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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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 2008-4-25 10:51: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0 223994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10
開國軍政 第三二六章 克雲中(下)
    宗翰從奉聖州逃到大同不久,便傳來雁門失陷、迪古乃戰死的消息。這次他卻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不久折彥沖和楊開遠在奉聖州會師,兩軍合作一處,朝大同逼來,加上正南方向的曲端、西北方向的王宣,三路大軍將近二十萬人馬已經成天羅地網之勢!

    看著大同城內人心思變,宗翰自知守不住,終于在高慶裔的勸告下,趁著東北、西北、正南三路大軍尚未合圍,連夜卷了糧草馬匹,擁四五萬人朝西南方向遁去。臨行前命宗憲放火焚毀大同。

    當初金軍破汴後,帶走了大量的圖書、文物,由東西兩路平分,歸西路軍者除了那些被商人買走轉入漢部者,大多留在了大同。加上宗翰這十幾年來將大同作為據點,刻苦經營,所以此城文物也頗有可觀。宗翰出城後,宗憲看著滿城的無價之寶,遲遲動不了手,最後還是一咬牙,嘆道︰“罷了罷了!關了城門!我不走了!”

    部屬大驚,慌忙來勸,宗憲道︰“戰場無情,但這些書畫金石、雕梁畫棟又有何罪?我們失敗了,何苦要它們來陪葬?”便派人去告知宗翰自己的決定。宗翰听了自然怒火沖天,但他這時已出城數十里,正忙著逃命,哪里還能回來懲罰這個不听話的弟弟呢?

    不久三面大軍合圍,曲端先到,眼見城門雖然四閉,但城頭都是老弱殘兵,正要攻城,隨軍而來的劉萼勸道︰“不可!听說陛下也正從東北過來,將軍何必和陛下爭這個彩頭?”

    曲端醒悟過來,問︰“但我若在這里什麼也不干,一來怕陛下也要責問,二來也恐被王宣拿了彩頭!”

    劉萼道︰“放著另外一件大功\在,何苦來爭這可能讓陛下不歡喜的意頭?”

    曲端便問什麼大功\,劉萼往西南方向一指,曲端便馬上醒悟過來,道︰“幸虧有劉賢弟在!”便分了一半兵馬,將出城入城的道路都堵死了,自己帶了精兵去追宗翰。

    他走了一日,王宣也到了。他見曲端留下的兵馬圍而不攻,便也學著他的樣子,在外頭又圍了一圈,也是圍而不攻,而且還派了輕騎去接應曲端。

    不久折彥沖的大軍便抵達大同城下,宗憲听說,派人出城求見,懇請折彥沖不要虐待城中女真,又表示如果折彥沖肯答應這個條件,宗憲願意任漢軍處置。

    折彥沖听了使者的話後道︰“听說粘罕讓阿懶(宗憲)焚城的,他為什麼不點火?”

    那使者道︰“府尹大人說,戰場雖無情,書畫金石何罪?雕梁畫棟何罪?不忍為一時之怒毀千古之寶。”

    折彥沖聞言放聲大笑,對王宣道︰“知道我笑什麼麼?”王宣忙道不知,折彥沖又問才從晉北趕來的韓?P,韓?P也猜不透,折彥沖笑道︰“開遠不在,若他在,或會知道我笑什麼了。嘿!這個阿懶,小時候是跟應麒讀書的啊!哈哈,果然讀的一肚子好書!”

    王宣還是不知折彥沖所雲何意,不敢接口。韓?P若有所悟,問道︰“陛下,那這宗憲所請,是否準許\?還是說要攻城?”

    折彥沖笑道︰“他都要投降了,還攻什麼城!”對那使者道︰“你回去告訴阿懶,讓他別擔心。回頭我會送你們到皇後那里去,皇後自會安置你們。”

    那使者聞言大喜,趕緊入城報信,宗憲便帶領一眾文武官員出城投降。

    王宣先派兵進城搜索,控制了城內城外的要害據點,然後折彥沖才進城。宗憲跪在道旁,低著頭不敢仰視,折彥沖經過時讓車馬停下,讓他抬起頭來,凝視了他半晌,這才道︰“最後一次見你時,你還只是個稚嫩少年,如今卻也這麼大,能獨當一面了。”

    宗憲聞言大哭,卻唯唯說不出話來。折彥沖又道︰“別哭了。雖然你是粘罕的弟弟,不過我素來知道你和粘罕不一樣。國相一代賢者,不能無後。只要你心無異志,大漢自有你容身之處。”宗憲忙磕頭謝恩。

    折彥沖入城後,尋到當初被軟禁的地方,自有一番唏噓。左右不敢打擾,分別按照各自的職務去辦事。王宣接掌了全城的防務,韓?P接掌了全府的政務。

    當晚有部分和女真仇恨極深的漢籍將士趁機要復仇,又有部分不肖之徒要趁火打劫,竟發生了幾次斗毆殘殺,死了幾十個女真人。宗憲等女真文武听到消息,連夜趕到折彥沖居室外頭跪求庇護,從半夜一直跪到清晨,才見到折彥沖。

    折彥沖听說了事情的經過,對宗憲道︰“漢人與女真的仇恨,自有由來。不過昨日我既答應讓你們歸順,便不會秋後再來算賬,你不要擔心。只是現在群情洶洶,我也不好彈壓。我看不如護送你們到胡漢矛盾不深的地方去,也免得彼此生惡,如何?”

    宗憲泣道︰“若能如此,便是陛下對我等的再生之恩、甘霖之澤。”

    折彥沖把韓?P召來,讓他即日便安排,把眾女真插到各地去。又讓王宣整頓軍紀,不許\將士鬧事。王宣道︰“大家也知道殺俘不祥的道理,但將士中粗魯不通情理、只知恩怨分明的漢子不少,加上些許\不肖之徒興風作浪,才有昨夜之事。請陛下從輕發落,不要寒了漢家將士的心。”

    折彥沖嘆道︰“他們的感受我自然清楚。不過我們既已答應了人家,便不能言而無信。昨夜鬧事的人你仔細徹查,凡是那些趁火打劫的,一律軍法伺候。至于那些沒搶東西,只是殺人報仇的,且依軍法判處,若其中有其情可憫者,你列上一張名單來,我頒旨特赦。”

    王宣大悅,下去依旨辦事,大部分人都覺皇上辦的公道,但還是有幾十個被金軍殺害了親人的哭著不肯罷手。王宣不願強壓這些人的怨氣,便據實來向折彥沖回稟。折彥沖听完他的匯報,道︰“把那些不肯罷休的人叫來。”

    王宣以為折彥沖怒這些人不知好歹,驚道︰“陛下,這些都是粗人,請陛下莫要為他們動氣。”

    折彥沖嘿了一聲道︰“他們是粗人,你我就不是麼?我自己也是帶兵的,知道粗人的心思。”王宣見折彥沖臉上並無怒色,這才稍稍安心,將那幾十個兵士召到折彥沖陛前。

    漢軍中和女真有仇的將士甚多,不過靖康年間和女真結仇的,大多跟隨曹廣弼等北上抗金,如今都成為老兵宿將了,他們一方面長年在戰場與金軍對戰,胸中怨氣早已變成了戰意,二來受漢軍軍隊精神教育已久,做事不至于魯莽胡鬧。眼下這幾十個鬧事的士兵,受到女真人的迫害大多是在漢軍進入河北地區前夕,這些人個個年輕,在軍中又浸淫未久,因此一有人鼓噪慫恿便不顧後果地殺胡泄憤。

    這幾十個士兵均是中下層的士兵,干了這等事情心中本有惴惴,也沒想到這件事會驚動到皇帝這里,見到折彥沖後更是惶恐,但想起親人所受的苦難又都覺得自己沒錯!

    為首一個二十多歲的尉官怕折彥沖要全體降責,挺身而出道︰“陛下,這件事情,是我帶的頭!你要罰罰我一個人好了,不要牽連了兄弟們!”

    折彥沖臉色卻沒什麼變化,只是問︰“你叫什麼名字,哪里人?和女真人有什麼仇恨?”

    那尉官一听哭了起來,道︰“我叫李立新,這名字是入伍後學字,軍中的先生忙著取的。入伍前叫阿狗,在冀州一條小村種田。我們一家,都是讓金狗給害死的。我……我和金狗有不共戴天之仇!”跟著訴說了漢軍進入河北地區之前金人如何橫征暴斂,他的老父因為抗稅被金兵活活打死,他的兩個兄長上前說理反而被拉入伍,從此生死不測。一家子剩下他一個少年和幾個婦孺,連餓帶病,沒多久就死剩他一個,直到漢軍進入冀州後他的生命才有了轉機和希望,但復仇的種子卻已深種在心。

    李立新帶頭一哭訴,後面的士兵也跟著訴說起來,個個心頭都有一把火,恨不得將所有女真人食肉寢皮。折彥沖听得淒然淚\下,說道︰“你們的苦處,我知道。是我們來得晚了,要是我們大漢能早幾年強盛起來,或許\你們的親人便能幸免于難了。”

    李立新一听感動得大哭起來,叫道︰“陛下……這……這……您這麼說可折死我們了!我們這群人能活下來,全都是陛下的大恩。一切都是這些胡虜可恨!只望陛下讓我們報仇,殺盡胡兒,我們便死也能閉眼了。”

    折彥沖走下台階來,輕拍他們的肩頭,好言寬解,說道︰“你們的心思,我理解。可是國有國法,軍有軍規。女真往昔雖然和我們有仇,但我們在他們投降之前已經答應保全他們性命,現在就應該守諾,這便是信義。女真人中,也有好人惡人的區分,有曾為惡和不曾為惡的區分,我們總要把那些做過壞事的抓出來繩之于法,而放過那些沒做過壞事的人,只有這樣做,才叫公正。那些不願和我們和好的,如今都已經隨宗翰逃走了,留在這里的,算是有心和我們化敵為友。咱們是戰勝之族,當有容人之量、化人之道,這就是度量。所以你們雖然有滿腔怨恨,但前晚殺人,終究是不該。”

    李立新等沒想到皇帝這次叫他們來不是要降罪,而是要親自開解自己,個個被說的痛哭流涕,而且皇帝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當下個個心服,願意遵旨行事。李立新道︰“這次我是犯了軍規,按律當斬。陛下你殺了我,我絕無半句怨言,只求陛下能赦免下面這群兄弟。”

    折彥沖道︰“既然赦免,我便連你也赦免了。不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眾軍士聞言無異于死里逃生,個個感激涕零,俯首謝恩。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11
開國軍政 第三二七章 金夏合(上)
    韓?P政務嫻熟,王宣軍務通曉,軍政俱得其人,所以楊開遠到達時大同便已內外俱定。楊開遠一到,折彥沖立刻召開軍事會議,準備繼續西進。

    楊開遠見席上少了兩個應在的人,一個是曲端,一個是盧彥倫。原來折彥沖進入漠北後,大軍的後勤主要由盧彥倫負責,這時盧彥倫被調了去負責蕭鐵奴一路的後勤,所以不在跟前,曲端卻是追趕宗翰未回。

    按折彥沖的意思是留楊開遠主理雲中的清剿善後工作,他自己率領大軍支援蕭鐵奴,乘著大勝一舉平定西夏。

    楊開遠道︰“我軍雖然萬里轉戰,但士氣正旺,還可以繼續打下去。如今陰山南北都為我所有,雲中一下,從塘沽到西夏邊境的道路便都在境內,可以說整個糧道也都打通了。只是從這里到西夏,路途很不好走。而且道路初通,要長期供應大軍的話,我看二十萬人以下沒問題,若是二十萬人以上,恐怕就有些困難。眼下聚在雲中的大軍半步半騎,對後勤依賴較大。千里轉運糧草,需要一點時間來準備。”

    折彥沖道︰“能否從陝西直接調糧?”他出漠北已久,漢地的情況不如身為樞密使的楊開遠熟悉。

    楊開遠想了想道︰“陝北地方上的存糧,不足以供應大軍。若是從長安出發,要經過陝北的高原才能到達蕭字旗現在的大本營。就道路來說,並不見得比從雲中運糧過去來得順利。再說陝北還有許\多西夏的堡壘、兵馬,劉\0\0多半還沒肅清。”

    楊開遠見折彥沖沉吟不語,又道︰“老六的人馬本來就足以壓制西夏,再加上劉\0\0從南夾攻,破西夏大有希望。大哥,我看雲中的兵馬,不如就不用動了吧。只派曲端王宣繼續西進。這樣的話,劉\0\0的兵馬有長安一線的糧道供應,而北路大軍只要控制在二十萬以下,亦可保證錢糧無憂。”

    折彥沖左掌摩了摩右拳,幾次想親征,終于還是忍了下來,點頭道︰“好吧,我就在這里等鐵奴和劉\0\0的好消息。”

    正商議著,人報曲端將軍派使者來了,那使者滿臉灰土,見到折彥沖後不斷頓首請罪,折彥沖沉著臉喝道︰“怎麼了?”

    楊開遠也甚擔心,怕曲端一軍遭遇到什麼不測,幸好那使者只是道︰“曲將軍追擊宗翰,本來一路都很順利。宗翰所部,一邊反擊一邊逃散,到得蒼頭河邊上時,我們本已追上宗翰的主力,曲將軍奮勇殺入敵軍中軍,眼見就要活捉宗翰,誰知道西北竄出一彪生力軍來,硬生生把宗翰給救了去。我軍數百里追擊,追到蒼頭河一帶時只五千人,遠較宗翰所部為少,靠的是陛下天威方能以少勝多。但這部人馬一來,和宗翰里應外合夾擊,我們便難以抵擋,曲將軍不得已只好暫退,以圖再戰。此戰我軍損失不大,只是折了威風,故而曲將軍特命末將前來請罪。”

    楊開遠听曲端並未大敗,稍為寬心,問那使者︰“救了宗翰的是什麼部隊?是西夏的部隊麼?”

    “不是,是金軍!”那使者道︰“旗幟打的是耶律二字!”

    楊開遠訝異道︰“難道是耶律余睹?”

    那使者道︰“曲將軍也是如此猜測!”

    楊開遠轉頭問折彥沖︰“大哥,耶律余睹一部還在麼?我還以為他在北邊早被你擊潰了。”

    折彥沖嘿了一聲,說道︰“沒有,被他逃了,之後便不知所終。”

    楊開遠見折彥沖這等神色,便料內中另有秘情,但這時他既這般說,楊開遠便閉口不問。

    王宣請令道︰“陛下,請讓我去支援曲端。”

    折彥沖點了點頭道︰“好,見到曲端讓他慢點追,不要著急。蒼頭河邊這一戰,我不怪他。”

    王宣道︰“我省得。”便領了軍馬,來會曲端。

    這一次曲端本想成就大功\,活捉宗翰,那可比一座雲中城更有價值,不想卻被憑空殺出的耶律余睹壞了大事。他恨恨不已,暫時後撤,收拾好兵馬後又再次追擊,一日一夜間直追到黃河邊上,卻見金軍早已渡河。眼看著押後的那面繡著“耶律”二字的大旗,曲端也唯有望之興嘆。不久王宣追到,傳了折彥沖的命令和諭旨,曲端听說折彥沖沒有怪罪,這才稍為放心。但他對耶律余睹的來路去向都頗為懷疑,問王宣道︰“王將軍,這次你從西北來,想必會過這耶律余睹了,為何輕易放過了他。”

    王宣道︰“他沒遇見我,他遇見的是陛下本部。”

    曲端一听,驚疑更甚︰“他遇見了陛下本部?那……那理應更難脫身才對。”

    王宣道︰“這里頭的曲折,陛下也還沒有和我說。貌似耶律余睹是企圖夜襲陛下的大營,卻被陛下識破,雙方各有損傷,之後耶律余睹便不見了。曲將軍,關于此事,我看陛下不久就會發來公文密令,你我不必妄加猜測。”

    曲端哦了一聲,連道︰“自然,自然。”

    王宣又反過來問起當日蒼頭河邊的戰事。曲端說起此事便連連頓足,叫道︰“真是可惜、可恨!我都已經望見宗翰了,偏偏就差了那麼幾步!”

    當日曲端乘勝追亡逐北,當真把金軍殘部殺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宗翰兵將雖然還不少,但大部分不敢回頭迎敵,只顧逃跑。眼見萬分危急之時,耶律余睹忽然出現,不但攔住了曲端,還縱馬反擊,將曲端逼了回去。曲端給折彥沖的回報說自己損失不大其實是有些不祥不實,當時耶律余睹若是再追上十里八里,曲端多半便難以幸免了。

    耶律余睹的出現不但曲端沒有想到,就是宗翰也大感以外。耶律余睹負責的是北部防線,折彥沖蕭鐵奴南下,首當其沖的就是他。王宣和折彥沖的大軍一由西北、一由西南逼近大同,而耶律余睹除了傳來警報之外便匹馬未歸,宗翰和完顏希尹等都以為他已經完了,誰知道會在這里遇到。

    蒼頭河邊戰馬驚慌未定,耶律余睹在馬上也不多禮,只是促請宗翰先離開這個險地再說。當下由韓福奴在前引路,宗翰收拾殘軍居中,耶律余睹斷後,一直退到黃河邊上,這才安下營寨,準備渡河。

    金軍入營休息後,宗翰才問起耶律余睹之前失蹤和今日出現的詳情來。耶律余睹跪下請罪道︰“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宗翰對耶律余睹本有猜忌不滿,但今日才得他相救,不滿少了許\多,再說耶律余睹帶來的部隊眼下又是金軍殘部最有戰斗力的隊伍,從形勢上講也需要依靠他,所以耶律余睹一跪下,宗翰趕緊把他攙扶起來,高慶裔在旁道︰“元帥就算有什麼過失,有了今日這一大功\,也足以抵消了。”

    耶律余睹听到“元帥”這個稱呼不禁奇,問道︰“元帥?”

    完顏希尹在旁微笑道︰“陛下已晉封都統為元帥,元帥還不知道吧?”

    宗翰也是微微一笑,便命人取出準備好的帥印來,耶律余睹跪下道︰“陛下如此厚恩,臣縱肝腦涂\地,何足以報隆恩之萬一!”

    宗翰又將他扶了起來,問︰“這次耶律元帥在北邊究竟出了什麼事情?為何忽然間消息全無?”

    耶律余睹嘆了一口氣道︰“當日我見折彥沖勢大,自忖以區區三萬人馬,無論如何抵擋不了他十幾萬的大軍。而且當時蕭鐵奴還在陰山附近,若是折彥沖進軍不順,蕭鐵奴多半會掉頭和折彥沖會師,那時我們便更危險了!所以打探清楚折、蕭的軍情後,我便馬上知會大同,好讓陛下和希尹兄早作準備。我則棄了營地,遁入山谷,放王宣過去,卻直取折彥沖的大營!”

    完顏希尹和高慶裔都啊了一聲,高慶裔道︰“都統……元帥莫非是要直襲折彥沖的大本營,擒賊先擒王麼?”

    耶律余睹點頭道︰“不錯。當時我也唯有用這條計謀,方有可能扭轉整個戰局。唉,可惜,可惜。”

    折彥沖既然已順利進入奉聖州,宗翰等便都知耶律余睹這條險計是失敗了,但高慶裔還是贊道︰“元帥好險的計策!好大的勇氣!以當時的形勢,元帥能行此妙計,無論勝敗,都不愧\為當世名將了。”

    耶律余睹連連搖頭道︰“什麼名將,什麼妙策!到頭來,還是失敗了!不過當時我為求成功\,行事不免秘密,所以就連給大同、奉聖州的軍機公文也沒提起。我算準了折彥沖駐扎的地點,預先埋伏在左近一座山谷之中,等他安了營,當晚便連夜發動襲擊。”說到這里又連連頓足道︰“可恨那折彥沖奸狡異常,竟然在附近安置了兩座一模一樣的營寨,兩座營寨都有明黃帝王旗幟。我只能靠瞎猜,不幸沒有猜中,雖然破了一營,卻沒劫到折彥沖。”跟著說了當日劫營的種種詳情細節。

    完顏希尹和高慶裔都感可惜,完顏希尹道︰“若能再次拿到折彥沖,那……那不但雲中可保,便是天下事也大有可為!”

    完顏希尹繼續道︰“我一擊不中,連夜退走,幸好當晚星月無光,我才得以在夜色下保住主力退走。我不敢走正路,而是按照事前預備好的小路迂回撤退,但到大同附近時,才知道根本已失。只好引了軍馬,要投西夏,不想途中遇到了陛下,這不是天意麼?”

    高慶裔道︰“听元帥這麼說,這次劫營雖然失敗,但當晚折彥沖的損失不可謂不大,為何這麼久以來沒有半點消息?”

    耶律余睹道︰“這個我可就不清楚了。”

    完顏希尹卻笑了起來,道︰“這有什麼不好理解的!”

    高慶裔連忙請教,完顏希尹道︰“高大人智多謀廣,可惜和折彥沖不熟,不知道他的性情!他這個人雖然常示人以曠達,其實內里極好面子!眼見各路部將都建大功\,唯獨他自己吃了大虧,若不是耶律元帥劫錯了寨,說不定他還得再次成為階下囚!如此丟臉的事情他怎麼會說給人听?不但不能讓人知道,事後多半還會毀尸滅跡,多方掩飾,以成就他文成武德的不敗之名!”

    高慶裔听了暗暗點頭,耶律余睹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12
開國軍政 第三二七章 金夏合(下)
    蕭鐵奴取了天德軍,破了克夷門後繼續進軍,等他抵達中興府城下時,手中已有五萬人馬。

    此時嵬名察哥的部分兵馬已經抵達中興府城下,乾順所控制的軍隊數量要比蕭鐵奴來得多,但戰斗力參差不齊。乾順畏懼蕭鐵奴威名,不敢派軍野戰,竟將軍隊大部分接入城中,只在城東南、西南留下兩座大營作鼎足之勢。

    不想數日之後,種去病竟然便從西南方向殺到了,破了夏軍的西南大營。原來劉\0\0軍勢強大,但隔著一個嵬名察哥過不來,種去病軍力較弱,但他前進的阻力較小,到應理時听一個逃難的商人說漢軍已經到達中興府城下,便不顧一切引領漢軍六千人、回鶻兵三千人,順河北上直達中興府。種去病帶到中興府城下的兵馬雖然不及萬人,但他的到達對夏軍士氣的打擊和對漢軍士氣的鼓舞卻都大得難以估計!

    當初蕭鐵奴只是派軍刺破了嵬名察哥在陝北的防線將自己的消息帶給劉\0\0,劉\0\0那邊卻還沒能進行信息反饋,所以蕭鐵奴也一直沒有得到種去病的確切消息,這時見到種去病,心中的高興當真是難以言喻!蕭鐵奴和種去病之間的相知與信任比別的將帥不同,所以二人會面後,蕭鐵奴馬上將麾下將近一半的大軍交給了他指揮。

    中興府乃是當世名城,雖然還不能和大宋的汴梁相比,但在西北卻是首屈一指,便是長安因破落已久也是有所不如。乾順不比趙佶父子,面對蕭鐵奴還有抵抗之勇,嵬名仁忠等也有護主之志,這時蕭鐵奴從北面帶來的兵馬不過六萬,加上種去病所部也不足七萬人,在兵力沒有明顯優勢的情況下要攻克中興府,就算是蕭鐵奴也沒把握。

    種去病從回鶻出發之前已預料到這次滅亡西夏的可能性很大,要滅西夏,中興府的攻城大戰在所難免,所以在回鶻的時候就已經讓托術、巴別兒準備了大批西域火器,其中火藥的數量尤為可觀。

    可惜,等他到達中興府時已經進入十一月下旬,天氣不但寒冷而且還接連下了幾天的雨雪,火藥難以發揮最大作用。眼見城防尚堅,經過一番商討,蕭鐵奴決定采納種去病和任得敬的建議,改攻為圍,堵住各條道路,埋伏打援。

    任得敬熟悉西夏的地理人情,便由他驅役俘虜、降軍和從本地征集的民夫共七八萬人在城外造器械、堆台壘,種去病則率領一萬五千人攻擊夏軍位于黃河邊上的東南大營。中興府城中派軍出來援救被任得敬擋住,東南大營的守將抵擋不住種去病的攻擊,棄營東逃。種去病從後趕來,追過了黃河,直到靈州川,趁亂殺入靈州。嵬名察哥聞訊,慌忙加派回援兵馬,卻都被種去病一一擊退。

    但蕭鐵奴和種去病的好運似乎到頭了。進入十二月,漢軍開始出現補給跟不上的嚴重問題。此時寧夏平原堅壁清野已久,特別是中興府以北,蕭鐵奴能強行征到的糧草並不多,用以攻城的箭矢一日少似一日,至于笨重的攻城器械更是缺乏,不得已只好驅役民夫工匠臨陣制造,但臨陣磨槍畢竟只是小補,而原本預期會在十一月下旬到達的軍資卻因為天氣和道路原因比蕭鐵奴預料中來得要少,這時由雲中通往京畿的糧道才剛剛打通,東路的後續物資要運到這里還需要一段時間。

    從北方刮來的風越來越厲害,蕭字旗和漠北諸族雖然比南方的人耐寒,但並不是完全不怕冷。跟著又下了一場大雪,雖有將領提倡踏雪攻城,但蕭鐵奴作為全軍主帥,考慮到大雪使道路堵塞,接下來的補給可能會斷絕這個危機,便在任得敬等人的勸告下主動撤圍。

    望著漢軍旗幟緩緩後撤的情景,中興府城內的君臣將相知道這一輪危機總算過去了,可是下一輪呢?下一輪漢軍再發起進攻,他們是否還能擋住?蕭鐵奴雖然暫時退走,但西夏君臣卻半點也不感到輕松,因為蕭字旗不但沒有走遠,而且還留下了幾支胡騎四處劫掠騷擾,隨時威脅著中興府的城防。

    更何況靈州這個肘腋重鎮也還在種去病手中,漢軍對中興府的大規模隨時會再次開始!

    西夏都城內,數十萬軍民現在唯一能寄望的,就是嵬名察哥——晉王此刻所率領的軍隊不但是西夏政權的軍事主力,也是西夏王族的最後希望。

    和當初宗望、宗翰圍攻汴梁相似,漢軍到達夏都城下的正規軍不過六七萬,加上脅從的降軍、民夫,也不過十幾萬人,沒法把中興府這樣一座大城圍個水泄不通,所以夏都和嵬名察哥之間一直有斷斷續續的消息往來。

    嵬名察哥知道都城的情況後自然也很著急,雖然他判斷以蕭鐵奴此刻的兵力要攻陷中興府並不容易,但這卻不能是他回援遲緩的理由!但是劉\0\0實在盯得太緊,所以他才會比種去病慢了一步。

    幸好進入十二月以後,上天似乎開始眷顧西夏——不但中興府方面傳來了撤圍的消息,就是陝西軍方面也出現了接戰以來少有的混亂!

    “劉\0\0出什麼事情了?”

    有部將擔心那是漢人在使詭計,但嵬名察哥卻否定了這種看法,他認為劉\0\0在這個時候不需要使用詭計,而且從漢軍的混亂看來,似乎是後方出了什麼事情。

    “難道大宋終于動了?”嵬名察哥腦中閃過這樣一個誘人的猜測,不過很快就覺得出現這個情況的可能性並不大。

    他很快就不需要猜測了,因為準確的消息已經傳來了︰“報——雲中方面派來援軍了!”

    援軍?雲中怎麼可能派來援軍?在嵬名察哥的預料中,雲中應該比西夏更危險才對?

    第二天這個有所偏差的消息就被糾正了,原來雲中方面不是派來了援軍,而是宗翰丟了領地,帶領人馬來投靠西夏了。宗翰渡過黃河後,取道金肅,進入西夏祥佑軍司、嘉寧軍司領地,打听到西北的情況後覺得西夏的形勢也很不妙,便主動配合當地夏軍攻擊劉\0\0的後方,陝北的防線壓制夏軍的常規部隊有余,但再加上宗翰,陝北的守軍便抵擋不住了,劉\0\0擔心宗翰直接南下進攻長安截斷他的後路,所以不得已調兵回援,這樣一來咬住夏軍主力的軍力弱了,便讓嵬名察哥有了全力回援的可乘之機。

    听到這個消息後,嵬名察哥非但沒高興,反而心里一沉!雖然宗翰可能會給西夏帶來幾萬戰斗力頗可觀的友軍,但是誰都知道,這支被打敗了的友軍後面就是睥睨天下的折彥沖!雲中覆滅、宗翰來投,從短期來說緩解了嵬名察哥的燃眉之急,讓他可以從容趕回中興府,但從長遠來說這種形勢只會比宗翰守住雲中牽制折彥沖更加不利!

    不過,雲中失守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眼前嵬名察哥和宗翰唯一的選擇就是團結起來,對付他們共同的敵人——大漢!

    十二月中旬,嵬名察哥和宗翰會師了。兩人在帳內相見,宗翰一見便仰天長嘆道︰“晉王,晉王!粘罕愧\對先人,此來非為自己偷生,只是要給族人謀一條活路,還望晉王能夠成全!那粘罕便立刻死了,也是無怨!”說著便要下跪。

    嵬名察哥忙扶住道︰“都元帥這是什麼話!折彥沖肆虐天下、凌辱萬族,我等同仇敵愾,正當攜手以抗!”

    宗翰聞言大喜道︰“若得如此,等擊退漢兒之後,我女真一族願為大夏東部藩籬,絕無二心!”

    跟著雙方的首腦人物便互相禮見,金軍方面完顏希尹、高慶裔和夏軍方面的嵬名仁禮大家都是見過的,耶律余睹和嵬名察哥沒會過,但也都聞名已久。一場寒暄之後,眾將帥便談論起軍情來,嵬名察哥道︰“蕭鐵奴已經攻到中興府,靈州更落入種去病之手!我連派三員大將率軍回援,都被蕭鐵奴和種去病伏擊殺敗,我自己又一直被劉\0\0拖住,難以盡快回援。雖然眼下漢軍撤圍,但蕭鐵奴並未走遠,種去病更是盤踞靈州!當下之計,需先收復靈州,守住中興府,才能謀劃其它。”

    耶律余睹出列道︰“遠來無功\,願得一向導,耶律余睹但領本部人馬,趁著這寒冬奪回靈州城,生擒種去病!”

    嵬名察哥大喜道︰“若得耶律都統出馬,何愁靈州不復!”

    當下定計,由耶律余睹領兵馬萬人為回援先鋒,嵬名察哥另外布置三萬大軍為兩翼,朝靈州進發。夏軍主力和宗翰、完顏希尹等隨後就到。

    會議過後,嵬名仁禮屏退左右,對嵬名察哥道︰“宗翰此來,晉王就不一點疑心也沒有麼?”

    嵬名察哥道︰“若是這次來的是宗翰的一員大將,宗翰本人已死或被俘,那來人便不可信。但來的既是宗翰,以他的地位、性格,絕不可能淪為折彥沖的內應。”

    嵬名仁禮道︰“這個自然,我疑的也不是這個。宗翰此人素有帝王之志,又長期高踞折彥沖頭頂,如今雖然衰敗,折彥沖也斷斷容不得他,他也絕不可能去做折彥沖的臣子。但正因為他素有帝王之志,所以我擔心……”

    嵬名察哥接口道︰“擔心他會圖謀不軌,反過來吞我西夏?”

    嵬名仁禮點了點頭,道︰“眼下他只是一條喪家之犬,在西夏還沒立定腳跟,大概不會亂來,但就長遠來說,此人絕不能留。”

    “長遠?”嵬名察哥冷笑道︰“誰和他長遠?我們用的就是他的眼前!”

    嵬名仁禮嘆道︰“原來晉王早有打算,那卻是我過慮了。‘曹操’當前,‘孫劉’不得不聯,但若能擊退曹操,不知晉王打算如何處置‘劉備’?”

    嵬名察哥沉吟片刻,眼神略現黯然道︰“以當前局勢而論,我們比赤壁時的孫吳危殆百倍!此次西夏若能得保社稷已是萬幸!我們便能取得周郎那般大捷,也斷難與大漢分庭抗禮,大漢國力十倍于我,到頭來,我們便戰勝了也得俯首稱藩!”這番話已說得十分明白,嵬名察哥這時爭取的不是全面戰勝大漢,而是要通過戰場上的勝利爭取到成為大漢藩屬的資格。

    嵬名仁禮眉頭一跳,壓低了聲音道︰“那……那到時候宗翰……”

    嵬名察哥淡淡道︰“到時候,宗翰的人頭便是我們向大漢皇帝效忠的最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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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三二八章 胡虜會(上)
    耶律余睹出發之前,宗翰親自送到轅門,耶律余睹將走時,走近宗翰,低聲道︰“陛下小心,夏人未必能優容我們到底!”

    宗翰答道︰“元帥盡管放心,我心里明白!但此刻我們寄人籬下,還需要元帥建立大功\!”

    耶律余睹道︰“余睹敢不效死力!此番定要將揚我軍威,讓夏人不敢輕視于我。”

    宗翰也壓低了聲音,道︰“若得便,當細勘可供我等立足之地。”

    耶律余睹頷首作別,走出一段路程後,作為參謀隨軍的高慶裔對耶律余睹道︰“元帥,夏人善我之心,不可久恃,我們需得設法謀個立足之地,方是自保的長遠之策!”

    耶律余睹一笑,道︰“這個自然!否則我何必搶這功\勞!”

    高慶裔道︰“然則元帥心中可有打算了?”

    耶律余睹道︰“靈州如何?”

    高慶裔搖頭道︰“靈州于西夏近于陪都,恐怕不行。”

    耶律余睹道︰“若我們只是要作西夏藩籬,靈州自然可能交給我們。但若是作為進軍中興府的踏板……”

    高慶裔听了這句話臉色微變,隨即露出贊嘆之色來。

    大軍走得雖快,但消息總會比大軍走得快,種去病在靈州早已收到消息,不但從偵騎的回報中知道奔靈州而來的大軍氣勢洶洶,而且雲中方面的消息也到了,折彥沖甚至有一道親筆密令交給了蕭鐵奴,蕭鐵奴又專門派一隊千人騎兵帶了信來交給種去病。再跟著,又有兩個神秘的使者在金夏聯軍到達之前進入靈州。種去病綜合各方面的信息,改變了之前定下的策略,另作一番安排。

    以耶律余睹為首的這支金夏聯軍不必像先前嵬名察哥那樣顧慮劉\0\0,全速向靈州方向開來。種去病在途中設下埋伏,重創其右翼,跟著又回到城中,不等金夏聯軍在城外站穩腳跟,竟率輕騎三千人發動夜襲,傷其左翼,進退之靈活、用兵之狠辣均令耶律余睹嘆為觀止,夏軍兵將更是從此談種變色。

    種去病這兩次行動都是對夏軍出手,卻似乎有意回避耶律余睹,直到耶律余睹在靈州城東南準備發動攻擊時,才派兵從北門悄悄出城,迂回襲擊耶律余睹的本營,結果卻被耶律余睹窺破了機關,漢軍來襲者損折將近一半。夏軍在種去病手下屢吃敗仗,沒想到種去病會吃耶律余睹的虧。這一戰下來,立刻讓夏人對耶律余睹大為改觀,不敢再因為他是失土來奔之將而輕視他。種去病也不敢再對耶律余睹用奇,第二日便出城正面沖擊,試圖以此瓦解耶律余睹軍的戰意。

    耶律余睹卻又看破了種去病的意圖,出戰前對左右兩翼的西夏將領道︰“種去病從回鶻打到中興府又打到了靈州,在西夏境內橫行三千里如入無人之地,料來他本人也以此自傲,認為我們硬踫硬不是他的對手!但我偏偏要踫他一踫!他若是正面沖擊,自有我來抵擋,貴軍且勿動,等我和他殺到好處再一舉出擊,漢軍必敗!”

    夏軍左右兩翼的將領都剛剛吃過種去病的虧,對漢軍頗懷畏懼,心想你願意打頭,自己何樂而不為?便都應諾。

    這日天際飄雪,雙方士兵都頂著寒風上戰場,種去病軍的核心部隊是踏遍漠南漠北、天山賀蘭的百戰精兵,但耶律余睹所部也是隨他經歷過遼、金、漢三代興亡的契丹悍卒,雙方各有所長、各有所忌,投入的兵馬數量又相當,將領的組織能力也難分軒輊,一場大戰下來互相感到難受,又對敵人生出了佩服之心。

    他們爭戰正劇之時,兩翼夏軍擂鼓而進。這半年來種去病以少勝多的仗打得多了,沒想到這次兵力相敵也勝不過耶律余睹,難舍難分之下見夏軍從兩翼掩來,不敢停留,鳴金後撤。耶律余睹軍鼓噪而進,漢軍大敗,雖得退入城中,但被截留在城外的人馬達二千人以上,這一仗可以說是吃了大虧。

    耶律余睹又勝一場,便請夏軍兩翼沿著靈州城城外,進屯靈州西北、正北方向,以切斷種去病和蕭鐵奴大軍的聯系。他自己指揮本部兵馬堵截諸門,準備攻城。夏軍兩翼的將領眼見耶律余睹連番得利,對他產生了信任,便依計進軍。

    種去病連續兩次受厄,對耶律余睹甚是忌憚,探知了金夏聯軍的行動蹤跡,吃了一驚,對部將道︰“這個耶律余睹,是要困死我麼?”

    部將紛紛請戰,種去病不許\,說道︰“這個耶律余睹心思縝密,和之前嵬名察哥派來的將領不同,如今我們兵力又處下風,要出奇制勝很難。再說嵬名察哥能派出這般大軍,恐怕是陝西軍那邊沒牽絆住。現在若被耶律余睹截斷了我們和蕭帥的聯系,萬一嵬名察哥大軍擁到,那我們便只有困守待斃的份了!”不等兩翼夏軍堵住西北、正北的道路,便果斷地放一把火,焚城而遁。

    韓福奴請將令追擊,耶律余睹道︰“入城救火要緊!”只是請兩翼夏軍追襲其尾,他自己卻搶進城內救火。兩翼夏軍見一直在西夏境內橫行無忌的種去病被迫棄城逃走,哪里還等耶律余睹來通知?早點齊兵馬追上去搶功\勞了,結果中途遭到種去病的回馬槍,興沖沖而往,頹喪喪而回。

    他們回來時,耶律余睹已經將靈州城內之事初步安置妥當,聞訊派蕭慶來迎接,加以安慰,一邊派人向嵬名察哥報捷,一邊派人前往中興府聯系。

    夏主乾順听說靈州規復,不由得喜出望外,差人頒旨厚賞耶律余睹,又派使者安撫宗翰,使者到達靈州時,耶律余睹已被嵬名察哥召去商議攻守大計了。

    這時夏軍主力還在漢夏邊境不遠處徘徊,劉\0\0被宗翰擾了後方,加上冰雪阻路,不得已暫時放松了對嵬名察哥的緊逼,所以夏軍這時要回中興府已無後患,但是是否要將大軍調回中興府,嵬名察哥卻有猶豫,他除了召集夏軍諸將外,又請宗翰、完顏希尹、耶律余睹等來商量去留之計。

    听完了嵬名察哥請教,宗翰沉吟不語,耶律余睹反問道︰“晉王,听說十月、十一月間,劉\0\0逼得甚緊,那時晉王千方百計要回去,哪怕拼個壯士斷臂也在所不惜。如今劉\0\0稍稍退斂,為何晉王反而躊躇?”

    嵬名察哥道︰“此一時,彼一時,當時蕭鐵奴已經兵臨中興府城下,我主催我回援的金牌令箭一日三至,由不得我不急。但如今不但劉\0\0斂了鋒芒,就是蕭鐵奴也撤了圍,種去病也被擊退,中興府暫時已無危險,所以我不願就此舍了這邊境要塞。”

    耶律余睹問︰“那何不調主力回中興府,而留偏師守護此間城鎮?”

    嵬名察哥盤算半晌,說道︰“劉\0\0非尋常將領,且雲中既失,折彥沖必增陝西之兵,若只留一支偏師,恐守不住。”

    完顏希尹又道︰“那如果折彥沖追加的兵力由北邊蕭鐵奴來處直撲中興府,不知中興府還能抵擋得住否?”

    嵬名察哥聞言汗流浹背,心道︰“他說的沒錯,我見局勢稍穩就求全責備,企圖守住現有全境,這也不舍得丟,那也不舍得棄。但就當前之大勢而言,西夏已無法全境守衛,只有將兵力集中于一處,負隅以抗漢軍,才有一點希望。寧可丟了邊境數城,不可丟了靈、興根本!”

    當即盡起兵馬,沿著已經結冰的靈州川,不久抵達靈州城,諸路主力駐扎于此,想盡一切辦法征集錢糧物資,以待漢軍來春的攻勢。靈州和中興府相距不遠,彼此可以呼應,蕭鐵奴若從北來,靈州的兵馬北上呼應可以朝發夕至,劉\0\0若從東南來,有嵬名察哥親自坐鎮亦足以抵擋。只要守住了這靈-興生命線,便是守住了大半個寧夏平原,守住了寧夏平原,便是守住了西夏的國本。

    嵬名察哥到達之前,靈州的城防本有一半是由耶律余睹的部將蕭慶等分管,他到達後馬上接管整座靈州的城防,耶律余睹部重新成為清閑的客軍,但宗翰、耶律余睹等對此亦無一語怨懟。從耶律余睹進入靈州到嵬名察哥來到的這段時間雖短,但蕭慶等還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修築靈州城防,嵬名察哥見他們如此盡心盡力,自己卻一來就奪了靈州城防,雖是勢在必行,心中卻也不免微有愧\疚,又對耶律余睹一心為公的行徑深為欣賞,心想︰“他究竟和宗翰不是同族,將來若擊退了折彥沖,或可試著勸他效忠我大夏,那我西朝便又得一庭柱!”黨項與契丹有近百年的甥舅情誼,非女真可比,所以耶律余睹比宗翰更容易得到嵬名察哥信任。

    大軍安定之後,嵬名察哥便要帶宗翰前往中興府參見夏主乾順,臨行前問耶律余睹道︰“此去陛下必問攻守之計,不知都統可有以教我。”

    耶律余睹慌忙謙遜,連稱“豈敢”!嵬名察哥再三請教,其意甚誠,耶律余睹這才道︰“折彥沖如今尚稍有所忌者,江南趙構、河南六王。趙構必不敢發兵,而黃河有曹廣弼鎮守,當初三家夾攻時他猶能巍然不動,何況現在?如今雲中已破,可以說折彥沖已無後顧之憂。明春漢軍必傾國而來,耶律余睹斗膽,說一句逆耳的話︰以當前局勢而論,西夏要想全國而勝,已無可能;全軍而勝,亦甚渺茫。”

    嵬名察哥眼中閃過一絲黯然,知道耶律余睹的意思是西夏縱然勝了也是破國、破軍之勝,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便請耶律余睹繼續說下去。

    耶律余睹道︰“漢強夏弱,我軍可恃者,漢軍遠,我軍近,漢軍客,我軍主,漢軍千里遠征,軍馬數十萬,日費百萬,焉能持久?何況折彥沖又剛剛平定漠北,此役雖勝,料來楊應麒手中的錢糧也折騰得差不多了。故我等待敵之道,唯有拖。”

    嵬名察哥道︰“拖?”

    耶律余睹道︰“余睹所知,唯此一字。”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13
開國軍政 第三二八章 胡虜會(下)
    西夏在寧夏平原調兵遣將,囤積糧草,企圖破國以抗漢軍。劉錡偵知夏人這番動靜,頗感棘手。李永奇認為如今大漢南北兩路兵馬加起來,無論軍隊數量還是戰鬥力都遠勝夏軍,西夏之事當不難為。

    劉錡卻道:“我軍得天時之便,以攻西夏,但古人有雲:‘三裏之城,七裏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者’,此天時不如地利也!自古‘偏遠’二字最是可怕!隋唐遠征高麗之所以失敗關鍵就在這兩個字上面。夏人據有地利,若一味死守,我們縱然兵力勝他十倍,也有可能會栽跟頭!”

    正議論間,有部將來報,說捉到一個奸細,形跡可疑,作商人打扮,經拷問後這奸細又說有要緊軍情,定要見到劉錡才肯透露。劉錡這時已是方面大將,地位直逼曹廣弼、蕭鐵奴,尋常奸細哪里需要他去見?只為著西夏之事正在為難處,才沉吟道:“不知道這個奸細是否真有要緊軍情。”

    李永奇道:“不如我去見見他!”

    劉錡想了想,點頭答應。李永奇便來見那“奸細”,見他作商人打扮,李永奇也不說真姓名,便道自己就是劉錡。那“奸細”看了他兩眼,卻道:“你不是劉將軍!我見過劉將軍!”

    李永奇一呆:“你見過劉將軍?”

    “不錯。”那人道:“我以前侍奉主人時,曾見過劉將軍兩次,斷斷不會認錯!你究竟是誰,敢來誆我?”

    李永奇問:“你主人是誰?”

    那人道:“這個恕我不能奉告!有什麼話,我也得見過劉將軍才說。”見李永奇還不肯信,又道:“我雖然不能說出主人是誰,但可以告訴你,我們本是一家人。劉將軍若見到我,自然知道。”

    李永奇辨顏察色,覺得他不像說假話,回到大營向劉錡稟明,且說了自己對那人的觀感,覺得這人身上多半有重要的消息。劉錡素來相信李永奇的眼光,便提那人來見,一見之下,果覺有些眼熟,認了半晌,拍案道:“原來是你!”

    那人見到劉錡,行禮道:“劉將軍,小人正為主人辦事,冒險穿行漢、夏之間,不想躲過了夏人的巡防,卻被自家人拿住了。小人斗膽,想請將軍給小人行點方便,好讓小人到塘沽複命。”

    劉錡問:“送你去塘沽沒問題。但你之前說有緊急軍情要見我,卻不知是哪等緊急軍情?”

    那人卻道沒有,劉錡怒道:“你敢欺我!”

    那人苦笑道:“小人若不這樣說時,哪里見得到劉將軍?若見不到劉將軍,怎麼脫得困厄回塘沽?”猶豫了片刻,又道:“不瞞劉將軍,小人其實有緊要軍情,只是……只是不得主人許可,不敢亂說。”

    劉錡哼了一聲道:“既是緊要軍情,便當說來。你也說是自家人,我給你開方便之門,你卻對我瞞隱不報,是何道理!”

    那人苦笑道:“劉將軍,小人此番出行,為的本是私家的事情,只因小人的主人身份特殊,因形就勢,才順帶著承受點公家之務……罷了,這事小人本不敢胡亂出口的,但劉將軍不是別人,小人拼著重罰,便跟劉將軍說了吧。”說著看了李永奇一眼。

    劉錡道:“我的事李參軍都知道,不必回避。”

    那人卻道:“不行。劉將軍聽了小人的話後若覺得可以告訴這位參軍再告訴他,但這事小人只能對劉將軍一人說。”

    劉錡無奈,搖了搖頭,示意李永奇先出去。李永奇對這人的來歷大生好奇,卻不好當面問,便先出來。

    劉錡和那人在裏面也不知道談些什麼,直過了有半個時辰,那人才進來,傳劉錡的命令讓李永奇以及另外一個部將入內。李永奇進門後只見劉錡的眼神與半個時辰之前大不相同,就知道那人果然透露了非同小可的軍情。劉錡吩咐了那部將,讓他安排那人秘密前往塘沽,等那部將帶了那人離開後,才倚靠座椅,長長歎了一口氣。

    李永奇問:“劉將軍,那人究竟是誰?”

    劉錡道:“他不過是個跑腿的,姓甚名誰,並不重要。”

    李永奇又問:“那他的主人……”

    劉錡猶豫了好久,才道:“你我猶如首腦之與心腹,我便和你說罷。這人是林翼的手下。”

    李永奇訝異道:“林翼?”

    “不錯。”劉錡道:“他這次本是替林翼跑生意,不過因相府的人出了意外,在西夏受困殉職,臨死前見到他,因兩人昔日曾是生死與共的同事,便托了他給丞相帶個消息。”

    “相府?”李永奇驚奇更甚:“那他這次去塘沽,是要去見丞相了?”

    “是。”

    李永奇道:“想來這個消息定是非同小可。”他雖然沒有問,但這麼一說,卻是不問之問。

    但劉錡卻沒接他的話,搖了搖頭道:“這個消息,我也還不敢相信,此刻更不能和你說。不過有些事情,是該準備一下的。”

    不說劉錡暗中準備,卻說林翼的手下在劉錡的安排下一路直奔塘沽。他到達塘沽時,這座漢廷臨時行政首府的氣象比半年前又大大不同!一直留在雲中的折彥沖雖然還沒回來,但自漠北的捷報傳來後,整座城市就充滿了勝利的歡呼,甚至就是升鬥市民,言語之間也飽含豪氣!

    林翼的這個手下進了相府,傳達了暗號,便得到楊應麒的優先接見。他雖然曾是漢部情報部門的人員,又常替林翼辦事,但見楊應麒卻是第一次,上稟消息時偷看了一眼,見這位名揚天下的丞相此刻已開始步入中年,眉角微有褶皺,不復少年之飛揚,卻多了幾分歲月的沉澱。

    楊應麒聽完後聲色不動,便讓他下去領賞,又道:“你如今不是替國家辦事,知道了這等大事,按規矩我得拘你三五個月,不許你和任何人接觸,等事情過後再放你出來。”

    林翼的這個手下道:“小人知道這規矩,不過小人另有一事,不知做對了還是做錯了。”跟著把在陝西遇到劉錡的事情也說了,說完又連連請罪。

    楊應麒沉思片刻,道:“我得到這消息後,本也要通知劉錡的。如今他心裏先有底,于國家有利無害。這件事情,我就當你沒做錯。下去吧。”那人這才下去。

    他走後,等在外邊的林輿才拿了一盒東西進來,隨口道:“出去那人,是林顯麼?他還在替公家做事?”

    楊應麒道:“不是,他脫公職很久了,這次是公事臨時找上了他。”

    林輿聽說是公事就不問了,拿了盒子說:“皇后學做糕餅呢,讓我拿來給你嘗嘗。”

    楊應麒打開盒子,嘗了一口,掩住口,搖頭道:“大嫂做糕餅的功夫,稀疏平常得很。”蓋上盒子給林輿說:“你老子今天高興,這盒糕餅便賞你吧。”

    林輿一聽,滿臉的鄙夷:“得了吧你!明明是吃不下,又不好扔,就塞給我!天底下沒見過你這樣的老子!還大漢的丞相呢!我不要!你自己吃!這可是你皇后嫂子親自做的東西啊!不想吃也得吃!”說完也不管楊應麒的反應,轉身就走,出門時差點撞到一個寬袍緩帶的青年,卻是當今的太子、大漢的監國折允武!林輿見是他,叫了聲“阿武哥哥”,才又瞥見折允武身後跟著侍衛,連忙改口請禮,問:“太子殿下,你今天來是為公還是為私?”

    這段時間捷報頻傳,折允武心情也極好,微笑道:“沒什麼大事,就是要找七叔下盤棋。你要沒什麼事情一起進來。”

    林輿哦了一聲,說:“我看你進去了多半下不成棋。”折允武問為什麼,林輿道:“剛才有人來過,風塵僕僕的。我雖然沒問是什麼事情,但多半是公事。你進去了就知道。”

    他要走時,卻被折允武拉住,湊近了低聲問:“這幾個月來好消息不斷,但七叔總是一副高興不起來的樣子,你可知道為什麼?”

    林輿歎了一口氣,說:“我也不知道。這幾個月我也常逗他開心,有時候也逗得他笑了,但笑過後他眼睛裏有閃出那種又擔心又恐懼甚至有些傷心的光彩來。我也曾變著法子問他出了什麼事情,可他就是不肯說。阿武哥哥,要不你去問他,你是太子,他也許不好不回答。”說著便先告退了。

    折允武進門後見楊應麒果然在伏案揮毫,見他進來才丟了筆過來見禮。君臣叔侄禮見過後,折允武的眼光往桌上掃了一眼,問:“七叔,可是西北又有什麼捷報麼?”

    楊應麒微微一笑,說:“你的耳目,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厲害了?”

    折允武道:“我本來是要來尋七叔手談,進門時撞到林輿,他說我們今天多半開不成局,所以我才有此一問。”

    楊應麒嘿了一聲,說:“雖有一點公事,但手談一局,又有何妨?”便拉了他對坐捉子。兩人以快對快,不片刻已落了四十余子,楊應麒道:“太子今天手風順。”

    折允武問:“七叔的手風呢?”

    楊應麒道:“也順。”

    折允武卻道:“我看七叔的棋路裏暗藏憂思呢。”楊應麒聽見這句話卻沒回應,假裝正集中精神於棋路,折允武又道:“不知父皇那邊,手風如何?”

    楊應麒道:“我之前在西北布了一著棋子,剛好落在大哥腳邊,大哥隨手撿起,放到一個更妙的地方去了。就已收到的消息看來,大哥的手風也是很順的。”頓了頓道:“且下棋,這事回頭我再和你細說。”

    折允武又落一子,說道:“七叔,我好久沒見父皇了,前日他才召了二弟去相聚,我也想到雲中走一趟,你看怎麼樣。”

    楊應麒手一按,吃了折允武一小片,說道:“不妥。大哥雖然已經到了雲中,普天下的人也都知道北征已經全勝,但他一日未回塘沽,你便仍是監國,不宜擅離中樞——其實大哥只召允文而沒召你,這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再說眼前我們手風雖然順,但軍國大事,越到即將勝利時越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古今功虧一簣的事情多了去,一日棋局未終,仍需加倍謹慎,以防有變。”

    折允武哦了一聲,雖然沒再說什麼,但落子之時,已無先前那般響亮有力。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13
開國軍政 第三二九章 群龍動(上)
    漢帝國經濟的發達程度,此時已略優於北宋的全盛時期,而漢zf的行政效率又遠勝北宋任何一朝,因此漢帝國的財力物力以及楊應麒對資源的調動力,都比嵬名察哥、耶律餘睹所料更加強大!

    蕭鐵奴撤圍後半個月,從雲中方面出發的追加物資便冒著嚴寒運到,而盧彥倫也從敕勒川趕到蕭鐵奴身邊,給他交了個底。蕭鐵奴手裏有了兵糧,也不等開春,馬上就發動第二次進攻。

    不但是他,劉錡在確定後方糧道無礙後,便不顧諸將“來春再進兵”的勸告,率領主力劍指靈州!而秦鳳路的李彥仙、劉錫等也配合劉錡的行動攻打卓囉城,企圖接應上種去病攻佔了的涼州。

    而最讓夏人擔心的“折彥沖後續人馬”曲端、王宣兩部,也已越過陝北,逼近靈州。

    漢軍的提前進攻有些出乎嵬名察哥的預料,也打亂了他準備先收復西部、打通西南的計畫,興-靈兩城的軍隊一個也不敢動,人人枕戈,以待漢軍。

    宗翰和完顏希尹、耶律餘睹等商量道:“蕭鐵奴這次去而複返,會不會來得太急了?”

    耶律餘睹道:“我也認為他太著急了。如今冰雪未消,道路難走,連短途運輸也是一件難事。縱然蕭鐵奴在克夷門屯有糧草,要冒雪運到中興府城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料他此次來攻,多半是虛多實少,真正的大攻勢,還是得等到來春!”

    完顏希尹卻道:“但興、靈乃是西夏國本,夏主所在,他們又都懼怕蕭鐵奴,就算嵬名察哥明知蕭鐵奴此來虛多實少,興、靈的兵馬也必不敢動!”

    高慶裔道:“種去病從西北來,一路攻城占地,根基不穩,留守甘肅、西平的兵力薄弱。此刻若得一支精兵橫掃過去,數月之內祁連山下千里絲路可以全數規複。但若興、靈的兵馬不動,那不免錯失良機。”

    耶律餘睹趁機道:“陛下,要不我請命前往,也不用嵬名察哥調兵幫忙,只需帶一萬人便能成此大事。”

    完顏希尹道:“我亦有此意。”

    高慶裔聞言大喜道:“若能如此,那不但能幫西夏打通西北、西南兩路,還能從中尋找我們將來的立足之處。”

    但宗翰略一躊躇,還是決定由完顏希尹去自薦。

    第二日完顏希尹便去向嵬名察哥請命,嵬名察哥卻當場拒絕。嵬名仁禮對嵬名察哥的決定有些不解,在完顏希尹走後問:“如今大敵壓境,我們的大軍不敢擅離興、靈,又不能將興-靈國本交托給宗翰,若讓女真人去幫我們打甘肅西平,贏了西北可複、西南可通,輸了也不影響興、靈的防守大局。晉王為何不肯答應?”

    嵬名察哥哼了一聲道:“如今兩家雖然同仇敵愾,但未馴之狼,圈在身邊還可以當犬牙用,放得太遠就難以控制了!”

    嵬名仁禮這才恍然。

    那邊宗翰還不肯死心,又讓耶律餘睹來自薦,卻還是被嵬名察哥婉拒,兩家自此生隙,只是嵬名察哥防得嚴,宗翰無計可趁,更不敢在大敵壓境的情況下先自相殘殺起來。

    華元一六八四年的西北很快就在內內外外各方面都極為緊張的情況下過去了。這一年寒冷的天氣持續得甚長,進入了正月河冰仍不見薄。蕭鐵奴在軍中精選騎兵二萬人,分別由任得敬和種去病帶領,冒著寒春南下,任得敬率八千人進攻中興府,種去病率一萬二千人迂回進攻靈州。陝西軍方面,劉錡也挑選精兵,逐步逼近靈州。王宣、曲端已和蕭鐵奴取得聯繫,在後面配合種去病的攻勢,層層壓來。

    任得敬來得快,到達中興府城下後,卻不進攻,只是在城外安營紮寨,而種去病的人馬則來得慢,但十日之後也出現在了靈州偵騎的視野中了。蕭鐵奴引五萬人跟在後面,竟也朝靈州方向進發。

    這麼一來,嵬名察哥和宗翰便都料蕭鐵奴有意先攻靈州,再破中興府。此刻金夏聯軍的主力就駐紮在靈州,但中興府城堅,靈州城池一個月前才被種去病破壞了一次,就軍力來說靈州勝過夏都,就城防來說中興府勝過靈州。蕭鐵奴擅長野戰,又喜歡行險,對硬碰硬的換子相殺尤其著迷,這一點天下皆知。他會舍稍近的中興府而選擇稍遠的靈州作為攻擊對象,卻也在嵬名察哥和宗翰等的意料之中。

    嵬名察哥和耶律餘睹都認為攻城非蕭鐵奴之長,這次他這麼做的戰略目的多半是企圖殲滅金夏聯軍的主力。從理論上說,只要金夏聯軍的主力被擊潰,那中興府便成為漢軍的囊中之物,攻克只是時間問題;相反,如果嵬名察哥所率領的主力仍然存在,那就算中興府被攻破,夏人退入草原、沙漠之中,也還有機會捲土重來,不過那樣就會變成一支失去國本的流浪軍了。

    確定了漢軍的來意後,嵬名察哥便調動各路兵力,夏軍以城為營,金軍沿河列寨。宗翰私下大為不悅,認為嵬名察哥這麼安排分明是要拿自己來作炮灰。可是身為喪家客軍,他卻沒法不聽從命令。

    嵬名仁禮眼見漢軍繼至,甚是憂心,嵬名察哥卻一如往常,嵬名仁禮見了不免心中佩服,心道:“晉王不愧是我西夏之庭柱!漢軍來勢如此兇猛,他卻仍然鎮定如恒,縱觀當世名將,只怕數不出五個來!”但想起漢軍四面來攻,卻又擔心,便跟嵬名察哥說了自己的憂慮。

    嵬名察哥便問他擔心什麼,嵬名仁禮道:“一來擔心漢軍人多,二來擔心靈州不夠險要,擔負不起堅守之責。”

    嵬名察哥一聽哈哈大笑,笑得嵬名仁禮莫名其妙,問:“仁禮說錯了麼?”

    嵬名察哥笑道:“沒錯,沒錯。常人見了這等陣勢,多半要這樣憂慮的。”見嵬名仁禮被自己這麼一說神色略顯尷尬,他們也算同族,地位也相差不遠,不好太落他的面皮,語氣轉和,說道:“監軍自非常人,不過畢竟長居文職,於軍旅之事,怕是不如本王。”

    嵬名仁禮忙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卻不知晉王對當前局勢,又有何超人之見解?”

    嵬名察哥笑道:“超人見解不敢,不過監軍方才說靈州不堅,可是有意將大軍退過黃河,集中在中興府憑城而守麼?”

    嵬名仁禮道:“拙意正是如此。”

    嵬名察哥哼了一聲,道:“若真如此,那才是破國之謀!”指著西面道:“那就是黃河!河西就是我們的國本所在,而河東已堅壁清野,無糧可因。我們若是撤了過去,那漢軍這次西來就算沒法攻陷中興府,也會盡取河東全境。他們只需在河東留下一支人馬巡河,我們再要過來便困難重重,而他們卻是進退自如!假以時日,等他們糧草齊聚,大軍再至,我們便大勢去矣!相反,只要我們能守住靈州,那漢軍在河西便站不住腳,北面之克夷門諸地,亦不足以屯聚大軍。蕭鐵奴一旦敗去,我們尾隨其後,追亡逐北,已經失去的疆土可以一役而複!漢軍再要西來,又得重新開始了。”

    嵬名仁禮道:“怕只怕漢軍兵多將廣,靈州一戰我軍未必能勝。”

    嵬名察哥笑道:“別人擔心漢軍來得太多,我卻擔心漢軍來得不夠多!”

    嵬名仁禮更奇:“這是為何?”

    嵬名察哥道:“漢軍來得雖多,但蕭鐵奴、種去病先來,王宣、曲端後至,後至者不知前方戰事,不習本地水土,王宣、曲端又本非蕭鐵奴所部,蕭鐵奴或能節制他們,但他們是否會如種去病般服從蕭鐵奴的全權指揮卻也難說!將帥不相信任,軍力便要大打折扣!劉錡又從南而至,與北部諸路軍馬未必能配合好。若諸路協調得不好,只會讓我們各個擊破,但要協調好諸路,哈哈,如今天氣仍然寒冷,道路又不好走,幾十萬大軍成合圍之勢容易,但要做到協調一致,沒幾個月的功夫卻也休想!而在此之前,蕭鐵奴能組織起來對我們發動攻擊的兵力,一定會比我們少。我們以逸待勞,以多擊少,就在這靈州城下和他們野戰也不會失敗!”

    嵬名仁禮道:“但漢軍要是不搶攻,只是在週邊聚攏,以待諸路協調一致再發動進攻,那我們可怎麼辦?難道我們反過來去攻他們嗎?那以逸待勞的豈不變成他們了?”

    嵬名察哥哈哈一笑道:“蕭鐵奴怎麼會等!他等不得的。他若是等得,便不會來得這麼急了!”

    嵬名仁禮道:“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他糧草不夠!”嵬名察哥道:“蕭鐵奴從漠北萬里遠來,能帶多少糧草?他一路劫掠,能補充多少糧草?若從雲中增發補運,嘿嘿,就算雲中糧草充足,要越數千里道路運來數十萬人的口糧,談何容易!若要從燕京、塘沽運來,那便更遠了,沒有半年光陰休想到得!若我所料不差,蕭鐵奴遲則一月,多則半月,必然糧草罄盡,不得不退。”

    嵬名仁禮喜道:“原來如此!所以晉王方才才會說不怕漢軍來得多,只怕漢軍來得不夠多!”

    嵬名察哥笑道:“不錯,他人來得越多,糧草就耗得越快!糧草耗得越快,敗亡之日就會來得越早!”

    嵬名仁禮讚歎道:“晉王明鑒萬里,這等軍謀遠慮,普天之下,除了晉王之外恐無第二人能參透了!”

    他這個馬屁拍得嵬名察哥一時醺醺然甚有的得色,但他畢竟不是器量狹小之輩,隨即搖了搖頭,道:“不然,這等形勢,我料蕭鐵奴心中也必了然!或許折彥沖、楊開遠也知道這一關鍵,否則他們從雲中派來的增援兵馬只會比現在更多!就是我軍之中,也有人深悉此間利害。”

    嵬名仁禮問:“誰?”

    嵬名察哥道:“耶律餘睹!”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14
開國軍政 第三二九章 群龍動(下)
    漢軍南路劉錡的補給線,比漢軍北路蕭鐵奴的補給線要短得多。加上漢廷在陝西經營已久,這幾個月來劉錡又是步步為營朝西夏進發,沿途安營紮寨,布列的據點不下百個,所以漢軍南路糧道的可靠性也比北路要好得多。

    綜合各方面的消息後,劉錡也推知蕭鐵奴糧草儲備不足,糧道又不太可靠,因此接連幾次派軍北上,想要接應上北路漢軍。但除了靈州這顆大釘子外,嵬名察哥還在漢軍南北兩路之間還安插了許多小釘子。蕭鐵奴和劉錡若想先去拔除這些小釘子,圍攻靈州的事情便得延緩,若是要先圍攻靈州,漢軍想要會師便得等到大敗嵬名察哥之後。所以這一個月來劉錡屢屢派遣騎兵北上,雖然有時能突破嵬名察哥的堵截和蕭鐵奴交換一些消息,但要想徹底排除嵬名察哥的騷擾,在南北兩路大軍之間建立起一條糧道,使漢軍北路也能享用陝西方面的存糧,卻是一件極為渺茫的事情。

    在前方眾將帥展開戰略的同時,與之配合的政略謀略也一一發動。

    這日耶律余睹照常巡河,日落時卻見一隊軍馬從南而至,週邊是夏軍服飾,中間卻有一小隊漢人!他縱軍馬圍住一問,才知道是漢廷的使者到了,不敢阻攔,放了他們過去,一邊回主帳將此事告知宗翰。

    完顏希尹道:“夏主和嵬名察哥往蕭鐵奴軍中派遣使者求和,就算沒有十次也有九次了,都是才到轅門就被趕了回來,從沒得到回音,怎麼這次漢人自己派使者來了?”

    高慶裔沉了了半晌,說道:“那或許是因為嵬名察哥他們找錯了人。”

    “找錯了人?”完顏希尹奇道:“你是說不該去找蕭鐵奴?現在漢軍在西北沒比蕭鐵奴更大的了吧?”

    “說到官爵軍銜,自然是蕭鐵奴最大。”高慶裔道:“但他根本不是個會講和的人,所以我說夏主他們找錯了人。”

    完顏希尹道:“話是這麼說,但不找他,難道找劉錡麼?嘿,劉錡就算有講和的打算,他也做不了蕭鐵奴的主!”

    高慶裔卻道:“我看要是他們走劉錡這條路,或許還快些。劉錡雖然做不了蕭鐵奴的主,但他不如蕭鐵奴跋扈,夏主來求和,他多半不敢像蕭鐵奴那樣連招呼也不跟塘沽打一聲就把人趕走,只要他跟塘沽打了招呼,嘿嘿,或許這講和就有希望了。西北軍中或者沒人想講和,但塘沽朝廷的那幫官員,未必沒有人不想!仗打了這麼久,我料楊應麒也快撐不下去了!折彥沖在漠北得勝雖然威風八面,但誰知道楊應麒那裏是不是快垮了呢?蕭鐵奴和劉錡在寒冬中進軍,可未必是因為貪功!”

    宗翰等都覺得有理,但耶律餘睹卻道:“漢廷是否會垮,我們不得而知。但這次漢使前來,內裏必有交涉。高先生,你說這交涉會不會涉及到我們?”

    高慶裔聞言一震,道:“這……這可不好說!”雙眉緊摶,神色十分沉重,過了好久,才道:“若嵬名察哥會見了那使者之後召我們去商議應對之策,那便無妨。但他要是瞞著我們……那,那可我們可就危險了!”

    漢廷派來的那個使者乃是劉萼之兄劉筈,這是他第二次出使西夏了,上次來是為了李壽之事來責問西夏無禮,返回境內後按楊應麒的安排只讓了副使前往塘沽彙報,他本人則留在長安隨時候命。這次從塘沽發來加急公文,讓他再次出使。劉筈上次出使可以說得上不辱使命,自乾順以下都對他頗為尊重,嵬名察哥聽說他來,趕緊接見。但嵬名察哥畢竟是猛將出身,軍事上雖居下風,見到劉筈還是責問他“漢軍為何無故相侵”?

    劉筈不卑不亢,答道:“上次劉筈奉了大漢監國以及丞相之命,來請西夏世子前往塘沽,卻不知西夏世子,如今安在?”

    嵬名仁禮應道:“劉大人明知故問!我西夏儲君,豈可輕易出境?”

    劉筈道:“這一層我們自然清楚,所以我大漢皇帝征服漠北、凱旋歸來後,便派蕭元帥統領二十萬大軍前來迎接西夏世子,這樣的排場,便不算‘輕易’了吧?”

    嵬名察哥和嵬名仁禮對望了一眼,說道:“蕭元帥此來,只是要接我西夏儲君前往塘沽麼?”這句話說得客氣,其實是在探詢對方的底線。

    劉筈微微一笑道:“這是其中之一。”說著取出一卷文書來,道:“丞相的意思,盡在其中,夏王與晉國公若能照辦,自然可以息戰火、平干戈。”

    嵬名察哥接過文書,看了一眼,不由得怒氣勃發,將文書交給嵬名仁禮,嵬名仁禮一看,也覺得憤懣難當。原來在這書信中楊應麒提出七件事,哪七件?

    一,去尊號。夏主對遼、宋、金三朝稱臣,在境內稱帝,由來已久,遼、宋、金三朝君主也禁不得他,但如今楊應麒卻連這一點也不許了,要乾順仿高麗之例,對內亦只稱王。

    二,割疆土。只許西夏留寧夏平原百里之地,從蘭州到回鶻之間的千里絲路,由漢、夏共管,沿途商路關稅按大漢規矩抽取,稅收所得漢夏平分。

    三,送質子。西夏必須送世子前往塘沽,由華夏名師教導成材。

    四,開商路。大漢與西夏共設通關憑引,大漢治下商人拿到通關憑引之後可以進入西夏經商,西夏商人亦然。

    五,通人才。西夏治下民眾到漢地求學出仕,西夏zf不得禁止迫害,反之,大漢朝廷亦不禁止漢人到西夏求學出仕。

    六,約會獵。西夏君主每三年必須到陝北或敕勒川,與大漢皇帝或太子會獵,以鞏固雙方之宗屬關係。

    七,擒盜賊。大漢治下亡命之徒犯法逃到西夏,西夏有責任幫漢廷擒拿歸還,反之,大漢亦會幫西夏擒拿歸還違法的越境者。

    七件大事之下,還有若干小條款,其中一些倒是對西夏有利的,比如漢廷承諾西夏若遭遇災荒,漢廷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會儘量提供援助,此外還承諾會給西夏提供儒經佛典,幫西夏普及文化。而在第七件事情“擒盜賊”下面又有一小注,赫然寫著“宗翰諸賊,亦大漢之亡命者”!

    嵬名察哥和嵬名仁禮都知道這七個條款一旦答應,西夏將真正地、徹底地成為漢廷的附屬國,若大漢國運昌盛,恐怕不出百年西夏就會自然而然變成大漢帝國的一個邊郡。所以他們對“去尊號”“送質子”“約會獵”最為敏感,“割疆土”一目中所列的土地此時實際上大部分已在漢軍的控制之下,能否取回來也還難說——只是一旦答應了那便再難反悔,所以痛心。不過按照條款,若答應絲路共管,說不定還能不費一兵一卒拿回此刻被蕭鐵奴實際控制的定州和克夷門,以保證寧夏平原的完整,這對夏人來說倒是一件好事。“開商路”“通人才”兩項亦需要防範,但在他們看來畢竟是次一等的事情。至於“擒盜賊”,嵬名察哥和嵬名仁禮都認為這個條款主要是針對宗翰,但他們從一開始就有出賣宗翰的打算,所以反而不放在心上。

    若這七件事讓人無論如何無法接受,說不定嵬名察哥和嵬名仁禮當場就決絕了。但此刻他們拿著這份文書,卻覺得楊應麒是在他們能忍受的邊緣上割了七刀,夏主乾順會否答應也還難說,因此發了一陣怒氣之後便都沉吟起來。

    嵬名察哥不願折了威風,閉口不言,嵬名仁禮對劉筈道:“此七事不但欺人太甚,而且關係重大,我等不敢自決!還請劉大人親自到中興府走一趟,與我主當面分說。”

    劉筈微笑道:“這個自然。不過這件事情最好要快些,我也不瞞二位,這七件事情丞相答應了,蕭元帥卻還沒答應。若在丞相決定之前蕭元帥便打勝了這一仗,那這七件事情簽下了也只是廢紙一張!”

    嵬名仁禮心裏一突,心道:“當初李壽出使塘沽,也是這般說法,如今這劉筈分明是來報復了!”

    嵬名察哥哼了一聲道:“照你這麼說,我們就算答應了這七件事,蕭鐵奴也還照樣攻來?”

    劉筈道:“只要夏王應承了這件事情,丞相自會作主,請皇帝陛下下旨讓蕭元帥退兵。不過陛下的旨意到達之前,就只能請晉國公自求多福了。”

    嵬名察哥冷笑道:“待我打敗了蕭某人,誰還來理會你這七條款、八條款!”

    劉筈微笑不改,說道:“晉國公能否取勝,劉某不得而知。不過以我大漢國力,蕭元帥一次西征不成,可以有第二次,第二次不成,可以有第三次!卻不知晉國公能抵擋幾次?便是再三不成,大不了陛下再多派一位元帥來,由曹元帥出蘭州,蕭元帥出天德,雙管齊下,到時候這興-寧地面可就熱鬧了!”

    嵬名察哥又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再開口。嵬名仁禮留了劉筈一日,第二天便火速送他前往中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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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三二九章 群龍動(下)
    漢軍南路劉錡的補給線,比漢軍北路蕭鐵奴的補給線要短得多。加上漢廷在陝西經營已久,這幾個月來劉錡又是步步為營朝西夏進發,沿途安營紮寨,布列的據點不下百個,所以漢軍南路糧道的可靠性也比北路要好得多。

    綜合各方面的消息後,劉錡也推知蕭鐵奴糧草儲備不足,糧道又不太可靠,因此接連幾次派軍北上,想要接應上北路漢軍。但除了靈州這顆大釘子外,嵬名察哥還在漢軍南北兩路之間還安插了許多小釘子。蕭鐵奴和劉錡若想先去拔除這些小釘子,圍攻靈州的事情便得延緩,若是要先圍攻靈州,漢軍想要會師便得等到大敗嵬名察哥之後。所以這一個月來劉錡屢屢派遣騎兵北上,雖然有時能突破嵬名察哥的堵截和蕭鐵奴交換一些消息,但要想徹底排除嵬名察哥的騷擾,在南北兩路大軍之間建立起一條糧道,使漢軍北路也能享用陝西方面的存糧,卻是一件極為渺茫的事情。

    在前方眾將帥展開戰略的同時,與之配合的政略謀略也一一發動。

    這日耶律余睹照常巡河,日落時卻見一隊軍馬從南而至,週邊是夏軍服飾,中間卻有一小隊漢人!他縱軍馬圍住一問,才知道是漢廷的使者到了,不敢阻攔,放了他們過去,一邊回主帳將此事告知宗翰。

    完顏希尹道:“夏主和嵬名察哥往蕭鐵奴軍中派遣使者求和,就算沒有十次也有九次了,都是才到轅門就被趕了回來,從沒得到回音,怎麼這次漢人自己派使者來了?”

    高慶裔沉了了半晌,說道:“那或許是因為嵬名察哥他們找錯了人。”

    “找錯了人?”完顏希尹奇道:“你是說不該去找蕭鐵奴?現在漢軍在西北沒比蕭鐵奴更大的了吧?”

    “說到官爵軍銜,自然是蕭鐵奴最大。”高慶裔道:“但他根本不是個會講和的人,所以我說夏主他們找錯了人。”

    完顏希尹道:“話是這麼說,但不找他,難道找劉錡麼?嘿,劉錡就算有講和的打算,他也做不了蕭鐵奴的主!”

    高慶裔卻道:“我看要是他們走劉錡這條路,或許還快些。劉錡雖然做不了蕭鐵奴的主,但他不如蕭鐵奴跋扈,夏主來求和,他多半不敢像蕭鐵奴那樣連招呼也不跟塘沽打一聲就把人趕走,只要他跟塘沽打了招呼,嘿嘿,或許這講和就有希望了。西北軍中或者沒人想講和,但塘沽朝廷的那幫官員,未必沒有人不想!仗打了這麼久,我料楊應麒也快撐不下去了!折彥沖在漠北得勝雖然威風八面,但誰知道楊應麒那裏是不是快垮了呢?蕭鐵奴和劉錡在寒冬中進軍,可未必是因為貪功!”

    宗翰等都覺得有理,但耶律餘睹卻道:“漢廷是否會垮,我們不得而知。但這次漢使前來,內裏必有交涉。高先生,你說這交涉會不會涉及到我們?”

    高慶裔聞言一震,道:“這……這可不好說!”雙眉緊摶,神色十分沉重,過了好久,才道:“若嵬名察哥會見了那使者之後召我們去商議應對之策,那便無妨。但他要是瞞著我們……那,那可我們可就危險了!”

    漢廷派來的那個使者乃是劉萼之兄劉筈,這是他第二次出使西夏了,上次來是為了李壽之事來責問西夏無禮,返回境內後按楊應麒的安排只讓了副使前往塘沽彙報,他本人則留在長安隨時候命。這次從塘沽發來加急公文,讓他再次出使。劉筈上次出使可以說得上不辱使命,自乾順以下都對他頗為尊重,嵬名察哥聽說他來,趕緊接見。但嵬名察哥畢竟是猛將出身,軍事上雖居下風,見到劉筈還是責問他“漢軍為何無故相侵”?

    劉筈不卑不亢,答道:“上次劉筈奉了大漢監國以及丞相之命,來請西夏世子前往塘沽,卻不知西夏世子,如今安在?”

    嵬名仁禮應道:“劉大人明知故問!我西夏儲君,豈可輕易出境?”

    劉筈道:“這一層我們自然清楚,所以我大漢皇帝征服漠北、凱旋歸來後,便派蕭元帥統領二十萬大軍前來迎接西夏世子,這樣的排場,便不算‘輕易’了吧?”

    嵬名察哥和嵬名仁禮對望了一眼,說道:“蕭元帥此來,只是要接我西夏儲君前往塘沽麼?”這句話說得客氣,其實是在探詢對方的底線。

    劉筈微微一笑道:“這是其中之一。”說著取出一卷文書來,道:“丞相的意思,盡在其中,夏王與晉國公若能照辦,自然可以息戰火、平干戈。”

    嵬名察哥接過文書,看了一眼,不由得怒氣勃發,將文書交給嵬名仁禮,嵬名仁禮一看,也覺得憤懣難當。原來在這書信中楊應麒提出七件事,哪七件?

    一,去尊號。夏主對遼、宋、金三朝稱臣,在境內稱帝,由來已久,遼、宋、金三朝君主也禁不得他,但如今楊應麒卻連這一點也不許了,要乾順仿高麗之例,對內亦只稱王。

    二,割疆土。只許西夏留寧夏平原百里之地,從蘭州到回鶻之間的千里絲路,由漢、夏共管,沿途商路關稅按大漢規矩抽取,稅收所得漢夏平分。

    三,送質子。西夏必須送世子前往塘沽,由華夏名師教導成材。

    四,開商路。大漢與西夏共設通關憑引,大漢治下商人拿到通關憑引之後可以進入西夏經商,西夏商人亦然。

    五,通人才。西夏治下民眾到漢地求學出仕,西夏zf不得禁止迫害,反之,大漢朝廷亦不禁止漢人到西夏求學出仕。

    六,約會獵。西夏君主每三年必須到陝北或敕勒川,與大漢皇帝或太子會獵,以鞏固雙方之宗屬關係。

    七,擒盜賊。大漢治下亡命之徒犯法逃到西夏,西夏有責任幫漢廷擒拿歸還,反之,大漢亦會幫西夏擒拿歸還違法的越境者。

    七件大事之下,還有若干小條款,其中一些倒是對西夏有利的,比如漢廷承諾西夏若遭遇災荒,漢廷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會儘量提供援助,此外還承諾會給西夏提供儒經佛典,幫西夏普及文化。而在第七件事情“擒盜賊”下面又有一小注,赫然寫著“宗翰諸賊,亦大漢之亡命者”!

    嵬名察哥和嵬名仁禮都知道這七個條款一旦答應,西夏將真正地、徹底地成為漢廷的附屬國,若大漢國運昌盛,恐怕不出百年西夏就會自然而然變成大漢帝國的一個邊郡。所以他們對“去尊號”“送質子”“約會獵”最為敏感,“割疆土”一目中所列的土地此時實際上大部分已在漢軍的控制之下,能否取回來也還難說——只是一旦答應了那便再難反悔,所以痛心。不過按照條款,若答應絲路共管,說不定還能不費一兵一卒拿回此刻被蕭鐵奴實際控制的定州和克夷門,以保證寧夏平原的完整,這對夏人來說倒是一件好事。“開商路”“通人才”兩項亦需要防範,但在他們看來畢竟是次一等的事情。至於“擒盜賊”,嵬名察哥和嵬名仁禮都認為這個條款主要是針對宗翰,但他們從一開始就有出賣宗翰的打算,所以反而不放在心上。

    若這七件事讓人無論如何無法接受,說不定嵬名察哥和嵬名仁禮當場就決絕了。但此刻他們拿著這份文書,卻覺得楊應麒是在他們能忍受的邊緣上割了七刀,夏主乾順會否答應也還難說,因此發了一陣怒氣之後便都沉吟起來。

    嵬名察哥不願折了威風,閉口不言,嵬名仁禮對劉筈道:“此七事不但欺人太甚,而且關係重大,我等不敢自決!還請劉大人親自到中興府走一趟,與我主當面分說。”

    劉筈微笑道:“這個自然。不過這件事情最好要快些,我也不瞞二位,這七件事情丞相答應了,蕭元帥卻還沒答應。若在丞相決定之前蕭元帥便打勝了這一仗,那這七件事情簽下了也只是廢紙一張!”

    嵬名仁禮心裏一突,心道:“當初李壽出使塘沽,也是這般說法,如今這劉筈分明是來報復了!”

    嵬名察哥哼了一聲道:“照你這麼說,我們就算答應了這七件事,蕭鐵奴也還照樣攻來?”

    劉筈道:“只要夏王應承了這件事情,丞相自會作主,請皇帝陛下下旨讓蕭元帥退兵。不過陛下的旨意到達之前,就只能請晉國公自求多福了。”

    嵬名察哥冷笑道:“待我打敗了蕭某人,誰還來理會你這七條款、八條款!”

    劉筈微笑不改,說道:“晉國公能否取勝,劉某不得而知。不過以我大漢國力,蕭元帥一次西征不成,可以有第二次,第二次不成,可以有第三次!卻不知晉國公能抵擋幾次?便是再三不成,大不了陛下再多派一位元帥來,由曹元帥出蘭州,蕭元帥出天德,雙管齊下,到時候這興-寧地面可就熱鬧了!”

    嵬名察哥又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再開口。嵬名仁禮留了劉筈一日,第二天便火速送他前往中興府。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15
開國軍政 第三三零章 秘策發(全)
    耶律餘睹說:“當初種去病據靈州之時,我本沒料到他會退得如此之快,所以籌謀了一條水攻之計,誰知卻沒用上。”

    “水攻?”高慶裔訝異道:“是引靈州川之水灌靈州麼?”

    “不錯。”耶律餘睹道:“靈州位於靈州川下游,地勢不高,正好用水攻。當初我到達時,靈州川冰面尚薄,但大凡河流結冰,一般只是河面凍結,底下仍有潛流暗湧。我當時從種去病處奪了若干火水、火器,用雜物在上游一處人跡罕至將河灘壘高,積蓄河水,只等一切就緒,便將上流冰面打破,用火水(石油)將冰面燒薄,卻用沙袋雜物將靈州川匯入黃河的河口堵了,扒開靈州南門的堤岸,上游河水湧來,下游不通,必從潰爛之堤防湧入城中!沒想到我佈置才有了眉目,種去病就棄城逃走了,所以這條計謀便擱置了。”

    完顏希尹和高慶裔對望了一眼,高慶裔問:“這事夏人知道不?”

    耶律餘睹道:“不知道。我原以為用不著了,便不提起,只等今春河冰融化,河水雜物自然而然順流進入黃河,便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高慶裔大喜道:“若是如此,那事情便更妙了!”取出地圖來,問明耶律餘睹堵截河流的所在,沉思半晌,說道:“我們仍按原來的計畫進行。略加變化,可收奇功!”

    耶律餘睹道:“只是現在河冰尚堅,情況和當初有所不同。”

    高慶裔道:“元帥去年年底來到,天氣是越來越冷,如今卻是越來越暖,此刻河冰尚堅,但過得些時日,河冰的情況就會變成與元帥來時一般了。這個時機,只要我們算准了仍然可以行事。”

    完顏希尹道:“只是我們放水攻城,未免便宜了漢軍,說不上讓他們兩敗俱傷。”

    高慶裔道:“我們不是放水攻城,我們是放水淹營啊!”

    “淹營?”完顏希尹奇道:“淹什麼營?”

    高慶裔說:“淹我們自家的大營啊!”跟著說了自己的計畫,完顏希尹但覺匪夷所思,宗翰卻連聲稱妙,耶律餘睹也表贊同。

    他們分頭行事,瞞住了嵬名察哥,在城外佈置機關。宗翰一邊命人暗中收集附近的船隻,捆木作筏,又採用了高慶裔的主張,每日將營地朝低地移動少許,移動的法子卻巧,並不拔營而起,而是每日在西南擴建一小角,卻又將東北方向營地拆毀一小角,將帥根據需要將營寨東損西益是尋常之事,因此並不引人注目。十日之後,營寨已在低地了。

    高慶裔推算到天時已到、河冰已薄,便命耶律余睹依計行事,耶律餘睹便派了蕭慶代表耶律余睹到種去病軍中下書,表示願意獻出寨門,請種去病率領大軍于五日後子時前來接應。

    蕭慶出發前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就這樣去,恐怕蕭、種不肯輕信。需得拿個信物什麼的,才能取信於人。”

    宗翰淡淡一笑,命人取出一個盒子來道:“此事我早有準備!你就拿這個去。”

    蕭慶怔道:“不知是什麼信物?”

    宗翰道:“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蕭慶將盒子打開,裏面卻是一個人頭,乃追隨宗翰多年的“大金”宰相韓企先!高慶裔眼神一黯,完顏希尹忍不住掩面,蕭慶也是看得心中一寒,宗翰卻撫須道:“蕭鐵奴見到了這顆人頭,就知道你不是說空話!”

    漢軍是否會回應乃是整個計畫的關鍵,所以得到回復之前宗翰高慶裔都是憂心忡忡,不久蕭慶回來,面含喜色,稟報道:“成了,成了!種去病見到了韓企先的首級,當場便信了。他聽我說元帥願意獻寨門並以令旗連夜騙開靈州城門,連稱妙計,引我去見蕭鐵奴,蕭鐵奴聽說元帥來投,也是高興得不得了,說只要元帥肯歸附,他會保元帥作上將軍!這是回書!”

    宗翰接過,看了一遍,點了點頭,交給高慶裔,高慶裔看了兩遍,也是點頭不已,連聲道:“這個計畫,成功一半了!”

    宗翰看了耶律餘睹一眼,笑道:“蕭鐵奴對你還不錯,要保你做上將軍呢!”

    完顏希尹和高慶裔看了他這笑容,心裏微微發毛,耶律餘睹嘿了一聲,冷笑道:“上將軍!當日我與折彥沖也是抗禮論交,如今卻要蕭鐵奴來提攜我了?當初折彥沖還在東北時,就屢屢派人許我以諸弟之位,我也沒答應。如今他們勢大,器量卻小了!昨日元帥,今日上將軍,我若真個投誠,都不知道明日會不會變成下將軍了!”

    折彥沖楊應麒屢屢派人來籠絡耶律余睹,宗翰倒也知道,因耶律余睹收到書信後都會轉呈宗翰,以表忠心。高慶裔心道:“他的地位原比蕭鐵奴為高,如今讓他去蕭鐵奴手下當差,卻也難堪。看來他也是落不下面子來。”因笑道:“不錯,耶律元帥是我大金的元帥,如今蕭鐵奴只許一個上將軍,未免將人看低了!”

    諸人從帳中出來,完顏希尹跟上來,于左右無人時,若無其事地對耶律餘睹道:“元帥當真對這上將軍銜毫不動心麼?”

    耶律餘睹腳下不停,微微皺眉道:“希尹兄這是什麼意思?”

    完顏希尹道:“大金的元帥,那是虛的,就是性命也在旦夕之間!大漢的上將軍,那卻是實的,富貴榮華可保百年之久。雖然我等當初曾與折彥沖分庭抗禮,但彼一時、此一時,今日別說折彥沖、蕭鐵奴,就算是劉錡亦能和壓在我們頭上的嵬名察哥對等較勁,所以這若得為大漢之上將軍,于我等亦屬過望了。”

    耶律餘睹倏地停住腳步,警惕地看了完顏希尹兩眼道:“希尹兄,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被漢人買通了來說我,還是在疑我通敵?”

    完顏希尹微微一笑道:“元帥多心了,如今大金是風雨飄搖,希尹只望能和元帥攜手進退,如此而已,並無他意。”

    耶律餘睹仿佛若有所悟,又仿佛完全不明白,點了點頭,踏步離去。

    他走了以後,完顏希尹又重新進帳,宗翰問:“怎麼樣?”

    完顏希尹道:“沒有可疑,他確實是忠心辦事。”

    宗翰一聽,放心了不少,道:“他確實能幹,現在也還用得著他,不過你還是得把他盯緊些。”

    這數日間,高慶裔天天察冷暖、觀冰面,到了預定計劃的當日,仍由耶律餘睹派了蕭慶進城,求見嵬名察哥。嵬名察哥見耶律餘睹繞開了宗翰派人來見自己,心中已經奇怪,摒退他人,單獨接見,聽蕭慶說宗翰要將營寨賣給蕭鐵奴,心中大驚,叫道:“粘罕瘋了麼?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要知道他此時還肯把城外防務交托給宗翰,倒不是相信宗翰會忠心為西夏辦事,而是看准了宗翰無路可走,只能全力配合西夏的防務。

    蕭慶道:“他倒不是瘋了,只是不想束手待斃而已。”說著又取出一個首級來,說:“這個首級是宗翰命都統秘密掩埋的,都統說,晉王見到這個首級,便明白宗翰為何如此決定了!”

    如今天氣尚寒,那首級並未腐爛,但畢竟頭髮散亂,又沾滿了血跡塵土。嵬名察哥撥開亂髮,認了片刻,驚道:“劉筈!粘罕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他一見到劉筈的頭,便知道與楊應麒議和的事情泡湯了,更擔心漢廷誤會劉筈是自己殺的,心中憂怒交加,就要派人鎖拿宗翰。

    蕭慶勸道:“晉王!如今宗翰對晉王已有防範,要賺他進城恐怕不易,只會平白惹他疑心。”

    嵬名察哥道:“依你說當如何?”

    蕭慶道:“如今宗翰已和蕭鐵奴說好,只要他獻了營寨、騙開城門,蕭鐵奴就許他在西北自立,永為屏藩之族……”

    蕭慶還沒說完,嵬名察哥已笑道:“蕭鐵奴真會放過他?粘罕他只怕是在做夢!”

    蕭慶歎道:“蕭鐵奴將來是否會容宗翰活著,我們還不知道,不過宗翰現在也沒別的路好走了,再怎麼渺茫也得博一博。他們已經約定好明天三更動手,既然如此,晉王何不將計就計?這或許正是擊破漢軍的大好良機!”

    嵬名察哥便問如何將計就計,蕭慶說道:“只要晉王點頭,我家都統今夜子時便會打開寨門,迎晉王入寨,等大夏鐵軍滅了宗翰,卻隱而不發,仍打殘金旗號,卻暗伏精兵於四周。明日子時蕭鐵奴若到,卻先讓都統去迎接,蕭鐵奴一現身,伏兵四起,漢軍必敗!蕭鐵奴若依約前來,必死無疑!就算明日蕭鐵奴不來,我們至少也能賺到一個種去病!”

    嵬名察哥思前想後,覺得並無危險,便答應道:“好!就這麼辦!”又道:“若這次能克成大功,不但能解了靈州之危,就是西夏也可保平安。到時候耶律都統可就建立了大功了!若耶律都統肯改姓嵬名,我當奏請我主,封耶律都統為秦王,世世為我大夏柱石之族!”

    蕭慶大喜道:“我等只求苟活於此亂世,不意晉王如此垂青!蕭慶再次代我家都統謝過晉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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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菩發現自己還是沒有飛速碼字的天賦,越想寫得快就越慢,唉……
流氓 發表於 2008-5-5 13:16
開國軍政 第三三一章 七軍沒(上)
    對于自己的前途,宗翰和高慶裔心中都已接近絕望,畢竟形勢擺\在哪里,想要扭轉乾坤,機會不及萬一,但宗翰盼的就是這“萬一”,就算這個目標達不到,他也要盡可能多拖一些人一起死!

    眼見時辰已到,耶律余睹便帶領部將蕭慶韓福奴來向宗翰告辭,要往上游去。誰知宗翰卻臨時改變了主意,說道︰“放火只是小事,何必元帥親自去?”竟要將耶律余睹留在身邊。

    韓福奴和蕭慶面面相覷,宗翰瞥了他們一眼,道︰“怎麼?”

    耶律余睹無奈,忙對蕭慶韓福奴道︰“既然陛下已經決定,你們便去吧。我留在陛下身邊,不會有事的。記住,見到信號便破冰,不可誤事!”

    宗翰見耶律余睹順從,頗為滿意。

    入夜了,大亂之前的這個夜晚顯得異常的靜,靜得讓人害怕。二更之後,周圍依然沒有動靜。一刻,二刻,三刻!還是沒動靜!

    將近三更時,才有一部軍馬悄悄靠近,是夏軍!但嵬名察哥畢竟老辣謹慎,他沒有率領軍馬筆直朝約定好的寨門而來,而是先迂回包抄,前後左右將整座營寨包圍了,列好了陣勢,然後才由一部精銳步兵慢慢靠近。

    是夏軍!夏軍來了,可漢軍呢?漢軍怎麼每個蹤影?因宗翰有所準備,所以夏軍的動作雖然隱秘,但還是被金軍窺破。三更時分,夏軍一部果然出現在營寨東門,發暗號要耶律余睹趕緊開門。

    宗翰眼見夏軍圍寨,漢軍不至,大叫一聲,瘋了般跳了起來,指著耶律余睹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蕭鐵奴呢?種去病呢?怎麼都沒出現!”

    耶律余睹噤若寒蟬,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寨門外嵬名察哥的先鋒連發三次暗號,都沒得到回應,嵬名察哥在後面听到消息,心知有變,部將或勸他趕緊退走,嵬名察哥冷笑道︰“退走?為什麼要退走?給我圍住了!直接攻寨!就算沒有耶律余睹獻門,宗翰這點兵馬我也不放在眼里!”

    部將領命,即時發動進攻!這個本來寧靜得讓人感到怪異的夜晚,忽然爆發出了沖殺的聲音。寨內金軍本有準備,夏軍攻來,馬上迎戰,嵬名察哥是久于行伍的人,見到寨內金軍的反應,就知道他們並非倉促應戰,冷笑兩聲,一個部將道︰“晉王,看來金軍有備!莫非耶律余睹是在賺我們麼?那我們可得小心!”嵬名察哥大笑道︰“賺我們?怎麼賺?一個小小的營寨,我們的大軍一起涌過去,用腳就踏平了它!若是耶律余睹設下這等計謀,那當真好笑得緊!”

    營寨內宗翰見漢軍不到,夏軍攻寨,自己陡然間便陷入極為不利的情況。他已經兩夜沒法入睡,精神狀態極不穩定,這時眼楮也紅了,指著耶律余睹大叫道︰“你……是你出賣了我!”拔出刀來就要殺人,驀地背後一緊,被完顏希尹抱住了。宗翰怒道︰“你做什麼麼!”

    完顏希尹道︰“漢軍未到,也許\是另有耽擱。”

    宗翰怒道︰“但更可能是他從中作梗!”

    完顏希尹道︰“反正他現在在我們手里,不怕他跑了!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對付營寨外面的夏軍!”

    高慶裔也道︰“不錯,應付眼前的危難要緊!我……我這便去傳令放火!”

    夏軍陡然發難,來得好生凶猛,眼見金軍孤寨難以久守,忽然一道焰火從寨中沖天而上,嵬名仁禮在城內望見,驚道︰“夜里施放焰火,必有所圖!只怕他們是在跟什麼人打暗號!”

    嵬名察哥在軍中也看見了,沉吟道︰“他們施放這焰火給誰看?現在還有誰能來救他們?難道……難道宗翰真的和蕭鐵奴有勾結?這番是在求救?”

    部將或勸他趕緊撤兵,莫要落入圈套,嵬名察哥卻冷笑道︰“一道焰火而已,何必過分擔心!”一邊命人偵察四周的林木、草叢,以防伏兵,一邊催前線將士加緊攻擊,要趕在漢軍到達之前攻克營寨,活捉宗翰。

    夏軍正在將官的催促下拼命,忽然背後傳來詭異的響動!他們回頭一看,之間靈州川上游火光沖天,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跟著便有一條火蛇蜿蜒而來,冰面竟然燃燒了起來!原來蕭慶韓福奴不但在上游用火器炸開雜物、燒開冰面,而且還用火水(石油)灑在靈州川的河面上,點火一燒,本來就不甚堅實的冰面又薄了幾分,上游大水涌來,下游脆弱的冰面經受不住,便發生了骨牌效應的崩塌,大水夾雜著冰塊,朝著下游洶涌而來。

    夏軍于火光閃爍之後,便听見水生如雷逼近,個個驚駭,嵬名察哥心中靈機一閃,驚道︰“不好!”慌忙命諸軍退到離河較遠的高地上,但要大軍在廝殺正劇烈時忽然撤退,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金軍的營寨,本來駐扎在河邊一處低地上。夏軍要將營寨圍實,便有一部兵將冒險由河面冰皮上迂回包抄,此刻大水忽然掩至,部分夏軍來不及撤走,或因冰面破裂而沉入水底,或干脆便被寒冷徹骨的水流卷走!大部分夏軍雖然退到了岸上,但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營寨以上的河面,都被金軍做了手腳變得薄了,營寨以下的冰面卻依然結實,從上游涌過來的水流一時沒法順勢沖入黃河,便朝容易宣泄之處涌去,面向靈州城的堤岸已被高慶裔暗中破壞了,大水涌來一觸即壞!不片刻冰水便涌入金軍營寨所在的低地,營寨尚有寨門欄柵沙包擋水勢一擋,寨子外面正在圍攻的夏軍卻都落入大水之中,夏人大多不習水性,在這要命的春寒中遇溺,就算不被淹死也要被凍死。

    嵬名察哥大恐,趕緊下令撤回靈州城!夏軍大亂。

    宗翰見大水如期而至,才對耶律余睹稍稍釋疑,仍讓完顏希尹監視好他,自己率領兵將上了木筏小舟,背靠水勢,出寨剿殺夏軍。金軍有備,夏軍無防,一個借水之威,一個受水之害,戰況登時一邊倒。大水卷著無數夏軍的尸體,直沖到靈州城下,不想這一面靈州城牆的地基也是被人暗中破壞過的,嚴冬時泥土凍得極為結實不易發現,這時大水涌至,城牆的病根馬上發作,宗翰遙見有城牆被水沖塌,大喜過望,率軍從斷裂處殺了進去。

    金軍並不擅長水戰,在水面上活動並不靈活,不過畢竟有舟筏可以依憑,情況比驟遇大禍的夏軍要好得多!在混亂中嵬名察哥和手下失去了聯系,不知所蹤,這讓本來就驚慌失措的夏軍更亂了!

    宗翰站在船上,看著夏軍在大水中掙扎逃命,面對金軍的追殺毫無還手之力,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仿佛忘記了此戰他就算勝了也難以改變他最後的結局,而只是沉浸在眼前的勝利中不能自已。

    大水倏然涌來,但畢竟後勁不足,沒多久就有退水之勢,大部分沒有被大水吞噬的夏軍也紛紛逃上高地避水,但夏軍的陣勢與編制都已遭到嚴重破壞,金軍馳騁縱橫,殺人無算。殺到天明,夏軍幸存者漸漸穩住陣腳,各守險要以抗金兵。

    金軍終究人少,黑夜中乘船駕筏追殺水中人馬足可以一當十,這時天色漸漸明亮,局勢也漸漸明朗,夏軍諸部縱各自為戰亦已足以抵擋金軍的攻擊,但就在金軍優勢將盡的時候,忽然有一隊人馬大叫︰“抓到嵬名察哥了!抓到嵬名察哥了!”

    宗翰大喜,趕緊帶領人馬趕了過去,果見嵬名察哥無冠無袍,滿身泥漿,極為狼狽,原來他在混亂中落馬,和部下被沖散,來不及和部將會合,躲閃逃竄了半夜,竟被宗翰的部下給擒住了。

    高慶裔見拿了嵬名察哥,喜得在竹筏上跳了起來,嵬名察哥見到宗翰,卻哼了一聲道︰“粘罕!你放水淹壞了靈州,如今大軍潰散,漢軍來了,看你如何抵擋!到時候你又有什麼好處?”

    宗翰舉目四顧,果見靈州面向靈州川的城牆或崩塌或洞穿,就算西夏大軍完整,也很難憑借之以抗蕭、種了,何況如今夏軍大軍群龍無首,四散無依?然而他只彷徨了半晌,臉上便又現出狂態,指著嵬名察哥大聲道︰“沒錯,沒錯!我是沒什麼好處!可你一定會比我先死!”說著拔出刀來就往嵬名察哥頭上砍去。

    高慶裔大吃一驚,搶上來叫道︰“陛下,留住他才好掌控西夏余部……”然而哪里還來得及?宗翰刀鋒過處,嵬名察哥頭顱已斷,這位橫行西北多年的黨項名將,原也和高慶裔一般以為宗翰會利用自己而不至于立即殺害,所以也沒想到自己會死得這麼快!頸項中鮮血噴出之時,眼楮中還流出不敢相信的目光。

    宗翰殺了高慶裔之後,雙目盡赤,回過身來,用刀指著耶律余睹叫道︰“你……你也不是好東西!”舉刀就向耶律余睹砍來,高慶裔更是駭然,撲上來叫道︰“陛下!你冷靜些!”忽然背上一痛,宗翰的刀已從他的後背貫體內而入,鮮血透過穿破了的腸胃從高慶裔的口中涌出來,他勉強抬頭,也來不及再看他效忠多年的主子一眼便倒下了。

    看見高慶裔倒在自己腳下,宗翰也不禁為之一愕,隨即狂笑道︰“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其實,在雲中的時候就該死了!為什麼還要等到現在!明明知道是無望的了……”抽出了刀,繼續向耶律余睹走來。

    耶律余睹手中既沒兵刃,身上鎧甲也被卸,眼看已經發狂了的宗翰步步逼近,暗嘆一聲,自知無幸,口中喃喃自語︰“楊七!希望你善待我的兒子,莫要食言……”

    刀光一閃,又一個蓋\世梟雄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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