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赤手空拳到億萬富豪 作者︰綠城一劍 (連載中)

8591 2008-9-23 03:41:5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3 43076
開篇 序幕
作者︰綠城一劍
    公元二零零五年秋,黃昏時分。



    西邊的彩雲魔術般地幻變著,夕陽余輝把南方這座省府城市階比鱗次的建築物涂抹得五顏六色,煞是雄偉壯麗。若站在開闊之處向遠方了望,還以為是看到了那絢爛繽紛的海市蜃樓。



    在省城人民廣場那綠草坪上,忽見一只彩色風箏展翅騰飛起來,憑借著強勁的東南風,飄揚著長長的尾巴,越飛越高。一個放風箏的男孩正在努力地奔跑著,手里牽著那風箏的“生命線”,越拉越緊,不知什麼時候線被繃斷了。那男孩停下腳步,傻呆呆地站在那兒,用眼楮瞪著那白雲飄過的藍天,搜尋著他那至愛而飄飛著的夢想。可是,那只彩色風箏在他的視線里越來越遠,終于沒了蹤影。此時,他竟然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大哭起來……



    一陣秋風掠過,在大街上掀起了滿地的落葉。



    眼前,一輛豪華奔馳車在省城人民廣場前的大道上快速而平穩地駛過,它正朝著出城的南邊方向奔去。過了一個又一個紅綠燈,奔馳車減緩了車速,馳入高速路口停在收費站處。徐徐降下車窗玻璃,司機遞交了過路費。收費站那紅白兩色的擋車欄桿緩緩地升起,讓這輛奔馳車行駛上路。



    這是一條省城通往南疆市的高速公路,全長三百二十公里。



    夜幕降臨,車窗外開始下起大雨。奔馳車的速度保持在時速一百二十公里左右。刮雨刷在車前玻璃窗上有節奏感的擺動著。從車內的駕駛顯示板上映射出微弱的燈光,可以看清車里面坐著三個人。



    車內後排座位上,端坐著一位中年男人。他是南疆市中天實業集團公司的董事長畢自強。此人四十出頭的樣子,身家財產超過十億元人民幣,是當地商界上叱 風雲的傳奇式人物。他留著很短的平頭,膚色白皙,體格碩實,看上去已有些發福了。平常與人相處之時,他那英俊的臉龐上總是煥發著一股精神勁。他笑起來的模樣,會讓人想起寺廟里被人們供奉著的彌勒佛。此刻,畢自強雙目微合,雙手自然地搭在自己雙腿的膝蓋處,似睡非睡,靠在座椅上靜心養神。



    開車的司機叫陳少平。他平視著前方,雙手熟練地轉動著方向盤,把車開得輕巧、勻速、平穩。陳師傅的年齡四十出頭,樣子長得精瘦、頗顯干練,已有二十多年開車的職業生涯,是一個經驗豐富、駕駛技術老道的司機。因為他與老板曾是高中同學的關系,在幾年前成了畢自強的專職司機。



    在司機的助手位置上,端坐著的是一位穿著打扮時髦的女性。她叫白薇薇,是畢自強理財的得力助手兼跟班女秘書。她看上去三十多歲,容貌秀美姣好。她那一頭漂亮而烏黑的長發,用綢條花綁成一束馬尾筆直地垂落在腦後,很有一種造型上的獨特美感,也使她在端莊大方的女性氣質中又平添了幾分迷人的嫵媚。



    車內回蕩著音樂,很是激揚的歌聲。一曲高歌唱罷,又一曲激情放嗓。來來去去,盡是那些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流行的老歌曲。



    此時,奔馳車在返回南疆市的高速路上飛馳,大概有一個多小時了。



    忽然,白薇薇的手機鈴聲響了。陳師傅立即把音響的音量調小。白薇薇伸手拿起擱在車窗前的小挎包,掏出小巧玲瓏的手機,習慣地看了看來電顯示,翻蓋接听。誰料,一個噩夢般的消息準確無誤地傳來︰——市政協已經通過並罷免了畢自強政協委員的職務,市檢察院已批準市公安局立刻逮捕畢自強的行動。而罪名是︰涉嫌巨額行賄。



    “畢董,”白薇微用顫抖的手緊握著手機,扭過頭來向後座上的畢自強簡要地匯報了這一情況。車內燈光十分微弱,她看不清楚他的臉色,忐忑不安地問道︰“我們現在怎麼辦?”



    “哦,知道了。”許久,畢自強才緩緩地睜開雙眼,自言自語地吟誦了兩句古詩︰“大夢誰先覺,平生余自知。”



    車內一下子陷入可怕的沉默中。片刻,車內的音響又不合時宜地響起了《在那北京的金山上》高亢、明快、歡樂的歌聲。



    “少平,把音樂關了吧。”畢自強解開綁在身上的保險帶,身子前傾,語氣堅決地說道︰“下高速,回省城。”



    “好的,畢董。”司機應聲答道。



    奔馳車在高速路上找到下高速公路的出口處,調轉了車頭。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也沒有料想的是,奔馳車上了二級公路僅半小時,因雨大路滑竟然與一輛超載的大貨車迎面相撞。被撞後的奔馳車傾斜著沖入路邊的深溝。貨車司機艱難地剎住了車子,冒著傾盆大雨跳出駕馭室救人。陳少平和白薇薇總算是連拉帶扯地被拖了出來。慶幸的是,倆人都只受了點擦傷。



    “傷得怎麼樣?”貨車司機欲攙扶白薇薇站起來,關切地問道。



    “別管我,里面還有人。”白薇薇支撐著身體站起來,扭頭指著趴在路溝里的奔馳車,對貨車司機說道︰“快去呀,救他要緊。”



    此時,陳少平扒在車窗外,看到畢自強歪著身子躺在後座上,口吐白沫,已不醒人事。他和奔跑過來的貨車司機合力砸開車後面的玻璃窗,聯手把畢自強從車座里拖了出來。



    白薇薇急忙在路邊呼喊著阻攔過路車。一小時後,失去知覺的畢自強終于被過往的一輛卡車送往省人民醫院。



    畢自強進醫院時已處于深度昏迷,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如絲。他被護士們抬放在有輪子移動的搶救床上,隨後,又被推進了急診手術室。值班外科醫生查看了傷者的情況後,立即采取了緊急救護的措施。忙乎了近一小時,最後,外科醫生還是對護士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表示可以放棄搶救了。



    一個年輕女護士拿來一塊白布,走過來遮蓋在畢自強仰躺直挺的身體上。



    外科醫生走出手術室,摘下手套、帽子、口罩,回到值班室的桌前坐下,在診斷書上寫道︰



    畢自強,男,四十三歲,遭遇車禍,頭部因受到瞬間猛烈撞擊造成顱內大出血,送往我院後經搶救無效,已經死亡。時間是︰二零零五年九月十五日夜里二十三點四十五分。



    已空無一人的外科手術室里,只有逝者畢自強戴在右手腕上的那塊勞力士金表,依然滴滴答答地在走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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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91 發表於 2008-9-23 03:42
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一章 名落孫山(之上)
作者︰綠城一劍
    第一部初出茅廬



    我們每一個人的生活,猶如握在手中的一枚硬幣,一面印刻著“物質”兩個字,一面閃耀著“精神”的光芒。不論失去了哪一面,都是無法想象的。如果那樣,我們的生活將成為畸形的人生,其結果也不能為自己所接受得了。



    第一章名落孫山



    一九八零年,初夏。



    這是一所只有大門口的建築物而沒有圍牆的中學。在牆面被漆成乳白色的校門口上方處,瓖嵌著七個紅色的楷體字︰



    南疆市第六中學



    這所普通中學位于市西南角城郊結合處的地段上,設在一個佔地面積很大的土嶺上。往西行進在市郊五一大道的中段上,向北拐進一條不算寬敞而筆直的沙石土路上,它大約有二、三百長的路程,盡頭處就是這所中學的校門。因為附近皆是星羅棋布的工礦企業,所以這所中學的學生大多數來源于各個工廠里的干部職工家庭,另外,一小部分學生來源于街道居民區和市郊農村。



    不論春夏秋冬,這里都是一片翠綠色的景象。走進校門,放眼望去,寬大而空曠的學校操場四周環繞著一棵棵郁郁蔥蔥的相思樹和火鳳凰樹。隔著四個並列著的籃球場和一個標準的足球場,那里矗立著一棟白色的四層教學大樓,一共有二十四個標準教室。在這棟教學樓後面,沿著一條林蔭下的道路往校園深處走去,只見樹林里整齊地排列著數棟紅磚紅瓦的平房,這里是學校的辦公室和教職員工的宿舍區。



    夏日的陽光,白色的大樓,綠色的樹冠,無人的操場,從遠處把這些景物疊加交匯在一起,便構成了一幅色彩明亮而清靜的校園全景畫。這天上午的第四節課,高中二年級文科(1)班的同學們正在上語文課。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靠牆壁的右邊座位上,那個男生名叫畢自強。他兩眼盯著講台上的黑板,正在聚精會神地听課,握在右手里的鋼筆還不時地抄寫著什麼。畢自強的同桌名叫葉叢文,是戴著一副四百度近視眼鏡的男生。此刻,葉叢文正低著頭偷翻著一本擱在書桌抽屜里的小說。



    畢自強和他的同學們正面臨今年夏季高考的即將到來。他所在的高二文科(1)班,一共有四十八位的同學。其中三十位男同學,十八位女同學。班長兼副團支部書記是廖明超。他是一個好學上進、頭腦聰明的男生,加上平時學習刻苦用功,各科目的學習成績在班上總是數一數二。因為他具有相當出色的領導和組織才能,善于用言談與人溝通,很會處理人際關系,所以在同學們當中極有人緣。副班長兼任團支部書記是吳燕玲。她是一個外柔內剛、善于調控自己情緒的女生,外表長得不算很漂亮,往往給人一種文靜柔弱的感覺,在班上的學習成績也很優秀。班委會的成員還有︰學習委員秦玉琴,文體委員劉雲峰,勞動委員何秋霖。此外,還有各學科課目代表︰政治課目代表魏振國,語文課目代表葉叢文,歷史課目代表畢自強,地理課目代表鄭紅軍,數學課目代表黃月萍,英語課目代表許蘭英。當時是怎麼選舉出來的這些班委會成員,現在已說不清楚了。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文科(1)班班委成員會這十一位同學的學習成績,都是全班同學公認的第一流水平,是最有希望考上大學的“尖子”生。



    第六中學雖然只是一所普通中學,但自一九七七年恢復高考以來,每年的文、理科至少也有五、六名學生考入高校,這在全市普通中學的升學排名榜上每次都擠進了前三名,已經算是成績很不錯的了。那時候,高校招生的比例只有應屆高中畢業生的百分之五左右,這使升大學的競爭變得異常激烈而殘酷,而參加高考在當時被戲謔為“千軍萬馬爭過獨木橋”。這個時期,六中的做法是︰高中各年級分為文科類和理科類,並將學習成績好的學生集中為一個重點班,即所謂的“尖子班”,由最富有教學經驗的老師負責授課,從而保證學校的升學率。



    “還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你們就要參加高考了。這將是我給你們上的最後一次作文講評課。”李祖明老師站在講台上,環視著下面座位上的同學們,抑揚頓挫地說道︰“不久前,一位叫潘曉的女青年給雜志社投了一篇《人生的路啊,怎麼越走越窄?》的文章。《中國青年》把這封信刊登出來以後,在全國範圍內引起了極大的反響,報刊上隨即發起了一場關于人生觀和世界觀的大討論。人們圍繞著‘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麼”這個問題給出的回答是眾說紛紜、各抒己見。為此,我要求同學們找一些相關的文章來仔細閱讀,並給你們布置了這篇《讓青春閃耀著理想的光芒》的作文題。你們交上來的作文,我都已經批改完了。應該說,絕大多數同學的文章都寫得很不錯。這說明了大家對‘人生的意義’這個非常嚴肅的問題,都獨自進行了相當認真的獨立思考……”



    講台上的李祖明老師,瘦高個子,戴著一副鏡片很厚的近視眼鏡,兩鬢斑白,皮膚粗糙,有些駝背。他今年四十五歲,而外表比實際年齡卻顯得蒼老許多。不過,他講課時那流暢的語句與合拍的手勢,充分表明了他是一個極富人生激情的中年教師。



    從本校初中部升上高中部的學生們都知道,幾年前有一個叫“李老頭”的校園勤雜工。那是一個頭發花白凌亂、戴著總是缺了一條腿的近視眼鏡,整天穿著一身灰色破舊帆布衣服的男人。很多年來,這個“李老頭”一直在學校里負責掃馬路,清樓道、擦窗戶、洗廁所,還兼做一些搬扛運送雜物的活兒。他平時總是一個人在校園里的這兒或那兒干活,走路時習慣于低垂著腦袋瓜,而從來不主動與任何人打招呼。即使是別人有事問他什麼話,他也是“哦”、“嗯”、“是”的幾個單詞。他住在學校里一間簡陋的、不足十平方米的平房內,一個人沒有家室老小,狐獨地過著一種十分苦楚的日子。等到了一九七八年秋季開學之際,高中一年級文科(1)班的學生們卻驚訝地發現,講台上站著的這位新來的語文老師竟然是他們以前都非常熟悉的校園勤雜工“李老頭”。



    原來在二十多年前,李祖明從華南師範大學中文系畢業後,就直接被分配到了南疆市第六中學,當上了一名年輕的語文老師。後來在一九五七年的時候,才二十歲出頭的他被劃為“右派”,同時也被剝奪了走上講課的權力,而在學校後勤科的監管下扛起了掃把,就地進行勞動改造。到了“文革”期間,他作為“黑五類”(注︰簡稱“地、富、反、壞、右”)中的“摘帽”右派分子,除了被那些所謂的革命造反派在召開大會時揪上台批斗外,平時只能老老實實地低著頭、夾著尾巴做人,長年累月地充當一名校園勤雜工的角色。到了一九七八年初秋,終于“平反”了的李祖明老師又重新走上了講台,把自己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教學工作上,很快以其才華橫溢的講課和教學水平贏得了文科(1)班同學們的敬重和愛戴。



    “人生觀、世界觀等問題是千百年來人們熱衷探索的問題。你們馬上就要高中畢業了,如果參加高考後不能繼續升學,那麼遲早都要走進社會、去面對新的生活。這個時候,你們年輕人如果能夠去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那是有百益而無一害的呀。”李祖明老師指著寫在黑板上的那句口號,面對著全班同學們的目光,侃侃而談︰“你們可能都不知道,‘我為人人,人人為我’這句口號在五十年代就曾經時髦過好幾年。那時候,我還在大學里讀書。二十多年過去了,時至今日,報紙雜志又再次把這句話拿出來讓人們展開討論,那麼,它到底對不對呢?我不知道你們誰願意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場和觀點?”



    班上的大部分同學都主動地舉起了手。



    “‘我為人人,人人為我’,我認為這句話是不對的。”班長廖明超頭一個站起來,充滿激情地表明了自己的觀點︰“毛主席說過︰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所以,我們應該大講‘為人民服務’,大講“毫不利已、專門利人”的奉獻精神。在為實現“四化”的新長征路上,要像雷鋒同志那樣,一輩子做‘一顆永不生銹的螺絲釘’。”



    “我完全贊同班長的觀點。”劉雲峰接著站起來,旗幟鮮明地說道︰“雷鋒精神的核心是什麼?是服務于人民,奉獻于社會。我們應該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像雷鋒同志那樣做人和做事。”



    “我認為,”何秋霖的發言換了一個視角,剖析道︰“潘曉所說的‘主觀為自已,客觀為別人’,完全就是抱著一種非常消極的人生態度,持這種觀點的人應該遭到徹底批判。
8591 發表於 2008-9-23 03:43
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一章 名落孫山(之中)
作者︰綠城一劍
    “有沒有其他的不同意見?”李祖明老師微笑著問道。



    座位上的同學們開始在私底下與同桌嘀嘀咕咕,議論紛紛。



    “我並不反對奉獻精神,”副班長吳燕玲站了起來,遲疑了一下,有條不紊地說道︰“但是我覺得‘只講奉獻、不求回報’只是一種崇高的思想境界,而這在現實生活中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奉獻了,索取回報’,這也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社會現象,符合大多數人的想法和根本利益。我認為,‘我為人人,人人為我’這句話有一定的道理,它折射出一種人本主義或人文關懷的精神,所以不應該說它是完全錯誤的。”



    接著,畢自強等幾個同學也積極地站起來先後發言,認為“我為人人,人人為我”是應該肯定的口號。比如說,工人、農民、教師、醫生等各行各業的人都在“為人人”,但另一方面他們又分別成了“人人為”的對象“我”,等等。



    “好了,今天的課堂討論就到這里了。”李祖明老師示意同學們都安靜下來,抬腕看了看手表,說道︰“剩下的時間,我給大家選讀幾篇這次寫得比較好的作文。”



    有幸得到李祖明老師賞識的第一篇作文,又是畢自強的同桌葉叢文寫的。



    “你呀,真行!”畢自強對同桌葉叢文豎起大拇指,夸贊地說道:“真不愧是咱們班的文魁呀。”



    “告訴你,”葉叢文微笑著將頭靠近畢自強耳邊,詼諧幽默地說道︰“我爸常說,‘天下文章一半抄’,就看你會抄不會抄啦。”



    “哈哈。”畢自強不禁啞然失笑。



    高中兩年,班上的每次作文點評,語文老師大都少不了把葉叢文的作文當作範本來講評。這或許與葉叢文喜歡在課余時間外大量地閱讀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不無關系吧。這里暫且不細說葉叢文這篇作文《讓青春閃耀著理想的光芒》如何描述和表達了自己的人生願望,以及那種激揚著時代青年進取精神的文字。而在以後的時間里,隨著社會經濟的日益改變和發展,在人們的思想深處,原有的人生價值觀念正在被打開裂縫,漸漸擴張,以至在後來不到十年的時間里終于被徹底打碎。然而,新時期人生價值觀念的建立,又在“改革開放,搞活經濟”的社會現實環境里,陷入一種非常復雜矛盾的狀態之中,從而造成了人們在較長一段時間里思想上的極度混亂。不過,這已是後話了。



    中午放學的鈴聲響過後,班里大部分的同學都走了。教室里剩下了十幾個男女同學,這些都是打算中午不回家的。班長廖明超因為家里住的地方離學校挺遠的,上了高二後他一般中午都不回家,每天自已帶午飯來學校,經常是兩、三個大饅頭合著咸菜打發一餐。畢自強和何秋霖都是市機械廠的子弟,上學同路,幾乎是天天上學一起來、放學一塊走。



    “哎,四眼,”畢自強見身邊的葉叢文撿好書包準備回家,便拉住了他,說道︰“我跟‘胖子’說好了,讓他今天中午請吃米粉,你也別回去了。”



    “是嗎?”葉叢文走到何秋霖的座位旁,晃著他的桌子,商量地問道︰“哎,‘胖子’,我有份嗎?”



    “行呀,反正我身上只有三毛錢,”何秋霖還趴在課桌上不知抄什麼作業呢,頭也不抬地說道︰“你要去的話,我只能請你和老畢吃素粉喲。”



    “素粉就素粉,我也懶得回家了,”葉叢文樂呵呵地拍著何秋霖的肩膀,說道︰“我說你就別寫了,吃完東西回來再說吧。”



    “班長,”畢自強從座位上走出來,經過廖明超身邊時,問他︰“一起去吧?”



    “你們去吧,我帶飯來了。”廖明超放下手中的書本。



    畢自強、葉叢文、何秋霖三人來到學校對面街上的飲食店。何秋霖要了三碗素粉後還剩下六分錢,葉叢文又補上了三個二分的硬幣,為每人都加了一根油條。三人高高興興地圍著一張矮桌而坐,邊吃邊聊了起來。他們閑扯的話題,很快轉到了對“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看法和認識上。由于畢自強與何秋霖所持的觀點是相反的,兩人不由地展開了一番激烈的爭論。



    “要我說呀,你們倆說的都有一定的道理。”葉叢文在這個問題上保持著中立的態度,看到他倆誰也說服不了誰,不禁眼珠子一轉,笑著問道︰“哎,你們知道‘我為人人,人人為我’這句話出自何處嗎?”



    “你知道?”畢自強反問道。



    “那當然。我告訴你們倆,”葉叢文有些得意洋洋,顯擺地說道︰“這句話的出處,來自法國大文豪大仲馬寫的一部長篇小說,名叫《三個火槍手》。”



    “是不是真的呀?”何秋霖有些半信半疑,又問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錯不了,我爸告訴我的。”葉叢文很自信地說道。



    三個年輕人可不含糊,每個人的碗里都吃得干干淨淨的,連一丁點粉渣都沒剩下。三人在走路返回學校教室的途中,又不知不覺地討論起有關參加高考將來報志願的問題。



    “哎,胖子,”畢自強走在三人中間,問何秋霖︰“你打算報考哪個專業?”



    “我和劉雲峰的想法一樣,我跟他以後都想扛槍,準備報考公安或軍校。不過,也要‘一顆紅心,兩手準備’。如果考不上學校的話,年底我就打算報名參軍、去當兵。”



    “唉,好男不當兵。”葉叢文不屑一顧地嘲笑道。



    “你以為誰都像你‘四眼’呀,”何秋霖推了葉叢文一把,笑罵道︰“就你這樣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整個就一書呆子,你就甭在我們面前神氣啦!”



    “嘿嘿。古語說,勞心者治于人,勞力者被治于人。”葉叢文也不把何秋霖的話當一回事,依著自己的想法說道︰“我思來想去,將來搞創作可能比較適合我這樣的人。哪所學校倒是無所謂,除了中文系,我別的一概不報。以後大學畢業了,只要一枝筆、一杯茶、一張紙,那我就是作家了。”



    “哈哈,你就做你的作家大頭夢去吧。”畢自強讓葉叢文給逗樂了,用胳膊捅了他一下,問道︰“哎,你說說看,我報考法律專業好不好?”



    “學法律?不好吧?四年大學就整天顛來倒去的背哪些枯燥無味的條例條款,一點創造性思維都沒有,多沒勁呀。”



    “這不正合適‘老畢’嗎?”何秋霖扭臉向著葉叢文,插嘴道︰“這小子記憶力特別好,背那些枯燥的東西總是過目不忘。他有哪一回考政治、歷史、地理不是得高分的?”



    畢自強讓何秋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地笑了。



    他們三個回到教室,見中午沒回家的其他同學都在安靜地看書或趴在桌面上午休小睡,已不好相互討論問題和大聲說話,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都抓緊時間自修功課
8591 發表於 2008-9-23 03:44
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一章 名落孫山(之下)
作者︰綠城一劍
    這天下午五點半,學校放學的鈴聲響了。



    一下子,學生們從教學大樓各層的各個教室里一起蜂涌而出,樓道里全擠滿了往下跑去的人。不一會兒,學校寬大空曠的操場上就熱鬧起來了,到處都是你喊我鬧、蹦跳追逐的男女學生。學生們高矮不一,大多數人都穿著白、黑、灰、蘭、綠等各種冷色調顏色的衣服。由于各個年級的學生們在校園里毫無秩序地亂竄著、胡亂走動著,又加上不同音調的亂嚷亂叫而形成的噪音此起彼伏,整個學校的空間都在此時此刻真正地體現了一種混亂不堪的場面。



    高二文科(1)班的教室在四樓。下課後,只見畢自強、廖明超、劉雲峰、何秋霖幾個人湊在一塊說著什麼事情。隨後,他們一個個魚貫般地走出教室的門口,相互有說有笑,一起大踏步走下樓梯。四個人各自甩胳膊踢腿,向學校的足球場奔去。



    他們四人原本是校高中足球隊的主力隊員︰劉雲峰的身材最為高大,百米跑的速度是十一秒八。在足球場上是隊長,踢的是中前鋒位置。何秋霖個子不算太高,腳下盤球過人的功夫純熟靈巧,身體結實又不懼怕倒摔,踢的是左前鋒。畢自強長得看似一個白面書生,實則體格強健、耐力驚人、球技全面,上場後經常是“滿場飛”,踢的中場位置。廖明超彈跳力好,出手敏捷,是一個動作反應快、頭腦清醒的守門員。高中一年級下學期,他們四人曾與理科班的足球好手組成校足球隊,參加過南疆市一年一度的夏季中學生“三好杯”聯賽。因為球隊整合在一起訓練時間很短,隊員之間始終缺乏默契的配合,在小組賽時連輸三場被淘汰出局。球賽雖然輸掉了,但是,來自文科班的這四名學生卻為此而結下兄弟般的友情。按廖明超的話說,正是︰“古有桃園三結義,今有綠茵場上四豪杰”。



    記得在一九七八年的六月二十五日,中央電視台首次轉播第十一屆世界杯足球冠亞軍的決賽,由阿根廷隊對陣荷蘭隊。當時,眾人中家境最好的是何秋霖,他家有一台上海飛躍牌的九v詘椎縭踴S謔牽 獻鄖俊 蚊   踉品迦艘豢櫫吻 依鉲眨 狻八暮瀾塴奔負跏橋踝拍翹ㄐ︵〉暮詘椎縭踴賜炅四牆焓瀾綾 淖闈蚓鋈0  雍禿衫級右暈摶月妝鵲那蚣急硌藎 盟娜絲吹媚坎蛔﹥Γ 幕臣礎W鈧眨   右勻紉皇衫級櫻 佣 霉鴯 0  擁目嚇逅鼓橇攪> 實娜肭蛉盟翹疚 壑梗  拷嶸唷B桃鴣∩系目嚇逅掛渤晌 甦饉母瞿昵崛說筆斃鬧械撓 酆團枷瘛br />

    實際上,學校的足球場早已成為一塊缺失草坪的爛泥地。兩邊的足球門框上根本沒有絲網,就那木制的門框架也在日曬雨淋中暴露出許多地方的斑駁腐朽。其中有一邊的門框架歪歪扭扭,似乎站立不住而一踫就要倒下來的樣子。每天下午放學後,學校時各年級各班愛好足球的男同學,大都會自覺地來到足球場上集中,一幫人先用幾個足球沖著球門瞎踢一番。不一會兒,肯定會有人出來吹哨子集合眾人,隨後挑出兩邊的主帥,再由這兩個主帥輪流著點名要願意上場踢球的人,俗稱“分邊”。今天,這場足球賽的兩邊主帥,一個是畢自強,一個是劉雲峰。吹哨的裁判拋出硬幣,結果是劉雲峰勝出,可以由他先點名要人。劉雲峰先要了廖明超,畢自強就要了何秋霖。兩個主帥我點一個,你指一個,很快就把場上來踢球的人都“瓜分”完了。最後,畢自強這邊還少一個人。怎麼辦?畢自強抬頭朝遠處望去,一眼就瞧見葉叢文正在場邊的一顆相思樹下踱步背書。于是,他手往那兒一指︰“就他了!”



    “哈,‘四眼’會踢球嗎?”劉雲峰心里暗自好笑,沖著畢自強晃著三個手指,說道︰“呵,今天非要灌你們一個三比零。”



    “去,你少吹牛了。”畢自強挺胸叉腰,也不可客氣地回敬劉雲峰,說道︰“哈,有本事就使出來好了。”



    “哼,等著瞧。”



    兩邊主帥都各自歸隊。葉叢文被畢自強帶哄連勸,強拉硬拖地來到球門框前。哨子一響,一場足球賽開始了。葉叢文還想說干不了這差使,畢自強已經沖到前面去了。整場比賽雙方都踢得勇猛凶悍。綽號“四眼”的葉叢文充當了一次冒牌守門員,並手忙腳亂地擋住了好幾個必進的險球。為此,他立下了汗馬功勞,使這場賽事最終二比二踢平。



    “呵,四眼,”比賽結束後,畢自強緩步來到葉叢文跟前,夸獎地說道︰“守門表現不錯嘛!”



    “老畢,我上你的當了。”葉叢文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皺著眉頭,指著自己臉上右邊的鏡框,訴苦道︰“你看,鏡片都碎了。”



    此刻,夕陽西下,滿天彩霞。足球場上的人們都紛紛散去,畢自強和葉叢文還坐在球門框前的泥地上喘息著。整個中學時代,這是葉叢文唯一參加過的一場足球比賽,也是畢自強結束高中時代的最後一次踢球。高考的日子,已近在咫尺。最後一個月的時間是高考的“沖刺”階段,學子們只有分秒必爭,全力以赴地去復習功課了。



    “我說,明天就要進入總復習了,”葉叢文用衣角擦著眼鏡上的另一只鏡片,問道︰“你有什麼想法呀。”



    “自古華山一條路,”畢自強手扶著門框從地上站起來,伸直了腰,昂然地說道︰“我早就想好了,非考上大學不可!”



    “嗯,我也是,”葉叢文起身在畢自強面前把右手握成拳頭,說道︰“要相信自己,才能超常發揮。老畢,我們一起努力!”



    當年的高考就像是一堵厚厚的牆。一旦撞倒它,你的面前就會展現出一片光明前途,你的人生就能走在一個平坦的大道上。對每一個即將畢業的高中生來說,參加高考是改變未來人生的一個重要的轉折點。有的學生對此充滿了必勝的信心。畢自強和葉叢文就是其中的兩個人。



    八月下旬的一天,高考發榜了。



    學校里的宣傳欄貼出了大紅喜報,上面公布了這年考上大學、中專的上榜名單。理科類有四人考上大學、九人考上中專。文科類三人考上大學,四人考上中專。此時,學校還在放暑假,校園里來往的行人並不太多,只是每天都有一些畢業班的學生單個或結伴前來看發榜的名單。



    文科類考上大學的三名是︰



    廖明超,省財經學院企業管理專業。



    葉叢文,省師範大學中文系。



    吳燕玲,省師範大學中文系。



    文科類考上中專的四名是︰



    何秋霖,省工商行政管理學校。



    劉雲鋒,省人民警察學校。



    魏振國,省銀行學校。



    黃月萍,省商業學校。



    畢自強以五分之差沒有上本科錄取線,因一心想上大學而沒有報考中專,故而名落孫山
8591 發表於 2008-9-23 03:44
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二章 學徒生涯(之一)
作者︰綠城一劍
    一九八零年,初冬。



    十七歲的畢自強高中畢業考大學落榜,為了圓自己的大學夢,準備復讀一年,立志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



    畢自強生長在一個普通工人家庭。父親五十三歲,是南疆市機械廠的一名鉗工師傅。母親四十八歲,因患痛風手指變形、雙腿萎縮而行走不便。他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自己是家里的老小。姐姐畢清秀二十八歲,是一名環衛工人,早幾年已嫁人。哥哥畢勝利二十六歲,下鄉插隊八年,不久前返回城里。因屬私自倒流返城而無戶口關系,無法找到工作。他為了生存只好自謀職業,在街道邊擺了個無證修理單車的地攤。



    畢自強家住南疆市機械廠。家里是前後兩間十四平方米的平房直通相連,後面是廚房,還有個二十幾平方米的院子。小院的角落里,擺放著畢自強平時用來健身的石杠鈴、鐵啞鈴等簡易器械。他家里用的大、小床鋪和書桌都是廠里當時配給的。里屋是父母的臥室,除了一個裝衣服用的大樟木箱子之外,沒有什麼像樣的東西。外屋是一張上下鋪的鐵架床,還有一張矮的飯桌和幾個小板凳。



    一天晚上,老畢師傅坐在飯桌旁的小板凳上,和畢自強作了一次簡短的父子談話。從此,改變了畢自強未來的生活之路。



    “我和你媽吃過了,你哥還沒回來,”已是滿臉皺紋、頭發花白的老畢師傅招呼著兒子畢自強坐下吃飯,話音緩慢地說道︰“小強,跟你說個事。”



    “爸,什麼事,您說,”畢自強坐下後端碗盛飯,邊吃邊說道︰“嘿,我餓壞了。”



    飯桌上擺著一碟炒青菜心,一盤蘿卜干,半碗蔥花雞蛋湯。畢自強吃得狼吞虎咽。老畢師傅坐在一旁,掏出了一個布的煙絲袋,用粗糙的雙手熟練地卷著上大下小的喇叭筒,往嘴里一塞,劃了根火柴把煙點燃,不停地抽著。



    “我知道你想上大學,可是……”老畢師傅不善言談,看著兒子吃飯的樣子,想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現在上面有政策,我提前退休,你可以頂替我進廠上班。”



    畢自強听著這話,瞟了父親一眼,然後沉默不語地低下頭,嘴里還蠕動著飯菜。



    “小強,你媽病了好多年,經常要花錢吃藥,”老畢師傅停頓了一下,嘴里噴出一股濃濃的煙霧彌漫開來了,說道︰“你哥下鄉插隊八年,回來時還欠生產隊二十多塊錢,如今也沒個正式工作,家里的日子難呀。唉……”



    畢自強知道,家里全靠父親每月四十八塊的工資支撐著度日。母親雖有病臥床,但在家里也不閑著,時常找些手工零活干。夜晚,在昏暗的燈光下,畢自強總能見到母親坐在床上,用她那早已變形的雙手糊著火柴盒。他經常是一聲不響地坐下來,幫著母親干活。



    “為了這個家,你還是進廠上班吧!”老畢師傅不知道怎麼說服兒子,只是不停地吸著煙卷,但還是把他的擔心和憂慮講了出來︰“要是你復讀一年還考不上大學,又錯過了這次參加工作的好機會,你這今後怎麼辦呀?唉……”



    “爸,你別說了。”一股酸楚涌上畢自強的心頭。他放下手里的碗筷,扭過臉去,不想讓父親看到自己眼里的濕潤,說道︰“我去幫媽打水洗腳。”



    老畢師傅還坐在小木凳上,看上去有些駝背。當瞅著兒子從廚房里端著臉盆走進里屋時,他把夾在手指上的煙頭掐滅扔了,站起身,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當天晚上,夜深人靜。在街邊勞累了一天的哥哥畢勝利,已躺在上鋪打著呼嚕進入了夢鄉。而睡在下鋪的畢自強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在黑暗中睜著雙眼。這年沒有考上大學,使他心中充滿了痛楚之感。此刻,他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難道我就這樣放棄上大學的願望嗎?夢想是人生的支撐,人生靠夢想而努力。忽然,他從床上坐直了起來,百遍千遍地捫心自問︰我是男子漢嗎?在我未成年的日子里,依賴著父母的撫養,而當我能夠挑起家里生活重擔的時候,我還有理由讓父母把家里的日子過得如此艱難嗎?



    有時候,生活就是這樣殘酷無情。畢自強必須要有勇氣面對現實,作出無奈而又無法迥避的人生選擇。



    八十年代初,撥亂反正,百廢待興。社會上不僅返城知青的工作難以全部解決,而且還壓著幾屆高中畢業生安排不了工作。此時,如果能在國營單位里謀取一份正式工作,這對許多年輕人來說,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事了。就這樣別無選擇,畢自強頂替了提前退休的父親,進了南疆市機械廠當了一名學徒工。



    那天上午,當畢自強走進機械廠第三車間大門的時候,他的臉上不但沒有一絲興奮和喜悅的表情,反而從心里滋生出一種莫名的悲涼。他換上深藍色勞動布工裝,然後走到區志剛師傅面前。在這一瞬間,畢自強忽然意識到︰從今往後,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了。



    “區師傅,您好。”



    畢自強恭恭敬敬地給區師傅鞠了一個躬。這倒讓區志剛愣了一會兒。其實,畢自強跟區志剛還是挺熟悉的。兩人同住在一個廠區宿舍里不說,區志剛進廠做學徒時,他的師傅就是畢自強的父親。這些年來,區志剛還時常到畢自強家與老畢師傅喝酒呢。區志剛二十六歲,與畢自強的哥哥畢勝利是同年的高中畢業生,但他是家中獨子,受當時政策的照顧,沒有上山下鄉,直接進了工廠。如今,他已是一個有八年工齡的四級鉗工師傅了。



    “自強,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徒弟了。”區師傅把畢自強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笑呵呵地說道︰“當年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就給你爸當學徒了。好好干,你會有出息的。”



    “是,師傅。”



    三車間的廠房高大寬敞,有十幾米高,佔地有好幾千平方米。車間里有車床、沖床、刨床等許多大型的機器設備。車間中央的空地上,固定著一張足有雙人床那麼寬大的工作桌。桌的四個邊角上瓖嵌有老虎鉗。區志剛把畢自強帶到這張工作桌旁邊,給他推過來一張無靠背的鐵凳。



    “你就在這工作吧,空閑的台鉗,你都可以用。”區師傅打開一個有枕頭般大小的鐵皮工具箱,對畢自強說,“這些工具給你用的,自己要保管好。”



    畢自強往工具箱里瞅了瞅,工具箱里就四樣東西︰一把小型鋼鋸,一把錘子,一把挫刀,一把鑿子。



    鉗工是使用銼、鑽、鉸、鉗等手工工具為主進行機器的裝配修整工作和零、部件制造工作的工種。鉗工一般應能熟練地操作車床、沖床、刨床等制造零、部件的機器。當時,師傅帶徒弟都是口傳心授,手把手地在工作中教學技術的。



    “師傅,我現在該做什麼?”畢自強問道。



    “哈,沒看出來,你小子還挺性急,”區志剛夸贊地地拍了拍畢自強的肩膀,笑道︰“當年我給你爸當學徒的時候,他先讓我用手工做出三樣東西。要不,你也試試?”



    “做哪三樣東西?”



    “第一件,是做一個兩頭一樣圓的錘子頭。第二件,是用兩個鐵塊做個能‘接吻’的凹凸版塊。第三件,是做個等邊六角型的零部件。”區師傅坐在那兒自己卷著喇叭筒煙,說道︰“可別小看就這三樣東西,鉗工的手藝活干得怎麼樣,那可都在這上面了。”



    畢自強開始工作了。他走到車間牆角里的材料堆旁翻找了一番,撿出看上去挺合適的一個鐵塊,比劃了一下尺寸,然後回到工作桌旁用老虎鉗把它固定好,琢磨了一會兒,便嘗試著制作那兩頭一樣圓的錘子頭。就這樣,他賣力地干起活來,開始了當一名鉗工的學徒生涯……



    這天下午,畢自強領到了平生以來第一個月的工資︰二十元零伍角正。學徒工第一年,每月的標準工資是十八元,加上地區性的糧食差價補貼二塊五。他很為自己能掙錢了而感到十分的欣慰︰也該給家里交伙食費了。



    下班後,畢自強身上揣著錢回到家里,心情還處在一種興奮之中。當他將十五塊錢交到父親手里時,老畢師傅默默地收下了十元,又將那五元錢塞回到兒子的手里。父親一句話也沒說,跟往常一樣,扎上圍裙,一聲不吭地到廚房里做飯去了。不知為什麼,畢自強手里攥著那張五元人民幣,站在屋里竟然發呆了好久。等到畢勝利蹬著三輪車從街邊收攤回來,他方才醒悟過來,走到屋外來幫著哥哥搬東西。



    畢自強參加工作後,雖然每天回家吃飯,但他已搬到了廠里的青工樓宿舍去住了。單身工人每兩人住一間十二平方米的房間,擺上兩張單人床和兩張書桌,已佔去了大半空間。他和師傅區志剛同住一間宿舍。朝夕相處的日子,這更拉近了兩人之間的感情。畢自強就是在這時學會了抽煙、喝酒的,起初也許是為了討好自己的師傅吧,但也不排除區志剛言傳身教的影響
8591 發表於 2008-9-23 03:45
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二章 學徒生涯(之二)
作者︰綠城一劍
    “師傅,回來了。”畢自強整個晚上都在宿舍里等著區志剛,見他走進屋來,高興地說道︰“我今晚請您喝酒。”



    “好哇!”區志剛脫去外套掛在門背後,走近桌旁瞅了瞅,開玩笑地問道︰“怎麼,你小子發橫財了?”



    桌上,擺著兩瓶米酒,一盤鹵味豬耳朵,一袋半斤裝的油炸花生米,旁邊還擱著兩盒金絲猴牌的香煙。



    “嘿,我長這麼大,第一次領工資,”畢自強擺上兩個搪瓷口盅,往里倒著酒,說道︰“我怎麼也得向師傅表示一下,應該的嘛。”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師徒倆說著話,各自端起了口盅相互踫了踫,喝了起來。



    “師傅,這兩包煙是我孝敬你的。”畢自強瞅見區志剛掏出煙絲袋準備自卷喇叭筒煙,趕忙抓起桌上的一盒香煙撕開,抽出一支遞給他,並劃燃火柴幫他點燃。



    區志剛深吸了一口煙,一副很舒暢的樣子。一個又一個成型的煙圈從他嘴里噴射出來,一個煙圈套著另一個煙圈,相互纏繞著,擴張地向上盤旋著升騰,隨之彌漫開來,在屋里四十瓦燈泡的光線下形成的種種奇異的幻影造型,煞是好看。



    “哎,你也來一支吧?。”區志剛晃動著手中的那大半截煙,笑咪咪地說道︰“這包煙我收下了,那包你留著自己抽吧。嗯?”



    “呵,我以前也偷過我爸的煙絲來抽,”畢自強也點燃了一支香煙,學著區志剛的樣子吐著煙圈,說道︰“我會抽呀,就是感到煙味太嗆了。”



    “常言道︰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抽習慣了,那可就是一種享受了。到時候,你想戒都難嘍。”區志剛喝得臉頰上開始泛起紅暈,帶著幾分興奮地說道︰“男人嘛,哪有不抽煙喝酒的。來,喝。”



    當晚,師徒倆人都喝多了。



    為了完成每月生產任務的指標,區志剛每天都要抓緊時間干自己手上的活,畢自強只好跟在師傅身面打下手。但是工作再忙,區志剛也會不失時機向畢自強傳授一些鉗工的技能,指點他應注意的一些地方。好學的畢自強都一一地記在心里,工作技能提高得飛快。



    上班空閑時,畢自強就去做他那三件東西。兩頭一樣圓的錘子頭,讓他學會了使用鋸子、銼刀;能‘接吻’的凹凸版,讓他掌握了使用鑿子的基本手法;等邊六角型零部件,鍛煉了他鉗工的綜合技能和磨練出鉗工應當具備的敏銳眼力。畢自強學習和制造這三樣東西的過程中,都是在區志剛這樣或那樣的技術要求下,不停地返工和折騰中進行的。當它們終于有模有樣地擺放在師傅的面前時,畢自強長松了一口氣。



    “你小子真不賴,是一塊當鉗工的好料,”區志剛師傅欣賞著畢自強的“杰作”,贊揚地說道︰“好,這三樣東西你就留著吧,算是作個記念吧。”



    “謝謝師傅。”



    此後,區志剛師傅讓畢自強來到大型制造機器面前,教他如何熟練地操作。在畢自強的一生中,在工廠當學徒工的生活經歷雖然時間不長,卻使他終身難忘。



    畢自強作為學徒工,掙錢雖不多,但生活有了起碼的保障。如果好好干下去的話,三年學徒期滿轉正,工資收入可以翻一番,生活水平也可以再上一個台階。但他心里始終忘不了自己的大學夢。于是,他省出錢來報名參加了夜校高考文科補習班。他不顧工作的勞累,每天下班吃過晚飯後,脫下一身油漬的工作服,跨上那輛已經很舊的鳳凰牌男式自行車,直奔夜校去了。



    從此,畢自強的生活變得既緊張而又充實。



    每天晚上,只要不是刮風下雨,不管天冷天熱,廠里的青工宿舍底層的樓道口處的空地上,總有一幫青年工人湊在那兒打發著業余時光。他們以一張矮圓桌為中心,散亂地坐著各式的小木凳、折疊椅,還有的干脆就站著或蹲著,圍坐在那兒湊堆。這時,還可以抽一支別人的煙,喝一口他人的酒,大家七嘴八舌地吹牛皮,侃侃而談地閑聊起來。也許,這也算是當時年輕人的一種咀嚼業余生活的瀟灑方式吧。平時,這里聚集的都是清一色的單身小伙子,偶而也會有廠里的中年師傅加入這個隊伍。



    木桌上,經常鋪著一塊很大的象棋盤,那一個個棋子都有拳頭般大小。沒人下棋的時候,說不準會有人把酒瓶、杯子擱在上面。誰想喝,都能拿起來抿上一口。一桿用老竹子做的水煙筒擱在桌邊,誰要想過把煙癮,可以拎過來叭噠幾口。別看這抽煙絲的水煙筒土氣,不會抽這玩藝的人一不小心也會嗆你個半死;習慣抽這玩藝的人,能吸一口噴你一臉的煙霧彌漫,還會夸贊一句︰夠勁。



    區志剛就是聚集在這里喝酒下棋、談天說地的一個中堅分子。絕大多數的晚上,這兒肯定有他的身影。他長著一張國字形的臉,厚唇大嘴,中等個頭,身材結實,就是坐著也習慣直挺著腰桿,似有點受過訓練的軍人架勢。他平常喜好讀報紙,愛看一些歷史小說、名人傳記等五花八門的雜書。懂得多的人,總是那麼樂意對他人發表高見。久而久之,他鍛煉得說起話來像單位領導一樣有條有理,那種自信的口吻,激揚的聲音,常常有著一種感染他人的力量。應該說,他已不愧是這些男青工里的領袖級人物了。



    有件事,說起來很好笑。那時,這棟青工樓的男女青工似乎都沒有什麼個人隱私可言。因為外出回來晚的女青工,什麼時候回來都得經過這里,讓人一目了然。而男青工外出回來晚的,也大都在這兒報到似的坐上一會兒。談戀愛回來晚的男青工,更是逃不過大伙兒的嚴審“誘供”,大多要在這兒交上一份談戀愛經過的報告,才能蒙混“過關”。嘿,群眾的眼楮是雪亮的嘛
8591 發表於 2008-9-23 03:45
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二章 學徒生涯(之三)
作者︰綠城一劍
    這天晚上,畢自強從夜校回來,在青工樓旁的車棚里放好自行車,經過樓道口時,與聚集在那兒調侃的區志剛和那些工友打過招呼,便回二樓宿舍去了。畢自強原來也常在這湊堆跟人下棋,上中學時他就是象棋好手,而在廠里的青工中鮮有對手。不過,自從上了夜校高考補習班後,他就很少在這兒下棋或是跟著師傅扎堆兒調侃了。



    畢自強經過二樓走道,來到自己房間的門前。這時候,他的左右鄰居,有的房間已關門熄燈,不知是沒人在還是早睡了;有的房間里面五、六個人湊一塊正在甩撲克牌打升級,旁邊還有沒事站著觀戰的,看人打牌忍不住時還要插上幾句話外音。而有一間房里竟然還傳出年輕姑娘嘻笑的聲音。不過也用不著走過去瞧,絕對是亮著燈光、敞開著房門的;這時,不知從誰的房間里傳揚出彈吉它和唱歌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听出來了,是剛解禁的電影《冰山上的來客》的插曲《花兒為什麼這麼紅》。



    畢自強進屋後拉亮電燈,放下草綠色的軍用挎包,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便趴在桌上翻書本,開始復習功課。每天不論回來多晚,他都要求自己擠出兩個小時來學習。通常,他總是在深夜一點鐘後才上床睡覺。而這時,睡在他對面床的區志剛有時候還與人聊天沒回來呢。



    今晚不知怎麼了,區志剛瞧見畢自強上樓之後,忽然從樓下那閑聊的人堆里溜了出來,竟尾隨著他回到宿舍里。畢自強坐在桌旁抬起頭,看到對面床上坐著的區志剛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覺得很是奇怪。



    “師傅,有事嗎?”



    “是這樣的,”區志剛猶豫了一下,還是自己也想考大學的想法隱瞞起來,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也準備去上夜校,不過,是上初中班的。你看成嗎?”



    “哈,真的?”畢自強不禁笑了,大大咧咧地說道︰“我看行。”



    “你可別跟我逗樂玩喲。”



    “真不是說笑話,我這不是正在鼓勵師傅您上進嘛。”



    “唉,可我的數學底子太薄,”區志剛分析自己當前面臨著的困難,說道︰“你知道的,我跟你哥雖然名義上是高中畢業,但那幾年文化大革命,我們就根本沒好好地讀過幾天書。就是初中學過的那點數學知識,這麼多年了,也全都還給老師了。”



    “那您的意思是……”



    “你看這樣好不好,”區志剛沖他揚起笑臉,征求意見地說道︰“你小子學習經驗多,你給我當指導老師好不好,我從初中一年級的數學開始補起。”



    這一下子,倒讓畢自強逗樂了起來。



    “笑什麼笑,”區志剛眯著雙眼瞅著他,露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問道︰“太窩囊了是不是?”



    “師傅,沒那個意思。我是說,幫您補習初中數學,應當是沒問題的。不過嘛,您以後可怎麼稱呼我呀?”



    “叫老師,畢老師呀。”



    “哎,我听著怎麼這麼服舒呀,”畢自強開心地笑著,說道︰“還從來沒人叫過我老師呢。”



    “你小子,別神氣活現的!”



    “呵,師傅,說正經的,叫我老師就不必了。不過,您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說。”區志剛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在桌子抽屜里翻出一包平裝的大前門香煙,一甩手拍在桌面上,說道︰“這包好煙歸你啦。改天發工資了,我請你喝酒。”



    “呵呵,”畢自強也不客氣,抓過那一盒煙撕開口子,先是遞了一支給他,然後自己也叼上一支,幽默地說道︰“師傅的煙要抽,酒也要喝,但這條件還得要說。師傅呀,您以後可不能再叫我‘小子’了,不然,我哪里還有當老師的面子嘛。”



    這回,輪到區志剛笑彎腰了。



    “我還以為是說什麼條件呢,這沒問題。以後我就正正規規地叫自強,這行了吧?”



    “好,一言為定。”



    說話間,兩人相視而笑。



    這個星期天,畢自強陪著區志剛到市里逛新華書店。區志剛買了一套初中數學課本。畢自強還專門為師傅挑了一些參考書。隨後,兩人在一家小飯館里小撮了一餐,這次自然是區志剛掏的腰包了。



    當時代又一次重新奏響了“知識就是力量”的高亢樂曲時,區志剛深埋在心里的遠大抱負也漸漸浮出了水面。言必行,行必果。時年二十六歲的區志剛,為了將來能考上大學,立志一定要趕走數學科目這只張牙舞爪的“擋路虎”。沒想到,他如今是恭恭敬敬地接受著徒弟的指導,從初中數學解一元二次方程開始,津津有味地學了起來。不可否認,八年的青工生活,早已把區志剛磨練成一個有思想、能吃苦耐勞的優秀男人。每天晚上,當畢自強從夜校回到宿舍時,總能看到區志剛在燈下苦讀的身影。



    “呵,回來了,”區志剛正端坐在床沿上看書,見畢自強進屋,便急不可待地說道︰“我這正頭痛著呢,有些問題正等著向你請教呢。”



    “我說師傅呀,”畢自強作出一臉無奈的樣子,逗趣地說道︰“我屁股還沒坐熱呢,能不能讓我先喘口氣呀。”



    “嘿嘿,”區志剛站起來去拿保溫瓶,往桌上的杯子里倒水,關切地說道︰“外面冷吧,來,先喝口熱水。”



    “什麼問題?”畢自強瞅著桌上的草稿紙上的數學題,輕松地說道︰“這很容易嘛!……這樣移項,兩邊同除去五,這樣答案不就出來了?”



    “瞧我笨的,嗯,你這麼一說,這道題我就會了。”



    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下來了,區志剛和畢自強各自讀著自己的書。



    那時候,廠里與區志剛年齡相仿的許多青工,大都在忙于戀愛或者結婚,苦心經營著“三轉一響”(注︰指縫紉機、自行車、手表和收音機)、“三十六條腿”(注︰指家俱)的家庭幸福生活。但已過晚婚年齡的區志剛,卻不著急找女朋友,而是明智地選擇了學習生活的道路。有時候,區志剛比畢自強還要睡得晚。從頭學起,一步一個腳印,欲越萬水千山,待那無限風光出現在眼前。區志剛這種刻苦用功學習的精神,著實讓後輩的畢自強吃驚不小,不由肅然起敬。



    每天清晨六點,畢自強都會準時被自己的鬧鐘吵醒。然後,他下樓去鍛煉身體。區志剛倒是從來不起床晨練的。但上班時,區志剛總是第一個到車間開門打水掃地,絕無遲到的現象。



    畢自強繞著青工樓前的籃球場跑上幾圈後,便來到廠區內的一棵大樹下。清晨,這里無人過往,相對僻靜些。他讓身體各關節活動開之後,站樁吸氣,猛然大喝一聲,使出一路拳法。



    別看畢自強人長得白淨,眉清目秀,顯得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而此時亮出拳腳架勢,竟是威風八面,虎虎生風……
8591 發表於 2008-9-23 03:46
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三章 如兄如弟(之一)
作者︰綠城一劍
    說到畢自強曾練武學藝的事,這可有些來歷。



    七十年代初,每隔一段時間的周末,南疆市機械廠的職工們都能看上一次電影。在廠里籃球場上看不花錢的露天電影,是那個年代里人們在生活中最快樂的文化享受了。



    還沒等到的太陽落山,七、八歲的畢自強早早就扛著小板凳沖出家門,和一些小伙伴們屁顛屁顛地來到籃球場上擺好一長串小板凳,霸佔了“有利地形”。那時,只有《南征北戰》、《地道戰》、《地雷戰》、《平原游擊隊》等幾部影片是允許長年累月放映的。



    鐵桿影迷畢自強一直是那些影片的忠實觀眾。盡管每部影片都已經看過N遍了,甚至有些大段台詞都能倒背如流了,但他仍然逢場必到,從不漏過。每當放映機把影像投射向那橫掛在半空中的白色銀幕時,他和那些半拉大的孩子們便歡呼雀躍起來。也許是因為對這些電影太熟悉了的緣故,在影片放映過程中,他總是和一大群男孩們在放映場外奔來跑去,到處打鬧、嬉戲、沖殺,到了電影中開始有激烈的戰斗場面時,才會吸引他們的眼球和耳朵,讓他們終于安靜地坐下來。畢自強和那些男孩們,正是在這幾部國產戰斗故事片的影響下不斷成長起來,從而在他們的內心深處烙下了革命英雄主義的情結。



    上小學時,畢自強與同班同學陳佳林、田志雄玩得最好,這三個小家伙都屬于那種生性頑皮、不服管教的小祖宗。他們平時只要湊在一塊就無端地惹事生非,弄出不少麻煩。有時實在是百無聊賴了,他們就去用石塊砸別人家的玻璃窗听清脆,用自制的彈弓比賽誰先把高掛著的路燈打碎,為摸幾個鳥蛋不要小命地爬上高高的桉樹頂,偷著到學校附近的池塘里游泳、摸魚,簡直沒有他們不敢去干的事情。每當畢自強領頭去和別人打完架後,總是抱著被扯爛的小書包,一副鼻青臉腫的樣子回家。自然,他還少不了挨父親一頓狠揍,說不準晚上還得餓肚子呢。



    從小學一年級開始,畢自強就與陳佳林、田志雄三人就建立了相當深厚的感情,三人如兄如弟,形影不離。他們在學校里也少不了一些惡搞和闖禍,給年輕的女班主任惹出了許多讓人頭痛不止的事情。不過。畢自強腦瓜子聰明、理解能力強,讀書不太用功,但學習成績還算不錯。陳佳林、田志雄兩人的作業幾乎全是照抄他的,有時干脆還由畢自強直接代筆。這三個小家伙也有一項最為愉快的課外活動,就是在放學後步行十幾分鐘,到北寧街上一家叫“連環畫之家”的租借店去看小人書。



    這家小人書租借店,有兩間各十幾平方米相通的屋子。在店門口,通常放著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店主人就坐在那兒。他背後的牆壁上掛著一張很大的紙板,那上面都是介紹最近新出版或者內容火爆吸引眼球的連環畫書。只要給店主人一分錢,他就會拿來你指定要看的那本小人書。店內的布置很簡陋,四面牆壁上張貼著各種花花綠綠的連環畫封面,每個封面有巴掌那麼大,你挨我擠地在牆壁上排著一行行隊伍,讓人瞧著不禁眼花潦亂。靠牆的周邊都固定著沒靠背的長條木凳,屋中央到處擺放著小板凳。有時候,來看書的人太多了,屋里擠得連站腳的地方也沒有了,還可以拎著小板凳到臨街的店外面,在店主人視線範圍之內看書。平時來店里看連環畫的,大多是一些街道上文化水平不高的青年人和中學生。每天放學後,特別是星期天,小學生便成了租借店里看小人書的“主力軍”。



    畢自強、陳佳林、田志雄都是家境貧寒的孩子。為了看連環畫,他們往往靠撿紙皮、收集破銅爛鐵,換來一角幾分錢,然後一起共同分享著連環畫給他們帶來的那份簡單的快樂。口袋里沒錢的時候,他們也常常不嫌路遠地跑來店里逛一逛,尋找著看書人身邊的空座位,好去挨著“蹭”看幾眼別人手上的連環畫。唉,真是可憐了這一代人的童年。



    畢自強最喜歡看的是《三國演義》、《水滸》、《岳飛傳》、《楊家將》這類小人書了。他崇尚那些名揚四海的英雄人物,而他們身上那種耿直豪爽、嫉惡如仇、不倔不撓的性格,也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年少的畢自強。他心中期待著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為一個武藝高強的人物。



    一九七四年,十二歲的畢自強讀小學四年級。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探听到,市里南國街上有一個習武之人叫胡大海。有一天,他找來陳佳林和田志雄暗地里商量著要去拜師習武。最後,在畢自強的帶領下,三個男孩不知天高地厚地結伴而莽撞地闖入胡家。不料他們剛說完來意,便被胡大海吹胡子、瞪眼楮地驅趕了出來。但他們並不死心,在門外待了一會兒,又壯著膽子走進來,死磨硬泡地把好話說了一籮筐,硬是賴在人家里不肯走。可胡大海不吃這一套,揮動著長掃帚嚇唬著他們,最後還是把這三個男孩來了個掃地出門。沒有辦法,他們只好唉聲嘆氣地拖拉著小書包離開了胡大海家。回去的路上,他們三人還在討論著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畢自強的父親出于對兒子的疼愛和無奈,只好親自和這三個男孩去找胡大海,為孩子們拜師習武的事登門說情。畢自強提著兩瓶桂林“三花”酒,陳佳林懷抱兩條平裝“大前門”香煙,田志雄拎著一網袋柑果。三個男孩歡天喜地領著老畢師傅一路前往,他們的臉上都掛著燦爛無比的笑容。就這樣,一老三少的身影出現在南國街上。



    南國街是市內一條頗有商業氣息的老街道,這里的房屋建築已有上百年的歷史了。街道的兩旁,大都是那種南方人稱之為“騎樓”(注︰就是最下面一層有寬敞走廊的一種舊式樓房)的兩層樓房。據老一代人說,這些房屋大都是百年前按“法國式房屋建築”的樣式建造的。在並排相對的樓房之間,夾著一條不太寬敞的街道。所有底層的房屋門口,不論建築物的方位如何,每家每戶的大門都是沖著街面方向開的。街上的小店鋪很多,有百貨店、小吃店、雜貨店、修鞋店、涼茶店等,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因而這里成為了市內最為喧鬧的主要街道之一。



    不一會兒,老畢師傅和三個男孩一行四人便到了胡大海的家門口。胡家門牌是南國街36號,一個擺賣涼茶、酸的店鋪。



    或許是因為南方天氣炎熱、環境潮濕的關系,南方人一年四季都喜歡喝口涼茶。“酸”,是南方人的一種很流行的口語稱謂,說的是用米醋腌制成的各種各樣的小食品。在胡家店鋪內木制的長形櫃台上,擺放著十幾個透明的大玻璃瓶,里面各自裝著酸蘿卜塊、酸木瓜片、酸豆角束、長條的酸黃瓜、整個的酸青椒……酸制品種不下十幾種呢。旁邊,擺著一排排蓋著玻璃片的涼茶杯子,里面裝滿了各種顏色的涼茶,有淡黑色的王老吉、羅漢果,淡黃色的生地、雷公根、菊花茶,等等。在這二十多平方米簡陋的屋子里,還提供有幾張圓桌方木凳,供客人們歇坐小吃。七十年代,這的東西賣得便宜︰玻璃杯涼茶,一分錢一杯;腌制小食品,一分錢一塊(件)。在街上或“騎樓”下往來的行人,不斷有停下腳步進店里來“幫襯”的,不過,這的顧客多以婦女和孩子們為主。店鋪的櫃台後,坐著一位手搖大葵扇的阿婆在收錢,那是胡大海的母親胡阿婆。就這麼個不起眼的涼茶、酸小店,當時在名義上還是屬于街道集體所有制(聯營)的性質。



    因為有老畢師傅前來的緣故,這次,那三個半拉大的男孩被胡大海十分客氣地禮讓進了家門。



    胡大海,一米七二的個頭,三十六、七歲的樣子,長著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由于長年習武練身,他的體格顯得特別強健和結實。他是市物資回收公司收購廢品站的一名職工,每天的工作就是騎著一輛三輪車走大街穿小巷,吆喝著收一些酒瓶子和舊報紙等廢品什麼的。他的父親解放前是走南闖北的江湖鏢師,他自幼跟著父親學習南派拳腳。父親去世後,他繼續四處拜訪名師學藝,吸取眾家之長,鐵骨錚錚地練就了一身硬功夫。三十多歲了,他才得以結婚生子。代了的愛人叫陳麗梅,是街道一家福利廠的女工,夫妻倆有一個四歲的女兒,名叫胡小靜。



    老畢師傅和三個男孩子跟著胡大海走進店鋪的後門。店鋪上面二樓那兩間房子,就是胡大海一家人的住所。眼前,是比較寬敞的一塊空地圍成的家庭式後院。院子里,四處靠牆壁的地方擺放著大大小小的瓦缸,它們都是用來腌制小食品的。院子深處,有一處別開生面的景色︰一個用木樁和竹竿搭建成的涼棚,上面爬滿了漆黑色的葡萄老藤和那青青的葡萄葉子。涼棚下,是一張圓石桌,周圍侍候著四個圓柱般的石凳。



    胡大海招呼著老畢師傅坐下後,拿了五、六個小瓷杯擺在石桌上,又沏了一壺綠茶,讓登門的這些客人喝了解渴。胡大海和老畢師傅在涼棚下的石凳上相對而坐,開始談論著三個孩子想拜師學武的事情。離此不遠處,三個男孩猶如三個小木樁似的並排站在一旁,他們的兩只小手卻停不下來,各自不時地捋頭發、扳手指、卷衣角,彼此之間眨巴著眼晴交流著各自的心思,心急如焚地等待著兩個大人洽談的結果。
8591 發表於 2008-9-23 03:46
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三章 如兄如弟(之二)
作者︰綠城一劍
    這時候,一個小女孩跟著一位婦女走進小院子。那是胡大海的愛人陳麗梅和女兒胡小靜。小女孩一副天真活潑的模樣,頭上用紅細繩扎著兩根“向天沖”小辮子。看見院子里的葡萄架子下坐有人,她便一跳一蹦地歡叫著“爸爸、爸爸”,飛快地竄到胡大海的身旁,撒嬌地爬上他的大腿上坐著。陳麗梅走過來,向陌生的客人禮節性的打過招呼後,獨自上二樓去了。



    老畢師傅還繼續和胡大海商量著孩子們的事情。那胡小靜依偎在胡大海的懷里,兩只小手不停地在撫弄著爸爸的大手玩,她還不時地抬起頭來,用她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瞄上一眼對面站著的三個陌生男孩。



    謝天謝地,兩個大人終于把這件事情談妥了。他們擬定五天之後的所謂“黃道吉日”,舉行拜師儀式。這天下午,三個男孩放學後便直奔胡大海家。胡大海早已在家里擺放好了祖牌、香案,拜祀完祖牌,三個男孩各自輪流給胡大海磕了三個響頭,上前叫了一聲“師傅”,算是行畢了拜師的禮節。



    自古以來,按民間武行的說法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當晚,胡大海讓三個男孩子留下來,在小院子的石桌上和他一家四口一起入席,吃著一餐頗為豐盛的飯菜。席間,那小姑娘胡小靜可是樂癲了。一下子有了大哥哥,二哥哥,小哥哥,讓她著實在歡天喜地,一會兒嚷著這個哥哥,一會兒叫著那個哥哥。飯剛吃到一半,她就擱下碗筷從椅子蹦跳下來,湊上前來摸摸畢自強,拉拉陳佳林,瞅瞅田志雄,然後又竄回到座位上,捧著個小臉蛋,咧著個小嘴兒,沖著三個大男孩嘻嘻哈哈地笑著……



    這以後,每逢一、三、五、日的晚上,三個男孩子就會結伴來到胡大海家的後院練拳習武,每晚三個小時,竟是風雨無阻。他們按年齡來排︰外號“大眼仔”的畢自強是大師兄,外號“小麻子”的陳佳林是二師兄,外號“蠻牛”的田志雄是三師弟,胡大海那四歲多的女兒胡小靜,自然就是他們的小師妹了。



    拜師習武,武德為先。師傅胡大海教誨三個小徒弟先學會講究禮儀,讓他們懂得尊老愛幼,遇事不輕易與人動手,但路見不平也要勇于拔刀相助。之後,胡大海才開始向三個小徒弟教授祖傳下來的南拳功夫。



    這天晚上,在胡家院子里葡萄架前的空地上,三個小徒弟一字排開,首先練習最基本的武術功夫——弓步和馬步站樁。說到南拳功夫的特點,大多講究技擊時站樁的扎實,出手之時下盤穩如泰山,騰挪之中雙拳能打方寸之地。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雖然三個男孩在一起跟著師傅胡大海習武練拳,但各人自有長處和特點。說到日後三人誰的拳腳功夫最好,還真的不好評說呢。



    畢自強練起拳腳來,招法有板有眼,不僅精準狠,而且講究速度和力量,出手的一招一式,特別注重攻擊和防守的實用性。他在習武過程中愛動腦筋,經常琢磨著那些招式的用途和反擊方法,即如何將對手的攻擊招式化解開來,並演變出自已的有效攻擊。總的來說,他的拳法功夫比較全面扎實,對掌握各種不同兵器的招法都有相當深厚的研究。



    陳佳林頭腦機靈,善于模仿,是一塊習武的好材料。他對師傅的招式和動作往往是一學就會,一套拳法中有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動作,只要看著師傅示範演練上一、兩趟,這些招式的技擊要領,他就能記住個八九不離十。他的功夫可說是十八般武藝樣樣拿得起放得下,出手的拳腳架式又快又好看,只是攻擊中的瞬間爆發力總欠火候。他的身體略顯單薄,加上他平時疏于力量練習,攻擊力量比起師兄弟也差一截,不免顯得有些花拳繡腿。雖說拳腳上他老是打不贏師兄師弟,可別人想要把他打趴放倒,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騰挪躲閃的功夫倒也學得不賴,打不贏可以逃跑呀。



    田志雄長得虎頭虎腦,壯實得像頭小牛犢。他習武時腦子總是不夠使喚,領悟遲緩,但他刻苦用功。他練拳腳套路時雖有一些蠻勁,但動作往往笨拙而不得要領,一套拳法練著練著就走了模樣,常讓人啼笑皆非。太多的兵器功夫他也學不來,可使棍棒的招法和揮舞板凳的功夫卻是他的兩手絕活。雖說對那些學過的拳法、兵器套路,大都是前面的招式練得熟後面的記不住,但他在出手攻擊方面卻體現出他凶猛無比,一般人可架不住他那不要命的狠勁頭。



    時光如箭飛逝。三個小徒弟在師傅的用心調教和指導下,一個個進步都很快。習武之人雖不主張輕易與他人動拳腳比試技藝,但實戰的經驗必不可少,一定要經過長時間的實戰磨練才能成為武林之中的高手。每當學會一個新招法,他們就要相互比試一下,進行一對一、一對二的拳腳對打實戰練習。槍棒出手,拳腳無情。有時候一不小心,也會傷著對方。三個人雖然都經常各自“掛彩”,但拳腳的實戰本領卻也日久見長。



    在三年多的時間里,跟著胡大海師傅習武練藝,三個半拉大的男孩終于長成了一身武藝的大小伙子。



    轉眼之間,來到了一九七七年的秋天。九月份一開學,畢自強就要上初三了。陳佳林跟著奶奶長大,因無人管教,十三、四歲時就開始混跡于社會上了。田志雄腦子笨拙,對讀書沒多大興趣,剛上初二就自動綴學了。為了生活,他每天跟著叔叔去拉板車干搬運工,憑一份力氣掙口飯錢。



    這一天,是胡大海的四十歲生日,恰巧又是星期六。三個徒弟過了中午就先後來到了師傅家里。先來的陳佳林,笑嘻嘻地拎來了一條三斤多重的大草魚。不一會兒,畢自強也趕來了,樂呵呵地拎來了兩瓶桂林“三花”酒。後到的田志雄也沒空手,提著半斤豬肉和一斤多“豬下水”大大咧咧地進來了。



    整個下午,徒弟三個在廚房里給師母幫忙,殺雞的拔毛,拿刀的切肉,用盆的洗菜,燒火的添柴,忙乎了好一陣子。到了傍晚五點多鐘,胡大海下班回來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畢自強早已擺上了喝功夫茶的器具,三個徒弟手上的活兒忙完了,便走過來陪著師傅品茶閑扯。



    這時,胡小靜肩膀上背著小書包,嘴里高興地哼著歌曲,一跳一蹦地放學回來了。她晃到胡大海面前“嘿嘿”地一笑,抬腿跪在圓石凳上,把書包往石桌上一擱,就往外掏作業薄和鉛筆。她才上小學一年級,沒想到還有家庭作業呢。遇到不懂的問題了,她便拉扯著身旁的老爸東問西問。很快,胡大海就被他這寶貝女兒問得暈頭轉向了。他放下手中的小瓷杯,向女兒努著嘴、使眼色,示意她去找畢自強請教這些問題。胡小靜也不含糊,突然從石凳上跳下來,嘴里叫著“大哥哥”,跑進廚房把畢自強從里面生拉硬拽出來,讓他幫看她的算術作業……



    準備開飯了,胡大海一家四口和三個徒弟圍在院子里葡萄架下的石桌旁。面對著滿桌的菜肴,三個徒弟一同站起來先給胡阿婆敬酒,繼而又一個個地給師傅胡大海、師母陳麗梅敬酒。之後,大家才一起動筷子,品嘗著一家人歡聚一堂的喜悅和歡樂。



    天黑了,滿天的星星閃爍著。胡小靜跑到牆角邊,拉亮了掛在葡萄架上的白熾燈。席間,徒弟三個人各自出手走了一路拳腳助興,胡大海也趁著酒興為眾徒弟表演了一套“地滾拳”。最後,胡小靜自告奮勇上場,有模有樣地表演了近于她自創的“擒拿手”招法,贏得了大家的一片歡笑和掌聲。這天晚上,師傅胡大海宣布︰從今日起,你們師兄弟三個算是滿師出門了。



    翌年,畢自強考上了高中。自從他心里樹立了考大學的目標以後,用在學習上的時間越來越多,到胡大海家中習武的日子也越來越少,每個月也只是來兩、三個晚上看望一下師傅和師弟妹們。每當臨近考試的月份,他把習武的事情就完全擱了下來。時下,胡大海也很贊賞畢自強考大學的志向,說做人就要有出人頭地的決心,還引用了“書上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句名言來鼓勵他用功讀書,爭取“金榜提名”,考上大學。



    在讀高中的兩年時間里,畢自強全力以赴,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學習上。與此同時,他還與同桌葉叢文,與廖明超、劉雲鋒、何秋霖等同窗學友建立起了兄弟般的情誼。如此一來,畢自強與早就混跡于社會上的二師弟陳佳林和早年輟學打工的三師弟田志雄能夠湊在一起的時候就很少了。有時候,一、兩個月他們師兄弟都難得見著一面。



    俗話說︰“人算不如天意”。畢自強全力以赴地用功苦讀了兩年高中,當年竟然沒能如願考上大學。如今,他高中時代的同學畢業後大都散盡,各奔前程去了。而他也因為家里生活困難的緣故,不得不接替父親退休的崗位,進南疆機械廠當了一名學徒工。
8591 發表於 2008-9-23 03:47
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三章 如兄如弟(之三)
作者︰綠城一劍
    這天下午,機械廠不知什麼原因停電,工人們都提前下了班。



    畢自強想起有好些日子沒見著兩個師弟了,便騎著一輛自行車從廠里出來,來到中華路拐進了火車站貨場四號門。這里,通常是三師弟田志雄拉板車干活的歇腳地。



    在幾輛運輸貨車和一些貨物堆之間,那些衣著污濁的搬運工人一個個揮汗如雨,都在忙著用肩扛包的活兒,來回不停地奔走著。畢自強在人群中尋視著,有一個搬運工見他詢問田志雄,放下肩膀上扛著的麻包袋,擦了擦著臉上的汗水,主動地領著他繞過一個高大的貨物堆,抬手指著不遠處的樹蔭下。只見一個人正用破草帽遮著臉面,衣冠不整地仰躺在一輛木板車上閉眼養神呢。



    畢自強走上前,伸出右腳踢了踢木板車的把手,驚醒了還在呼呼大睡的田志雄。



    “是你!”田志雄猛然從木板車上坐起來,用手揉著眼楮,驚訝地問道︰“大師兄,你怎麼來了?”



    “我就不能來這看看你?”畢自強架好自行車,和他並肩坐在木板車旁,笑道︰“呵,你可真行,這地方也能睡得呼呼響。”



    “唉,習慣啦。”田志雄的臉上露上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平裝煙,抽出一支遞給他,不失幽默地說道︰“你瞧瞧我這樣子,一身臭汗,髒兮兮的就不說了,整個人也曬成黑炭啦。”



    “這麼閑,今天沒活干嗎?”畢自強抬頭瞅了瞅西邊的天空。



    “媽的,哪天能沒活干,一天下來能累你個半死。”田志雄點上一支煙,嘴里噴射出一股濃霧,發牢騷地說道︰“剛躺下喘口氣,就讓你瞅著了!”



    “你呀,就不會偷偷懶?”畢自強捅了他一拳,繼而用手指著落日,問道︰“都這個鐘點了,可以收工了吧?”



    “這沒問題。干一天掙一天的錢,一塊二毛八,我想不干就不干。”田志雄爽朗地笑了,用破草帽一上一下地拍打著身上的塵土,大大咧咧地問道︰“師兄,我們去哪兒呢?”



    “好些日子沒見你和老二了,今天我們聚聚,一起去喝一杯!”



    “好哇!”田志雄高興地咧著大嘴笑了。



    田志雄轉身把木板車拉到一位工友身邊,交待了他幾句,便跟師兄有說有笑地走出火車站卸貨場。



    “我知道那里能找到二師兄,”田志雄扣著上衣的扣子,搶過畢自強自行車的把手,說道︰“大師兄,還是我來騎車吧。”



    田志雄騎車搭上畢自強,在街上的人流車流中靈巧地穿行,橫跨過三條街道,來到了人民路尾段。這里,是市內多路公共汽車的始發站,也是一個人多而熱鬧的地方。在涼亭式的候車站里,一大堆人正圍在那兒往里不知瞅什麼熱鬧呢。兩人從自行車上下來,畢自強在前,田志雄隨後,也擠進人群里想瞧個明白。



    原來,二師兄陳佳林正在那兒私設賭攤,哄騙他人下注博彩呢。只見他蹲在水泥地上,面前鋪著一張報紙,上面豎放著三個倒立的小酒杯,其中一個小酒杯下面蓋著一顆黃豆。當他快速移換三個酒杯的位置之後,便吆喝著“買一賠一,童叟無欺,買定離手,開杯贏錢”,鼓動圍觀的人們賭上一把。他讓人掏錢下注的辦法是︰猜黃豆在哪個杯子里。若是身上無現錢的人也想參賭的話,也可以押上隨身攜帶的值錢東西,如衣服、手表、自行車等等。這種小把戲套用“街邊仔”的行話,就叫“看清楚”。



    陳佳林賣勁地將三個小酒杯的位置變換了一番,便開始催促著圍觀的人們來下注。不一會兒,三個小酒杯前面都有人先後押上了多少不等的鈔票,倒扣著的小杯子一打開,有贏錢的和輸錢的馬上涇渭分明了。就在這時候,人群中有誰大喊了一聲︰“公安來了”。這一下子可不得了,陳佳林顧不上抬頭,一雙手上的功夫卻一點不含糊。右手橫著往地面上一掃,三個小酒杯一眨眼沒了蹤影;左手一把抓起贏來的那些鈔票,往懷里一揣。



    此刻,陳佳林急急忙忙地站起身,從一片混亂的圍觀人群里鑽擠了出去。他只顧低著腦袋想溜走,不料卻被兩個身材高大的人並排擋在面前,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去路。他慌恐地抬起頭,定楮一看,反而笑了起來。



    “啊,師兄、老三,是你們倆呀。”陳佳林擦著腦門上滲出的汗珠,不禁松了一口氣,說道︰“呵呵,我還以為‘老派’來了呢!”



    “老二,你可真行,”畢自強拍了拍陳佳林的肩膀,笑道︰“我看一下子你就掙了不少錢。看來,老三不喊‘公安’來了,你還不會收攤這麼快吧?”



    “媽的,你小子,”陳佳林故意飛起一腿踢在田志雄的屁股上,笑罵道︰“呸,壞我好事!”



    “嘿嘿,”田志雄卻不當一回事,拍拍屁股,傻笑道︰“二師兄,今晚你請我和大師兄去哪吃飯呀?”



    “吃你個頭,”陳佳林大嘴一咧,半開玩笑地罵道︰“呵,你都不讓我先發發財,哪來吃飯的錢呀。”



    “老二,我听說在這幾條街上,你現在當老大了?”畢自強皺著雙眉看著陳佳林,不無擔憂地說道︰“我說你就不能學點好,整天不干正經事,就不怕哪天折騰進去?”



    “是老三說的吧?”陳佳林心懷不滿地瞪了一眼田志雄,轉臉對畢自強一笑,說道︰“嘿嘿,師兄,你別盡听老三瞎胡扯。我不想法掙些錢,不是要等著餓肚子嘛。”



    “二師兄,你自己回頭看看,”田志雄推著自行車走在他倆身後,甕聲粗氣地說道︰“那幾個小子老跟著我們干什麼?”



    身後不遠處,有四個半大的小伙子一直尾隨而來。他們高矮不一,身上的穿著打份個個花里胡俏的,煞是顯眼︰有的頭發梳成大背頭、留著長發,有的戴著寬邊墨鏡,有的穿著花衫衣、大喇叭褲。



    “呵,他們是我的小兄弟,”陳佳林停住腳步轉過身,沖那四個十幾歲的年輕人一招手,喊道︰“你們,都過來。”



    那四個年輕人猶如听到命令一般,一個個趕緊湊上前來。



    “這是強哥,這是雄哥。”陳佳林介紹說道。



    “強哥,雄哥。”年輕人嘴里恭敬地叫著,點頭哈腰。



    “你們先回去吧,今晚沒啥事了。”陳佳林從褲兜里掏出一疊錢,抽出數張,分別遞給那幾個小兄弟,說道︰“明天上午十點鐘,你們還在老地方等我。”



    “是,老大。”四個年輕人轉身揚長而去。



    “我說老二,”畢自強在一旁看著陳佳林忙乎完了,問道︰“咱們今晚還有什麼事要辦嗎?”



    “沒有呀,”陳佳林先是一怔,卻馬上反應了過來,笑道︰“有呀,走,找地方喝酒去。”



    這輛舊鳳凰牌自行車搭載著師兄弟三人,沿街而去。



    中山路,這是南疆市由來已久的飲食一條街。改革開放後,這條街的飲食生意越來越紅火,小吃店是一家挨著一家地開張。這些店鋪的門面都不大,有的桌椅板凳都擺到街邊人行道上了。這里匯聚各地菜系和一些風味小吃,以其菜肴美味和價格實惠爭取著顧客。



    “二師兄,在哪家吃?”田志雄問道。



    “以我的經驗,哪家店人多就進哪家。”陳佳林領著畢自強、田志雄來到一家店門前,說道︰“這人多的地方,保準味道好,保準還實惠。”



    畢自強抬起頭一看,店門上掛的牌子是“老四川”。田志雄在路邊鎖上自行車。在這家店門外,師兄弟三人坐在一張桌旁,馬上有一個年輕女服務員走過來替他們倒上茶水,寫了菜單。



    “嗯,有道理,”畢自強喝著茶,笑著對田志雄說道︰“老二不愧是混街邊呀,比我們明白事理。”



    “就是就是。誰像我呀,干的苦力活,掙的血汗錢,十年不上街吃餐飯。”田志雄點頭附和著,對陳佳林恭維地說道︰“唉,現在可沒法跟二師兄比嘍。”



    “去你的吧,”陳佳林推了田志雄一把,還佯作了一個要揍他的架勢,哼哼地道︰“我說老三,你沒事老抬舉我,不會是存心想摔死我吧?”



    田志雄根本不把陳佳林的裝凶賣狠當做一回事,怡然地端起杯子,呵呵地傻笑著喝茶。



    陳佳林點了四菜一湯,要了兩瓶“桂林三花”酒。師兄弟仨人心情愉快,邊喝邊聊。他們酒足飯飽之後,已是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了。



    這時,陳佳林提議一起去跳舞,並神秘兮兮地說他知道什麼地方有舞會。八十年代初,社會上還沒有可以公開跳舞的場所,根本找不著歌舞廳。陳佳林所說的這類舞會,是指一些新潮趕時髦的年輕人暗地里偷偷自辦的,被人們稱為“地下舞會”。畢自強對跳舞興趣不大,心里也惦記著晚上溫習功課的事,但轉念一想,近來難得與兩個師弟湊在一起,見田志雄有興趣地要去開眼界,他也就沒有反對。



    離開餐館時,陳佳林主動掏錢結賬。他知道畢自強每月掙的不多,死活不肯讓師兄來“埋單”。三人穿過市中心朝陽廣場,橫過兩條大街,來到了一條較偏僻的街巷里,又拐來繞去往深處走,來到一個看似倉庫模樣的房屋面前。



    “就是這里。”陳佳林走上前,用拳頭使勁敲打著鐵門。



    不一會兒,“ 當”地一聲響,鐵門拉開一條縫隙,從里面探出一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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