北,那我們的人便不用北上了,直接開往雲中去。”

    “是。”郭浩道︰“不過,這次蕭帥傳來的消息,卻比我們預料中要惡劣得多。楊帥本來預料著增援的兵馬為六到八萬,現在看來……”

    楊應麒問︰“如何?”

    郭浩道︰“楊帥的來信沒有說,不過我估摸著,恐怕要十到十二萬。”

    陳正匯驚道︰“十到十二萬,你是說光是戰斗隊伍麼?”

    “不錯。”郭浩道︰“押運糧草的後勤火夫,不在此內。”

    陳正匯將眉毛摶得幾乎湊在一起,不再說話。

    楊應麒又問韓、張浩。

    韓道︰“蕭帥去年年底北上,所調集的人力物力,多從京畿路轄境出,雖然說不上搜刮一空,但今年若要再調,恐怕大定府就要竭澤而漁了。”

    楊應麒點頭道︰“大定府的情況我知道,這里不能再搜刮了,否則便是醫了眼前創卻留下心頭患。燕京四周也不宜大動,否則會給宗翰造成可乘之機。”

    張浩道︰“遼東在我們打下燕京之前一直都是前線,但這一年來便成了腹地,民力得以休養舒展,人丁尚足,糧食也存下了不少。十萬大軍的軍糧,加上沿途消耗都算進去,我估計安東南路可以負責四成。不過……不過這一年為了支持河北的改革,遼南多余的錢都調了過來,這財力上可有些跟不上了。”

    說到這里,眾人都向陳正匯望去,韓可以說無法,張浩可以說錢不夠,陳正匯卻不能了。他看了看幾個同僚,嘆道︰“自東北平定以後,遼南錢糧大多西調到塘沽,如今京畿路包括塘沽在內的幾座大倉,雖經幾次開倉賑濟,仍有所余。北征的糧食……”他咬了咬牙道︰“拿得出來!”

    郭浩問︰“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陳正匯道︰“郭兄你不知道,這糧食我雖然是拿得出來,但這次拿出來以後,這備戰備荒二倉的庫存可就所剩無幾了。萬一再發生一場大荒,那就麻煩了。”

    郭浩問︰“糧有了,錢呢?”

    “錢?”陳正匯沒有回答,卻望著楊應麒。

    楊應麒也不接口,反而拍拍他的肩膀道︰“別擔心,今年河北的收成不錯,我估計,民間會有余糧的。民間有了余糧,我們再調來補進備戰、備荒倉就行。”說的卻還是糧草的事情。

    陳正匯搖頭道︰“我們今年要免稅的,民間就算有余糧,我怕我們也沒錢買啊。”

    楊應麒道︰“大家咬一咬牙,再撐一兩年,就萬事大吉了。至于錢的問題嘛,我再想想辦法。”

    議了半日,將各種細節、顧慮都談了,會議才告結束,眾人告退出來,獨獨陳正匯留下。出門後韓用肘輕輕撞了張浩一下道︰“你說,我們的小陳相爺手里到底還有錢沒有?”幾個副宰相中,陳顯是老陳,陳正匯相對來說便是小陳了其實他的年紀也不小了,也只有韓等少數幾個人才敢這樣戲稱。

    張浩還沒回答,郭浩已笑了出來︰“他手里一定有錢!要是沒錢,早像韓相一般哭窮了。”

    韓道︰“既然有錢,為何卻不明說?難道這筆賬目,對我們幾個也要保密?”

    郭浩道︰“這就不懂了。”

    旁邊陳顯卻忽然冷笑道︰“別人不懂,你公美還不懂麼?何必在這里明知故問。”

    韓惶恐道︰“顯老這般說,那可是冤枉死我了!”

    陳顯看了他兩眼,微笑道︰“公美真不懂?”

    韓道︰“真是不懂,還請顯老賜教。”

    陳顯嘿了一聲道︰“正匯世兄手里有沒有錢,我們不知道,楊相手里有沒有錢,我們也不清楚。不過……今春陛下抗擊宗翰,不但反守為攻奪了居庸關,還準備趁勝拿下雲中,最後卻不了了之,據說便是楊相移書,說中樞沒錢。從那時到現在也不過半年,這半年里我們為了河北的賑濟、重建、改革,花錢的新勾當一大堆,賺錢的新門路卻沒見多了多少。所以……”說到這里他便不說了。

    郭浩性子直接些,接口道︰“所以顯老的意思是︰半年前沒錢,這半年後的今天,也理應沒錢。若是現在有錢,那就是……就是欺君?”

    韓驚道︰“郭尚書!你可千萬不能這麼說啊!無論楊相怎麼做,我都相信他是為了我大漢的江山社稷!這等罪名,萬萬不可胡亂套上去。”

    郭浩看了他一眼,隨即笑道︰“韓相也太緊張了,我們幾個私下里胡亂說說,有什麼所謂!嘿嘿,我當過文官,也做過武將,深知雙方的難處。要打仗的時候,武官是一定要大把花錢的,文官是一定要哭窮的。這一點我懂,陛下難道就不懂?再說,雖然這半年我們花的比賺的多,不過這錢嘛,也未必半年前就有。只不過有些時候,可以把原來沒有的錢變出來……哈哈,這本事想必韓相也有。”

    韓忙道︰“郭大人見笑了,我哪里有這本事。不過建國前楊相號稱財神,建國後小陳相公也號稱財神,他們新舊兩代財神湊在一起,變點錢花花,多半不是什麼難事。”

    張浩皺眉道︰“要說陳大人是為了給楊相圓個無傷大雅之謊而不透露他手頭的數目,那我理解這話就我們幾個說說,不可在外頭亂言。可要說他們真能變出錢來……我可就不懂了。”

    韓笑道︰“現在我們不懂,那就看著。你看楊相剛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便知道他一定是有辦法了。這辦法總得使出來,咱們事前猜不透他的主意,這事後再看,總看得見的!”

    陳顯郭浩等一定,都撫須頷首道︰“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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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三零三章 財神的口袋(下)
    漠北的消息到達塘沽沒兩天,楊開遠也來了。郭浩出城迎他進來,路上將政務會議的結果告訴了楊開遠。到了臨時總理大臣府,楊應麒還在和陳正匯算賬,听說楊開遠到了,才中斷出迎。

    楊開遠見面便道︰“郭大人已經將政務會議的結果與我說了,老七,你給我透個實訊︰你有錢,是不是?”

    陳正匯扯了扯楊應麒的衣角,楊開遠目光銳利,竟然瞥見了,叫道︰“陳大人,你是懂事理的人,可別在這節骨眼添亂子!”

    楊應麒用眼神安撫了一下陳正匯,隨即對楊開遠道︰“三哥別這麼說他,他是掌財務的官,自然吝嗇些。”

    “管戶部的人把門摳緊些,這在平時應該。”楊開遠說道︰“不過現在是非常時候,就是把整個河北路的重建都停了,我們勒緊了腰帶也要先打贏漠北這場仗!”

    “既然三哥這麼說,那好吧。”楊應麒道︰“錢,我有。”

    楊開遠大喜,還沒來得及說話,楊應麒又道︰“不過,不是現錢。”

    “不是現錢?那是什麼意思?”楊開遠盯著楊應麒︰“你別跟我兜圈子了,直接說吧!”

    楊應麒道︰“不是現錢的意思就是,得挪一挪。”

    楊開遠一呆,問︰“從哪里挪?”

    楊應麒說道︰“三哥,你可知道,我們每年的財政收入是多少麼?我們歷年的積累是多少麼?我們幾次大勝得到的戰利品以及從南宋小朝廷敲到的錢有多少麼?”

    “這我怎麼會知道!”楊開遠道︰“這口袋,你向來看得死緊,我看連大哥也不清楚。”

    楊應麒微微一笑,說道︰“其實,我們的錢是很多的。不過這陣子要同時支撐幾件大事,所以便顯得不足了。第一件,就是支持六哥北征,這筆錢已經花出去了;第二件,是重建河北、賑濟新民,這筆錢也都花的花批的批了,所以剛才三哥你說要听了河北的重建是沒法做到的;第三件是肅清幾條大商道所用的費用,以及留給商道那幾十萬武警的俸祿儲備,這幾十萬武警是維持我們內部幾千里治安的基石,所以這筆錢也不能動,否則我們內部會亂;第四件,是給幾大軍區撥的款,這個當然也不能動,否則我們在這些地方的防線會不穩。”

    楊開遠點頭道︰“這麼說來,錢都花光了?”

    “還沒。”楊應麒道︰“還有第五件大事呢。這件大事也很花錢,我存了幾年,現在還沒動。”

    楊開遠忙問︰“是哪件大事?”

    楊應麒道︰“這件大事,卻是三哥你該管。”

    楊開遠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建都?”建都的事情折彥沖雖然還沒正式任命總監,但折楊兩人都已經傾向于由楊開遠負責,這一點楊開遠也知道。

    “三哥料對了。”楊應麒道︰“若是要錢,就得從這上面取。”

    楊開遠沉吟道︰“打仗的事情得排第一。建都的事情就是延緩個幾年也無妨。這筆錢就先拿出來用吧。”說到這里,松了一口氣道︰“好,好,錢有了著落,其它事情就都好辦了。”

    楊應麒便吩咐陳正匯和郭浩去處理挪借建都款項的事情,兩人走後,楊應麒問︰“大哥已經決定親征了麼?”

    楊開遠道︰“八九不離十了。怎麼,你不贊同?”

    楊應麒搖了搖頭說︰“我沒什麼意見,其實這事當初在六哥出發之前我們就已經心照了如果六哥成就不了這不世奇功,大哥就會繼進。其實,就算六哥能夠成功,大哥也應該到漠北走一趟。若是由六哥來接受漠北各族的朝覲,可不大合適。所以現在的情況……嗯,如果能順利救出六哥、平定漠北的話,也不是一件壞事。”

    楊開遠道︰“但大哥一走,留下我們,擔子可就重了。”

    “內部的事情,我不擔心。”楊應麒說道︰“大哥已經登基,這名分便算定了。允武又已長大了,由他監國,我來輔佐,那更是名正言順。大哥要北上,盡管去,內部不會有事的。不過,外部的事情……”說到這里停下,他眼神中蘊含的意思已經很明顯︰那就要看三哥你的了。

    楊開遠說︰“如果你穩得住內部,那外部的事情,也就雲中、黃河兩線。老二若守得住黃河,我再無能,總不能將居庸關丟了吧。”

    楊應麒笑道︰“好,好。那還怕什麼。嗯,允武現在還在燕京大營里歷練吧?現在是非常時期,這歷練就先停一停吧。過兩天我就派人去接他。”

    楊開遠道︰“你要接他來塘沽?”

    “是。”楊應麒道︰“大哥一旦北上,他就是監國,留在燕京被一群武人擁著不妥當。有他在我身邊,我也好辦事些。再說,有些事情,他該學學了。在軍營中能得到歷練,在朝堂上也可以。”

    二楊達成默契後,楊應麒便要派陳正匯和郭浩去燕京,向折彥沖稟告塘沽政務會議的結果,陳正匯的主要任務是跟折彥沖交錢糧的家底,郭浩的主要任務是協助折彥沖楊開遠處理軍中事務,兩人去了一趟後估計還要回來塘沽,所以迎回太子折允武一事也順便由他們去辦。漢帝國君相分在二地,幾個重臣來回奔走是常有的事。幸好燕京與塘沽距離甚近,兩地道路又甚通暢,所以建國以後也沒見誤了事情。

    韓听說了安排,向楊應麒陳情,表示自己也想往燕京走一趟。

    楊應麒問他去做什麼,韓道︰“上次六將軍北上,物資多是我的安排,此次再次興兵,雖是分別從遼南、塘沽出錢出糧,但中途仍非經過京畿道屬地不可。所以我想到燕京去,協理出兵大計,等大事略定再回來楊相跟前行走。”

    楊應麒略一沉吟,便答應了︰“好,眼下一切以這件大事為重!”

    陳顯早得了折彥沖的令諭︰無論出了什麼大事,他都可不必再遠行勞累,加上這次的事情,幾個副宰相里就他所擔負的責任最小,因此不必準備動身。但他回到家中,卻第一時間召來陳楚,讓他準備往燕京走一趟。

    這時連陳楚也還不知漠北發生了巨變,便問出了什麼事情,陳顯道︰“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總之這兩天不要太散漫,或者陛下、楊相會用到你。”

    陳楚又問需要準備什麼不,陳顯道︰“你有什麼好準備的?左右不過是供使喚罷了。不過,這次你無論收到了什麼命令,都不要胡亂抵觸,有什麼事情,回來見到我再說。”

    第二日,楊應麒果然召喚陳楚,問道︰“漠北的事情,你父親跟你說了沒有?”

    陳楚驚道︰“漠北?漠北出了什麼事?”

    楊應麒微微一笑,也不管他是真驚訝還是假驚訝,說道︰“漠北出事了,現在需要押運大量的物資北上。大頭會由官方執行,但我希望商人也能承運一部分,以減輕官方的負擔。”

    陳楚雖然不甚清楚內情,卻也不窮究根底,只是問自己的本分︰“卻不知要運去哪里?”

    楊應麒道︰“大軍到哪里,便運去哪里。”

    陳楚心中一凜,楊應麒又道︰“不過,在出長城之後的每隔三百里,我都會讓隨軍政務官設置收糧站,每一個收糧的站點,收取的糧食都會是不同的價格。商人無論用什麼手段,能將糧食押到,便能得到暴利。”

    陳楚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又道︰“那建都的事情……”

    “你放一放吧。”楊應麒道︰“事情已有變化,建都的事情會緩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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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三零四章 制衡與制肘(上)
    折彥沖和楊開遠幾乎是同時回到燕京,听說楊應麒手里有錢,折彥沖才松了一口氣。不久陳正匯、郭浩相繼來到,再過幾日,一批數量甚大的官辦商團陸續開到,折允武也被護送到塘沽,只等折彥沖命令一下,就要代父監國了。

    眼見兵、糧、人都已逐步到位,但直到韓到達燕京,折彥沖的北征命令還是未下,只命蒙兀爾為前鋒先行出塞。

    韓見折彥沖時,身邊別無他人,連楊開遠也不在,他稟報了京畿路交通、物資等情況後,又問︰“陛下,可敦城存亡未卜,如今錢糧兵員都已有了著落,但陛下卻還未下令,可是顧慮著什麼?”

    折彥沖道︰“不錯。我擔心我北上以後,南邊會出問題。”

    韓問︰“會出什麼問題?”

    折彥沖沉吟甚久,說道︰“我怕楊應麒一個人穩不住中樞。”

    韓道︰“既然擔心楊相穩不住中樞,何不再調一位能幫楊相穩住大局的人入塘沽坐鎮?”

    折彥沖哦了一聲,問︰“調誰?”

    韓道︰“狄議長已在塘沽,不過陛下仍有疑慮,想必是認為光有狄議長坐鎮是不夠的。既然如此,便只有再調陛下幾位弟弟中的一位進京,協理政務。”

    折彥沖道︰“調誰?”

    韓道︰“二將軍曹元帥,負責黃河防務重任,萬萬不能離開。”

    折彥沖道︰“不錯。”

    韓又道︰“三將軍楊元帥坐鎮燕京,此事陛下必然已有安排。”

    折彥沖道︰“不錯。”

    韓又道︰“五將軍……臣斗膽猜測,陛下此次北征,或許在軍事上需要五將軍移兵協助。”

    折彥沖道︰“不錯。我打算讓五弟移師臨潢府,巡大鮮卑山兩麓,以作呼應。”

    韓又道︰“六將軍蕭元帥又在可敦城,剩下的,就只有四將軍了。”

    折彥沖沉吟片刻,說道︰“四弟在東海監視趙構,責任也不輕。否則恐怕又有當年之事。”

    “不然。如今南北形勢,已與當年真定大難之後不同,而四將軍之在不在東海,亦已無妨,臣請為陛下析之。”韓道︰“渭南、魯南,我軍都有嚴密防備,這一點便與當初南線空虛不同,此其一;漢宋水師,我強彼弱,趙構就算有意行倒行逆施之事,也必從陸路來,而不從水路來,若從陸路來,則邊防重任在趙立、種彥崧,而不在四將軍,此其二;四將軍就算北歸,南宋水師,自保尚不知能否,縱然有意襲擊我東南海島,流求、麻逸之水師也必能自保反擊,此其三;陛下欲留四將軍于東南,想是有威懾之意,然中樞既在塘沽,海路通達,若朝廷有威懾江南小朝廷之意,小則由四將軍在中樞遙控水師,大則由監國命四將軍南下,此二策比之留四將軍在東海,就算時日上有所遷延,亦不過旬日之間,無妨軍國大謀,此其四。故此韓方敢進言︰若四將軍進入中樞,于東南防務,並無大礙。”

    折彥沖點了點頭,說道︰“只是如今中樞文武均已分定,並無恰當之職位與四弟。”

    韓道︰“陛下擔心的,是楊相獨木難撐,所以要調一位兄弟進入中樞坐鎮,而並非需要四將軍真的執掌軍政。所以調四將軍入駐塘沽,並不需要一個實缺,只需找個正順之名,就可以了。”

    折彥沖問︰“你可有主意?”

    韓道︰“听說建都之事,要延緩了。”

    折彥沖道︰“不錯,那筆錢,已經調出來支付北征了。”

    韓道︰“建都終究是大事!別的不說,陛下總不能老在軍營、臨時行在接見高麗、西夏諸國的使者吧?將來征服了漠北,也需要一座偉哉壯哉之都城,方能令漠北諸族的王公酋長折服。所以此事宜早不宜遲。”

    折彥沖道︰“可是現在我們沒錢。”

    “楊相或許已經沒錢了,他也兼顧不到這里。”韓道︰“但是陛下幾位弟弟里,于貨殖上極通透的,還有一人。”

    折彥沖听到這里露出了微笑︰“四弟?”

    “正是。”韓道︰“知人莫過于陛下。陛下既知四將軍之能,何不人盡其用?”

    折彥沖道︰“這建都總監之職,我和應麒本來是屬意于開遠,現在開遠要全心全意對付宗翰,實在分不開身來,若讓老四來接手,倒也合適。好,你就以副總理大臣身份,奏請此事,讓應麒議議,如果沒問題,就呈上來我批。”

    韓揮筆立就,擬好了文書,以六百里加急當日就傳到了塘沽,楊應麒接到後為之一愕,將韓的奏請傳示陳顯、張浩,以及剛剛回來的陳正匯、郭浩。

    張浩、郭浩一時都無表示,陳正匯眉頭緊皺,楊應麒又將奏請遞給了在場听政的折允武,待他看了後問道︰“你覺得如何?”

    折允武將韓的文書看了兩遍,一時間卻看不透其中的奧妙,但楊應麒問起,不能不答,便說︰“韓大人這奏請有些多余了,京畿文有七叔,武有三叔,還要四叔來,這……嗯,允武雖然也想念四叔,只是覺得此事沒有必要。”

    楊應麒又問其他人的意見,陳正匯道︰“太子所言有理,不過韓是到了燕京之後才發來的書信,想必有他的考慮,不如先召他來塘沽詳細詢問。”張浩、郭浩也道︰“臣附議。”

    楊應麒又問陳顯,陳顯道︰“韓人在燕京,必然是得到了我們所未知道的信息。召他來問,雖然是萬全之策,但一來一回,太費時間。眼下北征大事在即,有道是︰兵貴神速。兵機不可耽誤。依老臣看,不如且批復了,遞交陛下決斷。”

    楊應麒點頭道︰“陳老所言正是。”便領幾個副宰相署了名,陳正匯不落款,算是他保留了意見。不過以楊應麒為首的宰相以及其他幾個大臣都已經贊成,只要折彥沖再加璽,這道命令便算有效。

    眾臣退出去後,折允武對楊應麒道︰“七叔,這件事情,我看不懂。”

    楊應麒微微一笑道︰“陳顯其實是贊成此事的,只是他要給你留點面子,所以說的委婉。陳正匯不贊成此事,但他為了顧全大局,所以沒有激烈反對。張浩、郭浩則在兩可之間,見我署名,他們也就跟著畫押。”

    折允武道︰“這麼說來,七叔也是贊成此事的了?”

    楊應麒卻不說自己贊成,也不說自己反對,只是道︰“韓是在大哥身邊發來這份文書,所以這件事情,其實是大哥的意思。”

    折允武恍然大悟,隨即有些慚愧︰“我……我竟然沒想到這一點。他們心中一定都在笑我。”

    楊應麒微笑道︰“他們怎麼會笑你?我們都是幾十年混出來的老油條了,經歷的事情多了,見事就快。你以後多听听,多想想,就會成熟起來的。我們當年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未必能這麼快就想到這一點。”

    折允武卻搖頭道︰“其他幾位大臣在我這麼大的時候,也許也想不透,但七叔你在我這麼大的時候卻一定能想透了。父皇、母後和二叔三叔他們都提到過的,你像允文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在和阿骨打公公他們交手了。”

    楊應麒呵呵一笑說︰“那個啊……那個是逼出來的。不過小時了了,大時未必,經過了這麼些年,我也不見長進了多少。”

    折允武支頤想了許久,說道︰“可是我還是想不通父皇為什麼要調四叔來京畿。七叔,你說,父皇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個啊……”楊應麒道︰“這個問題,得你自己想才想得明白,我沒法跟你說。”

    折允武問︰“為什麼?”

    楊應麒道︰“沒法說,就是沒法說。這就叫言不盡意,要你自己去體會、揣摩,才能真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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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三零四章 制衡與制肘(下)
    陳顯回到府中,陳楚還未出發北上,陳顯將此事告訴兒子,建都一事,本是由陳楚負責物色商家,最近楊應麒讓他且將這件大事擱下,一切以北征優先,沒想到才過了不到幾天,又出現這等變故。

    陳楚奇道︰“這事怪了,韓怎麼提出這建議來,他什麼時候和歐陽家走一塊去了?”

    陳顯說道︰“韓為歐陽穿針引線,那只是表面文章,其實真正屬意歐陽北上的,還不是他。”

    陳楚略加思索,心中更是訝異︰“那難道是陛下?”

    “多半如此。”陳顯說︰“韓是到了陛下身邊後,才提出此事的。這件事就算不是陛下示意,也必是韓提出來後陛下同意了的。”

    陳楚又不明白了︰“可陛下為什麼要調歐陽北上京畿呢?他來了沒用!”

    陳顯道︰“怎麼沒用?”

    陳楚道︰“京畿文武分途,已經完善。不說楊七,就是父親以及幾位副相,任何一個站出來也都足以謀國,這麼多能人聚在一起,又有楊相作為首腦主持政務,太子為監國正順名位,已經是穩當得不能再穩當的格局了。至于武功,楊帥居中樞,曹帥守黃河,劉曲種趙諸將分守邊疆,也是個難得的好格局。我實在不明白陛下還要調歐陽進京做什麼,更不知道楊相和父親為何都表贊成。”

    陳顯呵呵一笑道︰“我兒,你的火候還是差了些許。我贊成此事,那是為了調和文武,而楊相卻未必是贊成此事,他多半也只是為了顧全大局而已。”

    陳楚听陳顯說出“調和文武”四個字,心里揣摩,說道︰“調和文武?如今我大漢文武不調麼?不會啊。樞密之楊帥、邊疆之曹帥,但凡有什麼事情,楊相都會盡量配合,這個大家都是看得到的;至于楊帥、曹帥之于楊相,那更是沒話說楊相要推行政治革新,曹帥馬上自請削權,這等將相默契就是上下幾千年里也找不到幾起!”

    陳顯嘿了一聲道︰“我兒,有些事,你看得比別人明白,比如曹帥自請削權這件事情,別人都只道他是為了自保,為了避嫌,卻不知其中還有配合楊相行政革新、中央集權的深意在。可是你弄明白了一層,怎麼就不再想深一層?”

    “再想深一層?”

    “不錯,將相和,乃是國之大幸,可是將相關系太過緊密,可未必是君之大幸!”

    陳楚驚道︰“難道陛下他……他不信任曹帥與二楊?”

    陳顯微微一笑,道︰“說不信任,太過了。但有些事情,最好能防範于未然,若等出了什麼事再作打算,那時可就晚了。君臣將相之間,做什麼都得有個度。”

    陳楚恍然大悟,明白了陳顯方才所說的調和“文武”,乃是更高層次的文武,頷首道︰“這麼說來,陛下調歐陽進京,根本就不是來幫忙的,而是來攪和的?”

    陳顯微笑道︰“不錯。”

    “可是這樣……”陳楚道︰“這樣于國事未必有利啊!”

    陳顯笑道︰“于國事,或有小誤。歐陽到了京畿會扯楊相的後腿,這點我看十分可能。但陛下這次畢竟是親征漠北,要犯大險,他一走,後方的大權就會落在楊相手中,太子年淺,楊相威望又太重,就算他們兄弟倆論情可以互相信任,但論到勢,終究不能不有所制約,所以如何維持好他們君相兄弟二人的信任,才是所有事情的重中之重!”

    陳楚道︰“所以楊相和爹爹為了顧全大局,才會答應了此事?”

    “是啊。”陳顯嘆道︰“歐陽適一來,不但楊相,正匯賢佷和我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陳楚道︰“到時候孩兒怕已經北上,父親在塘沽,可得小心。”

    陳顯哈哈笑道︰“放心,放心,就是出什麼事情,論出頭鳥,必然先輪到陳正匯,論背後樹,卻是楊相。我將頭放低一些,急禍有陳正匯擋著,大難有楊相頂著,不會有事的。”又道︰“其實論到塘沽的勢力,誰及得上楊相?真斗起來,四將軍不是對手。四將軍與我畢竟賓主一場,我希望他莫要意氣用事,該收手時就收手,否則怕會難堪。”

    不久折彥沖正式發布動員命令,宣告天下,御駕親征。漢廷沒有向外界透露蕭鐵奴被圍可敦城一事,雖然一些消息靈通的人也猜到漠北的形勢可能不妙,但輿論的主方向還是被楊應麒牢牢掌控在手里,在他的巧妙安排下,這第二次北征便被描述為主動出征,而不是被迫增援,而那些質疑漠北形勢不妙的輿論,則都被打入“奸細言論”“金寇謠言”的行列。

    “出發,出發!向北,向北!”

    各地學生們在一片大好形勢下被鼓動了起來,熱情高亢地贊美這次皇帝北征。

    “這一次,一定要一鼓作氣將漠北納入版圖!胡漢一統,華夏大昌!”

    配合著治安轉好帶來的人心向上,配合著商道開通帶來的市井繁榮,配合著第一季大秋收和免稅令帶來的安定團結,整個河北路都在載歌載舞,仿佛在預先慶祝北征大軍尚未實現的凱旋。

    折彥沖調兵遣將,著阿魯蠻進駐臨潢府以配合整個北征的行動,著歐陽適率領部分水師北上塘沽拱衛京畿海疆,同時兼領新都建都總監。大軍繼進,蒙兀爾以步騎三萬為先鋒,即日進軍可敦城,折彥沖率中軍六萬,王宣以後軍三萬,次第進發。郎將任得敬得盧彥倫推薦,也得以進入中軍,率領三千夏邊鐵騎為中軍第一營。

    這次北征,究竟動用了多少人?連楊應麒、陳正匯也只有個大概的估計,如果漢zf有意夸大的話,連同後勤隊伍算上,“百萬大軍”是可以叫出口來的。數十萬民夫被發動起來,從塘沽、燕京、遼口、津門、遼陽、黃龍等地出發,將糧草押解到大定府、臨潢府,然後再隨大軍押解到前線,大臣楊樸、張浩、韓都為糧草押運的事情費盡了心思。

    不但官員出動,連商人也多蜂擁而起,商運糧道已經開闢,只要商人們將糧草運到大水泊,那就是兩倍的利潤,運到大鹽湖,那就是五倍的利潤!若能隨軍運到可敦城,那就是十倍的利潤!今年河北東西路、京畿路、安東南路的收成都不錯,zf在河北又發布了減免農業稅的政令,民間有了余糧,糧價本來該低下來,但因有大量的商家大肆購買,反而把糧價抬了起來。

    若在舊宋統治時期,農民為了換銀錢布帛去交稅,商家來買糧時將價格壓低,他們也沒辦法,但今年河北路的農民卻大多不用交稅,交稅也可以直接用谷物來交,所以並不急著出手。加上漢廷沿襲在遼南的政策,各級地方都張貼有物價表,奸商要想欺瞞,卻也不易。河北路是一個殘破新立的行政區,大亂之後轉入大治,區內兼並不嚴重,糧食流通渠道也還沒有被壟斷,由于商人沒法成規模地進行有效的壓價,所以這一年里開荒務農之家,大多得到了北征戰爭的沾潤,有望過個肥年。

    這場經過包裝的戰爭和這場與戰爭相輔相成的秋收,讓河北數十州縣呈現欣欣向榮的氣象。如果不是塘沽華表壇周圍多了數百個逃難的災民,這一年冬天簡直可以宣告漢廷已經進入盛世了。但那些災民就是在那里躺著,也不管那些拼命想粉飾太平的人視他們為眼中釘,只是兩眼發直地等著有司衙門按例給他們一口飯吃。

    “那些人究竟是從哪里來的?這不是來給我大漢抹黑嗎?簡直不成體統!”

    不過華表壇的規矩是︰百步之內,寸鐵不入,武官下馬,文官下轎,來去自由,言者無罪。

    不但言者無罪,凡是來到這里的人,該管的有司衙門還不能餓了他們,朝晚兩餐粥飯,冬日火爐帳篷都要給他們的。

    “可他們為什麼就不去懷恩營呢?”又有人質疑,一些官員還曾派人來勸他們到塘沽專門負責收留各地流浪到此、無依無靠者的懷恩營去。但許多人卻不敢下來,據說是害怕。

    “他們到底害怕什麼?”

    這個問題,並不是沒有人知道,但卻遲遲得不到處理。沒多久,莊嚴肅穆、在建成初期曾得到文人學士詩詞贊美的華表壇,就被一百多個黑污污的小帳篷給圍住了,一眼望去,簡直變成了一個難民營。這些人又大多沒什麼文化,沒什麼修養,長日待在這里,屎尿、垃圾自然也都扔在左近,沒半個月下來,整個華表壇就臭氣燻天。

    華表壇代表著漢廷以民為本的政治理念,是塘沽最尊貴的建築物之一,出現這種情況後,一些養尊處優的文士忍不住憤憤不平︰“這還是大國氣象嗎?丟臉啊!上面的人,怎麼就不處理一下!”

    不過,也有一些有良心的學者士人持相反的態度︰“難道要把他們趕走嗎?那這華表壇還設來做什麼!他們這麼做一定有他們的道理,問題的根本若不解決,一味掩飾,又有何用?”

    “七郎,”趙橘兒抱著孩子,對楊應麒道︰“這件事情,你不會不知道吧?”

    “嗯,我知道。”

    “那你就該處理一下啊。”趙橘兒說︰“雖說華表壇是來去自由,但……這樣也太不體面了。”

    楊應麒黯然良久,說道︰“體面?何止是不體面。他們聚在那里,其實就是在掃我的耳光啊。”

    趙橘兒道︰“那你還不處理?”

    “我一時沒法處理。”楊應麒道︰“所以,只能先挨他們的耳光了。他們在那里雖然刺眼,但正是這刺眼讓我時刻記得︰我的事情,還沒做好。”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2:45
開國軍政 第三零五章 西夏的將相(上)
    漢廷關于北征的論調,畢竟瞞不過明眼人,不過,漢廷境內的明眼人凡是顧大局的,多數知而不言,那些不知好歹或心懷叵測的又被大輿論環境給壓制住了。

    然而境內如此,境外則不然。宗弼、趙構見了漢廷的舉動已經生疑,而雲中的宗翰更是洞若觀火。迪古乃提議馬上發動進攻,但宗翰卻忍了下來,他認為這的確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但這樣一個良機卻得把握好,不動則已,一動就要致折楊于死地!

    只是如今大漢的實力實在太強,就算折彥沖北上,蕭鐵奴被困,留在中原的勢力也有扛住諸國同時進擊的可能,宗翰以屢敗之師,自忖就算全力一擊,也未必能攻破楊開遠、曲端的防線。

    高慶裔獻策道︰“如今折彥沖來勢洶洶,不但我女真為之所迫,就算西夏、南宋,也都擔心遲早會被他吞並。而河南六王爺雖有僭越之嫌,但和我們畢竟是同仇敵愾。當下之計,莫若西聯夏人,南聯六王、趙氏,議定事成之後,平分天下。”

    就眼前局勢而論,這自然是上上之策,宗翰當即派人扮作商人,以求與宗弼互通消息。南下的使者能否順利越過漢地進入河南,宗翰沒把握,但西夏這邊卻是領土相聯,所以宗翰特意派了高慶裔為使,出發前往西夏都城中興府。

    對于漢軍在漠北的形勢,西夏君臣也有所耳聞,這時听說高慶裔來,還沒交涉就已經大體猜到他要來做什麼。

    這時的西夏國,已不是李元昊立國時那個西夏國,尤其是乾順繼位以後,既事佛,又禮儒,在經濟上鼓勵農耕、興建水利,在政治上分封諸王,鞏固政權,儼然已是一個相當開化的國家。雖然乾順已開始崇文抑武,但前朝武功余威尤在,而軍中也還有許多良將,所以這幾十年來才能周旋于遼、宋、金、漢之間,維持不墮。但漢廷崛起以後,卻讓西夏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漢廷之強大連遠在天山的回鶻國王也深有體會,何況西夏?尤其在滅金臣宋之後,漢家已是天下新霸主更成為諸國之共識。

    乾順並不是一個野心大到要吞並天下的君主,也算比較有自知之明,他曉得,如果按現在的形勢發展下去,西夏是惹不起大漢的。但現在擺在他面前最大的問題是︰就算他不去惹大漢,等大漢收拾了宗翰,解決了宗弼,平定了漠北,還會容許西夏存在麼?

    在考慮這個問題時,夏人很快就將漢廷的態度和舊宋的態度聯系起來。從開國氣象、君相魄力以及崛起形勢等諸多方面看來,漢廷無疑都要比北宋強硬得多,北宋以不能北勝契丹之勢,在穩定下來以後也謀求打通甘隴,甚至以趙佶這等末世之君也不忘對西夏連年用兵,可以想見,以折彥沖之強悍,連漠北也不肯放過,何況甘隴?所以西夏君臣將相很快就達成了共識︰一旦漢廷平了漠北,滅了雲中,下一步就會輪到西夏!

    這個共識達成以後,下一步的考慮就是︰西夏究竟該嚴防死守,謀求負隅頑抗,還是應該主動出擊,趁著折彥沖北上進取中原。在這個問題上,西夏的將相卻分成了兩派。其中,濮王嵬名仁忠並不贊成主動出擊,而晉王嵬名察哥則主張主動出擊。

    自劉、種彥崧西進以後,陝西、秦鳳兩地開始進行軍政兩方面的改革。在軍隊方面,劉和種彥崧一南一北分別整頓了宋邊、夏邊的軍紀軍律。劉種彥崧都是陝西出身,又能愛護士兵,在秦人眼中是既親且威,麾下兵將都願意為他們賣命。所以陝西軍隊在改革之後,一方面保留了北宋西兵強悍的戰斗力,另一方面又擺脫了宋廷中樞的制肘,邊疆將帥在戰術上的自主權,提升到了北宋制下所不敢想像的地步,在秦晉與東海仍然隔絕期間,劉已能穩穩守住西北邊界,到了去年,東海與秦晉一打通,西北邊疆更是連番告捷,將戰線重新推進,恢復了靖康之前的舊宋領土。

    西北軍事改革的成功不但確保了渭河流域經濟的發展與民生的休養,而且支持了這幾年陝西政治改革的順利進行。這場政治上的初步改革,由既熟悉北宋舊運作體系又熟悉漢部新運作體系的鄧肅,會同熟悉陝西本地情況的郭浩,參照河東的模式,廢除了北宋末年的一系列苛捐雜稅,漢廷在東西一統後直到今日也沒拿過陝西一文錢,所有依照制度應上交的稅賦都就地返還,用于當地的經濟建設與軍方犒勞。在東海與秦晉連成一片以後,塘沽中央抓得比較緊的也只有人事的委任與司法的統一,至于兵與財則仍然給西北以相當大的自主權力。

    嵬名仁忠非常清楚地看到,這一年來漢帝國東部並沒有一兵一卒進入河西,但陝西、秦鳳兩路的地方zf與邊疆守將也已經實現以秦人之錢養秦人之兵,同時面對西夏、南宋兩方面的威脅而不落下風,東西一統後渭河的經濟因商路通暢而更是興旺,西北漢軍也是士氣如虹,所以他認為南侵必然失敗,對夏主道︰“秦地舊稱天府,秦漢因之以一統,隋唐因之以大興,雖然今日疲憊,人力物力比之漢唐十不及二三,但宋之弊制既去,以秦川一地,足當我甘隴有余!且這幾年里漢廷在此已大得民心,夏邊劉為名將,長安虞琪亦老成,兵民均願為之效死,而視我為仇寇,當此局面,我大夏縱不惜傾國之力,恐怕也是勞而無功!萬一漢廷騰得出手來,以東方兵力來援,則南侵之舉勢必變成引火燒身!”

    對于嵬名仁忠所說的這些問題,主張主動出擊的嵬名察哥並不是沒有看到,相反,他在這一點上和嵬名仁忠的看法幾乎一樣,但他卻得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結論︰“濮王既然也已知道漢人勢大,怎麼還要我們束手等死?我听說,秦地稅賦,不及漢廷所有稅賦十分之一,漢軍十大上將,劉亦不過其一人,而十上將之上還有五元帥在。如今漢廷以不到一成之財貨,一上將之兵力便能與我相當,將來等折彥沖平定了漠北,滅了雲中,到時我們還如何自保?”

    嵬名仁忠道︰“攻守之勢不同。用以攻,西夏全軍未必能克劉一人,用以守,則折彥沖千里遠來,要破滅我西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嵬名察哥冷笑道︰“或許不易,但真讓他混一了漠南漠北,我西夏之亡國便只是遲早之事了。”

    嵬名仁忠道︰“若是妄自出擊,恐怕我西夏亡國就在數年了!”

    嵬名察哥大聲道︰“寧可放手一博,也勝過坐以待斃!”

    仁忠道︰“折彥沖征伐漠北,未必便勝。不如且看折彥沖在漠北勝負如何。若其勝,則我以小事大,如事遼宋故事;若其敗,再作進退決斷。”

    嵬名察哥道︰“漠北一盤散沙,蕭鐵奴或已被困,然而尚未覆滅,折彥沖再以大軍繼之,勝算頗大。若等他得勝南歸,到時我等再要以小事大,恐怕他也不許了。”

    仁忠與察哥一文一武,同時為乾順所倚重,對于將相二人的分析他也覺得都有道理,一時無法決斷,舒王嵬名仁禮道︰“不如便請那高慶裔上殿,看他有何話說,再作打算。”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2:46
開國軍政 第三零五章 西夏的將相(下)
    近百年來大華夏圈諸國的國際禮儀,基本是圍繞“澶淵之盟”這個核心盟約而形成了一個有理可循的復雜體系。澶淵之盟中,宋遼兩個大國宋為兄,遼為弟,蕭太後為叔母,算是勢均力敵。宋遼以外,西夏為西北一制衡關鍵,宋夏間是且戰且和,而遼夏之間則是舅甥關系遼主是舅舅,夏主是外甥。至于高麗、大理,則分別向遼、宋稱臣,地位比西夏要低得多。安南分裂出去時日不久,宋廷對其獨立地位不予承認,只是北面事重,一時無法顧及而擱置。日本尚游離于這個體系之外,在海外自大自娛。

    在這個體系下,遼使出使大宋,用的是敵國之禮,出使高麗,使者與高麗國王分庭抗禮,出使西夏,則遼國使者執臣子之禮,居于下位,夏主立而受之。金承遼統,本來也是此制,在吳乞買全盛時期,曾壓迫西夏要乾順稱臣,但現在宗翰以雲中之地,兵力或可與西夏抗衡,但形勢卻大見局促,所以宗翰再不敢要西夏稱臣,而只是要和乾順兄弟相稱。故而此番高慶裔來到,嵬名仁禮本要高慶裔代表宗翰稱臣,高慶裔抵死不肯,嵬名仁禮無法,只答應夏主將在偏殿召見。

    高慶裔到了偏殿,行了兄弟國家使者見君之禮,嵬名察哥代夏主乾順答禮,然後便問高慶裔此來所為何事。

    高慶裔道︰“特奉我大金皇帝之命,來救西夏百萬軍民的性命!”

    嵬名察哥冷笑道︰“怕是怕要我西夏出兵,救你大金都元帥的性命吧。”他這麼說,那是仍不肯承認宗翰是皇帝之尊。

    高慶裔深知此來目的,更知道現在宗翰確實是處在一個十分糟糕的局面,所以也不在這個細節上糾纏,說道︰“我雲中尚有精兵強將三十萬足以縱橫天下,眼前受困只是暫時,將來龍騰九天,亦未可知。”

    嵬名察哥淡淡道︰“雲中除去三十萬大軍,不知有沒有三十萬士民?士民之中,耕作的農夫不知道有沒有十萬人!若是沒有,請貴使回去後奉勸都元帥,還是早些讓三十萬大軍解甲歸田的好。听說如今石康在居庸關,曲端在晉北,打的都是守備的主意,並未進攻,都元帥留下十萬八萬的軍馬,足以守土。”

    高慶裔冷笑道︰“晉王對中原之事,知道的原來不少。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兜圈子了!不錯,我大金眼下確有存亡之危,但如今折彥沖勢如暴秦,大金與西夏已是唇齒相依。一旦雲中為折彥沖所並,晉王以為,西夏還能獨存麼?”

    嵬名仁忠道︰“當年大宋掩有中原兩河、川陝湖廣、江南嶺外,漢地幾乎一統,亦奈何不了我西夏。如今東南仍歸趙氏,折彥沖以北土半壁江山,未必便能吞並我大夏。”他在內部會議時雖與嵬名察哥各執一端,這時面對高慶裔卻是攜手以抗。

    高慶裔看了嵬名仁忠一眼,行了一禮道︰“這位是人稱西夏賢相的濮國公吧?高慶裔遠來,一直都是舒國公接待,一時卻還沒機會拜見濮國公。”

    西夏在境外分別受遼宋金漢“國王”封號,在境內卻自稱皇帝,所以嵬名仁忠、嵬名仁禮兄弟才能被封為濮王、舒王,這時夏人不肯承認宗翰為皇帝,所以高慶裔也只認乾順是個國王,濮王、舒王自然要降一等稱國公。嵬名仁忠學問精深,修養雅厚,哼了一聲,也不發作。忽然想起剛才高慶裔稱嵬名察哥用的是“晉王”,心道︰“這個高慶裔,他方才是口誤,還是說他消息靈通,對我西夏將相在這件大事上的主張都打听到了,所以言語之間有褒有貶,意圖拉攏分化?”

    他一時未能斷定,便已听高慶裔道︰“濮國公一門忠烈,尤其令尊在當年梁氏作亂時力挽狂瀾,更顯安社稷、定乾坤之股肱本色,足以永銘史冊,與西夏同不朽。”乾順的父親秉常在位期間,西夏曾經發生動亂,被當時的梁太後軟禁,幸而得到仁忠、仁禮的父親嵬名景思的保護才得以度過大難,嵬名仁忠和嵬名仁禮能得乾順封為濮王舒王,這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嵬名仁忠卻道︰“盡忠為國,護主效力,乃是所有大夏子民的本分。再說這等陳年舊事,貴使提來作甚!”

    高慶裔道︰“此事雖舊,卻需後人永記在心!唉,可惜啊可惜,嵬名景思大人一世英明,如今卻是後繼無人,西夏朝堂上下,盡是一批鼠目寸光之徒!”

    嵬名仁禮大怒,便要呵斥,乾順已先一步斥道︰“大膽!你一介寒儒,雖是金國都元帥的使者,也不當妄議我西朝大政,更不得當眾污蔑我西朝大臣!你可莫以為你是外來使者我便殺不得你!”

    高慶裔行了一禮,道︰“大夏皇帝容稟。”

    他這個稱呼叫了出來,乾順的氣才順了幾分,說道︰“你既有話,容你稟來!若道不出個所以然,縱然是你金國來使,我也絕不輕饒!”

    高慶裔道︰“請問陛下,當初宋哲宗斷西夏歲幣,興兵相犯,而陛下得以化險為夷,靠的是什麼?”高慶裔說的是將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乾順親政不久,大宋國勢仍強,宋哲宗采取了宰相的建議停止劃分地界,斷絕給西夏的“歲賜”,對西夏實行強硬政策,步步進逼。那是一段艱難的歲月,對還是少年的乾順來說實是永世難忘。

    乾順聞言不語,仁忠代為答道︰“靠的是大夏祖宗保佑,我主英明神武,邊疆將士用命。”

    高慶裔問︰“若無遼主居中調停,此事能善終否?”

    乾順不答,仁忠道︰“遼主居中斡旋,亦有恩助,凡有恩于我大夏者,縱是小惠,亦不敢忘懷。”

    高慶裔也不去理會嵬名仁忠言語間避重就輕的文字機關,又道︰“宋神宗時,宋廷發五路侵夏,俱從東、南而來,雖然此戰已敗,但當時若從雲內、天德再加一路大軍,沿黃河西進南下,夏人尚能支持否?”

    嵬名察哥哼道︰“如今雲內、天德已為我所有,漢軍便要來侵,如何能從雲內、天德進兵?”

    高慶裔反問︰“晉王明鑒︰雲中一旦有閃失,雲內、天德尚能獨保?”

    嵬名察哥默然。

    高慶裔道︰“漢人欲得隴右,自漢武帝以下歷代皆然。漢人不內亂動蕩,則亡西夏、得甘隴之心不死!西夏百年來得以稍安者,實因有大遼在北,以牽宋人之勢。如今折彥沖之軍威,勝宋人遠矣,東海之富,更非遼人能比。一旦折彥沖平定漠北,是將兼備遼人之雄與宋人之富!請問大夏皇帝,以西夏一隅,能敵遼宋聯手一擊否?”

    乾順聞言悚然不安,高慶裔又道︰“西夏之與大金,豈止唇亡齒寒而已!折彥沖之暴又過于秦始皇十倍,據聞那楊應麒已制得一環宇圖,但凡可見之地,都欲納入囊中。貴我兩國,與折彥沖不得同立于天地之間,此事三尺孩童亦深知之!若不趁折彥沖北上,聯手出兵覆滅漢廷,則折彥沖從漠北歸來之日,便是雲中陷落之時,雲中陷落之後,夏人還能在河西逍遙稱制麼?若大夏皇帝不想效仿劉禪、孫皓,則聯軍滅漢,勢在必行!折彥沖欲圖先北後南,那是自尋死路,而漠北進軍不順,致令蕭鐵奴被困可敦城,更是天將亡漢之征兆。有道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嵬名察哥也動容道︰“高大人所言極是。”

    乾順道︰“聞漢廷以楊應麒留守,南有曹廣弼,北有楊開遠,西有劉、種,東有歐陽,恐怕我兩家聯手,仍然滅不得他。”

    高慶裔道︰“我們兩家聯手,或許還滅不了他。但他漢家混一兩河秦晉不過一年,根基未牢,若大金雲中、河南兩路,加上大宋一起動手,滅他何難!”

    乾順驚喜道︰“六王子與趙氏,也決定出兵了麼?”

    高慶裔道︰“若非南方兩家已有響應,我主焉敢動手?此事我主已與六王子、趙構議定︰滅了漢部,陝西、秦鳳便歸西夏;河東、燕京歸我家;河北東西路歸六王子;山東以及漢廷海外地方均歸趙構。天下大勢已然明朗︰聯手出擊則四家皆存,躊躇不前則四家必亡。請大夏皇帝速作決斷!”

    嵬名仁忠問︰“趙氏與六王子答應出兵,可有證據?”

    這時西北與東南消息隔絕,高慶裔所說的聯盟實際上並未達成,這時被嵬名仁忠一問,心想此人果然老辣,但他面上卻不動聲色,說道︰“南北使者往來,需經宋境,故而都是密談,文書卻無法得通。”見西夏君臣微露不信之意,高聲道︰“四家唇齒關系,已然昭如日月,何須懷疑!”

    乾順道︰“請貴使到驛舍休息,來日在議。”便吩咐禮部官員好生款待。

    高慶裔也看得出夏主君臣已然心動,只是懼怕漢廷兵威,一時還下不定決心。他待要再說,嵬名仁禮已經來請,自忖要光靠三寸不爛之舌說得夏人立刻答應起兵也難,便起身告辭去了。

    下一章《南宋的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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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三零六章 南宋的君臣(上)
    高慶裔出去後,乾順便問仁忠與察哥的意思。

    嵬名察哥道︰“他所言不錯,漢家不亡,西夏難存。”

    嵬名仁忠道︰“若能四家一起發兵,漢廷便危若覆卵。但照現在的情形看,顯然南方兩家並未答應起兵。所謂四家聯盟雲雲,多半是這個高慶裔在吹噓!”

    嵬名察哥道︰“其言語自然有不實之處,但其論時勢,則至為允當!”

    西夏君臣的意見本在戰守之間猶疑,高慶裔這番來到,不但乾順已傾向于出兵,就是仁忠也蠢蠢欲動,說道︰“他論的倒也有理,只是若不得個實訊,不可妄動。”便建議︰先派遣使臣前往塘沽,以窺視漢廷虛實;同時盡量與同在塘沽的宋室使臣取得聯系;而軍方則厲兵秣馬,隨時準備行動。

    乾順當下派遣使者前往塘沽,要求漢廷割讓半年來劉所恢復的舊宋故土,又命晉王耶律察哥掌兵天德、雲內,與宗翰保持聯系,一旦乾順決定攻擊,耶律察哥接到命令後就可以馬上進軍。

    西北這邊緊鑼密鼓,河南、江東也沒閑著。宗翰派出的幾個偽裝成商人的使者,真有一個僥幸到達了開封,經引薦見到了宗弼,陳述宗翰聯軍之意。這時四家割據勢力當中,以宗翰受到的壓力最大,年初折彥沖奪取居庸關之時,雲中之存滅實在兩可之間,所以宗翰這次派遣使者來見宗弼,姿態便放得很低,甚至表示雲中稱帝乃是安穩人心的無奈之舉,又答應事成之後,兩家仍然合並,宗翰願奉二房宗子為帝。宗弼大喜,當場就答應了舉兵呼應,表示事成之後將封宗翰為王,世襲罔替。宗弼向北派遣的使者卻沒宗翰的使者幸運,未能到達雲中,其中一個使者甚至中途叛變向漢廷報信。但宗弼派往建康的使者卻得以順利進入南宋境內。

    金軍南路此時已南侵到鄧州、唐州,南宋自襄陽以至于淮西皆不安穩。荊北守將拿住宗弼的使者後就想將之逐出境外,經參謀規勸,才將金使囚禁在密封的車船之內,不許他窺看沿途道路,沿江送到建康。因為南宋與宗弼政權並未訂立正式的外交關系,所以邊疆守將往往以“奸細”的待遇來處理這些使臣。

    金國這個使臣到達建康時已是一六八三年年底,折彥沖北征之事,建康朝廷也早已知道了。趙構听說岳飛送來了一個金國使者,趕緊派人去接待探詢,不久派去的大臣回來稟告說︰“那金國的使者,卻是上次來過建康的許霖,他說此次來是要來割讓鄧州、唐州的,只是不見陛下,不肯詳說。”

    趙構便召大臣商議,尚書右僕射趙鼎道︰“女真貪得無厭,如今虎口吐肉,必有所圖。聞折彥沖北征大漠,金使此來,必為聯我侵漢。若陛下願與折氏修長遠之好,不宜召見。”

    參知政事劉豫道︰“金使遠來,不見即遣,萬一確有大事,豈不誤了?”

    趙構又問尚書左僕射,秦檜道︰“當見。且听其言。至于如何決斷,在于陛下。”

    趙構聞言,便決定召見,劉豫道︰“折氏正與宗弼爭斗于黃河魯西,金人又是我趙氏仇寇,若是公開廷見,恐惹北朝話柄,且招士林腐儒妄議,不如且召使者偏殿密見。”

    趙構听從了兩個大臣的勸告,密召許霖,問明白許霖的來意,然後又召諸大臣道︰“許霖此來,果如趙卿家所料,竟是邀我興師北上。據其所言,西夏、雲中都已決定起兵,共滅折氏。眾卿家以為如何?”

    趙鼎道︰“臣誠惶誠恐,敢問陛下,今日宗翰、宗弼二酋聯手,其勢比當初燕京未破時金軍東西路聯手如何?”

    趙構道︰“遠遠不如。”

    趙鼎又道︰“乾順以西夏一隅,比當日金主吳乞買之在東北,其勢又如何?”

    趙構道︰“恐有所不如。”

    趙鼎又道︰“漢廷打通東海、秦晉,其勢比當初真定大敗時又如何?”

    趙構道︰“遠遠過之。”

    趙鼎又道︰“韓世忠練兵東南,雖已經年,然比之漢家水師,陛下以為如何?”

    趙構嘆道︰“韓將軍國家梁柱,世之良將,然我大宋水師比之漢家水師,恐怕仍是有所不及。”

    趙鼎又道︰“如今漢廷之勢,倍于當年。而宗弼、宗翰聯手,又不及當年之勢,便加上西夏,何足以覆滅漢廷?何況宗弼與雲中、西夏千里隔絕,又無信物,其言四家起兵,並非實信。萬一東南起兵,西北不應,或者彼此音訊參差為漢軍各個擊破,屆時又當如何?且臣聞折楊在兩河、山東、陝西多行仁義之事,不惜存雲中肘腋之患,而先頒河北賑濟之糧,百姓感恩,如慕父母,今日若聯金、夏傾漢,何異于聯蠻夷而攻華夏,從暴虐以侵仁義,則我大宋乃由華夏仁義而墮落于蠻夷暴虐矣!論勢,不可成,論德,不可為,請陛下思之。”

    劉豫卻道︰“不然,今日宗弼、宗翰之敢起兵,正在于折彥沖已出漠北。且臣聞說,折彥沖所以興師北上,實因其先行之北征大軍潰于漠北。若此事確然,便是千載難逢之良機。”

    兵部尚書杜充道︰“漠北兵敗,不過是道听途說,不能確信。就算真是兵敗,折彥沖北上之後,魯南、渭南之兵並不見北調,曹廣弼尚守黃河,劉、曲端等皆良將,便是四家齊動,也未必能舉大事。且兵事一興,漢家水師必然來犯,到時候東南又該如何防範?”韓世忠操練水師雖然已成規模,但南宋君臣吃過一次虧,怕在心里,對于宋軍水師的戰斗力不免沒有自信。

    眾大臣群言紛紛,或說可應,或說不可應,各有各的道理,只有尚書左僕射尚未發言。趙構問起,秦檜道︰“漢宋兄弟之國,就算漢家有難,我大宋也當助之,豈能落井下石?”

    趙構微微皺眉,便令散朝,卻又密召秦檜來見,道︰“秦卿家方才在殿上所論,甚失朕望。”

    秦檜頓首道︰“臣所言論,皆為陛下。”

    “為我?”趙構冷笑道︰“折楊雖為遠禍,然不革除此疾,朕心難安。眼下正是傾覆漢廷之良機,卿家為何執意反對?”

    秦檜道︰“陛下若已下定決心夾攻漢室,何不乾綱獨斷?何必再問群臣?”

    趙構摶眉不語。

    秦檜道︰“若臣所料不差,陛下心中,實有三難。”

    趙構便問︰“哪三難。”

    秦檜豎起一個手指道︰“其一,漠北勝敗尚未可知。”再舉起一個手指道︰“西夏、雲中,未必響應。”最後舉起第三個手指道︰“便是響應,萬一四家一齊出手也滅不了漢室,反是予漢室口實,引兵南侵。”

    趙構嘆了一口氣道︰“確實有此三難,只是……只是……”

    他還沒說出只是什麼,秦檜已道︰“只是萬一蕭鐵奴在漠北確實大敗,萬一雲中、西夏確實將起兵響應,萬一漢室外強中干並無抵擋四家聯手之軍力,則陛下豈非坐失良機?”

    趙構又深深嘆了一口氣道︰“不錯。朕最為難的,便在于此。”

    秦檜道︰“所以臣之愚見,上上之策,莫若不攻而攻,我不費一兵一卒,而使漢家四顧不暇,解陛下三難,而無萬一之禍!”

    趙構大喜,忙問何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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