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心結] 一夢如是秋水長 作者:江幻塵 (連載中)

宮小瑄 2008-11-16 17:10:4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 13904
宮小瑄 發表於 2008-11-19 17:35
第五十一章

  再次醒來時,最先恢復的竟然是嗅覺,鼻腔中充斥著濃重的中藥味,緊跟著其他知覺的逐漸恢復,整個背部都開始火燒火燎的疼,就好像有人把整塊燒紅的板子直接按到上面一樣,我哼了一聲,張開眼楮,看到紗帳外趴伏在桌子上睡著了的小三。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嗓子干的難受,我費力的張了張嘴,想叫小三遞杯水過來,卻只能發出細碎的呻吟,而那家伙居然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睡的死沉死沉。還是端了藥進來的白薇,發覺到床上的異動,趕忙跑上前來,一見是我醒了,高興的叫了一聲︰“四小姐!”

  睡的跟死豬一樣的小三這時終于有了反映,揉著眼楮支起身子,迷迷糊糊的看向我這邊,嘟囔著︰“嗯?小四?”等她漸漸對準了焦距,看到正就著白薇的手喝著水的我,歡快的撲了過來,說︰“小四,你醒啦!”

  喝過幾口水,嗓子沒之前那麼干澀了之後,我有氣無力的趴回床上,對小四說︰“早醒了,還看到某人在流口水呢。”

  小三嘿嘿一樂,先是對著白薇說︰“去告訴我爹娘說小四醒了。”白薇轉身離開後,才又回過身來對我說︰“人家守了你好久呢,睡一下下又怎麼樣?小氣鬼!”

  背上的傷疼令我心情浮躁,根本不想跟小三廢話,直接問︰“我睡了幾天了?”

  “不多不多,才一天而已。”她比出一個手指頭,借以強調真的只有一天而已。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很亮,不知道是上午,還是下午。稍微動了一下,讓自己更舒服一點之後,接著問道︰“誰把我弄出來的?”

  小三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說︰“不會吧?你不知道?咱們楚雲天楚大哥英雄救美的事跡可都傳遍整個楚府了呢。”

  我本來想抬一下胳膊,卻先牽動了背上的傷,咬著牙回了一句︰“哪這麼多廢話!”

  小三一指輕輕按到我的肩膀上,這家伙純屬故意!專挑我皮開肉綻的地方按,我‘嘶’了一聲,瞪著她,怒道︰“你小子不想活了吧!”

  小三委屈的扁了扁嘴,說︰“這麼凶,人家生怕被子壓到你的傷口,又怕炭火太多你煤氣中毒,守了一整天呢,沒想到你一醒過來居然這麼……真是沒良心!”說完她又惡心兮兮的笑了笑,頂著一張八婆臉說︰“我說,你小子這回把事情搞的滿大的嘛,听說就連老爺子都知道你里通外國,還拿大哥頂罪,看樣子還會來個什麼三堂會審什麼的,估計你想要平平安安的嫁出去,難嘍!”

  我看著小三一副搖頭晃腦的樣子,心底傳出一股想要扁她一頓的沖動,奈何身體狀況不允許,只能磨著牙根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小三聳了聳肩,一副‘我也沒轍’的表情,說道︰“怎麼辦?涼拌?我早就說了,讓你跟那只紅皮豬私奔了吧,你不听,現在搞成這樣,還能怎麼辦?唉,也不知道會不會把你浸豬籠啊。”

  “哎!你能不能說點有用的?”真是受不了了,小三這家伙明顯的在鬧情緒,別扭成這樣。

  “什麼是有用的?就連你跟楚雲天之間這麼大的事情你都不跟我說!我才不要和你說有用的!”果然,小三一臉怨憤的說道。

  我就知道!嘆了口氣,我琢磨了一下措辭,說︰“根本就不可能有結果的事情,說出來也是徒增煩惱……”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瞞著我就是不對!”小三開始撒潑。

  “是是,是我不對,可是我自己都亂的很,又能和你說什麼呢?”

  “你至少可以找我商量啊!現在這樣,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很搓火啊!”小三滿臉的憤懣,忽然話鋒一轉,惡狠狠的說道︰“巫馬青嵐那只豬!不要讓我再看見他,不然我扁死他!”

  “哦,不讓他當豬頭青的弟弟了?”我看著小三豐富多彩的表情,心情突然變得很輕松。

  “免了!直接滅了他!這混蛋走都走了,還敢跑回來說你壞話!”

  說道這里,我倒是想到,當初听到夕顏那樣說時,只是覺著奇怪,現在看來,八成是阿塵讓巫馬青嵐回來攪渾水的。我正想的出神,不妨小三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晃了晃,遲疑的說︰“你說,那只紅皮豬是不是在楚家有臥底,不然他怎麼會能知道你跟大哥之間發生的事情?”

  我點了點頭,說︰“應該是的。”

  小三握著我的手漸漸收緊,沉默了好久,才說道︰“雖然氣人,可是現在也只有他能救你了。”

  “阿塵?”我疑惑的問了一句。

  小三嚴肅的點了點頭,說︰“不如讓白薇出去找他們的人接個頭,把你弄出去,倒是不怕你會沒命,就怕他們來陰的。”

  真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也難為她這麼一個直腸子的人能想這麼多。我安慰的拍拍小三的手,說︰“沒事的,他們還要留著我嫁人呢,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再說了,不是還有娘和大哥呢嘛。”

  “大哥他……也被軟禁起來了。”小三低落的說道︰“我去找過他,都被攔在門外了。”

  我正想問的更清楚一些,娘推門走了進來,見到我精神不錯,展顏一笑,說︰“醒了就好。”

  “娘,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消息?”小三急急的問道。

  娘安慰的拍了拍小三的肩頭,說︰“放心吧,有你爹在,不會有事的。只是,這嫁人,怕是免不了了。”

  小三聞言安心的垮下僵直的脊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就好。”

  娘轉過身來帶著些責備的對我說︰“你這孩子,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跟娘說一聲?”

  我看著眼前這個眼中隱隱泛著淚花的女人,不覺得心中一軟,叫了一聲︰“娘。”

  娘先是因為我那一聲呼喚柔了眉眼,繼而感嘆道︰“唉,總想著多留你們幾年,沒想到,你居然要比小三先嫁了。好好養著吧,等過了年,就要出閣了。”

  “娘,那大哥……”我欲言又止的拉住想要起身離開的娘。

  她的身影一頓,有些僵硬的說︰“不要再想你的大哥的事,他的事,自有人會去操心。”這話說的很是疏離,我一時間竟然接不上話。

  小三也發覺氣氛尷尬,只是摸了摸鼻子,沒有出聲。

  娘走了之後,小三又跟我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堆,不外乎是我昏睡的這一天楚府發生的事情。听到最後我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睡夢中依稀听到有人在咒罵,我攢著眉,換了個姿勢,沒想到那人又輕輕觸摸著我的背,雖然他下手很輕,可放到如今我的我身上也跟酷刑沒什麼區別了。不耐煩的嘟囔了一句︰“小三,別鬧了!疼。”之後,那人果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我心滿意足的準備繼續睡,卻又覺得那個人身子往前湊了湊,從床腳坐到床頭,小心翼翼的抬起我的頭,放到一個比枕頭稍硬些,帶著溫度的軟物上。我很無奈的在那上面蹭了蹭臉,順便擦掉趴著睡時不可避免的流出來的口水,正想跟小三抱怨的時候,臉上傳來一片溫涼的觸感,心下馬上覺著不對!小三的手一向都是軟軟暖暖的,不像這只略顯涼意且觸感粗糙,費力的抬起頭來,撞進一雙無潭的黑眸,一驚,本能的掙扎起來。那只手趕忙按住我的身子,低聲說︰“別動了,還嫌傷的不夠嗎?”

  “你怎麼又跑來了?”我不可思議的低吼一聲。

  “哼!為什麼不能?”阿塵極其不屑的瞥了瞥嘴,說︰“就那麼幾個人,還能擋得住我?”

  行行,您老厲害,成了吧?

  “這次你又要干嘛?”我很無奈的問道。

  阿塵深深的盯視著我,看的我全身的汗毛‘唰’一下全豎了起來,本能的往床里挪了挪。沒想到他居然不顧我背上的傷,雙手插到我的肋下,把我輕輕的抱起來,直視著我閃避的雙眼。背部不能吃力,我只好無奈的用雙手撐住他的肩,嘆了一聲︰“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好看,還是他好看?”阿塵很幽怨的問道。

  我詫異的看向他,不是我的錯覺,他居然真的很幽怨的看著我,就好像被丈夫拋棄了的小媳婦,嘴角忍不住有抽動的沖動,我問他︰“你說誰?”

  “楚雲天。”說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方才的幽怨一掃而空,只剩下赤裸裸的咬牙切齒。

  我忽然覺得自己就好像真的是被丈夫抓到紅杏出牆的妻子,不自在的偏了偏頭,囁嚅著︰“都……都好看。”

  “嗯?”阿塵眯了眯眼楮,猛的松開雙手,我虛弱的雙臂根本撐不住自己的身子,一下癱軟在他胸前,疼的悶哼一聲,還沒來得及咒罵,就听他在頭頂,說道︰“一會再跟你算賬!哼!”

  我靠在他懷里,動,傷口很痛,不動吧,又待著別扭,幸而阿塵好像發覺了我的不適,輕手輕腳的幫我調整了一下姿勢,接著問道︰“收拾好了麼?”

  “什麼?”我被他沒頭沒腦的問話搞的很糊涂。

  “東西啊。”阿塵低頭看了看我,那眼神就好像在說‘你是笨蛋嗎?’

  “收拾東西……干嘛?”我漸漸有不好的預感產生。

  “跟我走啊,他們不會把你給打傻了吧?”阿塵緊張的摸了摸我的頭。

  我眨了眨眼楮,訥訥的說︰“誰要跟你走啊?”

  “你!”阿塵惡狠狠的說了一句之後便開始幫我穿衣服,很明顯的心情不好,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惹到他了。我虛軟的任他折騰,時不時的叫幾聲疼,時而覺得肯在他面前放下自尊叫出聲來的自己很奇怪,時而又覺得這似乎是一件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情,矛盾的讓我忘記了和他爭論,直到他轉過身,背對我,說道︰“上來。”

  我才如夢方醒般的握住他的胳膊,說︰“不行,阿塵,我不能和你走。”

  “別鬧,快上來。”今天的阿塵似乎很沒有耐心。

  “不要,跟你走了,小三怎麼辦?”我輕撫了他的胳膊兩下,想要安撫一下躁動的阿塵。

  “有什麼怎麼辦的?她是楚家嫡出的孫小姐,誰還能拿她怎麼樣不成?”可能是我的安撫多少起了點作用,阿塵不再像剛才那樣一味的催著我快走,轉過身來面對我,說︰“你就那麼想嫁給那個顧青?”

  我下意識的搖了搖頭,阿塵見了,方才的烏雲一掃而空,笑的像個孩子般說道︰“我就知道!那我們還是快走吧。”

  我又搖了搖頭,這回他的臉比剛才還要黑了,就好像雷雨前的天空,陰沉沉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你到底要怎麼樣?你姐姐不會有事,你娘不會有事……你那個……大哥也不會有事,哼!你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我心里明白沒有他說的那麼簡單,可長了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阿塵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個在鬧別扭的小孩子,堵著氣卻又害怕我真的轉身離開,許久,我還是舍不得看他失望的臉,再說,一想到夕顏那張氣急敗壞的臉和楚老太太氣的直跺腳的樣子,就覺得心中的悶氣一掃而光,終于長出了一口氣,說︰“你多拿點銀子再走。”

  阿塵笑了笑,說︰“要什麼銀子,我那里多的是。”說罷又轉過身去,示意我趴到他背上。

  我邊趴邊腹誹道︰有銀子?有銀子你每次都住那麼破舊的地方?不行,總得把私房錢拿上,萬一他哪天抽風把我丟掉了,還有錢能撐一段時間。想到這里趕忙對已經走到門口的阿塵說︰“等等,梳妝台下面的那個抽屜里的小皮包,幫我拿上。”

  阿塵嘟囔了句‘麻煩’,轉身回去把小皮包拿出來遞給我後,才又走出門去。一開門,就見小三批了件外衣,盈盈弱弱的站在門前,手上拿著一個布包,可一張嘴,就原形畢露︰“喂,紅皮豬!你要是敢欺負小四,我就扒了你的皮做椅子!”

  阿塵不屑的嘁了一聲,說︰“等你有哪個本事再說吧。”

  小三嘿嘿一笑,說︰“有沒有那個本事,等你被做成椅子之後再說吧。”說完把手上的布包給他,說︰“這是給小四的東西,你要是敢貪污,我保證第一個扒你皮的就是小四。”

  阿塵訥訥接過布包,把我往上托了托,問道︰“沒事了吧?沒事我們就走了。”

  “等等!”小三一抬手,很有交通警察的架勢,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荷包,在阿塵‘還有完沒完’的抱怨里不懷好意的笑著,我渾身一個哆嗦,直覺這家伙不會說出什麼好話來。果然,就听小三說道︰“哪,大哥你給的東西。他還有話……”

  阿塵在听到‘大哥’這兩個字之後,扭頭便走。我俯在他背上,無奈的喚了一聲︰“阿塵。”

  他頓了頓,硬硬的說道︰“最後一次!”

  把小三遞來的小荷包跟自己的東西放到一起後,我問她︰“大哥,說了什麼?”

  小三瞥了一眼阿塵,說︰“他本來以為你是要嫁人的,所以對你說‘受了委屈,就回家來,大哥再也不會讓人欺負你。’現在……放到他身上,也是一樣。”

  阿塵‘哼’了一聲,再無遲疑的躍了出去,我看了小三一眼,她了然的對我笑了笑,揮了揮手。我滿足的把臉埋在阿塵頸間,心中明白,那句‘謝謝’她一定會幫我帶給楚雲天的。
宮小瑄 發表於 2008-11-19 17:36
第五十二章

  我原本以為阿塵會帶我連夜出城,所以當海浪聲夾雜著越來越濃烈的咸腥氣味撲面而來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竟是到了港口區。直直的穿過萬籟俱寂的街道,一直小貓喵嗚著四處翻找著食物,黑暗處的一個黑影哼唧著翻了個身,身邊的酒瓶被踫倒,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我們不出城麼?”我疑惑著問道。

  “傻丫頭,這不是正要出嘛。”阿塵的聲音和他的腳步一樣,輕快愉悅。大概是怕牽扯到我的傷,他跑的不算很快,至少與我有限的兩次經歷比起來,算是慢的很了,我甚至能看的清那個歪倒在路邊正在打著哈欠的醉鬼,嘴里少了兩顆牙。既然到了港口,自然就是要坐船了吧,懶得再深想,反正是他把我拐出來的,具體的逃亡步驟,自然要由他來安排。海邊的風明顯的大了起來,我把腦袋埋的更深,不再打量外面。

  阿塵的速度慢了下來,听聲音不在是走在石板路上,腳下傳來的踩在木板上特有的吱呀聲,一個男人的聲音低低的問道︰“少主,起錨嗎?”

  “恩,人都到齊了吧?”阿塵背著我進了一間屋子,扶著我讓我在床上趴好。

  “是,都齊了。”方才那個聲音回答說。

  “那就走吧。”阿塵頭也不抬的幫我整體床鋪,那個聲音得令之後就再無聲息,靜悄悄的退了出去。

  我趴在床上好奇的左瞧右看,固定在桌子上的一支燭台照亮了這間不大不小的船艙,緊閉的窗戶上掛著很厚實的布簾,家具只有簡單的桌椅,看起來也是固定在艙板上的。正打量著,忽然覺著背上一涼,扭了扭頭,看到阿塵把幫我退下的外衣放到一邊,作勢又要對唯一的中衣下手。我下意識的一把抓住襟口,皺著眉問他︰“你要干嘛?”

  阿塵先是一愣,見到我的反映後嬌媚的一笑,就連他額間的妖蓮都抵不上那眼中的妖媚一分︰“娃娃,你說呢?”

  我發現自己對他的那張臉真是越來越有抵抗力了,居然一點都沒受誘惑,想了想之後,直接又趴了回去,說︰“隨你吧,給我留口氣就成。”

  身後的阿塵听了也不再言語,只是默默的退下我的中衣,露出背部的傷口,不知從哪里取出一罐藥膏來,輕輕的涂抹在上面。清涼的感覺頓時擴散開來,聞著鼻尖傳來的青草味,我舒服的嘆了口氣,開始昏昏欲睡。忽然那抹清涼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一股壓迫感,衣料輕柔的觸感夾雜著一個炙熱的吻落到肩上,疼痛中帶著一股無法言語的感覺讓我不自覺的繃緊了身子。

  阿塵撐著身子俯在我肩頭,溫熱的呼吸和著海浪的韻律一波一波的噴在我的臉上,有些意亂情迷之際,心中升起一抹膽怯,我轉過頭,把臉埋在枕頭里,不肯出聲。

  “怎麼?心虛了?”阿塵輕笑一聲之後居然咬了我一口。

  人一覺著疼就容易起急,一起急就容易不管不顧,我氣急敗壞的回頭吼他︰“你這個人,屬狗的嘛!?”

  “哼!何止?我還屬鼠的呢。”阿塵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見我沒反應過來,很好心的補上一句︰“心眼,小著呢!”

  心里明白他大概是在為那天晚上我跟楚雲天的事情而發脾氣,本來想理直氣壯的吼他一句︰“管你屁事!”可是話到嘴邊,又給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整個人都還捏在人家手里呢,還是不要惹他生氣的好。想到這趕忙奉承道︰“哪有?我看你心胸寬廣著呢。”

  “是嗎?”阿塵突然逼近的臉,讓我下意識的想要往後躲,動了一下才發現,這床……還真是小的可憐,只好諂媚的笑著說︰“是啊。”

  他撐在我身上,半垂著黑眸,半晌,抬起一只手順著我臉頰的輪廓慢慢描繪著,眼隨指動,長長的睫毛羽扇一般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阿塵的語調柔和,指間的動作也小心翼翼,可我就是覺得有一股寒氣隨著他的動作,從尾巴骨往頭頂躥了上來,當他的手滑過腰間撫上大腿的時候,我再也忍不住,咬著牙往旁邊一滾。

  阿塵仿佛早就預料到我的想法,那只手迅速回到腰間用力一壓,我就好像被人捏住了七寸的小蛇一般,只能無力的在他手下扭動。阿塵還是沒抬眼,只是頓住了手上的動作,語調波瀾不興的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可是早晚有一天,他踫過的地方,我會幫你統統把它們洗干淨。還有這……”他微微抬了抬眼,看了看我的背,接著說︰“楚家那個老太婆也跑不了,別擔心,娃娃,欠你的人統統都跑不了。”

  “……也……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啦。”我戰戰兢兢的開口,生怕刺激到他,據我的了解,這家伙撒潑打滾耍賴的時候……沒事,擺出一副妖精面孔勾引人的時候……沒事,什麼時候要是正經八百的說著嚴肅的話……再加上語調輕的不能再輕,那可就……事態嚴峻了。呃……我什麼時候這麼了解他了?正琢磨著,就听阿塵輕笑一聲,淡淡的說︰“是嗎?那就當他們是欠我的好了,這樣的人,我一向都不會‘錯待’他們的。”

  我吞了口口水,心下一點也不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阿塵這樣的人絕對是睚眥必報、錙銖必較的。“那個……我可以睡了嗎?”我如履薄冰的問阿塵,生怕一不小心,自己也變成他‘不會錯待’的人之一。

  我的話就好像是一陣風,把阿塵身邊的陰郁狠絕統統刮了個一干二淨,他對著我粲然一笑,說︰“啊,差點忘記,折騰了一晚上,娃娃也累了,那就睡吧。”說完把我往里松了松,脫了鞋襪和外衣就擠了進來。

  張了張嘴,本想讓他睡到別處去,當阿塵甜美的笑著問道︰“娃娃,還有事嗎?”時,我還是很沒骨氣的說了句︰“沒……好夢。”床小的很,我又是趴著,阿塵只能側躺在外側,一只後攬著我的腰,一只手墊在腦下。我本想往里縮一縮,好給他留出更多的空間,他卻緊了緊手,說︰“別往里靠,太涼。”

  算啦,人家吃苦受累的都不怕了,我個佔便宜的還能說什麼?掃了眼桌上,問道︰“不熄燈麼?”

  阿塵閉著眼說︰“不用,這樣我一睜開眼,就能看見你。”

  乖乖的閉上嘴不再多言,我本來以為在這樣擁擠又有些嘈雜的環境中,應該很難入睡,誰知竟是一夜無夢,睡的格外安心,睜開眼楮時還覺得仿佛剛剛才閉上眼楮一樣。

  大概昨天阿塵給我用的是極高檔的藥膏,一覺醒來背上火燎一般的疼痛已經減了大半,除非像翻身、走路這種相對劇烈的運動,已經不算很疼了。

  睜開眼的時候,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窗簾的縫隙里影影綽綽的透出幾縷金光,桌上的蠟燭已經燒得只剩一堆蠟油,疙疙瘩瘩的攤成一攤。我想試著換個姿勢,怕了一個晚上,脖子都給趴僵了。正小心翼翼的挪動著手腳,想要跪坐在床上時,有人推門而入,轉頭一看,正是巫馬青嵐。

  他手上端著個托盤,上面放了碗粥,還有幾碟咸菜。肚子比腦子更沒骨氣的先投了降,炸雷一般的響了起來,搞的巫馬青嵐直接愣在門口,大概他這麼多年都沒見過我如此狼狽的樣子。

  我才不會承認臉紅是因為不好意思,那是餓的!絕對是餓的!餓的臉都紅了……沒好氣的對呆立在門口的巫馬青嵐說道︰“還不把吃的拿過來,要餓死我嗎?”

  巫馬青嵐如夢方醒般的‘哦’了一聲,走了過來,把托盤放到桌子上之後,又愣住了,很明顯,我自己不可能下床去吃東西,而就我目前的姿勢來看,恐怕想要坐直了身子都得要有人扶著,更別說坐在床上吃飯了。

  我費了半天勁也沒坐起來,最好也不過是支著身子側躺在床上,肚子里空空如也,實在是有氣無力了,只得對著發呆的巫馬青嵐哀號道︰“青嵐,我要餓死了!”

  巫馬青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碗,露出一副壯士斷腕的悲壯表情,終于夾了些咸菜放到碗里後,走到床邊坐了下來。我很自覺的靠到他身上,他有些單薄的身子一顫,似乎像往後躲,被我一把抓住,惡狠狠的斥道︰“別亂動!”然後我便心滿意足的抬起空著的那只手就這巫馬青嵐的手上的碗開始吃。

  那粥做的香糯滑軟,入口即溶,雖然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倒也很適合我現在的狀況,三口兩口的就吃了個精光,意猶未盡的看了看巫馬青嵐,他面露難色的說︰“我……沒拿那麼多,你以前都吃這麼多的。”

  廢話!以前能跟現在比嘛?我白了他一眼,說︰“我還要吃。”

  “哦,那你等等。”巫馬青嵐說完就站起身來,根本就忘了我還靠在他身上這回事,幸好我反應夠快,用手一撐,才免得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第一人——第一個摔死在床上的人!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慌亂的說。

  我齜牙咧嘴的正想要發難,看到他臉上那種驚慌又愧疚的神情後,又平靜了下來,算了,反正他也不是故意的,擺了擺手,示意他我沒事。本來以為他立馬就會去幫我盛粥,可沒想到他居然能又定在原地不動了,端著碗的手骨節青筋畢露,讓我懷疑那碗下一秒鐘就會在他的手里香消玉殞了。這孩子……出了海,連腦子里都開始養魚了嗎?怎麼今天總這麼傻愣愣的?

  一般來說,只要肚子里有食就會有底氣,有了底氣又無事可做的人,通常最喜歡干的就是沒事找事,我于是起了心思逗弄眼前這個多年來難得一呆的巫馬青嵐,眉腳挑了挑,戲謔著說︰“什麼不是故意的?”

  巫馬青嵐好像被我的話驚到,差點沒跳起來的說道︰“我……我沒想到他們會打你,我……我不是故意把你害成這樣的!”

  有意思!原來鬧了半天他是在心虛這件事情,搞的就跟八點檔里面的那些膽小鬼,見到本應該死翹翹的主角時驚叫著‘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似的。我故意沉下臉,朝他招了招手,巫馬青嵐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僵直的站在床邊。

  “彎腰!”我對著他那張遙遠的臉沒好氣的說。

  還真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我說完的同時,巫馬青嵐的臉已經彎道跟我的同一水平線了,在他錯愕的眼神中一把掐住他的臉,面積控制在三厘米見方的一小塊上,死命的往外拉開之後,再轉了個九十度,很開心的說道︰“你也知道對不起我啊?那你說吧,怎麼補償我。”

  “啊!!快方塊!!(快放開)”巫馬青嵐哀哀叫著,偏偏不敢有太大的掙扎動作,只能兩眼泛著淚花的看著我。

  “現如今我遍體鱗傷,有家歸不得,都是你害的,你說怎麼辦吧?”呃……好像說的有點過,但是看到巫馬青嵐眼中的愧疚,又有一絲小小的變態的快感,這家伙害得小三傷心了一下午,我先來幫她討回個公道,收點利息。松開手,看著他右邊臉上一抹病態的‘村紅’,滿意的笑了笑,等著他的答復。

  他站在那,內心仿佛在天人交戰似的,臉上的表情從愧疚變作問心無愧,再回到心虛,簡直是豐富多彩,五光十色。最後一咬牙,說︰“你放心,雖然你跟大少爺的事情本來就是天理不容,不過,我把你害成這樣,等到了北狄,我一定會護著你的。”

  這話……怎麼听著這麼別扭呢?等等,北狄?我一把拽住正想要離開的巫馬青嵐,一個不穩,差點從床上栽下來,他慌忙扶住我的肩,我都來不及後怕,只顧著問道︰“你說,北狄?咱們這是去北狄?”

  “對,現在正往北海走,再過四五天就能到北狄境內了。”巫馬青嵐扶正我的身子之後,就不再理會被這個消息雷的外焦里嫩呆若木雞的我,端了托盤走了出去。

  而我,只能傻傻的坐在床上,腦子中漣漪般一圈圈擴散的只有兩個字‘北狄’。我以為至多不過是在徐方國內逃亡,再過點也就是往西走,沒想到,居然是向北!耳邊傳來大海那亙古不絕的呼喊聲,我眼前的未來似乎變得跟這窗外的海一樣,面上波瀾不興,實則暗潮洶涌。
別離 發表於 2009-3-25 16:56
  第五十三章

  我靜靜的躺在床上,滿屋的燭火隨著猛然灌進來的寒風劇烈的搖擺著,忽明忽暗,就好像我的生命一般,隨時都可能熄滅。巫師們嚶嚶嗡嗡的用我聽不懂語言唸誦著經文,屋角的爐火上懸掛著一鍋散發著古怪氣味的草藥,鍋蓋上凝結的水珠一滴一滴的落下,在地面上形成一個小水窪,水珠敲打著水面的聲音,在這嘈雜的環境中我竟然聽得格外清楚,一下一下,就好像時間的流失,就好像生命的消逝。

  生命力就好像沙漏中的細沙,緩慢卻堅定的流逝著,每一秒眼前的事物都變得更模糊,每一秒耳邊的聲音都變得更遙遠,每一秒心中的溫度都變得更冰冷。用盡力氣回握住那隻一直緊緊抓著我的手,轉過頭,那一直追尋的笑容近在眼前,觸手可及。

  「很難受嗎?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阿塵的另一隻手撫上我的額頭,分開一縷亂發,那笑容一如記憶中的飛揚跳脫,只是眉腳已染上滄桑,那眼中盛開的桃花也彷彿顫抖的琉璃,輕輕一碰便要碎裂開來。

  抽出手,我輕撫著阿塵的臉頰,他垂了雙眸,側頭在我手心摩挲。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我嘆息道:「之前,是我追著你,不是沒追到,就是被推開。這次是你追著我,卻換作是我推開你,好累,阿塵,我好累。」合了合雙眼,深吸了口氣。可就是如此簡單的動作,卻引起了阿塵無盡的恐慌,他用力攥著我的手,搖晃著,另一隻手哆嗦著在我臉上來回撫摸,顫顫巍巍的說:「娃娃,你別嚇我!快醒醒,就快好了,再堅持一下。」

  睜開雙眼看著他極盡惶恐的臉,這樣一個自信的人呵,曾幾何時露出過如此神情?怕也只有最初的開始,他滿懷著遺憾握住我的手的那一刻。

  「別這樣,阿塵,若是我死了,下輩子……」不忍心見他如此這般模樣,我握著他的手,安慰道。話還沒說完,卻被他一把甩開,神情激盪的說:「你每次都這樣說!每次都說下輩子,下輩子!不!這次按我的方法來。不管多麼不堪,多麼無奈和辛苦,我都不會放手!沒有下輩子,下輩子的我們,就不再是我們。這輩子的我,只愛這輩子的你!下輩子的你,自然有下輩子的我來愛。」

  淒然無語,我又還能說什麼?簡單的是天涯都追隨,為難的是訣別著成全。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長嘆:「好想再看一眼那漫無邊際的紫花苜蓿……」

  景物如水鏡般蕩漾,漣漪輕揚,回到兩年前我初次見到這廣袤無垠的大草原的那一刻……

  從徐方國到北狄只有兩條路,要麼穿越天山山脈,路經凌鳳關古絕口,要麼乘船越過東海,直抵北海羽丘港。羽丘不像商都,只是一個很小的港口,大型船隻根本無法停靠進港,這也就是為什麼徐方國從來不擔心狄人會從海上攻來原因,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與其擔心那幫只會騎馬的狄人,還不如盯緊了南海的蠻子。

  在羽丘港周圍生活著的是北狄三大部落中最小的一支——長狄。長狄人臨海而居,供奉海中的蛟魚為神邸,相較其他兩大部族來說來,戰鬥力要差很多,因此他們總是蝸居在自己的領地內,安居樂業,除非是對方已經打到自家門口,不然少有惹是生非的時候,歷史上記載的有長狄人參與的戰爭也僅有那場使月川王和白髮鬼王一戰成名的南侵了,基本上這是個溫和且好客的民族。

  長狄領地西北方就是白狄人世代生活的草原,這是個熱情激昂、充滿活力且狡詐好戰的民族,就像他們信奉的狼神,在他們鮮明的是非觀念中,除了朋友,便是敵人。白狄騎兵,即便是狄人自己,也是聞之喪膽,只不過百多年前的他們不知為什麼在最後關頭撤出戰鬥,龜縮回草原深處,使得赤狄鬼王不得不孤軍奮戰,終至戰死疆場。這也就是為什麼現如今的赤狄人與白狄人水火不容的原因了。時過境遷,在赤狄人的連年打壓下,白狄領土已經縮小了不少,不過佔據了北狄總面積的三分之一,其餘將近一半的領土都歸屬於現如今狄人最大的部落——赤狄。

  佔據了北狄整個西部的赤狄是一支受到平地漢人影響較深的狄人,他們之中大部分已經脫離了幕天席地、逐水而居的生活,放棄了氈包,住進了泥瓦屋。當年白髮鬼王的後人打開商路,鼓勵耕種和經商,雖然他們最主要的商品依然是馬匹,最主要的支柱產業也還是畜牧業,但相較於白狄和長狄人,赤狄人的生活已經較少受到天氣的影響。商業的發展,帶動了城市的出現,最為典型要數赤狄王都——布日固德,漢語中是『鷹城』的意思,但出於對當年白髮鬼王的敬仰,漢人多稱其為『天都』。

  草原上的冬天是很嚴苛的,往往一場暴風雪就足以摧毀一個不大不小的部落。徐方國藉著天山的屏蔽,阻擋了南下的寒風,同時也擋住了暴雪。而處於天山北部的北狄就沒那麼好運氣了。老天開眼的時候,一年來上那麼兩三次,萬一老天爺不爽了,一年下上個五六次,那……就連最富庶的赤狄,也怕是吃不消的。

  在船上最初的幾天,我只能老老實實的窩在船艙裡,每天藉以找巫馬青嵐的麻煩來打發時間。直到已經進入北海領域的第二天之後,我才被允許每天可以上到甲板一小會。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雪中的大海,最初的那陣北風吹過之後,就只是大片大片的雪花靜悄悄的落下,整個世界都是空寂的沒有一點聲音,就連心似乎都停止了跳動,美的就像是玻璃球中的世界。然後,遠方的天空裂開了一道縫,自上而下打出一柱光束,金黃色的光中仍有羽毛般輕軟的雪花在飄落,神聖的令人禁不住心潮澎湃。

  踏上北狄的土地時,老實說,我看著眼前這個灰不啦嘰的小城,很難相信這便是北海最大的港口——羽丘,跟商都也差的太多了吧?我們一行人在羽丘並沒有多做停留,很快便循著最短的路徑,從長狄直接跨入赤狄的領土。

  這是暴風雪後的一日晴空,白花花的草原上積著厚厚的雪,就連車輪都要陷進去三分之一。阿塵的屬下來跟他報告說車隊今天怕是趕不到營地了,不如就近跟附近的一處部落借宿一晚。阿塵皺了皺眉頭,心中雖不樂意,卻也只好答應。

  落日的餘暉撒在這蒼茫的草原上,給它鍍上了一層悲壯的外殼。我從溫暖的車裡向外看去,遠遠的就見到數個零零散散氈包外有好幾個忙碌的身影,他們彎著腰拖著一個一個白色的好像布袋子一樣的東西,等近了才發覺,那些都是在寒冷的風雪中凍死的羊只,牧民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悲傷,全然是聽天由命的麻木。

  阿塵見我面露不忍,揉了揉我的頭,說:「這樣的天氣,王都自會派人下來賑災,這些人不會有事,只要能撐得過冬天,便一切都好了。」

  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專心聽外面那幾個人的對話。那幾個牧民想是見到了車隊,都好奇的停下手中的活計,眼神中並無防備,一看就知道是淳樸的放牧人家。阿塵的手下上去一人與他們交談,我一聽……就鬱悶了,這說的我都聽不懂啊!之前在船上,他們交談的時候都是用徐方國的官話,我也就一直想當然的以為北狄也是說官話的,沒想到,原來他們也有自己的語言啊!

  鬱悶的縮回頭來,無聊的開始扯阿塵腰帶下面的流蘇,他見狀,幸災樂禍的說:「聽不懂了吧?呵呵,娃娃,這下你沒有我可真的是走不出這大草原嘍。」

  我狠狠的彎了他一眼,繼續悶頭,努力的把他的流蘇統統都編成小辮。阿塵好笑的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身邊,點了點我的鼻子,說:「怎麼?不高興?這樣才好啊,這樣我就不怕你會跑掉啦。」

  我氣鼓鼓的戳戳他的胸口,說:「快跟我說,他們都在說什麼?」

  「敖成跟他們說,想要借塊地方支幾個氈包。」阿塵看了看外面之後,對我說道。

  「氈包?咱們還有氈包?」我驚訝的看著他。

  阿塵白了我一眼,說:「不然你以為後面那三車都是吃的不成?」

  「呃……」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實話,我還真是因為那三車都是吃的,這草原無邊無際的,有時候連個標誌物都沒有,鬼知道哪天才能走到頭,不多帶點吃的怎麼行?

  「你跟你那個姐姐一樣,就知道吃!」

  「咱們有氈包,做什麼還要跟牧人借宿?隨便找個地方紮營不就好了嘛。」我生怕阿塵在吃的問題上糾纏過久,趕忙轉移話題。

  「唉,娃娃,看樣子,我要教給你的東西還真多。這草原上多的是狼群,尤其是這種冰天雪地缺乏食物的日子裡,狼群經常都會襲擊人,因為在這裡,有人就代表有牲畜。牧人們有狗,能提早發覺它們,而且咱們的人太少,遇上大的狼群,還是會有危險。」阿塵難得認真的解釋給我聽,我卻總想著扳回剛才那一局,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趕忙調侃他道:「你連楚家的護院都不放在眼裡了,還能怕幾隻狼?」

  阿塵對我的調侃絲毫不為所動,依舊認真的說:「娃娃,你記著,這草原上最可怕的不是狼,而是像狼一樣的白狄人,日後若是遇上了他們,有多遠,躲多遠,知道嗎?」

  看著他認真的眼神,我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正好這時敖成跟牧民們談妥了,正指揮著其他幾個人從最後一個車上往下卸東西。我在車上呆的實在沒意思,便央著阿塵,要下去看看。他先是不樂意,後來見我可憐得就差趴在窗子上流口水了,只得無奈的問:「就那麼想出去?」

  我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半晌,阿塵嘆了口氣,說:「好吧,就下去看看。」說完還特意緊了緊我斗篷的系扣。我沒等他弄完,便迫不及待的跳下車去,這些天真是憋死我了,先是被關在船上,這好不容易雙腳踏實了,卻又只能坐馬車。

  我一落地,雪馬上就陷到腳脖子,冰的我忍不住叫了一聲。周圍的人聽到聲音,都往我這邊看過來,弄得我有些害羞的往後退了退。草原上的人都大膽又熱情,他們毫不在意表達出自己的想法,那幾個牧人的眼中先是露出好奇,之後便轉為驚豔,有個年紀輕點的甚至往我這邊走了幾步。

  突然腰上一緊,天旋地轉,我下意識的抓住攬在我腰間的那隻手,等坐穩了才發現,原來是阿塵不知道什麼時候解下了一匹馬,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的看著那個想走過來的年輕人,直到那人面露怯意的退了回去,才心滿意足的低頭對我說:「走,我帶你遛馬去。」說完,雙腿一夾,那馬便箭一般的躥了出去。離開部落邊緣的一瞬間,我看到在我們車隊的最後一輛車邊站著一個纖細修長的身影。我馬上辨認出那是傲藍,因為沒有人能像他那樣把孤絕高傲和脆弱純真揉和的這般和諧。只是,他怎麼會在阿塵的車隊裡?我以為他該是被留在商都的,至少,也是留在徐方國。

  迎面而來的勁風刀子一般的割著我的臉,望著那火焰似的的夕陽,廣袤無垠的天地間彷彿只有我阿塵兩人,心中卻不覺得孤單,好像只有與這個人在一起時,自己才是完整的。就算在黃泉海邊枯守千年,只要終能見他一面,一切便都是值得的了。這樣的想法忽然之間帶著無盡的哀傷深深的震撼著我的心靈。

  阿塵緩緩的停下馬,我們兩人就這樣靜靜的立在那金烏最後的餘暉中,誰也不說話。許久,阿塵俯下身子,貼著我的臉,蹭了蹭,說:「在想什麼?」

  「在想……不論多快的馬,也是追不上那終將消失的落日。」也許是方才的想法還餘韻猶存,說出來的話也是帶著傷感。

  「胡說!」阿塵霸道的扳過我的身子,說:「只要我的娃娃想要的,就算是那太陽,我也能幫你摘下來!」

  我忍俊不禁的笑道:「大話王!」

  「你不信?」阿塵挑了挑眉,說:「抓緊了!我帶你去追太陽!」

  說完他便在我的驚叫和隨後的大笑聲中縱馬馳騁於這廣袤無垠的白色草原上,殘陽如血,在我們飛馳的身後拉出一道長長的黑影。
別離 發表於 2009-3-25 16:56
  第五十四章

  一路上我曾經不止一次的想問清楚傲藍的問題,可是阿塵總是顧左右而言他,被逼得急了,就耍那種一下撲上來,挑著勾魂眼說上一句:「娃娃,你要是不累,我們可以做點別的。」的賤招,每次被我一巴掌搧開後,還幽怨的補上一句:「娃娃,我就知道,你心裡有別人了。」讓我除了咬牙切齒的甩門離去,也別無它法。日子久了,我也就懶得問了,反正,也不關我的事情。

  那日,離紮營地點不遠有一條大河,阿塵說,這是他們的母親河。起源於天山,蜿蜒流淌過整個北狄,最後在長狄地區的最北端匯入北海。晴朗的夜晚,星光映入河中,就好像是天際的銀河墜入了凡間,因此人們都稱它為——天河。

  我聽了之後只是木木的問了一句:「你……不是漢人?」

  阿塵挺了挺胸,擺出一副英武的架勢,說:「漢人哪裡生的出我這樣將氣天成的人來?」

  原本有些翻騰趨勢的心潮,卻被他這一句話生生的給壓了回去,看著他這種插科打諢的模樣,對於他究竟是哪裡的人,倒是沒有那麼執著了,心裡嘟囔了一句:你那明明是妖氣天成好不好?之後,我接著問道:「那……紅樓實際上是在北狄?」

  阿塵皺著眉,撓了撓頭,好像很困擾的樣子,良久,只憋出一句:「那種東西,無所謂啦。」

  『無所謂』三個字從您這位號稱紅樓頭牌殺手的人嘴裡說出來,還真是……說不出的詭異啊。白了他一眼,反正這人一向沒個正經。

  晚上,在自己的氈包內沐浴完之後,我想起來要看看當時小三給我的是什麼東西,這些天來,阿塵一直膩在我身邊,害得我都很心虛不敢拿出來看,另外就是楚雲天的那個小荷包,我也很介意。披散著頭髮找了半天才想起來,早在船上的時候它們被阿塵收起來了。本來想說放他那裡算了,可是我坐在榻上想來想去總覺著不踏實,這種將來搞不好用來救命的東西,還是放在自己身邊比較好,所以還是決定去拿回來。

  阿塵的氈包緊鄰著我的,一出門就看到守在他門口的那兩根柱子,跑到他們面前時遲疑了一下,見這兩尊黑鐵塔沒有阻攔的意思,我才一下掀起門簾,溜了進去。

  光光看外表還真看不出來這裡要比我住的那間大出這許多,打個簡單的比方來說,我那是一居室,他這就是兩居室,還是個套間,外面擺著簡單的書桌和椅子,中間掛了一個稍微薄一點的門簾。此時,那裡面整響起一陣水聲。我歪著頭想了想,應該是阿塵在洗澡,這麼些天來一直都沒遇上水源,洗澡也變成了奢侈的事情,今兒好不容易挨著條大河,還不得好好洗洗?

  我嘿嘿一笑,突然起了戲弄他的心思。往常都是他在逗弄我,每每不是把我搞得面紅耳赤就是掩面而逃,最好也不過就是咬牙切齒的嚥下那口惡氣。今天終於輪到我翻身做主人了,嗯哼,一想到阿塵光溜溜的蹲在浴桶裡,哀求我轉過身去的樣子,我就一陣暗爽。

  其實就算阿塵真是赤裸的泡在浴桶裡,不,哪怕是從浴桶裡往外爬到一半,以他的臉皮厚度來看,他都不會是不好意思的那個人,最有可能的情況是他自豪的展示自己的裸體,而我再一次面紅耳赤的掩面而逃,更別說他只是穿的少點而已。只不過色心與噁心摻雜在一起,使我興奮的完全忽略了這一點,當我不懷好意的笑著,躡手躡腳的挑開門簾想要給他個『驚喜』的時候,阿塵已經好整以暇的站在那裡,剛剛沐浴完的身子上只穿了條綢褲,肩膀上搭著一條布巾,有些潮濕,看樣子是用來擦頭髮的。見我進來,還嗤笑了一聲,說:「終於進來啦?我還以為你準備要在外面站到天荒地老了呢。」

  有、有這麼誇張嗎?我也不過是稍微幻想了一下門簾後面的情景,做做心理準備嘛。現在看來,還不如不做……至少還不至於這麼失望。

  見我面露失望,阿塵很風騷的撩了一下頭髮,髮梢的水珠順著脖子滑過光潔的胸膛,一路向下:「失望了?要不要我再回桶裡泡一泡?好讓你一飽眼福?」

  如果說我之前多少有些失望,現在多少還是給補了回來,眼前那結實的雙臂,平滑的小腹都好像罩著一層光暈般散發著朦朧的水光,我絲毫不懷疑,那綢褲下的雙腿必定也是修長有力的。裸男……呃,我見過,只是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不過眼前這個,從就算我有限的經驗看來也絕對是極品。阿塵媚笑著向前跨了一步,我就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般向後跳了一下,紅著臉嘟囔了一句:「誰稀罕啊。」之後,趕忙越過他,躥到他鋪在地上的被縟邊,開始翻找我的那包東西。

  阿塵在我身後輕笑了一聲調侃道:「娃娃,你就這麼急著上我的床?」

  經過視覺刺激之後,聲音上的刺激反倒沒有那麼難以抵抗,我手上的動作絲毫不慢,頭也沒回的給了他一句:「就你這也能叫床?撐死了也就是一地鋪。」

  「呵呵,不愧是我的娃娃,哪怕我睡的是地鋪,也迫不及待爬上來,我真是,好感動啊。」他一邊笑著,一邊靠了過來,雙手撐在我的身體兩側,下巴放到我的肩膀上,問道:「在找什麼?」

  我不耐煩的動了動肩膀,本想把他的腦袋晃下去,沒想到這人就跟鼻涕蟲一般,牢牢的粘在我身上,死活不肯下來,只好回身推了他一把:「我的東西呢?你給放哪了?」

  阿塵順勢盤腿坐好,一手托著下巴看著我,歪著頭想了想,說:「哦,你從楚家帶來的東西啊?」

  我一邊忙不迭的點頭,一邊在心裡暗自羨慕他一點贅肉也沒有的腹部,真是……沒天理!一個男人身材好也就算了,還長了這麼長陰柔俊美的臉,長的妖豔也就算了,還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子男人的豪氣,真是糟蹋他這幅小受的賣相,簡直是暴殄天物!心裡正不停的詆毀他的形象,就聽阿塵漫不經心的說了兩個字:「丟了。」那種無所謂的表情,簡直就差挖鼻孔了。

  「丟了?」我輕聲問了一句。

  阿塵放下托著下巴的手,端坐好,很嚴肅的點了點頭,說:「回四小姐的話,丟了。」

  我怒極反笑,抬手從床上拿過他準備換洗的上衣,遞了過去,在他疑惑的眼神裡,柔柔的說:「穿上件衣服吧。」

  阿塵大概沒想到我會有這樣的反映,一臉不明所以然的接過衣服乖乖的穿好,還沒等他抬頭,我就鷹一般的撲了上去,拽著他的領子就是一頓狂打,阿塵雙手護住頭部左右躲閃,繞是他武功再高強,但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也還是被我紮紮實實的打了好幾拳。也許是舟車勞頓外加大傷初癒,我只揍了他幾下就沒了力氣,氣喘噓噓的鬆開手,支在身後,長長的出了口氣後,笑道:「這下爽了。」

  阿塵一隻手護住領口,就好像面對登徒子的嬌弱少女一般,一臉戒備的看著我,我把他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遍,又問:「我的東西呢?」

  「你要找誰給你的東西?你姐姐的?還是……」阿塵有些陰沉的問道。

  這傢伙八成根本就是在玩我,我失了耐心,仰了下巴說:「都要!我自己的,小三給我的,還有楚雲天給我的,我都要。」我確實是故意的,沒有叫大哥,而是直接喚了名字。誰讓他剛才氣我?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以為小三給我的東西,那些能讓一看到便能想起她的東西,沒有了。

  果然阿塵的臉變得鐵青,咄咄逼人的說:「我之前跟你說過什麼?出了楚家,你就得把那些男人統統給我忘乾淨!連名字都不許提!」

  我嘴角一抽,真想問問他,那個『些』字是怎麼出來的,明明就只有楚雲天一個人而已。毫不示弱的環著胸說道:「是你逼我的!早把東西給我不就好了?」

  「好,好!」阿塵邪魅的笑著,說:「我逼你的?那我今天還就乾脆做個徹底,把那男人從你身子上,心底上統統抹個乾淨!」

  阿塵一笑我就知道要壞事,直了身子就想跑,只是他的動作快我許多,豹子般的撲了上來。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吻了上來。沒有溫存,沒有纏綿,有的只是懲罰。

  那已經不能稱之為吻了,準確的說應該是啃咬。阿塵用力的啃咬著我的唇。受到疼痛的刺激,我下意識的咬緊牙關,他居然毫不憐香惜玉的一手捏住我的下巴,生生掰出一道縫隙,我痛呼出聲,他趁機而入,洩憤般的在我嘴裡翻攪。我怒了,想要咬他,他靈巧如蛇般立馬又退了回去,雙唇也轉而攻向我的耳垂,不輕不重的咬住,來回磨蹭著。

  向邊上一偏頭,成功的解救出我受虐的耳垂,可也被他的牙齒刮得火辣辣的疼。而阿塵又毫不停歇的開始啃噬我的鎖骨,那種疼痛中帶著一股酥麻的感覺,搞得我嬌喘連連,死命的推了推他,叫道:「滾開!你屬狗的嗎?」

  阿塵在我胸前悶哼了一聲,一邊咬,一邊斷斷續續的說:「娃娃記性不好了,之前不是說過,我是屬鼠的,不過沒關係,我來讓你記憶深刻一些。」說完隔著衣服一下含住胸前的那抹茱萸,我立時倒抽一口氣,一手插到他腦後,拽住他的頭髮死命的往後扯。阿塵順勢抬頭,貼著我的身子往前蹭了蹭,眯著眼,勾著嘴角,沙啞的開口:「是我的技術好,還是他的?」

  腦子一熱,我一巴掌就扇了上去,卻被他一把擒住,放到唇邊一根一根手指的輕吻著。吻到小指的時候,頓了一下,之後用力咬住,我痛叫一聲,拚命的想要把手往回抽,卻被他死死的拽住。

  小指疼得微微顫抖,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破掉了。阿塵含住它慢慢吸吮著,半晌,那垂在眼前如蝶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著,自言自語般的低聲呢喃:「吞了你的血肉,你便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他抬起頭,那雙眼有魔力一般的誘惑著我,使我覺得自己好像被催眠了一般,除了他,什麼都感受不到,疼痛亦如是,「楚雲天這個名字,不許念!不許想!不許記!明白了?」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當時的我除了點頭之外似乎什麼都做不了。只有在阿塵鳳眼輕佻,露出他特有的妖媚笑容時,才有餘力想到:這個男人……未免也太小心眼了吧?
別離 發表於 2009-3-25 16:56
  第五十五章

  忐忑不安的回到自己的氈包之後,就算根本是螳臂當車,我還是用重物死死的擋住氈包的門,生怕阿塵大半夜的化身狼人,衝了進來將我吃乾抹淨。但是事實證明我那根本就是多此一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小三那個巨大的棕色布包和我放私房錢的小皮包嘲笑般的立在枕邊,彷彿在說人家不僅來過,而且還在床邊站了一會,而我這個本該杯弓蛇影的當事人則睡的像死豬一樣。

  感嘆了一下現實的殘酷之後,我先打開小三的那個布包,腦門上立馬掛滿了黑線,很好,果然是一見就能想到小三的東西!我想就算有人拿著放大鏡在我腦門上仔細的看也找不到一處縫隙。布包裡面隊堆滿了零零散散的碎銀子,碎金子,有的甚至能看到刀砍的痕跡,其中四塊幾乎可以嚴絲合縫的拼到一起,可見小三在準備這些的時候有多麼費心,大概是想零散的銀子會比較好花,但是她就沒想過,這樣就算裝滿一包,實際上也沒有幾兩嗎?

  除了銀子,布包裡還有另外一種東西,那才是我滿頭黑線的源泉——羊的小腸衣。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足有二三十個,怎麼看也不像是短時間內可以準備齊的。經過去薄、柔化和增加韌性處理過後的小腸衣就這麼赤裸裸的跟碎銀子擺在一起,我面紅耳赤的啐了一口,這個小三,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一天到晚的腦子裡都是色情思想!

  相比小三那種驚駭世俗的禮物,楚雲天送的東西就正常許多。深藍緞面的荷包內只有一塊玉珮,觸手溫潤的羊脂白玉,正是他最後一次走絲路的時候帶回來的。看樣子是將原本有成人手掌般大小的玉給分割成了兩塊。其一正是我手上的這塊,上面浮雕著在月輝中盛開的月桂樹下兩個相偎相依的人影,嬌小的女子垂首輕靠在旁邊高大的男子肩頭,男子的一隻手攬在女子的腰間,微微側著頭,彷彿在低語,線條流暢靈動,場景溫馨和諧,彷彿那女子在下一個瞬間便會嬌巧倩兮的轉過頭來。

  手指輕輕摩挲著玉珮上的畫面,心中滿是感慨,楚雲天讓一個在現實中永遠不可能存在的瞬間在這玉石上變作了永恆。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把它掛到脖子上,我對於昨晚阿塵的反映還是心存餘悸。戀戀不捨的把它系到腰間,外面套上一個阿塵替我準備的荷包,乍一看就好像是掛了個荷包在腰上。默默的祈禱著阿塵不會注意到這些小細節。收拾了一下那些零散的碎銀子之後,我看著那堆小腸衣又開始發愁。先不說小三準備它們的用意如何,但就用途上來說,確實是功能強大且必不可少。可就算不用想我都能知道萬一真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那一刻,我拿出這玩意來,阿塵絕對會氣急敗壞扯爛它們,然後再更加瘋狂的蹂躪我。

  外面傳來阿塵叫我的聲音,打了個哆嗦,我飛快的把它們團成一團壓到銀子下面,阿塵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我面色潮紅的坐在床上,他瞄了一眼我手裡的布包,問道:「都看過了?」

  我點了點頭,生怕他再繼續問下去,趕忙說:「要走了嗎?我馬上就收拾好了。」

  阿塵面露疑色的上下掃視我幾眼,我強自鎮定的微笑著看他,直到他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之後,才一下子攤回床上。好怕他非要看包袱裡面的東西哦!萬一他問道那堆玩意是做什麼用的,我怎麼答?直接跟他說是避孕套?還不被他掐死?更關鍵的是,我覺得他根本就知道那玩意是干嘛用的,到時候一定是連問都省了,直接上來掐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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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後阿塵恢復到了以往慵懶又漫不經心的狀態,彷彿那時如狼似虎般壓住我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就連我,偶爾都會以為那不過是場夢,可是抽痛的小指時刻提醒著我這個男人的多變,他可以前一刻溫順的像只小貓在你身邊撒嬌,下一刻就化作一隻黑豹猛的咬上你的喉嚨。幸好他那晚沒有再繼續下去,要不然,不論心理上還是身體上我恐怕都拒絕不了,而發展到那一步所需要的心理準備,我又還沒有完成,所以老實說,當他從我身上移開時,我是著實的鬆了一口氣。

  幾日平淡無奇的旅途之後,我們終於到了一個規模相對大一些的城市——鬼侯城。相傳當年白髮鬼王就是在這座城市出生的,直到今天這裡還有專門祭祀他的祠堂。也是在這裡,我第一次對阿塵的身世起了疑心。

  這一路上阿塵基本上少有讓我露面的時候,經常都是馬車——氈包兩點一線,我雖然對他這種近乎囚禁的照顧方式頗有怨言,卻因為之前大都地處荒無人煙的大草原,再加上每次他都溫言勸說,我也就忍了下來。這次好不容易到了一個可以稱之為城市的地方,我那蠢蠢欲動的心再也無法壓抑,出門的請求再次被駁回後,我就尋思著想要偷跑。但這基本上是很難的,因為就算不住挨在一起的氈包了,可阿塵卻要了一個套間,他住外面,我住裡面,除此之外門外還有兩尊門神。

  只是古人既然創造了『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自然就是有地方可用的。本以為我們只會在這裡停留一天,誰知阿塵卻說要在鬼侯城休整幾日。我早就受夠了毛皮被縟上刺鼻的羊羶味兒,自然是樂得多睡幾天高廣大床。沒想到更令人驚喜的是,第二天清晨剛用過早飯,那個敖成就跑過來在阿塵的耳邊嘀咕了幾句,接著兩人便一臉嚴肅的相攜出門了,阿塵還順便帶走了門口的兩尊門神。不過,他倒是沒忘了我,把巫馬青嵐派過來守在我身旁,還一臉嚴肅的警告我不得跑到外面去,否則後果自負!我當然是表面上應承著,心裡卻飛快的打著小九九,尋思著怎麼才能出門。

  看了一眼戳在桌前的巫馬青嵐,我決定主動出擊,首先拋出一個溫和善意的微笑。他也算是跟在我身邊的老人了,雖然大部分時間是跟著小三,可對我的該有的瞭解一點都不少。見我對他笑,馬上一臉戒備的說:「塵公子說了,不許你出門。」

  「我不出客棧,就在這裡面轉轉,可以麼?」我問很是小心翼翼,生怕暴露的太多,讓他心生疑扣。

  「這個……」巫馬青嵐明顯的猶豫了一下,最終卻還是狠了狠心,說:「不行!連屋門也不可以出!」

  首戰告負,我鍥而不捨的繼續跟進:「青嵐見過那個藍眼睛的少年吧?」

  巫馬青嵐的思緒還停留在我想要出去這件事情上,不疑有他,乖乖的回答道:「見過。」

  我兩眼一亮,說:「我想要見見他。」

  「見他做什麼?不行!」又是一個斬釘截鐵的拒絕。

  「我與他是舊識,這一路都沒說上話,先下閒了,話話家常而已。」我循循善誘著。

  「你跟他有什麼家常可敘?你們總共才見過幾面?」巫馬青嵐根本不相信我的說辭,一臉狐疑的看著我。

  我一見迂迴戰術無效,只得啟用第二方案,一臉哀愁的說:「我跟他確實只見過兩次,可……現在也只有他是楚家出來的人,我就是想……」話沒說完,我哽嚥著用袖子遮住了半張臉,偷偷的觀察著巫馬青嵐的表情。

  他大概又想到我現在背井離鄉跟他從中作梗有很大的關係,見我這樣,臉上矛盾的神色越來越深,無意識的用手扣著褲線,有些焦躁的走了幾步,說:「那好吧,就讓你見見,但是你要跟我一起去,我不能把你單獨留在房間裡。」

  我含著淚花感激的點了點頭,便起身跟著巫馬青嵐走出門外。剛跨出屋門,巫馬青嵐便說:「等一下。」

  我疑惑的看向他,就見他指了指身前,說:「你走我前面。」

  「可是我不知道他住哪間啊。」我無奈的說道。

  「沒事,我告訴你怎麼走。」

  他既然這樣說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堅持,走前面就走前面好了。我們住的地方其實相當於是客棧的後花園,環境優雅安靜,少有人會來打擾。只是房間不多,住不下全部的人,因此包括巫馬青嵐在內的六人是住在前院的普通客房。

  轉過一道月亮門,便到了通向客棧大廳和普通客房的一個小門,雖然只是清晨,可大廳裡零零散散已經坐了不少來吃早飯的人,時不時的有夥計從一側的廚房裡端出食物送上去。進了那小門,右手邊就是樓梯,我昨天住進來的時候就發現了,一般的客棧樓梯都是比較居中,而這家卻是靠窗臨街,這樣的設計無形中就會少了兩三桌臨街的座位,相對的客人也就少了些選擇。但這對我來說可是再妙不過了,上到一樓拐角處的時候,我趁著剛送完菜的客棧夥計與我擦肩而過的機會,順勢一推,那人便驚叫著撲向我身後的巫馬青嵐,與此同時我飛快的推開一扇窗躍了出去,落地的時候腳不太穩,還踉蹌了幾步,不敢多做停留,我飛快的向人多的地方跑去,鑽入人群之際,耳邊滑過巫馬青嵐的一聲低咒。

  北方人大多壯碩,走到人多的地方,我有時甚至有種看不到天空,呼吸不到空氣的錯覺。努力的控制住好奇心,狀似漫不經心的左右看看。剛剛從沉睡中甦醒過來的城市顯得有些慵懶無狀,薄薄的霧氣飄蕩在房舍間,有些出來得早的攤販大概是食物已經買完,正準備收攤回家。我失望的想:看樣子今天不是集市。不過幸好路邊的商舖都已經卸了擋板開門迎客了,逛不了小攤,咱們還可以逛逛商店嘛。隨便選了一家珠寶玉石店走了進去,不管什麼時候女孩子對這種亮晶晶的漂亮東西都沒有抵抗力。

  進門的時候店小二愣了一下,大概是看我孤零零一個人,雖然穿著高檔,可在這寒冬臘月裡即沒圍個圍巾有沒披個斗篷,手上既沒東西,身後也沒下人,他一時半會的也看不出我究竟是個有錢主,還是個落魄戶。對於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視而不見,我目不斜視的直接走到櫃檯,掃了眼擺在檯面上的東西,說起來這裡的東西無論是從做工還是質地上都是跟商都無法比擬的,統統都是次品。掌櫃的見我一臉的挑剔,趕忙乖覺的拿出店裡的珍品讓我看,我挑了半天也沒尋著看上眼的,朝他搖了搖頭,那個胖掌櫃顯然極有職業素養,雖然我挑東撿西的看了半天,什麼都沒買,還是一臉笑容的說道:「小姐要不要看看我們的約指,昨個剛上了幾個稀罕物呢。」

  方才走在街上的時候我就發現這裡的人大部分都會說漢話,只是口氣語調都很奇怪就是了。現下一聽胖掌櫃這麼說,我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可沒想到這無心之舉卻讓我看到了心儀之物,那是一對木質的約指,略顯綠色的木頭上鑲嵌著一塊潔白瑩潤的玉石,拿近之後一縷清雅的香氣悠悠然吸入鼻尖,令人心神一爽。胖掌櫃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看我的眼神,便趕忙說道:「小姐的眼力真好!這可是上等的綠檀木,您看這顏色就知道是有年頭的木料了。這款式簡單大方又不失高貴,戴在手上即不扎眼,又顯得有氣質。而且這綠檀木長期佩戴還有提神醒腦的功能呢。」

  綠檀木我是知道的,大抵上說到檀木都產於南方,在北狄確實是少見的稀罕物,再加上又是綠檀,雖然木質比不上紫檀,可因為更為稀少而價格更高,經年累月木質的綠色會越變越深,再加上清雅的香味,我是越看越喜歡,直接問:「這兩個,多少錢?」

  胖掌櫃搓著手笑了笑說:「不貴不貴,只要二百兩銀子。」

  二百兩?差不多合四萬塊人民幣了!哪裡用的到這麼貴?這胖子八成以為我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死命的抬價了。哼!姑娘我市面見的是不多,可這殺價的本事可是從來也不小,放下那隻大的約指,再拿起另一隻小的,左右看了看,挑剔的說:「掌櫃的,這也太貴了吧?這東西一來對做工要求不高,除了那內嵌的玉石需要點本事以外,其他的都是再簡單不過的手藝了。再說這材質,綠檀雖然是稀罕物,可這塊料明顯色澤不勻,算不得上品,而這玉石先不說大小,一看就知道是山料,色澤水頭都不好。若不是看在少見木質約指這點上,我是不會要的。這樣吧,三十兩銀子,再高,我也不會給了。」我比出三個手指,看的那胖掌櫃冷汗直冒,連連叫苦道:「我的大小姐,可沒您這麼砍價的,三十兩我連路費都賺不回來,這樣吧,看在您誠心想買的份上,一百五十兩。」

  死胖子,你還真當我是個冤大頭不成?一百五十兩,綠檀木我都能要一斤了!輕輕的將約指放回盤內,再多伸出一個手指頭,說道:「四兩,黃金。到此為止了,您給,我就拿著,不行,那我也沒法子了。」

  胖掌櫃在櫃檯裡為難了半天,我等了一會,見他沒有要賣的意思,笑了笑說:「得,那也就不為難您了,就當它跟我沒這個緣分好了。」說罷,便轉身離開。

  身後的掌櫃貌似跺了一下腳,叫道:「小姐等等!今兒開張第一筆買賣,我就做主給了您了,就當圖一吉利。」

  笑嘻嘻的轉身回去付錢取貨,嘴裡還不忘說著好話。買了東西,心裡的憋屈也跟著煙消雲散了,正想說干脆回客棧好了,巫馬青嵐怕是快要急死了,而且要是能趕在阿塵他們回來之前回去,搞不好還不會被發現。等走出店門的時候才猛然發覺太陽都升到頭頂了,抬手擋了擋刺眼的陽光,下台階的時候感覺側面一股不正常的涼風衝來,轉了轉身,卻還是沒有避開,被個黑影撞了一下。手下意識的伸到懷中,還好,錢包還在。剛放下心走了兩步,突然覺得不對勁,低頭一看,系在腰間的荷包不見了。那裡面可是有楚雲天送給我的玉珮!二話不說,轉頭便向那黑影追去。
別離 發表於 2009-3-25 16:57
  第五十六章

  人在耗盡全部的心力去追逐一個身影的時候,往往都會忽略周圍的一切,不管那個身影是一生的至愛也好,還是一個小偷也罷。衣衫襤褸的清瘦背影極靈巧的在人群中鑽來鑽去,我使出渾身解數死死的跟在後面,大部分人在我們衝過去的時候都會自動自發的閃開,當然,也有例外。

  只覺得眼前一片水藍色鋪天蓋地的壓了過來,等我想躲開的時候,已經是來不及了。迎頭撞進一個結實的胸膛,捂著差點被撞斷的鼻樑,低頭了說了聲:「抱歉。」扭頭就準備繼續追,卻被一股強勁的力道一把拽住胳膊,基本以腳跟為圓心的轉了半圈,又跌了回去。心焦被那偷走的東西,我自然是沒有什麼好臉色,吼了一聲:「搞什麼鬼!」

  本想抬頭叫這人放手,入眼的卻是……一段修長結實的脖頸,不得已又往後揚了揚頭,撞進一雙含笑的眼,那眼的主人有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挺直的鼻樑上方,距離稍顯近了些的眉眼給他平添了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一雙薄唇此時正微微上挑,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我想他大概是很努力的想要做出一個平易近人的笑容,只可惜他身上那種渾然天成的氣勢,一般人見了都會下意識的腿腳發軟。

  「別急,有人幫你追去了。」聲音不疾不徐、客客氣氣,跟他的外表完全的不搭調。

  我喘著粗氣的看向他身後,果然有個長手長腳的壯漢順著那偷兒逃跑的方向追了過去,稍微放心了些,抬手抹了把額間的細汗,心下暗自斥責自己的沒用,白學了這麼多年的功夫,跳窗逃跑就沒問題,追個小偷卻是死活也追不上!朝著眼前的這個人善意的笑了笑,說:「謝謝,方才抱歉了,沒撞壞你吧。」我其實只是意思意思而已,憑他從平方面積到立方體積都大出我不只一倍的情形來看,就我那點動能,估計還不夠讓他挪個步的呢。

  可沒想到他還當真了,滿頭黑線的看著他把自己渾身上下仔仔細細的都檢查了一遍,才點了點頭,說:「還好,沒撞壞。」

  「呵呵……那就好,那個……你能先放開我嗎?」我動了動胳膊,示意他放手,他卻好像根本沒感覺到一樣,還在那裡自說自話:「天寒地凍的,姑娘怎麼一個人走在街上?跟家人走失了嗎?」頓了頓接著說道:「沒關係,不如姑娘先和在下到一旁的酒樓裡等一下,我手下的人自然會幫姑娘找回失物,當然,姑娘的家人,他們也會幫你一併找到的。」

  我現在是徹底無語了,這人站在那裡自言自語,根本沒有要我回答的意思!心中警鈴大振,我用力的扭動著胳膊向後退去:「不用了!我沒和家人走失,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如果我們隨便走動,我怕公子的下人回來之後找不到我們,不如還是在原地等吧。」開玩笑!這麼個古怪的人,要是真跟著他進了酒樓,還保不定會有什麼後果呢。

  看著他微笑的臉,我突然覺著那笑容是如此的膚淺輕佻。他伸出一隻手想要定住我的肩,我微微側身閃了開來,他輕輕的『咦』了一聲,接著安慰道:「不用怕,在下在酒樓有個包間,我們在那裡等,即暖和又舒適,姑娘的嘴唇都給凍的發紫了,在下看了真是心疼啊。」說罷居然想抬手碰觸我的雙唇,這已經不是失禮,而是赤裸裸的非禮!

  我嚥了口唾沫,算是明白了,這是……遇上色狼了啊。還是個包著恩公外皮的流氓!馬上,我連玉珮也不想要了,就算被他攥在手中的腕子已經有些火熱的疼,也還是用力的掙紮著,銼著牙根說道:「那東西我不要了,你給我放手。」

  他挑了挑眉,黑眸中跳躍的火光閃爍著戲謔,心情愉快的說道:「那正好,姑娘若是沒什麼事情,不如和在下入內小酌一杯如何?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如此良辰美景若是沒有美人相伴那將是一件多麼遺憾的事情啊。」

  心中越發肯定他是要把我拉到沒人的地方圖謀不軌,方才追小偷的時候都沒喊『抓賊』的我,現在一點猶豫也沒有的尖聲叫道:「色狼!你快放手!」

  周圍的人都一臉好奇的看著我們,可惜沒人有插手的意思。眼前這個跟黑鐵塔一般高壯的男子,突然一反剛滿臉正經的樣子,面露悲慼的說:「娘子,這賊為夫也替你抓了,這豔遇的戲碼為夫也與你一同演了,馬上就午時了,咱們先用過午飯再玩,好不好?不然,你的身子吃不住的。」

  駐足的人群中僅有的幾個面露憂色的人也被他的一席話給趕走了,臨了還責備的掃了我一眼,那眼中再清楚不過的鄙視讓我怒火中燒,可惜仰著頭罵人太沒氣勢,只得狠狠的踢了他一腳,罵道:「混蛋!誰你娘子?放你的狗臭屁!」

  他又要抓著我,又要手忙腳亂的躲開我飛踢過去的一腳,居然還能露出一張愁苦的臉,說道:「好好好,娘子莫氣,小心氣壞了身子,一會到了沒人的地方為夫任你打罵就是。」

  說罷居然一把抄起我的腰,我只覺的眼前一花,等對好焦距,看到的居然是他的背,整個人就好像麻袋一樣被他抗在肩上。我用力的想要從他身上掙紮下來,他的手則死死的扣住我的腰,居然還順便拍了下我的屁股,笑嘻嘻的說:「好啦,為夫這就帶娘子去用飯。」

  我連抓帶咬也沒能掙脫出來,路邊的人都以為我是個滿腦子奇怪想法,需要自己丈夫大白天的陪著玩角色扮演的蕩婦,搖頭嘆氣者有之,不屑咒罵者有之,就是沒人上來質疑一下。

  等再回過神時,就是被他丟到床上的時候了,我順勢飛快的往床裡滾了兩滾,躲開他飛撲過來的身子,頭一次見到有人能在笑的這麼淫賤的同時,還能一手撐在床上,一手撩了撩頭髮,拋了個眉眼,挑逗道:「來,美人,不要怕。一會你就會知道我的好處了。」

  我啐了他一口:「無恥。」之後,眼睛飛快的掃視著周圍,他高大的身子把床的外側當了個嚴嚴實實,結實有力的雙腿支在床上,一點逃跑的縫隙都沒留給我。我眼尖的看到他的靴子裡插了把匕首,猛的飛撲過去,卻在還差一個指間的距離時被他一把按回床上。

  就見他飛快的扯下腰帶把我的手綁到床頭上,動作之嫻熟不是只做一次兩次便能練的出來的。雖然大勢已去,可我還是儘可能的團緊身子躲開他。他一面喘息著用力掰我的腿,一面說:「乖,放輕鬆,但凡女人只要跟我睡過一次,就再也離不開我啦。」

  他粗重的喘息噴到臉上,讓我覺著噁心,就在我幾乎已經要認命的閉上眼時,房門突然被猛地推開,咣鐺一聲砸到牆上,一個在我聽來仿若天籟的聲音吼道:「懷仲卿,別玩女人了,快滾出來幫我找……娃娃!!!!!?」

  趴在我身上死命啃著我脖子的這個男人,手上動作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邊扯著我的衣服,一邊不耐煩的說:「老三,你沒看我正忙著呢嗎?要找什麼,讓敖廣他們……」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怒極的阿塵拽著領子一把丟到牆角,這麼大的一個人,阿塵就好像在丟盤子一樣,隨便一扔,就不再看他,一把扯下床帳後,急忙過來解我手上的腰帶:「娃娃,沒事吧?他弄傷你沒有?」

  我只是秉著呼吸瞪大了眼睛看著床頂,沒有反應。阿塵被嚇得連連輕拍我的臉頰:「娃娃?娃娃?」

  我轉頭看向那張熟悉的面孔,眼眶中的淚水飛快的打著轉聚集著,猛地撲到他身上,一把抱住他的脖子,開始大哭。人就是這樣,單獨面對危難的時候往往堅強若磐石,可一旦身邊有可以依靠信賴的人,又會一下子變作一個晶瑩剔透的冰人,輕輕一碰便轟然倒塌。

  阿塵放任我在他懷中痛哭,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的擁著我輕輕的搖晃,直到我漸漸的平靜下來之後,才放開我,抬手抹了一下我眼角的淚珠,說:「你先等等,咱們一會就走。」

  我微微點了點頭,看他一把抽出腰間的軟劍,咬牙切齒的叫了一聲:「懷仲卿!」之後,一扭臉就衝著剛才那人被甩出去的方向走了過去。我一邊哽嚥著,一邊小心翼翼的把床帳扒出一條小縫,往外看去。

  方才還一臉的急色鬼模樣的那人,現在馬上又換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愧疚模樣,膛黑的臉上泛著潮紅,也不知道是因為心虛還是激情未退,見到阿塵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趕忙搖著手說:「老三,老三,你冷靜點!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女人!我……」

  阿塵二話不說一劍劈了下去,也算是這人手腳利落,雖然姿勢難看,但終究還是躲了過去。

  阿塵一擊未中,馬上又橫掃一劍,那人七手八腳的舉起凳子來擋,驚叫著:「老三!我是你親哥!你還真要為了個女人殺了我不成?!」

  阿塵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勾著嘴角露出個冷笑,說:「你不說,我倒是忘了。還真是殺不得你。」

  那人聽阿塵這麼說,彷彿安心了一般的放下凳子,上前拍了拍阿塵的肩膀:「就是嘛,不過是個女人。」

  我在一旁心叫『不好!』,阿塵露出那種表情,可見已經是出離憤怒了。果然,阿塵『唰』的一下抬起劍,劍尖頂著那人的脖子,輕輕向裡一壓,便有一顆血珠翻滾著迅速變大之後順著那人的脖子滾了下來,留下一道鮮紅的痕跡。

  「沒關係,我不殺你。來,告訴我,你哪裡碰過我的娃娃了?」輕聲慢語中還帶著些誘惑,阿塵的劍尖先是移到那人的唇邊,問了句:「是這兒?」接著移到那人的手腕處,又問了一句:「是這兒?」不等那人反映,馬上又移到那人的腰下,作勢要刺進去:「還是這兒?」那聲音仿若來自陰間的修羅惡鬼,陰狠惡毒又充滿怨憤。

  那人的腰帶早就已經拿來綁的我手了,方才不過是一直用一隻手死死的拽著褲子而已,一看阿塵的劍抵了上去,立馬連面子都顧不上了,趕忙伸出雙手護住下身,哀叫著:「老三,這是誤會!誤會!二哥不知道她是弟妹……你……你手下留情,二哥後半輩子的幸福可都捏在你的手上了。」說完了可憐兮兮的看著阿塵,一雙高挑的鳳眼中滿是淚水,委屈的彷彿是被丈夫責打的小媳婦一般。

  阿塵眯著眼睛看了他好久之後,一字一頓的說:「下次再犯,我就把你扒光了,丟到草甸裡去喂狼!」說完收好劍,一把扯過他丟到地上的黑色裘皮披風想要把我圍住。那人的氣味撲面而來,讓我不自覺的往後躲了躲,阿塵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一把丟開那披風,解了自己的給我穿上。我乖乖的任他擺弄,最後看他想下床,我輕輕的扯住他的衣袖,說:「我……我腳軟,走不了,」然後在阿塵滿是溫柔的眼神中伸出雙手:「抱我。」
別離 發表於 2009-3-25 16:57
  第五十七章

  回到客棧的不僅是我跟阿塵,還有那個登徒子懷仲卿,他那樣一個人真是辜負了這麼一個好名字!本來他死皮賴臉的非要跟我和阿塵擠一個屋子,結果被阿塵直接踹去普通客房,跟下人們住到一起。

  回來了許久都沒見到巫馬青嵐,我有些心虛的看了看自打一進屋就歪在軟榻上看書的阿塵,抿了下嘴唇,行至榻邊,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問道:「青嵐呢?怎麼不見他?」

  阿塵眼皮都沒抬一下,哼了一聲之後說:「看個人都看不好,這種沒用的東西還是比較適合懷仲卿那個廢物,給他了。」

  「啊?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把他給人?」對於他這種把人當作物品來看的行徑,我是相當反感的,更何況下意識裡我還是把青嵐當作自己人,把他送給那個色鬼,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會容忍?

  「怎麼不能?讓仲卿調教一下,才能拿來用啊。」阿塵悠然的翻了一頁書,似乎這是一件小到不能在小的事情。

  我一聽到『調教』兩個字,腦海中立馬閃過很不純潔的畫面,巫馬青嵐一個十四五歲的纖弱少年跟一個當街綁女人的色鬼大叔……這畫面怎麼想都好看不了。額頭有些冒汗,一把抽走阿塵手中的書,我急急的說道:「不……不行,你得把青嵐要回來!放在你二哥那裡會出問題的!」

  「你也知道會出問題!」阿塵一把攬過我,我本來站在地上,上身被他這麼一拉,差點撲到他身上,只得伸出手來扶住他的肩,後知後覺的想到自己才是那個犯了錯誤的頭號要犯,這會子卻還擔心巫馬青嵐的清白問題,真是……該說我心眼太好呢?還是說根本就沒心眼?

  討好的笑著,戰戰兢兢的說:「這不是沒什麼事嘛。」

  「你還想要有什麼事?」阿塵眯了眯眼睛,我馬上瞭然,用力的想要從他懷裡掙出去,可惜沒成功,被他兩手一用力把我面朝下按到腿上,一把扒下我的褲子,惡狠狠的說:「要不是我去的早,要不是你碰上的是我二哥,你現在還能說出這種話?」他每說一句,就打一下,清脆的啪啪聲迴蕩在屋子裡,沒有很疼,可是十六歲的大姑娘了,還被人打屁股,這種屈辱也足夠了我紅了眼圈,吼了回去:「你不帶我出去,還不准我自己去?都是你的錯!就是你的錯!你還打我!」

  越說越委屈,說到最後已經不是啜泣,改為嚎啕大哭,鼻涕眼淚一把一把的統統摸到他的褲子上。阿塵幫我穿好褲子,扶正我的身子,沒好氣的說:「你還有理了?我臨走之前跟你說什麼來著?……你這丫頭,到底什麼時候能學會聽進我的話去?」

  本也就只是因為覺著難堪,他既然不打了,我自然也就收了眼淚,抽了幾下鼻子,悶悶的說:「你要是帶我出去不就沒這麼多事情了?」

  「是,每次都是我錯!」阿塵白了我眼,搖了搖頭。

  我拉過他的衣袖,擤了擤鼻涕,說:「這個問題就不要爭了吧。我什麼時候錯過?你什麼時候對過?」

  面對我的無賴,阿塵直接把我掃到一邊,取回方才的書繼續看。我窩在他身旁,平靜下來之後,又想到巫馬青嵐的問題,扒著他的胳膊,為難的說:「那……青嵐。」

  阿塵瞟了我一眼,道:「仲卿只對女人有興趣。」

  「呃……」我無語了一下,不死心的接著遊說:「可是,青嵐長的很秀氣很漂亮的,難保他不會動心啊,你想他都能當街綁女人了……」

  「秀氣?漂亮?」阿塵好看的眉毛扭作一團,語帶醋意的說:「那更得丟到他那邊去了,留你身邊就是個禍害,哼。」

  ……這個……在很短的時間內,我再次無語,這話好像接不接都不合適啊。

  「怎麼沒聲了?」阿塵見我眼珠滴溜溜的亂轉,眼中又開始醞釀危險的風暴。

  我見狀趕忙諂媚的說道:「怎麼會!有你在身邊,我哪還看得見別人?」

  他聞言如盛開的鳶尾花一般嬌豔清麗的一笑:「這還差不多。」

  我這下是徹底無語了。幸好阿塵心情轉好,自動回答了我的問題:「仲卿只要看見女人就走不動道,姿色稍微上乘一些就恨不得立馬撲上去,不過他對男人是真的沒興趣。這兩天他那邊手緊,我派了青嵐過去幫忙而已。」說完還拍了拍我的臉蛋。

  我長出了一口氣,這才放下心來。調整了一個姿勢,舒舒服服的靠在阿塵身上,過了一會,迷迷糊糊有些睡意的時候,突然好奇的想到懷仲卿當時說的那些話,捅了捅阿塵,問道:「他說的是真的嘛?女人跟他睡過之後,就離不開他的?」

  阿塵的臉當時就綠了一半,緊皺著眉頭看向我,問:「他還說什麼了?」

  我半合著眼,滿意的感受到暴風雨已經近在眼前的壓迫感,哼哼唧唧的回答:「哦,他還說一會我就會知道他的好處了。」

  阿塵猛的起身,低聲咒了一句:「混蛋!看我不宰了他。」之後狂風一般的刮了出去。

  他起身的時,我原本靠在他身上的頭滑到軟榻的褥子上,不輕不重的磕了一下,雖然不疼,倒也足夠讓我清醒的了,眨巴了眨巴眼睛,心想:算了,在午睡之前,就為可憐的懷仲卿默哀一分鐘好了。

  大概阿塵他們之所以停在鬼侯城就是為了等懷仲卿,現如今人來了,自然沒有再呆下去的理由,第二天一行人就啟程了。

  對於懷仲卿,雖然談論起他的時候沒什麼感覺,可一旦他站在面前,那異於常人的身高,寬肩窄腰,氣勢不凡的身影,都會令我回想起昨天的經歷。在心理陰影還沒完全消除的現在,我還是會下意識的躲開他。可這人臉皮不是一般的厚,明明是騎馬來的,卻偏偏非要跟我和阿塵擠到一輛馬上。他這樣的體型,一上車就充滿了壓迫感,原本我們倆人坐著都顯得很寬敞的車廂,現在加上他,侷促的就好像鴿子籠。

  阿塵看著我手忙腳亂的躲到他身後,惡狠狠的對懷仲卿說:「你給我滾下去!」

  懷仲卿可憐兮兮的說道:「不要這樣,外面很冷。」

  阿塵踹了他一腳,說:「滾!你冷不冷跟我有什麼關係?」

  「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啊。」懷仲卿哀嘆著往外挪了挪,擋在車門處,死活就是不肯下去。

  我不想阿塵因為我跟自己哥哥鬧翻,便拽了拽阿塵,說:「算了,我沒事。」

  阿塵指了指車廂內的小方幾,沒好氣的對懷仲卿說:「你身上哪塊過了界,我就把那塊剁下來當午飯!」

  懷仲卿笑嘻嘻的用當地話說了一句,阿塵白了他一眼,回身給我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就不再言語了。

  我這人在上輩子就有個很好的習慣,只要是一上車,晃悠一會我就能睡著,不管是汽車,火車,還是自行車……今天也不例外,走了沒幾步,我就窩在阿塵懷裡舒舒服服的睡著了。

  意識逐漸回爐,眼睛還懶得睜開,耳朵裡就聽到一堆嘰裡呱啦的鳥語。叫著勁跟阿塵身上蹭了蹭臉,順便伸個懶腰,抱怨了一下:「你們的話真難聽,北狄話都是這樣嗎?」

  耳邊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我睜開眼看著靠在車璧上的懷仲卿,一腿放平,一腿支起,整個人瀟灑又隨意,那笑容沒有赤裸裸的淫蕩之後,滿是豪氣,我得承認,這是個很男人的男人。

  他笑了幾聲,見我看著他,便說:「什麼北狄語,弟妹真會說笑,應該叫鬼方語。這狄人,不過是你們漢人的叫法,我們是向來很少用的。最早生活在這片草原上的,就是我們鬼方族人,說的自然是鬼方語。」

  剛醒過來的我腦子還有點慢,愣愣的『哦』了一聲,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轉頭文阿塵:「你叫懷什麼塵?」

  懷仲卿聽了又輕笑一聲,卻在阿塵冷冷的注視裡,乖乖的閉上了嘴。阿塵抬手幫我整理了一下方才睡亂的頭髮,說:「不是懷什麼塵,是懷叔虞。」

  我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阿塵,他爹娘究竟是怎麼起得名字,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跟長相個性差這麼多?

  一旁的懷仲卿不甘心被忽略,唯恐天下不亂的叫道:「不是吧老三,你連家底都沒給人家姑娘透,就把人給搶回來了?真不愧是我弟弟。」說完不顧阿塵殺死人的眼神,扭過頭來對我說道:「弟妹,我跟你說,跟著這小子算是你壓對寶啦,他可是當今赤狄汗王的三哥。」雖然阿塵急匆匆的撲了過去,想要堵住他的嘴,可還是慢了一步。

  我正嚥了口茶水,聽到最後一句,那口茶不上不下的剛好卡在嗓子裡,半天動彈不了。阿塵見我的臉越來越紅,用力的在我背上一敲,我嗆了一口,開始猛烈的咳嗽。一邊咳,一邊不可思議的來來回回的看著他們倆,阿塵是一臉的焦急和不高興,懷仲卿則是一副二丈和尚摸不到頭腦的樣子。

  好不容易緩了一下,我艱難的說道:「那你就是王爺了?」

  阿塵閉了閉眼,一副不想提及此事的表情,頓了頓,還是說道:「是,我是赤狄右賢王。」

  我張著嘴愣在當場,在我的意識中狄人也好,漢人也好,越人也好,就算是海上的賊寇都可以簡單的規劃成一類人——老百姓。可一旦扯上皇家啊,王爺啊之類的事情,我就會自動自發的把他們跟無盡的陰謀詭計和鉤心鬥角聯繫起來,這樣的人我是根本不想招惹的,就當他們是生活在異次元的外星人就好。可現在,我不光見著了,還是一次就見著兩個,一個是才見了一面就想把我壓倒的懷仲卿,另一個就是把我拐騙出來的阿塵……或者我該叫他懷叔虞?

  阿塵見我面色複雜的看著他,揉了揉我的發頂,我的頭在他寬大厚實的手掌下輕輕的晃了晃,他用從沒有過的誠懇語調說道:「我是誰,不重要,你只要記得,我是你的阿塵就好,就只是你的阿塵。」

  我歪了歪頭,認真的思考著阿塵的話,他靜靜的等待著我的回答。我從與他的初遇,想到離開前的最後一晚。一直以來我都當他是個落魄殺手,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至少在家世上是強於他的,並不是說這是什麼值得自豪和炫耀的事情,只是最終離開的時候,我想到的是:如此一來我們終於也算是同一種人了,沒有家族背景,形單影隻。可是突然間他就冒出了一個二哥,還有個基本等同於皇帝的弟弟,就好像一個原本站在你身邊的人一下子就跑到高台上,讓你不得不仰起頭來看著他,從某個角度上來說,從這一刻開始,我們之間又變的再次不對等起來。

  但是事到如今,除了跟著他,我能選擇的道路幾乎沒有,至少也要等到了天都之後再做打算。頹然的癱倒在阿塵懷裡,閉著眼睛,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就不跟你出來了。」

  阿塵苦笑著應了一聲。
別離 發表於 2009-3-25 16:57
  第五十八章

  既然知道了阿塵的身份,再得知懷仲卿是那個左賢王的時候,也就沒什麼可驚訝的了。與阿塵的沉默相反,懷仲卿顯然覺得向我一個外人展示他們鬼方族特有的宮廷體制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拉著我一直說,就連中午吃飯的時候都沒有休息,絮絮叨叨的就好像一個老太婆。

  他拉拉雜雜的說了一下午,我只歸結出對我有用的三點。第一,他們一共兄弟四人,分別是老大懷伯成,老二懷仲卿,老三懷叔虞和老四懷季野。呃……他們老爸就沒想過萬一再生出一個來要叫什麼的問題嘛?

  第二,目前的汗王是老四懷季野,至於為什麼前面有三個哥哥還能輪得到他來做主。用懷仲卿的話說就是:老大懶,老二色,老三母家太弱,所以就這麼陰錯陽差的輪到最小的兒子來當家。我想這其間一定還有什麼故事,只不過現在還是不是挖掘的時候。

  第三,所謂的右賢王實際上就有點像徐方國的大將軍,統領赤狄所有兵馬。而左賢王就是相當於宰相的存在。我當時聽到這裡的時候,內心的震撼簡直不是可以用語言就能表達得了的。一個大將軍,在別國境內做殺手。一個宰相,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一個上了戰場如果不帶面具就會被對方將軍調戲的三軍總帥,一個人高馬大拿著斧子站在朝堂之上舌戰群儒的英武宰相……不能想了,越想越恐怖。

  而當我問道他們有沒有妹妹的時候,懷仲卿只說了一句:「無以計數到可以忽略不計。」我當下閉嘴,不再追問。

  自從知道了阿塵的真實身份之後,我與他之間就好像隔著一層無形的膜,當然也可能只是我單方面的問題,因為他依然粘在我身邊,每天允許我的離開他視線的時間不過區區幾刻鐘而已。

  離開鬼侯城的第四天,我們住在雅拉達擇山腳下的驛站裡。等明日翻過這座山,再行幾天,就能到達天都——布日固德。這些天來阿塵和懷仲卿總會在晚飯之後聚在一起商量一些事情,通常這個時候我都會自己跑出去溜躂。大概是因為營地裡基本上都是自己人的緣故,阿塵也不再限制我的活動範圍,只要不走出營地,就不會有人來打擾我。

  上次的偷跑大概給巫馬青嵐小弟造成很不好的影響,他這幾天只要看見我遠遠的就會躲開,我覺得如果使用緊迫盯人戰術的話,八成就要重現當初他剛到攬蒼院時的情形了。

  總追著一個不想和你說話的人,其實是一件很沒有意思的事情,何況我的臉皮也沒有懷仲卿那麼厚。所以只得摸摸鼻子,灰溜溜的走開。晃來晃去的就居然給我晃到了傲藍的住處。從半敞的窗戶中可以看到他正在秉燭夜讀,門口一個人也沒有,很顯然,阿塵並沒有把他當作囚犯在對待。

  敲了敲窗戶,傲藍聞聲回過頭來,很詫異的看到趴在窗檯上的我,問道:「你……你怎麼來了?」

  我就著燭光看著這個矛盾的少年,啊,不應該叫他少年了,他應當是與楚雲天差不多歲數的,如果是正常人家,早就應該娶妻生子。可他卻在暗無天日的鏡池下度過了那許多年,柔和的朝他笑了笑,說:「一直都想來看看你,可是總是沒機會。」

  他的眼神亮了亮,轉身拉開房門,我走了進去,順手拿起桌上的書,看了一眼,是本描寫北狄風土人情的地方志。傲藍站在我身後有些侷促的說:「我沒怎麼見過世面,所以找來看看。」

  放下書,隨意的坐下,我拍了拍旁邊的凳子,等到傲藍也坐下了之後,才說:「沒關係啊,我也沒怎麼出過門,大概除了太陽見得比你多些,其他的也沒什麼了。」

  他聽了有些羞怯的笑笑,不再言語。我們兩個人就這麼靜默的坐著,屋子裡只有蠟燭時不時發出噼啪的響聲。直到我實在受不了開口打破沉默為止,傲藍都在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我。

  我單刀直入的問他:「你為什麼跟著阿塵到北狄來?」

  傲藍愣了一下,隨即眼神撇向左下方,一副思考的樣子,想了好久,才說:「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要學的東西太多,塵公子他是個很好的老師。其實,那天晚上他們本來是要放我離開的,是我不肯走,」說到這裡他苦笑了一下:「我能去哪裡呢?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懂,什麼也沒有。」

  我細細的琢磨著傲藍的話,被楚家關了這許多年的他,確實是如他所說的什麼都沒有,如是他那時一個人離開了,估計就好像一尾熱帶魚被突然的放到了水塘裡,掙扎不了多久,就會死去。可是老實說我也不太相信阿塵會那麼好心的放他走,費了這麼大力氣搶來的人怎麼可能隨隨便便的就讓他離開?欲擒故縱的可能性倒是比較大的。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嗎?知道為什麼會被關在楚家麼?」我試探的問了問。

  傲藍有些悲慼的搖了搖頭,說:「萬叔有時候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從字裡行間能聽到一些,只是……打從有記憶起我就呆在地宮裡,老實說,已經習慣了,也就不太想那些東西了。」

  我突然感到悲哀,人都是有慾望的,而傲藍,他的與世無爭,他的天真純潔完全是都是源自於他對外面世界的無知,因為無知,所以才會無所求。其實這樣才更可怕,一個對外接一無所知,不知道什麼叫做人情世故的人,冷不丁的接觸到這大千世界,如潮水般洶湧而來的慾望很容易就會把他撐的變形。

  有些擔憂的看著在燈下宛如一朵純白茉莉一般清純的傲藍,我嘆了口氣,說:「這外面的世界遠不如想像中的美好,你記著,你的來歷對誰都不可以說,對外人要有戒心,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另一個人好。人這種生物,付出了就會想著要回報。對愛人也好,親人也罷,心中總要給自己留出一塊地方來,全然的信任就是受傷的開始。」

  傲藍似懂非懂的看著我,臉上露出迷惑的神情,我抬手抹了把臉,有點心虛,就好像是在一片雪白的牆上留下一個黑腳印的淘氣孩童,滿是心虛。不過,對著傲藍這樣的純白少年,我想只要是女人就會母性氾濫的想要保護他,只是如果一下子說的太多,他反倒接受不過來,因此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道:「沒關係,現在不懂就慢慢想,怎麼也想不通就來找我。」

  傲藍點了點頭,帶著希冀如履薄冰般的問我:「那你以後還會來找我嗎?」

  我豪爽的笑了笑:「當然!以後誰欺負你,就來找我,我罩你!」

  很明顯的,傲藍並不明白什麼叫做『罩』,不過聽到我說當然還會來看他,便笑得像個孩子一般。我心中有些黯然,不知道這少年在不久之後會被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給染成什麼樣子。

  踱回房間的時候,看到隔壁阿塵的房間開了一條縫,懷仲卿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我說老三啊,這女人如衣服,你也不必太執著。想當初為兄在十四歲之前也不知道這穿衣服的好處。」

  這個懷仲卿!說正經事的時候就用鬼方語,現在說道這種事情的時候居然就給我換成漢話,這不是明擺著說給我聽的嘛。一把推開門,我陰著個臉,說:「我看就是因為之前你極度無恥的裸奔了十四年,現在才會變得臉皮這麼厚!」

  懷仲卿的臉黑了一下,站了起來,對坐在對面的阿塵說:「算啦,弟妹來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畢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說完還對著我拋了個媚眼,惹得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擦身而過的時候,懷仲卿一把抓住我的手,一件溫潤的事物滑入我的手中,我瞪圓了眼睛看著他,隨後飛快的掃了一眼阿塵,只見他一直悶頭啜著一杯酒,根本沒往這邊看。

  「你說,如果我告訴老三說你留著別的男人給你的定情物,他會有什麼反映?」懷仲卿趴在我耳邊輕輕的說。

  我側了側頭躲開他的呼吸,挑著眉毛,回了句:「你說,我如果告訴阿塵你那天親我的時候用了舌頭,他會有什麼反映?」

  懷仲卿訕訕的摸了摸下巴,閃身走了出去。其實打從那天之後我就發現他的下巴有點泛青,只不過我以為是因為他鬚髮茂盛的緣故,剛才離近了一看,才發現那明顯是被人揍的。塞好玉珮,我看著阿塵,猶豫著是該上去跟他說兩句,還是乾脆直接轉身離開。不知是不是燈光昏暗的緣故,他唇上和下巴的地方都些微微的泛青,好像是胡茬,透著一股以前在他身上從沒見過的頹廢與孤寂。心裡軟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拿開他的杯子,說:「別喝了。」

  他抬頭看了看我,眼中帶著些恍惚,笑著說:「剛才去哪裡玩了?」

  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去看了看傲藍。」

  阿塵『哦』了一聲,從我手裡取走杯子又倒了一杯,我劈手奪了過來,杯中的酒液晃出來撒到手背上,傳來一股剔透的涼意,有些不高興的說:「這東西有什麼好喝的?」

  阿塵輕笑了一聲,眼神飄忽的看著我身後:「你以前也說過這樣的話。若是明白了,大概就不會這樣問了。可是……我怎麼捨得……怎麼捨得……」

  皺了皺眉頭,我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以前沒見他喝過酒,原來酒量這麼差。「你醉了,上床睡覺去。」沒好氣的架起他的胳膊,想把他拉到床上。沒想到他居然順勢把大部分體重壓到我身上,我踉蹌一下,使出吃奶的力氣才算站穩了。這傢伙,看著挺苗條,沒想到這麼密度這麼大!

  我扶著他搖搖晃晃的往床邊走,也幸虧他還沒醉死,知道自己用點力氣,不然我鐵定丟他睡地板了。好不容把他弄到床上,單腿撐著,我越過他的身子去夠裡側的棉被,冷不防的被他抱了個正著。本來就有些腿腳虛軟的我,這下乾脆直接跌倒他身上,壓的他悶哼一聲。我趕忙支起身子來,生怕壓的不是地方……萬一吐了…… 那我可得閃的快點。

  迎面而來一隻骨幹修長的手,指間還帶著淡淡的酒味,輕輕的撫摸著我的眉眼,順著鼻樑滑上唇線。

  「快睡覺!」抓住那隻不安分的手,塞到好不容易揪出來的被子裡。

  阿塵閉著眼睛,喃喃抱怨:「你老是這麼霸道!」

  我霸道?我無力的看著這個躺著發酒瘋的男人,最沒資格說我霸道的人就是你!

  就聽他接著嘟囔:「記也好,忘也罷,你從來都沒問過我……你笑得燦爛的撲到我懷裡,再頭也不回的離開,甚至連手都不曾揮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怎能這樣懲罰我?」他說的悲悲慼戚,我聽得一頭霧水。

  他睜開那雙迷離的眼睛,那眼神太複雜,我被那其中濃厚的悲哀和愛戀震撼的無法動彈,只能傻愣愣的看著他緩緩的坐起身,搖搖晃晃的趴到我肩膀上,囁嚅:「不過……沒關係,你累了,便由我來,我來愛你,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我的娃娃,我的瓔甯。」阿塵抬起兩隻手,摟住我的肩膀,呼出的灼熱氣息帶著酒香熨燙著我的脖頸。突然一卸力,帶著我仰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我費力的從他懷中爬了出來,頭髮蓬亂的瞪著他半晌,一把抽出枕頭,砸到他臉上。他的頭先是『咚』的一聲甩到床板上,接著從喉嚨底部發出了一聲『咕嚕』之後,就再沒了動靜。

  誰是瓔甯!?我努力壓抑住心底的憤怒,最好不是我想的那樣,要是他敢把我當作別的人替身,哼!我一定悶死他!一把掀起被子蓋到他的頭上……不然,現在就悶死他算了,一了百了。
別離 發表於 2009-3-25 16:57
  第五十九章

  第二天一行人準備翻越橫亙在面前的雅拉達擇山,宿醉的阿塵頭一次因為起晚而最後出現在驛站外。我立在馬車邊看著他皺著眉揉著額角對身邊的人交代著一些事情,身後懷仲卿鬼一般的冒了出來,嘿嘿笑著說:「怎麼樣?弟妹昨天跟我們家老三過得可還愉快?要我說,這酒可是好東西啊,既能忘憂,又能亂……」我頭也不回的照著肚子就給了他一枴子,打斷了他的胡言亂語。爬上馬車之際,才聽到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的懷仲卿氣急敗壞的叫著:「弟妹!你跟老三學什麼不好,非要學這個?女人太暴力會被男人嫌棄的,就算……」懷仲卿的話再一次被打斷,阿塵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說:「開拔了,再不走,中午就到不了聖湖了。咱哥倆昨晚上的話還沒說完呢,來,上車繼續說。」阿塵說的輕鬆,可是我眼見著懷仲卿的臉越來越紅,兩隻手死死的扒著阿塵的手臂,一臉的痛苦。

  一上車,好不容易被阿塵放開了的懷仲卿便趴在車板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有些沙啞的抱怨道:「老三,你這是謀殺兄長!真是沒天理了,虧得我還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就這麼回報我?」

  阿塵丟了個軟墊過去,正中懷仲卿的臉:「別廢話,昨個沒事幹嘛灌我?」

  顯然兄弟倆之間這樣的戲碼沒少演,懷仲卿利落的墊好軟墊,聳了聳肩,用鬼方語說了一句。

  我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掀開窗簾看向外面,卻被阿塵伸過來的手攔住了:「日頭才剛升起來,有些冷。」扭過頭去又對懷仲卿說道:「說漢語。」

  「你確定?」懷仲卿挑了挑眉毛,一臉壞男人的模樣。

  「確定。」阿塵低頭幫我整了整斗篷,往他懷裡攏了攏。

  「我看弟妹這兩天不怎麼理你,本來想幫你壯壯膽,給你個機會對弟妹這樣那樣。誰知道,一年多不見你的酒量又見差,前年還能撐上三杯,如今居然兩杯就高了。不是我說你,老三,誰見過三杯都撐不住的男人?你這樣還真是給我們草原男人丟臉!」懷仲卿機關槍一樣的說個不停,好像生怕中途再被打斷,說完之後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好大一口,滿足的嘆了口氣。

  雖然內心還在因為『瓔甯』這個名字而翻江倒海,不過聽到這裡我還是好奇的抬頭看了看阿塵。不是吧?三杯就倒了?這……還真的沒見過,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也算是奇觀了,就是我,也不可能就三杯倒的。

  阿塵側了側臉,語帶不屑:「酒而已,我只不過沒有認真喝罷了。」

  我和懷仲卿頭一次極有默契的對看了一眼,長長的『哦』了一聲。阿塵拋了個媚眼,抬手摸著我的唇,輕聲說道:「如果娃娃你來喂我,多少杯,都是醉不了的。」言語間是數不盡的輕薄,只可惜那微微泛紅的耳根小小的出賣了他一把。

  懷仲卿在車門邊極其不屑的哼了一聲,說:「是還沒喝就醉了吧。」

  能讓阿塵不好意思的情況實在是太少了,即便只是微微紅了耳根,也足夠讓我因為『瓔甯』這個名字而略顯灰暗的心,明媚一會的了。突然很想看他臉紅的樣子,我轉過去,貼上他的身子,在他有些錯愕的眼神中笑了笑,抬起手撫上他的胸,緩緩的向下滑,垂著眼瞼說:「阿塵,我想要……」

  阿塵輕輕抽了口氣,想要按住我那隻搞怪的手,卻被我靈活的閃開,只得低叱道:「娃娃,不要胡鬧。」

  一旁的懷仲卿也難得一臉的不自在,緊巴巴的說:「我說弟妹,旁邊可還有個大活人吶,你……等沒人的時候,私底下解決,好不好?」

  我抵著阿塵的胸口,轉過頭去瞟了眼懷仲卿,沒說話,那隻手眼見著便要滑到阿塵的腰上,他挺直了身板向後挪了挪,那抹淡紅果然從耳根很快的蔓延到脖子。

  懷仲卿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很自覺的準備下車。身前的阿塵抓住我的胳膊就想把我往後推,不過我的手更快,一把抓住他腰間的軟劍就抽了出來,由於動作太大,還差點掃到正扒在門口的懷仲卿。一時間車廂裡鴉雀無聲,只餘我咯咯的嬌笑。

  「阿塵我想要這把劍。」我笑眯眯的看著眼前有些尷尬的男人,有些惡意的又問了句:「誒?你怎麼臉紅了?昨天的酒勁還沒過嗎?」

  阿塵清了一下嗓子,沒好氣的奪回我手中的劍,別回腰間,說:「你要它做什麼?」

  「砍人啊。」我歪著頭理所當然的說道。

  阿塵拍了拍我的臉蛋,說:「你想砍誰,我會幫你動手的。」

  「真的嘛?」我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僵在門邊的懷仲卿,他渾身一哆嗦,極其利索的溜了出去。

  「當然,你想砍誰,就跟我說,不需要弄髒你的手。」阿塵把我往後移了移,好像生怕我一下又貼上來。

  為難的看了看他,我說:「如果你受傷,或者死掉了,而又有人想傷害我怎麼辦?」

  看到阿塵僵著一張臉,我於是趕忙繼續說道:「我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我只是在說這種可能性。可能性你懂不懂……就是……」

  「好了,一邊睡你的覺去。」阿塵終於忍無可忍的用毯子把我裹了裹丟到一邊。我調整了個姿勢,讓自己更舒服一些,乖乖的閉上眼,心說:恩,一次搞出兩個非正常反應,還不錯。

  雅拉達擇山,在鬼方語中就是牛角虎峰山的意思,雪峰拔地衝霄,極像長了牛角的虎頭。東北方向貌似牛角的主峰玄武峰高約兩千零一十七米。兩座高高聳立的雪峰中間有一座相對低矮的山峰,峰頂有一座聖湖,終年煙霧繚繞溫暖如春,是北狄人朝拜的聖地,也只有在這座山上赤狄與白狄人才有可能和平相處。

  吃午飯的時候阿塵告訴我,由於去聖湖只能步行,所以車隊會走另一條路先繞過去等我們。我奮力嚥下一口肉鋪,問他:「聖湖有什麼好玩的?」

  「玩?」懷仲卿一臉的被侮辱的表情,大驚小怪的叫道:「這可是鬼方族的聖湖,不是給你玩的。」

  我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哦』了一聲。懷仲卿見了很奇怪的問道:「怎麼?你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嗎?」

  我看了看不遠處那被白霧環繞著的聖湖,說:「我相信因果循環,我相信輪迴,我相信死亡不過是另一個開始,那些我愛著的人們一定都快樂的生活在某處,只是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而已。而且既然生而為人,那麼努力的工作,勤奮的學習不是比求神拜佛來的更加實際嗎?我不是否認神的存在,我只是覺得做人還是應該要實際一些。」

  懷仲卿意味深長的看著我,良久,才轉過頭去對阿塵說:「你心中的女人,果然都與眾不同。」

  沉了臉,我本想問問懷仲卿的那個『都』字究竟是從何而來,可話到嘴邊又給嚥了回去。老實說打昨晚上開始我便有點不對勁,似乎對那個名字有些過分的在意了。這可不好,就算要跟他過一輩子,我可也沒打算要把心也交給他,可就這兩天的情形來看,似乎他已經開始漸漸的進駐到我的心底,不行不行!一定要守住最後的底線。心煩意亂的捅了捅眼前的火堆,在阿塵戲謔的笑問聲中,含糊的答了句沒事,拍拍屁股站了起來,決定徹底忘乾淨昨晚發生的事情。

  阿塵長臂一會摟上我的肩,說:「來吧,大哥要等著急了。」

  「大哥?」我疑惑的看著阿塵。

  他捏了捏我的鼻尖,說:「對,我大哥,也是你大哥,他常年住在聖湖邊。」

  我帶著些好奇與阿塵和懷仲卿一起走進了那團水霧中,方才在外圍吃飯的時候我就聞到了這周圍濃厚的硫磺味道,而水霧中帶著絲絲暖意,很明顯附近有溫泉,而且還不止一處。穿過霧區,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綠草茵茵、樹影婆娑,小鳥兒在枝頭歡暢的鳴叫跳躍,好一番明的春日景象,那湖面碧藍碧藍的仿若一面明鏡,又好像一顆墜入凡間的寶石,悠悠的散發著光芒。

  我驚嘆於面前的美景,幾乎忘了身邊的兩人。阿塵探過手來幫我解下斗篷,輕聲的說:「喜歡嗎?喜歡,我們以後就常來。」

  我狂點著頭,這樣的地方,怎麼會不喜歡?外面還是數九寒天,這裡居然鳥語花香,果然是仙境。瞪大了眼睛四處搜尋著,住在這樣一個仙境中的人,應該也是個神仙般的人物吧?拉著阿塵的衣袖,迫不及待的問著:「你大哥呢?」

  阿塵攬著我的腰,勾過我的臉,幽怨的說:「娃娃,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別的男人?」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懷仲卿伸手就打了阿塵的後腦勺一下:「老三,你給我正經點!」

  阿塵白了他一眼,仰首長嘯一聲:「大哥。」清朗的聲音在湖面上一波一波的擴散開來。岸邊樹上的幾隻小鳥被嚇到,猛的飛了起來,嘰嘰喳喳的抱怨著。

  「大哥……住湖裡?」我有些遲疑的問道,畢竟方才阿塵是對著湖水吼出來的。

  「我倒是想呢,他們吵得很,住到湖裡倒也清淨。」不遠處傳來一個帶著些微怨氣的聲音,溫和中透著嚴厲。我舉目看去,樹影婆娑之間緩緩走出一人,身材修長,衣袂飄飄。行的近了,便見他長眉俊目,眉眼之間與懷仲卿頗為神似,只是多了一分穩重大氣,少了一分輕浮焦躁。衣著也與這些天見慣的北狄傳統服飾稍有不同,簡單的白色交衽長袍上用銀線繡著一些稀奇古怪的文字,日光下隱隱的泛著銀光,脖子上掛了一條骨鏈,零散的還有幾顆綠松石。

  「行了大哥,你就算睡到湖底還不是會被我們揪起來。」懷仲卿很熟稔的搭上來人的肩膀,卻被那人一瞪,又乖乖的縮了回去。

  「這位便是老三的良人吧?」那人溫和的看著我,與方才瞪向懷仲卿的凌厲,簡直是天壤之別。

  「大哥……良人不是用來稱呼女子的。」懷仲卿在一旁好心的解釋道。

  「哦,那便是拙荊了。」阿塵的大哥恍然大悟的說道。

  我已經不知道該做出何種反映了,這樣一個看起來文雅又博學,且說著一口流利漢語的人,居然不知道『良人』和『拙荊』的意思,這還真是……

  我身旁的阿塵皺了皺眉,無奈的說:「大哥,拙荊的意思是我的媳婦兒。」

  阿塵的大哥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我知道他是你媳婦兒啊,我又沒說是我的。」

  阿塵再也忍不住的抹了把臉,看起來好像要解釋一下,結果叫了一聲:「大哥……」之後,頓了頓,只說到:「算了,你還是別說漢語了,我來翻譯就好。」

  阿塵的大哥揮了揮手說:「沒關係,如果有什麼地方不明白的,我一定會請教你們,這叫什麼來著?不恥下問?」

  ……好吧……其實要非說我們是『下』……也沒什麼不對,誰讓咱們是弟弟妹妹呢?可這也太破壞神仙大哥在我想像中的形象了吧?掰了掰手指,目前為止見到了一個色胚二哥,一個看起來精明實則迷糊的大哥,再加上阿塵這個妖孽一般的人物……老實說,我還真是很期待他們那個最小的弟弟會是什麼樣子?
別離 發表於 2009-3-25 16:57
  第六十章

  阿塵的大哥——懷伯成住在聖湖邊上一幢很簡易的木屋裡,裡外不過兩間,外間擺放著簡單的桌椅,最精緻的要算是佔據了整面牆的一個黑漆描金藥櫃,一個一個的小抽屜粗算起來大概有將近一百個。

  「拙荊蒞臨,真是讓陋室蓬蓽生輝。」懷伯成在我們三人灰的發黑的臉色中笑眯眯的說道。

  我訕訕的笑笑,懷仲卿一臉受不了的說:「大哥,那是老三的媳婦,只有他才能叫弟妹做拙荊!還有……蓬蓽生輝什麼的,也不是這樣用的!」

  「哦?果真如此嗎?」懷伯成搓著下巴,看樣子真的是在思考懷仲卿的話。阿塵大概見慣了這樣的情況,一手壓一個的把他們倆按到凳子上說:「說正經事!」

  他們嘰嘰呱呱的討論起來,我又聽不懂,只好在屋內閒逛。可我跟懷伯成又不是很熟,也不太好意思看的太仔細,晃來晃去的就晃到那個藥櫃前面,心想:藥材而已,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吧?本想問一下,可回頭一看,那三人好像正說到難處,一個一個的都是副晚娘面孔。算了,反正只是看看而已,應該沒什麼問題的。

  那些抽屜上一個標籤都沒有,看起來應該是只有主人一人使用,已經嫻熟到不需要標明藥材的位置了。我拉開一個抽屜隨便抓了一把,是白花蛇舌草,推回去,又拉了幾個抽屜出來,都是三七、二葉舞鶴草、五鳳朝陽草之類比較常見的藥材。稍微貴重一點的就是冬蟲夏草或是老山參之類的東西。

  心下覺著無聊,正打算出去溜躂溜躂,隨手拉開最後一個抽屜,看到裡面的東西時,我不由自主的『咦』了一聲。那是兩塊大概手掌大小的紅褐色硬塊,不算厚,就好像是什麼東西流出來的血液凝結之後形成的東西。這玩意對我來說不算稀奇,當初在攬蒼院還是我讓外公大老遠從西南邊找來的,只是這龍血竭怎麼會在這裡?難道北狄也有龍血竭樹?我的血液一下子沸騰起來,眼前的櫃子似乎也變作白花花一大塊銀子。龍血竭啊!止血聖藥!在赤狄和白狄偶有衝突的北地,賣給軍隊絕對是一大筆錢啊!

  我正興奮的兩眼冒星星,耳邊傳來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咦?這是老三上次拿給我的,說是能起死回生,只不過這些年我都沒遇到傷的快死的人,也就一直沒用上。」

  眼前的銀子很無情的拍打著小翅膀一錠一錠飛走,我嘆了口氣回頭看向語帶遺憾的懷伯成,他正一臉興奮的看著我:「弟妹,我聽老三說你會用?」

  「談不上會,用倒是有用過一次。」我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阿塵,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白了他一眼,這傢伙肯定不知道當初我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來用藥的。朝他伸了伸手,說:「借我匕首用用。」

  他抬腿從靴子裡拔出匕首,小心翼翼的將把手那一端遞過來:「你用的時候小心些。」

  「我又不是幾歲的孩子。」接過匕首,我稍微切下一塊,問懷伯成:「藥杵在哪?」

  懷伯成一掃初時的穩重,兩眼亮晶晶的就好像一個看到玩具的孩子,遞了藥杵過來,還趕忙說道:「要磨碎嗎?我來我來。」

  我漸漸開始喜歡上這個迷迷糊糊的大哥了,看著他嚴肅認真的搗弄著藥杵,謹慎的好像那裡面是千金難求的稀有藥材,直到裡面的東西都邊做細細的粉末,才又笑了出來,輕快的說道:「好了,這樣可以了嗎?」

  我點了點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手背上一劃,那匕首不愧是阿塵貼身帶著的武器,輕薄又鋒利,就算我只是稍微用力的一下,血液也好似終於找到發洩口的岩漿一般湧了出來。

  「娃娃!」阿塵飛快的閃過身來,伸出一隻手按住傷口,另一隻手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條手絹就要往上系。

  我連忙叫道:「別!別按著,會看不出效果啦!」一邊掙,一邊用空出來的那隻手從藥杵裡挖出一小撮粉末抹在傷口上。阿塵不顧我的掙扎,固執的把手絹繫好,斥責道:「你瘋了?!拿刀劃自己?」

  「沒傷口怎麼看得出效果!?」我也滿心的不樂意,被他這麼一搞,沒準這刀就白挨了,氣鼓鼓的抽回手,飛快的解開他剛包好的手絹。裡面的傷口果然不出所料的已經不再出血,被棉布吸乾了血跡的傷口,稍顯猙獰的橫在手背上。

  「這……真是太神奇了!這麼快就可以止血!這簡直是……」懷伯成激動的都有些語無倫次了。湊過來看熱鬧的懷仲卿在看到我的手之後也是嘖嘖稱奇,就只有阿塵,蹙了眉,就好像我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一把扯過被我丟到一旁的手絹,用力的又給裹了回去,惡狠狠的說:「這麼多大男人,你劃誰不好?非要劃自己?」

  我一愣,後知後覺的想到,其實劃他們也是一樣的……「呃……這個……一時沒想到,可是,我們鼓搗草藥的,試藥是很常見的事情啊。」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撇撇嘴,不得不承認,這次是我犯傻了。

  「弟妹說的好,我們行醫問藥,本就應該身先士卒。」懷伯成搖頭晃腦的說著他那稀奇古怪的漢語。

  「你還敢試藥?」阿塵的聲音突的拔高,不光我,就連他兩個哥哥都一臉受了驚嚇的看著他發飆:「你又不是大夫,你試什麼藥?不許!從今天起嚴禁你靠近藥房,不許你使用任何帶刃的東西,刀,劍,匕首,統統不許!連菜刀都不行!」

  「那……剪刀呢?」戰戰兢兢的想要搶回一點福利,除了種花,我就沒什麼興趣了,難不成以後修剪枝葉的時候都讓我用手掰?

  「……」阿塵頓了一下,上上下下的掃了我一眼,然後拍了拍我的臉蛋,連哄帶騙的說:「乖,以後你要用的時候就讓下人幫你做,你自己不要動手。」

  ……我默然,忘記自己跟了一個王爺,以後大概會比在楚家的時候還要滋潤,估計除了吃飯上廁所睡覺,其他事情都不用自己動手了,搞不好只要我願意,就連看書的時候都可以找兩個丫鬟,一個舉書,一個翻頁,名副其實的『看書』,除了眼睛哪裡都不用動。

  「你們在這裡過一夜再走,如何?」懷伯成好像沒感覺到我跟阿塵之間的奇怪氣氛一樣,拿出慈祥大哥的架勢。

  「不了,跟老四的人約好了明天碰頭。」阿塵對他大哥說道,手上卻一點也沒有放開我的意思:「倒是大哥,不如跟我們一道回去,也省的到時候自己一個人走了。」

  「算了,回去好麻煩,還是這邊舒服,沒人管著,沒人嘮叨,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懷伯成興趣缺缺的打了個哈欠,擺了擺手。

  「這裡有什麼好的?屋子破破爛爛,吃的又不好?還又潮又濕的。而且……你也快要兩年都沒回家了,大嫂她……」懷仲卿難得的也有欲言又止的時候。

  懷伯成半垂了清眸,倚在桌邊,說:「這裡有什麼不好?粗茶淡飯飽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勝絲綿,長也可穿,短也可穿。草舍茅屋有幾間,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日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我是神仙。」我不自覺的接口道,引來懷伯成滿是深意的一瞥。有些不好意思打斷他的話,正想道歉,卻聽到他開口說道:「弟妹果然是知心人。」

  阿塵沉著臉在一旁嘟囔:「再加一條,以後嚴禁你跟大哥混在一起。」

  「為什麼?」這也太不公平了,連交朋友也要管!我梗著脖子抗議。

  「要不然你早晚會變的跟他一樣,成天除了睡就是吃!」阿塵輕蔑的說道。

  「睡覺有什麼不好?」我和懷伯成異口同聲的叫道。

  阿塵怔在當場,一邊的懷仲卿同情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嘆道:「老三,你就放棄吧。」

  離開聖湖時,懷伯成連木屋的門都沒出,我們一說要離開,他很高興的揮了揮手算是告別,就一下鑽到裡屋去了,也不知道是去睡覺還是去幹別的什麼。由於我方才的自殘行為,阿塵一直板著臉,真個人都透出一股怒氣,我逗了他兩次,他也愛答不理的,弄到最後我也懶得再理他了。懷仲卿大概也不想招惹他,遇到車隊後立馬破天荒頭一次的跑去騎馬了。

  其實從見到懷伯成到離開聖湖不過只用了一個多時辰而已,即便是冬天的日頭,也還是高高的掛在空中。車廂內,阿塵只是閉目養神的不言不語,我一個人帶著無聊,雖然上午已經睡了一路,這回晃著晃著居然又開始迷糊了。突然馬車好像押到一塊石頭,歪了一下。我真渾身發軟,一下沒控制住直接撞到車壁上,發出很響亮的一聲,整個人一下清醒過來,捂著頭直哼哼。

  「你怎麼這麼笨!」阿塵拉過我,撥開我捂在頭上的手:「讓我看看。」

  這次是真的撞得不輕,整個頭都有些木木的,我皺著眉躲著他的手,阿塵沒好氣的伸手扣住我的頭,說:「別躲,都紅了,揉揉就好了。」

  「疼,不要揉了!」我躲不開,只好抱怨。

  「你也知道疼?剛才劃那一刀的時候怎麼就沒見你這麼機靈?」阿塵洩憤一般的在我額頭用力的揉。

  「這怎麼能一樣!」

  「怎麼不一樣?」阿塵挑著眉毛看向我,又用力揉了兩下之後,在我腦門上一拍,道:「好了,沒事了。」

  我趕忙七手八腳的遠離他,靠到一邊的角落裡,怨憤的團成一團。方才是他在鬧脾氣,這下換成是我了。阿塵見我縮到一角,輕笑一聲、嘴角上揚心情頗好的靠了過來,我往裡躲了躲,他不死心的又挪了挪,說:「怎麼?生氣了?」

  我偏頭躲開他探過來的手,淡淡的回了一句:「沒有。」

  「那就好。」他先是扳平我的雙腿,在我瞪圓雙眼的注視下悠然自得躺倒在我腿上,翹著的一條腿還一晃一晃的,說不出的愜意。我用力推了推他,結果他更過分的轉身把頭埋在在我腰腹間,雙手環抱著。我這人最是怕癢,他這樣一動,我是輕易不敢動了,只好僵著身子任他抱。

  「放鬆放鬆,肉都硬了,躺著不舒服。」他還得寸進尺的拍了拍我背。

  我發洩一般的揪出一縷頭髮開始給他辮辮子。馬車搖搖晃晃的前進,阿塵安安靜靜的躺在我腿上,我辮了一條又一條,就在我以為他已經睡著了的時候,他突然說了一句:「以後再沒人能在我面前傷你,你自己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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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小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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