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赤手空拳到億萬富豪 作者︰綠城一劍 (連載中)

8591 2008-9-23 03:41:5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3 43081
8591 發表於 2008-9-23 13:03
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九章 躊躇滿志(之下)
作者︰綠城一劍
    這天上午,陳所長把何秋霖叫到所長室。



    “坐吧,別站著,”陳所長等他在椅子上坐下後,隨和地問道︰“你來上班有半個月了吧?現在對各市場都有所了解了嗎?”



    “是的。按照您的吩咐,這段時間每個市場我都走了一遍,”何秋霖挺直著腰板端坐著,說道︰“就是不知所里要安排我什麼具體工作?不過我保證,不論分配我做什麼,我都一定會努力把工作做好。”



    “嗯,有信心、有志氣就很好嘛,”陳所長非常欣賞何秋霖對工作的態度,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說道︰“所里管理人員嚴重不足,這些情況你都看到了。而且像你這樣有文化文平和專業管理知識的人,更是少得可憐。所以,你要有勇于挑大梁的思想準備喲。”



    “是,我明白。”



    “我考慮過了,所里馬上成立一個經檢組,由你擔任組長,暫時先給你配備兩個組員。你們的主要工作任務就是狠抓市場秩序,解決一個‘亂’字。所轄的各個市場里一旦出現較大的問題,都統一由你們經檢組來過問、來解決。也就是說,哪里需要整治,你們就到哪里去解決問題。”



    打擊市場經營過程中違章違法的活動,是市場管理的一項重要工作任務,它涉及的範圍廣泛,例如,經辦倒賣外匯、票證,制假販假、以次充好等投機倒把案件,以及處理市場上缺斤少兩、摻雜使假、無證擺賣等違章違法行為。要切實搞好這項工作,執法人員除了要有一股子干勁外,還要掌握有關經濟政策和法規的知識。所以,這還真的不是誰都能干得了的工作。



    “是,謝謝所里的信任,”何秋霖不由得站起來,激動地說道︰“陳所長,我保證把工作干好!”



    從所長辦公室里走出來,何秋霖就算走馬上任了。在江南工商所的四間棚架房里,其中的一間在門框上釘著一塊“經檢組”的小木版,里面擺著一個直立的文件櫃、兩張辦公桌、兩把靠背椅和一張木制的長沙發,這就是他經檢組的辦公室了。別瞧他這個組長的官位小得實在沒譜,可在工商所管轄的十幾個市場的範圍內,那可是手里握著國家經濟行政執法的大權呀!



    就在何秋霖任職的當天上午,和平菜市場里發生了一起“二道販子”販賣活鴨子而弄虛作假的經濟案件。當時社會上有一個非常流行的名詞,叫做“二道販子”。其實,人們對這“二道販子”含義的理解是含糊不清的︰有人把所有的販運活動都叫做“二道販子”;有人把無證個體商販叫做“二道販子”;有人把搞把機倒把活動的商販也叫做“二道販子”。雖然說法不同,但所有人都承認“二道販子”在本質上都有一個共同點,即其生財之道就是賤買而貴賣,死活要有個差價賺利潤。



    這“二道販子”販賣活鴨是如何弄虛作假坑害顧客的呢?原來,城里有兩個待業青年跑到郊區的農戶家里低價收購了一百多只活鴨,準備拿到和平菜市場上去販賣。為了多賺些錢,這兩人琢磨半天,想出一個陰損的招數︰凌晨兩、三點爬起床,在家里往鴨子嘴里灌水泥漿,這樣使每只鴨子至少可以加重半斤以上,而胃里灌滿水泥的鴨子一天半天也死不了。不過,買到這樣鴨子的顧客,那就在秤頭上虧大了。這天一大早,這兩個青年小販就把這些鴨子裝了十幾籠,拉到和平菜市場里來擺賣。有些顧客習慣倒提著買來的活鴨子回家,卻在路上猛然發現,由于重力本身的作用,水泥漿竟從鴨子嘴里流出來。于是,便有一個買主倒拎著活鴨子,氣憤填膺地找工商所來告狀了。



    何秋霖接到投訴後,帶著兩個組員趕到市場里的“雞鴨行”,又在這個買主的引領和指認下,來到這擺賣活鴨的攤檔前面,見賣活鴨的兩個年輕人正忙乎著︰一個手里提著一把桿秤給顧客秤鴨子,一個手里拿著鈔票正在和顧客算帳。



    “這是你們的鴨子?”何秋霖蹲在那一籠籠活鴨的前面,隨便從一個竹籠里抓出一只,用手一捏鴨子的胃部,漲硬得像拳頭般大小了。他隨即站起來,對那提著桿秤的小販說道︰“你都給這些鴨子灌什麼啦,嗯,你知不知道這是坑害顧客的行為呀?”



    那手里提著桿秤的小販看到何秋霖右臂上標著“市管員”的紅袖箍,意識到這回肯定要“栽”了,便站在那兒低著頭一聲不吭。



    “我們現在要查扣這批鴨子,”何秋霖把話挑明了,正色厲聲地說道︰“你們倆跟我到工商所走一趟。”



    五、六個大竹籠里還裝著幾十只活鴨,何秋霖手下的兩個組員開始開始動手把鴨籠搬運回工商所去。



    “何秋霖?是你呀。”這時,手里提著鈔票袋的那個小販走上前來,摘下頭頂上的草帽拿在手里,露出一張笑臉來,問道︰“老同學,你不認識我啦?”



    何秋霖定晴一看,這人正是他高中時的同班同學。



    “啊,鄭長威,”何秋霖拍了拍他的肩膀,頗感意外地說道︰“真想不到呀,你什麼時候出來做小販,竟干起這號買賣來了?”



    “唉,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呀。我都待業兩年多了。沒有工作,可人總得有口飯吃吧,實在不得已呀,這才跟著我表哥學著做點小本生意。”鄭長威先是一番訴苦,接著掏出一包香煙,討好地說道︰“不像你,能考上學校,現在還當上工商干部了喲。”



    “我不抽煙的,”何秋霖把他遞過來的那一支煙擋了回去,說道︰“走吧,叫上你表哥,先跟我到所里去吧。”



    “秋霖,看在老同學的份上,”鄭長威跟在何秋霖的身後,邊走邊低聲地乞求道︰“你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們一回吧。”



    “你也別怪我,這就是我的工作。”畢竟是老熟人,何秋霖口氣緩和下來了,卻沒有一點打算讓步的意思,說道︰“誰讓你弄虛作假坑害顧客賺昧心錢呢?”



    兩人說著話兒,已返回到工商所門口前。這時,陳所長正好從里面走出來,看到經檢組扣回幾籠活鴨堆在所門口的旁邊,便避開當事人,把何秋霖叫到跟前,詢問事情的緣由。何秋霖簡單地把與情經過向陳所長匯報了一下,並順帶請示如何處理。這是經檢組成立後抓到的第一個市場違章案件。何秋霖心里還真的沒底,不知道是該罰款放行,還是作沒收處理。



    “小何呀,以後像活鴨、豬肉、水果等鮮貨,不要查扣回所里來。”陳所長見狀有些哭笑不得,交待著他說道︰“這些東西是不能存放的,為了不造成貨主的損失,要當場處理掉才行。”



    “哦,”何秋霖趕緊點頭,又指著那幾籠活鴨,問道︰“那這鴨子怎麼辦,罰了款,就放行嗎?”



    “不能這麼處理。你們經檢組把這些鴨子都搬到市場的大門口去,在放公平秤的桌子旁邊寫個‘半價處理灌泥鴨’的牌子,按市場行情價格的一半價格把這些鴨子處理給群眾,”陳所長耐心地給何秋霖講解著如何處理此類違章的辦法,並一一地交待清楚,說道︰“賣鴨子的時候,可以讓我們的人看秤,但要讓貨主親自收錢。考慮到把鴨子作價處理後,貨主也會損失不少了,可以不要罰款了。”



    “是,明白了。”何秋霖響亮地答道。



    何秋霖來到市場放置公平秤的桌前,剛把處理活鴨的牌子掛出來,立刻就引來了一大堆的人群,個個都要爭搶著購買鴨子。



    “都別擠,別擠,排好隊,”何秋霖在台秤桌前面不停地揮舞著雙手,對欲搶購活鴨的群眾大聲喊叫道︰“每人限買一只,賣完為止。”



    何秋霖讓手下的兩個組員維護買鴨隊伍的秩序,自己卷起衣袖親自上陣,負責看斤兩報秤。此時,鄭長威和他的表哥也無可奈何,不得不接受工商所這樣的處理方式。他倆站在何秋霖的身旁,一個從籠子里抓出鴨子,另一個等著過稱後收錢。很快,五、六十只鴨子都被人拎走了。排隊在後面沒賣到的一些人,嘴里嘟噥著可惜了,搖著頭各自散去。



    這天下午,何秋霖騎著自行車剛來上班,就看見鄭長威蹲在工商所門口的路邊抽著煙。見何秋霖來了,他趕緊笑著湊上前來。



    “找我有事嗎?”何秋霖架好自行車,頭一歪,說道︰“進來吧,到我辦公室里來說。”



    在何秋霖的辦公室里,他給鄭長威倒一杯水,順手往自用的杯子里也沖了水。



    “呵,是這樣的,”鄭長威坐在桌邊,懇求地說道︰“秋霖,我想請你幫幫忙,給我辦理一個營業執照。”



    “你願意做一個遵紀守法的個體戶,這個忙,我樂意幫你。”何秋霖微微一笑,爽快地說道︰“誰讓咱們是老同學呢,總不能看著你沒事干呀。對了,申請報告帶來了嗎?”



    “有關的手續,我都帶來了,”鄭長威趕緊把相關資料遞給他,說道︰“賣服裝和小百貨的平等街市場歸你們管吧,我想在那里申請一個攤位,專賣牛仔褲,你看行嗎?”



    “哦,平等街市場?”何秋霖看著他的申請報告,皺了皺眉頭,說道︰“現在好像空著的攤位不多,這方面具體的也不是我管,我還得先問問有沒有。”



    “秋霖,你只要能幫我這個忙,我一定會加倍感謝你的!”鄭長威發誓般地說道。



    “唉,我不是意思,你可別理解錯了,”何秋霖忽然覺得他話里有話,不禁警惕起來,說道︰“你放心吧,只要是不違反原則的事情,我會盡力幫你的。”



    “謝謝你了,秋霖。”鄭長威臉上現出一副感激的神色。



    何秋霖沒有食言,半個多月後,幫鄭長威爭取到了賣服裝的攤位,並幫他辦好了相關手續。那天上午,鄭長威來工商所領到個體營業執照後,在工商所門外一直等到何秋霖中午下班,生拉硬扯地拽著他到附近的飯館吃飯。何秋霖礙于老同學的臉面不得不去。飯桌上,鄭長威拿出一疊十元的現金,約有十幾張,硬要塞給何秋霖。兩人打太極拳似的,把那這鈔票推過去又遞過來,擋回去了又塞過來。



    “您還是收下吧,不然我心里實在是過意不去呀。”鄭長威是誠心誠意地要感謝他,說道︰“再說了,以後還少不了您多多關照老同學呢。”



    “呸,別跟我來這一套,”何秋霖被氣得把一雙筷子往桌上一拍,憤然地站起身來,吼道︰“我不稀罕這樣的錢!”



    何秋霖拂袖而去,扔下鄭長威一個人坐在那兒發楞……



    轉眼過去一個多月了,這年的國慶節臨近了。



    這天上午,一個剃著光頭、穿著時髦花哨的年輕人,四處張望著走進了工商所辦公室。正坐在那兒辦公的何秋霖,抬頭一看來人竟是劉雲峰,不禁吃了一驚。



    “哎,我的天呀,”何秋霖從椅子上站起來招呼他,不得其解地問道︰“劉大個子,你怎麼變成這般模樣啦?”



    “嘿嘿,怎麼樣,帥嗎?”劉雲峰得意洋洋地問道。



    “就你這模樣,跟街邊爛仔沒什麼區別,”何秋霖越瞅越覺得他不順眼,不由地嘲笑道︰“虧你還是一個人民警察,你們領導也不說說你?”



    “嘿嘿,”劉雲峰瀟灑地一笑。他左右一看,辦公室里沒其它人,便挺胸脯甩胳膊,作出了一個舞台上英雄人物出場後的亮相,裝模作樣地說道︰“看我像不像打進匪窩里的楊子榮?——臉紅什麼?——精神煥發。——怎麼又黃了?——防冷涂的蠟……”



    “這麼說,你是許旅長的人了?”何秋霖順口接上他的台詞,用手輕拍著桌面,晃著腦袋,開始自編台詞︰“請問你來此有何公干呀?是不是又想來我這里騙吃騙喝啦?”



    兩人都開心地笑了起來。



    “哎,說真的,”劉雲峰坐了下來,抓過何秋霖的杯子,仰頭大喝一口,一本正經地說道︰“從今天起,所里專門派我來幫你管管市場。這可是在你的地盤上喲,每天中午,你可要管我的飯喲。”



    原來在國慶節前後,市民逛平等街服裝、百貨市場的人數激增,扒手猖獗。朝陽派出所便派劉雲峰帶著兩個治安聯防隊隊員來此“蹲點”執勤一段時間,積極打壓街面上“掏包”偷扒等犯罪活動。劉雲峰屬于外勤便衣民警,為了有利于開展“反扒”的工作,故派出所特許他穿著打份成現在這個模樣。



    “啊?”何秋霖不由地咂咂嘴,手一揮,故作嚴肅道︰“劉大個子,你這是敲榨勒索行為,不以理睬。”



    “得了吧,你這何胖子,”劉雲峰站起來,親熱地拍著何秋霖的肩膀,笑著說道︰“走吧,陪我一起去你們市場里先轉轉,熟悉一下這里的情況。”



    “遵命,民警同志。”
8591 發表於 2008-9-23 13:04
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十章 醍醐灌頂(之一)
作者︰綠城一劍
    說實話,勞改農場犯人的伙食實在太差了。吃的都是“三號米”(注︰陳糧)和水煮的瓜菜湯。豬肉是很少能吃到的,每星期只有兩、三餐能吃到一、兩片肥豬肉,至于雞、鴨、魚、蛋等那是想都甭想了。因每個人的胃里長期缺油水,犯人們的飯量都特別能撐。



    勞改農場的勞動強度相當大,犯人們想要積極表現並爭取減刑,干活是絕對不能偷懶的。對正在長身體的畢自強來說,牢獄中的這種飯菜的營養和能量補充顯然是不夠的。雖然從前在家時飯菜也不算太好,但終究還能吃飽肚子,他從來沒對饑餓的折磨有過今天這樣深切的感受。



    畢自強入獄大半年後的一天下午,管教干部通知他,他家人來了,這時正在接見室等著見他。他趕緊換上了一套干淨衣服,懷著一種復雜的心情,跟著管教干部向接見室走去。



    勞改農場的會客室比普通的房間寬大一些,有兩個不同方向的門口可以出入。會客室內,用豎著的鐵欄桿加上一米高的水泥牆從中間隔開,將這里的空間一分為二,劃分為在押犯人區和外來家屬區。室內的牆邊有一些可以搬動的椅子。



    此刻,畢勝利坐在會客室里等待著。他乘長途班車遠道來探望弟弟,一身風塵僕僕。他神色雖然顯得有些疲憊,卻不時地抬起頭,一雙眼楮眨巴著不時往里面瞄著,急切地期待著能夠見到畢自強出現的身影。



    當畢自強隔著鐵欄桿看到哥哥畢勝利時,一種家人的親情和關愛使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著,血管里的血液也仿佛在無聲無息中沸騰起來了。



    “小強,你還好嗎?”畢勝利猛然站起身迎過來,嘴巴張開得很大,說話的聲音听起來有些顫抖︰“我來看看你。”



    “哥,辛苦你了。”畢自強不禁上前一步,兩手緊抓著鐵欄桿,臉上禁不住流下兩行淚水,說道︰“哥,你這麼大老遠地來看我,我……”



    “哭了?這不是你的性格呀。”畢勝利臉上露出鼓勵的笑容,說道︰“呵,小強,做人再難也要堅強些,別當孬種呀。”



    “哥,我是高興……”畢自強側過臉抹去面頰上的淚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語調已漸漸地恢復常態,說道︰“爸、媽還好嗎?我很想念他們。”



    “爸想來的看看你,可是要坐六、七個小時的汽車,山路又不太好走,我沒讓他來,”畢勝利其貌不揚,一張刀削臉,一雙單眼皮的眼楮顯得很小,但他的目光中卻透著一種柔情,說道︰“媽也挺好的,就是老念叨著你。”



    “哥,我對不起爸和媽,”畢自強感到一陣子揪心和痛楚,內疚地說道︰“家里就全靠你照顧了。”



    “放心吧,家里有我撐著,沒事!”畢勝利個子不高,看上去體形瘦弱。他寬慰著弟弟,話鋒一轉,說道︰“對了,今年春節的時候,我結婚了。”



    “是嗎?哥,恭喜你呀。”



    “你嫂子以前也常來家里,你見過的,”畢勝利說起新婚不久的妻子,臉上露出知足的笑容,說道︰“就是當年跟我一塊插過隊的陳素英。”



    “是英姐呀,我知道她一直都對你挺好的,”畢自強心里也為哥哥感到高興,由衷地說道︰“希望你們幸福美滿,早生貴子。”



    畢勝利傻傻地笑了。



    “哥,”畢自強非常擔心家里的生活境況,問道︰“你還擺地攤修車嗎?”



    “是呀,我現在領了營業執照,算個體戶了。”畢勝利的話語里有一種自我寬慰的感覺,畢竟他的生活安定了下來。接著,他簡單地介紹著自己的情況,說道︰“我租了一個門鋪開修理鋪,有九平方米左右,地方雖然不大,但修車工具不用搬來搬去了,也不怕日曬雨淋了。不像擺地攤那會兒了,修車就像做賊似的,整天提心吊膽的。呵,生意還不錯,爸有空也來店里幫幫忙。我現在是光明正大地憑手藝活兒掙錢,挺好的。”



    “哥,都怪我不爭氣,”畢自強心里覺得自己實在對不住家人,歉意地說道︰“不但沒給家里幫上忙,還拖累了你們。”



    “小強,別想得太多,好好改造,”畢勝利鼓勵著弟弟要面對現實,囑咐道︰“要听管教干部的話,別再跟人打架了,爭取減刑,早日出來。”



    “哥,我知道。”畢自強點頭答道。



    三十分鐘的接見時間到了。



    “我給你帶了一些吃的東西,還有香煙,”畢勝利手里舉著幾個網袋,說道︰“以後你如果需要什麼,給家里寫信,我一定會想辦法給你寄來。”



    “嗯,那我先走了。”畢自強說著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又戀戀不舍地回過頭,說道︰“哥,你也多保重呀。”



    “我過一段時間再來看你。”



    自從哥哥畢勝利來勞改農場探望以後,畢自強郁悶的心情得到了不少寬慰,人也開朗了許多。



    犯人們在監舍里空閑時,打撲克和下象棋是最常見的娛樂活動。在眾犯人當中,畢自強算是下象棋的頂尖高手,與人下棋總是贏多輸少。平時,那些喜歡下棋賭一把的犯人,都不敢輕易地找他下棋。



    一天晚飯後,韋富貴實在是閑得無聊,便走過來主動找畢自強擺開“楚漢”戰場。畢自強沒料到,他的棋招還真不好招架呢。兩人初次交鋒,你車來、我馬跳。激戰多時後,畢自強以“單車”對陣韋富貴的“士象全”,竟奈何不了他。



    韋富貴見畢自強同意“和棋”了,便笑著將棋盤擱到一旁。見他倆不再下棋了,幾個圍觀者也各自散去。韋富貴和畢自強排坐在床鋪上無所事事,便各自卷了一支“喇叭筒”抽著,開始閑聊了起來。



    “強哥,你棋下得不錯,”韋富貴手里玩弄著幾枚棋子,嘻笑道︰“你以後出去了,其實就是靠下棋也可以謀生呀。”



    韋富貴似乎說起什麼事情都要跟如何謀生扯上關系。



    “會下棋也能掙錢?”畢自強漫不經心地問道。



    “當然嘍”韋富貴為了感覺更舒服些,身體向後挪動著,使肩膀靠在牆壁上,伸直了雙腿,說道︰“在大街上擺棋攤,引誘過路人下賭棋,我保證你就能掙到錢。”



    “說到棋藝,那可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呀,”畢自強豈能沒有自知之明,聳了聳雙肩,嘲笑地說道︰“‘半仙’,你別蒙我玩啦。就我這下棋的水平到大街上去擺棋攤?說不定到時候把褲衩都輸給人家呢。”



    “嘿嘿,你說得不錯。”韋富貴听了不以為然,笑嘻嘻地說道︰“很多人都會下象棋,並且街面上那些自認為是高手的人也不少。正是因為這樣,你才有機會從他們身上掙錢呀。”



    “這我就听不太懂了。”畢自強的頭腦一下子轉不過彎,百思而不得其解,問道︰“那你說說,我憑什麼能掙到別人的錢?”



    “教你一手?”韋富貴狡詐地一笑,從容而神秘地說道︰“只要你能夠記住一些殘局的棋譜,不論走到那里,都能‘江湖’救急,掙到飯錢。這可是一種本事呀。”



    “你就吹吧。”畢自強輕蔑一笑,轉念一想似乎又不無道理,便半信半疑地問道︰“真有這個可能?”



    “當然。到時候把殘棋一擺,保你只贏不輸,最差勁也能下個和棋。”



    “哦,還有這樣的棋譜?”畢自強將信將疑,盯著韋富貴,迷惑不解地問道︰“可是,別人明知道是要輸棋或者贏不了你,怎麼可能鑽進圈套里把錢輸給你呢,沒有人這麼笨吧?”



    “呵,這就是要下功夫的地方了。”韋富貴說到關鍵處賣了一個關子,狠吸了一口煙,眉飛色舞地說道︰“首先,你擺出的殘局,看上去應當讓對方覺得能贏的,這樣才能釣他上鉤。其次,你必須知道,任何圈套都要利用對方的弱點,從而使其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嗯?接著說。”畢自強臉上露出一副摸不著頭腦的神色
8591 發表於 2008-9-23 13:04
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十章 醍醐灌頂(之二)
作者︰綠城一劍
    “這樣說吧,對方如果認為他能贏,這是他心理上的第一個弱點。他認為一博一是公平的,你的錢也不是假的,這是他的第二個弱點。這樣他就會跟你‘賭一把’。而為了增加對方下注的自信心,還要抓住他的第三個弱點︰就是他肯定經受不住旁人的游說和鼓動。比如,你事先和你的同伙說好,讓你的同伙在一旁激將或嘲笑他,甚至還堅持跟他一起下注,這樣他就會下決心把錢全押上了。”



    韋富貴幾乎是一口氣地把話都說了出來。



    “哦,這麼說起來,”畢自強腦子轉得飛快,思考著假設中的整個過程,自言自語地說道︰“還得事先準備好,找人做托,才能將對方裝進套里喲。”



    “不錯。能否誘惑別人與你下賭棋,就是要靠你設圈套的本事。下棋有下棋的規則,賭棋有賭棋的說法。一般來說,願賭的人都會認帳給錢的,倒不必擔心他耍賴。”



    “你是說教會我下殘棋?”畢自強這一下子有了興趣,坐直起身體,問道︰“還能保證我贏?”



    “那當然。我以前讀過幾本象棋殘局的古譜書,”韋富貴順手又將身邊的象棋盤拉過來,憑著記憶將數枚棋子一一擺上,說道︰“你來看看這局棋。這是古代象棋殘棋中四大名局之首,素有‘殘棋之王’之稱,因為紅、黑雙方各有七子,故以‘七星聚會’為名。”



    畢自強低著頭仔細地瞅著紅黑棋子擺放的位置。乍一看,紅方走上幾步便可取勝。他拿起一枚紅棋子,移動了一步,示意韋富貴接招。兩人你一步、我一招地廝殺起來。沒想到,韋富貴很快就將畢自強凶悍的攻勢化解于盤面之上。這時,畢自強的棋興大發,與韋富貴你來我往地反復拆解著此局的攻守招式。經過幾次復盤,畢自強才知道這局棋演變下去將是錯綜復雜,其著法細致綿密,勝負常常系于一招之中,真是一步不慎,則全盤皆輸啊。



    在以後的一些日子里,畢自強雖然勞動、吃飯、睡覺都跟往常一樣,可他腦里對那“七星聚會”的象棋殘局一直揮之不去。他是一個愛動腦筋琢磨事情的人,對這棋局的無窮招數變化反反復復地思考著,而每當想到新的走法,便找韋富貴擺上棋子來印證對錯。不過,盡管絞盡腦汁,他卻始終沒什麼辦法贏下這局棋。



    “天下竟有如此精妙的棋局構想,真是鬼斧神工呀!”畢自強與韋富貴經過無數次拆解這一棋局後,終于罷手,不禁搖頭嘆道︰“我從小就會下象棋,自認為下得還不錯呢,沒想到如今卻成了井底之蛙,慚愧,真是慚愧呀。”



    “呵,一局棋的設計,如此滴水不漏,竟能讓紅棋看著贏面如此之大而卻著實贏不了,可見前人的謀略和智慧之高深。”韋富貴听了畢自強的感嘆,不以為然地置之一笑,說道︰“說真的,古人這種巧妙構思出棋局的思考方法,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哦?你的意思是說,”畢自強聞言後為之一震。他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韋富貴的笑臉,停了一會兒,一字一句地說道︰“做一件事情,首先要有全盤設想,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這樣才要能把事情做得精準無誤。嗯,其實就是說,要有一種縝密的思維方法。對嗎?”



    “行,我還真沒看出來,憑你現在的年齡,竟能有如此高的悟性,”韋富貴內心有些震驚,不由地豎起右手大拇指,十分贊賞地說道︰“呵,強哥,你是個不簡單的人。”



    听著韋富貴說這話的一瞬間,畢自強感到背上一陣發涼,一種恐懼感直襲骨髓。他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齡,卻明白了還有足以讓他感到害怕的事情。此刻,他從韋富貴的話語中深深地感悟到,還存在著許多深不可測的東西,足以影響和左右著人們未來的命運。為了掩飾自己情緒上的變化,他很快地把自己天馬行空的思緒拉了回來,與韋富貴繼續談論著關于象棋殘局的事情。



    “除了這一局殘棋外,”畢自強捅了捅韋富貴,問道︰“哎,你再教我一盤新局,怎麼樣?”



    “呵,當然沒問題。”韋富貴爽快答應著,接著又擺出了一盤殘局,並指著盤面的棋子,說道︰“這局棋叫‘鴻雁雙飛’。你乍一看,好像可以連將三軍後,棄二炮一車,四步之內終成殺局,但事實並非如此。往下的變化很多,實為大斗炮兵之局,你來試試?”



    畢自強很快沉溺于這一棋局的招式之中。他以自以為高超的象棋智慧與對殘棋譜能倒背如流的韋富貴拚殺,斗智斗勇,雖屢敗而不願輕意放棄。



    這以後,在韋富貴看來,畢自強簡直變成了棋痴。他不論做什麼事都是機械性的動作反應,滿腦子裝著馳騁縱橫的車馬炮卒將,想象著對手的凶險招數,一一地沉著應對,解殺還殺。只要一有空閑,他就纏住韋富貴錘練殘棋功夫,硬是從韋富貴那兒學到了近五、六十局高水準的殘局擺法,並將學到手的棋譜滾瓜爛熟于胸中。



    畢自強出于極大的興趣,將自己的象棋水平提升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殘局中的深厚內涵和謀略思想,讓他感悟到了世上的很多規律性的東西放之諸事中皆為技巧和方法。把一種事物由聯想而引申運用于其它事物上的創造思維能力,或許有人們自身天賦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源于人們後天的努力。畢自強已經開始學會從最好和最壞的方式去看待事物並做出某種恰如其分的擇選;對于事物之間的因果關系,也有了一種理性的認識。不過,他還沒有完全意識到,諸如此類的學習結果,對于他日後的思維方式、以及對人對事的處理方法所帶來的一種深層次的改變,使他遇事變得有充分的理由和異常沉穩的態度了。



    從這以後,畢自強與韋富貴的聊天,似乎變得有某種確定的目的。只要一有空閑,畢自強就會虛心地向韋富貴請教一些為人處世的問題,並抓住自己不甚明了的地方引發他繼續討論下去,從而學到了不少書本上沒有的知識。



    在畢自強世界觀形成的過程中,韋富貴實際上把自己諸多的思想意識用言傳身教的方法注入了他的血液中。一個人在成長過程中,特別是童年、少年、青年階段與其所處的境、所接觸的人有很大的關系,對于其自身思想意識中的變化起著潛移默化的重要作用,正是所謂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牢獄中,畢自強從韋富貴身上所學到的東西,遠比他從書本上學到的“知識”多得多。換一句話說,韋富貴在牢獄中那種為改善生存環境和加強人際關系的諸多行事辦法,以及在他的身上體現出來的那種“精于處世,攻于謀略”的行為方式,也已深深地扎根于畢自強的潛意識當中,從而影響著畢自強的不斷趨于“成熟”和“老練”。



    這天晚飯後,畢自強又向滿腹經綸的韋富貴虛心探究著“觀相識人”的門道,兩人坐在那兒閑聊了起來。



    “俗話說︰算命靠耳,相面憑眼。”在這無所作為的牢獄里,提到自己的那點看家本事,韋富貴便又來了精神氣,說道︰“算命,是從‘八字’上推測一個人的富貴貧賤;相面,則是根據人的五官、氣色、骨骼、紋理來斷定人的榮枯得失。”



    “從一個人的面貌、五官上來斷定人有休咎、禍福和命運,”畢自強略有所思後,不禁地問道︰“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比如說,一個瓜的好、壞、生、熟、苦、甜,看看它的形狀與色澤就知道了;一匹馬的力氣大小,走得快慢,看看它各個部位是否勻稱,毛色、神態與氣息如何,就知道它是良驥,還是駑駘了。大凡高明的相命先生,能從你的相貌、氣色、風度、言談、舉止、衣著,一眼就能瞧出你的職業和其它的情況。當然了,這種識人入木三分的眼力,需要有生活閱歷,需要見多識廣,才能歷練出來。”



    還別不服氣,韋富貴真是個“鐵嘴鋼牙”,說起話來總是那麼有板有眼,有根有據。
8591 發表於 2008-9-23 13:05
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十章 醍醐灌頂(之三)
作者︰綠城一劍
    “呵,那你再說說,”畢自強抓住韋富貴的話題順勢而下,繼續問道︰“相面識人究竟有哪些依據呢?”



    “據說,我國最早的星相家是周朝一個名叫叔服的官吏。春秋時期,晉國的姑布子卿,戰國時期梁國的唐舉,都是有名的‘相士’和‘星相家’。漢代以後,有人把這些相面的經驗編纂成書,如《麻衣相法》、《柳莊相法》,清代又出現了《相理衡真》等等,相面識人術這才得以流傳下來了,至到今天。”



    韋富貴猶如一個飽學之士,談古論今,引經據典,說得頭頭是道。



    “相面先生是根據相書上的‘臉型’、‘宮格’、‘紋路’等等來說命的。‘臉型’是怎麼回事呢?”韋富貴習慣地扳數著手指頭,如數家珍,一五一十地說道︰“就是把人的臉型按長相劃分為︰‘由’、‘甲’、‘申’、‘田’、‘同’、‘王’‘圓’、‘目’、‘用’、‘風’這十種字圖的臉型。”



    韋富貴在畢自強面前用手指比劃著這十種臉形的圖樣,然後逐個作了一番解釋。



    “原來如此。”畢自強越听越覺得有滋味了,饒有興趣地問道︰“那什麼是‘宮格’呢?”



    “宮格,就是把人的面部劃分成‘十二宮’、‘十三部’。”韋富貴說到得意處,不禁搖頭晃腦起來,口若懸河地說道︰“所謂的‘十二宮’,就是依據臉的各部位分為︰印堂為‘命宮’,鼻為‘財帛宮’,眉為‘兄弟宮’,眼為‘田宅宮’,淚堂為‘男女宮’,地閣為‘奴僕宮’,奸門為‘妻妾宮’,山根為“疾厄宮”,天倉為‘遷移宮’,中正為‘官祿宮’,倉庫為‘福德宮’,二角為‘父母宮’,共十二個區域。所謂‘十三部’就是把人的臉型劃分為天中、天庭、中正、司空、印堂、山根、年上、壽上、準頭、人中、正口、承漿、地閣等十三個部位。此外,相書還在臉上詳細分出了一百二十個小部位來說運氣。”



    這一番娓娓道來的說法,完全體現出韋富貴對識人看相知識博聞強記的功夫。



    “嘩,這麼多的說法呀,”畢自強听得腦袋都有些眩暈了,問道︰“那不是要一個一個都記住才行嗎?”



    “那是當然嘍。不僅如此,有的算命先生還要在臉上排八卦,立干支,分出三停、三才、五官、五星、五岳、六府、六曜等等,這可都要一一地記住才行的嘍。”



    “給人論相說命,這其中有什麼玄機呢?”



    “當然有嘍,給人看相說命的江湖相士有‘觀、听、套、問、蒙、機、定’七字口訣,還有十二字‘真言’,這就是︰解憂愁、消逆志、捧高興、定人心。”



    畢自強把左手掌伸出來,笑著對韋富貴說道︰“要不,你也給我看看手相?”



    “好哇。看手相,要先看八卦,次察五行。”韋富貴如老和尚念經一般,說道︰“每個人的手掌按部位,都可分為八卦十二宮。人的掌紋,縱橫交錯地穿插其間,這叫‘紋路’。掌紋最主要的是三大紋,上紋應天,象君象父,定一人之貴賤;中紋應人,象賢相愚,定一人之貧富;下紋應地,象臣象母,定一人之壽夭。從這三大紋的無窮變化,可以看出各人的禍福休咎。”



    “別老排干支推五行,盡說虛的,”畢自強听得都不耐煩了,問道︰“你就不能說些大白話嗎?”



    “不瞞你說,給人看相算卦,‘罵老、捧少、哄中年’這是手法,”韋富貴緊扣著畢自強的手腕,仔細地瞅著,反復端詳後,才緩緩地說道︰“大白話不是沒有呀。強哥,你今青春年少正當時,可別說我捧你高興。從你的手相來看,你是木形人卻長了金形人之手,這是個奇異之相。嗯,相書上曰︰‘甲堅而大者,志高膽大,諸事敢為。’你的指甲正是堅硬而寬大,說明你是一個有遠大志向、有超乎常人的膽氣和勇于拚搏的人。再看你的掌紋,你的根基紋路自坎宮而起不斷向上延伸,這是‘平地起雷,白手起家’之命。觀你掌中氣色,相書上曰︰‘掌中巽血,衣祿自得。’你手心氣色紅潤,正是日後不愁吃穿的富貴之相。雖然你出身貧寒,前半生有點坎坷辛苦,‘一旦厄運過,財富不愁掛’,等你到了中年,便可干出一番大事業來,錢財隨之滾滾而來。反正信不信,這就由你啦。”



    畢自強對這些東西並沒有真正當過一回事。他認為,江湖上的算命看相、算卦測字,是不可信的,大都屬牽強附會、胡言亂語的瞎扯淡。不過,如果說對一個人的相貌、言行、風範進行一番觀察,從而看出對方所具有的一些內在的東西,倒不失為是一種處世識人的本領。



    “呵,好話中听,”畢自強顯得心情愉快,對韋富貴拱拱雙手,開玩笑地說道︰“謝了,先生。借你的吉言,哪一天我出了這牢獄,一定努力,爭取做一個大富大貴之人。”



    兩人相視,哈哈一笑。



    白天,犯人們都老老實實地去干活。晚上,則經常是三人一堆、五人一伙地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瞎謅胡侃,吹著牛皮,打發百無聊賴的時光。他們談論的大都是男女之事,要不就是在外面時如何能耐、如何風光的自吹自擂。社會經驗和人生閱歷都很淺的畢自強,每每喜歡靜靜地坐在一旁听著犯人們高談闊論。這自然也是一件讓他很長見識的事情。



    賭博,是監舍里最能提起犯人們精氣神的事了。大到晚上吃的飯菜,小到一支煙卷,只要你身上有的而別人又能用的東西,都可以拿來賭一把。賭博的方式很多,最簡單的就是猜“單雙”。抓一把火柴枝或是小石子,兩人點清楚數字就見輸贏了。當然,帶著消磨時間和娛樂性質的賭博游戲,玩得最多的是撲克牌。撲克牌可以有多種賭法,南方人喜好玩“三公”、“四張”、“十三張”等等,這些都是看牌大小定輸贏的玩法。



    “我玩牌從不做手腳,你們誰要看出門道,誰就是我的老大,”杜雲彪總是在眾犯人面前吹噓著︰“賭博賭博,賭的就是命,博的就是運氣呀。”



    說到用撲克牌賭博,杜雲彪絕對是眾犯人之中的高手。反正那撲克牌到他手里,洗一洗、倒一倒,折騰這麼三五下,他就保準能拿到比你大的牌。別看杜雲彪平時在眾犯人面前橫行霸道慣了,蠻不講理,但只要是一沾上“賭”字,就是打死他也要講規矩的,而且還童叟無欺,從不賴帳。他有一句口頭禪︰願賭服輸,輸不起你別賭呀。若賭他叫你“爺爺”,只要是他賭輸了,也是絕不含糊的。杜雲彪在外面的時候,就靠這一手玩“撲克牌”的技巧,縱橫江湖,十賭九贏。據說,他那些狐朋狗友不知從那弄來的錢財,在賭桌上經常轉眼之間就被他佔為已有了,這可是平常事。



    眾人下賭注玩撲克牌時,畢自強有時也會好奇地坐在一旁觀戰。他見過杜雲彪與別人玩撲克牌,但為什麼最後總是他贏呢?畢自強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看多了,他雖弄不明白其中的竅門兒,但覺得杜雲彪洗牌換牌的手法與眾不同,很有點特別之處。



    這天中午,畢自強不知從哪兒偷偷地弄來一把大鐵鎖,拎著它在監舍犯人當中找到了一個外號叫“飛賊”的人。



    “飛賊”的真名叫馬俊寧,二十歲出頭,入獄前曾是一個四處流竄的慣偷。在牢里,畢自強听說過馬俊寧昔日行竊的一些小故事。他作案十分機警狡滑,“掏包”也有高超技巧,行竊脫身猶如泥鰍戲水,來無影去無蹤,無人能比。別看馬俊寧只有一米六八的個子,身體也不算壯實,但他時常自我吹噓,說偷竊可徒手從一樓陽台攀爬到六樓陽台,比那猴兒的身手還敏捷,而且絕對不帶喘大氣的。吳俊寧偷竊的本事確實不小,可要說起來,他的拿手絕活還是撬鎖。



    畢自強走近前一看,馬俊寧正和幾個犯人蹲在那兒甩著撲克牌呢。看起來他的牌運不太好,臉頰上到處貼滿了小紙條。



    “喂,飛賊,”畢自強走到馬俊寧的身邊,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中的大鐵鎖,說道︰“平時就听你吹噓,說你是一把萬能鎖匙,開鎖如何如何的厲害。我這有一把鎖頭,你有本事就把它打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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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十章 醍醐灌頂(之四)
作者︰綠城一劍
    “唉,我說強哥,”馬俊寧回頭瞟了畢自強一眼,又瞅著自己手中的那把牌,有氣無力地說道︰“你不看我正忙著嗎,哪有那閑功夫呀。”



    “你都被貼得一臉花花的了,還玩什麼呀。”畢自強勸說馬俊寧,見他不肯動彈,索性掏出一包灕江牌的盒煙亮給他看,說道︰“飛賊,你要是真能把這把鎖弄開了,這半包煙歸你。”



    “啊,當真?”馬俊寧抬起頭,眼楮不禁發亮了,卻又瞅了一眼畢自強,不太相信地說道︰“強哥,你可別涮我呀,搞開這鎖頭那還不是小菜一碟,手到擒來的事。你這煙可是要輸給我的喲。”



    “你那這麼多廢話,”畢自強指著其他幾個跟他玩撲克牌的犯人,說道︰“兄弟們都在這,給你作證呢。你要真有本事,不妨使出來讓大家都開開眼呀。”



    別看只是十幾支香煙,在監舍里絕對是誘惑力不小的寶貝東西。



    “飛賊,露一手,別讓強哥把你看扁了。”湊過來看熱鬧的犯人中,有人鼓動著馬俊寧。



    “嘿嘿,不玩了。”馬俊寧見狀,先把臉上的紙條用手一抹,又把那把“爛牌”往地上一扔,站起來抖擻精神,爽快地說道︰“好,你們就看我的好了。”



    馬俊寧接過那把鐵鎖,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段小鐵絲,將它放到嘴里用牙齒咬出一個彎曲度,然後把鐵絲捅進鎖孔里折騰了一番。隨即,他又從床上的棉被里撕了一些棉絮,很麻利地用手搓成一條細絲線,將它塞入鎖孔中填滿空隙,跟著再換了一根粗一點的鐵絲往鎖孔里一頂一扭一拉,只听著輕微的“ 嚓”一聲,這大鐵鎖竟然在他手里跳開了。前後不過用了幾分鐘的時間。



    畢自強瞧著馬俊寧開鎖猶如變魔術一樣,那麼輕而易舉,讓人不可置信。這一下子,圍觀的眾犯人都哄著叫起好來。



    願賭服輸。畢自強輸了大半包香煙,換來了一把打開的鐵鎖。他回到自己的床鋪前,學著馬俊寧開鎖的樣子,饒有興致地擺弄著那把又鎖上了的大鐵鎖,可他忙乎了半天卻怎麼也打不開它。他不死心,不得不去請教馬俊寧。



    “這開鎖看著簡單,可你就是沒折,對吧?”馬俊寧抽著贏來的香煙,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笑著對畢自強說道︰“你呢,一是不懂這種鎖頭的基本原理,二是手上的功夫也不夠。”



    “哦,這里面到底有什麼竅門兒?”



    “強哥,按道上的規矩,我本不該教你的,”馬俊寧很大方地遞了一支煙給畢自強,說道︰“不過,看在你輸了半包煙的份上,就權當我收了學費啦。”



    “你不能少點屁話嗎。”畢自強有點不耐煩了。



    “嘿嘿,”馬俊寧狡黠地一笑,指著那把大鐵鎖,說道︰“這種鎖的原理,其實就是利用多個部位的小鋼球滑落下來形成關卡的,用鐵絲把每個部位的小滾球頂到空位上,然後塞進棉花線固定住它不讓小滾球掉下來,這鎖自然就能打開了。”



    “哦,”畢自強听馬俊寧這麼解釋了一番,心里明白了開鎖的基本原理。不過,他嘆息了一聲,仍然皺著雙眉,問道︰“剛才我試過了,可弄了半天還是打不開呀。”



    馬俊寧暗自好笑,心想︰什麼你都想學上一手,天下可沒這麼便宜的事情。



    “呵,還是強哥腦袋瓜好使呀,”馬俊寧又是譏諷又是哄騙,說道︰“不過要說到把它弄開,這手上的功夫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哪有這麼容易,你就自個好好琢磨吧。哼,一教你就會,那我明天出去還有飯吃嗎?”



    馬俊寧說完這番話,昂頭走了。畢自強的氣不打一處來︰這半包香煙真成“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了。



    “強哥,你折騰什麼呢,”韋富貴從外面回來,見畢自強在床沿那兒擺弄著一把鐵鎖,湊過來看明白了,說道︰“不就一把破鎖頭嘛,這麼費勁搞開它干嗎?”



    “半仙,‘技多不壓身’,這可是你常說的喲,”畢自強頭也沒抬,手里仍然不停地試驗著開鎖,說道︰“我找點事做,學點技術。”



    “雕蟲小技的活兒,學這有用嗎?”韋富貴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坐在他身旁掏出煙絲袋,說道︰“唉,別瞎折騰了,來,卷一支。”



    “我在工廠干過鉗工,玩過幾個月的機械活兒,”畢自強放下手上的東西,很熟練地卷著紙煙,往嘴里一塞,說道︰“真是隔行如隔山呀。對付這破鎖頭, ,一點辦法沒有。”



    “你沒發燒吧?你這聰明勁是不是用錯地方了?”韋富貴故意從上到下將畢自強打量了一番,裝腔作勢地說道︰“陰差陽錯呀,把你這樣的人關進這牢里,真是太可惜了。”



    “咦,你這話怎麼說?”畢自強有些迷惑不解地問道。



    “我在外面的時候,那可是天天抽的《大前門》,真他媽的爽啊!”韋富貴從嘴里噴著一股濃煙,晃著手中的喇叭筒煙,說道︰“唉,如今在這能天天有這‘前門大’(注︰指這種自卷煙)抽,就很不錯嘍。”



    “這不廢話嗎,我要是不進來的話,”畢自強听他說到這里,不禁一臉的惱怒,憤然地說道︰“說不準這時候我在哪所大學的圖書館里待著呢。”



    “啊,你現在還還惦記著上大學嗎?”韋富貴沖著他直擺手,一番噓唏後,說道︰“不是我安慰你呀,我看還是算了吧。你沒看報紙嗎,外面的社會現在全變樣了。現在要是做生意,可以光明正大地當‘萬元戶’,過上好日子啦。只要以後出去你能掙上錢發大財,那才算真有本事啦。”



    “做生意?沒想過。”畢自強把那把鐵鎖往床底下一扔,盤起雙腿坐在床上,說道︰“就算有一天我出去了,一沒本錢,二沒本事,又什麼都不懂,靠什麼去做生意掙錢?”



    “強哥,我可是仔細地瞅過你的面相呀,”韋富貴故意端詳著他,一副十分認真的模樣,說道︰“你真有富貴之相,日後準是一個能做大買賣的人。”



    “半仙,你的話我能信嗎?”畢自強听韋富貴這麼說,不由地輕蔑一笑,用手指著他,不客氣地說道︰“你們這些會算命看相的先生,從來都是哄死人不償命的。”



    “你還別不信我,我這眼楮毒著呢。看人入木三分,錯不了。”韋富貴雖經常自夸自擂,這時卻表現出一番誠心誠意的樣子,說道︰“哎,我可是說真的。你看啊,一是你年輕,有一身功夫,又豪爽講義氣;二是你聰明有智慧,腦子也轉得快。這些呀,都是你出去以後‘混’社會的本錢呀,別人可比不了你呀。說起來,我這點本事你要能學到家了,那你今後就是一條‘過江猛龍’,誰也擋不住你發大財呀。”



    “練就了一雙毒眼,學會察言觀色,遇事能隨機應變;再磨練成一張鐵嘴鋼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畢自強作了一個總結,一半是玩笑,一半是自嘲,說道︰“然後我出來了,就憑這,滿大街哄人騙錢就能發大財?你得了吧。”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呀。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活這一輩子為什麼呀,一個字︰錢。”韋富貴挺著胸脯,顯得有些得意地說道︰“你只要有錢,就能做人上人。再說了,在社會上一不偷二不搶,能把錢掙到手,還讓別人捉不住你的把柄,這叫什麼,這叫有本事。”



    “哈哈,你當初不就是因為詐騙他人的錢財進來的嘛。”畢自強不由地揭著韋富貴的舊傷疤,又故作一副很認真的模樣,問道︰“好,你說說,怎麼能在大街上騙人搞到錢?”



    “說到在社會上搞錢,那可都是要事先算計好的。比如說,在街頭巷尾‘扔包’演‘雙簧’的把戲,雖然是個很老套的圈套陷阱,可不偷不搶,讓別人心甘情願地把錢掏給你,若能做到這點,還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什麼是‘扔包’?”畢自強听不懂他說這些術語的意思,側過臉來眨巴著雙眼,不解地問道︰“什麼又叫‘雙簧’?
8591 發表於 2008-9-23 15:35
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十章 醍醐灌頂(之五)
作者︰綠城一劍
    “騙人錢財是有很多手法的。不過,說來也都是大同小異。‘扔包’嘛,簡單一點說吧︰你呢,先在街邊物色一個人,然後你就在後面跟著,等他(她)走到人少僻靜的地方,故意在他(她)面前丟失一個包或一疊錢什麼的,然後趕緊離開。這個人只要撿起你丟失的東西,你的另一個同伙馬上走過來跟這個撿‘錢包’的說︰是我們一起看到前面那人掉的東西。這里要注意的是,你的同伙必須想辦法使那個撿‘錢包’的人看清楚,錢包里面有好多錢,並且一定要拉他到沒人的地方分錢。這時,你再轉回頭裝著找丟失的錢包,故意問你的同伙說︰見到一個錢包沒有。你的這個同伙趕緊假裝說沒看見。等你走開後,你的同伙便纏著那個撿‘錢包’的人急著要平分包里的錢,並說等一會兒讓丟失錢包的人再找回頭就麻煩了。接著又說,這樣分錢太麻煩了,為了快點,催促著撿‘錢包’的人把自己身上的錢或值錢的東西全給你的同伙。這時候,撿包人會認為包里的錢全歸他,他得了大頭,當然會樂意這種分法。當你同伙得到錢或物之後,迅速溜之大吉,逃之夭夭。這就叫扮演‘雙簧’。嘿嘿,讓那個撿到‘錢包’的人回家哭去吧。”



    “哈哈,听你說著倒是頭頭是道,在大街上騙人錢財就這麼容易?”畢自強表示不太相信地搖著頭,問道︰“你扔的錢包里有多少錢呀?”



    “釣魚肯定要有魚餌呀。當然,錢包里的錢不用太多,有二十塊錢就行了。”韋富貴詳細地講解著做圈套的方法,說道︰“不過,這事先要準備一下︰先剪裁好一疊白紙,上面一張真錢,下面一張真錢,捆扎成厚厚的一疊,那不是就成好幾十、幾百塊錢了嗎?”



    “撿到錢包的人有那麼笨嗎?拿著那一疊錢數一數,這不全都露餡了嗎?”



    “唉,沒那麼容易。事先用報紙先在外面包上一層,像那麼一回事,”韋富貴干脆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把“竅門兒”全部亮出來,說道︰“還有,你那同伙在和撿‘錢包’的嚷著要看包里的東西時,就是故意讓他看到有很多錢,但又不能讓他看明白,這是個技巧的問題,這個過程一定得把握好。”



    “可是你故意扔了錢包,”畢自強仍然固執地作著各種假設,問道︰“可那人就是不撿,怎麼辦?”



    “一般來說,有人掉了東西在他面前,不可能不撿,”韋富貴將所說的圈套攤開,剖析著事情的必然性,說道︰“這是一種很正常的現象。當然嘍,他(她)實在不撿錢包,這個騙局也就沒辦法進行了。”



    “就算那人撿了錢包,”畢自強仍不停地提出疑問,說道︰“也看到錢包里有好多錢,可那人不願意跟你那同伙去分錢的話,這個騙局也進行不下去了吧?”



    “嘿嘿,那是當然。”韋富貴笑笑,表示不否定這個假設,說道︰“不過,有一點你得弄明白,貪婪是人性中最大的弱點之一。蒼蠅不頂無縫的雞蛋,如果這個人不想貪便宜,那騙子就根本做不了局。”



    “騙局所以能夠得逞,是利用了人性中存在的弱點——貪婪?”畢自強給這一說法做了個概括,說道︰“嗯,有道理。”



    “說實在的,這種‘扔包’的騙錢手法,我在外面的時候,那可是屢屢得手。”韋富貴說起以前無數次成功的騙術,露出一副得意不凡的樣子,說道︰“在大街上物色這麼撿‘錢包’的人,說起來可是很有講究的。第一,你要看得出他(她)身上有些錢財。第二,他(她)是那種看上去善良好哄騙的人,或者是文化不高、見識不多的人。第三,他(她)八成是一個愛貪佔便宜的人。一般來說,中年家庭婦女、老太婆呀,那是首選。上了年紀的老頭也是比較容易騙的。你如果有眼力物色到這樣的人,那布下的騙局就十有八九的把握啦。”



    “針對各種不同的人來挖設某種陷阱,真是高明之招。”畢自強不禁感嘆騙子的想象能力和縝密的思路,為了搞個徹底明白,虛心地問道︰“在這個‘扔包’的騙局中,還要注意些什麼問題呢?”



    “還有一點也十分重要,”韋貴富皺著雙眉,思考了一會兒,補充道︰“就是一定要和這個撿‘錢包’的人,在彼此交談和溝通的過程中,使他(她)有一種對你很信任的感覺。如他(她)對要分錢的人心存疑惑,就可能會壞事。對跟撿錢包的人提出分錢的扮演者,是有一定要求的。這個人要看上去面善,和氣,會說話,還要表現出得到一些錢財,就很滿足的樣子。如果是中年女人來裝扮,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畢自強和韋富貴閑聊著,到了下午干活的時間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屈指一算,畢自強入獄已兩年多了。他那被曬得黝黑的臉龐,早已失去了學生的那種書卷氣,而多了幾許成年人的穩重性格。他人長高了,手有老繭了,皮膚粗糙了,身體也更結實了。



    “7023,有人來探望你,”一個管教干部在七號監舍門口外喊人,見到畢自強跑出來答應後,對他說道︰“你去換件干淨的衣服,跟我去會客室。”



    是誰來探望他?畢自強心存疑惑。他趕緊換了一件外套,並用手攏了攏頭上的短發,使自己顯得更精神些。出了監舍,他跟著管教干部去接待室,邊走邊琢磨著是誰來探望。



    這兩年來,除了哥哥畢勝利大約每隔半年左右來一趟外,師弟陳佳林和田志雄一同領著小師妹胡小靜來探望過一回,還從來沒有其他人從南疆市那麼老遠的地方來探望過他。



    畢自強沒想到,在勞改農場會客接待室等著會見的人,竟然是他高中時的同桌葉叢文。他是帶著自己的女朋友吳燕玲一塊來的。他倆在高中畢業那年,一起考上了省師範大學中文系。



    “老畢,你還好嗎?”葉叢文隔著鐵欄桿問道。



    葉叢文一直習慣以“老畢”來稱呼畢自強。吳燕玲站在他的身邊,用微笑向畢自強表示了她的問候。



    “四眼?是你呀。吳燕玲,你好。”因為葉叢文讀書時就戴眼鏡,畢自強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四眼”。這時,畢自強有些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驚訝地問道︰“你們怎麼會跑這麼老遠來看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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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初出茅廬  第十章 醍醐灌頂(之六)
作者︰綠城一劍
    會客室鐵欄桿兩邊的人都坐了下來。老同學之間在這樣的場合下見面,讓畢自強覺得羞愧和難堪,但他還是努力地控制著自己激動的情緒。葉叢文這次遠道而來的探望,讓畢自強此後一生中都在內心里不忘他的這份同學深情。



    “寒假的時候,我到過你們家,你哥把你的情況都告訴我。”葉叢文用手把架在鼻梁上的近視眼鏡往上推了推,語氣平穩,不緊不慢地說道︰“放暑假了,我和燕玲來看看你。”



    葉叢文的話說起來平淡如水,但卻使得畢自強深受感動。可以想象一下,當年一個前程似錦的大學生帶著自己的女朋友坐長途汽車專程跑上一百八十多公里的路程,還要在泥濘的小道上走上一、兩個小時,只為了探望一個已自毀了光明前程的犯人。葉叢文這是為了什麼呢?其實也真不為別的,只為了他們高中兩年同窗的情份。在他內心里,仍然把畢自強當成了一個不可或缺的朋友。



    “四眼,我不知道該向你們說什麼好,”畢自強帶著一種感激不盡的目光望著他倆,極力使自己的語調平靜一些,說道︰“謝謝你和吳燕玲來看我。”



    在生活中往往會發生一些事情,讓我們根本無法弄明白其間的來龍去脈,也找不出什麼理由來做出某種準確的解釋,但是,人與人之間所建立起來的那種真摯和信任的情感,常常會在這種看似很意外的情況下充分流露出來,從而溝通了彼此之間一生中的那份真情。



    “嘿嘿,這沒什麼,”葉叢文很仔細地打量著他,說道︰“老畢,你曬黑了,也壯實了,吃了不少苦吧?”



    “沒事,我能挺得住,”畢自強故作輕松地笑了笑,說道︰“唉,就是在這里無聊得很,有時候實在悶得發慌。”



    “說實話,我現在也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安慰你。不過,我還是真心地希望你不要消沉下去。”葉叢文此次來看畢自強的一個目的,就是想對當年意氣風發的同桌好友鼓勵一番,使他別對人生徹底地灰心喪氣了。他沖畢自強微微一笑,說道︰“其實我和燕玲都很佩服你做人的勇氣,是不是,燕玲。”



    “是呀,秦玉琴給我來信提起過你,”吳燕玲一直在注視著畢自強,這時接過葉叢文的話荏,說道︰“玉琴說你是一個勇敢無畏的男人。”



    吳燕玲其實並沒有把秦玉琴的原話完整地說出來。秦玉琴在給吳燕玲去信時寫的那句話後面,還說了這樣一句話︰唉,可惜了。



    “她沒有給我來過信。”一提到秦玉琴,畢自強的話語里充滿了失落感,心里有一種無法言狀的痛楚。他極力想讓自己擺脫掉這種心境,輕聲地問道︰“她還好嗎?”



    “那年,她考上了西南政法大學法律系。”吳燕玲也不想對畢自強隱瞞什麼,如實地說道︰“不過,她今年暑假沒回來,也不知為什麼。”



    短暫的沉默。



    “對了,老畢,還記得你們‘綠茵場上四豪杰’嗎?”葉叢文話鋒一轉,笑道︰“告訴你,劉雲鋒和何秋霖去年都中專畢業了,劉雲鋒現在分到派出所當上民警了,何秋霖也分到工商所了,他們兩人現在每天都忙得不亦樂乎。”



    “哦,是嗎,”畢自強也努力讓自己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說道︰“廖明超呢?”



    “廖明超跟我和燕玲一樣,明年秋天才能畢業呢。不過,他讀的財貿學院已讓他們去實習了,我和燕玲到九月份開學也要去實習了。”



    “唉,看看就數我最失魂落魄啦,”畢自強听著心里不是滋味,痛心疾首地說道︰“竟然落到如此地步,真是丟人現眼呀。”



    “我還不了解你嗎,你是一個從不肯服輸的人,”葉叢文盡可能地寬慰著畢自強,說道︰“出來以後,重頭再來嘛。”



    畢自強悔恨不止地搖搖頭,無可奈何地長嘆了一口氣。



    “對了,我來的時候,劉雲鋒、何秋霖、廖明超他們湊了些錢,讓我給你買了一些香煙和食品。我專門去書店買了幾本書,沒事的時候讓它陪伴你度過這難熬的日子。”葉叢文考慮事情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只見他接著說道︰“他們三個人兩個要上班、一個去實習了,都沒時間來探望你,讓我轉告你,多多保重身體,一定要振作起來呀。”



    “我知道了。”畢自強內心無限感慨,對葉叢文說道︰“你記著回去替我謝謝他們了。”



    規定接見的時間到了。



    葉叢文和吳燕玲眼看著畢自強回牢房去了。他倆也會客室里走出來,各自清點著口袋里還有多少錢。扣除了回程的車票錢後,他倆又去勞改農場里的小菜市里把剩余的錢都花了個精光,買了一些鮮豬肉、雞蛋、面條什麼的,又轉回到勞改農場接見室,讓那兒的管教干部把這些東西轉交給畢自強。



    然後,葉叢文和吳燕玲沿原路返回南疆市,離去不提。



    在葉叢文給畢自強帶來的東西中,除了香煙、食品和生活用品外,還另有三本書。那是(前)甦聯著名作家高爾基的自傳體小說︰《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讀高中時,畢自強不如葉叢文那樣酷愛捧讀小說,這三本書也只是泛泛地翻過一下。



    深夜,畢自強經常會靜下心,伴著牢房里那昏暗的燈光,從容地翻開這部長篇小說。每每讀著那飽含著思想的文字,默默地咀嚼著人生帶給高爾基無比艱辛的感受,傾听著他對這個世界訴說著種種愛和恨。其間,不知有過多少次竟讓畢自強讀得淚流滿面……
8591 發表於 2008-9-23 15:36
第二部 摸爬滾打  第十一章 自謀生計(之一)
作者︰綠城一劍
    第二部摸爬滾打



    古人雲︰“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大凡在事業上有所成就的人們,都有著自已充滿心酸和艱辛的奮斗經歷。而在一個人走向成功的過程中,自我準備和自我激勵是不可或缺的。當今是一個機遇和挑戰並存的時代,只要勇于拚搏,善用智慧,你就可能闖蕩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書寫出激情四射的豪邁人生。



    第十一章自謀生計



    1982年,深冬。



    在南疆市和平菜市場內,賣肉行十一號位置是一個年輕女人經營的個體攤檔。在兩米長、一米寬的攤檔上面,擺賣的全是用刀切成條塊狀的新鮮豬肉。



    攤主陳素英二十七歲,圓臉,梳一頭齊耳短發。她個子不高,身材略顯臃腫。她在胸前扎著一件黑呼呼、油漬漬的圍裙。由于不太注重裝束和打扮,看上去她的相貌要比實際年齡大了許多。



    “買肉嗎?看看,我這全是新鮮肉,”只要有顧客經過肉攤前面,陳素英馬上就會露出一副殷勤的笑臉,主動地跟人家打著招呼︰“買吧,便宜一些賣給你了。”



    陳素英已經結婚嫁人了。她的丈夫畢勝利,在七星路上租了一個小鋪面靠修理自行車謀生。夫妻倆有一個才半歲多的兒子,名叫畢小寶。因為夫妻倆每日都要外出奔波而忙于生計,便雇了一個從農村來的十四歲小保姆阿秀幫著帶孩子。平時,阿秀背著畢小寶也跟著女主人出來擺攤和幫忙。到了該給孩子喂奶的時間,陳素英就會利索地脫去掛在胸前的圍裙,從阿秀的背上抱過孩子,拉開前襟露出半邊乳房,坐在攤檔後面的木椅上,毫無顧忌地給小寶喂奶。每當這個時候,她總是喜歡低垂著頭,默默地端詳著兒子用小嘴“叭噠叭噠”地吸吮著奶頭的可愛模樣,臉上浮現出一種心滿意足的笑容。



    當時,在菜市場里為數不多的個體商販當中,陳素英是一個眾人皆知的人物,綽號“肥婆”。她口齒伶利,還是一個大嗓門。她平日里跟人說話總是喳喳呼呼地像開機關槍似的停不下來,還經常會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跟隔壁的攤主發生爭吵。不過,她一轉過身來招呼自己攤檔前的顧客,便會笑容滿面,態度熱情。那些當面稱呼她為“肥婆”的同行或熟人都承認,這是一個能吃苦耐勞的女人。



    陳素英也許是太精明能干了,這充分暴露出她有點奸滑、愛佔小便宜的特點。在她的豬肉攤上,經常有一些顧客拎著從她這買走的豬肉,一肚子火氣地回頭找她算帳,指責她缺斤少兩,說她是昧著良心的奸商販子。而隔三差五,也會有人前往工商所對她故意短秤頭的這種違章經濟行為進行揭發和投訴。為此,才參加工作不久的工商干部何秋霖,對陳素英這個人早就久聞她響當當的綽號,不僅僅是知人熟面,也沒少跟她打交道呢。



    當時,在南疆市的一些農貿市場里,個體商販缺斤少兩、克扣秤頭的現象十分普遍。在何秋霖所負責管轄的和平菜市場內,這種情況早已是司空見慣。不少個體商販經常使用“八兩秤”、“九兩秤”。當著顧客的面前,能把足斤的東西只秤出八、九兩。為此,菜市場內產生一種怪異的現象︰許多買菜的家庭主婦大都在衣袋中揣著一把小型彈簧秤,買完東西後再拿它出來復秤一下。買主和賣主的這種隔閡關系說明,上當受騙多次之後的顧客,已對個體商販失去了起碼的信任感。



    “對個體不法商販缺斤少兩、克扣秤頭的這種違法行為,一定要嚴肅處理。”工商所陳燦所長在檢查和平菜市場經營情況時,曾多次明確地指示該市場主管干部何秋霖,說道︰“你記住了,管市場既要‘管而不死’、又要‘活而不亂’。你要好好動一番腦筋,想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來,在較短的時間內改變目前這種管理不力的現狀。”



    “我明白。”何秋霖點頭答道。



    長期存在著一些個體商販故意缺斤少兩的這種現象,何秋霖對此也是十分清楚的。那時候,個體商販使用台秤的寥寥無幾,而使用電子秤也是幾年以後才出現的。個體戶在農貿市場里所使用的大都還是最古老、最傳統、最經濟、也是最便于攜帶的桿秤。桿秤因其構造簡單、容易改變計量性能,因而成為個體不法商販用于克扣顧客斤兩的主要量具。比如,有的個體商販使用的是短了一小截的秤桿。正常情況下,最大秤量為15千克的秤桿長為70厘米;最大秤量為10千克的秤桿長為60厘米;最大秤量為5千克的秤桿長為55厘米。何秋霖帶著手下那些協管員在巡視和檢查市場經營情況的時候,經常會認真查看一些秤桿是否達到標準,對個體戶使用的那些不合格的桿秤,一經發現後,統統強制收繳。



    俗話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以後竟又發現某些個體商販使用一種可以伸縮的木桿秤,在桿秤的前端巧妙地裝有可伸縮的機關。後來,因為屢屢發現這樣的情況,工商所只好作出了一個“一刀切”的明文規定︰凡木桿秤一律不準使用,一經發現就沒收銷毀。見狀,一些個體商販使出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有規定,我有辦法”的應對招數,花招翻新。比如,使用“一秤兩砣”的手法。在市管員上、下班的時間內,同一桿秤大砣小砣輪流換著使用,即坑害了顧客,又可以逃避管理者的查處。更有甚者,他稱物時又在桿秤掛物的鐵托盤下藏附著一個小塊磁鐵。極個別的不法商販還練就出這麼一手“障眼法”的絕活來,他的桿秤似乎沒一點問題,也能當著顧客的面稱好斤兩讓你看真切了,而照樣能夠不給足份量。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進一步管好菜市場,何秋霖采取了兩個辦法,並著手加以實施︰一是在菜市場內多處增設公平秤,並配備專人負責處理顧客投訴的問題。二是在菜市場中心處設置工商所宣傳欄,向廣大群眾介紹一些識別不法個體商販短斤少兩的具體方法
8591 發表於 2008-9-24 01:31
第二部 摸爬滾打  第十一章 自謀生計(之二)
作者︰綠城一劍
    一天上午,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婆在陳素英的攤檔上買了一斤半豬肉和三斤二兩豬骨頭。在回家的路上,這位阿婆用自帶的彈簧秤稱了稱︰豬肉實重一斤二兩,豬骨頭不到二斤七兩。她趕忙掉頭來到市場內放置公平秤的桌台前。公平秤證實了她確實是被賣豬肉的克扣了不少份量。這一下子,阿婆不能忍受了。她被氣得臉色煞白,鼓著一肚子的怒火找到工商所市管員,罵罵咧咧地投訴著她買豬肉的事實經過。



    情況馬上反映到何秋霖那里。在工商所的辦公室里,何秋霖先讓這位阿婆坐下消消氣,然後派手下的協管員把陳素英找來當面對質。當陳素英走進來時,一瞅見臉色難看的阿婆,就心知肚明工商所把她叫喚來的緣由了。



    “這是怎麼回事?”何秋霖指著桌面上擺著的豬肉、骨頭,問道︰“你給我說說看。”



    “何干部,我……”陳素英吱吱唔唔地說道。



    陳素英知道這事根本解釋不了,可又不願認錯,只好站那兒硬撐著,尋思著對策。最後,她靈機一動,楞說是自己不夠細心把秤星看錯了。



    “不小心看錯秤?哼,騙鬼呀你。”這位阿婆不依不饒,顫抖著用手指著陳素英的鼻尖,氣憤地罵道︰“你是一個奸商販子。短我老太婆的秤頭,不得好死呀,你……”



    此時,陳素英無話可說。何秋霖也不想跟她多廢話了,先勒令陳素英補回克扣阿婆斤兩的錢數,並當面賠禮道歉,又轉過頭來好言好語地寬慰這位阿婆,說是一定會嚴肅處理此事的。阿婆總算吐出胸中一口惡氣,這才滿意地拎著東西離開工商所。



    “何干部,我給她賠禮道歉了,也補回了她的錢,”陳素英裝出一副十分恭敬的樣子,對何秋霖捧著笑臉,小心翼翼地問道︰“我也可以走了吧,我那攤擋上還要做買賣呢。”



    一直以來,工商所對個體戶的管理還是以教肓為主導的,並非是一犯錯誤就給予重罰。買賣當中,如果個體商販不經意地犯一、兩次短斤少兩的差錯,市管員一般都是讓個體戶給顧客賠禮道歉和補足斤兩之後,說服教育一番也就算了。可陳素英已是一個經常光臨工商所的“老常客”了。據說她給人秤肉時,看著一把秤尾高起似稱足斤兩了,等東西一到了顧客手中就硬是不夠份量,誰也不知道她從那兒學來的這一套弄虛作假的手法。半年之中,何秋霖就對她教育和處理過十多次了,而每一次對她的罰款也在不斷提高,從幾塊錢升到了罰款二、三十塊錢。沒想到,她照樣是我行我素,屢教不改。



    “你先別急著回去,”何秋霖不讓陳素英走。他搬過一張椅子給她,不緊不慢地說道︰“坐吧,我們好好談談。”



    何秋霖著實有些納悶︰這市場上缺斤少兩的行為,為什麼就制止不住呢?看來還真要動腦筋換思路,找出一個有效的辦法來,讓菜市場里長期存在的這一問題得到切實的解決。



    “哎,不煩勞何干部,”陳素英見狀,趕忙自己搬椅子,老老實實地坐在何秋霖的對面。見他一副說話和氣的樣子,本不當一回事的陳素英反而心里打鼓似的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地說道︰“我、我、我下次一定注意看好秤……”



    “我來問問你,”何秋霖一邊思考著如何處理她的問題,一邊把桌子上的桿秤遞還給她,問道︰“上次你偷賣‘注水肉’,我罰了你多少錢?”



    “二十塊。”陳素英如實報來。說實在的,二十塊錢的罰款在當時是很嚴厲的經濟處罰了,她豈有記不得的道理。



    賣注水的豬、牛肉是怎麼回事呢?原來,菜市場里擺在案台出售的豬、牛肉,如不經注水處理,經過一段不太長的時間,肉質的表層很快就會變得黯淡無光澤,讓人看了以為是肉質本身不好。當初,在屠宰場宰殺豬、牛的時候,一般是需要注入少量清水的,因為適量的注水會使豬、牛肉在很長時間里保持肉色外觀的鮮艷亮澤。不過如果豬、牛肉注水過量,顧客買回家中就會發現豬、牛肉能透出水滴來,若切片放入鍋里猛火爆炒的話,那一斤來重的豬、牛肉大都會收縮出水,恐怕撈起來也還不足原來一半的份量。我們通常所說市場上賣的“注水肉”,指的就是這類故意注入過量的水份後拿來出售的豬、牛肉。這是奸商坑害顧客的一種很卑鄙的行為。



    “你上次賣病豬肉,我又是怎麼處理你的?”何秋霖緊追不舍地問道。



    “罰款三十,還沒收了我四十多斤的病豬肉。”陳素英回答的聲音越來越沒有底氣了。她開始有一種不妙的感覺,看來這一回何干部要老帳新帳跟她一塊算了。



    陳素英確實曾經多次偷偷地賣過病豬、牛肉。病豬、牛肉收購來的價格一般都相當低廉,故而賣出後賺到的利潤肯定不會少。而病豬、牛肉在一般人們的肉眼中是很難分辯出來的,如果不是專業檢疫人員,就是買回家里也根本無法檢驗出來。陳素英采取“游擊戰”的辦法︰衛生防疫、工商管理等人員上班時間內,賣好的豬、牛肉。等市場檢查人員一下班,案台下的病豬、牛肉就拉出來擺在了案台上。由于進價很低,病豬、牛肉一般也會賣的相對便宜些,往往能夠很快賣完。如此,似陳素英這樣的不法商販就能很輕松地賺到了黑心錢。



    “你說說看,”何秋霖直視著陳素英,開門見山地說道︰“這次我該怎麼處理你?”



    許多局外人並不真正了解工商管理部門這些市管員的種種苦衷。其實,市場管理是一項相當復雜而艱辛的工作。管市場,要處理違章違法的經濟行為,處罰的對象就是具體的經營者,這本來就是一件很得罪人的事情。市管員每天與個體戶“低頭不見,抬頭見”地打交道,從本質上說,兩者都是商業戰線一條戰壕里的“戰友”,只不過一個是管理者,一個是被管理者。管理不嚴,市場內的違章違法活動就會變得猖獗起來;管理嚴格,個體戶就會指著工商干部或協管員背後罵娘。這實在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請你相信我,”陳素英這會兒坐不住了,趕忙發誓一般地說道︰“我保證下次不再這樣做了,真的,你就原諒我這次吧。”



    八十年代初,在社會上涌現出來的第一批個體戶,絕大部分是有戶口而沒有工作的城里人。當時,只要稍為有一點本事能夠生存下去的城里人,都會想盡辦法擠進國營企業、事業單位,那怕是退而求次地進了集體所有制單位,也要比做一個“無勞保福利,無住房和醫療保障,一切全要靠自己”的個體戶有臉面、有光彩,而只有這樣才能踏踏實實的過日子。解放後,在國人思想意識的深處,經商是一種讓人瞧不起的下等職業。從古至今,扳手指數起來的是“士、農、工、商”。商販的社會地位從來都是低下的。實話說來,在國家改革開放政策允許的條件下,城里原先一些在生活上無路可走的人們,如今也有了生存和發展的空間,可以做一個自食其力的個體戶。在當年個體戶人群中,有勞教、刑滿出獄卻沒辦法找工作的,有被單位、工廠開除的,有過去被下放農村私自倒流回城的,有社會上的無業浪蕩青年,還有夫妻一方是農業戶口的,等等,這些人最終便成了第一批城市個體戶的生力軍
8591 發表於 2008-9-24 01:32
第二部 摸爬滾打  第十一章 自謀生計(之三)
作者︰綠城一劍
    “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何秋霖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一疊紙擺在陳素英的面前,說道︰“這七、八份檢討都是你寫的吧,你說,還讓我怎麼相信你?”



    陳素英面露慚色,低下頭來,連大氣也不敢喘。



    當時,就個體戶群體的素質而言,大多數人的頭腦中是沒有什麼“經商之道”可言的,在他們眼中只有“孔方兄”的銅錢。不過,他們的處境也是值得同情的。對這些赤貧而沒有任何生活保障的人們來說,只能是為了明天的早餐,而還沒有以後的日子可擺在桌面上來說的。一切要靠自己的打拼,才有可能在社會上生存的立足之地。況且,當社會允許他們成為個體戶而自食其力的時候,獲取金錢的貪婪本性自然也就成了他們當中一些人不擇手段的一種推動力。于是,他們那種“一切向錢看”的目光,是毫不掩飾而赤裸裸地掃蕩著社會的每一角落,從而使制假販假,以次充好,坑、蒙、拐、騙等不法行為的現象層出不窮,這也讓當時“個體戶”這一新名詞在社會上和人們的眼中帶有很大的歧視性。



    “陳素英,我現在正式通知你,”何秋霖自己先坐端正,然後用一種十分嚴肅地態度面對著她,吐字清楚地說道︰“由于你的錯誤屬于屢教不改的性質,現根據市場管理的有關規定,決定讓你從明天開始停業檢查,同時收繳你的營業執照,暫時取消你在市場里的攤位和經營資格。”



    聞此言,陳素英有如五雷轟頂。她實在沒想到,自己缺斤少兩的行為,會引來如此嚴重的後果。取消她在市場里的攤位和經營資格,猶如剝奪了她在這個社會僅有的一份生存權利和吃飯的碗筷一般,這豈能讓她接受得了。



    一瞬間,陳素英的淚水抑制不住地涌出了眼眶……



    陳素英,一九七一年高中畢業後,與畢勝利同時來到革命老區的農村里插隊落戶。在少年時代,他們曾經歷了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吃過野菜、地瓜、木薯什麼的,飽嘗了饑餓的滋味。在長大成人的過程中,他們已經深深地感悟到了生活的艱辛和困苦。而正當他們應該坐在明亮而寬敞的教室里學習文化知識的時候,在“造反有理”的山呼海嘯中,狂熱與迷亂又把他們卷入“文化大革命”的滾滾洪流,盲從地參與了把我們國家推向苦難之中的造反和爭斗。後來,在政治與經濟的雙重危機中,一場席卷全國的上山下鄉浪潮又把青春年華的他們送到了廣闊的窮鄉僻壤,開始了一段讓他們終生都無法忘卻的蹉跎歲月。



    當年,插隊知青與當地農民同工同酬。但在這里,辛勤勞動一天的工分值才只有五分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在那山清水秀而貧窮的小山村里,陳素英和畢勝利一晃過了八年的知青生活。離開農村,這是當時所有插隊知青心底的一個共同願望。許多知青為了而要實現這一目的,則付出了不菲的代價。一九七三年以後,每年都有少數的知青被推薦上了工農兵大學的,他們所付出的代價也許並不為人知。有的知青因為家庭有某種背景,在每年的部隊招兵中,憑著一紙入伍通知書揮手告別這塊貧瘠的土地而去。更多的知青在為爭取每一次市、縣招工中那極為少數的指標,用盡了一切可以想到的辦法。太陽還是那個太陽,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在當年的知青宿舍里,一批又一批的知青來了,而後“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又一個一個先後打上背包離去,各奔前程了。在這個小山村里,他們只留下了用白灰刷寫在知青宿舍牆壁上的“到廣闊天地中大有作為”、“扎根農村一輩子”的豪言壯語。這已被歲月的風雨剝蝕成模糊的字跡,依稀中還映現出當年知青們的音容笑貌和青春信念。在女知青宿舍里只留下了孤寂一人的陳素英。當她眼望著昔日戰友那一張張空鋪時,一種被同時代的人徹底拋棄的感覺,讓寂寞無助的她抱著枕頭無聲地哭泣了。而在男知青宿舍也只剩下了畢勝利一個人了,他整天喝著當地的木薯水酒,常常醉得不知身在何處。



    一九七九年冬天的一個夜晚,陳素英和畢勝利一起吃完了晚飯,倆人相對無語地呆坐著,竟一直坐到了東方露出了魚肚白……



    “天亮了,”畢勝利看看窗外,對陳素英只說了這樣一句話︰“我們今天回城吧。”



    “好。”陳素英異常平靜地回答道。



    在他倆作出私自返城的決定時,昔日八年里所有的理想、信念和誓言,都在這一瞬間被徹底粉碎了。



    只身回到南疆市的陳素英和畢勝利,實際上成了這個城市中兩個無身份關系、無戶籍的人,根本就無法通過正常的社會渠道找到一份工作。回城兩年來,陳素英為了解決吃飯問題,到處去找臨時工的活干。那那一種抬不起頭、挺不起胸做人的日子,這種記憶也讓她一輩子難以釋懷。而為了爭取自己生存的權力,也終于讓畢勝利作出了到街頭擺攤修理自行車的選擇。這使他有了一個當時不合法的職業,但卻是一個靠著自己雙手的勞動而生存的人。



    在歲月越過了他們八年的青春年華之後,愛情就這樣悄然無聲地來到一無所有的陳素英和畢勝利兩人的心中。一九八二年春節,已有三個月身孕的陳素英和畢勝利舉行了簡單樸素的婚禮儀式。同年八月,陳素英生下兒子畢小寶。與此同時,她也失去了那一份在國營菜店里做臨時工的工作。孩子需要奶粉和照看他的保姆,而這些都需要錢,僅靠丈夫畢勝利一人在街頭擺攤修理自行車的那一點收入,根本無法改變這個家庭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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