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廢物、廢物。
為什麼會全身無力。
什麼都做不了。我真是什麼都做不了,畜牲。
什麼知識。全部都是廢物。
即使有多少知識,現在的我還是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了。
雖然剛和麥薩商量過。可是如果不用自己的力量超越過去和記憶就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現在的我又怎麼樣呢,別說是過去了,就連現在瞬間都無法超越。連話都不想說。
不,這種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
我要不要說話,和這種事情完全沒有關係。
艾妮絲——艾妮絲現在是不是安全呢?
我想說的只有這個。
要是她平安無事的話——如果她平安無事的話,即使我被過去的記憶給擠垮了也無所謂。
就連自己都覺得吃驚。
對於艾妮絲這個女孩,我把所有的感情,不,是人生,都傾注在她的身上。
難道是長時間居住在一起,感情已經發生了偏移?
不是不是。
肯定不是。
應該不是這樣。
我對她是一見鍾情。沒有任何辦法地被她佔據了身心的全部。艾妮絲的一切動作,表情,話語和心。
這就夠了,我愛艾妮絲沒有任何理由。
所以,畜牲,快告訴我她到底怎麼樣了。
為什麼那個——達拉斯那個廢物——
艾妮絲和羅尼被他一個人劫持是不可能的。
和羅尼說過的“工地現場的襲擊”有什麼關係麼?
還是和羅尼有工作往來的那幫芝加哥口音的小鬼呢?
完全不知道,廢物,不知道從來沒讓我覺得這麼無助。
奔跑,難道我現在只能奔跑麼?
不,應該還有其他的方法。
只是,無法阻止自己的腳步。
我身上的細胞在告訴我不能停下來。已經取代了絕望的大腦的思考,催促著我去尋找艾妮絲的下落。所以我不能停下來。
不——怎麼說都應該有極限。
雖說我擁有不死之身,可是全力奔跑所帶來的肌肉疲勞的速度,似乎已經超越了不死之身和本來身體正常的代謝速度。
我的腳就好像沒有油的發動機一樣,軟弱地開始顫抖——
緊繃的弦像斷了一樣,渾身無力,幾乎崩潰的我就這樣暈倒在地上。
流經馬路的水打濕了我的全身,滿身的泥土,很快又被暴雨沖走。
“廢物……”
怎麼辦才好呢。
我怎麼做好呢,畜牲!
為了發洩無法忍受的怒氣,我在雨中狂吼,仰望天空的我——
就在這時,我發現雨滴並沒有打落在我的臉上。
一團黑影出現在頭的上方,似乎是誰撐了傘幫我擋住了雨。
到底是誰呢?
我看了一眼傘的主人,發現在我面前的是——
大中央車站 東側
車站旁邊矗立著宏偉的大廈——通稱為“Mist-Wall”,乃是大型聯合企業“內布拉”的紐約支社。
就像它的名字一樣,這是座有種稀薄的透明感的白色大廈,極富藝術情調的設計風格,觀賞者在這裏,有種雲朵已經從空中掉落在地面上的錯覺。
最上面的幾層就像金字塔一樣錯落有致,讓人不由得聯想到紀念碑。
雖然無法與不遠處的帝國大廈攀比高度,可是這座建築的口碑卻絕不低於它,靜靜地聳立在那裏的莊嚴感非常吸引市民的眼球。
可是這座建築並不像帝國大廈那樣有很多公司入住——而是從第一層到頂層全部屬於內布拉一個企業。
在象徵著內布拉實力的摩天大樓面前,有十人左右的男女站在那裏。
站在他們中間的青年,不顧雨水的拍打,把傘稍稍往後移開——
仰望天空中的霧中之塔,他的思緒完全陷入對於往事的回憶。
青年——想到了老鼠。
童年時,自己飼養的小白鼠。
那時他自出生以來第一次養寵物。
對於孤獨的少年,這個動物是他唯一的朋友。
人類之間根本就不存在朋友。並不是他受到了周圍人的排擠。
是他不能接納周圍的同伴。
當時的少年和周圍的同伴比起來,頭腦更聰明。
周圍的人就像是無知愚蠢的笨蛋一樣,和自己說的話全都無聊透頂。
不僅是朋友,就連自己的父親、哥哥,還有死去的母親也是這樣。
當然也可以說,是少年的腦袋有問題。
自己瞧不起別人,結果卻使自己形單影隻,十分孤獨。
就在自己孤寂難耐的時候,他開始羡慕哥哥的活潑開朗。
聰明的自己如此孤寂,可是比自己笨的哥哥卻能得到大家的推崇,整天笑顏逐開。
少年無法理解,逐漸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外殼中。
為了慰藉這種心中的抑鬱,無意間養起了小白鼠。
即使和小白鼠說話,它也不會抽泣,對著他,自己可以盡情地說著不想告訴任何人的想法和牢騷。
仿佛“知道國王長著一對驢耳朵”(*譯注:內容梗概:國王的理髮師知道了一個秘密,就是國王長著驢耳朵。但是理髮師不敢跟任何人提起這個秘密同時又憋得慌,於是只好在森林裏挖了個洞,把秘密傾吐出來之後埋了起來。)的這個童話,不需要任何回答,小白鼠可以很好地與少年共有秘密。
“是的,我為了保護自己,應該利用這只白鼠。我只要和這只白鼠——吉米,創造只屬於我自己的世界就好。”
還不滿15歲的少年,極其冷靜的這麼想。
這只白鼠並不是自己的玩物。而是為了使自己精神平靜,誕生出自己舒心的歸宿地的道具而已。
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至少少年,當時是這麼盤算的。
可是——有一天,少年的想法和保存在白鼠中的“世界”突然之間消失了。
當他回到房間時,呈現在他眼前的是,白鼠的身上,插著一把比白鼠大好幾倍的剪刀。
是哥哥把剪刀刺到了白鼠的背上,天真、殘酷、現實的場景。
讓少年感到意外的是,當時湧上心頭的感情,只有悲傷。跟自己方便的道具被毀壞所應產生的憤怒的感情相比,更多的是一種失去自己最珍愛的東西的失落感。
就像殺掉自己最好的朋友一樣悲傷,這種感情很快變成心痛和激動。
少年大聲叫喊。
還我的吉米!他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
可是少年根本就沒有提起:“為什麼殺死白鼠?”
為什麼哥哥會殺死吉米呢?
也許是一時之間沒有想到,隨著時間的流逝也就不在乎了。
無論是什麼原因,哥哥在吉米的身上插了剪刀,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少年的聲音都喊啞了,最後注意到。
哥哥既沒有反駁也沒有道歉。
這樣——哥哥終於第一次看到了弟弟悲傷的表情。
——雖說不知道哥哥究竟在想什麼——可至少也是希望我能好起來。
後來就再也沒有和哥哥說過話,直到分別,少年就這麼成長著。
在他成長的過程當中,只有一個人幫助過他忘記過去,重新塑造新的自己,這個男人就是他現在的主人——修伊•拉弗雷德。
這個男人接納了離家出走的少年,完全知悉他內心的全部。
少年本應被塵封在白鼠中的世界,又重現在這個男人面前。
他成了突然出現在少年面前的白鼠的化身,使少年灌輸到裏面的世界成倍成倍的成長。
這個神秘男人修伊•拉弗雷特。
少年在對他感到恐怖的同時,也被他的神秘魅力深深吸引。
就這樣,少年接受了修伊這個男人所返還給他的“世界”,現在少年的世界裏肯定帶有他的色彩。
經過幾年的時間,少年已經完全改變了自己。
無論是名字,髮型,服裝,聲音,體格,思想,性格——除了記憶,原來的“自己”,也就是“塔克•傑克遜”已經不存在了,現在獲得重生的是“狄姆”。
可是唯一不能捨棄的是記憶,這成為少年最大的障礙。
與原本以為再也不會相見的哥哥——吉克•傑克遜的再次相遇。
——為什麼,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這個重要的時刻!
這並不是在大街上的偶然相遇——而是為了執行任務,在加古吉•斯普羅特所率領的一幫人面前偶然相遇。
而且,看起來,哥哥似乎和加古吉一夥敵對。
——可是,這種事情不是也沒什麼麼?只要自己不在意,什麼事情都不會改變。只是,在他面前又多了一層障礙。我的過去決不能成為工作的障礙。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青年在大腦中默默地重複著這幾句話,心情漸漸的恢復了平靜。
他還記得自己在看到哥哥的那一瞬間,自己的內心很明顯的顫動了一下。可是哥哥卻像完全沒有發現自己一樣,就像對待陌生人一樣無視他的存在。
……也是,自己故意剃光了頭髮,戴上了眼鏡,所以沒有認出自己也在情理之中。——多麼具有諷刺意味。明明想努力的忘記過去的自己,卻一眼就認出了哥哥……可是,哥哥卻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這就是親人變作陌路人的開始。是的,自己離開家門時,唯一留下的一絲希望到現在完全——
“狄姆——”
注意到背後有人喊他,這個男人——狄姆扭過頭去。
“什麼事?”
似乎怕自己剛才內心深處的糾葛被別人發現一樣,他本來臉部肌肉僵硬,可為了掩飾自己的感情,他裝出一副鎮靜的表情。
“不好意思,剛才雨聲太大,沒聽到。”
確實周圍雨水如注,他的雨傘似乎變成了喇叭,發出巨大的聲音——可是剛才部下也似乎用了很大的聲音,有點不解的對老大報告著。
“是的……我們去接克里斯多夫他們……可是他們沒有在約定的場所。”
“什麼?”
“只是,在車站附近的宣告欄旁邊放著這張紙條。”
遞出疊在一起的小小的紙條,部下不快地歎了口氣。
狄姆頓覺情況不妙,接過紙條,小心翼翼地打開,鮮紅的字映入自己的眼簾。
“親愛的老闆:
你還好麼?我現在的心情糟糕透頂。
你還熱愛大自然麼?
給花兒澆水了麼?
我沒有澆水。
如果澆太多水,花兒會腐爛。
也就是說整個世界會腐爛。
人心同樣會腐爛。
現在,大街上正下著瓢潑大雨,人們的心正在腐爛。
我已經首先腐爛掉了。沒有一點想幹的意思。
很幸運,為了幫助你,修伊告訴我的日期是明天。
所以今天就先不會面,放鬆一下。
想盡情的放鬆,遊玩。
給腐爛掉的心施點肥料,以讓追憶之花燦爛開放。
你的朋友有一百人麼?
朋友的數量和親戚的數量成反比。
這種事情倒無所謂,總之我要盡情的享受紐約的雨。
請你放心。在辦事之前,我會盡可能的少殺人。
就這樣,你們的住所會經常碰到‘雙子’,所以會面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
雨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可是,感覺不爽。
總之,並不能輕易的給大自然下定論。
Haha.地獄 書”
很有特點的文章開頭和結尾,模仿發生在上個世紀的“開膛手傑克”中犯人的文筆風格。可內容卻完全不同,恐怕只出於瘋狂迷戀崇拜的心理才寫下的這番文字。
鮮紅的文字上飄浮著鐵銹的味道,表明了這字是用什麼材料寫上去的。
狄姆發現之後,覺察出了這些人的惡趣味。
“克里斯多夫……開什麼玩笑?”
“竟然把修伊的名字都亮了出來……”
背後的部下不安地問道。修伊是現在被拘留的恐怖分子,如果那人是跟修伊有關的人的話,是不是就意味著自己的計畫又遇到了障礙。
“啊,那是比較瞭解克里斯多夫,所以才會用他,別小看我混帳!這種危險的信件如果被他人拿去了,那傢伙也只會說一句‘越來越有趣了呢’就完事吧!”
狄姆焦躁地發著牢騷,然後又把目光轉移到了眼前的這座高樓。
“真是!行動之前……要先看看根基穩不穩就是這麼回事嗎?”
由於天空正飄著大雨,所以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大廈的頂部。任雨滴拍打著自己的臉頰,狄姆自我解嘲的低聲說道。
“雖說不到帝國大廈一半的高度——但是一想到今後我們會進行襲擊這種事,我就深切的體會到一種壓力。”
狄姆稍稍把視線往上轉移,然後又突然扭過頭去,朝旁邊的女孩說道。
“阿黛兒。”
“是,什麼事?”
沒有想到別人會叫自己的名字,所以這位背上背著槍的女孩——阿黛兒很吃驚地把目光轉向狄姆。
“你先去找一下克里斯多夫,首先在這樓附近找一下……我們一回到指揮所,就去會會加古吉那群傢伙。”
“是,是的。”
阿黛兒機械地回答道,正在她想往雨中走去的時候,又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
“那個……”
她的眼神裏面有些害怕,正在內心醞釀著下一步的計畫。
“如果能夠早點找到他,有時間的話,我會按照計畫,去殺掉伊芙•傑諾亞特的。”
“……”
伊芙•傑諾亞特。
是趁混亂之際逃走的達拉斯•傑諾亞特的妹妹,為了控制達拉斯這個“棋子”,讓他聽從自己吩咐的“人質”。
雖說是人質,可也並不是要把她扣押起來。只要告訴達拉斯“如果背叛我們,就會殺掉她”就足夠了。
“啊……即使他背叛了大家,也不一定非要殺死她。”
“可是,只要把他綁起來不就可以了麼?加古吉他們就可以親眼見到他的‘不死之身’。”
“可是……”
他們想把達拉斯拉進自己的團夥有兩個理由。第一,他們的老闆修伊•拉弗雷特,對“不完全的不死者”達拉斯•傑諾亞特很感興趣,想把他當成試驗品。
另一個原因,就是可以把加古吉那幫人也吸收進來。
他們已經親眼看見了達拉斯的“不死”,只要告訴他們可以“賦予你們這種神奇的力量”就可以輕鬆的把他們吸引進來。如果單純為了演示的話,只要綁著他的手腳在他身上亂砍一通就好了——可是如果不先把達拉斯變成自己的同夥,讓他自願地站在自己身旁,這個計畫也沒有意義。
為了實施這個簡單的計畫,於是就引出了伊芙這個人質——
可是最終,這個嘗試,一半成功,一半失敗。
本來,讓他們看到不死之後,在達拉斯的意識得到恢復之前,計畫把他帶到外面去。可是就在這時,出現了計畫之外的混亂。
更加糟糕的是,現場居然有達拉斯的熟人,這成為當時場面混亂的一個原因。
想到這些,狄姆說出了自己注意到的事情。
“那個,阿黛兒……你認識那個穿著黑衣制服的叫做‘艾妮絲’的女孩麼?”
阿黛兒在豪宅裏的混亂當中,似乎對那位穿著黑衣制服的女士做出了奇怪的反應。甚至故意說出“塞拉德•奎茲”的名字,來試探那位女孩的反應。
結果在這之後,不知是誰燃放了煙霧彈,根本就沒有看到對方的反應。
——那個人到底是誰呢?聽到有關塞拉德的事情的時候……就連情報人員都未提及這個女孩的名字……
狄姆對自己不知道這件事感到不快,而阿黛兒的回答更加劇了他這種不快的心情。
“那個……不好意思。這件事,只有‘吸血鬼’組織的成員能夠知道……”
“‘吸血鬼’只是‘妖怪’的一部分,連身為其中心成員的我都不能知道麼?”
“……說給你聽也可以……可是這件事是我直接從修伊那裏聽說的……所以能不能說給別人我只有請示過修伊之後才知道。”
阿黛兒怯生生地看著狄姆,狄姆無奈的歎了口氣。
……應該是修伊大人親自告訴她的資訊。
包括阿黛兒和克里斯多夫在內的“吸血鬼”組織,雖說也屬於修伊組織的“妖怪”的一部分,可是他們都是擁有神奇兵器的特殊武士。他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成為修伊的部下,恐怕除了修伊自己外誰也猜不透。
只知道他們和修伊間的關係要比狄姆和修伊之間的關係深得多,全都性格古怪,所以不適合做組織工作,只能由狄姆來擔任領導。
他對這個組織的現狀深表遺憾,即使如此,他對修伊的忠心始終不變。
對於這個賦予自己新的世界的男人,狄姆懷著深深的敬意,可是,對於他的下屬人員,他可從不寬容。
“那個,剛才那件事情……阿黛兒。伊芙•傑諾亞特就先不要殺。”
“可,可是……”
“你,難道就只想殺人麼?”
對於這句話,阿黛兒頓時無語,沉默片刻後,無奈地笑道。
“……沒有的事。”
“目前怎麼說呢。總之就是,達拉斯對我們來說還有利用的價值,還可以把她當做手中的一顆棋子。”
“可是,這個時候,達拉斯也應該去他妹妹那裏了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不管對哪個下手都來不及了。那樣我們的行動就沒有必要了,只是徒勞而已。”
對於狄姆冷漠的話語,阿黛兒一開始似乎沒有明白過來,一直低著頭,過了一會終於露出一副明白的表情,然後沒有說話就出發去尋找克里斯多夫了。
目送阿黛兒的背影漸漸遠去,狄姆很疲憊的聳聳肩膀。
“真是的,為什麼‘吸血鬼’裏全是這些離奇古怪的人物……”
他深吸一口氣,最晚明天也要會面了,所以還是做好迎接那男人的準備吧。
“在雨裏,到底能看到什麼景色呀……”
“雨,雨,雨的歌聲呀。”
“閉嘴!”
“你也真是的,拼命的創作讚美雨的歌詞。……淋濕了世間萬物……”
“安靜一點。”
對於不停轉動著雨傘瘋狂的唱歌的克里斯多夫,琪不停地嘮叨著自己的不滿。
“為什麼呢?琪不是也很喜歡唱歌麼?在倉庫街的時候還和我一起唱過歌呢。來,我們一起唱吧。……雨呀,你盡情地下吧……”
“我是說你的歌詞太沒情調,我都無法忍受了。到底是你的理解力差呢還是我的表達能力差呢?”
“你不就說讓我閉嘴和安靜麼。就這個誰能判斷出你的意思呢?”
“……你說得也對,那我向你道歉。是我語言表達不夠豐富。可我還是要說,你那小孩子式的歌詞,太刺耳了,所以請閉上你的嘴巴。”
雨中的百老匯大街上,剛才還是一片生機,但人流攢動的大街忽然之間就被瓢潑大雨支配了。人們到底是爭先恐後地湧向劇院。還是謝幕以後想出來卻被雨水堵在了門口無路可走呢?究竟是怎麼回事?
克里斯多夫引人注目的眼睛和嘴巴被遮擋在雨傘下,而相反,琪則撐著一把東洋式的紅色雨傘,反倒是更加引人注目。
“你的傘感覺很怪呀。這可是美利堅合眾國最東邊的紐約呀?你可好,把太平洋彼岸的文化都帶了過來,不覺得太張揚了嗎?”
“我像你的眼睛和牙齒一樣出格呢。”
“啊,你可真無恥,居然拿人家的身體特徵開這種玩笑。”
“這身體特徵可是你自己所希望的呢。”
就這樣來回五個回合,終於使克里斯多夫不再唱歌。
接下來,一邊望著自己手裏的那把黑傘,一邊自言自語道。
“傘這東西實在太棒了,很值得我們尊重。”
“什麼?”
“傘是人類為了與大自然中的雨進行抗爭而創造出的智慧的結晶。也許其他的技術也是為了與自然相抗爭吧。比如為了抵禦溫度的變化我們身上就穿衣服,這可能已經成為理所當然的事情了,所以不會讓人感覺到對自然反抗的痕跡。所以這把傘鮮明地反映出當時的發明人‘不再被雨水淋濕’的決心和意志。”
紅色的眼珠像孩子一樣閃閃發亮,笑著的克里斯多夫露出了鋒利的牙齒。
“更何況,這是多麼的實用呀。只有一個傘柄和一塊布,就能抵擋能夠淋濕大地的雨!”
“我可沒覺得它能抵擋這大雨。”
正像琪所質疑的那樣,隨風飄過來的雨,又從地面上跳起來,打濕了他半個身體。
“只要我們的心情還沒濕透我們就勝利了。我們既是喜歡自然的孩子同時也是喜歡人類的孩子,所以無論哪邊贏了都無所謂。”
“……我可不想鑽牛角尖。”
“看吧,這裏已經有人的心情被雨水澆濕了。這個時候只要唱歌就好了。快,快,快唱歌吧,拯救你心靈的歌曲,也就是說是拯救你的世界的歌曲,哎呀,範圍怎麼越說越大了?……很高興呀,再殺個人給我們助助興怎麼樣?”
“你不是說過了麼?不工作的時候盡可能的不殺人。”
對於乍聽起來像是開玩笑的克里斯多夫的話,琪立刻叮囑道。
可是長年和他在一起,瞭解他的琪知道這不是在開玩笑,如果得到自己的贊同,他會毫不猶豫地對正在避雨的人群大開殺戒,使之血流成河。
聽到琪的勸誡,克里斯多夫輕輕的聳了聳肩膀,在雨中大道的中間,靜靜地,毫無顧忌地停了下來。
很幸運,在路的中央沒有擋住他的行人和車輛,那個樣子肯定會讓人深信他就是自己銀幕中的明星。
“嗯,現在的我,正站在百老匯的中心呢。可是,正在下雨,感覺不到一點點生氣。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無聊。”
“無聊麼。那我們還是早點跟狄姆會合吧。”
“狄姆那傢伙更無聊。”
克里斯多夫就像孩子一樣向四周張望,可是也沒有發現什麼感興趣的事情,就這樣一邊張望四周,一邊向前走著。
就好像被別人操控的木偶一樣,一邊搖著腦袋,一邊邁著輕快的步子,過了30分鐘。
走到了離百老匯很遠的一個地方,克里斯多夫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個奇怪的場景上。
“……?”
那是,一個在路上行走的男人。
戴著淡綠色的呢帽淋在雨中,在暴雨中連傘都沒撐,就好像找什麼東西似的,專心地跑著步的年輕男子。
遠遠看去不是很清楚,只是感覺年齡不大,也可以說是少年。
“真是個奇怪的人。任雨水澆打。總覺得撐著傘的我們,比不過他呢。”
雖然有一瞬有點生氣,但是也沒有再特別留意這件事了。但是——
十幾分鐘後。
如網一樣並列的路面上,克里斯多夫正在向四周張望的時候,發現剛才的那位少年從右面的那條路上向這邊走來。
從剛才看到他時起就一刻沒停,腳力似乎已經耗盡了。
可是,如果按照剛才的那個速度一直跑的話,那麼意志之堅強非一般人能比,就算是馬拉松選手,如果全力奔跑,能夠堅持幾分鐘就已經很不錯了。
克里斯多夫似乎對少年的興趣更加濃厚,一直注視著這位腳步蹣跚,還一直奔跑在街道上的少年。
“咦。”
克里斯多夫看著少年臉上的表情,不由得發出了聲音。
浮現在少年臉上的表情,不是長時間奔跑的疲勞感。
是絕望。
沉澱在少年臉上的昏暗的表情,庫裏斯托弗一眼就看穿那是“絕望”。
這對於克里斯多夫和琪來說,是曾見過無數次的表情。
本來,這種絕望的表情,就是身為殺手的他們親自製造出來的。
可是,到現在為止這種表情出現在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人的臉上,實在罕見。而且,他們對少年不停地奔跑這件事也很有興趣。
就在這時跑過自己面前的少年,腳上已經沒有一絲力氣。
他們就這樣一直觀察著這位少年——看到全身沾滿泥水想要站起的少年,他們也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一直沉默的琪,注意到了對方的意圖,發出了制止的聲音。
“不要去,關心別人的不幸,這不是我們的正經事呀。”
“別人的不幸,也許是蜜的味道呢?”
邊用紅眼向琪示意,邊邁開步子向水坑走去。
已經不管自己是否會被淋濕,向眼前的這位少年遞去了自己的傘。
這就是管理街道黑社會的,名叫菲洛•普羅辛奇奧的少年。
——怎麼了,小夥子?
這就是菲洛對幫他稱傘的男子的第一印象。
出現在處於絕望邊緣的菲洛面前的,是一眼就能看出其異常的男子。
穿著一身歐洲十一、二世紀前的貴族服裝,卻意外地顯得非常合身。
紅色的眼睛裏,是白色的眼球和黑色的瞳孔。
微微笑著的嘴巴裏面露出的,是幾顆海豚牙齒一樣的被磨得鋥亮發光的虎牙。
單從外觀上來看這個人異常怪異。如果是膽小的人看到這種長相肯定早就忍不住大叫了。
可是,菲洛,能夠擔任“克莫拉”的幹部,並不是用來撐門面的。
只是微微的皺了下眉頭,然後就恢復了平靜,等待著接下來對方的反應。
菲洛的心中還殘留著對艾尼絲綁架事件的絕望,可是為了對眼前的陌生男人保持警戒,很快就從臉上抹去了那種表情。
看到這時菲洛的表情,虎牙男臉上露出微笑,對著已經變成落湯雞的少年禮貌地問道。
“沒事吧?”
和男人的牙齒不符,他的話語很和藹。
聽到這句話,菲洛開始重新審視眼前的這個男人。
除了眼睛和牙齒之外,一個好青年的模樣,年齡估計20歲左右。
“……”
“怎麼了。在這麼大的雨裏東奔西跑的……不會感冒麼?”
對於這個奇怪男子的和藹話語,菲洛非常困惑。
“沒事的……可是,這跟你有什麼關係麼?”
說著話,菲洛開始確認自己雙腳的狀態。
筋疲力盡的肌肉現在已經逐漸的恢復,已經超越極限過度使用的腳部細胞現在已經完成了再生。
“……再見。”
菲洛本來打算繼續奔跑,可是身體卻不能往前移動半步。
紅眼男子抓起菲洛的手腕,用非同尋常的力氣把他帶離了那個地方。
“喂……放開我。”
菲洛焦急地大聲叫道。
工作的時候使用的和外表不相符的低沉聲音。
要是平時肯定會問下具體情況,可現在看來不是問的時候。菲洛正想掙脫對方的手,所以一邊往手中集中力氣,一邊怒視青年的紅色雙眼。
可是紅眼男對菲洛的叫喊不屑一顧,一臉柔和的表情說。
“我把手放開的話——你有要去的地方麼?”
“!”
到底有什麼企圖。
菲洛從這個不明來路的男子的眼神中感到莫名的壓力,本來準備用來奔跑的力氣瞬間全部都集中到眼前這位男子身上。
“我剛才就看到你了。……好像是在找什麼丟掉的東西似的,可是你似乎是毫無目的地奔跑。是不是沒有目標非常彷徨呢?”
你要幹什麼?
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知道什麼!
菲洛本來想這樣大聲喊道。似乎是被對方說中了,所以菲洛沒有用很大聲音反抗。
“看你不怎麼辯駁,那就是說明我猜對了。”
男人呵呵笑道,嘴中的牙齒像鋸齒一樣剛好吻合在一起。牙齒之間吻合的線條就像是一個蛇形圖,給人一種這並非天然生成的感覺,一定是人工特意打造出來的。
“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告訴我們究竟遇到了什麼困難,說不定我能幫你做點什麼呢?”
“我不是說過了麼,這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你非要一個人找麼?你還真是要強。看來這個你很珍惜的東西,也沒有什麼價值麼。”
“……”
雖說菲洛正處於痛苦的時候,可是也並沒有想過要得到別人的幫助。這種事情,如果被麥薩或是蘭迪、派喬這樣的朋友知道了,自己肯定會很沒面子的。
可是,難不成非要找這些剛剛遇到的好事的男人們幫忙麼?
“是呀是呀,還沒有自我介紹呢。”
看到菲洛眼睛骨碌碌的望著自己,克里斯多夫就像疏忽了什麼一樣,用沒有拿傘的左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我叫克里斯多夫•夏德雷特。剛剛到達紐約,可是在這邊還是有不少門路的,所以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請多多關照。”
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克里斯多夫向身邊的男子揮了揮手。
撐著紅色雨傘的男子,遠處看來,長著一張比克里斯多夫更加引人注目的東洋風格的面容。
“他叫本•琪明。因為我們是好朋友,所以我都叫他琪。”
這個叫做琪的男子沒有克里斯多夫那麼熱衷社交,他看了菲洛一眼之後只說了一句話。
“……請多多關照。”
“一會,那邊還有一位叫做麗莎的女孩……我給你介紹。”
聽著男子的介紹,菲洛仍然沒有打消心中的疑慮。
到底這位奇怪的男子是什麼人呢?
一連串的疑問在菲洛腦際盤旋,正在菲洛想要發問的時候,男人似乎看穿了菲洛的心思,以一副和藹的面容說道。
“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不,實際上我們的雇主讓我們來紐約幫個忙。……因為到明天為止都沒有事做比較無聊,所以就想來新的街道上逛逛,找些新的朋友。”
就像孩子一樣淡然地說著話的克里斯多夫。菲洛審視著對方,可是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他無法從紅眼男的眼中得出結論。
“……就只有這些麼?”
看到菲洛依然不完全相信的臉。
“對於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有三件事情。大自然的恩惠,被分配的工作以及手制的小刀。最後一件是——”
“——消磨無聊的時間。”
菲洛感到自己內心深處被深深地吸引了,然後對自稱為克里斯多夫的男子說了句沒有意義的話。
“……你剛才,不是說了四件事情麼?”
“是麼?”
“不是,重要的事情不是只有三件麼?”
“……每個人重要的事情都各種各樣。把這些各種各樣的事情用數字固定下來,既不明智也不浪漫,所以我不喜歡。”
——是麼。
聽著一邊苦笑一邊說話的克里斯多夫的語言,菲洛突然意識到自己被深深吸引的原因。
——很像。
浮現在菲洛腦海中的,是他童年時代的好友。
——這個人……性格與克雷亞•斯坦菲爾德十分相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