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 醉回七九當農民 作者︰西風黑馬 (連載中)

dq2869dq2869 2008-10-6 11:04: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9 154128
dq2869dq2869 發表於 2008-10-6 20:13
正文 20.又出名了

    夜里剛下過一場雨。

    早晨出來,天藍得像水洗過一般,雪白的雲朵靜靜地飄浮在空中。大路兩旁,成片的玉米綠氈似的,一直鋪到西邊的南窪山下;更遠的天邊,彌漫著一層淡藍色的晨靄。向陽的坡地大都是高梁,紅通通的映紅了半個天空,仿佛那朝霞就是它染紅的;糜子和蕎麥,都已經出齊,泛出一陣陣淡綠。

    這時的黃土高原,是極其迷人的;遠方冬日光禿禿的千山萬嶺,只有在這時候,才用惹眼的綠色裝扮起來。

    已晨練完的我,站在自家的窯頂上,貪婪地望著這一切,望著這片貧瘠而迷人的土地。

    正是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我們的祖先生存、繁衍了多少代!那水是她流淌的血液,植物是她鮮嫩的肌體,當我們再也不能動彈的時候,總又會融入她的身體里。她就像我們人類的母親,作為一個農民,憑什麼不能用自已的雙手,把自已的母親打扮得更漂亮,讓大地母親永遠春意盎然、生機勃勃!

    這不正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所要努力做到的嗎?!

    我一路感慨,走回了自家的小院。

    一大早,院里就有幾個本村的人來串門。他們站在豬圈和雞舍旁,指指點點評論著,爹在一邊笑臉相陪。

    自從賣豬食品站事件以後,魚灣要大隊吳家五兒,再次名動全公社!

    這次,大家除了因為吳永成除公社一害感到高興外。更好奇的是,喂了八個多月的兩頭豬,就能達到毛重二百六七十斤!這在全公社、全縣也是頭一家。即使都用糧食喂,那也是是不可能的。知情人透露,他們一頭豬,八個月就賺了一百八十塊錢,還獎勵了糧食三百多斤,這是平常人喂兩頭豬一年才能賺下的!還要喂豬好把式,用糧食哪來哪麼大賺頭?于是尋親托友、找關系、上門來取經的,絡繹不絕。

    爹和三姐夫問我怎麼辦?我毫不猶豫,都告訴他們,要富大家富,讓農民共同富被裕才是我的理想。本來以前,我就想先在本大隊,把養蚯蚓當飼料介紹出來。可農民慣有的聰明告訴他們,得了實惠、摸得著、看得見的,才是真的—他們被騙怕了。

    現在他們主動上門來,正是宣傳的好機會!如有可能,再辦個學習班。

    誰知爹和三姐夫據實相告,大多數人卻都不相信。

    少數脾氣不好的幾個人,人當場置疑︰“日哄鬼呢,誰家喂豬用那東西?蚯蚓喂豬鬼才信呢!”乘興而來,掃興而去。

    “吳家老漢和馬柳平是實在人,只有他家的五兒,才會編這瞎話!哼,真是個滑頭!”

    本村的人也不相信。頭腦活的人,每天抽空就上我家來串門觀察,看你到底用啥喂豬。三姐也常過來訴苦,她家從一大早到黑夜,都有人來串門,五、六天下來,把她公婆煩得都受不了了。我安慰她,過幾天人們相信了,就不跑了。

    經過幾乎全大隊一千多號人的仔細觀察,大家得出一致結論︰吳家沒哄人!蚯蚓這東西能喂豬。效果就是好。

    于是三三兩兩,又開始上門請教咋樣養蚯蚓。只要相信就好辦。但這單個教練,也不是辦法!

    我找到支書胡雲珍,把辦個蚯蚓培訓班的事,跟他說了,讓他組織。這年頭非法辦班可不行。

    胡雲珍听了滿口答應,這是好事。授課培訓由三姐夫負責(他開始不肯,怕說不清。這可不行,事情都有個開始,這也是鍛煉,擔當重任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原打算在大隊夜校半天的培訓班,辦了三天。鄰村附近的親套親、友拉友也都來了。剛開始胡雲珍不同意讓外村的人听課,關門趕人。可大隊外,人們圍了幾圈,就是不走。

    我跟他說,不讓听也不是個辦法。他才罷了。

    一時間,鄰近大隊家家戶戶忙著堆肥,滿口比例、酸堿度等新名詞。村里畢業的初中生、高中生,都成了香餑餑,每天都有人請教,啥叫酸堿中和。

    七月底我和三姐夫,去歷程縣跑了一趟。從那的省果樹研究所,買回一批優質新品種棗樹——梨棗和駿棗。這兩個品種是新研制的,抗病蟲害、抗旱能力特別強,棗大核小甜度大。回來在各自的房前屋後、山上的自留地里,栽了一百多株。

    距我們村三十里,有一個省直企業尖山鐵廠,專門派配套省鋼鐵公司,是三千人的大廠。

    八月初,我和三姐夫騎車去聯系了後勤供應處的領導,就以後雞蛋的供應進行了協商。當然他們是極為高興,現在集貿市場雖然放開了,他們也能叢集市上采購,但都是零零星星。工人門一個勁罵娘︰上班一天,勞動強度這麼大,連個雞蛋也吃不上。所以答應廠方出車上門收購雞蛋,以後幾家的豬他們也包了。

    這些問題的解決,也讓我松了一口氣。

    幾天後四家的雞開始下蛋,每天就是四十多斤,一月下來一千二百多斤。我還又讓他們開始孵小雞,規模越來越大,銷售問題必須先解決,要不單憑公社食品站,嚇都把他們嚇死,也不方便。萬一我上學走了,他們就抓瞎了。

    每次出去,我都帶上三姐夫,就是讓他盡快熟悉與外接觸的渠道,見見世面。要不一個沒出過門的農民,見外人說句話都臉紅,還能談成什麼事。

    進入八月中旬,我們四家的雞都開始下蛋,正如我所料︰每天每家揀蛋近十斤,把媽和三姐高興的一個勁地笑。

    三姐抽空就往娘家跑︰“媽,揀蛋揀得手都酸了,高興得我婆婆,一下就煮了十個雞蛋,愣讓我和他兒一下吃完,差點噎死。”

    “那可不,以前就咱家的兩只雞,兩個月才能攢下十斤雞蛋,這事鬧的。”媽高興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別高興得太早了,收錢的日子,還在後面呢!要讓你們數錢、數得手抽筋。這才一點小意思,就把你們樂得找不著北了!””吆,我五兒還憋著好東西呢!放出來,讓三姐聞聞香不香?以後你三姐夫就是你的跟屁蟲了,你指到那他打到那。如敢不听,三姐回去家法伺候,給他個三娘教子!”一陣哄笑。

    八月二十三日晚上,我們都睢下了,听到大門外一陣叫門︰“快開門,快開門”

    自從家里多喂了雞和豬,原來的葵花桿扎成的大門,就被木質大門代替,防人、防野獸。

    “像是四姐的聲音,出啥事了?”

    一家人立刻穿衣,媽點燈、爹趿拉著鞋,去開門。

    “五兒,五兒,你考上了,全縣第一,你可出名了!”
dq2869dq2869 發表於 2008-10-6 20:14
正文 21. 赴京上學

    “五兒,五兒,你考上了。”四姐沖進門,興奮得向我一陣喊叫,臉漲得通紅,兩只眼楮里淚水亂轉,手里舉著張錄取通知書。

    “我看看,我看看,”媽急忙奪過通知書,湊到油燈下。爹笑嘻嘻地用小指頭專門留下的尖指甲,彈掉了一朵燈花。

    “啦”的一聲燈花爆開,滿窯立刻亮堂了許多。

    “你大字識幾個,看個啥,還是讓我看吧。”爹沖娘一樂去拿通知書。

    “不識字就不能看了,我就愛看這後面蓋著的紅戳戳。”說歸說,媽還是把通知書給了爹。

    我本人倒沒什麼激動,畢竟是四十歲人的心態了。更何況自已報的,也不是什麼超一流國家名牌大學。

    “五兒,五兒,你知道嗎,這次你考了全縣第一,全縣也就你一個考上大學,這可是咱縣十幾年,考上的第一個大學生。”四姐上坑盤腿搖著我的肩膀說,“送報的下午六點到公社,給了我通知書說,你這麼好的成績,沒報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真是可惜了。通知書剛到我手里還沒捂熱,就被旁邊人搶走了。在公社轉了一圈,才到我手上,大家都想看一看,這大學錄取通知書,是個什麼樣,書記說放我一天假,這可也是全公社的喜事。”

    爹用微微發顫的手,輕輕擦了擦眼楮︰“有出息呀,五兒,你可為祖宗爭了口氣。要放在過去,這就是進士及第!咱祖上,只有我曾祖父才中過進士。听老輩們說,他後來做到兩江總督、吏部尚書!明天上墳,跟我去看看祖宗們,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呀,吏部尚書,這可是現在的中央組織部長、人事局局長兩頭挑。敢情這吳家祖上,也是官宦人家,怪不得家里有御品青花瓷呢!

    學校九月一日新生報到。

    八月三十日,我和四姐從家里啟程(本來我不讓家里人送,可四姐說她沒機會上大學,看看也好,我只好同意)。

    臨行的陣勢,十幾年後左右鄰村的人,都清清楚楚記得,津津樂道。

    上午九點多,一輛墨綠色的北京212吉普車鳴著喇叭,停在我家的坡底(本來公社要給我披紅戴花,用公社農機站唯一的一輛東風55馬力拖拉機送我,這事不知怎麼讓縣委副書記任力知道了,他非要送我。和縣委書記打了招呼,調來了縣委唯一的小車──這也是縣里唯一的小車,是前任軍代表兼縣委書記離任時,給地方留下的一輛軍用吉普。村里的人哪見過這車,立刻圍了一圈人,新鮮得指指點點,一大片都是羨慕的目光……

    我和四姐早已收拾好──一個行李卷,一個大提包,一個挎包而已。

    跟車來的公社書記,寒喧了幾句(臨出門任力有點事要處理,在縣城等候)就上車了。

    臨近公社,書記讓車停下,大門口早已等待的人,上來給我披紅戴花。震耳的鞭炮聲中,我朝大家鞠了一躬就啟程了。這感覺有點像“一人參軍,全家光榮”。

    車到縣城接上任力。

    “任書記,你這麼忙,還抽空來送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句話,好好學習,來回報領導的愛護。”一上車我感激地對任書記說。

    的確,作為一個二十多萬人大縣的縣委副書記,地位不可謂不高(在全縣人眼里),專門抽空來送一個毛頭小伙,若非愛才,不會如此招搖。

    任力說︰“應該的,永成,你這次高考中榜可是十幾年來給咱們縣帶了個好頭,前年只考上幾個中專生,去年兩個大專生,大學本科你是頭一份,驕傲啊!到學校,好好學點真本事回來。給咱們的家鄉多做點貢獻。建設四個現代化,沒有你們這些有知識的年輕人,是干不成的,永麗(四姐的名字),你也向你弟弟好好學習,那天老劉上縣里開會見到我,說你報了個電大函授大專班,學的什麼專業,中文。好,認真學,再鍛煉一段時間,我把你調到縣委工作,可不能讓弟弟比下去喲。”

    車一路送到地區車站,直到我們登上了赴京列車他們才離去。

    一路無語,九月一日早八點多,我們到達首都北京。

    出了北京車站,一股清新的政治氣息撲面而來。到處懸掛著︰“集中精力,搞好生產建設”、“多快好省,把損失的時間奪回來”、“團結一致向前看,爭分奪秒建設四化”。

    站台喇叭傳出節奏明快的歌曲“為了實現四個現代化,願灑熱血和汗水,征途上,戰鼓擂,八億人民喜心懷”。

    近處的建築工地上到處飄著“——第一青年突擊隊”,“——第三青年突隊”的旗幟,一副大干快上的情景。

    馬路上人來人往,車流不息,秩序井然,一大片藍灰色海洋中間或夾雜著紅、綠的顏色,不時有幾個穿著喇叭褲,留長頭發,戴著貼有商標的蛤蟆鏡的年輕人騎車駛過。

    四姐邊走邊看,一不小心撞了人。

    “騷瑞!”抬頭一看,是一個留著長頭發、戴蛤蟆鏡、穿喇叭褲、提著個四喇叭收錄機的年輕人。

    “你怎麼罵人,不就撞了你一下嗎?”四姐瞪著眼楮操著方言火了。

    “沒關系,沒關系,對不起,你走吧。”我急忙拉住四姐,向對方道歉。

    “哼,土老冒,古得拜。”揚揚手走了。

    “五兒,他罵我,你也不幫我出氣?”四姐不干了。“人家說的是英語,對不起,你初中沒學過英語?”“咱們那初中誰上過英語,你不也沒學過,你昨能听懂。”

    “我自學的。”我含糊地回答︰“四姐,回去時你買兩本英語書听收音機自學吧,英語在以後的工作中相當重要。”

    轉了幾圈,找到學校的接送車,車上已有不少新生和家屬。稍等片刻,接送車便啟往學校。一路上,四姐緊張地拉住我的手,好象她才是要入學的新生。

    不一會接送車停下,我們下車後發現,車已停在了學校的校園內。

    前面稀稀落落擺著幾張桌子,貼著用毛筆字寫著工商管理系、國際貿易系等字樣的小紙條,走近才能看清。

    我拿出錄取通知書,朝貼著工商管理紙條的桌子走去。

    桌子後邊的是一位剪發頭、戴眼鏡的中年婦女,她拿過我的通知書,看了看,“吳永成,你是咱們系第一個來報到的同學。我是你們的輔導員,姓高,高淑琴,你去北樓312宿舍去住。放完行李後下來,給老師幫個忙好嗎?今天新生報到第一天,人手不夠。”

    “行,沒問題。”我拿過老師遞過的寫著宿舍房間號的紙條,拿起行李卷,和四姐按高老師所指的方位走去,先安置,後幫忙。

    每個宿舍共放四張上下鋪的木床,床邊上貼著新生的名字。我在靠門的上鋪。

    放好行李,對四姐說︰“你先歇會兒,我去給老師幫忙。”

    “行,你去吧,我幫你收拾好行李,就下去找你。”四姐滿口答應。

    這時的上大學,和九十年代不一樣,雖然招生少,但學校根本不收學費、住宿費(當然也沒有公寓,自帶行李,)。還有數額不菲的助學金、獎學金。只要努力,足夠在校的食用,所以也沒有什麼交費、注冊等手續。

    我來到報到的桌前,跟老師打了招呼,找了張白紙,用毛筆刷、刷、刷的寫了工商管理系新生報到處幾個大字,貼在桌前。

    “這辦法好,同學們老遠就看見了。吳永成,你的毛筆字不錯。我看過咱們系同學的錄取成績,你的分數最高,又有點子,干脆你來當咱班的代理班長,先幫老師招呼著。”

    “高老師,那可不行,我剛十七歲,又是從農村來的,誰服我呀?”我連忙推辭。

    在大學當班長,可不是什麼好事,那就是大伙的“勤務兵”,雜事特多。我的時間這麼緊,哪有閑心干這個!雖說班干部在分配時,學校挺照顧的,可咱是為了學到知識當農民,不要那個鐵飯碗。

    “高老師,他不當我當,我長這麼大,還沒當過干部呢!”旁邊有人插話。

    扭頭一看,長頭發,蛤蟆鏡,喇叭褲,手里還拎著個收音機,這不是火車站四姐撞到的那位”騷瑞“嗎?!我們成同學了。

    “高保平,你別搗亂。看看你的這打扮,哪像個大學生,把行李放好,趕快把你那頭發給我拾掇拾掇,要不看我怎麼收拾你。”高老師怒嗔。

    “好好,班代,我住哪個宿舍?”蛤蟆鏡嘻皮笑臉,沖我打了聲招呼,“喲,這不是那土老……”,他一下收住音,敢情他也認出我來了。

    “你好,高保平,我叫吳永成,咱們成為舍友了,你也住北樓312。”

    “你好,吳班代,你是領導、我是兵,以後請多照應點,少打小報告。”高保平一本正經的說,然後敬了個滑稽的美式軍禮。

    “快滾。”高淑琴老師一巴掌,打在他的頭上,“晚上回家吃飯。”

    高保平落荒而去。

    看著我不解的眼光,高老師解釋︰“高保平是我的佷兒,哥、嫂都在外貿部工作,文革開始就被以‘洋奴’的罪名,下放到山西“五七’干校勞動,直至七六年十一月,落實政策才回京。之前,保平一直是我來照顧。把你和他分到一個宿舍,也是我的想法。他的成績不太好,以後你多幫助他。”

    我恍然大悟。
dq2869dq2869 發表於 2008-10-6 20:14
正文 22.舍友

    “班代,班代,吳永成,吳永成,”不一會,高保平氣急敗壞、大喊大叫,氣喘吁吁地跑來。

    “怎麼回事,高保平,發生什麼事了,讓你這麼急的,”高老師有點火了。

    “姑,不、不,高老師,吳班代,”高保平止住神,“我們宿舍有一個漂亮的女生,在給吳班代鋪床,班代,那是你的什麼人,我剛說了兩句話。她拿起掃地的掃帚,就朝我劈頭蓋臉打來。我這是招誰、惹誰了?瞧,前幾天剛買的喇叭褲,跑的時候也被釘子撕破了!那還是我媽從香港回來,給我買的呢。這、這……。”

    “那是我四姐,她脾氣不好,你多原諒,”我歉意地說。

    “甭理他,肯定是他說話招事了。我還不知道你那張嘴,油腔滑調的,活該。”高老師恨恨瞪了他一眼,“一會回我家,換條褲子!瞧你媽給你買的什麼褲子,褲腿寬的、能當掃帚掃地了!都二十歲的大學生了,還當小孩一樣寵,沒見過這麼當媽的。你也別跑了,幫永成接應同學。”

    “天吶,我可是受害者。再說,這是現在最流行的喇叭褲,懂什麼呀!哎,班代,你四姐那麼漂亮,怎那麼厲害,多有損她的光輝形象。你跟她說說,改了就是好同志,我不跟她一般見識。”

    “請問七九屆工商管理的新生,在這報到嗎?”一位身穿白底黃碎花連衣裙、頭扎蝴蝶結的女同學,站在桌前打斷了保平的喋喋不休。

    “是,是,你叫什麼名來,從哪來,我也是這屆的,叫高保平。”未等我開口,高保平急忙忙上前搭話。

    “我叫馮霞,從天津來,這是我的錄取通知書。”

    “天津大麻花,真美呀!”目送馮霞的背影,高保平搖頭晃腦,還在沉醉︰“班代,我看她的眼楮就像劉曉慶,她的身材就像陳沖,整個一個電影明星大組合,美女呀!哎,你知道劉曉慶和陳沖嗎?”

    我看他一副口水都要流出來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小花》這部電影剛上演,在人們看了十來年革命樣板戲,感到發膩的時候,這麼一部充滿革命浪漫主義、頗有點小資情歌的《小花》一出世,便受到熱捧。年輕人嘴上掛的都是劉曉慶、陳沖;城市大街小巷傳出的都是︰“妹妹找哥淚花流,不見哥哥心憂愁……”

    不到中午十二點,全班三十七位同學報到二十三位。

    收工吃飯,下午再接著干,讓保平先盯會,我叫四姐吃飯,順便給他帶一份。

    “不用,不用,估計我姑,就是咱們的指導員,她不會忘記我的。你去吃吧,班代,順便向你姐給我道個歉。”

    飯票、菜票在報到時,每人先發了一份(合計也就二十塊錢吧),這是學校代墊的。學生的糧油關系,過兩天才能辦好。

    和四姐一起走進食堂,主食是大米、面條、包子,菜有炒土豆絲,炒豆角,過油肉,炒雞蛋等。

    價錢還真便宜,一份土豆絲八分,過油肉兩毛五。

    我打了兩份半斤的面條,買了一份土豆絲,一份過油肉,和四姐一塊走向餐桌。

    吃飯時,我才知道四姐和高保平吵架的原因。

    四姐正在給我鋪床,高保平一進屋放下東西,抬頭看見上鋪怎麼有個女生,就問︰“你是哪個宿舍的,跑錯了吧,這可是男生宿舍,快出去!我們可不想和你同居。”

    四姐馬上認出了他,“你要臉不要臉,不就在火車站撞了你一下嗎?還追到這兒來了,你個臭流氓,你想干什麼?”

    一來而去,兩個人言語就激動起來。四姐跳下床,抓起擱在床頭的掃帚,橫掃高保平。保平雖說在北京街頭也混了幾年,可哪見過這副潑婦拼命的樣子,嚇得轉身就跑。“哧啦”一聲,褲角被門口突出的一顆釘子,劃了一個大口子。四姐說得我哈哈大笑。

    至下午三點前,全體新生報到完畢。和四姐在校園內轉了一圈,本打算帶她到學校招待所,登記個房間。結果踫見高老師,非要讓到她家去住。她的愛人在外地工作,就她和十五歲的女兒在家。拗不過一片盛情,只好答應。

    “高老師,我想明天請個假,帶我四姐去北京城轉一轉,晚上她坐車回去。要不,她來一次北京也不容易。”我順便向老師請個假。

    晚上回到宿舍,全部成員已到齊,一陣寒喧後,大家對對方的基本情況,便都有所了解。八位舍友中,北京的三位(包括高保平),廣東的一位,山東的一位,上海的一位,來自J省的兩位(包括我在內)。

    然後不可避免的按年齡排大小。老大哥是山東的高健,28歲,老三屆畢業的下鄉插隊知識青年;老二是廣東的王志明,23歲,軍隊高干子弟;老三是上海的韓福平,出身豪門,在上海也算大家族,祖父曾是財震上海灘的大資本家,前幾年因出身問題一直與大學無緣,政審就過不了關;老四郭勇,22歲,J省人,省城居住;三位北京老兄年齡倒都一樣,常建明,劉愛忠,高保平均為20歲,按他們出生月份敘排為老五、老六、老七;我則光榮地成名副其實的小弟,老八。

    “各位老哥,大小已經排定,小弟先給各位行個禮。小弟是來J丁省的農村娃,沒見過大世面,年齡又小,跑腿的事我多干。以後咱們宿舍的開水、打掃衛生,小弟就承包了,其它方面,請各位老哥們多多照應。”我拱手向大家作了個羅圈揖,漂亮活得趕快放在前頭。財富不是朋友,可朋友一定是財富。更何況是同吃同住同窗四年的舍友呢!

    “老八,你這就見外了,你是老小,這些活有我們呢。”其他人七嘴八舌。

    “就是,咱們的小弟就一個。累壞了,上哪再去找這麼帥的小弟,全校的女生,還不殺了我們。”

    “活不能讓老八一個人干”,老大哥高健開口了,“咱們訂個值日制度,從我開始,一人一天排班,小老弟就不用排了,誰有事你替誰。”老大哥一口豪爽的山東腔拍板定案。

    “阿拉(我)沒的說”,上海人老三韓福平馬上表態。

    “同意”

    “贊成”

    在一片南腔北調的贊同聲中,對外貿易學院七九屆、工商管理系312宿舍的第一件大事,就這麼誕生了。
dq2869dq2869 發表於 2008-10-6 20:14
正文 23.陪四姐游京城

    “五兒,該起床了,吃完飯,我們得抓緊點時間。”

    早晨我們剛起床,正各自收拾床鋪.門外傳來了四姐的敲門聲.

    我趕忙開門,要不整個樓道,都該驚動了.

    這個四姐也是,不看到哪兒了,還是五兒、五兒的亂叫。

    我臉紅了,舍友們都露出了詭異的神色,有幾個更是起哄:“五兒,五兒,有個小子叫五兒。”

    四姐一進門,其美顏立即驚倒一大片.那不是吹的,我們姐弟五個,長得一個賽似一個!饒他們來自五湖四海,經過、見的多,那也是一個字,發呆(不對,怎成了兩個字了).

    匆匆洗漱完畢,和四姐簡單吃了早飯︰兩份稀粥、三個饃頭、一分錢的咸菜。便走出校門,登車、逛京城去了。

    北京是我國的首都,屬中央政府直轄市,是我國政治、文化和國內國際交往中心。她也是人類發源地之一,在70萬年前,北京周口店地區就出現了原始人群落“北京人”,北京城最初見于記載的名“薊”。從秦始皇統一中國起,北京一直是我國北方的重鎮和地方政權的都城,公元938年,統治我國北方的遼以北京為陪都,時稱燕京,以後元、明、清各代都以此為首都,前後達650年,可謂歷史悠久的世界文化名城。

    可此時一九七九年的北京城,並沒有多少現代化的建築,除了幾處昔日的帝王建築紅牆黃瓦、金碧輝煌外,著眼處到處都是灰茫茫的一片低層建築,旅游景點也只有故宮、頤和園、長城司馬台而已。我和四姐商量︰長城太遠,時間緊迫玩不好,干脆上午去清華、北大幾所名校轉一轉,順便看看頤和園,下午去天安門,西單、東單附近再買點東西,晚上回家。四姐欣然同意,她來北京主要是看看大學是怎麼樣的,不能來上也要走一遭,至于天安門前照張相也是挺好的。

    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都在海澱區,換乘幾路公共汽車後,先到北大。

    北京大學校園又稱燕園,與圓明園、頤和園相毗鄰,在明清兩代曾是皇家的賜園。我和四姐踏入北大校園,隨匆匆忙忙的大學生四處轉悠,未名湖區湖光塔影,飛閣流丹,題詞碑刻隨處可見,教學區端寧恢弘,林蔭大道和爬滿常青藤的山牆令人難以忘懷。檻外山光,窗中雲影,四姐深深地望著這一切,像是要深深地烙入腦海中。

    拉著留戀不舍的四姐告別北大,奔往清華園。

    清華大學所在地清華園,明朝時為一私家花園,後成為圓明園的一部分。清康熙、道光年間分別起名為熙春園、還春園。咸豐年間改為清華園。

    走進清華,望著清華人“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校訓和“行勝于言”的校風,我感慨萬千︰自強不息,厚德載物,求學問如此,做人更要如此,民族的榮辱興衰,社會的重望期托都在我們這一代人身上,只有自強不息,創新圖強,才能讓我們的中華民族昂首于世界前列。行勝于言,清華人愛國、奉獻的優良傳統也將是我這一生的座右銘。

    四姐步出清華園,心事重重,半天不說話,良久一聲長長的嘆息,“多好的學校,我這輩子是不能來上了。下輩子,一定來北京上學。”惋惜不已。

    “四姐,其實你還可以來北京上學,只要你努力,我相信兩三年後,在北京我們還能一起上學。”

    “真的?”四姐眼楮一亮但馬上又暗下來,“你別哄四姐開心了,我都參加工作了,怎麼能來上學,難道扔下工作。”

    “不需要丟掉工作”,我接著鼓勵四姐︰“你的語文功底很好,專科又報的中文專業,只要把英語你這兩年好好抓一抓,就報考中文專業的研究生,應該沒問題。我在北京再找些復習資料,有兩年的時間絕對夠用。讀研究生,可以帶工資上學的。”

    “那太好了”,四姐高興了,“我豁出命,在這兩年也要好好復習。能上這來上學,是我這一輩子的夢想,五兒,你要多幫四姐。”

    時近中午,肚子都有點餓了,我和四姐在一家小國營飯店里,每人吃了一碗麻醬面(幸虧在家托人換了幾斤全國糧食,要不北京飯館可不收J省糧票)。

    “四姐,等你北京來上學,我請你吃全聚德的烤鴨,老莫的西餐。”五角錢、一斤糧食的面條,讓我有些抹不開面子。

    天安門廣場前轉了一圈,照了幾張相後,我們便前往王府井大街。

    此時北京並沒有多少外地人,所以大街上並不顯得怎麼擁擠。不時駛過的小車大多是北京212吉普、上海轎車、甦聯的“伏爾加”,間或有幾輛黑色的“紅旗”車,在摩托車隊的衛護下,魚貫而過──這肯定是國賓車隊,這年月誰有這麼大的威風。

    此時的王府井大街還沒有形成商業街。除了王府井百貨大樓比較引人注目外,其余的均為一些副食店、五金店、飯店,對,還有一家小型的玉石珠寶店,門上貼著一張告示︰只收外匯券。

    王府井百貨大樓轉了一圈,也沒買到什麼稀奇的東西──商品奇缺,全國形勢都一樣。

    姐弟倆一商量,干脆去副食店買點北京特色糕點、煙酒,北京特色糕點回去孝敬老人哄小孩,煙酒是給領導、同事們──畢竟北京來了一次。

    走進副食品商店,剛稱了二斤水果糖,就听見商店的另一角吵起來了,旁觀的人漸漸圍成幾圈。

    出了什麼事?我納悶,對四姐說︰“你看好東西,別動,我去看看。”

    剛擠進人群中間,就听見一個男同志氣憤的聲音,“我上次在這買了二斤雞蛋,回去以後,就有三個是臭的,照一照不行嗎?”

    另一個尖銳的女聲,“你都照了買走好蛋,那我們臭蛋賣給誰,你這個同志一點公德心也沒有,還是國家干部呢。”

    “我怎麼沒有公德心,剛才的那位大媽連副食本兒都沒有,你賣給她一斤,還幫她一個、一個都照了,我這本上還有三斤的數,怎麼稱二斤連照都不讓照一照,這是走後門,搞不正之風!‘四人幫’打倒都三年了,你怎麼還這麼干。”

    “哎,哎,你買雞蛋就買雞蛋,拉‘四人幫’干什麼,走後門又怎麼了,有本事你也走啊!再說了,咱北京哪有雞蛋,這都是從湖北、湖南調來的,幾千里的路,哪能沒幾個臭蛋,現在不都喊理解萬歲嘛,你怎都連這都理解不了,你這國家干部是怎麼當上的,混的吧?”

    “噢,你還有理了,什麼態度,瞧以後雞蛋多了,你賣不出去、完不成任務,你就一邊呆著哭去吧,理都不待理你,你牛什麼牛?”

    “雞蛋多得賣不出去,你丫做夢吧!中國有九億人,有多少人吃雞蛋,又有多麼雞蛋,讓姑奶奶的雞蛋賣不出去,你丫等下輩子嗎?德性!”

    唉,還是這物資短缺惹的事。
dq2869dq2869 發表於 2008-10-6 20:14
正文 24.又認了個姐

    送走四姐,我便投入了緊張而有序的大學生活。

    此時的大學學習生活,比較單調。除了極為少數的每月幾個科技或談理想、樹人生觀的講座外,並沒有如九十年代之後、眾多的學說探討、學生團體活動。學校的學習圍氛很濃,無論是教授還是學生,都有一股抓緊時間、追回逝去光陰的勁頭。整個學院上上下下,洋溢著一股努力學習、充實自已、為“四化”建設多做貢獻的氣氛。學校的課程安排,每天也排得滿滿的。只有晚上,才是大家的自由學習時間,學風是相當嚴謹的,校風是相當正統。

    我們系只有一個班,共有三十七位同學,二十五位男同學、十二位女同學,其中北京的就佔了八位,錄取成績都比外地來的低一截。看來大學錄取地域不同、錄取分數差距之大,從那時就開始了。難怪北京戶口這麼吃香。

    經過短暫的幾天課前準備——領取課本(講義)、接受新生入學教育等。九月四日,我們正式開始了新的大學生活。

    在所開設的課程中,我有選擇性的听課,英語、專業課程是重點,這必須認真听,此外又選修了一門第二外語——日語,要想以後賺日本鬼子的錢,必須先掌握與他們交流勾通的工具。像一些公共課大學語文、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經濟學等,我是興趣不大的。

    好在同學們當時學習氣氛很濃,幾乎沒有一個人逃課,老師們也不存在課前點名。缺一半個人,根本看不出來。這就給我的逃課創造了好機會。一遇公共課,或者我混到國際貿易系,或到外語系,四處打游擊,汲取自已所需要的知識。

    這種情況沒過半月,就被同學和老師們察覺了。老大高健一次在宿舍里,先跟我談話︰“小老弟,大哥年紀比你大,說你兩句也別不愛听。咱倆都是農家子弟,家里供養個大學生不容易,既然來了,就應該珍惜這學習機會,這機會來得可不容易。你年齡小,沒受過大哥經過的那麼多苦,我們那會兒,要學也沒機會,停課鬧革命、大串聯瞎逛、上山下鄉插隊,想學也沒人教。現在多好啊,你的錄取成績雖然在咱們系最高,可也不能吃老本,大學的知識,都是以前沒學過的,你總逃課不是個辦法。你又是咱們的班長,不能因為年齡小就帶個壞頭,要注意自已的形象。”

    我只好點頭保證答應以後少缺課。

    “吳永成,這段時間,我發現你上公共課時不上課,老往別的系跑,這是怎麼回事?”指導員高淑琴老師也找上門來了︰“不會是談戀愛吧,這可不好。對,不談就好,你們正年輕,要為‘四化’建設作貢獻就必須多學知識,沒知識怎麼為‘四化’立新功?年輕人,事業永遠是第一位的。”

    我只好向她解釋說,我所缺的只是些公共課。並利用這些時間,去旁听其它系的課,想多想點知識。公共課的這些東西,我可以自學,保證不落下。高老師才滿意地放過我。

    跟老師解釋不清是不行的。

    這種辦法,看來長久以往是不行的,更何況其它兩個系的課程旁听,在時間上也跑不過來。

    在國際貿易系,我有意地認識了一名女同學,劉艷,東北人,北方人豪爽,樂于助人,特別女同學更是愛心泛濫。

    幾天听課下來,我便把我的情況跟她說了一下,想多學點知識時間上錯不開,想請她記筆記盡量全一點,借我看看。

    劉艷,20歲,漂亮的丹風眼,渾身透出一般東北姑娘特有的精明,干煉,見我求知欲這麼強,又是年齡比自已小,長得這麼帥,一股姐姐的感覺的油然而生,拍了拍我的肩膀,“爺們,這是好事,我支持你。還過我有兩個條件,你得答應。”

    天吶,還有條件?在我印象中,東北人都是無私助人,從不講條件的。後來還有一首專門給東北人寫的歌《東北人都是活雷鋒》,難道我遇上了“另類”?唉,有求于人,只好硬著頭皮先接下來。你滿天開價,我就地還錢。

    “請講,只要我能做到的,用你們東北大老爺們的話來說,叫眉頭都不皺一下,否則就不是頂天立地站著尿的爺們!”

    咱先把東北人放在前面強調,人家東北人都是熱心腸幫人,不講條件的,你可別太過份、丟了東北人的臉面。

    “瞧把你嚇的,還大老爺們呢!第一你得管我叫姐,要不我憑什麼幫你?我可不想讓別人說我佔你便宜,和一個帥小弟談戀愛;第二我選修的第二外語是俄語,老毛子離我們那近,學會好打交道,況且原來也有點基礎。但是日語我也想學,小鬼子把我們東北人害得夠嗆,學會日語,找空以後收拾他們,給東北人報仇。可我時間也不夠,所以我幫你記筆記,你學了日語下來就教我,每天下午晚飯後一踫頭,就在學校後山的小樹林里,不見不散。”

    “成交,不過你得教我俄語,我對老毛子也沒好感,還有你當姐不能不當,以後我的衣服、床單、被子拆洗歸你。在家里,這些都是我姐給我做的。”我順桿而上,這買賣太劃算了,找了個老師,多個姐,姐多可是大有好處的,這我深有體會,能把我的髒衣服、拆洗被子再推銷出去就更好了。

    “成交。”她也學著我的口吻,和我一擊掌,“不過褲衩我可不給你洗,這可得先說好。到時你別耍懶皮。哎,你還沒叫我姐呢,我憑什麼就得答應給你洗衣服?”

    “姐,弟弟給你行禮了。”我脆生生地叫了一聲,態度極為恭敬地鞠了一個躬,“一個夠了吧,不行我來三個。”這又不費力氣。

    “哎,好弟弟,一個就夠了,三個就成拜天地了。”說完她突然意識到什麼,臉“騰”地紅了,往地下“呸”的一聲,輕輕踹了我一腳就跑了。

    就這樣,我輕松搞定國際貿易的課程,還多了個俄文老師,多了個疼我的東北漂亮姐。

    每天早晨我晨練後(打拳、健身堅持不懈),便和劉艷姐嘰哩呱啦一通,剛開始同學們好奇,這倆膽也夠肥的,找對象談戀愛都不避人的,大清早就擠一起纏纏綿綿,情話不斷,夠開放的(那時大一、大二校方嚴禁談戀愛,大三、大四有也是地下的)。有大膽的(特別是我們系的男同學)上前一听,什麼玩藝,一會英語,一會日語,一會又是鼻音很重的老毛子話,這不一大雜燴嘛!

    回到宿舍,也不放過機會,老三韓福平出身資本家世家。這年頭,他爺爺沒給他留下多少財產(都被政府沒收了,還沒發還呢)一口牛津腔的英語倒是讓英國人听了都汗顏。听他說,他父親早年留學英國,畢業工作幾年後才回國。他爺爺年輕時,更常在國外來往,“文革”十年時,學校的課程學不成,家里爺爺、爸爸便在家給他整天小灶。那英語、法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拜師,趕緊拜師。

    三哥倒也爽快,每天宿舍就成了第二課堂,剛開始只有我和老大(高健外語特差,用他的話講,英語上大學前就記得幾個字母,還不全),後來其他幾位也都加入進來,老七高保平熱衷于法語(北京的幾位英語都挺好的)。不過他學法語的目的,似乎不太純潔︰“听說法國女人特浪曼,愛一見鐘情,我要是學會法語,有機會到法國找一金發美女,徜徉在凱旋門下,留戀于萊茵河畔,卿卿我我,那多浪漫蒂克!要是一句法語也不會,一張口‘你吃飯了嗎?吃得什麼,’多沒面子。”

    眾人一齊鄙視,敢請這丫是為了泡妞。

    九月二十九日,臨近國慶,晚飯後我和劉艷正在校園後山的小樹林里,交流學習心得。老七高保平拿著封電報,大叫著跑過來︰“老八,你家出事了”。
dq2869dq2869 發表於 2008-10-6 20:15
正文 25.家里出事了

    高保平急沖沖跑過來,“永成,你家出事了,讓你趕快回去。”

    說著把電報遞過來,電報已拆開。我打開一看︰“家有事速歸”。

    “家有事”?我剛出來一個月,家里能有什麼事?

    我一下子蒙了。臨走時,爹媽身體挺好的,他們也才五十多歲,一下也不可能有什麼急病!雞、豬也都好,發展勢頭不錯,國家政策也沒變,形勢一片大好呀!能出什麼事。

    “別愣著,趕緊回宿舍去。我幫你收拾一下,坐今晚上的車,回去看看!”劉艷見我愣住不動,忙推了我一把,“家里要沒大事,肯定不會給你拍電報。”

    這倒也是,當時通訊電信極不發達,電話沒普及。在我們縣,電話只通到公社去,還是手搖把的。一封信路上要走四、五天。沒什麼緊急事,人們是不會拍電報的。

    我連書都沒收拾,掉頭就往宿舍跑。保平和劉艷急忙收拾好書本,也跟了上來。

    宿舍里幾個人,看著我手忙腳亂地收拾。臉上也一片焦急。

    劉艷在旁邊邊給我幫忙,邊安慰我︰“沒關系,你路上慢一點。家里出了什麼事,還有我們大家,還有學校呢!”

    “對,永成,你不用太著急,還有我們大家呢。”老四郭勇旁邊開了口,“這是我家的地址,有事讓我爸媽幫忙。我還有個叔,就在你們地區工作,好像是你們地區的革委會副主任。我把他們的工作單位、聯系方式,都給你寫在紙上了。我馬上到學校辦公室,給他們打個電話。”

    “我和郭勇一塊去高老師辦公室打電話,順便給你請假,放心吧,你不是一個人,後面還有我們呢!”

    什麼叫同學,這就叫同學!有事,大家一齊伸手。這才叫同學情深,親人哪!我感謝地抑住眼里的淚水,朝大家點了點頭,一拱手,拎起簡單的東西,出門而去。

    三十日上午十點,趕到梁洲地區(因為事急,我沒怕花錢坐了快車),輾轉回到玉平,已是下午三時。我到公社去找四姐,她同屋的計生服務站的大姐告訴我,四姐昨天就回家了。她幫我借了一輛自行車,讓我趕快回去。

    我見她欲言又止,神色不對(臉上似有一種憐憫、惋惜的表情),心里一凜,難道是四姐出事了?公社來往的人見了我,只淡淡點一下頭,便急沖沖避開。

    這時,天上不覺間已陰雲密布。

    雖已近中秋,但今年酷暑未過。熱鬧繁亂的土地,突然沉寂下來,連一些愛叫的蟲子也悄沒聲響了,似乎處在一種急燥不安的等待中。

    地上沒一絲風塵,河里的青蛙紛紛跳上來,沒命地向莊稼地和公路上蹦竄著。

    要下雨了,我趕緊騎車往家跑。

    天悶熱得像一口大蒸籠,憋得人氣都喘不上來,再加上我心里有事,低頭玩命往前趕。

    眼里只有一條向前延伸的大路,和兩邊一閃而過的莊稼。

    黑沉沉的烏雲,正從西邊的老窪山鋪過來,地平線上,已經有一絲絲零碎、而短促的閃電不時出現,稍瞬即失。只听見那低沉的,連續不斷的雷聲,從遠方的天空傳來,由遠逝近,帶來人一種恐怖的信息。

    趕在大雨前,我進了院門。

    听見大門響,媽從窯里迎出來,看見是我。

    “五兒,你可回來了,你四姐出事了。”媽哭聲哭氣地說。

    我心里頓時一沉,果然是四姐出事了,“我四姐呢,”邊說邊把車一放,向窯里走去。

    “在窯里呢,三天了,也不吭氣,也不吃飯,只是哭,這可怎麼好?”老媽終于抑制不住,哭出聲來了。

    窯洞里滿滿一窯人,大姐、二姐、三姐和姐夫們都在。爹蹲在地上一聲不吭,臉上愁雲密布,吧噠,吧嗒的抽著旱煙。頭頂上煙霧彌漫。

    四姐一臉憔悴斜躺在鋪蓋上,昔日漂亮的臉上呆呆的,一點表情也沒有;炕沿上,擱著一碗早已不冒熱氣的雞蛋面疙瘩湯。

    二姐和三姐一旁。正說著寬心話︰“四女子,說啥你也吃點東西!事沒大小,人有個好歹,可就是你一輩子的事了!大不了,咱回來再當咱的社員,天底下的社員一層呢,人家也都活得好好的。”

    “咋回事?”我一進門放下包,問四姐。

    “五兒回來了,這可好了。”

    “五兒,你可回來了,你四姐讓人家欺負了。”

    眾人七嘴八舌一片聲音。

    我脫鞋、上炕,坐到四姐旁邊,“四姐,怎了?”

    四姐呆呆地望著我,嘴張了張,哇的一聲哭出來,靠在我的身上,“你昨才回來,五兒,哇哇,五兒,你昨才回來,四姐讓人欺負了,你也不管,哇哇哇。”四姐一陣大哭。

    四姐被人欺負了,“騰”的一股火,從我的心中冒出,“誰,是誰欺負了四姐,四姐你不要著急,慢慢給我說,敢欺負我的家人,活得不耐煩了。”

    抱著四姐的雙臂不由得一緊,我都沒欺負人,別人倒拉到我的頭上了。不著急,不著急,我暗暗勸自已,不能沖動,一家人都看自已呢!先得把事弄清楚再說,沖動是魔鬼啊。

    通過四姐抽抽泣泣,斷斷續的訴說,我慢慢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最近,玉平公社調來一名公社副書記張衛青(原來的副主任老劉調回縣城),是原來縣革委的副主任。因在“文化大革命”期間,犯了錯誤(具體什麼錯誤,別人也不知道),便降職到玉平公社當了副書記。剛來幾天,倒還挺老實。

    九月二十八日上午,四姐正一個人在辦公室,他突然進去,剛開始只是問寒問暖︰工作累不累,家是那個大隊的,家里有些什麼人之類。慢慢的風語風言開始瞎說起來。

    四姐當時只是臉一黑,心想他是自已的領導,跟自已開幾句玩笑,雖然過分也沒吭氣。誰想他後來見四姐不吭氣,以為好欺負,就想動手動腳。以為你不過是一個參加工作僅半年的農村丫頭(估計這家伙原來也壞慣了),沒什麼勢力來頭,動起壞心眼了。

    四姐哪受得了他這個,眼一瞪、沒給他好臉色︰讓他出去。

    張衛青臉上掛不住,就罵開了,“地里搗土疙瘩的的丫頭片子,土腥氣還沒洗淨,就抖啥?你要不乖乖的听話,別人能讓你進來,我就能讓你再回去、掙你的工分。”

    四姐也不干了,“你是什麼領導,是流氓,我寧回大隊掙工分,也不想看見你這副臭嘴臉。”

    兩人聲音越來越高,驚動了其他辦公室的人,大家紛紛過辦公室來看是怎麼回事。

    沒等四姐開口,張衛青惱羞成怒先倒咬一口,說他進來好心指導工作,四姐勾引他,腐蝕革命領導干部,耍破鞋。

    “我這人行得端,走得正,別想用這套來腐蝕我,達到你自已卑鄙的目的。”張衛青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

    四姐見他顛倒黑白,往自已身上潑髒水,氣得只說了句︰“你這個臭流氓,我跟你拼了。”

    乍著兩手就沖上去。頓時張衛青的臉上,便出現了紅紅的十道指甲劃下的血印。

    眾人立刻把兩人分開,把四姐勸回宿舍。

    下午,公社大院就出現了兩張大字報︰一張說吳永麗倚仗女色,腐蝕意志不堅定的一些領導干部,通過見不得人的手段,把自已從一個普通大隊社員,變成了國家干部。搞“破鞋”,有作風問題;

    另一張說︰公社干部吳永麗身為國家工作人員,指使家里的親戚,大搞資本主義不正之風,喂了許多雞和豬,是混進革命隊伍的資產階級壞分子。號召革命群眾擦亮眼楮,揭發批判,把異已分子吳永麗,清除出革命的隊伍,還革命隊伍一個純潔。落款是玉平公社革命群眾。

    張衛青?!哼,我咬了咬牙,你小子等著倒霉吧!
dq2869dq2869 發表於 2008-10-6 20:15
正文 26、小子,你踢上鐵板了

    “轟隆隆,轟隆隆”沉默已久的雷聲,炸雷般突然響起,震得窯洞似乎都在顫抖.銅錢般雨點,急聚地落下來,打在窗台、玻璃上,發出沉悶或清脆的響聲。地上很快形成了一條小河流淌著。雨點一個勁快速沖刷著地上的一切,仿佛老天爺借這雨水,洗滌人間一切的骯髒。

    “四姐,你不用心焦,先吃點飯,我也一天沒吃,快餓死了。媽,還有飯嗎?”我寬慰著四姐︰“這不是什麼大事,他一個公社副書記還翻不了天。有天理,有王法,別說他,就是比他再大的官,也抬不過一個理、一個法去。共產黨的天下,不是他一個就能霸住的。”

    “就是,咱告他去,還有沒有王法?還能讓他這麼欺負人?‘四人幫’都粉碎了,他還橫什麼?”眾人開口了。

    “可人家是公社的領導,咱一個平頭土農民,能告倒他嗎?倒不如讓四女子和公社說一聲,咱還是回來種咱的地,過兩年找個好人家嫁了,過咱的日子。惹不起,咱還躲不起嗎?唉,忍了吧!自古講,民不與官斗,斗不過啊!”爹愁苦著臉說完,又含住他的旱煙鍋,濃濃地吐出一口煙。

    “爹,你這就說得不對了!民不與官斗,是啥年代的事了,現在新時代、新社會,又不是老古以前‘八字衙門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的時候,咱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把官司打到北京中南海,咱也要爭這口氣!”三姐馬上反駁。

    “三姐說得對,現在不是黑白顛倒的年代了。多少老干部含冤被打倒,現在不都平反了嗎?他張衛青是什麼人,咱不知道,但他從縣領導被降到公社來,肯定有問題。三姐夫,明天你和我到公社、縣里跑一趟,看看這張衛青到底是什麼東西。不要怕他官大,咱有理,有政府撐腰,公社不行,咱到縣里,縣里處理不了,還有地區、省里、中央,就不信治不了個他。對了,回來時我宿舍的一個同學,給了我他爸媽、還有他叔叔的地址。听他說,他叔叔是咱地區的革委會副主任。”我拿出郭勇塞給我的哪張紙(其實火車上我已看過,為了給他們壯膽,寬心,我又拿出讓他們看),“看,他爸媽也挺厲害,一個是省公安廳刑警總隊的,一個在省委秘書處,估計都有一定職務。他叔叔叫郭天明。吃完飯後,大姐、二姐,你們和姐夫們都回去,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張衛青敢欺負咱,咱也治得他後悔、讓他媽養下他這個現世寶。”

    我的一番話,一掃窯里充斥的愁霧。三個姐姐舒展眉頭,過去幫媽做飯。四姐也端起媽剛熱好的雞蛋面疙瘩湯,小口吃起來。我和三個姐夫,聊起我大學的一些事情,和家里豬、雞的喂養情況。

    外面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只听見大地上淙淙的流水聲、和遠遠傳來河道里洪水怒吼聲,混交在一起,使得這個傍晚久久地平靜不下來。

    第二天早晨不到九點,我剛吃完飯洗嗽後準備去找三姐夫。“ 當”一聲大門被撞開,三姐夫急急忙忙沖進來,“五兒,五兒,不好了,公社的那個什麼書記,帶了胡堡大隊的五、六個基干民兵進村了。剛才在路上,他們打听你家,讓我看見了,這可怎麼?”

    媽的,欺負人欺負到家了,我臉騰地紅了,順手拿起院子立著的一把鐵鍬,闖了出去。三姐夫抓了一把钁頭地跟在後面。

    “三姐夫,你不要出來,和老人們在一起,守住院里。”不能讓三姐夫冒這個險,他還有個家呢!

    ‘五兒,五兒,我的活神神,你不可敢和人家打,人家民兵有槍呢,里面裝的可是真子彈!”爹在後面沒拉住我,急得臉都白了。

    “沒事,爹,我嚇唬嚇唬他們,打不起來,你兒是北京念書的大學生,他們敢動我?”

    那伙人已走到我家坡底。領頭的戴一頂藍布鴨舌帽,後面跟著五、六個背槍的民兵,有的手里還拿著繩子。

    “你們是誰?你們要干什麼,走錯門了吧?”我居高臨下望著他們,冷冷地問。

    “我們是公社的,接到革命群眾的揭發,說你們家大走資本主義道路,挖社會主義牆角。今天來這里采取革命行動,割掉資本主義的尾巴!你是誰?(旁邊有個民兵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嘔,你是吳家的五兒。好,你是北京念書的大學生,革命道理懂得的多,要主動站出來,支持我們的革命行動,反戈一擊,同這個家庭劃清界限,一刀兩斷,站到我們革命隊伍的這邊來。”

    我望著他那張布滿指甲痕跡的臉,嘲諷地說︰“你是公社的張衛青副書記吧!你欺負了我姐,我沒找你,你倒先送上門來了。你沒睡傻吧?割‘資本主義尾巴’?現在是一九七九年,不是一九六九年,你醒醒吧!十一屆三中全會去年就開過了,讓一部農民憑勞動先富起來,這是中央政策!你張衛青能大得過中央?張衛青,听你這名字,就不是什麼好鳥!你保衛哪個‘青’?‘四人幫’粉碎都三年了,你還念念不忘,思想有大問題。你犯錯誤才到我們公社,什麼錯誤,‘打、砸、搶’吧,你個‘三種人’還不老實。”管他是不是“三種人”,他敢混淆黑白,咱也如法炮制,送他一頂帽子戴戴。

    “那是他們對我的誣蔑!我響應號召‘造反有理’,還有錯了?你不支持革命行動,連你一塊打倒,把他捆起來!‘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繡花作文章’”,他扭頭沖幾個民兵喊︰“還愣著干什麼,對待敵人要疾風驟雨。誰不動手,我回去讓你們大隊,每人扣100個工分。”

    “誰敢?”沒等他們挪步,我大喊一聲,舉起鐵鍬︰“張衛青,你個‘打、砸、搶’的三種人,不看書,不看報,天變了,不是你們‘造反有理’的時候了。睜開你的眼看看吧,今年7月1日、2日國家的新法律出來了,《人民日報》、省報都登了,依法保護私人擁有的一切合法財產,包括自留地,自留畜、自留樹,不受任何機關,任何人的非法侵犯,我家養的雞、豬都是自留畜,懂嘛,我的副書記大人!新刑法明確定,嚴禁聚眾‘打砸搶’,嚴禁非法拘禁,你們這是干什麼?犯了法是要判刑的,三年以上五年以下!你說你們幾個,干啥跟著瘋子揚土土?你們坐牢他替你們去,還是給你們送飯?他連他自已也保不了啦!用大字報捏造事實,公然侮辱他人,張書記是你干的吧!你等著坐牢吧,這也是犯法的!估計三年徒刑,是跑不了,回去和家里的告個別,準備蹲監獄吧!”新《刑法》1980年1月1日才實施,先用來唬一下這幫“法盲”。

    幾個民兵都開始往後退。不是幾個工分哄的,誰肯來?都是前後鄰村的社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蹲監獄,可不是幾個工分能抵住的。

    張衛青也被嚇住了,但他已沒退路,不好下這個台階。

    正在這時,大隊支書胡雲珍帶著幾個民兵起來了(不過沒帶槍)

    “張書記,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到我們村有什麼事,先和我們打個招呼,怎麼把外村的民兵也帶來了?出了事誰負責?這事,咱們得說道說道。”胡雲珍精著呢,好事、壞事,先把你套住!要不哪面出了事,他都得擔責任。

    “說道個屁!”張衛青一轉頭就走。

    那幾個民兵急忙跟在後面,心里那個悔呀,真不該跟上這個混球來。以前還听過人家吳家三女婿講、怎樣喂蚯蚓呢!都是這混球害的,以後再咋見人家。

    “突、突、突”一陣黑煙,他們坐著手扶拖拉機走了。

    安頓一下家里,和胡雲珍打個招呼。我和三姐夫準備去公社。被胡雲珍攔住了。

    “永成,讓你三姐夫在家照應著,我和你一塊去公社,這張書記也太不象話了,動我村里的人,屁也不跟我放一個。”是非屈折,看來他也看不下眼了。

    到公社後,先找了公社王書記,這是任力走後新來的,我不熟悉,僅在上大學時見過一面。

    听了經過後,他大為光火︰“這個操蛋貨,差點給我捅下大亂子!地區因為他以前‘打砸搶’,清理‘三種人’時要開除他。縣里個別領導力保他,畢竟當過縣革委會副主任,手上又沒命案,才瞞著地區打發到咱們公社。我以為他‘吃一塹長一智’不敢瞎鬧了。今天我從地區剛開會回來,就听說了他和你姐永麗的事,還沒顧得上問他。又給我鬧下這事,真是個惹禍精。我找他去。”

    真是“三種人”,看來我還沒有冤枉張衛青。

    “王書記,我想先給任力書記打個電話。”

    “你不知道,任書記去中央黨校學習一個月了,走了七八天啦。”

    看樣子任力又能上一個台階,中央黨校可不是白學的。

    “那我給地區革委會郭天明副主任打個電話?”搬神降土地也是必要的,越過公社這一級可不好,人家又沒說不處理,但關鍵是他沒權處理,這一級干部處理權在縣。

    “你認識郭主任?”

    “他是我同學的叔叔,挺關心這事的,讓我給我回個電話。”

    這牛得吹一點,不然這電話就打不成了。當時公社打電話,都要經過批準。特別是這種事涉及到上訪。

    “好吧,現在我帶你到機房去,等電話也得一段時間。我去和張副書記談一談。”

    當時只有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安裝了拔號電話,其它地方都是老式的人工交換機。

    在我們每個公社,有一個電話機機房。要想和地區通話,先由公社機房分機接通縣郵電局總機,縣總機再和地區局總機聯系,地區局總機再和地區大院分機聯系。等待時間長,通話聲質差,有時甚至等一兩個小時。

    我正無聊的等電話時,王書記進來對話務員說︰“你先出去一下。永成,剛才我和張副書記談了談,他已經認識到自已的錯誤,願意向你姐、你家賠情道歉。並保證以後,對你姐不打擊報復。我認為,也應該給他個改正錯誤的機會。你看,咱們是不是到此為止?我讓話務員撤了這個電話。”

    “不行!”我毫不猶豫,“我們土社員、爛農民,也不是好欺負的!我要讓他知道,他這次算踢到鐵板上了。”
dq2869dq2869 發表於 2008-10-6 20:15
正文 27、還治不了你,小樣兒!

    “不行!”我毫不猶豫,這不是不給王書記面子,這個面子實在不能給。這類“三種人”橫行霸道慣了,遭上稍微像我這樣、認識兩個人有點背景的,橫不出去,一個道歉輕松過關,皮肉無傷!農村哪有哪麼多、認識上面人的人?普通農民,還不讓他整得家破人亡。

    “王書記,按理說,你出來中間說合,我應該罷手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嘛!可張衛青膽子也太大了,現在都一九七九年了,他都帶敢荷槍實彈的基干民兵,去抄一個守法社員的家!還是在他耍流氓不成的情況下。這種人留著對咱公社、對你、對老百姓們,都是一個大害。”

    王書記想了想,也覺得後怕。起初他調和的目的很簡單,一則畢竟是同事,二呢個別縣領導在張衛青降職到他手下時,專門打過招呼︰既不能讓張受了委屈,又不能讓張再犯錯誤;三是出了這樣的事,捅出去,對他和公社的臉面,也不好看。所以,才想壓下來。

    听我一解釋,又有一種解脫的感覺︰供著這尊神,輕拿不得,重放不得,做工作簡單,粗暴,啥也弄不成;捅漏子,一捅就是個大的,讓人沒法收拾。這簡直是個埋在身邊的定時炸彈!說不定啥時候,一爆炸連我一塊也報銷了,這帳劃不來。不能因為幫你把我一家老小也搭上。既然有人要送瘟神,我也沒辦法,反正我是仁盡義至了。唉,把這尊瘟神送走也是福,再去禍害誰家,那就是他的事了,該那家倒霉。想到這里,王書記拍了拍我的肩膀,點點頭走了出去。

    我走到機房門口,送王書記出去。只見張衛青正如熱鍋上的螞蟻,在院子里轉來轉去。估計事先王書記把有關我的情況,已告訴了他。要不還沒過什麼真招,他能就先軟了?

    見王書記出來,張衛青急忙迎上去,掃了我一下,眼里露出了一絲恐慌,畢竟作賦心虛。

    他倆正談著,他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王書記,你再給他好好說說。還不行我在全公社有線廣播上作檢查,給吳永麗道歉,給她家道歉,還要怎的?我這次栽得夠慘了,千萬不敢再捅到縣里、地區去。”

    當時農村每個社員家里,都安有線廣播,每個公社都有廣播站。

    “老張,剛跟你說了,我去勸了,沒勸住!再說你也太過分,自已先胡鬧,又貼什麼大字報,還敢帶武裝基干民兵,去抄吳永麗的家!真的哪個民兵槍走了火,老張,你這不是把我往監獄里送?要是眼紅我這公社書記,我讓位,可不敢這麼作害我。自已回去好好想想,該怎麼辦,你這一腳,算踢到鐵板上了。”

    “球,”張衛青突然猛揚起頭,“殺人不過頭點地!他不讓,還能咬下老子的丟?我張衛青也是大風大浪里闖過來的,這條小泥鰍瞎蹦噠,還能擋住不讓我走路?他復避資本主義還有理了?不就是地區、縣里,認識一兩個人嗎?我的戰友沒下台的,省里還有呢!誰怕誰!我就不信一個土農民,還能反了天?他有人,老子也去找人。”說完,惡恨恨瞪了我一眼,招呼也沒跟王書記打一聲,闖到車棚推起一輛自行車,就像一只掐了頭的蒼蠅,沒看清目標,一頭撞在旁邊的柱子上摔倒。起身定了定神,復騎車,喪家犬一樣竄了出去——回縣城了。

    我蔑視地望著他的背影,土農民,土農民怎麼了?土農民就活該讓你們欺負?欺負了,連聲都不敢吭一聲才對?小子,你這次不僅是惹了農民,你也惹了法律,你犯了國家的王法了,土農民也要收拾你!小樣兒,還治不了你。

    又過了一會,電話鈴響起,話務員接起電話,“那誰,你要的地區電知通了。”

    我趕忙接電話,“是郭主任嗎,你好,我是郭勇的同學。我是永明縣玉平公社的吳永成。”

    電話中,我把詳細情況說了一遍。

    郭天明主任也相當氣憤,“昨天郭勇給我打過電話。但不知道是什麼事,你家這事並不是簡簡單單的、發生在張衛青一個人身上的事。它反映了相當一些同志,極左思想仍然存在。怕老百姓富起來,老認為農民富了,就是搞資本主義復闢,老糾纏什麼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的本質!這種事不僅你們縣有,其它縣也存在。這種現象不解決,中央讓一部分農民先富起來,難上加難!哼,老搞什麼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原來我準備過兩天,跑各縣調查情況。有你們家這個事,倒提前了我的工作日程。這種問題不盡快處理,不震動一下,有些同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清醒過來。”

    擱下電話,女話務員悄悄湊上來說,“你可辦了件好事,那張書記頂不是東西,見了哪個女的也往上湊。以後你打電話,隨時都可以來。”

    機房出來,和王書記打了招呼,替四姐請了幾天假,便和胡雲珍回村了。

    一臉焦急的爹、媽、三姐夫等人,一直在村口上等待。

    見我們回來,媽上來拉住我,“到公社他們沒打你吧,不行咱就認了吧!誰讓咱是農民,是個搗土坷垃的農業社社員(農業社原指五十年代的農村合作社,現代指生產隊)”。

    “媽,你放心,咱又沒犯法,他們憑啥打我,到公社後,姓張的托人說合,找我道歉、認錯……”

    “天神神”,我的話還沒說完,媽就急忙插話,“還有個天理在哩!還是俺五兒有本事,能討回個理就行了。這事把人嚇死了。”

    “回來我想收拾下東西,明天一早去省城,非把這害人精,一把擼下來。”

    “可不敢再瞎折騰了,自古官官相衛,有誰能向著咱這農民、土老百姓?人家肯認錯,就是給咱臉了。再鬧,人家一翻臉,咱還不是個灰的。”爹媽的臉都變色了。

    “這你們不用怕,有黨的政策給咱作主呢,要不他憑啥給咱認錯?這禍害除不徹底,日後也是個麻煩!古人不是也說過人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除惡務盡嘛。胡支書,這一、兩天我不在,麻煩你幫忙照看一下,可不敢再讓人,引民兵拿著槍上門抄家了。”

    “沒事,你放心,好狗還護三鄰呢!我好歹還是大隊的支書,只要我在,不用說他們拿著槍,就是拉著大炮,也先把我一炮轟死再說,狗日的張衛青,欺負人呢!早晨招呼也不打,就把我跨過去了。”胡雲珍忿忿不平。

    今天在公社,他也听到、看到了不少,吳家五兒不簡單,得籠著點。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三姐夫在村口坐車,趕到省城。先到省委大院,找郭勇他媽。

    我並沒指望在這辦成多大事。只要能幫我把寫的稿子,送進省報社就行了。報社來稿,一般都要和當地核實,借調查能給縣里加點壓力,催一催盡快處理。我耽誤不起時間,還得上學。

    省府門衛打電話確認無誤後,放行。按照門衛的指點,我們找到了郭勇他媽辦公室(他媽叫渠月連),門口小窗口貼一張白紙“秘書長辦公室”。

    好家伙,秘書長,這官還真不小。

    渠姨中等個,剪發頭。听我和三姐夫說完,十分震驚,“‘文革’過去幾年了,怎麼還有這種人滿腦子‘文革’思想,梁州地區怎還有‘三種人‘存在,工作效率太差了,還談什麼對黨和國家負責,沒想到極左思想在基層這麼嚴重,讓老百姓受苦了。”

    我拿出一份材料放到桌子上,“渠姨,本來不想麻煩你。你這麼忙,那顧得上管我家這種小事,我給省報寫了個東西,又怕遞不進去,所以才……”

    “這不是小事,”渠姨一邊看材料一邊說,“這也不是你一家的事,這種現象,全省都有些,但沒想到還這麼嚴重,嗯,文筆不錯,比我家郭勇強多了,小張,小張,”

    外間答應著,進來個秘書,“你先把這份材料,送給省報馬總編。然後給梁州地委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兩天後讓他們報回調查、處理結果。再搞個簡報,讓我過目後,下發各地委、省直各有關廳局。兩個意思︰一是不留死角,堅決清理‘三種人’;二是堅決糾正極左思想,貫徹中央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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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8、要富全村一起富

    中午在省城稍作停留(買了點東西),下午便坐車回了家。

    沒等我開口,三姐夫就興奮得結結巴巴地把情況,向大家作了匯報,一家人皆大高興.滿天的烏雲散了,四姐也高興得下了炕,滿地轉悠起來。

    晚飯時分,我拿省城買回的一條大前門,和一瓶汾酒,跟家里人打了個招呼,去酬補胡雲珍。

    還真得和胡雲珍好好談談,談怎樣讓全村都富起來.

    一家先富出頭、椽子必爛。全村都富,再來個張衛青、李衛青,他下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再就是我上學、老不在家,昨天的事要早發生兩天,家破人亡是肯定的。想想都後怕,趕緊先和老胡拉好關系,這以後家里也有人照應。不能讓人把家都抄了。

    “胡支書,我來感謝你來了。”

    一進門,胡家正準備吃晚飯。

    “看你這後生,感謝我干啥,我又沒做啥,鄉鄰鄉親的還提著東西。”老胡趕快下炕,“孩他媽,趕快拔拉兩個菜,炒個雞蛋,我和大學生喝兩盅,以後人家高升了,怕連面也少見。”

    “不用麻煩,我坐一會就走。”我連忙制止,這年頭誰家的雞蛋也不寬裕(除了我家)。

    “嘿,吃頓飯算什麼,叔以後還要全靠你嘿。到底是大學生,不簡單。把個狗日的張衛青,治得服服貼貼,我看他狗日的,哭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坐在炕上飯桌旁,胡雲珍一再勸酒,“來、來,喝一盅。都大學生了,不會喝酒還成?出來工作,讓人家笑話。”

    “胡叔,我想問你個事,”我和他吸溜了一盅(笑話,喝酒咱是內行,不會喝?是怕年齡小大家笑話,不會喝?)夾了口菜放進嘴里,“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有什麼打算?這個大隊支書,公社讓干,我就繼續給咱大隊社員們拉車。不讓干,和你爹一樣,多喂些雞、豬,跟上隊里上地勞動,還能有啥打算?我的要求也不高,有口吃的,有口喝的,黑夜抱著老婆熱炕上一睡那就行了。當然,”他指了指地上抱著碗吃飯的四個小孩,“能有一、半個娃,像你一樣,考上個大學,吃上公家飯,我就更美了!馬上死了,也知足了。”

    “今天,我到省城,听說省里有了個文件,估計過一段時間,考慮成熟了就下發。準備在農村,選拔一批大隊干部,主要是支書,到公社擔任領導,農民轉市民,全部吃公家飯。”

    這倒不是忽悠他。在我記憶里,八0年前後,全國各地選拔一大批優秀農村干部,充實到基層政府,擔任領導職務,以補干部之缺。

    “你後生可不敢日哄你叔,還有這好事?有啥條件?”胡雲珍興奮得馬上把頭湊過來,‘你幫幫叔,只要叔能到公社,別說當領導,只能吃上公家飯,馬上就向公社推薦”,他側過腦袋盤算了會,“推薦你三姐夫,接我的攤子。孫子才說假話!”

    夠精明的,為了自已進步,馬上封官許願,並且賭咒,從叔一下就變成孫子了!現在人的思想觀念,也不一定比九十年代落後多少。

    “這種大事,哪敢開玩笑。條件吧,好象沒幾條。首要的一條,是能听黨中央的話,為老百姓辦事,不禍害老百姓,這你絕對沒問題。”

    他連連點點,“這肯定沒說的,三村五舍,誰也說不下我胡雲珍害過人。”

    “最重要的,是能讓大隊的社員們富起來,大隊的集體積累也多,嗯,對,這是一條最主要的指標,中央不是一再喊︰讓集體經濟壯大,群眾生活富裕嗎?”

    “這讓群眾富起來,倒好說。現在的社員們,心眼都活泛著呢。你家和你三姐家多喂了些雞、豬,全大隊一下就都跟上了,根本就不用大隊號召!還有那用蚯蚓來喂,真日怪,不是親眼看到,打死我,也不相信蚯蚓能喂豬?誰想的這辦法,真日能!集體積累增加倒難辦,社員們都顧了個人,每天上工、動彈,心思都不在地里,都想著早些日哄完隊里,給豬割草,回家擺弄蚯蚓喂豬呢,難弄,這人心都散了。再說大隊靠地里的那點收入,也一時富不起來,頭疼。”

    “我倒從報上看到個辦法,你看咱大隊一千多人,四百多個男女勞力,五個小隊,實行定額計酬,男女勞力一樣計工,大隊在統一規劃,統一領導,統一核算,統一收益的情況下,把全大隊勞力按各人特長分成玉米、蔬菜、種麻、果樹、副業、養殖六個專業組,包產到組,對各組采取定勞力,定地塊,定任務,定成本,定報酬的五定(胡雲珍︰“你說的慢一些,你叔我一時記不住,孩他媽,給我拿張紙和筆,我記一下),年底聯系產量,超產獎勵,虧損自補,這叫‘五定一獎’,其余時間由社員自行安排。”

    胡雲珍︰“這不違合國家政策吧?”

    “這正是中央提倡的。聯系產量,計算報酬,體現了社會主義各盡所能、按勞分配的原則,是中央多少年一貫提倡的不勞動者不得食。這就能充分調動社員們搞好集體生產的積極性,壯大了集體經濟,剩下的時間發展社員自家的家庭副業,增加了農民個人收入,這不是兩全其美。”

    “好好,這就是兩全其美,這大學生就是大學生,就是不一樣,來來滿上,再喝一盅,叔敬你。”

    “還有光種地也不行,”我接著說,“得把咱黃河灘邊的灘地都種上樹。好品種的棗樹,三、四年就能掛果。擴大咱的養豬場,這飼料不成問題,養的多了,食品公司也上門來收,不用社員們請假去賣豬。會手藝的組織個匠人隊,外出攬工搞建築,大隊統一管理,一年下來大隊、社員就都富起來了。”

    “這可是給咱全大隊的社員們辦了好事。一年下來,魚灣大隊在全地區也是紅旗大隊了,那誰,箱子底有前年我留的一合牡丹煙,那可是好煙!前幾年縣里開三級干部會,特供的兩盒。拿出來,讓永成帶回去,給老吳大哥”,老胡興奮得拍著大腿,“好兒呀,好兒,老吳大哥怎麼就能生出這個厲害的兒,腦子夠用,不是一般的夠用,永成,叔跟你說實話,你腦子那麼好使,又認識省里、地區的大領導,將來一定出息大,起碼是個縣委書記,叔這輩子就靠你了,你家里的事,還有你親戚的事,你放心,村里有叔呢!就是你大姐、二姐,嫁到其他大隊也沒事,只要我胡雲珍開了口,公社書記也得給個面子,別看叔現在在37歲了,倒退十年、二十年,我也是全公社有名的楞頭青,誰敢欺負”
dq2869dq2869 發表於 2008-10-6 20:16
正文 29.邪不壓正

    兩天後,永明縣玉平公社副書記張衛青,因在“文革”中涉及“打、砸、搶”受組織處理後,不思悔改,在工作中犯有嚴重的路線錯誤,被永明縣委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開除公職。至于用大字報捏造事實、公然侮辱他人、聚眾鬧事,由公安機關介入,按照有關法律條文,進行處理。

    這是玉平公社王書記,到我家宣布的。同時代表公社向吳永麗同志道歉。陪同的有魚灣大隊支部書記胡雲珍、公社駐魚灣下鄉干部劉宏。

    听完這個消息,四姐哇的一聲又哭了,不顧其他領導在場。這是高興的。媽也捂者臉一抽一抽的哽咽著,爹則高興得四下給人發紙煙,總算沒事了,一天的雲彩總散了。

    一家人心中懸中的大石頭,終下落下地來。

    我握著王書記手說︰‘感謝共產黨,給了我們普通農民一個公道;也感謝公社領導,給我們主持正義,還了我們一個清白。”這種堂而皇之的場面話,不能不說。既然結局歡喜,那就讓各方面都高興,不能讓王書記有什麼想法。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王書記握著我的手,“雖然你們受了點委屈,但總算邪不壓正,他一片烏雲,是遮不住太陽的;雪,太陽出後,總是會融化的。”

    隨後我、我爹,陪同王書記一行參觀了我家、三姐家的雞舍和豬圈。

    望著活蹦亂飛的雞,和滿圈的肥豬,王書記對胡雲珍說,“雲珍,你看咱們的社員都已經干起來了,”他指著村中、沿路家家戶戶大門口堆積的、喂蚯蚓的肥料,“群眾在黨的中央政策鼓舞下,已經有了致富的念頭,咱們干部,可不能落在群眾的後頭。你魚灣大隊,有這麼好的群眾基礎,工作應該比其他大隊好干得多。永成這個大學生,腦子活,政策懂得多,是你的好參謀。”

    “王書記,我們大隊有些想法,還不太成熟,正好今天向你匯報一下。”胡雲珍把我前兩天,和他核計的打算,全盤托出,不過想法,就變成了他和其它大隊干部想的。他也怕有些做法和政策發生沖突,就拿出來匯報,先听听公社的意思。特別把不太成熟,強調在前頭。

    “這些想法不錯,不愧是搞了多少年農村工作的老大隊支書。”王書記興奮得拍了拍胡雲珍,“這次,我去地區開會。主要也是這個意思,地區這次召集全地區各縣的縣委書記、各公社書記開會的議題,只有一個,就是如何盡快落實中央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盡快讓農民富起來。會議期間,我們專門到山西的晉東南地區參觀、考察了好幾天。他們那兒已經走在了我們的前面,縣城、公社的集貿市場完全放開,自留地徹底下放,家庭副業大幅度發展增加(不過像永成和柳平他家規模的還沒有,要繼續扶持啊),看了這些,我們隨行的不少人,特別是和我同樣的公社書記,就擔心社員們都打了自已的小算盤,家庭副業上去了,可勞力的心不也難收了,大隊、公社的生產任務不全亂套了。我們的擔心提出來後,他們的一個公社書記笑著解釋,原來他們也有這種擔心,可他們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就有你剛才說的男女同工同酬,實行定額計酬,以前不願出工的女勞力出勤勞動也特別多,像地里間苗、鋤草這些活兒,女勞力的工分比男勞力還多,馬上就有了勞力出勤高,勞動效率高的事,許多大隊出現了一種不同尋常的現象,往年是勞力不夠用,農活干不完,社員上地磨洋工,隊長每天頭疼怎麼說服社員下地,今年是勞力使不完,社員攆著隊長要活干,一句話,農村好干了,不是難干了。你們大隊剛才說的‘五定一獎’生產責任制就很好,我看比晉東南地區的做法也科學,雲珍你細細歸納一下,過兩天在全公社大會上拿出來給大家討論一下,咱公社全面推廣、滿面開花。不錯,是個動腦筋,有思想的好農村干部。放在大隊,真是屈了你的才。”

    胡雲珍被夸得連北都找不著了,只剩在那嘿、嘿笑著,心里謀算著︰這吳家的五兒真是個寶,想的點子也能想到別人前面,我得靠著他好好做點事,說不準一兩年真能到了公社當干部。沒想到老也老了,還能有吃上公家飯的命,得把他多籠絡著點,年輕人好糊弄。

    “王書記,還有事想向你請示一下,我們大隊的大隊長住院病了幾個月,一時半會怕難出院,現在大隊的事這麼多,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這節骨眼上誤了公社和大隊的事就麻煩了。我想找個幫手,就是哪個三隊的馬柳平,人你也見過,雖然年輕,可村里挺有威信的。前段時間,講喂蚯蚓搞培訓的就是他,後生真精干,附近大隊的社員都听過他的培訓,都說講得好,是不是讓他先代理大隊長。”

    “行啊,你的眼光不會錯,後生家喂雞和豬也喂得挺好的,就讓他先干,回頭我和幾個公社領導踫個頭,你到公社去備個案,先代理。年底由大隊社員選舉後,正式上任。好後生,你多幫扶一下,肯定是你的好助手。”

    老胡真精干,為了自已日後的前程,正向我伸出橄欖枝了,這個情咱不能不領,況且只要他好好干,全村人能先富起來,這也是我的願望。至于功勞記在誰的頭上,就不是我所考慮的。但願天下百姓皆富我獨貧,亦無憾也,這是我的真心話。

    前生鄉鎮十幾年,對農民確實有了很深的感情。他們純樸、善良、勤勞,盡管有時讓人氣憤他們的愚昧、落後,但那不是他們的錯。貧窮,使他們的受教育程度局限了他們的認識。幾千年的壓迫代代相傳,並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變的。冰凍非一日之寒。

    送走王書記等人,我趕緊寫了兩篇稿件“東風浩蕩、邪氣終不能壓正;天網恢恢,‘三種人’亦難逃懲處”,“玉平公社全面推行‘五定一獎’,促進集體,社員經濟齊發展”交給胡雲珍,讓他公社開會時,送王書記過目後,蓋上公社大印寄往省報、地區報社(當時涉及單位的稿件須加蓋單位印章以證文稿真實無誤)。這種弘揚正氣,正面宣傳的稿件那個報社也是喜歡的。

    第二天告別家人踏上返校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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