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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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2008-4-25 10:51: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0 223993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03
開國軍政 第三二一章 當世活佛(下)
    這是一次沒有預警的戰斗,也是一次意料之中的戰斗。

    說沒有預警,是因為這段時間來漠北諸族一直采取回避的狀態,雖然有一些零星的騷擾,但大股部隊的主動進攻則未曾有過。所以直到巴都、癸由的部隊掩到偵騎視線之內,漢軍的後軍才發現自己遇到了大危機。

    不過,這場戰斗其實也在預料之中。從踏出長城舊址開始,將官們就給所有將士貫徹這樣一種信念︰在漠北,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有可能會遇到敵人!別以為敵人在你的身前,他隨時有可能出現在你的背後!所以郎將耶律沙哥所部雖然處于後軍,但當他發現西方有規模極大的敵蹤時驚訝並沒有持續很久。

    “難道是雲中也出兵來抄我們的後路?”耶律沙哥心想。比起一直回避漢軍主力的漠北諸部,這里離雲中奉聖州的距離更近一些。西南方向雲中的威脅,也是漢軍所要考慮的變數之一,不過這種情況很快就被否認了,大冬天里一場雪地上的沖擊很快證實了來者不是雲中的兵將,而是漠北的胡族!

    耶律沙哥面前只有不到千人,不過這兩千多人正是後軍為數不多的幾支半胡人軍隊之一,其中北地漢人佔據了一半,契丹佔三分之一,剩下的是奚人,野戰的爆發力和對惡劣環境的忍耐力都頗強,所以遇到突然襲擊後耶律沙哥就做出反擊的決定。

    “殺!”

    這是漠北軍的口號,領頭沖上來的是巴都,而漢軍則在等待著,等待著胡人進入射程。

    “還有十步……五步……進來了!動手!”

    前面一排騎兵忽然讓出了若干空隙後便的弓弩手現身,漫天箭雨如雨滴般打了過來,只第一輪射擊便有接近兩百個胡人落馬,然後是第二輪、第三輪!三輪箭雨之後,胡馬沖擊的力度和胡人的勇氣都明顯有所減弱。

    “上馬!”

    弓弩手後退,上馬,變成了騎兵,在他們後退的同時,前排待發的騎兵已經沖了出去,雙方接鋒。漠北胡騎的後部向左右散開,意圖包抄,耶律沙哥的弩手卻已全部上馬,整支騎兵隊伍向前一沖,將巴都的人馬沖作兩半。巴都在混戰中不斷吼叫,要部眾集結听命,但漠北胡騎的組織性明顯不如漢軍,耶律沙哥的人馬數量比他少,但在組織和兵器上卻佔了上風,一場廝殺下來,漠北胡騎越來越亂,眼見就要告捷,耶律沙哥的副官忽然叫道︰“將軍,西北又有動靜!”

    耶律沙哥舉目望去,果然西北處又有一支人馬沖來,從方向和飛起的雪花判斷不是漢軍人馬,不敢戀戰,帶了人馬向正北偏西的方向沖去。這一仗巴都損失了四百多人,耶律沙哥只損失了不到三十人,算是漢軍小勝。不過耶律沙哥發現這兩部人馬會合後沒有趕來追殺自己,而是繼續向東南抄掠,心中吃驚︰“難道他們要斷我們的糧道?”一邊派人去向中軍傳警,一邊繞過巴都、癸由,朝東南方向飛速進軍,向漢軍在二百里內最重要的一個據點孤懸崖奔去。

    東南方向第一個遭到巴都攻擊的漢軍臨時據點是一支五百人的後軍部隊,兵將都是南人,在這等酷寒的天氣中,凡是暴露在空氣里的臉、手都長滿了凍瘡,五百人里有兩百人連拿兵器都覺得困難,巴都襲來之際全無抵抗的余力,數百人馬被吃得干干淨淨,半數陣亡半數被俘。

    巴都和癸由從俘虜口中拷問得知漢軍在二百里內最重要的糧食屯據點在孤懸崖,經過一番商議,便以一千人為一隊,一路肆虐,撲了過來。

    孤懸崖是一處頗為險要的所在,靠著一座高約百尺的無名石山,西北一處懸崖壁立,因此被漢軍命名為孤懸崖。漢軍靠崖安營,借山勢擋住北風,營寨主要有兩個出口,西邊是主出口,地勢較緩,東北是營寨後門,是一處易守難攻的坡地。此處是漢軍最西線的商道中轉站之一,是漢軍方圓二百里各支軍隊的後勤補給點,有大量的糧食、兵器甚至火器,耶律沙哥搶在巴都、癸由之前一日到達股懸崖時,股懸崖是由後軍郎將周正守衛,主要是帶馬步軍兩千人,但耶律沙哥卻發現大部分將士在寒風中瑟縮萎頓,驟然迎敵也不知能否一戰。

    耶律沙哥和周正商量後決定由耶律沙哥率眾守西寨門,周正守東寨門。暫停運糧隊伍向北進發,同時警告南方的商人、押糧隊伍不要前來。漢軍才將股懸崖周圍的收拾干淨,漠北胡騎就到了。

    巴都和癸由顯然又得到了人馬增援,約十三個一千人上下的隊伍從西北方向抄掠而來。

    “不能讓他們圍住!”耶律沙哥認為。于是在漠北胡騎抵達寨門之前就引了一千五百名戰士沖了出去,後面守護寨門的步軍也迅速調動起來,準備好弓箭火器,同時吶喊為耶律沙哥助威。

    可惜,耶律沙哥這次出去沒有再次創造他上次的戰績,巴都認出了這支曾以不足三千人就讓他差點完敗的部隊,要雪上次落敗之恥,不顧一切領了他本族最強悍的百名勇士直接上前來和耶律沙哥肉搏,癸由則在後方指揮幾支輕騎部隊威脅耶律沙哥的側翼。

    “嗆”寒風中兵器踫觸了,箭矢沒用了!巴都像一只受過傷的豹子一般撕咬著耶律沙哥,雙方的行伍在接觸後都顯得有些混亂,巴都無所謂,他本來就不是靠組織力取勝,但耶律沙哥卻擔憂起來,對方的兵力是他的幾倍,如果讓他們截斷了後路,這支兵馬可能就回不去了。他清楚孤懸崖內部的情況,那些南籍步軍雖然有強弩和火器,但由于現在連行動都顯得很遲緩,沒有他所率領的這支有機動作戰力的部隊不行!

    耶律沙哥的猶豫讓他所率領的部隊顯得沒有上次作戰時那樣干脆利落,對于體力不佔上風而數量屈居絕對劣勢的一方來說,這是致命的!

    “不行了!撤!”耶律沙哥下命,這時癸指揮過來包抄的輕騎部隊還沒有合圍,他還有機會,不過還是有將近五百人的隊伍沒來得及抽腳。一千五百人出去,一千人回來,耶律沙哥這次出寨迎擊的企圖失敗了。寨子外的漢軍退到營寨附近,再次調轉馬頭,結成一道寨門外部的防御牆。營寨的防御措施雖然堅韌,但畢竟是臨時立起來的工事,絕不能和城池相比,沒法直接用來抵御漠北胡騎的馬蹄。

    由于倉促調頭,陣型在那片刻間就出現了破綻,躡尾而來的胡騎就要趁機沖進來,幸好這時有兩百個突火槍手冒險奔出寨門,五十桿長竹竿火槍在耶律沙哥部站穩陣腳之前伸到了陣型的最前方。

    “發!”

    將官的命令下,四十五桿長竹竿火槍在士兵操作下一起噴火卻有三支因為天氣原因沒法點燃,還有兩支因為士兵操作失誤而爆裂。

    不過,四十五條忽然竄出的火龍還是讓沖在最前面的漠北軍馬匹受驚,馬匹一旦失控,就是最勇敢的戰士也會亂了分寸,巴都的坐騎剛好撞到長竹竿火槍噴出來的火龍上,被燒壞了耳朵,一聲悲嘶亂蹄驚走,將巴都也摔在地上。

    這四十五桿長竹竿火槍有一半用過一次後就廢了,士兵們隨手將之丟在地上,後面又擁上八十只突火槍在外形上看,那只是八十支巨竹,不過在將官一聲令下以後,便听幾十聲爆炸同時響起,成功發射的六十多顆子窠(類似子彈)以比弓弩更強勁的穿透力射了出去,有十幾個漠北戰士應聲落馬,數十匹胡馬在子窠的飛射中受到了驚嚇。

    這兩輪長竹竿火槍和突火槍的輪流施為給耶律沙哥部爭取了一點時間,一千軍馬背靠寨門,穩住了陣腳,一半豎起了盾,兩百五十人舉起了刀,兩百五十人張開了弩。

    “準備點火”

    寨內的將官高叫著。

    “放!”

    投石車將幾十個火團越過寨門外耶律沙哥所部的頭頂,朝漠北胡騎砸去,不知有多少人落馬慘呼,不知有多少人身受火劫,在混亂中,幾十個被砸中的胡人在地上亂滾。

    癸由見前門難取,就引兵襲擊後門。後門卻是一個緩坡,馬匹朝上奔走,速度和沖擊力都有所下降。周正手下的兵馬在這等天氣下,戰斗力遠遠不如耶律沙哥部。不過,南籍士兵善于防守的特性還是很快展現出來。

    “準備火球!”

    火球是以火藥為燃燒源的火攻武器,使用時先用燒紅了的烙錐將火球殼烙透,然後借助小型拋石機或者弓弩射出去,落入敵軍後踫到硬物便會爆炸燃燒。火球一開始是以紙為皮,後來慢慢改良,發展成了以鐵為皮的鐵火球。

    當癸由派遣的兵馬沖到射程範圍內時,便隱隱听見寨內一聲“放”字傳令,數以十計的鐵火球射了出來,跑在最前面的人馬中者立斃。火球之後又繼之以弓弩飛石,居高臨下飛射下來,三十步內不留活口。

    癸由看得頗為心驚,心想漢軍的戰力果然不可小覷,忙傳令稍稍後退,布置兵馬,將四周出路堵住,以大部分兵力將漢軍的這個據點困死,同時派遣兩千騎兵繼續向東、向南抄掠,又派人去促請阿剌都馬黑來會師。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03
開國軍政 第三二二章 刀馬佛經(上)

    孤懸崖發生戰斗之時,折彥沖的本部大軍就在正北二百里外接待瑣南扎普。

    原來這次任得敬打听到瑣南扎普的下落,派出兵馬將他請來,瑣南扎普欣然而至,但草原上的漠北部族對漢軍十分警惕,心里存著敵意,加上以訛傳訛,傳到阿剌都馬黑等人那里竟誤會瑣南扎普是被漢人捉了去。

    瑣南扎普到達漢軍中軍主營後,折彥沖十分禮敬,讓出自己的營帳給他住。這位名揚草原的活佛相貌古拙,甚有出世之姿,不過言語卻不多,反倒是他的弟子列思八達能說會道,大部分時候都是由他代師作答,只有折彥沖問起佛經的問題時,瑣南扎普才展現出高僧的風采。

    這日警訊傳來時瑣南扎普師徒也正在帳中,听說阻卜部首領阿剌都馬黑引兵抄掠漢軍後路,在場諸將與瑣南扎普師徒都吃驚不小。折彥沖大怒道︰“這個阿剌都馬黑好不識抬舉!之前鐵奴已幾番派遣使者致我之意,要冊封他為我大漢北藩,他不回話也就罷了,居然要斷我糧道!真要和我大漢勢不兩立麼!”

    諸將紛紛請戰,列思八達在旁還沒退下,便上前道︰“陛下!那阿剌都馬黑和阻卜部曾得我師父解救,免卻了一場災難。之前他有意和大漢為難時,曾得我師父指點,收斂鋒芒甚久,又拒絕了與耶律鐵哥合作。這次忽然來犯,不知軍中偵騎可探得他來犯的意圖未?”

    折彥沖便問來報訊的將官,那將官道︰“據聞是因為我們捉了他們的什麼活佛,所以他們興兵來犯,要我們歸還他們的活佛,否則就要斷我們後路,讓我們……讓我們困于漠北。”原來阿剌都馬黑的本話是要漢軍匹馬不得回歸長城,但就算是軍機,這等話也不好出口。

    諸將聞言,都朝瑣南扎普師徒看來,列思八達聞言忙道︰“這是什麼話!陛下分明是執禮相邀,怎麼會傳出這等謠言!”又向折彥沖行禮道︰“陛下,此間定有什麼誤會,還請陛下許我往阿剌都馬黑軍中一走。他素來信仰家師,只要我將事情分說清楚,便能了結一場兵戎。”

    蒲魯虎哼道︰“他在前方已經和我們接鋒,仗也打了,人也死了,難道就這麼算了?”

    列思八達忙道︰“這場仗多半只是誤會,再打下去,漢軍雖然必能獲勝,但多所殺傷,有違佛祖慈悲之念、上天好生之德。不如等我去招了他來,不但免去一場兵禍,還可為陛下取一支奇兵。”

    折彥沖轉怒為喜道︰“若你能為我招他們來歸附,我除了免去他冒犯之罪外,還封你師父為漠北金帳活佛,受漠北百萬牧民朝拜頂禮。”

    列思八達聞言,眼中忍不住現出喜色,臉上卻還是一片平靜,說道︰“身外名利,非我師徒所求。”

    折彥沖道︰“這不是名利,我是希望上師的慈悲之道能夠傳遍整個大漠,使千年暴戾、萬載廝殺泯于一旦,長城內外,永世太平。”

    瑣南扎普和列思八達一听這話,一起口宣佛號,列思八達道︰“陛下有此一語,便可證是真佛轉世!”

    折彥沖當下折彥沖命蒲魯虎引兵兩萬人,護送列思八達去招撫阿剌都馬黑。同時傳令前鋒蒙兀爾暫停前進,以備後路有虞。

    列思八達出去後,任得敬上前道︰“陛下,難道事情就這麼結了?”

    折彥沖道︰“有何不妥?”

    “不妥,不妥!”任得敬道︰“听說我們的後軍部隊和阻卜部等對仗時頗落下風,雖然以佛事招攬漠北諸族是大略所在,但既然雙方起隙,便不能如此了結。我們得在佔上風的情況下招撫他們,那樣他們才會既敬且畏。若是我們還沒在戰場上扳回優勢,就算列思八達能說動那阿剌都馬黑,這個酋長恐怕也不會心服,以為我們是向他求和。”

    折彥沖點頭道︰“不錯,依你看如何?”

    任得敬道︰“那邊列思八達仍去招撫,這邊我們另派一支大軍,先狠狠殺他一陣再說。”

    折彥沖沉吟道︰“有把握麼?”

    任得敬道︰“漠北人難纏的地方是倏來倏去,我們要打時找他們不著。正面沖突,以他們散沙一般的人馬、獸骨木棍做的兵器,不是我們的對手何況我們的兵力也比他們多。現在既找上門來,暴露蹤跡,那是舍長就短。我們選精兵突殺,必能重創其中一部。只要打一仗狠的讓他們害怕,立了威風,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折彥沖道︰“好!”當下升任得敬為下將軍,以他帶來的夏邊三千鐵騎為核心部隊,增益以輕騎六千人,南方諸軍與阻卜諸部接刃者都听他節制,相當于是讓他負責對付阿剌都馬黑的方面戰場。

    任得敬領了兵馬,第二日整頓完畢便南下,他行軍好快,既知有漠北軍馬圍攻孤懸崖,他怕這部人馬打不下孤懸崖就跑掉了,便不管人馬疲倦,盡力催行。因走得太快,只五十里便掉了一千兵馬,再走五十里又掉一千兵馬。走了百里後任得敬傳令道︰“今日黃昏之前,一定要抵達孤懸崖!此刻我們有七千人,戰馬一萬三千,馬可以換,人不能掉隊!誰掉了隊,當場以貽誤軍機之罪斬殺!”派了三百刀斧手落後監督,便身先士卒領兵朝孤懸崖奔來。刀斧在後,七千將士無不奮勇,黃昏之前果然到達孤懸崖,無一掉隊。這時巴都、癸由所部因這一天攻打無功,正要收兵。副將便勸任得敬歇馬休息,先進孤懸崖營寨再說。

    任得敬望了望孤懸崖下漢軍營寨,見寨門寨牆處處狼藉,可見正要結束的這場仗打得十分激烈,哼了一聲道︰“我們走路走得累,他們打仗打得更累!若等我們進了營寨休息過來,我們恢復了,他們也恢復了。見我們勢大他們一定馬上退走!這樣一來又回到了他們躲藏我們追蹤的老路了!草原的路他們熟,給他們躲起來,這仗便一百年也打不完!”

    任得敬其實還有個理由沒說出來,那就是他實際上是在和列思八達搶時間,無論如何要趕在列思八達說服阿剌都馬黑之前打贏一仗,就算再冒險也要贏!就算萬骨成枯也要贏!當下舉刀號令兵將道︰“看見前方的尸體沒!那是我們漢軍兵將的尸體!我們來到這里,難道就是為了來給他們收尸哀悼麼?是好漢子的跟我走!男兒建功立業,在此一舉!”率領七千人朝漠北胡騎的隊伍沖去。

    這時胡漢雙方都已經十分疲累,但漢軍初來,士氣在任得敬激勵下百倍高漲。寨內耶律沙哥望見,引兵出寨,內外夾攻,巴都、癸由陣勢大亂,人馬互相踩踏,死傷無數。癸由戰死,巴都引殘兵敗將向西北遁去。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04
開國軍政 第三二二章 刀馬佛經(下)
    雖然前方巴都、癸由等都報進軍順利,但阿剌都馬黑卻還是心懷不安,這些年漢軍的威名畢竟是靠一場又一場的狠仗建立起來的,阿剌都馬黑論勢力不能敵漢軍一偏師、一上將,此刻向折彥沖叫板靠的本是佔據了主場地利之便,但雙方的實力實在差得太遠,對漢軍主力只躲得起,卻攻不得。只是瑣南扎普在漢軍手中,無論如何不能不救。

    這日巴都、癸由再次報捷,聲稱又焚毀了漢軍一個據點,孤懸崖的攻克也在旦夕之間,阿剌都馬黑便想要不要暫停攻擊,憑著已有的勝利和漢軍交涉,忽然傳警的號角一陣又一陣地傳來,阿剌都馬黑听那號角傳得急促,趕緊披甲出帳,詢問軍情。

    一匹傷馬奔近,馬上的騎士翻身下來稟告道︰“有一支大軍正朝這邊迅速移動!看旗幟是漢軍的中軍,人數難以估計,但至少有一兩萬人。”

    阿剌都馬黑驚道︰“漢軍的中軍?他們怎麼知道我在這里?怎麼會來得這麼快?”

    這段時間里阿剌都馬黑聚集了四五萬人,但四五萬人並非時時刻刻一起行動,巴都和癸由的前鋒帶走了一萬多人,左右兩翼又各有萬人,五六千騎散布各處,此刻阿剌都馬黑身邊只有一萬多人。漢軍的戰斗力極強,這一點漠北諸族早有共識,阿剌都馬黑自忖以數量上的劣勢兵力絕難抵擋猝然掩到的漢軍大軍,趕緊去通知左右兩翼前來援救,同時勒兵向一處高地退去,重新安營。

    不久派往兩翼的使者回來,卻都推說一時沒法前來會合,阿剌都馬黑怒道︰“拔赫圖和薩扎這兩個臨陣縮腳、貪生怕死的孬種!什麼沒法來會合,分明是見漢軍勢大都怕了!”可罵歸罵,他也實在沒什麼辦法。這次的軍事行動,整個聯盟的結構十分松散,甚至阻卜部內部阿剌都馬黑也未嘗完成高度統一,族長們不支持他,他除了事後算賬之外沒別的辦法但他還能在這場厄運中活下來麼?阿剌都馬黑連這一點都有些擔心了。

    “難道我真不該來?”雖然他很感激活佛,可感激歸感激,自己的小命畢竟才是最重要的。不過現在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面對漢軍不戰而退,那他阿剌都馬黑的一世聲名就全完了,回去後別說號令臨近諸部,就是在阻卜部內部的地位也會動搖。

    “只好打一仗了!”

    第二日漢軍便逼近阿剌都馬黑的駐地,對于漢軍的行動阿剌都馬黑充滿了疑慮︰“他們為什麼能這麼快找到我?”

    要知道阿剌都馬黑處于拔赫圖、薩扎、和前鋒巴都、癸由之間,按照漢軍的位置推斷,蒲魯虎應該先遇到拔赫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偏不倚地直奔阿剌都馬黑軍,這個問題,阿剌都馬黑在見到列思八達之前打破頭也想不懂。

    其實不但阿剌都馬黑有疑慮,連蒲魯虎對這件事情也覺得奇怪,原來這次蒲魯虎進軍,列思八達主動請纓要作向導,由于瑣南扎普還在折彥沖身邊,所以蒲魯虎也不怕他使詐,听從了他的指點,果然很快就找到了阿剌都馬黑。蒲魯虎雖然不如乃地安塔海聰明,但畢竟是經歷不過不少風浪的人,至此不禁對列思八達的能耐大感懷疑︰“他一個出家人,精通經典、醫術也就算了,怎麼對軍事上的事情也如此精通?”

    不過從效果來看,列思八達的建議又確實都對漢軍十分有利,尤其是他的分析,如“拔赫圖、薩扎必然不敢來救”等一一言中後,蒲魯虎便對這個番僧倍加信服。不久兩軍相望列陣安營,列思八達自請為使,要前往阿剌都馬黑營中勸降,臨走道︰“將軍但請放心,只要我定能勸得阿剌都馬黑來歸降。待阿剌都火城家手打首馬黑一歸附,拔赫圖、薩扎可不戰而定。但前方巴都、癸由卻頗為可慮,他們若收到消息,也許會掉頭襲擊將軍後方,所以東南方向將軍得小心在意。”

    蒲魯虎答應了,便派了一隊騎兵護送列思八達前去。阻卜部營內,阿剌都馬黑听說漢軍上將蒲魯虎派了使者前來,便命開營門接入,等那使者進了帳,阿剌都馬黑一見大驚道︰“這……這不是列思八達上師嗎?上師,你怎麼成了漢人的使者?”

    列思八達嘆道︰“大王,我不是漢人的使者,我是家師的使者。這次來,是要救大王你出困境啊。”

    阿剌都馬黑道︰“這……這是何說?”

    列思八達正要勸說,忽然門外闖進一人來,叫道︰“大王,不好了!我們的前鋒被漢軍打得大敗!癸由大王戰死,其它人要麼投降,要麼逃散,巴都大人領了幾百人逃到附近,見到漢人的大軍不敢接近,如今躲在南邊那個小谷里,派使者來求大王趕緊去接應。”

    阿剌都馬黑駭然道︰“癸由死了?巴都也……完了,完了……”轉頭看了列思八達一眼,屏退眾人,撲的跪下道︰“上師,這回你可得救我一救啊!”

    列思八達听說巴都、癸由被殺敗,也頗為吃驚,漢軍進軍順利了,對于他來說功勞便小了兩分,但眼前的事情也順利了兩分,他腦筋轉得極快,只一沉吟,便扶起阿剌都馬黑道︰“大王,之前家師不是勸你回避漢軍的麼?為什麼大王還要率軍襲擊大漢皇帝的糧道?這次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和漢軍作對,你得和我說清楚。”

    阿剌都馬黑奇道︰“我這是為了救出活佛啊!”

    列思八達奇道︰“救出家師?家師沒事啊,為何要大王來救?”

    阿剌都馬黑訝異道︰“活佛不是被漢人捉了去麼?來這里的部族,都是受過活佛恩惠教誨的,若不是听說活佛被漢人捉去,我們哪里敢來冒犯漢人的皇帝?”

    列思八達一听,頓足道︰“錯了錯了!這是哪里傳來的謠言?大漢的皇帝不是將家師捉了去,而是將家師請了去!我正奇怪呢,大王你怎麼忽然會來襲擊漢人的糧道,原來……原來一切都是誤會!”

    “誤會?”

    “是。”列思八達道︰“大漢的皇帝陛下,這次是將家師請到營中,向家師請教佛經。皇帝陛下是很有慧根悟性的人,深了佛理,和家師深談之後,甚有所得,有意要幫家師在大漠傳播我佛正道誰知就听到大王你襲擊漢軍糧道的消息!大漢皇帝派了大軍來要責問大王是何動機,家師怕中間有什麼誤會,就命我隨軍前來,希望能化解這場兵戎。”

    阿剌都馬黑听了大拍腦袋叫道︰“哎喲哎喲!這……這是天大的誤會啊!可如今這事可怎麼結啊!上師,你得幫我想個主意!”

    列思八達問︰“大王,你可有把握打贏大漢皇帝麼?”

    阿剌都馬黑心想拔赫圖和薩扎都不來救援,前方巴都、癸由又已經被殺敗,光憑自己,遇到折彥沖的大軍就只有逃跑的份,不過口中卻說︰“我自知不敵,但活佛在大漢皇帝手里,也不能不來。現在既知道是誤會,自然不想再和他們打。只是前面已經打了一仗,雙方都死了不少人,恐怕大漢皇帝不肯善罷甘休。”

    列思八達道︰“大王這次來,為的是家師,此事家師雖然沒說什麼,但我料以家師神通,多半早已算到。所以我來之前,家師就對大漢皇帝保證說此事一定是誤會。”

    阿剌都馬黑喜道︰“活佛未卜先知,真是天神下降!”

    列思八達又道︰“听了家師的話以後,大漢皇帝也已經應允︰只要真是誤會,就不怪罪于大王。而且許諾封大王為北部屏藩。”

    阿剌都馬黑听到這里心已經放下一半,但仍然問道︰“可是活佛不是指點我說,我的大福祉大富貴不在漢人這里麼?”

    列思八達微笑道︰“家師什麼時候說的?”

    阿剌都馬黑道︰“蕭……蕭字旗北上時,他派來使者後我去請教活佛,活佛托上師來告訴我的說來這可是上師親口所言!難道上師忘了?”

    “沒忘,沒忘。”列思八達道︰“不過家師的意思,大王有些誤會了。家師的意思是,大王的福祉,不在那位蕭大帥處,並沒有說大王的福祉不是在大漢處。”

    阿剌都馬黑听了這話,若有所悟,卻還不是很明白,列思八達道︰“大王,如今的局勢雖然驚險,但大王因此得以直接向大漢皇帝效忠,不比向蕭大帥效忠更好麼?”

    阿剌都馬黑恍然大悟,又是歡喜,又是欽佩道︰“活佛天眼神通,原來當初就已經預見會有今日的局勢!阿剌都馬黑明白了!原來這數年來的一切,都在活佛算中!請上師上稟活佛與皇帝陛下,我願意作活佛的在俗弟子,同時願意向大漢皇帝效忠!”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04
開國軍政 第三二三章修羅之戰(上)

    華元一六八四年正月,風猶寒,折彥沖在大漠邊緣接受了阿剌都馬黑、拔赫圖、薩扎、巴都等十二個漠北首領的效忠,旋即以阿剌都馬黑為北征左先鋒,兵發斡難河,蒙兀爾為北征右先鋒,兵發可敦城。漢軍在漠北的聲威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敵烈諸部首先聞風請降,可敦城東南角的圍堵不戰而解。

    這時離蕭鐵奴被困已經半年有余,耶律鐵哥和穆沁已經三次兵臨城下,三次都被蕭鐵奴擊退。合不勒駐兵可敦城東北方向,但幾個月來卻不與耶律鐵哥合兵進攻。蕭駿對蒙古人的動態很不理解,蕭鐵奴冷笑道︰“有什麼難懂的?合不勒看不起穆沁,認為和穆沁聯手是一種恥辱,就是這麼簡單!”

    蕭駿道︰“這……會不會太愚蠢了?”

    蕭鐵奴冷哼了一聲道︰“是愚蠢!不過也很可貴。”

    入冬以後,蕭鐵奴在可敦城的補給越發困難,眼見糧草將盡,蕭鐵奴就要放棄可敦城逃命,忽然南方的商人傳來消息︰連敵烈部也願意和他們交換糧食了。蕭鐵奴聞訊大喜,蕭駿道︰“是不是燕京方面有好消息了?”

    蕭鐵奴道︰“多半如此!多則半月,遲則十天,東南必有好消息傳來。”

    果然十天之後,托普嘉的前鋒一千人便抵達可敦城,他的這支人馬雖然早就受召前來會師,但一直被敵烈諸部所牽制不能接近,直到最近敵烈部轉變態度,托普嘉才能順利抵達可敦城。又過三日,南方又出現了托普嘉的人馬,耶律鐵哥派人伏擊,而蕭鐵奴也同時派蕭駿出城接應,雙方在可敦城外十五里處一場激戰,損折各半。這部人馬進城時共有三千五百人,不過更重要的是這部人馬帶來了不少牛羊,雖然相對于城內數萬大軍來說這幾百頭牛羊實在不算什麼,但對接近糧絕的可敦城軍隊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及時的甘霖!

    蕭鐵奴當晚就下令,屠宰一半的牛羊,大宴全城。這幾個月來可敦城內幾萬人除了最精銳的幾千人外其他人全部處于半飽半饑狀態,一些羸弱的工匠婦女甚至有的餓到瀕死,所以蕭鐵奴這道命令下達以後真是滿城歡騰。

    蕭駿勸道︰“我們這點口糧,若是節省一點,就像我們過去半年那樣,興許還能多挨半個月。現在東南後援未至,一個晚上就屠宰一半的牛羊,太浪費了。”

    蕭鐵奴哼道︰“還等半個月?明天就要決戰!”

    蕭駿奇道︰“明天?為什麼這麼急?等大伯來會師後在出擊,不是更穩妥麼?”

    蕭鐵奴道︰“等大哥來會師?到了那時我們還找得到耶律鐵哥麼?他們早夾著尾巴躲到深山老林去了。”

    第二日大軍便出城,分作五路,每路六千人,席卷而西。蕭鐵奴留蕭駿守城,蕭駿請隨軍出擊,蕭鐵奴道︰“不,你留下。這次出城,就算戰勝,幾萬將士能活下來的也不會超過一半,就連我自己也沒把握能活著回來。拼命的事情,你不適合。”說完就領兵出城。

    漢軍困了半年,昨晚得了一餐飽宴有了力氣,身體有了力量,而心里對戰斗的渴望卻激升到了極點,出城尋找敵蹤,猶如餓狼。

    那邊契丹軍也听說了漢軍大舉北上、阻卜歸附、敵烈請降的消息,耶律鐵哥對穆沁道︰“如今漢軍勢大,若等折彥沖來到可敦城,那我們除了西撤之外就再沒別的辦法了。皇上(耶律大石)在西邊的疆土尚未穩定,如果失去了這一帶,我們想東山再起就難了!甚至連回鶻等屬國也會動搖。我們必須趁折彥沖還沒到攻克可敦城,這樣我們還可以據城而守,攻守之勢一易,局勢就還有翻轉的機會。折彥沖帶來的漢人大軍,在漠北呆不久。一旦他退了兵,三五年內別想再來,那時漠北又是我們的天下!”

    結果契丹軍還沒進攻,蕭鐵奴倒先出城了,耶律鐵哥冷笑道︰“他這是找死!”他估計蕭鐵奴以守了半年多的疲態,出城野戰無論如何不是自己的對手,便下令正面迎擊。

    雙方出于各自的目的,在可敦城城西五十里爆發了正面沖突。

    耶律鐵哥心里想的是戰勝,所以他除了正面迎擊蕭鐵奴外,還派穆沁抄掠蕭鐵奴的後路。耶律鐵哥知道己方的馬力比漢軍來得足,他有把握穆沁能夠先一步插入蕭鐵奴與可敦城之間,到時候如果蕭鐵奴分兵阻截就會陷入兩面作戰,漢軍正面沖擊的力道會有所減弱,如果蕭鐵奴來不及分兵阻截,穆沁就能切斷蕭鐵奴的後路。

    可惜耶律鐵哥錯了,蕭鐵奴這次出城,根本不是為了戰勝,而是為了殺人,甚至他本人也作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漢軍的偵騎很快就發現了穆沁的動態,但蕭鐵奴卻沒有分散兵力去理會,他的命令仍然是︰“前進!前進!找到他們的主力,找到他們的主營,然後燒!然後殺!”

    耶律鐵哥是抱著戰勝的念頭來布局的,而蕭鐵奴不是,他是抱著同歸于盡的心態來廝殺的!

    “殺!殺!殺!”

    耶律鐵哥的既定計劃是迎擊,所以他沒有躲,可是當雙方撞到一塊時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雙方接鋒時,已經貴為大漢朝廷五大元帥之一的蕭鐵奴居然沖在最前面元帥怎麼可以沖在最前面?那是先鋒干的事情啊!可是現在,蕭鐵奴就沖在最前面!跟在他身邊的,是為數一千二百人的敢死隊,當箭射來時,這些人就會撲上來給蕭鐵奴擋箭,當刀砍來時,這些人就會撲上來給蕭鐵奴擋刀這就是他們的防守!而進攻呢?沒有進攻,只有殺人!見人殺人,見馬殺馬!累了就站在尸體便休息一下,餓了直接喝敵人的馬血甚至人血!

    “殺啊!殺啊!”

    當蕭鐵奴割開第一個胡人的喉嚨時,他的眼楮紅了,然後他身邊的是個死士也跟著眼紅了,然後是一百人,一千人!

    那不是一千個人,而是一千頭野獸,一千個瘋子!誰看見過穿著正規軍盔甲的戰士撲到敵人身上後活活把人咬死的麼?他們為什麼不用刀?因為他們已經忘了!誰看見過將士一邊打仗一邊把從敵人臉上咬下來的肉嚼碎吞下?他們如果餓了為什麼不掏出腰間的干糧?因為他們已經忘了!他們的主帥那個蕭瘋子身上有著一種讓將士發狂的特質,讓上千人發狂的特質!

    那一千個敢死隊就像一堆野獸,染血之後就變成了一群瘋獸!他們的爪牙很快就把耶律鐵哥的陣型撕開了一道口子!可是蕭鐵奴並沒有指揮軍隊去攻擊這個陣型的弱點,而只是繼續朝著人最多的地方走,朝著人最多的地方殺,殺,殺!他們在用自己的生命換取敵人的生命,用自己的血換取敵人的血!

    “我們這次不是去打仗的,我們是去殺人的!我們這次要的不是打勝仗,而是要殺人!殺人!”

    蕭鐵奴有著和楊應麒相類的大局觀,但卻有著楊應麒所不具備的狠辣。用生命來換取生命,前面的人死了後面就填上,這對有數千萬人口的大漢來說死幾萬人十幾萬人根本不是大事,而對耶律大石來說卻可能是承受不起的人口打擊!

    不管勝敗,只求殺人!這群瘋獸完全染血之後就變成了一個滾動的血球,滾到哪里就把死亡帶到了哪里!

    這個死亡軍團不斷有人倒下,用奮不顧身的打法,殺人殺得快,自己也死得快,可是這個血球非但沒有縮小,反而越滾越大!不斷有軍士被這種情緒感染,沖進去加入這個團體,這里面不但有漢軍軍士,甚至有耶律鐵哥的部下!好像這個團體已經不靠服飾來辨認彼此了,而只是靠一種殘忍的特性和直覺來分辨彼此。忍受不了的人看見他們的猙獰面目後嚇出了屎尿,嚇出了膽汁,雖然在太陽底下,但這個戰場卻讓人想到了地獄沒錯,這就是地獄,一個屬于瘋子的地獄!要想在這群瘋子散發出來的氣息中活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跟著一起瘋!

    “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漠北的天空上掛著一輪淒冷的白日,白日下有上千個人在狂號,這個大血球就這樣滾過去,所經之處全是尸體與鮮血。兩支軍隊在辰時三刻接刃,沒到午時雙方的陣型就全亂了。

    “嗚”那一千多人狼嚎起來,跟著整個戰場有一半的人跟著嚎叫,跟著發狂,此起彼伏的狂叫在釋放著他們的野性,在釋放著他們殺戮的欲望。到了午時二刻,整個戰場的士兵就完全脫離了將領的控制,變成一場大混戰。耶律鐵哥之前的計劃和布置全部成了廢物。幾萬人幾乎都在各自為戰,一開始是考驗勇氣,所有沒有勇氣的人都在第一輪廝殺中就成了尸體,在這一輪廝殺中耶律鐵哥的部下死了兩成,蕭鐵奴的部下死了一成。到了午時,陣型已亂,而戰斗也已經持續了將近兩個時辰,大多數人開始疲倦,早上出發時吃的食物也已經消化得差不多,這時候考驗的就是體力!那個一千多人的敢死隊竟然直接在戰場上割下尸體包括人的尸體和馬的尸體活生生塞進肚子里充饑,一邊吃一邊戰斗。看到他們血淋淋的嘴和血淋淋的牙,大部分契丹軍就算不嚇軟了手腳也會反胃。

    恐怖的殺戮籠罩了整個戰場。耶律鐵哥已經明白自己錯了,他不該接受這場戰斗,可是他已經不能後退了,後退了就只有輸!

    漢軍從東面涌來,契丹軍沒有任何撤退的打算。午時以後,這個戰場上的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他們沒機會干干淨淨地走出這個修羅場了!

    契丹軍覺悟了,可惜他們覺悟得有些遲了,從一開始就已經覺悟的漢軍在前兩輪廝殺中已經將契丹軍的優勢徹底磨平。此刻還能站在戰場上的全是被逼出了勇氣的人,全都是有力量殺人的人!接下來的,就是一場與敵俱亡的對耗!這時候漢軍已經有了數量上的優勢,而戰斗到了這個階段,雙方的優劣就只看數量了。

    這時候,一方如果多出三千人、五千人,戰果也許就完全不同!

    當耶律鐵哥發現蕭鐵奴的敢死隊沖到自己跟前的時候,他才發現分兵讓穆沁帶去圍截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如果穆沁沒帶走那支人馬,如果這支人馬擋在自己面前,那蕭鐵奴的敢死隊就沖不過來。

    耶律鐵哥已經看出漢軍的力量其實也已經用得差不多了,如果穆沁帶走的那支人馬能及時進入這個戰場

    “那我們也許就贏了!”

    在耶律鐵哥被一個只剩下一只手和四分之三個腦袋的漢軍將士拖下馬時,他如此想。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05
開國軍政 第三二三章 修羅之戰(下)

    穆沁帶著意圖包抄卻完全沒有達到預期目的軍隊趕到戰場時,這場冷兵器時代難得一見的絞肉式戰斗已經接近尾聲了。這場戰斗沒有勝利者,耶律鐵哥的頭顱已被咬得面目全非,契丹軍死了三成,廢了三成,逃了三成,剩下的一成則掙扎著躲避漢軍殘余將士的追殺。

    穆沁來到後看見整個狼藉的戰場,看看那一些目光空洞的蕭字旗將士,忍不住心中發毛。這些蕭字旗將士的行動已經顯得有些遲鈍,但如果有敵人靠近,還是會本能地撲上去拼命,一些處于無意識狀態的人就像動物一樣,正在地上啃咬著尸體充饑。看到這一切以後穆沁根本沒膽量繼續逗留,帶上戰場上還能走動的友軍就逃了。

    耶律鐵哥戰死的消息傳到西方後,耶律大石為之慟哭咳血,這時他在西面的征伐還沒有完全取得勝利,東援軍團的覆滅對他的打擊大得難以估計,如果耶律鐵哥能順利從東方的戰場上抽身,就算丟了地方也有再次奪回來的可能,但現在地也沒了,人也丟了,西遼的軍事力量被大幅度地削弱,而且政治形勢和外交形勢也變得空前嚴峻,原本都已經臣服的西域諸族又都變成了牆頭草,尤其是北方山林間的游獵民族更是虎視眈眈。

    漢軍方面的傷亡,就比例來說和契丹軍相當,不過漢軍沒人逃跑,蕭駿到達時還有三四成的人能夠站著,但這些人的大腦也完全處于狂殺之後的空白狀態。

    “這場戰爭我們勝利了麼?”

    雖然傷亡相當,但如果計算上潰散的損失耶律鐵哥確實比蕭鐵奴來得大,而且到最後契丹人的勇氣已經完全被瓦解,而漢軍的殘余部隊還能挺立在戰場上。

    “可我們真的贏了麼?”

    蕭駿覺得,按楊應麒的標準這場仗雙方都輸了。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戰爭,是保護,而不是破壞,就算表現為破壞目的也是為了保護。像這樣以減少對方士兵為目的而不惜消耗己方實力的戰爭,蕭駿覺得有些難以理解。可是,一切還是在他父親的主持下發生了。

    一陣恍惚之後蕭駿回過神來,心想現在可不是感慨的時候,大叫道︰“快!把還沒死的人帶回去醫治!”

    桑瑩帶著一千多個還能行動的兵將沖出數十里,擄掠了大批的牛羊人口回來,她回來時蕭駿還在清點戰場。

    在這場酷烈的戰爭當中,蕭鐵奴手下的高級將領也死將近了一半,不過可以預計,如果活下來的人能恢復的話將會誕生出另外一批鐵血將領和敢死隊,至于外圍部隊則可以用即將會到達的後援部隊來增補。可是,作為主帥的蕭鐵奴卻失蹤了!

    “爹爹!爹爹!”

    听見蕭駿在戰場上狂呼,桑瑩便知道蕭鐵奴還沒有找到,她命令副將將牛羊俘虜趕回可敦城,自己也加入了搜尋蕭鐵奴的行列當中。將近一萬軍民被發動起來在數萬尸體中尋找他們的主帥,最後,還是由細心的桑瑩在一堆血肉中將蕭鐵奴扒出來。

    “爹爹!”

    “元帥!”

    蕭鐵奴是完整的,一雙發直的眼楮睜開著,居然還有呼吸!蕭駿將蕭鐵奴帶回可敦城後,隨軍醫師檢查他的傷勢,意外地發現元帥身上竟然一道大一點新傷痕也沒有!也就是說他在這次戰爭中竟然沒有受傷!他身上的血,沒一滴是他自己的。

    不過,不知是脫力過甚還是精神力過度透支,蕭鐵奴被救回可敦城後一直呈現一種僵死的狀態說他僵死而不說昏睡,那是因為在這兩天兩夜里他的眼楮一直是睜開的,但不會說話也不會動,桑瑩只好殺了牛羊,將新鮮的血灌進去以維持他的生命。

    這場大戰之後,本來應該進行的各種戰爭後續行動都沒有進行因為根本就沒人手去進行這些需要理性力量的行動。桑瑩希望她帶回來的戰利品能盡快地讓將士們恢復體力。可就在蕭鐵奴進城後的第二天,合不勒派人送來了一封“信”兩頭滿身沼泥的死狼。

    臥在床上的托普嘉看了後道︰“他是在邀我們去東北七十里外的那片大沼澤邊決戰。”

    諸將看看蕭鐵奴的樣子,都感彷徨,這時候蕭駿開口了︰“把兩頭狼掛在北城門的牆頭上!”他會在這種時候說話讓人感到詫異,但不知道為什麼,諸將卻默認了他的這個決定,將兩頭狼掛在北城門上。蒙古的使者望見後朝城頭射了一箭便回去了。

    當晚還能行動的諸將各自厲兵秣馬,準備進行他們這一生最後一場戰斗。

    第二日破曉之前,蕭駿命人在北城門門樓上安放一直高高的虎皮座椅,親自將蕭鐵奴背了上去,讓父親坐好。坐在虎皮座椅上的蕭鐵奴雙眼空洞地瞪著遠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身體僵硬,任憑兒子擺布。蕭駿又遣諸將統領城內全部能站著的人連同俘虜列隊于城外。漢軍將士望見蕭鐵奴都挺直了身體,而俘虜們望見蕭鐵奴則都嚇得不敢亂動。

    中午之後,東北面煙塵滾滾,合不勒率眾而至,在城外兩箭之地望見這陣勢停了下來,合不勒上前高叫道︰“蒙古部合不勒,請蕭大帥答話!”

    蕭駿策馬上前道︰“我爹爹說了!要廝殺就上前來!不必廢話!若要講道理,到燕京找楊七去!”

    合不勒瞪了他一眼道︰“你就是娶了桑瑩的男人?”

    蕭駿道︰“是!”

    合不勒背後一個年輕人大怒,策馬就要上前,卻被合不勒伸手攔住,望了望城頭上蕭鐵奴一眼,再看看城門布列的兩萬多軍民,哼了一聲道︰“讓你爹爹轉告折彥沖,蒙古的勇士,絕不向任何人屈膝!”

    說完便引領兵馬,呼嘯北去。

    直到蒙古部軍馬消失在視線之中,托普嘉等才松了一口氣,蕭駿傳令軍民入城,一邊派人往東向折彥沖告捷,一邊派人向西對穆沁倉皇逃走時來不及帶走的物資作第二次搜索,甚至連同戰場上的馬尸也帶回來此時天時尚冷,馬尸在野外一二日也沒有腐壞,可以食用。

    蕭鐵奴又僵死了一天一夜,才在一個軍醫施針灸時哇的一聲,吐出一盂的穢物,然後人才漸漸清醒。

    而蕭駿派往東面報捷的隊伍,則是兩支十人隊,一隊前一隊後,前隊擎著耶律鐵哥的軍旗,軍旗最重要的標志被一個漢字完全覆蓋住,後隊則舉著耶律鐵哥的頭顱,沿途高唱漢歌,也不回避諸部牧民,直奔折彥沖大營。烏古部的部眾望見,非但不敢攔截,反而嚇得連夜北逃。

    左先鋒蒙兀爾接到捷報,趕緊精選了三千輕騎,日夜不停地直奔可敦城。這時折彥沖北征大軍與可敦城之間的障礙已經完全掃除了。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05
開國軍政 第三二四章 漠北金帳(上)
    折彥沖的北進和蕭鐵奴的慘殺,起到的是相輔相成的作用。如果沒有折彥沖大軍從東南方向挺進威脅,敵烈部便不會放松圍堵,蒙古部、烏古部也不會心懷畏懼,耶律鐵哥更不會急著和蕭鐵奴決戰。而反過來,可敦城西五十里的那場大戰又打出了漢軍的威名,剛剛歸附的阿剌都馬黑等人因此而堅定了歸附的決心,而本來還有些猶豫的敵烈部也趕緊遣使表示願意投降。

    折彥沖在臚胊河河畔接受敵烈六部酋長投降效忠的時候,蒙兀爾已經到達可敦城,蕭駿代父傳令,留下蒙兀爾所帶來的軍馬兩千人,增益之以可敦城內兵馬五千人,命他即日西進,攻取維州、招州。又派遣騎兵小隊向東北追蹤蒙古部,並傳檄梅里急諸部至可敦城參拜稱臣。

    折彥沖听說蕭鐵奴父子在西邊的布置後,召諸將會議,蒲魯虎居左,任得敬居右,諸將或有建議趕緊奔馳至可敦城會師者,任得敬道︰“之前我們初入漠北,威信未立,所以需要找仗打,需要勝利。現在耶律鐵哥元氣大傷,阻卜部、敵烈部都已歸降,接下來的關鍵便不是勝敗,而是兵糧。我大軍十數萬,連同後勤數十萬人馬,每日所耗以百十萬計。長此以往,中樞方面只怕支撐不住。大軍往西多走一百里,軍糧耗費就要多出一成!若把十萬大軍都引到可敦城,只怕不足以擴大戰果,反而招禍。所以西進之兵,多不如少。如今敵烈、阻卜諸部新附,有心討好我們,我們正好利用這一點,命他們為前鋒殺敵立功。至于漢軍將士,則留此不發。選取良址,坐收其利。”

    折彥沖頷首道︰“端肅之言,甚合我意。”便派他率領騎兵萬人前往可敦城為援,派蒲魯虎督阻卜、敵烈往東北先取舊遼烏古敵烈都統司所在地河董城,再陸續北逼,招降室韋、蒙古,主力大軍進駐臚胊河河畔的塔懶城,同時派精通地理學的軍官四出打探地形,要找一處勝地,準備為瑣南扎普立金帳受漠北諸族朝拜。

    任得敬的軍隊到達可敦城時,漠北的積雪也已開始融化,在任得敬到達之前,古回鶻城攻陷的消息就已經傳到,此刻這個地區已經聚集了大概五萬漢軍,和蕭鐵奴一道從死人堆里爬回來將士里,除了那些瘋掉了廢了的人外,也有幾千人緩過勁來,成為一支新鋼鐵雄師的底子。四方胡族聞風歸順者不計其數,蕭鐵奴命部將從歸順的人里面挑選兵種子打入軍中,補充新血。

    從京畿、東北出發的商人,已有兩撥在蒙兀爾到達之後、任得敬到達之前進入這個地區,做起了戰後的第一筆買賣。任得敬經過土兀剌河邊時,訝異地發現這麼北邊的地方居然也有農田水利。蕭駿正派遣官員募集人手播種,以作久安之計。

    雖然是新建大功又得折彥沖寵幸的將領,但在蕭鐵奴面前,任得敬還不算什麼人物。他老老實實地按照蕭鐵奴的命令將軍馬駐扎于城南,然後便只身入城,進入帥府後,才遠遠望見蕭鐵奴的虎座便匍匐下來,跪行前進。

    蕭鐵奴高踞虎座望下來,問︰“你就是任得敬?”聲調卻有些奇怪。

    “是。”任得敬答著話,順勢抬頭看了這位久仰大名卻還未曾見過的虎帥一眼,只見他一動不動地倚在虎皮大椅上,臉上神情僵硬,看樣子有些半死不活的感覺,但配上那不類生人的眼光卻令人心生畏懼,他不敢再看,磕頭請安。

    蕭鐵奴這次醒轉之後,身體各部分機能都慢慢恢復,唯有左半邊臉卻癱了一部分,肌肉略見萎縮,左眼也沒法閉上了,所以樣子看起來有些怪異,而且說話時腔調也有些變了。蕭駿站在他身邊,詳細詢問中軍的位置、軍情、軍資以及皇伯父折彥沖的計劃,任得敬一一回答,不帶半分機巧,也不說折彥沖的計劃有部分出自他的建議。

    蕭鐵奴听完後對蕭駿道︰“你大伯領軍打仗的本事半點沒退步,尤其是在漠北這種地方,進退之間調動幾十萬漢人,破綻少到他這樣的實在少見。我要往東去見見他,和他商議大事,你鎮守可敦城,讓蒙兀爾鎮守古回鶻城,若是得便,可以派部分軍隊西進,招降天山南北諸部,同時聯系一下去病,看看他死了沒有。”

    蕭駿問︰“父親要帶多少人馬去和大伯會合?”

    蕭鐵奴道︰“跟我從死人堆里爬回來的那幾千人,我分你一半,自己帶走一半。你再給我選三千步騎,湊個五六千人就行了。其他人都留下。”又對任得敬道︰“你帶來的一萬人,我要征調來戍守維州、招州。”

    任得敬毫無阻滯地答道︰“是!”

    蕭鐵奴半邊臉微微一笑,他雖非惡意,但因為半邊臉癱了,所以顯得非常詭異︰“我不但征調你的兵馬,連你也征調了,這維州、招州的防衛就交給你了。”

    任得敬高聲道︰“末將定不負大帥厚望。”

    蕭鐵奴又道︰“達密里部已來歸降,如今就在烏魯古河北岸,我已經許了讓他們在此放牧,你要好生安撫,不要給我添亂子。”

    任得敬應了聲︰“是!”

    蕭鐵奴又問︰“听說你原本在夏邊治兵?”

    任得敬道︰“末將本是舊宋夏邊官屬,大漢龍興,劉將軍西進後後便歸順了朝廷。”

    蕭鐵奴嘿了一聲道︰“劉麼?嗯,你和阻卜部打的那場仗我听說了,很不錯。听說你練兵也很有一手。在此駐扎下來後,多選胡人中能爭戰的男兒,嚴加訓練,將來打西夏的時候好用。”

    任得敬驚道︰“打西夏?我們要打西夏?”

    蕭鐵奴臉上淡淡的,一點表情都沒有︰“吃什麼驚,只要是我們知道的地方,都要打下來,乾順,趙構,耶律大石……以前我們要韜晦,要策略,現在不用了。要打誰就打誰,也不怕他們事先知道!”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06
開國軍政 第三二四章 漠北金帳(下)

    春暖花開之日,折彥沖與蕭鐵奴在土兀剌河北岸會師,折彥沖見到蕭鐵奴的模樣,頗為悲戚,道︰“六弟,為了漠北之事,累得你如此。”

    蕭鐵奴卻大笑道︰“但求得志,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漢軍隨軍風水師選了一處佳址築城,號“龍城”。折彥沖于城中設立金帳,被漠北諸族尊為天可汗。折彥沖正式冊封瑣南扎普為活佛,列思八達為護法,接受漠北諸族朝拜。漠北有功諸族均得封賞,各守疆界,遇有不協,由活佛依法調解。折彥沖許諾,漢廷會在龍城設立備荒倉庫,以備漠北諸族遇到荒年時可以取用度過寒冬。從京畿、東北到龍城的兩條商道,為中原輸送糧草給漠北的聖道,各族都有責任維護這條商道的安全。草原各族聞訊無不擁戴歡躍。

    阻卜、敵烈諸部逐漸北進,合不勒不願受招安,但在漢屬諸部的逼迫下無法繼續在斡難河立足,不得已游轉西北,由北路朝歐洲方向而去,在若干年後進入伏爾加河流域。

    這一年年中,天氣漸熱,折彥沖便思南歸,瑣南扎普與諸部族長挽留不已,又住了一月。到了夏末,南邊才傳來楊應麒關于金夏三家犯境的奏表,金夏三家犯境其實已發生了很久,但楊應麒直到听說折彥沖漠北大局已定才允許消息北傳。

    折彥沖閱罷奏表後大怒道︰“宗翰宗弼也就罷了,乾順也如此大膽!”便要引兵回援。

    蕭鐵奴看過奏表後,勸道︰“大哥,看老七奏表中所說,這事不是近來才發生的。老七將消息壓得這麼久,多半是他那邊還抵擋得住。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便不回京畿,只等秋風大起之時,草長馬肥之日,引萬馬度陰山直取中興府、大同府,再與中原諸軍會師長安、太原。你看如何?”

    折彥沖笑道︰“我正有此意!”正要調兵遣將,西邊傳來急報,卻是種去病傳來了消息。

    原來種去病在回鶻穩住陣腳以後,便派商隊、偵騎往東探听消息,但因天氣惡劣、道路難行,直到冰雪消融後才得以越過伊州東部群山。種去病派出的偵騎和商隊一開始活動得十分謹慎,擔心被耶律鐵哥和漠北諸族襲擊,等遇到了達旦一部後才知道折彥沖已北進多時,耶律鐵哥已死,龍城金帳已立,這才快馬加鞭,直奔龍城。

    折彥沖和蕭鐵奴聞訊大喜,都沒想到種去病非但未死,還能建立如此奇功!蕭鐵奴對折彥沖道︰“大哥,自耶律鐵哥一死,我便知道只要我們不內亂,耶律大石就算引兵東來我們也不怕了。如今回鶻又已歸附,耶律大石別說東犯,就是立足也難了。可速傳命去病,告知他我們這邊的情況,讓他安撫天山南北,只等我們平復了西夏,就可以胡馬為前鋒,繼續西拓!”

    折彥沖笑道︰“有理!”便頒布命令,承認了種去病在回鶻境內的種種承諾,許種去病在回鶻便宜行事。

    前往回鶻的使者出發的同時,蕭鐵奴也開始選拔南征的將帥和部族,共得胡漢兵馬三十萬人,準備分六路向陰山進發。漢將中蕭駿留守可敦城,蒙兀爾留守古回鶻城,蒲魯虎留守龍城,胡部中托普嘉留守臚胊河流域,阻卜部在北部繼續招降、驅逐蒙古等仍然未服漢廷的漠北諸部。

    折彥沖與諸族約定,往後或三年、或五年就會到龍城一次,大會諸族。諸族酋長也都應許每三年到京師朝覲一次,且送子弟入太學學習。

    就在折彥沖、蕭鐵奴準備期間,兩封書信已經分別到達伊州和塘沽。其中,前往回鶻的使者除了帶著折彥沖簽押的詔書、給種去病的密諭之外,還帶著耶律鐵哥的人頭,要回鶻國王轉交耶律大石。

    回鶻國王畢勒哥拿到耶律鐵哥的人頭和信物後,這才相信折彥沖確實已經平定了整個漠北,嚇得連夜跑到伊州來給種去病請禮。

    種去病微笑著對畢勒哥道︰“听說國主的王子還在耶律大石身邊,國主就這樣跑來見我,不怕耶律大石見怪麼?”

    畢勒哥慌忙道︰“小王才接到消息,耶律大石在西邊連戰不利。如今漢地漠北盡屬大漢,小王得大漢陛下蔭庇,那就如同依靠著萬丈天山、千里昆侖,何必再害怕耶律大石這樣的喪家之犬、待宰羔羊?”

    種去病哈哈大笑,畢勒哥又問他是否要繼續西征,種去病道︰“我想先東歸與陛下會師,然後再回來,平定西域。糧草方面……”

    畢勒哥忙道︰“糧草方面將軍不必擔心,自有小王張羅!”

    畢勒哥走後,回鶻國相巴別兒听說種去病要東歸連忙來見,勸道︰“如今大漢威震四海,畢勒哥聞風喪膽,將軍就該趁機反客為主,收天山南北諸州諸部權柄,怎麼忽然要東歸!將軍這一東歸,只怕再回來時,回鶻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種去病笑道︰“所謂東歸,那是對畢勒哥說的。”

    巴別兒驚喜道︰“那將軍是另有奇謀了?”

    “說不上奇謀。”種去病道︰“只不過東歸的方向,有些不同罷了。等糧草齊備以後,我不會從來路回去,而會走玉門關。這半年來托術已經為我把路打探好了。”

    巴別兒呆了呆,隨即駭然道︰“難道將軍要……謀取西夏麼?”

    種去病笑道︰“不是謀取西夏,是收復甘隴。這件事情,不許泄露半分,否則說的人和听的人都要軍法處置!”

    巴別兒忙道︰“不敢,不敢。”

    種去病道︰“我出征之後,回鶻這邊你看著點。如今我大漢如日方中,有我們撐腰,諒畢勒哥不敢妄為。甘隴不通,回鶻這邊終究是遙拜遠綏;甘隴一通,這邊才能真正地內附。此外,我會留下五千兵馬在伊州,駐守將領會听你的節制。”

    巴別兒大喜,考慮了一下又道︰“將軍既是東征,那不如我再安排兩萬回鶻人馬隨軍作為助力。”

    種去病欣然道︰“有的話,那是更好了!不過兵馬出發之前,不許泄露目的地。”

    “自然,自然。”巴別兒道︰“準備的時候就說是護送將軍出境的。等出發之時將軍再傳將令征調這支人馬,諒來畢勒哥也不敢反對。”

    種去病和巴別兒準備東征的同時,塘沽方面也有了動作。不過和漠北、回鶻方面的反應不同,楊應麒只是發了幾道密函,將漠北之事分別告知楊開遠、曹廣弼、劉、曲端等方面將帥,要他們隨機應變。這時塘沽已經沒有多余的兵力可以增發了,甚至錢糧的供應也已經到達極限。

    但對這場戰爭折允武和楊應麒卻都充滿了信心!他們知道,隨著漠北一定,大片領土內附,這個國家的經濟和zf的財政都將從谷底回升;他們更知道,宗翰和乾順的主力都已經被拖在大漢的邊境上,嵬名察哥的部隊甚至深入到渭水附近在之前這本是一個令人擔憂的訊息,但此刻卻變成一道令人振奮的曙光!別說楊開遠、劉這樣的百戰將帥,就是年輕如折允武也知道乾順和宗翰要大糟特糟!

    “事情比預料中還要順利呢。”楊應麒這半年多來盡管時時以悠閑示人,其實全身所有的神經就連睡覺時都是緊繃的,直到這時,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但是,他松了這口氣後眉頭又不自覺地收緊,在這個黎明隨時會到來的時刻,他內心深處竟涌起了一絲莫名的不安。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09
開國軍政 第三二五章 破西夏(上)

    楊應麒、歐陽適遠在塘沽,但由他們一手打造的情報系統卻普遍存在于漢軍各部,漠北遠征軍軍中當然也有十分干練的情報官員,他們配合漢軍的勝利逐步滲透到漠北各個地區、各個部落,尤其在靠近西夏、雲中地區,更是在取得全面勝利之前就進行了情報干擾。乾順和宗翰派出的探子由于漢軍情報工作的干擾大多沒法順利進入漠北的核心地區,或者進入了之後沒法將消息傳回。

    當然,漠北廣袤五千里,漢軍的情報官員也沒法做到完全的信息封鎖,所以他們動用了從幾年前就在中原地區屢試不爽的老手段︰發放假消息,假消息中摻雜著真消息,真消息中摻雜著假消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讓乾順和宗翰在得到訊息之後都不辨真假。

    盡管如此,只要漠北傳來的消息中有折彥沖已經大獲全勝這一條就已讓乾順憂心忡忡,他听說這個“不確切”的傳聞後馬上頒布命令,要求嵬名察哥收縮戰線,隨時準備應付漠北方向的不測。可命令下達後,漢夏前線的戰事卻越演越烈!西夏軍甚至再一次入侵到了渭水附近,中興府的君相見前線將士貪功冒進、不顧全局無不暗惱,卻不知嵬名察哥其實是有苦說不出!

    自從大宋正式退出夾攻大漢的包圍圈後,渭南不但迅速恢復穩定,而且邊境貿易也再一次擴大。受益于宋邊榷場貿易,西北的軍費比戰爭初期增加了很多,再加上有忠武軍作為後援,劉打起仗來便更加大膽,將嵬名察哥越纏越緊,漢夏軍隊在邊境上你來我往拉鋸作戰,嵬名察哥要進進不得,要退劉又不願罷戰,等到楊應麒發來漠北的捷報,劉更是成竹在胸,召集最核心的將領邊臣,下達了命令,要不顧一切代價將西夏軍主力拖在境內,以便配合漠北方面的進攻!

    華元一六八四年八月,陰山北路開始出現胡馬擎著漢軍軍旗的胡馬!

    蹬蹬蹬、蹬蹬蹬金夏在陰山附近的聯防軍在發現這個消息的第二天,六萬胡騎就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幾乎沒有前哨偵騎的接觸,漢軍仿佛沒有打探清楚金夏在這個地區的軍力布置就闖了進來!這是何等的大膽!這是何等的迅疾!

    是誰制定了這一看似魯莽的戰略?是蕭鐵奴!他仿佛根本不怕漢軍會遭到激烈的抗擊,他的命令只有一個字︰快!

    此刻從漠北南下的漢軍實力強大得可怕,無論是幾千年來侵擾漢地的胡族精銳,還是集胡漢雙方之長的蕭字旗,都可以稱得上是當世攻擊力最強勁的軍事力量之一!更何況這兩大軍團後面,還有步騎俱精、綜合實力當世無匹的折彥沖嫡系軍團負責負責整體調度和八方後援!盡管折彥沖留下了部分力量在漠北,但此時調動南下的這三十萬大軍別說乾順和宗翰的聯軍,就算把曹廣弼楊開遠曲端劉等漢軍也聯合起來也未必能夠取勝,何況西夏的主力眼下還被劉拖在渭北,宗翰的主力則分別被楊開遠、曲端牽制在雁門關、居庸關。

    蕭鐵奴正是看準了金夏把主力調到南線,沒有足夠的力量對抗漢軍的千鈞一擊,才制定了這以快制勝的總戰略!

    第一個發現這一情況的金夏聯防軍據點只有三千人,如何敢和六萬大軍抵抗?望見鋪天蓋地而來的塵土便連夜撤走。

    任得敬率領先鋒萬人緊追不舍,撤退的三千人有兩千人中途就被追上全數吃掉,剩下的一千人全無休息地逃到二百里外的一個據點,這個據點有五千人。可是第二天任得敬就到了,他一到就發動猛烈攻擊。漢軍是乘勝追擊,金夏聯防軍卻準備得不夠,無論數量、士兵戰斗力還是士氣都落下風,任得敬當晚就攻破了這個營寨。次日後援繼至,任得敬不顧疲倦又繼續向西追趕。

    吃掉了這個據點以後,再往西就不是金夏聯防的地區,而是夏軍的領地了。敕勒川是蕭字旗活動了幾年的地方,軍中宿將對這片地區的熟悉程度甚至還在新主人夏軍之上!有一支對河套地理了如指掌的向導團,任得敬便不怕會被夏人伏擊。

    前進!前進!攻擊!攻擊!勝利!勝利!

    就這樣,漢軍一個接一個的吃掉夏人大大小小的據點,只用五天就抵達夏軍在敕勒川最大的駐地雲內營,這個營地這時共有兵馬三萬人,但這三萬人並不是全數能與任得敬所部萬騎對抗的精銳。所以當任得敬率領八千胡漢騎兵沖到雲內營附近時,夏將盡起全營將士出擊卻沒佔到任何便宜!一戰不利,夏將不敢造次,一邊固守營地,一邊緊急派人前往中興府和渭北求援告急。但是第二天他就發現了一個恐怖的事實︰任得敬的這數千強大騎兵竟不是漢軍的主力,而只是前鋒!

    第三天,抵達雲內營外的漢軍就有三萬!第四天,四萬!第五天,六萬!前面的軍隊才站穩陣腳,後面煙塵便滾滾而至!夏人這才發現自己錯得厲害!

    “莫非第一日和我們打成平手的漢軍只是先鋒中的先鋒?”

    敕勒川本來就是蕭鐵奴駐守過的地方,夏人在此根基甚淺。此刻漢夏實力懸殊已是顯而易見之事,當地的部族、商人見風使舵,紛紛倒向漢軍,一邊為漢軍提供糧草,一邊為漢軍打探軍情。此消彼長之下,漢夏雙方在雲內的實力對比于短短數日之間便呈現天壤之別。夏人在營地內望見里外數層的包圍無不破膽。

    漢軍在雲內大營外聚集到六萬人時蕭鐵奴便到了,他到達的第二天便宣布發動總攻。雲內大營的主將眼見難以堅守,率眾突圍。蕭鐵奴圍三缺一,截住了四成人馬。任得敬引領馬力正足的一萬騎兵再一次追亡逐北,逐次擊破夏人在雲內、天德的營地,越過牟那山、烏梁素海。在黃河邊上的兀剌海城,夏人再次聚集了三萬五千人進行迎擊,又被任得敬擊敗。

    此役之後,從牟那山到西夏都城中興府再沒有軍力超過兩萬人的據點了。蕭鐵奴坐鎮敕勒川,調三路漢籍將士約兩萬人收取河清、金肅,目標為陝北,意圖聯系上劉,調五路胡騎一路襲擾,追著西夏潰退的軍馬,目標是西夏的都城中興府!

    漢軍來勢之猛烈、蕭鐵奴進軍之神速、夏軍潰敗之頻仍無不大出夏主乾順意料之外!從陰山報警開始乾順便一日三驚,等到兀剌海城大敗,整個中興府便猶如炸了開來一般!無論是遼、宋還是金,從來沒有一個大國政權動用過這麼強大的軍事力量從這個路線攻擊西夏!而更要命的是西夏在這一路上的防御也從來沒像今天這樣薄弱!漢軍的前鋒和中興府還有一段距離,但乾順和嵬名仁忠卻都明白漢軍和都城之間已經沒有足以抵擋蕭鐵奴的大軍了!都城受到攻擊已是必然之勢,現在唯一有疑問的只是漢軍到達的時間漢軍要沿黃河而下,這一段路並不好走,而且沿途沒有什麼補給,所以夏人還有一點時間。

    “陛下!遷都吧!”

    西夏朝堂上已有大臣遞上了奏議!而民間已有牆頭草聞風先遁了。賀蘭山在西北,黃河雖寬,卻不足以恃此抵擋蕭鐵奴!

    可是遷都能遷到哪里去?寧夏平原上可找不到一個比中興府更好的都城來,若是遷出寧夏平原,那等于放棄西夏的立國之本!如今的西夏,已不是李元昊時代的西夏,農業經濟的比重已經遠遠超過了游牧經濟,農民兵源的重要性也已不在游牧部落兵源之下!更重要的,乾順早已經是一個城市中、殿堂內的君主,而不是一個沙漠里、馬背上的領袖!如果放棄了寧夏平原,那乾順作為夏人之主的地位也會動搖!崇佛尚儒的乾順時代,已不可能退回到李元昊時代了。

    “守!”

    乾順咬著牙,一邊派嵬名仁禮捧著卑躬屈膝的國書前往漢營求和,一邊急調西北的西平軍司、甘肅軍司以及諸部族火急入援中興府,乾順甚至派人前往西南向吐蕃諸部借兵!當然,更重要的是嵬名察哥所率領的西夏主力!如果嵬名察哥能順利到達的話,仗著本土優勢背城一戰,那西夏或許還有機會。這時候乾順已不求能從大漢的陝西、秦鳳那里得到好處了,甚至不計較東南邊境會被蠶食,當此生死存亡之際,如何讓西夏政權延續下去才是最迫切的問題!

    中興府派出的使者到達甘州後順利征調了甘肅軍司的兵馬東進。這個使者繼續西進,要到西平軍司傳令,但走到半路就出了意外!

    那晚他來到嘉峪關時天色已晚,也沒去留意關上的旗號就亮出使節信物要兵卒開城。城頭士兵听到消息急忙去回報,那使者等得不耐煩了,這才仰頭細看,忽覺暗黃的火光中城頭的旗幟似乎有些古怪,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城頭一聲炮響,城門大開,兩隊騎兵沖了出來,跟著是兩隊駱駝兵,跟著又是兩隊精銳步兵。一千二百把火炬在暗夜中流光飛舞,耀得嘉峪關下明艷通明!那使者這才看清楚步騎打的是漢軍旗幟,駱駝兵卻穿著回鶻服飾,嚇得魂飛魄散,滾下馬來。

    西夏使者被圍定後,關內得得聲響,馬上一個右手瓖著鐵鉤的大將策馬出關,正是種去病。西夏使者早被漢軍制服,一員衛兵將搜出來的文書遞給種去病。種去病在火炬下迅速掃了一眼,笑道︰“中興府告急,嘿嘿,沒想到還是讓蕭帥搶先了一步。”

    作為參謀隨軍而來的托術上前道︰“那我們也趕緊去會師吧。”

    種去病看了那西夏使者一眼道︰“看來夏人方寸已亂,這使者居然到關前叩門,前方多半不知道西平軍司已全軍覆沒。我們且打著西平軍司的旗號,穿上他們的服飾,拿著乾順這敕詔,扮作援軍,一路慢慢走,等各路軍司東援的部隊出發之後再開進去接收城池。先取甘州宣化府,再取涼州西涼府。只要斷了隴右絲路,夏人在中興府一敗便無法翻身。至于首先到達中興府城下的大功,我們怕是搶不過東路的弟兄了。”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10
開國軍政 第三二五章 破西夏(下)

    嵬名察哥在東面和劉較勁,但圍困蘭州的軍隊卻是卓和南軍司轄下諸部,到了戰爭後期並不直接由嵬名察哥指揮,將領自主性較強,受嵬名察哥進退兩難這種主帥心理的負面影響也比較小,所以當夏人攻勢最盛的時候,李彥仙在熙州也覺得不安全,劉錫在蘭州更是岌岌可危。而且為了防止軍情泄露,劉接到楊應麒的知會後並沒有將漠北的捷報第一時間告知劉錫、李彥仙。

    但是入秋以後,李彥仙和劉錫還是依靠戰場上嗅到的味道察覺到整個戰爭局勢在發生大變!九月,蕭鐵奴向南的部隊還沒有到達陝北,漠北、陝西兩大軍團還沒能實現接觸,消息依然阻隔,但中興府的種種舉措已讓劉覺得他期盼了大半年的事情很可能已經發生了!

    終于在十月初二,一支二千人的漢軍突破夏人的防線,以損撉韖b的代價進入綏德!這支漢軍的到來對綏德駐軍的實際攻防來說沒有太大的作用,但它帶來的消息卻在短短數日之內就如霹靂般劃過整個陝西秦鳳,驅散了西北數百萬軍民心中的迷霧,六盤山變成了戰鼓,渭水發出了怒吼!秦人胸內壓抑經年的歌曲終于透喉而出!

    “漠北大捷了!”

    “陛下回來了!”

    “蕭帥越過陰山了!”

    “北路的兄弟收復天德了!”

    甚至連底層的士兵都知道,他們要轉守為攻了!與之相應,則是夏人的恐懼與不知所措!劉也不再保守秘密,簽發將令,把這個大好消息傳遍大西北!大宋漢中守將聞訊大為震恐,一邊飛報建康,一邊派人往長安道賀,並詢問是否需要大宋提供援軍,一同進攻西夏這次的援軍建議卻和上次的包藏禍心不同,確實是有意示好了。但無論軍方首腦種彥崧還是行政首腦虞琪都委婉予以拒絕。

    面對眼前這大好局勢,秦鳳路李彥仙和劉錫還是防守有余,進取不足,不過他們能守住就夠了!漢軍的刀在北不在南。甚至劉也依然沒有改變積極防御的戰略,他還是在東到綏德、西到渭州的千里戰線上和嵬名察哥拉鋸,嵬名察哥退一步,他就逼近一步,嵬名察哥丟掉一個據點,他就佔領一個據點,步步為營,卻又不發起過于主動的進攻,把仗打得不急不躁,甚至告誡部將不許爭功冒進。

    “我們的任務不在于取勝,不在于攻到中興府!我們的任務就是拖,把嵬名察哥給拖住!只要在和蕭帥會師之前我們沒有失敗,我們便贏了!”

    如果南北是兩個一樣強硬的蕭鐵奴,嵬名察哥也許反而會好過些,但北邊一個蕭鐵奴,南面一個劉,攻的鋒芒畢露,守的綿里藏針,卻讓嵬名察哥陷入進退不得的兩難境地!但在中興府危如累卵的情況下,嵬名察哥不想退也得退了。一開始是丟棄棄之可惜的據點,跟著是丟棄得來不易的陣地,再跟著連一些原屬西夏、頗具軍事價值的邊防重鎮也開始主動丟棄、焚毀!可劉還是在前面不疾不徐地跟來,兩軍的距離好近,近得嵬名察哥不敢用最快的速度回援都城他如果那樣做大軍很可能在中途就發生混亂,大軍一旦混亂,就有可能被劉追上擊潰,那西夏將連最後一絲希望都沒有了。

    所以乾順調派入援的各路大軍中,反而是西南方靠近吐蕃、秦鳳路的部落軍隊是最先到達的,跟著是西北甘肅軍司的兵馬。十月下旬,任得敬的先頭部隊終于繞開寧夏平原的北大門右廂朝順軍司所在地克夷門,到達中興府附近。這支小部隊雖然隨即被擊退,但它的出現卻讓乾順感到蕭鐵奴和自己已近在咫尺!

    而這時,西南諸部到達中興府,或入城助守,或環衛城外,乾順先命諸將布置都城防御,一切就緒後才準備往克夷門派遣援軍,但已經來不及了!克夷門被攻陷,寧夏平原的北大門敞開了!

    任得敬縱馬南下,兩日後破定州,五日後到達中興府郊外,與城外環衛之部族軍野戰,三戰皆勝,斬首五千。西夏諸將大恐,個個閉城守寨,不敢出擊。任得敬引騎兵逼到城下,把正北、西北、東北諸門看了一遍才從容退去。

    這時中興府城內城外還有五六萬軍馬,民眾也被組織了起來守城,加上漢軍尚未大集,中興府還是有守住的希望。但眼見漢軍日益增多,嵬名察哥的回援卻遲遲不到,中興府開始產生流言,說晉王打算在外面擁軍自立了。乾順對嵬名察哥十分信任,但類似的謠言卻已經大大打擊了西夏的軍心民心。

    漢、夏邊境上的部族,本來就多在兩個政權之間游移不定,這時形勢大不利于西夏,諸部中的牆頭草便都動搖起來。任得敬抵達城下後的第三日,便分別有三部倒戈向任得敬投降。

    這三部部族軍帶走的兵馬不過二千余人,在整個中興府防守軍中所佔比例不大,但這件事情卻讓嵬名一族和西南來的部落軍之間產生了懷疑。

    就在這時,西北方面又傳來了驚人消息︰西涼府駐軍在離開之後,從西北開來的“西平軍司”越權接管了涼州的所有軍政權責,城中文武官員凡抵抗著幾乎都被斬殺,只有少部分人逃了出來,趕上離開不久的西涼府軍報信,告知“西平軍司”的諸般可疑。西涼府軍主將大驚,派副將率軍回涼州責問,結果在城外遭到了埋伏,死傷無數。經此一役後,種去病自知再無法隱瞞下去,干脆挑明了,掛上漢軍旗號,一路傳檄,朝中興府殺了過來!

    乾順听到消息,當庭從龍椅上摔了下來,群臣趕緊搶上救護,乾順掙扎著,掙扎著,爬了起來,拔出劍,跑到門外,大叫道︰“西夏百年基業!沒那麼容易垮的!沒那麼容易垮的!”

    群臣無不落淚,環繞在乾順背後,跪滿了一地,嵬名仁忠渾身發抖,顫聲道︰“陛下!如今只能盼著晉王早日回來!若是讓那蕭鐵奴先到了,那……那……那便不堪設想了!”

    乾順喃喃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自然知道的!”

    乾順所“知道”的事情,嵬名察哥在遲了數日之後也知道了。他終于明白,眼下就算元氣大傷也得趕緊回去了。這時夏軍已經完全退到境,也相當于說劉已收復了舊疆。嵬名察哥知道西北也有警訊後,立刻傳令祥佑、嘉寧、靜塞諸軍各自堅守,然後焚毀大部分帶不走的輜重,焚毀大部分估計守不住的城寨,大火斷後,一路清野。

    劉追到邊境上,眼見嵬名察哥退走的速度加快,頗為猶豫,李永問他猶豫什麼,劉道︰“西夏前方的軍情定是十萬火急!但嵬名察哥忽然退得這麼快,卻不知是接到更為緊急的軍情,還是臨走前要設個陷阱害我們一害。”

    李永奇道︰“便是明知有陷阱,我們也要踩他一踩!寧可小有損傷,也不能讓他從容退走!”

    劉拳掌相擊道︰“不錯!”便派騎兵以小隊突進的形式沿途燒掠追擊,路上果然遇到埋伏,損失慘重。

    諸將或勸慎重,劉道︰“便是損折個三四成兵馬,只要主力還能威脅到嵬名察哥,我們就應該繼續進擊!”

    一員將領道︰“將軍之前不是戒我們不能貪功冒進麼?”

    劉道︰“此一時、彼一時!之前嵬名察哥退得慢,所以我們不能急。但他現在退得這麼快,連一些邊境重鎮都不要了,可見事情大不尋常,說不定是北面蕭帥已經攻到中興府!若是那樣我們就不能輕易放過他!他拼著受傷也要退走,那我們拼著受傷也要咬住他!”

    因此又選勇將追擊,嵬名察哥果然厲害,退走之際還埋下七路伏兵,被漢軍識破了三路,卻仍有四路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破軍斬將,竟讓秦隴漢軍遭受到了開戰以來未有的減員。但劉仍然窮追在後,不肯放松。

    就這樣,下定決心要壯士斷臂的嵬名察哥,還是被有兩敗俱傷準備的劉給糾纏住,無論如何沒法兼程趕回中興府。而西邊種去病自亮出旗號以後便進軍神速,十一月便到達應理,切斷了寧夏平原和西夏西南疆域的聯系。正在中興府守城的西南諸侯部落聞訊無不惶然因為那里是他們的老家!從涼州到蘭州,整個地區都混亂起來。西夏政權開始喪失在這個地區的統治力量,托術所領導的商人趁機穿越漢夏邊境,把消息帶進了蘭州,又從蘭州傳到熙州、秦州、渭州、長安。

    當初折彥沖和蕭鐵奴只是讓種去病便宜行事,所以種去病東進的消息連折、蕭也還不知道,更別說劉。因此听到這個消息後,劉的驚喜當真非同小可,連連對諸將道︰“知道嵬名察哥為什麼這麼急了吧?知道嵬名察哥為什麼這麼急了吧?哈哈!原來不光是北邊,連西邊也有我們的‘鐵臂將軍’殺了下來!大家咬住,咬住!哈哈!西夏這番要是不亡,那真是沒天理了!”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10
開國軍政 第三二六章 克雲中(上)

    蕭鐵奴逼逐夏軍的時候,王宣也由後軍變為前軍,直指大同府。他進軍的速度不如蕭鐵奴快,但步騎數萬層層壓下,一路也是勢如破竹。

    在奉聖州的宗翰收到消息時,王宣已經到達豐州!完顏希尹在大同自知難敵,趕緊向東路的宗翰主力求救。宗翰聞訊大怒︰“耶律余睹這契丹兒是吃白飯的麼?他手里有三萬大軍,怎麼這麼輕易就讓王宣小兒過來?”

    高慶裔勸他息怒,道︰“听說這次是折彥沖親自坐鎮,前後大軍不下十五六萬。王宣只是前鋒,他左右都有數萬胡馬抄掠輔弼,後面又有折彥沖為呼應,再說漢軍才平定漠北,氣勢如虹,耶律都統手里縱有十萬大軍,恐怕也難以抵擋。”

    他說的道理,宗翰何嘗不懂?方才之怒,與其說是氣倒不如說是急,局勢發展到這份上,他已知道自己已輸了九成!剩下一點生機,就只有盼望楊開遠和曲端沒能乘機響應了。

    但事與願違,漢軍很快就有了呼應漠北軍勢的行動!楊開遠的京畿軍勢與曲端的晉北軍勢,對漠北軍勢的行動雖然不能說了如指掌,但基本的行動方向卻也知道得八九不離十。在對西夏的戰事上,蕭鐵奴難以迂回萬里來通知劉,但在對雲中的戰事上,折彥沖要將己方的情報迂回高知楊開遠和曲端,所費不過一二個月,楊開遠和曲端要奏報群情,所需要的時間亦然,所以進攻雲中時,漢軍南北兩路的協調性要比進攻西夏的幾路軍勢良好得多。

    王宣才到達豐州,石康、曲端便幾乎在同一時間轉守為攻,對宗翰和迪古乃發動猛烈的攻擊。尤其是曲端,他算準了雲中地區已經受到攻擊後馬上強攻雁門關。雁門雖險,但攻者志在必得,守者士氣低迷,曲端的軍隊無論人數兵器戰力物資都佔優勢,所以短短兩日的攻城就已讓這座名關顯得岌岌可危。迪古乃不得已趕緊向完顏希尹和宗翰告急,但完顏希尹和宗翰這時哪里還能抽出援手來?

    “完了……完了……”

    高慶裔已是志黜智窮,而宗翰亦自知窮途末路。其實從楊應麒化解了四家聯手、漢軍抵擋住金夏夾攻的那一刻開始,宗翰和高慶裔就都知道敗局已定,他們當時還在期盼著折彥沖在漠北會失敗那是他們唯一的轉機。誰知道他們等來的卻是折彥沖擁漢驅胡席卷南下的虎賁之師!

    連宗翰都如此,雲中金軍的文官武將就可想而知了。王宣佔據豐州的消息傳到大同,當天就有人來密告說這個文官通敵,那個武將謀反。完顏希尹大怒,下令簽拿,命令還沒出都統府門口,又有人來報說“宰相”韓企先也造反了。完顏希尹大驚失色,趕緊追回了捕逆的簽押,先奔入軍營,召集了兵馬,牢牢控制了城中兵權後,才傳召那些有造反嫌疑的文官武將。諸人來到後,完顏希尹又好言寬慰,希望大家能定下心來,和“大金”一起度過難關。眾文臣唯唯諾諾,諸武將信誓旦旦,但完顏希尹的眼光從他們的臉上掃過,卻覺得這些人個個都在說假話。

    眾人退去後,宗翰之弟、大同府府尹宗憲道︰“這些人其意不誠,恐怕口中說的好听,心里並無忠心!今日放走,恐怕會留下明日之患。”

    完顏希尹看了他一眼,說︰“我知道。”

    宗憲道︰“既然知道,為何卻放任他們離去?”

    完顏希尹嘿了一聲道︰“忠心?我現在只求他們表面听話就夠了,哪里還敢奢望他們表里如一?明日之患?保得住今日再說吧。”

    宗憲聞言黯然,許久,才說道︰“不如我們派人和折彥沖談談吧。怎麼說也是一場親戚,或許,或許……”

    完顏希尹接口道︰“或許他不會殺我們?”

    宗憲嘆了一口氣,完顏希尹道︰“如果我們投降,看在虎公主份上,也許不會為難我們。不見蒲魯虎、安塔海現在過得好好的麼?可這件事情,你兄長不會同意的。他寧可死了!也不會向折彥沖投降!”

    完顏希尹說的沒錯,除了高慶裔,宗翰身邊幾乎所有的謀士都打著名為求和、實為投降的念頭,但宗翰一听和談二字,二話不提就將作此建議的謀士殺了也不管這個謀士之前多得他的信任!在接連死了五個謀士、大臣之後,便再沒人敢提此事了。宗翰每日除了督軍作戰之外就是提刀巡營,或白天,或晚上,只要他睡不著而眼前沒有戰事,就會領著一隊刀斧手到各處營寨察看,將士稍不順他心,或礙了他眼,不管三七二十一,當場斬殺。短短數日之間,金軍大營便人心惶惶,無論文武,個個不知自己能不能見到明日的太陽。

    戰爭的局勢一日比一日惡化,石康的步兵已經開出居庸關,把一直緊逼著城牆的金軍逼退了數里。不過由于楊開遠和石康都是用兵穩健的類型,所以沒有過分急躁的逼近,但北面卻又竄入了一支胡馬,越過野狐嶺,直逼歸化州。甚至有一小隊打著明黃旗幟的騎兵進入奉聖州金軍主力的視野!

    “大漢皇帝的親兵!大漢皇帝的親兵!”

    金軍中有人叫了起來,那人隨即掉了腦袋,但這個消息卻像瘟疫般蔓延開來,不久宗翰從熟睡中跳起,听到這個消息之後提刀將門口竊竊私語的兩個侍衛殺死。他還要殺人時,高慶裔撲過來,抱住他的腳哭道︰“陛下,不能這樣了,不能這樣了!奉聖州已經呆不住了,我們走吧……”

    宗翰舉起刀來,照著他的脖子就砍了下去,砍到他後頸時忽然腦袋清醒了一點,趕緊收勢,但刀還是砍中了高慶裔的後肩,左右見他連高慶裔都殺嚇得魂飛魄散,高慶裔卻好像半點沒有察覺,繼續叫道︰“陛下!我們快走!漢廷雖強,但內里並不是沒有毛病。我們這次如果能逃得掉,將來或許……或許還有一點卷土重來的機會!”

    宗翰慘然道︰“卷土重來……可是我們還能到哪里去?東邊?北邊?南邊?”

    “西邊!”高慶裔叫道︰“如果大同守不住,就往西夏那邊去。西夏有山河阻隔,又有沙漠隔壁,或許還能負隅頑抗!以待漢廷有變。”說完了這些才支持不住暈了過去。

    宗翰連忙派人給他裹傷,猶豫了一個晚上,終于決定放棄奉聖州。

    宗翰一走,當地的最後一點抵抗力也就瓦解了。石康派軍佔領儒州、歸化州、奉聖州,這些州城望見漢軍旗幟馬上投降,所以漢軍這場勝仗可以說得來全不費工夫。折彥沖的車駕還在豐州東部,本要從大同西北的德州南下,听到消息便改了路線,轉而到奉聖州來,要和楊開遠會師。雙方的前鋒在長城舊址相遇,兩相歡呼,喜訊數日間便傳遍了整個京畿。

    楊開遠聞訊進駐居庸關,一邊準備著迎接折彥沖,一邊派兩萬軍馬西南路去抄襲雁門關的北面。

    劉萼听到消息,連夜跑到軍中來見曲端,道︰“將軍與石將軍同為我大漢上將軍,各居防範宗翰之要職。之前朝廷評價居庸、晉北軍勢,都說居庸關雖有楊元帥為後援,但論堅實還不如將軍的晉北軍。雲中的女真余孽,主力本在奉聖州,如今石將軍已經得奉聖州,而將軍還在雁門關下躊躇。若等北面派遣的大軍到了而雁門關還巍然未倒,那朝廷諸公對將軍恐怕就要另作評價了。”

    曲端听了臉色大變,召集諸部將道︰“養軍千日,用在一時!如今各路大軍都已建立不世奇功,唯我晉北軍未得一城一地!雁門關就在前面,已經攔了我們幾年了!我如今在此立誓!若不能在楊帥援軍到達之前攻破此關,我願去上將軍餃!回陝西種田喂馬去!”

    諸將應諾,均願效力死戰。第二日曲端親到城下督戰,限三日之內破關,士兵出營,有進無退!

    雁門關上雖還有一部分願意效死的女真戰士,但大部分守軍卻在這幾年的腐化中墮落了,許多人甚至抱著坐等收編的心態。宗翰以東胡酋長竊據雲中,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在本地很不得人心,只是淫威之下一時無人敢反抗而已。這時整個雲中的大局連最下層的士兵都知道金軍必然無幸,試問又還有誰肯來為宗翰陪葬?雁門關下攻城之聲大躁之日,也正是雁門關內人心思變之時!

    曲端下達死命令的第二天,便有一個被收買了的金軍內應于雲梯接近牆頭時,在眾目睽睽下將幾個漢軍將士拉了上去!一個督戰將領上前要去殺他,卻被背後一個小兵一刀砍倒,跟著便有幾個內應在牆頭的人群中叫了起來︰“倒戈!倒戈!不做金人的走狗了!不做金人的走狗了!脫下帽子!倒戈!”

    哄鬧之中,先有幾十個人脫了頭盔皮帽,倒戈相向,朝沒脫頭盔皮帽的金軍殺去,雁門關上登時大亂,一些沒戴頭盔皮帽的兵將也在混亂中被當作了叛亂附漢者,不得已只好跟著倒戈相向,漢軍乘勢登上城頭。登上了城頭的漢軍和倒戈金軍匯成數千人,向城門沖去,沖破了頑抗金軍的阻攔,開了關門。

    迪古乃站在關頭,眼看著雁門已破、金國之亡已成定局,嘆了一口氣說︰“難道我還要做第二次俘虜麼?”面向東北橫刀自刎,尸體從城頭墮下,被搶著進城的軍馬踏作了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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