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自那個幻滅的下午過去之後,生活又重回平靜。我想了很久,覺得為了避免傲藍被不知名的人給污染掉,還是把他綁在身邊的好,自己染、總好過別人染!也不管傲藍是不是喜歡看書,我死拉硬拽的就把他拉到阿塵的書房,陪著我一塊。為了避嫌,無論是窗戶,還是門,我都大大的開著,經常是傲藍坐到地上看他的地方志,我窩在軟榻上讀我的言情小說。阿塵起初不太樂意,不過盯了幾個下午之後發現我們倆一看起書來俱都是『目中無人』外加充耳不聞,到也就不太管我了。
有一次阿塵下午出門前特意囑咐了我一聲說懷浩仁晚上會從他家回來,要我記得吩咐下人早些準備晚飯。我是不記得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啦,不過阿塵說我興師旦旦的答應下來,還揮揮手趕他走。結果等他晚上赴宴回來,小豆丁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向他哭訴說我餓了他好久,耽誤他長個子。這個小混蛋!你人那麼小,我都還沒說餓,你叫喚個什麼?結果害我被阿塵禁書三天……
憋了一天多,我實在忍不了,只好拉著傲藍在府內亂逛。走的久了才發現這王府修的還真是有那麼點意思,就連沒怎麼出門的傲藍都覺著奇怪:「樹兒,這一個一個的院子都與我們見過的不太相同啊,看起來好像是南方的院落。」
我站在一座小小的拱橋上,環顧四周、倒還真有些南方園林的樣子,亭台樓閣一樣不少,軒舫廊榭樣樣俱全,當然,如果忽略那飄著爛葉、剛剛化凍水還有些泛黑的荷花池的話,這裡還是很美的。
「塵公子真是有心,」傲藍笑得有些欣慰:「定是他怕你在這邊住的不習慣,照著南方的樣式修建的。」
先別說著王府都不知修了有多少年了,單說這建築風格好了:「你想太多了,我過住的地方不是山上,就是海邊,這麼柔美俊秀的居所,還真是沒見過,應該是更南邊的,大概要到越國了。」
「啊,那定是塵公子憶母成狂,為了悼念亡母才選了這樣的風格。」傲藍從一張欣慰的臉很快換作一張滿是感慨的面容。
我心中『咔噠』一聲,要壞!他已經開始出現懷家人的首個特徵了:變臉超快。趕忙拽著他往別處走:「不說這個了,管他為什麼修成這樣,搞不好是他悶騷,嚮往南方的生活卻又不好意思說。走走走,我帶你去做一件極為風雅的事情。」當事人都說對他娘沒印象了,還憶個啥母?
傲藍無奈的被我拉著往前走,自打我被禁書了之後他就也被列為從犯,被勒令遠離書房。我回頭衝他燦爛一笑,同是天涯淪落人,傲藍啊,你可不能拋棄我,那件事只有兩個人才能做的哦。
到了書庫門前,傲藍半張著嘴巴指著我的背影:「你……你說的極風雅的事情就是……偷、偷偷……」
正撬著書庫門鎖的我一把撲過去摀住傲藍的嘴:「噓!你小聲點!引來了敖總管,咱倆這書就都看不成了!」見他為難又期待的點了點頭,才放心的鬆開手,白了他一眼:「偷書怎麼了?文賊這樣風雅的名號,可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得到的。」
我抬手取了頭上的簪子,今日特別帶上這根銀簪,就是因為它夠細!仔細的撥弄著鎖眼,傲藍雙手撐著膝蓋,一臉好奇的趴在我旁邊,輕聲細語道:「樹兒,你這是在幹什麼?」
這破鎖!是哪個混蛋說古代的鎖都很簡單,隨便扒拉幾下就開了?揮了揮手,把傲藍往邊上推了推:「別煩我,沒看我正忙著呢嗎?站邊上一點,你擋到光了。」
傲藍『哦』了一聲,乖乖站到一旁,一會,又過來拉拉我的袖子。我正被那鎖搞的心浮氣躁,被他一拉,沒好氣的說:「幹嘛啦?」
「我……」傲藍被我一吼,小兔子一般的瑟縮了一下,我自知理虧,只好趕忙安撫的笑著拍拍他的肩:「抱歉抱歉,你要說什麼?」
「我就是想說,那邊的窗子開著。」傲藍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委屈,害得我在心裡鄙視了自己一把:人家又沒惹你,你凶個什麼勁!轉頭一看,果然!離地不高的窗子大大的打開著。靠!開著窗子還鎖門!阿塵手底下的人都是白痴!
傲藍見我一把推開他利落的翻了進去,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看到我又探出頭來才算安了心。
「傲藍,你守在那邊,不要隨便一個人來了就叫我,看見敖總管再說。」說完,我還很有義氣的加了一句:「你想看哪本?」
「《諸王列傳》」傲藍忙不迭的回道。
我點了點頭,就又縮了回去。一轉身就傻眼了,那一排排的書架整齊的靠在一邊牆上,一個個都足足頂到房頂上,層層疊疊的望不到頭,每個書架邊上都擺著墊腳的矮梯。這……這麼多,要我怎麼找?!
算了,先隨便看看好了,總是要有人收拾庫房,這書定是有排列順序的。是按種類?用途?還是……只要不是按鬼方拼音開頭首字母就好啦。隨便抄了最近的一本書,深藍的書皮上兩個篆體:《策論》,挑了挑眉毛,阿塵還會看這種書?仔仔細細的把手上的書翻了一遍,無關內容,全看賣相。書脊最下面起了一個小腳,丟了、重買!
向前走了幾步,隔著幾個書架又抽出一本,這回是《百世談兵》。對嘛,這個才正常,他一個領兵打仗的將軍,總要看些兵法才好,不然我一定會鄙視他!本以為他看過的書會很整齊,誰知一翻之下簡直驚為天人!書頁上時不時出現不知名的污點,有的有些半透明,一看就知道就油漬,居然還泛著很詭異的食物香氣。有些地方起了褶皺,明顯是被水浸過的,光看顏色就知道肯定不是白開水!更誇張的是有一頁上的蠟油凝結著足足佔據了整個右下方。一把丟到牆上,燒了燒了!這是褻瀆!這絕對是書神的褻瀆!
不死心的一本本抽出來,不是折了腳就是撕了頁……天啊!不會是我們最近看的那些書是唯一完整乾淨的吧,我說怎麼搬出來的都是言情小說,搞不好是阿塵以前不看,現讓人從外面買回來的。不一會腳底下就對了滿滿的一摞,我好心的把書搬到另一側的走道,回頭一定要告訴阿塵,這些書統統都要重買!
我在裡面正忙的不亦樂呼,外面突然傳來傲藍有些焦急的低語:「樹兒!樹兒!快出來,有人來了!」
我正心痛那些滿目瘡痍的書,哪有功夫理會傲藍?等反應過來時,敖管家那張方正的國字臉已經出閃到我面前,後面是一臉心虛的傲藍,好像做壞事被抓到的小孩一樣,只是吶吶跟在敖管家身後,不敢言語,間或的瞟我一眼,那眼神中的埋怨好像在說:我都叫你趕快出來,你偏不聽!你看,被抓到了吧?
我是誰?我是頂著一副嬌柔少女皮囊、實則已經歷經幾十年風雨的老女人。姑娘我的臉皮厚著呢,還能怕一個小小的敖管家?
皮皮的笑著,指了指腳邊的書:「敖管家,這書庫的書該清理了,把這堆都丟了吧。」
「什麼?!」敖管家還沒回話,傲藍已經驚叫著撲到書堆上,死死的抱住,就好像護住小雞的母雞一樣……而我……就是那個不懷好意的老鷹!「不……不能丟!這麼多,怎麼可以丟!這都是書啊!」
我訕訕的笑著,傲藍語氣中的控訴讓我覺得我就是那逼死楊白勞的黃世仁:「都壞了,回頭讓敖管家買新的回來,這舊的……你說不扔就不扔……送給窮人家的孩子好了。」
「不行!」傲藍手腳並用、開始不顧形象的把書往懷裡揣,實在放不下了又開始往袖子裡面塞,邊塞還邊嘟囔:「你不要,就給我!怎麼能便宜別人?」
這……這就是我那個一如白紙般純潔的傲藍?我呆呆的看著渾身上下漸漸胖了兩圈的他,看那架勢,要不是因為我在場,他就要開始往褲子裡面塞了。還是敖管家的一句話才把我從石化狀態中解救出來:「殿下,王爺吩咐,您三天不得看書,現在尚餘一天零四個時辰。」
「啊?啊!我沒看!」反正打死我也不承認我是來偷書的,不然指不定又要被阿塵怎麼罰呢,一定要死咬硬牙:「我就是看窗子開著,怕裡面的書受潮,進來看看。」
一邊的傲藍終於停了手上的動作,衣服裡能放東西的地方都塞滿了書,現在他正抱著一堆,咬著下唇為難的看著地上的那堆。實在受不了了,顧不上敖總管有些詫異的眼神,我一把抓住傲藍的雙肩,死命的來回搖晃了幾下,書如雨下,從所有可能的、不可能的地方掉了出來,看的我不得不扶住腦門,無力的說:「你想要,一會讓人送過去……別、別塞了。」
「真的嗎?」傲藍激動的不顧禮數幾乎撲了上來,我轉過頭看了看敖總管,敖總管一福身:「王妃吩咐的,小的自然會照辦。只是王爺有言在先,怕是要讓藍公子再等上兩天了。」
「沒關係沒關係!」傲藍興奮的搓著手,圍著地上的那攤散書來回踱著步,好像生怕被別人搶了寶藏的海盜。
「這裡太亂,還請王妃、藍公子移步。」敖總管做了個手勢,就要把我們帶出去。
我嚴肅的舉起一隻手,就好像前世警察攔住違章車輛那樣威嚴:「這書庫平時由誰整理?多長時間整理一次?」
敖總管一愣:「回王妃的話,這書庫平時少有人來,只有王爺要書的時候才會有人進來,一般一年一清理。」
一年!?也虧是在北方,這要是放在南方……好好的一屋子書還不早都黴掉了,真是暴殄天物!
「打今兒個起,我要你們三個月一清理,每半年趕上天氣好就要把書拿出去曬曬。這事,我回頭會給自己跟王爺說,你們照辦就是。」
「王妃只管吩咐,王爺交代過,這府中的事情一概由王妃做主。」敖總管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一聽,立馬神采飛揚:「哦?王爺這麼說過?」見敖總管點了點頭,立即興奮的語若連珠:「那除了我剛才說的,你回頭找人來徹底收拾一下這裡,每本書都要翻過,但凡出現折頁、缺角、書皮不全、書脊破損的統統送到藍公子房裡,照樣再買新的回來。記住,所有的書除了不能出現我剛才說到的不足外,不可以有殘墨、印刷不可出現模糊不清的狀況、裝訂線一定要整齊、不可以有線頭。有精裝的就不要簡裝的!以後叫書局每個月都把新書照樣送一份新的過來,不拘種類,統統都要。」說的有些口乾舌燥,看著已經變得有些呆呆的敖總管,好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書庫以後禁火禁水,誰要是敢在這裡點燈、吃東西、喝水,都給我扣掉當月的月錢。嗯……其他也沒什麼了,就是要注意防鼠防蟲。成了,就先這樣吧。」我揮了揮袖子,拉著還在繞著書堆轉圈的傲藍大步走了出去,只餘敖管家在書房中漸漸風化。
一出門,豔陽高照,我幾乎都能看到樹上新吐的嫩芽,心情舒爽的拍了拍傲藍:「怎麼樣?我夠意思吧?」
傲藍先是狂點頭,之後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看,彷彿地下交易般飛快的往我手上塞了一物,我低頭一看,竟是方才被我挑剔的一本書,傲藍眉開眼笑的靠了過來,很小聲的說道:「我也很夠意思的,吶,分你一本。」
…………我純潔的傲藍……我天真的傲藍……我不經世事的傲藍,就這樣……消失了?阿塵!你個騙子!你一定早就讓懷仲卿調教過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