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以希安的名義
絕望沙漠中這個小小的綠洲名為金砂鎮。一汪清淺的水潭，幾叢翠色的熱帶植物，就是這個綠洲得以存在的根基了。
綠洲中的居民全是尖耳長腮滿臉皺紋的巨魔後裔，身軀幹枯瘦長，佝僂著腰，不過他們沒有獠牙，不知退化還是進化了。大概是由於沙漠中灼人的溫度，他們的皮膚全都是枯黃色，如果不穿衣服躺在沙子上幾乎分辨不出來。
這支自稱「奧比薩拉」的小小沙漠種族顯然也是支系龐雜的巨魔一族的無數分支之一，就像分佈於絕望沙漠西北邊緣的藍魔族一般。只是他們的實力比起藍魔族來要差得太多了，僅僅從人口就可以看得出來。
按照三和尚的吩咐，我們從羅曼斯北境進入絕望沙漠，繞開了幾個不太友好的沙漠民族的聚居地，到此地與和尚們回合。
金砂鎮是出發前最後一個補給點，雖然這裡的食水賣得挺貴，NPC的態度也不冷不熱，但比起那些穿著奇怪的白袍、一見面就揮舞著彎刀衝上來的駱駝騎兵，已經好得太多了。
從地圖上看，這裡仍處於絕望沙漠南部，也就是說，仍然在沙漠邊上。真正進入沙漠腹地之後，再想找這麼一個綠洲就比登天還難。
人們印象中，孤零零佇立的仙人掌似乎就是沙漠的象徵。其實這種感覺是錯的。有仙人掌生長的地方依然屬於沙漠邊緣的戈壁地帶，而真正的沙漠中央，除了沙子什麼都不會有，連討厭的沙蛇和蠍子都不會出現。
一片死氣。
正因如此，雖然整個絕望沙漠的面積比索雷汀全境還大，卻很少有人關注它，銀風國與羅曼斯國甚至僅僅連口頭上宣佈一下對這片土地的領土所有權都懶得做。
這樣的領土，要來又有什麼用？
跟著大隊人馬在驕陽下的黃沙中跋涉了數小時後，我對這一點相當認同。好在人多嘴雜，團隊頻道裡葷段子不斷，要是讓我一個人孤零零趕這麼長的路我還真受不了。
出發之前三和尚特意叮囑我多備些回復耐力的薄荷汁，我隨手買了10打，心想無論如何都該夠用了，豈知當我的薄荷汁全部喝完時，桑戈告訴我這才走了1/3的路程。好在隊伍中人多的是，而且他們在此前的接連失敗中早已吸取了足夠的教訓，倒還不至於讓我們幾個特意邀來助拳的客人因為耐力不夠而掉隊……
許久不見，桑戈整個人的氣質似乎都有些改變，說是陰沉的話倒還不至於，只是不再有那種絮絮叨叨的瑣碎，即使是面對公會中那些花和尚們的惡俗時，也顯得平靜沉穩許多，聽懂了公會頻道裡某個黃色笑話時會默默一笑，聽不懂時也不去追問，似乎是習慣了。我知道，這其實是一種明白自身實力之後的自信。看得出來，桑戈在和尚公會內部的身份變得更加的精貴和超然，和尚們與他說話時都挺客氣，而桑戈顯然也已經過了得件護肩就受寵若驚的階段——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和尚們（見第八章第七節）。
這支隊伍很雜，不但有和尚公會的200多號人與我、卡卡4人，還有30多個禁羅之眼的韓狗子——失落筆記本就有禁羅之眼的一份，迷途壁虎與三和尚一直並肩走著時不時低聲交談幾句，看得出來他們在這麼久的合作中早已混得很熟了，只是禁羅的那些傢伙似乎都是性冷淡，裝酷依舊……30來號人中，有十來張熟臉是蜥人村莊那次見過的，但我叫得出名字的除了迷途壁虎和迷途蚊子，就只有那個暗牧「空白」（sPacE, 공백）——韓文和英文名字是我途中無聊時，變換了幾下系統語言模式看來的，「공백」兩個高麗字不知道該咋念……我特意問了唏噓一下，唏噓念出來之後我發現跟閩南話裡「空白」兩個字的發音極其接近……
據桑戈說，迷途壁虎還是有點小來頭的——此人原本是韓國魔域公會的高層，「魔王」樸承俊的老弟兄，後來不知道因為何事鬧翻，離開魔域後自己拾掇起一個小公會來，也就是禁羅之眼。當然我對高麗棒子的瞭解不多，除了聲名赫赫的「魔王」樸承俊這種足與當年的七天神相提並論的風雲人物，其他的就說不上幾個名字了，也沒啥瞭解的興趣。
近三百號人當中，其實有大半是擁有坐騎的——隨著玩家中轉馴獸師的人數越來越多，現在的坐騎市價大幅回落，最便宜的劣種馱馬只要70G就能買到，這個價格對於能夠升到40級的玩家來說並不算太難。當然坐騎也分好壞，像貧瘠大陸的純血銀狼和神諭大陸的月影豹那樣的極品坐騎，價格全都是以千G為單位計算的。
評價坐騎優劣的標準很多，最重要的當然是速度，一般情況下，其他屬性按照防護、體力（包括HP和耐力）、負重與天然包裹的大小、適應性、兇猛程度、衝撞效果等依次排列。作為坐騎的動物雖然不能像獵人的寵物那般直接參與攻擊，但可以對敵人的坐騎造成威懾，比如馱馬和馴鹿在面對猛獸類坐騎時有一定幾率被嚇得癱軟，或者受驚亂跑……除了這幾條之外，還有一條是坐騎特性，這個不太好類比，得按照實際效果來看，比如月影豹的價格之所以被炒得這麼高，就是因為「夜間移動速度+5%」和「行動無聲」這兩條特殊屬性；而銀狼除了速度優勢之外，短途衝刺能力和凶悍程度都十分優秀，綜合實力基本上是目前出現的所有坐騎中最好的。但這種事情永遠沒有絕對的，就像有人喜歡養貓有人喜歡養狗一樣，很多時候取決於每個人的口味，比如很多人喜歡速度最慢的科多、白象、巨犀這種巨型坐騎，理由嘛，塊頭大看起來威風，肉多坐起來屁股舒服，還帶了100多格的天然包裹……
耐力這個一直被忽略的屬性也開始逐漸進入玩家的視線，無論是坐騎的還是人的。耐力所代表的，叫做韌性。機械類坐騎全都沒有天然包裹，也沒有爆發力可言，平均速度居於中流，只耗機油不需要餵食，長處在於對不同自然環境的適應力——這一條與侏儒這個種族本身的特點相同。在馴獸師職業紅火起來之前，玩家們所能得到的坐騎無非是兩種途徑——任務獎勵或NPC那買來的。而從NPC處最容易買到的就是馱馬，每個大陸都有，但NPC處的標價最少也要300G。侏儒和地精賣的機械類坐騎同樣是每個大陸都可以買到，但價格更高，500G朝上，而且不可能擁有像我的機械鳥這般「-3技術簡易」的屬性，這種高級一些的特製品都是需要相應聲望才能購買的。
桑戈告訴我，馱馬在沙漠中的表現很差，具體表現除了因為地形，速度有所下降之外，更重要的是坐騎在烈日下耐力條掉得極快，每跑5分鐘就得喂一次食，不喂的話就開始掉血。雖然馱馬本身按照優劣自帶了8-24格不等的天然包裹，但這點包裹能裝的補給還不夠它自個吃……因此大家索性都沒召出坐騎來。更主要的是養好馬力以應付後面可能出現的騷擾。
我正要問「什麼騷擾」時騷擾就來了——
左面稍遠處的沙丘後煙塵瀰漫，如同一條黃沙捲起的長龍一般逐漸迫近，這是一支30來人組成的駱駝騎兵，裹挾著滾滾沙塵呼嘯著從我們隊伍的中段一衝而過。衝過去之後也不回頭，眨眼便消失在右邊沙丘背後。
這一次突襲雙方都沒有損失，和尚公會裡一個倒霉的法師連挨了兩記彎刀之後還剩一絲血，又被一個眼疾手快的牧師給救了回來。令我驚訝的是剛才崔三那記Nova連一個敵人也沒留下，那個中招的騎兵被減了速之後落在隊尾，被弓手們追著屁股齊射了兩輪，居然還是抗到了減速效果消失，揚長而去……幾個騎士職業的召出坐騎來想追上去補刀，三和尚看看距離估計追不上，揮手阻止了。
「操！這他媽多少級的怪，這麼厚的血？」我訝異的問了一句。
三和尚在團隊頻道裡喊了幾句，「都警覺些！麻煩開始來了！前面老二你們走慢點，別散得太開，戰士都站外圍做好保護。阿桶，你們賊隊別TM扯淡了，都給我上前偵察；小六，你帶人走在最後，防止被抄屁股。」說完才呵呵笑了一下回答我的問題，「不是怪，這些都是敵對NPC，不吃嘲諷的。50多級，不但血多攻高，而且狡猾得很。剛才估計是看到我們隊形不好才沖一下試試，如果我們陣容整齊他們就會一直綴在我們附近徘徊，時不時上來騷擾一下，一個不好就被他們佔了便宜。」
「他們是守護那個神廟的？」暈菜，看來這失落神廟還真不好開……我很自覺的沒多問和尚們湊齊失落筆記和三角王冠的具體細節，想必也是費了不小的勁。
三和尚眉頭一皺，「大概是吧……也可能不是。」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句廢話，又一拍腦門呵呵笑道，「我也糊塗了，不過這些傢伙的來歷倒是很有意思的，等下你就知道了。可惜我們收了好久也沒收到駱駝，要是有幾匹駱駝當坐騎也不至於這麼束手束腳。」
我笑道，「人家要麼去草原上捉野馬，要麼去林子裡捉老虎，誰來這鳥地方捉駱駝啊，捉回來賣不掉咋辦？換作是你，要不是正趕上這活，你肯出錢買駱駝？」
三和尚點點頭，又道，「哈，我也就那麼一說……其實剛才那個金砂鎮倒是有駱駝坐騎賣的，不過又需要花時間做任務刷聲望，而且還不便宜。我嫌太麻煩了索性就沒搞。」這麼久的接觸下來，我隱隱知道和尚公會的大多數日常決定都是三和尚下的。方丈只管玩樂和添亂，二和尚是個憨頭棒槌，而一哥似乎不怎麼上線，大概對遊戲的興趣不大，比如這次，一哥也不在隊伍裡。但只要他在線，三和尚做任何決定之前都至少會像征性的問一下他才敢拍板。我與一哥只聊過一回，拿一哥自己的話說，「不太會玩這個」。主要是因為我曾朝三和尚提過XM九爺的名字，他又隨意問了幾句現在XM道上的大致情況，聽我言之不詳之後便作罷了……
果然，沒過多久，那隊駱駝騎兵又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了，派出去偵察的那幾個賊居然沒發出任何警訊，不知道他們偵察到那個旮旯去了。
這回的騎兵隊伍中似乎少了幾匹駱駝。三和尚顯然也發現這點了，但並不驚訝，「應該是回去報信了。」
人數變少的NPC面對有所準備的陣型，這回更沒討到便宜，衝到一半眼見沒法硬闖過一字排開的坦克牆，整隊駱駝硬生生拐了180度的大彎，調頭往來處逃跑。這一次我盯著中了崔三NOVA的那隻，趕上去一盾將其敲下了駱駝，駱駝受驚跑遠，那個白袍上斜拉著奇怪布條的NPC揮舞彎刀又挨了我一記斧頭還是沒死，可最終還是沒能逃掉，倒在和尚們的亂刀亂箭之下。
我暗暗算了一下這傢伙的血量，至少比得上一個藍名的BOSS了……跑回隊伍中央，發現三和尚又在跟迷途壁虎不知道說些什麼，於是朝一旁的九和尚問道，「這些駱駝兵一共有多少？」
「最多的一次出現過100多個吧，大概。」九和尚想了一下答道。
「100多個！？」我瞪大眼問他，「100多個這樣的NPC一起撲過來！你們那次是怎麼對付過去的？」在我看來，僅僅剛才那二三十個駱駝兵，如果不逃跑而選擇與我們這些人馬硬砍的話，就已經夠嗆了。以剛才死掉的那只的實力來看，這樣的NPC只要來50個，我們這些人馬絕對團撲沒商量。
九和尚一愣，「就這麼對付啊……他們打一會就自己走了，鬼知道為什麼……」
打一會就自己走了？我還是沒想明白……
不明白也不要緊，抬頭一看，正前方的沙海中黃塵漫天，足足上百人的大隊駱駝騎兵氣勢洶洶的遠遠殺了過來，登上我們面前的一座丘頂之後卻又停了下來。一個首領模樣、戴著厚厚的桶裝圓帽的NPC騎在駱駝上高聲喊道，「外來者！你們只可到此，不可越過。」
隨後見到我們這邊非但沒有回頭，而是做好了戰鬥準備，那首領馬刀一指，「以希安的名義！殺光他們！」
九和尚一聳肩，「喏，又是這兩句，每次都是這樣。先騷擾，然後報信，大隊騎兵趕過來，然後喊兩句殺光他們，再然後殺著殺著就自己跑掉了，扛幾分鐘就成……」
此時我神經一緊，卻沒在意九和尚的話，而是想到方才三和尚所說的話——這些騎兵的來歷很有意思……和尚們第一次來這應當還是在公測結束前，那時聽到這個名字大概還不會引起關注，但公測後第一個符語的出處可說是人所皆知的……這大概也是三和尚和迷途壁虎急著再次來此的最重要原因吧？
果然很有意思……
有什麼意思？沒聽他們喊的口號嗎？
「以希安的名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