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迷失在一六二九 作者:陸雙鶴 (連載中)

 
jack780111 2009-1-12 17:07: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2 466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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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三 宮裝麗人
正當馮宇飛在外面把徐慧追得雞飛狗跳之際,大多數女性穿越眾卻都擠在後面一間大屋子裡。這裡本來是王若彬的槍械作坊,也是倉庫大院裡最為寬敞高大的屋子,一應設施最為完備。現在機器當然早被搬到白燕灘主基地去了,不過屋子裡的電燈,自來水,排氣扇等設施並未拆除,乃是臨高城中少數幾間能通上電的屋子之一,於是被當作大會議廳使用。

    地上原本是鋪了實木地板,這時候又墊了一層毛氈。幾十口鑲金包銀的楠木箱子整整齊齊排列於地,箱蓋已經被掀開,顯示出裡面的金碧輝煌,抑或是珠光寶氣。

    ——整整數十大箱的精美衣物,頭面首飾,以及絹紗絲錦衣料等……總之都是最能讓女人心動的好東西。雖說現代人女權意識高漲,不過象女博士馮宇飛那樣,哪怕在明朝社會也仍然堅持要跟男人享受同等待遇的巾幗英雌倒也不多。大多數女​​性還是更關心那些能看得見摸得著的好處——比如箱子裡的這些東西。

    大家來到明朝近三年,雖然實行的“原始**”制度,但每個人的私人物品還是增加了不少,其中又要以女同志們的衣櫃增長最為明顯——到現在,幾乎每一位女同胞的私人房間裡都有至少三座大衣櫥:一座是放置日常穿著衣物,一座放置漂亮華貴的西洋古典裙裝;而另一座,則當然是用來擺放精緻美麗的中國傳統古典風格漢服了。

    曾幾何時,漢服作為華夏文明的象徵,在網絡上很是流行了一陣子。儘管在日常生活中,為了穿著和行動方便,多半還是以簡單實用的現代衣飾為主,但這些女同胞們只要一有機會,還是會盡量給自己添置一些“時裝”——各個時代,各種風格的都有。

    最早是自己做,想當初程葉高夫人為教她們女紅手藝可是費了不少心思,但這些現代女做出來的東西還是只能說更適合作為抽象派藝術品看待。後來是找了本地裁縫來幫忙,可惜海南島偏遠地方,不可能有什麼高明裁縫,作出來的衣裳也只能講究個實用性了。

    直到共同分享了安娜小姐的兩位家族專用裁縫之後,女士們的衣櫥在質和量上才普遍有了很大提升。不過那兩位高級裁縫只會做西洋裝。而華人麼,終歸要對本民族的服飾更加親睞一些。

    隨著整個團隊勢力的擴大,軍事組或貿易公司那邊經常能獲得各種高檔衣料,這些東西都是女士優先的。每次分配到好料子,女同胞們總要到處張羅著去找好裁縫來幫作衣裳。這時候她們已經可以從廣州等大城市聘請到名師,做出來的衣服也基本上能體現出這個時代的平均水準了。

    不過這次,她們所得到衣服卻是出自大明皇宮,按照中國人甚麼好東西都要歸皇帝享受的觀念,宮廷裡的尚衣監乃是這個時代最為頂尖的裁縫機構。無論衣料還是做工均是不同凡響。就算這些衣服都是日常產品,大路貨,任一件拿出來也要大大勝過民間工藝,哪怕是廣州城裡最好裁縫的作品,也遠遠不如——這年頭,所謂“宮廷御用”,可不像後世那樣僅僅是個招牌而已。

    …………

    大會議廳被臨時封鎖,成了女士專用房間,十多面大鏡子靠牆而立,之間用輕紗布幔相隔,形成一間間獨立的小更衣室。女生們一邊嘻嘻哈哈說笑著,一邊從箱子裡翻找著適合自己身材的衣飾拿進去一一試穿。衣架上亂七八糟堆放著換下來的衣服,時不時就看到一條只穿著內衣的白花花身影冒出來。到箱子裡翻找一通之後抱著一件新的再鑽進更衣室……只驚得站在一旁侍候的幾位宮裝女子乍舌不已,心說這些短毛女真是潑辣大膽,世俗禮法什麼,果真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年紀幼小,對漢族衣裝也不太感興趣的黎家女孩佩佩則負責守在門口,只要聽到外面有人敲門,就按照姐姐們教她的唧唧哇哇亂叫一通:

    “淑女專用房間,男士自覺止步……啊,茱莉姐?快進來快進來,怎麼才來呢,好衣裳都快給挑完了,更衣室也沒有空閒的了​​……唔唔,那邊嬌嬌姐大約快好了,過去合用一下吧。”

    最裡面的一間更衣室中,王嬌嬌已經選好了一套稱心合意的女裝:杏黃色對襟小襖配真紫色月華長裙,披上一條紅羅紗帔,顯得雍容華貴,只是頭髮還披散著,此時正在與一位年約三十餘歲的中年婦人商議著。

    “吳尚功,幫我看看這衣服該配什麼發式?還有相應的頭面首飾,總要對應起來才好。”

    ——這次明宮回禮送足全套,除了衣裳首飾等物品外,估計這邊對於修飾化妝之類也是不太精通的,乾脆調派了幾個以前在內廷中侍候過的女官過來。當然,正式“在編”的宮人是不可能給派過來的,但大明宮廷和這時代很多官僚機構一樣都充斥著冗員。每年都有新的秀女被選入宮,到了一定年限的也應該放出宮去。但明王朝選拔宮女習慣從平門小戶中挑選,總有一些家境貧寒離開宮廷就活不下去的,多半還是會被允許容留在宮中。

    上一任天啟皇帝的妻子。懿安張皇后是個很念舊的人,當初在她手裡就留下不少編制外的大齡女官。到週皇后這邊雖然給大嫂面子,允許她們繼續留在宮中混日子,但眼看著人越來越多終究也是一樁煩心事。

    這次正好碰上要往海南那邊派人,雖然路途遙遠,卻覺得說不定是個機會——要知道凡是給短毛幹過活的人,印象最深刻就是他們的工資待遇極其豐厚。程葉高等人發回來的述職報告,雖然不敢公開宣揚,但字裡行間對於這方面總是難免透出幾分洋洋得意……就算嘴上不說,比方那位素以清廉著稱的王璞王介山,自從落到短毛手裡“從賊”以後,每隔兩三個月就託人隨家信一起送回老家的銀餅子,這可絕對瞞不過錦衣衛去。

    所以最終是招募了十多個自願出宮來碰碰運氣的退職女官,讓她們跟隨錢大人的宣撫團隊一起前來海南。這些人手裡都是很有點技術的,就比如眼前這位姓吳的女官,以前曾在專門負責掌督妃嬪宮人女紅課程的尚功局中服侍多年,不僅一手針線功夫出色無比,對於梳頭化妝等方面也很有見解。被專門派過來,就是為了在需要的時候幫受禮人改動衣裳尺寸,以及為她們在妝容方面出謀劃策。

    聽到王嬌嬌的要求,吳女官上前打量片刻之後笑道:

    “給王姑娘梳個牡丹髻可好?配上赤金滿池嬌分心的釵子,再用翠葉嵌的七寶琉璃花相襯,正是當下京城裡最時興的樣子呢。”

    很中肯的意見。若是旁人估計也就採納了,偏偏王嬌嬌平日里對於服飾妝容最是上心,自個兒很有一套主張的,先前詢問只是為了取個參考,聽到吳女官的話,略略皺了皺眉頭:

    “好是好,就是有點老相了,而且按照你們大明習俗,只有出嫁婦人才梳高髻吧?我還是隨便梳個纂兒好了。”

    吳女官笑笑,眼前這位大小姐容顏綺麗,確是一等一的人才。不過雖然保養甚佳。終究也能看出已是二十好幾的人了,況且眉心早散,分明已不是處子,卻依然要別人以“姑娘”相稱,這時候又要求梳一個只有未出閣少女才用的發式… …不過管她呢,反正這邊是人家自己的地盤,愛梳什麼就梳什麼好了。

    於是就幫她梳頭,中途王嬌嬌卻又要求多多,頭髮要求梳一半留一半,除垂髫之外還要留一部分披在肩上。首飾也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就是插了一支累絲纘珠金鳳釵……吳女官反正入鄉隨俗,按照主人的要求盡情折騰。等到最後成功,當王嬌嬌在攬鏡自照時,她卻在背後微微一怔——眼前這幅妝容半遮半掩,衣裳繁複而頭飾簡單,在一身嫵媚氣外又帶出幾分清新,如果在大明本土肯定會被視作不夠端莊,但卻肯定能叫男人們酥了骨頭。

    “早就听說短毛行事上大有門道,沒想到在女子的儀容妝表上也頗有獨到之處。她這副樣子若是進到宮裡去,說不定連田妃娘娘都要甘拜下風… …”

    正在暗自驚訝之際,卻見王嬌嬌不慌不忙,又從梳妝台抽屜裡摸出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刷子撲子之類,打粉底,鋪眼影,描唇線……吳女官在大明皇宮中也算見識​​過這個時代最為頂尖的化妝技術了,可一看到眼前這些複雜,而且分明是非常專業的各類化妝小工具,更是暗自乍舌不已。

    “還以為錢大人送進宮的那些已經是極品貢​​物,原來她們自己用的更要高妙數倍不止……”

    眼睛再在周圍隨便擺放的幾面大大小小玻璃鏡上逡巡一圈,心中感慨更深——這次短毛進貢的玻璃鏡子不在少數,但在分賜親信大臣,打賞近支藩王之後,能送到宮中的也沒剩下幾面,僧多粥少,遠遠不能滿足需要。除了皇帝本人和皇后,皇嫂等處,也就幾個最得寵的嬪妃宮中能分到一兩面。無不當寶貝一樣萬分呵護——這東西可不比別的賜物,一般吃食用具之類,無非爭個面子而已。但若是天天能用如此明亮清晰的玻璃鏡化妝,其細微精巧之處更易辨析,畫出來的妝容自是要比用青銅鏡子好得多,在皇帝面前也更容易取得寵愛。

    關係到聖眷興衰,這可是后宮女子們保障自身前途的唯一大事!若非如此,當初田妃和周後也不會為區區一面鏡子就撕破臉皮爭鬥起來,雙雙在宮廷中大失體面。最後連累袁妃一起倒霉,最終結果是一拍兩散,大家誰都用不上,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線,說起來倒也算達到了某種平衡。

    ——從這方​​面考慮,崇禎這位年輕天子還是很有幾分決斷的。

    正當那位吳女官在暗中思量之際,卻聽後面腳步聲響,茱莉掀開簾幕走進來。見王嬌嬌猶自細細畫眉,禁不住噗嗤一笑。

    “喲,難怪李啟含專門去白燕灘倉庫領回了照相機,這會子正在外面傻乎乎兜圈子呢,想必又是你的要求了?”

    “我只是請他幫忙拍幾張照片而已。”

    王嬌嬌頭都不抬,依然專注於自己的眉毛,茱莉搖搖頭道:

    “你拒了他那麼多次,有了事情卻還是這麼隨意支使他……”

    “男人麼,總是要考驗考驗的。”

    “呵,剛才在宴席上,程縣令的太太和幾家大族貴婦都開始探口風了,小心​​風箏斷線哦。”

    王嬌嬌終於放下眉筆,看了對方一眼:

    “嗯,我幫你挑了一件大紅百蝶穿花遍地金的褙子,就擱在那邊春凳上,換上去看看效果如何?”

    明顯是不想再繼續先前的話題了,茱莉笑了笑,不再多說,走過去拿起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作為貿易公司的負責人,她經常在外面交際,接觸到的世家大戶很多,對於明代衣飾的審美觀自是也不差,對鏡照了照之後便是搖頭:

    “不好,穿著跟花襲人似的,我還是自己去找找吧。”

    她回過頭,望了站在牆角聽得正起勁的吳女官一眼:

    “吳尚功是吧?麻煩幫我去挑幾件衣裳可好?”

    對於這位大名鼎鼎,連錢大才子都要稱其為女中豪傑的解夫人,吳女官自是早有耳聞,連忙應諾著快步跟上,心頭卻在暗暗納罕。

    …………

    大會議廳外頭,此時已經聚集了不少手捧照相機的小伙子。並不是只有李啟含一人被要求幫忙拍照,在得到這批代表明帝國最高水準的內廷宮裝之後,穿越眾裡絕大多數女性都會忍不住要試穿一下。

    ……花費上好幾個小時去挑選,化妝,若最終只是對著鏡子照一照便收拾掉豈不可惜?於是姑娘們各自找人幫忙拍照或攝像,雖然只能以數據形式儲存在電子元件裡,以後也不一定有機會播放,女同志們依然努力想要把自己最美麗的形象永遠保持下來。

    女生換衣服總是最麻煩的,何況是一群,耳聽著更衣室中不時傳出的嬌聲軟語,外面漢子們也在互相開著玩笑:

    “哈,李道長,總算又得來個好機會,可要抓住噢。”

    “當然當然,我一定會努力到底的!”

    “咦,老敖,你不是沒女朋友嗎?咋也把尼康大砲筒給搬出來了?”

    “我努力撒網不行啊?……只可惜你老凌是沒機會囉,外頭美女再多也只能乾瞪眼珠子,嘿嘿,帶著老婆穿越的悲哀啦……”

    “切,她早說要入鄉隨俗,只要有中意的,不在乎我納妾。”

    “說歸說,你敢去試試嗎?”

    “…………”

    一幫子人嘻嘻哈哈,好容易,等到大會議廳的房間外門稍稍推開一條縫,佩佩探出來半個小腦袋:

    “準備啊準備啊,都快要好了!”

    外面漢子們也是湊趣,當即齊聲大喊倒計時“十,九,八……”

    另外一頭,則乾脆把瞭望塔上探照燈都給轉了過來,亮堂堂一個大光圈映照到門前。

    “……三,二,一,零!”

    嘩啦啦一聲響,大會議廳正面的十餘扇雕花落地錦窗被同時推開,二十來位宮裝麗人齊齊亮相在眾人面前。也許她們並不都是天生的絕色美人,但明代宮裝配上現代化妝術的威力,還是讓在場所有人眼前登時一亮。

    瞬間,讚歎聲口哨聲四處響起,閃光燈噼噼叭叭亮個不停,而以王嬌嬌蘇暮雪為首,那些穿著明代女裝的現代女則個個高昂著頭,宛如一群驕傲的白天鵝。

    在她們背後,包括吳女官在內的,剛剛從大內宮禁來到這海南島上的那十餘名女官個個目瞪口呆注視著眼前一切,這些短毛行事果然與眾不同,不過換幾件衣服罷了,卻興師動眾的擺出如此大陣勢,著實令人震驚不已。

    不過再看看那些驕傲的“白天鵝”們,剛才化妝以前的素顏她們都看見了,說實話,除了少數幾個確實稱得上天生麗質外,大多數也只能說清秀而已。然而當她們互相幫忙,彼此在臉上塗塗抹抹折騰了一番之後,眼睛似乎一下子變大了,嘴唇變得如丹朱般艷麗無比,臉上膚色更是白裡透紅,晶瑩潤透,一點都沒有尋常宮粉的那種鉛色。

    然而最讓她們感受到衝擊的,卻是體現在氣質上,短毛這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規矩?居然讓他們的女人都如此高傲以及自信?

    女官們不知道,但無論如何,她們開始覺得,自己似乎是來對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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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四 老解的詩
“寶髻鬆鬆挽就。鉛華淡淡妝成……夫人今天真是容光煥發呀。”

    拍完照回到自家房間,解席馬上擺出一副豬哥笑臉恭維著自家太太,茱莉回頭橫了他一眼:

    “喲,不錯嘛,剛混上個舉人就會掉書袋了,是老爺子教你的還是王璞那邊聽來的?”

    “嗨,瞧不起人咋地,就不能是我自家大才作出來的!”

    解席有點氣急敗壞道,茱莉禁不住噗嗤一笑:

    “是嗎?你是大才子,那司馬光是誰?”

    “司馬光?砸缸的那個?關他啥事?”

    見男人仍是一副糊塗嘴臉,茱莉抿了抿嘴,也不多說,自顧自坐到鏡前開始卸衣裝去頭面下首飾——宮裝造型漂亮是漂亮,麻煩也多,打扮起來極費時間,收拾掉也不輕鬆。

    好在解席很識趣,一直在旁邊伺候著,有個人幫忙就要好多了。現在茱莉終於理解為什麼古代夫人小姐都要有貼身丫鬟伺候了——這套裝束沒兩個人根本搞不定,無論穿還是脫。她在貿易公司的時候手下小秘書們很多都是丫鬟出身,平時替她打理衣裳倒比管理文書更加起勁,看來也是習慣成自然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畢。見解席已經非常主動地在鋪床展被,茱莉禁不住又是抿嘴一笑——倉庫大院不比白燕灘主基地那邊寬敞,人人都能有自己的獨立房間。在這里大多數人還是要合住集體宿舍,不過作為夫婦當然可以得到獨立的房間,這點福利還是能保障的。

    解席和她雖然沒正式結婚,但大夥兒都已經把他們當作夫妻對待,一應待遇自然也都是比照已婚人士,分配了一間獨立用房。只是茱莉隨興得很,心情好的時候接受“解夫人”身份,心情不好就一句話:還沒結婚不需要承擔夫妻義務,然後直接把老解打發回去睡集體宿舍。

    今晚心情不錯,再看解席一副努力做小伏低的樣子,雖然很笨拙,卻也可見其誠心。茱莉嘴角愈發微翹起來,馴夫術是每個女人不學自通的本事,但其間分寸把握,全要靠自己小心把握。保持距離感很重要,但如果作張拿喬的過了份,卻也沒意思。

    更何況隨著他們這個團體得到明帝國的正式承認,又都得了舉人功名,那幫子現代男在明朝社會中的行情正急劇拉升,茱莉掌管穿越眾對外貿易口子,對此自然最先體會到,先前她在更衣室裡對王嬌嬌說的那些話可絕不是虛言。

    ——海南島地處荒僻,世家大族不算多,但多少也有幾家。這些大家族對於他們短毛政權歷來是採取敬而遠之的態度。即使在他們控制了海南全島政權之後,本地大戶對於他們的態度依然是若即若離。不反對,但也絕對稱不上親熱。

    茱莉的貿易公司曾多次舉辦過商業酒會,按照習慣都是邀請全家與會,不過除了象瓊山許氏這樣有求於他們的商業階層,那些所謂“詩禮傳家”的傳統官紳氏族最多只是由當家男人出面應酬一下,從來沒有帶家里人出席過。平時除公務外也基本不交流。

    本來貿易公司這邊也習慣了,但當朝廷招安的消息傳出以後,這種情況就開始發生變化。等那錢謙益來過島上,雖然只在瓊州府待了半天不到就動身前往臨高,但瓊州的幾大家族卻都立刻得到消息,此後的幾次酒會,不但有男人出面,各家主婦的身影也開始出現。

    等到了這回朝廷正式招安,雖然儀式是在臨高舉行,但瓊州那邊各大世族基本全部到齊,不僅其當家人親自前來道賀,各家主婦還都帶了兒女子侄過來,其中頗有一些正當妙齡的千金小姐,按照其家族的規矩,平時都是要關在深閨後院,絕不允許拋頭露面的。竟然也被帶了出來,長輩們的心思不問可知。

    至於早就熟悉的程太太,更是把自家那位圓圓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隨身攜帶,碰到宋阿姨胡雯茱莉等人時也大大方方毫不遮掩——她知道這幾位都是短毛女中能拿主意的,平素里關係也不錯,於是話裡話外都是這孩子怎麼孝順聽話,女紅又好,又會管家……就差直接在腦袋上插一根草標了。

    相比之下,穿越女的市場行情可就要淒慘得多,這年月外頭男尊女卑的封建大環境就不提了,就是女孩子們稍微露出一點想要自己單飛的念頭——比方說前段時間提出要去大陸上開“萌萌熊”分店的想法,也馬上遭到了無數冷言冷語打擊。就連內部都不能統一看法,惹得胡大姐胡雯幾次三番跑來做思想工作,試圖打消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

    但年紀更輕一些,也更能理解她們的茱莉卻知道,那這些女孩兒何嘗是當真想要去大陸上冒險,她們只是好奇罷了。就好像一群在安樂窩裡呆慣了的金絲雀,雖然明知道外面不可能比家裡更好,卻還總忍不住想要把腦袋探出去,看看外面不一樣的風景,希望能遇上不一樣的人……

    然而那幫大老爺們儿也都不傻,他們之所以堅決反對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茱莉先前聽到一個小伙子低聲咕噥,直接就道破了天機:

    “……我們的女人,怎麼能讓外面人染指!”

    作為一個整體,這幫傢伙的大男子氣概重得很,“我們的女人”叫起來理直氣壯。可是一旦具體到個人頭上,象李啟含那樣有勇氣當面表白,幾次三番被拒絕後依然鍥而不捨的執著硬漢子就沒剩下幾個了,倒是廢柴宅男本色露出來不少。口口聲聲說要搞什麼“內部消化”。卻又畏畏縮縮沒幾個主動的。最近似乎是知道自己身價看漲,有些傢伙居然還擺出了臭架子,著實讓人惱火!

    可形勢比人強啊,就比方眼前這個,若在現代社會肯定是早被踢飛,但放到明朝麼,也還算是馬馬虎虎了……

    思慮片刻,回頭見解席還在充滿希望的看著她,茱莉忽然展顏一笑,一雙杏眼中波光盈盈,朝對方勾了勾手指頭:

    “過來吧……”

    …………

    雖然未必有茱莉了解得那麼透徹,但女生的感覺總是相對靈敏一些。這天晚上,凡是有膽子提出邀請的,基本上都得到了不錯的回應。

    王嬌嬌終於接受了李啟含的邀請,答應陪他一起在城裡散散步——穿著宮裝。蘇暮雪則是和敖薩揚一起去了海邊,這讓大家比較吃驚,因為他們先前毫無徵兆。事實上大多數女孩這時候都找了個男伴在外面閒逛,即使一些以前沒什麼接觸的都湊一塊兒了。

    有人很不厚道地猜測她們其實只是不想那麼快就把宮裝換掉,哪怕多美一會兒也是好的——不過話說回來,宮裝美女統共也就二十多,而單身漢可遠遠超過這個數字。再要除去那些已經名花有主的,能有機會挽著一位宮裝美人走在眾人面前,倒也是一件頗有面子的事情。

    龐雨運氣不錯。以他在女生團體中不怎麼樣的聲望,居然也成功邀約到了一位,不過人家對他額外有點小要求……

    “有必要嗎?這衣服穿起來實在是……唉,你看凌寧黃曉東他們,就襯衫或者西服不是也挺好的嘛。”

    ——此時的龐雨正雙手平伸,像個稻草人似的站在宿舍走廊上,身上鬆鬆垮垮套著一件明代儒衫——明帝國送給他們的當然不僅僅是女裝,男人衣服也不在少數。不過比起璀璨華貴的宮裝女裙,明代男裝就要乏味多了。沒什麼吸引力不說,走路一個不小心還會絆腳,自然也就沒人去穿它。

    但眼下朱月月顯然不這麼想。她一邊努力把兩邊長長衣袖撩上去,免得拖到地上沾了灰,一邊很認真地在幫龐雨束腰繫帶。

    “當然有必要啦,我費那麼大工夫才換上的古代衣服,可不想和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一塊兒!”

    好不容易,把領口袖口全部梳理好,看看差不多滿意了,正準備出發時,卻見朱月月又從旁邊椅子上拿起來個什麼東西:

    “等等,等等,還有頭巾沒戴呢!”

    “暈啊,小姐,我們是短毛,沒長頭髮怎麼固定頭巾?”

    “不怕不怕啦,你看他們連假髮髻都準備好了!來,幫我捧著鏡子……”

    朱月月笑瞇瞇舉起手中物品,果然是一頂連假髮髻都包括在內的網巾,象帽子一樣只要往頭上一套就行。

    “再說我頭髮是挽起來的,你要是不戴頭巾可就比我矮了!”

    龐雨苦笑,看看朱月月腳下——他知道這姑娘愛穿高底鞋,這時候果然也不例外。不過後者馬上把腳縮回到百褶裙裡去:

    “鞋子在裡面又看不見的,而且他們給的繡花鞋太漂亮了,我也捨不得穿,要當藝術品保存起來。”

    “好,好,好,今天你說了算。”

    望著朱月月那副認真的樣子,龐雨心頭忽有感觸。先前外面不少人都覺得這幫姑娘吃飽了撐得沒事幹,換件衣服都要大驚小怪的折騰。但他此刻卻隱約能體會到她們的無奈——作為一群莫名其妙被拋到數百年之前的時空難民,在他們這個團體中始終瀰漫著某種傷感情緒。男人們還好些,畢竟常常有事情要忙,一忙起來就昏天黑地啥都顧不上。而女同胞們除了幾位特別厲害的,大都要相對清閒些,但也因此而有更多時間去體驗傷感……

    每當夜深人靜之時,思鄉之情忽然湧上心頭,想到自己這一生恐怕再也沒機會回到家人至親身邊,就是唐健王海陽這些鐵漢男兒也要禁不住灑一捧淚。更不用說女性了。以前大家相鄰而居時,經常能聽到女生宿舍那邊只要有一個人哭,很快就都會哭作一團,任誰怎麼勸都沒用。

    後來分散居住,這種現象漸漸少了,不知道是適應了,還是沒聽見而已。但大家都能感覺到,女孩子們正在改變她們的生活態度,哪怕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她們也會將其辦成一次歡樂慶典,就像今天。

    有人曾抱怨說這幫大小姐太注重於享樂,但李老教授和委員會裡很多人對此卻表現得非常寬容,現在龐雨明白是為什麼了——她們努力發掘生活中的每一點快樂,每天都盡量讓自己生活在歡笑中,也許這正是她們逐漸擺脫傷感的一種方法吧……

    正在深思之時,龐雨忽然感到背後涼颼颼一個巴掌拍在自己肩膀上。回頭一看,解席陰森森白慘慘一張大臉猛然出現在眼前,連身上也是白花花的,下頭一晃一晃……看不見腳!

    …………

    “靠!鬼啊!”

    本來就有點走神的龐雨一下子驚跳起來,定了定神才看清對方——老解身上披著一件白色純棉睡衣袍子,臉部正對著頭上月光,在陰影背景下顯得特別陰森蒼白。此外他腰間還搭著一條特別長的白毛巾!

    大家熟歸熟,龐雨還是舉起手中鏡子朝對方照了一下,此舉讓旁邊朱月月笑得直不起腰——因為角度關係,特別是沒被冰涼之手拍上那麼一下,她倒是沒給嚇著,否則一準叫得全臨高城都能聽見。

    “噢,抱歉抱歉,出來倒水,手上還有點潮……”

    解席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為啥會嚇到人了,不過他馬上放低了聲音:

    “我說,兄弟,你教我那兩句詩不是你自己作的?”

    龐雨一愣:

    “當然不是,北宋司馬光的作品——你用來跟自家老婆**,管出處幹嘛?”

    “啊?……難怪了……”

    解席拖著拖鞋,一手拎著個洗腳盆,踢踢沓沓返回“鴛鴦樓”那邊去,遠遠還聽他在自言自語的咕噥:

    “明天找王璞要幾本詩集去,老子現在好歹也是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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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五 軍議(上)
吃過,玩過,笑過,鬧過,總也要干點正事了。

    次日午後,委員會參謀組軍事組一干人等齊聚大會議廳,再加上預定要去大陸上發展的那幾位同志,其他一些“相關部門”的代表,以及若干有空前來旁聽會議的閒人……難得總人數超過了七十,都可以召開一次全體大會了。

    會議廳早晨才剛剛整理出來,空氣中猶自瀰漫著一股淡淡脂粉香氣,幾位同志用力吸吸鼻子,很是陶醉的表情,看來昨晚過得不錯,解席也是其中之一。這位老兄眼下正捧一本詩集搖頭晃腦誦讀,據說這是讀古書最好的閱讀方式,有助於增強記憶。但在旁人眼裡卻是顯得很傻帽兒,已經有好幾個在偷偷笑話他。

    不過解席卻毫不在乎,因為茱莉也正在含笑看著他,與旁人的嘲笑眼光不同,茱莉眼中卻是充滿了鼓勵之意——她當然並不指望老解當真讀書考狀元,但只要是女人,看見自家男人熱衷於讀書,都是開心的,這一點無論古今皆同。而解席也因此而更加專注——外人的眼光算什麼,自家老婆的看法最重要!

    另外一邊,李明遠教授與阿德正在閒聊,兩人閒聊的話題主要是關於那位曹太監的——昨天酒宴結束之後,阿德說到做到,暗中給曹吉祥塞了一長條子用紙筒包裹好的銀元卷兒,讓後者開心不已,早將原來的怨念拋諸腦後。

    這年頭白銀的購買力還很高,根據參謀組從錢謙益那裡打探來的“行情”,哪怕是北京城里送給當朝閣老的重禮,價值也就在兩千兩銀子左右。一般太監能得個十幾二十兩的賄賂就已經很滿足了。而且短毛的銀元成色十足,在島上還有火耗銀子的優惠,比官價紋銀還要好使,這方面招撫使團裡那幫人雖是初來乍到,卻是早就摸了個門清。

    不過短毛這邊錢財雖然富裕,卻也不會平白無故作冤大頭,阿德肯在自家地盤上向一個外來戶行賄當然是另有原因的……

    “接觸下來感覺怎麼樣?這位曹太監可以與之長期打交道麼?”

    面對老教授的疑問,趙立德思慮片刻,點頭道:

    “還行,雖說有點小貪,但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最重要是他比較識相,能夠正確認識到自己的位置。我觀察他好幾天了,以前在北京時怎麼樣不清楚,至少在海南島這邊,遇上了幾次不痛快的事情倒還可以忍耐,不是那種不知道天高地厚只一味耍橫的蠢貨。”

    “這樣的話……倒是可以考慮與其長期合作。那回頭跟錢大人說一聲吧,就安排他擔任海南方面的稅監好了。”

    ——當初和錢謙益所簽訂的條款,其中關於海南島上繳款項一條比較模糊。除了規定仍按往年標準向朝廷繳納糧食和銀錢的賦稅外,短毛開埠經商所繳的商稅卻沒有約定具體數字,而是依照實際收入計算。

    這樣一來朝廷必然要派員監管,而按照明王朝的一貫風格,派來的肯定是天子家奴——內宮太監。關於這方面,大家已經有思想準備。只是根據歷史上那些紀錄來看,大明宮廷外派出來的稅監礦監之中很少有好東西,基本上都是那種吃拿卡要貪得無厭的混賬貨色。他們這邊當然不可能容忍這樣的人物放肆,所以就要找一個老實點的,至少要能知道害怕。

    眼下看起來這位曹太監似乎還行,那就給他一個機會。理論上稅監人選應該是由內宮自行委派,不過短毛這邊不比尋常邊鎮,眼下時機又很湊巧,他們若開口指定了人選,宮廷裡多少也要給幾分面子——明王朝還指望這邊幫忙解決山東的麻煩呢。

    於是那曹吉祥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得了一個天大便宜——要知道外派擔任稅監乃是宮中太監所能得到的最大肥缺,正常情況下沒有特別硬的關係,以及沒有大出血朝相關人士塞足銀子,絕對不可能得到這等好差的。

    以這位曹太監在宮廷裡半紅不黑的地位,弄個前來傳旨的差事已經是散盡家財了,接下來哪怕他把自己論斤賣掉也不可能再湊出買稅監的錢來,可偏偏這邊看他順眼,就交了好運——運氣這種事情真是很難說。

    “對了,他的名字是怎麼回事?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很犯忌嗎?”

    ——明朝英宗年間也有個名叫曹吉祥的太監,不但御馬監司禮監都執掌過,還總督過京城三大營,位高權重。只可惜到後來野心太大,居然想要造反,結果被處以五馬分屍之刑,下場淒慘。

    有這樣一位“名人”事蹟在前,很難想像大明宮廷中還有人敢叫曹吉祥的,難怪連李老教授都感到詫異。

    對此趙立德倒是打聽過一段,聞言微微一笑:

    “我大致了解了一下,他還真不知道——他原本姓劉,家裡兄弟兩個,老大叫吉祥老2叫如意,後來進宮為了巴結曹化淳才改姓了曹。不知道曹化淳是故意不提醒他呢還是自己也不知道,還真沒人跟他說過這些前朝舊事。”

    ——後世的人讀歷史書,某朝某代發生了什麼事……只要被記載下來的都是清清楚楚。但當時人們卻有很多忌諱。尤其是這種涉及到謀反的舊事,更是被人諱莫如深。這位曹太監並非宮廷里科班出身而是屬於“自學成才”,能接觸到的宮廷秘聞想必不多,宮廷這種地方又是內鬥激烈,人與人之間都互相提防著,人家就算知道也不會好心去提醒他,出現這種烏龍事件倒也不奇怪。

    不過……“曹吉祥,劉如意?這兄弟倆的名字還真是各有特色。”

    就連李老教授都禁不住大笑,旁邊幾位閒人好奇過來問清原委之後也都跟著大笑,取什麼名字不好,偏偏要和歷史上那些著名的倒霉蛋同名,也真是夠衰的。

    笑歸笑,之後老爺子還是讓阿德找機會提醒對方一下,趁早改個名。他們既然想跟這位曹公公合作,總不希望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換人。

    在談笑一通後,唐健和王海陽等人先後進入會場,人員到齊,會議正式開始。這次會議最主要的議題就是接受招安之後下一步對山東的作戰計劃——人家大明朝又送東西又給學歷,就是指望著這邊能盡快出兵。昨天老爺子他們主桌上,錢謙益旁邊一位最主要的副使就是來自大明兵部,幾次三番問到出兵事宜,看來是著急得很。

    “眼下已快到七月末,按照史書記載,差不多也就是在今年的八月份,明帝國從山海關防線抽調來防備滿洲人的重騎兵,在野戰中擊潰了山東叛軍主力,重新奪回山東戰場的主動權,如果我們拖到**月份還不能結束,今後恐怕將不得不與這支明軍配合作戰——打算這麼幹嗎?”

    “來自山海關的重騎兵?就是那支鼎鼎大名的關寧鐵騎?”

    下面有人詢問,阿德翻了翻歷史冊子,點點頭:

    “不錯,是五千關寧軍,而且史書上明確記載,在這支部隊裡有一個大名人叫做——”

    他拖長了聲音,臉上也顯出一絲複雜表情:

    “吳三桂!”

    …………

    下面一陣騷動,有人開始叫嚷“連他一塊兒乾掉算了!”,不過更多人也和趙立德一樣表情複雜。這裡的人都知道吳三桂是個大漢奸——但那是十多年以後的事情。眼下這位才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在大明軍中人氣極高,號稱“勇冠三軍,孝聞九邊”,更被整個關寧軍體系視之為明日之星,未來的關寧軍首腦人物。

    就在剛剛過去的崇禎四年,那場給明帝國帶來太多麻煩事的大凌河之戰中,奉令支援大凌河城的錦州總兵吳襄打到一半臨陣脫逃,居然連一手提拔他的大舅哥都不管不顧,還連累了其他明軍全軍覆沒,結果被理所當然的逮拿下獄,號稱要革職嚴懲。

    不過這時候的遼東關寧軍已經有了軍閥化趨勢,關外部隊自成體系,明廷雖然拿下吳襄,卻不敢怎麼當真懲罰他,最後不痛不癢的給了個“原任戴罪,立功自贖”的判決。而所謂“戴罪立功”的機會,就是這次山東叛亂了。關寧軍對付滿洲外敵不行,打打叛軍還湊合。在歷史上也正是憑藉此次平亂山東的戰功,吳襄不但官復原職,還更進一步,升為都督同知,順帶可蔭封一子。

    但是在有了短毛的這個時空,這位吳總兵還能不能通過山東平亂撈到如此戰功就很難說了,對此李老教授到沒有立即做出決斷,他只是溫和的看著解席——計劃中此次山東攻略的總指揮官。

    “怎麼樣?小解,你覺得有那必要嗎?”

    解席皺著眉頭考慮半天,最終卻搖搖頭:

    “理論上我們是步兵,能有騎兵協同作戰當然最好。可是關寧軍在這方面劣跡累累,大凌河之戰,錦州之戰,還有當下還沒發生的松山大戰……丟下友軍自顧自逃命的事情他們可干得太多了。”

    “不錯,我們在打仗時如果有一支明朝騎兵近在身邊,哪怕他們號稱是'友軍',也實在讓人不能放心啊。到時候反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防備,得不償失。”

    旁邊北緯也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他也是預定的軍事指揮主官之一。有這兩位說話,基本上可以做出決定了。

    “那麼……”

    老爺子一錘定音:

    “我們的動作就要快點兒了,爭取在明軍大舉介入以前,把事情解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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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六 軍議(中)
“此次山東攻略作戰,第一目標,是在威海衛-劉公島區域建立起一座兼具港口,商棧和要塞等多種功能的大型綜合基地,今後以此處據點為核心,招募流民出海,盡可能為海南,台灣,以及呂宋等地增加拓殖人口。同時在周邊地區開展貿易活動,並逐步向京畿地區滲透。”

    “第二目標,則是完成我們對明帝國的承諾:平定登州亂軍。不過在平亂的同時,我們也希望能盡量保全登州城中被裹脅的大量平民,那些是我們開發海外所需要的壯丁。如果讓明朝軍隊一同介入,在戰後他們多半會被遣送回鄉,所以希望能在明軍抵達之前就把叛軍解決掉。”

    “此外,海軍兄弟們還有第三項任務,那就是順道把幾位想要前往大陸發展的同志送到他們的目的地去,以及沿途佈設無線電轉發站,確保山東與海南之間的通訊暢通。當然,今後咱們山東部隊的給養,彈藥……所有補給物資,也要由海軍負責。”

    “關於部隊安排,計劃如下:出動六個步兵連;三個砲兵連,其中一個火箭砲連隊;外加偵察大隊全體人員,以及相關通訊,後勤,醫療和輔助人員……共計兩千一百四十四人,以上為陸戰部隊。”

    “海軍方面,以'公主號''總督號''伯爵號'三艘西洋大帆船為核心,配以廣字壹號到伍號,福字肆號到柒號,共十二艘大型船隻組成第一運輸船隊,負責運載前往山東部隊和輜重;由福字壹號到叁號組成第二運輸船隊,負責運送前往大陸沿海地區的同志;另外由'雪風''時雨''野分'三艘快速縱帆船組成獨立偵察艦隊,提前至目標海域探查敵情……連同水手,陸戰隊和輔助人員,海軍共將出動九百七十三人。”

    “關於人員職責:軍事方面負責人為解席和北緯,所有軍事行動均需經過你們倆人同意,並由你們具體指揮;參謀官為龐雨和敖薩揚,負責制定詳細作戰計劃,確立我軍在山東的行動方式;砲兵指揮官為馬千山和吳季;後勤事務負責人為林峰;海軍方面由凌寧總負責,第一運輸船隊以'公主號'為旗艦,由黃曉東決定艦隊內部事務;第二運輸船隊由文德嗣負責;偵查艦隊則由黃星指揮——當北緯不在船上的時候。”

    “最後,如果指揮官因受傷,失踪或……死亡,無法履行職責時,部隊指揮權按以下順序依次移交:解席,北緯,龐雨,凌寧,敖薩揚。當指揮權移交到凌寧手中時,先前所有作戰計劃全部取消,唯一任務就是帶人撤退回海南——希望不要落到那種下場。”

    ——軍議會上,由龐雨代表參謀組向大集體匯報整體行動計劃。雖然關於山東作戰的策略先前已經討論過多次,不過真正最後成文,還是在這幾天。在這個團體中沒有秘密,所有重大事務都必須拿出來交由大集體討論。更何況這是穿越眾成軍以來首次真正進軍大陸,又是這麼大的規模,大家自然想法多多。

    龐雨介紹完方案後還沒多久,便有人開口質疑了:

    “要帶這麼多兵去?我們的正規軍現在全部兵力不過三千多吧?一下子拉走兩千,可以說是傾巢出動啦。海軍方面也差不多把大船都調走了,萬一海南本島遭遇什麼危險如何是好?”

    面對這樣的疑問,解席率先哈哈一笑:

    “確實,這次吸取了上回台灣攻略的教訓,盡可能的集中了力量:不但三營全體出動,並且還將從一營二營抽調走大批兵力——不過大家別忘了,我們除了三個營的正規軍以外還有大堆的準軍事力量。瓊州那邊有城管隊和新建的瓊州衛,現在都裝備上火槍了;臨高這邊則是各個單位的保衛處——我知道咱們這邊差不多每個單位都私下里設置了小軍火庫,裡面的傢伙除了沒有重砲以外可絲毫不比正規軍差。就算這裡不留一兵一卒,我想南海上恐怕也沒什麼勢力能幹得過​​。更何況,我們最強大的武力像徵——瓊海號可還在家裡待著呢。有它在,哪家船隊敢往瓊州海峽裡面鑽?”

    一番話說下來,會議室里大多數人都在竊笑不已——解席講的一點不錯,這邊的很多單位都秉承“大企業小社會”習慣,關起門來自成體系。單位裡面小而全,什麼部門都有,其中對保衛處的建設更是重中之重。

    因為這個穿越眾團體從一開始組織就很鬆散,委員會根本無權阻止各單位武裝自己,於是藉著武器製造部門近在眼前的優勢,大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每當有一批新槍出來時就通過各種關係雁過拔毛,到現在就連醫院這等陰盛陽衰的場所,其槍庫裡都有四五支嶄新的瓊海步槍擺放著……更不用說農業,機械,礦山等人口大戶。

    說起來這也是某種戒備心理,這群現代人對於政府和軍隊的**,以及來自其他人的威脅始終抱有戒心——哪怕委員會和軍事組都是他們自己推選出來的。雖然不像美國人那樣主張人人持槍以防暴*,以生產部門為單位的各個小集團也都各自保有武力,這樣今後萬一遭受到“政府”或者其它小團體的不公正待遇,對方好歹也要考慮考慮代價。

    當然了,這種自行武裝不可能無限增長,畢竟他們還是一個大集體。在委員會和軍事組的調節之下,各單位經過漫長和艱辛談判後,終於就保有武器數量和質量等問題達成一份協議,有人戲言這是海南島版本的“華盛頓《限制海軍軍備力量條約》 ”,雖說是玩笑口吻,但也確有幾分相似之處。

    無論這種制度優缺點如何,至少在當前,它有一個好處是很明顯的——各生產部門都完全有自保之力,而不必依賴軍事組。這樣一來參謀組在製定作戰計劃時就要輕鬆許多,所有正規軍都是機動野戰力量,不用擔心被定死在某處。

    解席把話說得這麼明白,就沒人再好意思說老窩空虛之類的話了。但只過了片刻,又有一個小伙子陳添舉手,他是屬於二營王海陽手下的連長,不過這次也被抽調,即將隨同出征。

    “解大哥,龐參謀,有件事情我想問問明白——咱們這次調往山東,打完仗之後是還要回來,還是以後一直待在那兒了?”

    “將來三營計劃是駐守山東的,不過二營和一營的抽調部隊都會歸建。包括火箭砲連隊和偵察大隊也將調回——掃平登州叛軍後,山東那邊就屬於腹地了,要解決的大都是經濟和民生問題,只要不跟明朝鬧翻就不需要留太多兵。當然如果你想要留下也沒問題,換換人就是。”

    這次是唐健主動插話:

    “而且在從山東得到人力資源補充之後,部隊肯定是要擴編的。到時候會盡量用在大陸上有實戰經驗的士兵擔任士官去帶新兵。一營二營的抽調人員將來都會作為擴編骨幹,所以你們在山東要盡量多積攢一些經驗,準備好承擔更加重大的責任。”

    “大明朝會這麼好說話?讓我們在山東優哉游哉佔一塊地盤而不來攻打?”

    下面又有人提出異議,這邊龐雨和敖薩揚互相看看,都笑了:

    “所以才特地安排了兩名參謀啊——關於如何與明帝國打交道,就是我們的責任了。具體做法到時候要隨機應變,最終目標是希望能達到跟海南島一樣的效果,讓大明承認我們在威海的基地。”

    “我什麼時候出發?”

    舉手的是張申岳,他現在已經是大明朝陝西某縣的縣太爺了,官憑牌票都由大明招撫使團一併帶來,不過人家倒是​​好心勸他別太著急去上任——那地方正是反賊流寇非常猖獗的地區,“死於王事”的官吏已非止一人,好幾個縣里當官的都死絕了,有大量官缺可補,但朝中卻沒有任何生員願意去送死,張申岳自願去那邊,對於大明吏部來說倒是求之不得。反倒是錢謙益的使團中間,因為對短毛群體印像很好,雖然帶來了官牌,卻都跟他說最好別去。

    不過張申岳內心早有主張,連解席都勸不住他,明朝人當然更不可能。龐雨已經領教過他的執拗,也不再多說,翻了翻紀錄:

    “你也是和第二運輸船隊一起走,文德嗣負責運送你和你的衛隊到福州,我們在那里聯係了一家鏢局子,名字叫做'福威鏢局'……大家別笑,那家老闆不姓林,姓趙。他們以前有走鏢去陝西的業務,這幾年因為流寇太多才取消了,不過路徑還算熟,會派嚮導帶你過去,不過安全問題要自己負責。”

    “嗯,這就足夠了。”

    張申岳滿不在乎的點點頭,他的行李中間可沒什麼值錢東西,除了大砲就是彈藥,外加一個全副武裝的加強排衛隊,完全就是出兵打仗的態勢,若真有哪家山賊不長眼敢劫他的道兒,那才叫倒了八輩子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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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七 軍議(下)
之後,又有不少人提出了疑問,不過都沒什麼特別重要的。畢竟這次行動策劃已久,涉及到的人員兵力又非常多,相關人員有什麼疑慮顧忌的早就交代清楚。到這時候才來提出問題的,多半都是一些先前事不關己,此時湊個熱鬧的醬油眾而已,自也挑不出什麼大錯來。

    到會議差不多快要結束的時候,唐健照例請李明遠老教授說幾句話。其實先前製定作戰計劃時,老爺子全程都有參與,有什麼想法也不會拖到現在才說,只算是由委員會主席宣布結束的意思。

    卻沒想到老爺子接過話筒,先是咳嗽了兩聲,然後才慢條斯理道:

    “確實還有幾個問題,需要再補充一下……龐雨,你們這次安排的醫護人員力量好像薄弱了些?”

    “哦?”龐雨一愣,趕緊翻一翻手上計劃書:“除了各連隊自己的醫護兵外,又從臨高和瓊州的醫院裡各自抽調一批人員組織了專業的醫護隊,都是老傑克和石大夫親手教導出來的學徒,應該夠用了。”

    ——這份後勤計劃當初老爺子也是過目了的,怎麼現在突然又提出異議?老教授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笑了笑:

    “我沒其它意思,只是覺得光派學徒過去終究還是危險了一點。打仗要用到醫生的話,十有**都是外傷,可迄今為止他們中間還沒有能獨立做外科手術的吧?萬一你們中間有誰受傷,不能得到及時治療的話,恐怕很危險啊。”

    “這個……”

    龐雨愕然,出兵打仗,配備的醫生當然是希望越強越好,可在他們這個團體中間,能夠熟練做外科手術的只有兩個半——傑克?漢德森和石亦生兩位專業大夫,外加一個當初醫學院的實習生汪大林,都是現代人。可是老傑克現在遠在菲律賓呢;主基地這邊肯定要留一位優秀醫生坐鎮,石亦生責無旁貸;而汪大林當初的醫學專業其實是傳染病防治,這幾年來雖然常常給老傑克或石大夫作助手,但他主攻方向本就不是外科,動手術方面只能說是二把刀。況且前段時間他正帶著一支巡迴診療隊下鄉送醫送藥順帶調查海南全島的熱帶傳染病防治情況,為將來大規模移民開發台灣作準備,已經有很長時間不在臨高了。

    這樣一來出征部隊能夠調用的只有學徒生,醫療部門是最早大規模招收本地人充當學徒的單位之一,老傑克與石醫生手把手教了那麼那麼久,這些學徒對於一般的創傷包紮,緊急救護之類倒也能拿得上手。但真正要說開刀劃肚子動外科手術,這幫小學徒絕對沒那膽子,就是他們敢動手,這邊也沒有誰敢把自己的性命交託到他們手中。

    問題不僅僅出在技能的傳授上,學習外科有一項基本訓練——屍體解剖在這十七世紀的大明社會屬於絕對禁忌。即使穿越眾在這海南島上已經是說一不二的絕對主宰,他們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剖開人體給學生做示範。

    而即使他們這邊能夠控制消息不走漏風聲,也不能保證那些學生願意接受此類教育,畢竟這年頭鬼神之說深入人心,也許偶爾會冒出來一兩個不信邪的先驅叛逆者,但是作為一個整體,指望那些學徒一下子都能擯棄傳統,從心理上接受他們褻瀆屍體的行為,顯然不可能。

    所以只能慢慢觀察,看學徒中誰膽子比較大,又不太在乎封建傳統的,才挑出來旁敲側擊的詢問他對於此方面態度,只是這種觀察很容易看走眼。老成持重的固然往往思想保守,就是那些外表飛揚跳脫的,在其內心深處,對於傳統觀念的維護也未必不堅決。

    石醫生曾經看中過一個小伙子,人很聰明,膽子很大,對於傳統禮教不屑一顧,接受新事物也很快——應該說是最好的人選了。更妙則是當這邊大致跟他介紹了關於屍體解剖的情況後,年輕人也很有興趣的表示願意嘗試一下……然而當石大夫真正帶他上了一堂解剖實習課,小伙子在抱著臉盆嘔吐半晌之後,拔腳就跑縣衙門首告去了。

    程葉高倒是沒理會,直接一句“胡言亂語”就把人趕出來了,這邊也沒拿他怎麼樣,可小伙兒自己卻瘋了,整天叫嚷遭了報應,鬼神上身之類,在當地很是轟動了一番。後來不得不請軍事組出馬把人隔離起來,才沒把事情進一步鬧大。

    至此以後,石大夫那邊愈發謹慎,輕易不敢再“慧眼識人”,倒不是怕惹麻煩,而是不想為這種事情再毀掉一棵好苗子——那小伙兒他本來還想重點培養呢,搞成現在這樣子,他也很心痛的。他們又不是宗教機構,沒興趣去強行改變人家的信仰觀念。

    “如果石大夫能一起過去的話,情況想必會好很多?”

    李老教授接下來的話讓大家都吃了一驚,老石能參加出征部隊當然最好,可那樣一來海南本島怎麼辦?光靠一幫子土著醫生治病?就算老爺子本人願意這樣大力支持遠征軍,旁人卻未必都這樣想啊。

    不過還沒等旁人提出異議,老爺子又補充了一句:

    “至於這邊麼,我想也該是把傑克醫生調回來的時候了。”

    聽到這句話,龐雨禁不住挑了挑眉毛:

    “……這樣當然最好了。不過,他們肯麼?”

    龐雨有些不能肯定——傑克?漢德森的動向問題不僅僅關係到他一個人,而是代表著這個穿越眾集團內的整個西洋人群體。如果說當初剛登陸時大家還可以忽略老傑克的美國人身份,而僅僅把他當作一位醫術高超的外科大夫看待。那麼等到公主號被俘,美第奇公主安娜塔茜婭及其部下們自願或不自願加入到這個集體中以後,在這個本就小團體多多的穿越眾集團中自然而然又形成了一個新的小團體:西洋人集團。而當瓊州保衛戰結束,大批西洋俘虜的加入,又使得這個群體進一步擴大……

    有些人為此感到不舒服,由此甚至引發了一系列的矛盾,不過團隊主流始終保持著“海納百川”的氣度,而且包括安德魯船長等人在內,這群西洋人也一樣為穿越集團的發展擴張作出了很大貢獻。

    等到老傑克奉調前往菲律賓時,包括安娜在內,大多數西洋人都自願跟隨,而當時駐守在那邊的北緯等人也將當地各項權力盡數交託,這可以說是對他們先前所作貢獻的褒獎。但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是某種形式的隔離——眼不見心不煩,既然團隊裡總有人叫嚷“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還是分開來比較好。

    所以當前在菲律賓那邊,雖然所有歧視華人的政策都被取消;理論上收上來的稅金也應該交到海南島來——但這邊從來沒收過,都是讓當地自行支配;而且華人也完全有權參與當地的行政管理——這條同樣僅僅停留在理論上,當地的華人氏族只熱衷於經商賺錢,對政治完全沒興趣。所以現在那邊的大多數公共事務依然還是由西洋人管理,老傑克和他的伙伴們在那邊肯定比在海南島上滋潤得多,至少不會經常被人用懷疑眼光看待。

    “他願意放棄那邊實權總督的地位,還回來做個醫院院長?”

    老解說話總是那麼直接,對此老教授只是笑了笑:

    “事實上正是傑克醫生本人的意願。”

    “噢……那就沒問題。”

    解席聳聳肩,立馬回頭轉向石醫生:

    “哈哈,老石,這回你可推託不掉了,繼續跟著俺吧,咱們到山東再開醫院去!”

    石大夫嘿了一聲,沒說反對的話——在他而言,這就是同意了。

    “另外還有幾句話,我想和這次出去的同志們談談,不僅是即將前往山東的人,也包括到其它地區的……”

    老李教授緩緩站起來,目光在周邊那群即將出征的年輕人身上掠過:

    “這是我們大家回到明朝之後,真正踏上從前那塊故鄉的土地,更進一步去接觸大明朝的核心內容。關於安全方面,參謀組和軍事組都已經作出了妥善安排,這裡也沒必要再強調了。只是有一點,我想要提醒大家——武器再先進,最終仍是要人來使用;計劃再完善,最終也還要人來執行的。”

    “你們這次登陸以後,將會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他們對待你們的態度各有不同,對於那些抱有惡意的人,唐隊長想必已經告訴過你們該如何應付。但是,由於我們這個大集體所表現出的強勢力量,我想,大多數情況下,別人向你們表露出的多半會是善意,或者說,看起來像是'善意'……這時候集體為你們準備的防衛計劃,安全措施,全都不會發揮作用。如果你們自己率先喪失了警惕,萬一形勢有變,反應不及的時候,恐怕連後悔的機會都不會有。”

    旁邊小胖子劉明強禁不住嘿嘿笑了兩聲:

    “不就是讓咱們小心糖衣砲彈嗎,老爺子,您也太小看咱二十一世紀的新青年了,到時候咱把糖衣吃下,砲彈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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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八 軍議(補​​)
對於小劉的自信,李教授並不反駁,只是微微頷首:

    “那就算我老頭子多話好了:是不是糖衣砲彈,真情還是假意,離開了大集體的智慧,到時候只能依靠個人的閱歷和頭腦來判斷了。我相信你們的頭腦都是​​夠用的——但必須是在足夠冷靜的前提下。這世上很多陷阱詭計,事後看起來往往都是粗糙簡單,但在當時卻能生效——因為目標已經喪失了正確的判斷力。”

    “所以,請大家牢牢記住:即使分開了,你們依然是這個大集體的一員,大集體的財產仍然有你一份。我們的勢力只會越來越強,未來收入必定越來越多,所以你們這一輩子都不用為金錢擔憂;另一方面,年輕人血氣方剛在所難免,但請大家牢牢記住這一點:當你對某件事物,或某個人抱有憤怒或是迷戀等強烈情感的時候,其判斷能力往往會失常。所以,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的情緒,在任何情況下,盡可能的保持冷靜。”

    “聽懂沒有?你們沒必要貪財,也別中了人家的美人計或是激將法。只要自己內部不出問題,外面人想搞我們是很難的。”

    唐健在旁邊用大白話給老爺子的忠告作註腳,在場的小伙子們則暴發出一陣哄笑——酒色財氣,惹禍之源。明朝的酒對他們沒什麼吸引力,但後面三項面前,這些現代人可未必比明朝人更能把持得住。

    “最後,還有那句老話: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大家若遇到麻煩了,或是有疑問無法決斷了,不要怕丟面子,果斷求援,在後方的同伴們一定會提供幫助。牢牢記住這一點:在你們背後有個堅強集體作為後盾。我們只有作為一個整體,才能在這明末社會生存下去!”

    …………

    軍議會結束之後,大家三三兩兩各自回去,龐雨專門找到趙立德,與他並肩而行。

    “發生什麼事了?好端端的,老爺子怎麼突然想起來要敲打敲打大夥兒?”

    龐雨最近忙於製定山東計劃,沒怎麼關注外頭消息,從各地傳來的情報現在都是趙立德在處理。

    阿德回頭笑笑:

    “你倒是挺靈敏的——前兩天剛剛從台灣那邊傳回的消息,鄭家人給葉孟言等幾個留守人員……每人送了兩個美女。說是特地從揚州那邊採買來的'瘦馬',從小接受的專業調教,就是用來伺候男人的。”

    “啊?他們怎麼處理的?”

    龐雨一愣,雖然已經能猜到結果,但還是抱著萬一希望詢問。但阿德的回答果然沒有出乎意料之外:

    “還能怎麼樣,高高興興笑納了唄……那幫兔崽子最近玩的有點瘋,據說有人兩三天都沒出房間。奶奶的,咱們這團體迄今為止還沒有死過人,要因為馬上風死一個,那才叫笑話呢。”

    “一幫白痴!”

    龐雨禁不住大罵——人總是自私的,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們這個團體迄今為止還能夠保持精誠團結,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分配基本平均,大家的待遇都差不多,沒有太大差別,所謂原始**是也。

    當然隨著分工細化,各人能力不同,選擇的道路不同,收入差距也會越來越大,這一點無可避免。但先前團隊中任何一個意識到這方面問題的人都在小心翼翼的控制著,盡量不做這齣頭鳥。即使有得到意外之財的,也都盡量化私為公,比如先前解席等人在瓊州府時的作為,這並不是瓊州團隊的道德如何高尚,只是他們能想明白其中利害關係而已——有一就有二,你可以到外面去撈好處,我當然也能。但如果所有人都只想著出去撈好處而放棄了在後方的繁瑣工作,那麼這個集體分崩離析的日子也就近在眼前。

    不過眼下駐紮在台灣島的那幾個年輕人顯然沒這意識,送上門就是自己的了……更何況還是美女,要那些二十郎當歲正當齡的小伙子拒絕這份誘惑,確實也難了點。

    “好吧,好吧,他們那邊沒處理好……那麼,我們這邊打算怎麼處理?”

    龐雨又問,此風斷不可長,軍事組和委員會肯定要對此做出反應,否則將會給其他人一個非常糟糕的信號。

    阿德則撓了撓頭:

    “軍事組內部開了一個會,唐隊長非常惱火,不過有人提出這首先是咱們參謀組的失誤——讓幾個二十歲都不到的小傢伙單獨統兵在外,還指望他們能跟老謀深算的鄭家人打好交道,這本來就是不現實的事情。”

    龐雨默然,當初其實是打算讓文德嗣主要負責那邊事務的,不過文某人本來就要兩頭跑,充其量也就在送補給是去視差一下當地情況。等山東問題再一忙起來就顧不上那邊了,結果變成了年輕人獨挑大樑的局面。

    “可有什麼彌補措施麼?”

    “那幾個是肯定要調回來的,唐隊長會把他們放眼皮子底下看著。如果堅持還要出去開拓新領地,那就按照他們原來的要求,安排到三亞去開分基地。只要沒有外敵侵擾,隨便他們怎麼折騰都無所謂了。”

    “至於台灣島的基地,王隊長會親自帶二營剩下的人手過去駐紮。將來我們和山東半島的聯繫肯定需要用台灣島作為中轉站,收集到的人力資源很大一部分也要送往台灣,那邊肯定是要大力發展的,需要強力人士坐鎮。”

    “這樣的話,菲律賓那頭派誰去?那裡可比台灣島危險得多。”

    “唉。正為這事兒頭痛呢……”

    阿德又在撓頭,自從他加入參謀組以後就經常抓腦袋,到現在前額都有點禿了。

    “老傑克那邊我還不知道他會怎麼安排,是光自個兒回來呢還是把整個團隊都拉回來。如果是前者我們只要派一個人去接替就好,要是後者就得派一整支隊伍過去了……奶奶的,說起來大集體裡面不該有小團體,可我現在只嫌小團體太少,再多幾支能獨當一面的隊伍就好了。”

    “怎麼,傑克醫生自己並沒有做出決斷麼?他電報上怎麼說的?對了,我還不知道傑克醫生那邊是怎麼回事?在菲律賓幹得不痛快了?怎麼突然要回來?”

    談起老傑克的話題,龐雨又是一連串的問題,阿德對此更是苦笑不已:

    “他並沒有直接說要回來,但是發來了一封很長的電報。首先是祝賀我們成功洗白了身份,在這個時空的中國正統王朝中獲得了合法地位。然後,就開始爭取自身的權力……”

    “爭取自身的權利?”

    “是,人老外說話就是直接——傑克認為我們把歐洲人全部安排到菲律賓……有搞種族隔離的嫌疑!”

    “……,其實他倒也沒說錯。”

    “老傑克在電報中明確表示,他不想看到我們的領導團體因為膚色和人種關係,對菲律賓地區採取歧視性政策,這對於當地居民很不公平。”

    “這個好像沒有吧?除了第一次運回戰利品,我們連稅都沒收過。”

    “可那邊只是個貿易中轉站,斷絕了與歐洲的聯繫,與大陸的聯繫又被華商包攬,光留下金銀毫無用處。傑克希望我們能像對大陸開放海南島一樣,重新對歐洲船舶開放港口和市場,這樣才可以繼續維持菲律賓的活力。”

    “這可是個大議題,確實需要他回來仔細商量。”

    “另外……”阿德猶豫了一下,方才道:“傑克的電報中還寫了一層意思,表達得有點隱諱,但我跟老爺子應該沒判斷錯——他隱隱約約覺察到,當地白人似乎有意推舉他為領袖,重新自立。”

    “他們若沒有這方面的想法才叫不正常,類似'非我族類'這種諺語又不是只有我們華人有,更何況是我們佔了他們的地盤……不過這樣一來倒是合乎了某些人的心意,他們總算可以名正言順搞清洗活動了。”

    龐雨略帶深意的看了阿德一眼,後者臉上不置可否,不帶任何表情,只是滿不在乎的攤了攤手:

    “所以老教授才決定把傑克醫生等人調回來,免得這種思潮再繼續發展下去。只是我擔心他們這批人回來之後矛盾重又轉回海南島上——剛才你大概也看到了,肖朗他們那幾個人臉都黑了。”

    ——在這團隊裡很有那麼幾個強烈的民族主義者,以機械組的肖朗為首,他們倒是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政治傾向,總公開宣稱自己是徹底的大漢族主義者。

    “黑就黑唄,大不了繼續在全體大會上吵架好了,反正一人一票,誰都有權發表意見。”

    “嗨,說得輕巧,你反正馬上去山東,倒是不用管這些麻煩了。”

    阿德半是玩笑,半是羨慕道,龐雨嘿嘿一聲,沒有回應。

    在他心中,卻忽然浮現出當初老傑克在去菲律賓以前和他說的那一句話:

    “……別忘了,這個集體不光屬於你們,也是屬於我的——在這裡,我不是客人!
zaq159951 發表於 2012-2-8 19:36
三五九 福威(上)
烈日當頭,蟬鳴不絕,正是南國夏濃季節。大明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建衙之地福州府城西門大街外,青石板路筆直伸展出去,直通西門。當街一座建構宏偉的宅第之前,左右兩座石壇中各豎一根兩丈來高的旗桿,桿頂飄揚青旗。右首旗上黃色絲線繡著一頭張牙舞爪、神態威猛的雄獅,旗子隨風招展,顯得雄獅更奕奕若生。雄獅頭頂有一對黑絲線繡的蝙蝠展翅飛翔。左首旗上繡著“福威鏢局”四個黑字,銀鉤鐵劃,剛勁非凡。

    大宅朱漆大門,門上茶杯大小的銅釘閃閃發光,門頂匾額同樣寫著“福威鏢局”四個金漆大字,下面橫書“總號”兩個小字。進門處兩排長凳,分坐著八名勁裝結束的漢子,個個腰板筆挺,顯出一股子英悍之氣。

    “呵,瞧這架勢!”

    此時沿西門大街走來幾人。正是衝著鏢局大門過來的,堪堪走到門前時,隊伍里為首一人卻忽然停下腳步,抱起雙臂看著那門頭,口中嘖嘖不已。

    “這景象可真有點眼熟呢——王鏢頭,失禮勿怪啊:這家鏢局的主人當真不姓林?”

    旁邊一位四十多歲,本地武人打扮的中年漢子聞言哈哈一笑:

    “文先生真是說笑了,我家趙總鏢頭一手五虎斷門刀法凌厲絕儔,更兼為人豪爽義氣,這兩廣福建一帶武林道上提起金刀趙大俠,人人都要翹個大拇指道聲'好'字,開創這福威鏢局也已有二十餘年,與那姓林的有甚關係。”

    文德嗣點點頭,臉上帶著一絲古怪的放鬆之意:

    “沒關係就好,我可不想遇上某個號稱東方不敗的變態……”

    走在旁邊一直沉默寡言的張申岳聞言卻是嘿了一聲:

    “真要有又怎麼樣,拉上火箭炮攻打黑木崖,也是很有趣的體驗吧?”

    聽到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語,邊上王鏢頭心中暗暗詫異,面上卻絲毫不顯——自從在廣州府初次接觸到這些短毛之後,他們說的話語,做的事情,無一不是令人驚訝,到現在卻也漸漸習慣了。

    他們這一群人停在人家大門口,鏢局子那頭當然早就看到。當即便有兩三個小伙兒迎上來,不過這些人之所以被安排在門口,本就是因為他們聰明伶俐不會得罪客人,老遠就堆起了滿臉笑容。待看清這邊有一位熟人之後,更是遠遠一個大禮就行了下來。

    “啊,這不是廣州分號的王師叔嗎?早就接信說您老要回來,師父他老人家都念叨好多遍了……陳七你個沒眼力價兒的,還不去開門!開大門! ”

    王鏢頭呵呵一笑,作為一個開鏢局子的,說起來也是一家大分號的主持人,但他在這群短毛面前卻實在沒啥地位。雖說人家跟他說話一直客客氣氣,但那隻是出於習慣而已——這幫短毛教養極好,哪怕跟要飯的說話也還是那麼平心靜氣。而他卻是一直小心翼翼奉承著,倒不是因為對方如何強勢,而是因為對方乃是超級大客戶,這條線若經營的好了,整個福威鏢局的規模都能再上一層樓去。

    此時回到自家總號,總算能被人奉承兩句,心情登時大好,當即笑罵一聲:

    “白二你個小兔崽子,這兩年功夫不見長,口舌倒是愈發伶俐了。將來做不好趟子手倒也能去商舖做個正兒八經的小伙計……拿去玩兒吧。”

    手指一彈,一個小銀角子飛出弧線丟過去,白二手腳靈活一把接住。圓溜溜的起初還以為是銅錢,仔細一看居然是銀子,登時眉花眼笑愈發恭敬了。

    “謝師叔賞!請,請,裡面請!”

    ——這就能看出做得好不如做得巧了,這白二隻伶牙俐齒的說了幾句好話,行了幾個禮,便在師叔面前得了乖賣了好,還到手銀錢賞賜。而先前被他支使去開門的那個陳七吭哧吭哧費了好大力氣推開兩扇紅漆大門,眼巴巴守在門邊,卻壓根兒沒被人注意到,眼睜睜看著一群人從他面前走過去。

    正要失望之際,卻見跟著王師叔一同走進來的那群短髮漢子中有一人回過頭來朝他笑笑,隨手也丟過來一枚亮晶晶的銀錢:

    “謝啦,拿去喝茶吧。”

    陳七手腳也不慢,雙手一合一招“童子拜佛”將那銀幣合在掌心,訥訥抬頭正要道謝,卻見對方早已去的遠了。

    …………

    等客人們都進了內院,外頭大門一關,門口一幫閑漢登時圍攏過來。

    “白二陳七,運道不錯啊,沒說的,明兒個惠風樓早茶你們倆請了!”

    “兩個人合請哪行,至少一人一天麼……”

    一幫人圍著他倆起哄,陳七隻是傻乎乎跟著呵呵笑,白二卻要靈活許多,拉住陳七手道:

    “師弟,我看你那銀錢和我的似乎不太一樣,拿出來瞧瞧?”

    陳七也沒多想。把那銀幣放到白二掌中,兩相一比,果然大不相同——不但比白二那枚重了許多,花飾紋樣也更加細緻。這邊眾人都不識字,看不懂上面的面值。但白二的銀幣顏色黯淡,一面有字一面光板,而陳七那枚不但銀色鮮亮許多,除了正面有字外,反過來之後在背面還刻著一個非常精緻的人臉像,頭戴冠冕,好長一張馬臉,下巴都快要勾出來——民間大都沒見過朱元璋的標準像,但傳言總是聽說過的,當即便有小伙計驚叫出來:

    “啊?這莫非是……太祖爺朱皇帝的御容?”

    眾人都是一驚,還沒想明白要不要下跪,那白二已是將手掌一合:

    “誒,兄弟,你家嫂子早就想打一根銀簪子,卻總是找不到好料,正​​好這塊銀餅子成色十足,咱倆換一換吧……明後天惠風樓早茶都算我的。”

    也不等陳七回答,白二已經抬手叫道:

    “明天,後天。惠風樓兩天的早茶,兄弟們捧個場啊!”

    旁邊閒人自是一起歡呼,陳七當然覺得不妥,但他為人一向木訥,見大家都在興頭上也不好開口反對,怔怔拿著白二硬塞給他的那枚“小”銀幣發楞。

    正在鬱悶之際,忽聽旁邊有人哧笑道:

    “白二你個沒出息的,只會欺負自家師兄弟麼。你手裡那個是壹角,陳七那個是壹圓,你拿十個來才能換人家一個呢。”

    說著,只見後院牆角邊繞出一人。大約剛才已經聽清了事情始末,過來也不羅嗦,直接招招手讓白二把錢交出來。在他面前白二可不敢弄鬼,不但老老實實交出銀錢,還要和周邊漢子們一樣,恭恭敬敬拱手施禮:

    “馮師兄好。”

    “馮師兄也回來啦,咋沒跟王師叔一起進門呢?”

    ——眼前這漢子姓馮,乃是福威鏢局廣州分號主持人王遠亭的大弟子,跟隨師傅闖蕩江湖多年,已經可以獨立帶人走鏢,是個獨當一面的人物了。為人正直而又不乏精明,在福威鏢局諸多二代弟子中很有威望。此時雖是面對一幫上不得檯面的看門人趟子手之流,卻也正色一一抱拳回禮:

    “各位師弟好,我是運送貨物從側門進來的……嗯,這個還給你,陳七你運氣不錯,這一個銀元實打實的值當五錢銀子呢,省著點夠你們家吃半個月了。”

    他將手中銀幣隨手拋還給陳七,劃出一條漂亮的銀色弧線令眾人羨慕不已。短短數息之內心情大起大落,這陳七再怎麼不靈活也總算有幾分開竅,捧著銀幣傻乎乎直笑:

    “謝謝馮師兄了,回頭一起去惠風樓坐坐?”

    那位馮師兄搖搖頭,灑然一笑:

    “有我這當師兄的在,哪兒輪得到你們作東,況且這兩年廣州那邊著實紅火,福州總號這裡怕也及不上了——沒說的,今兒晚上惠風樓的鮑魚宴全席,這邊有一個算一個,都來捧場啊!”

    一聽這話,滿院子裡登時一片歡騰:

    “不愧是馮師兄!”

    “馮師兄就是不一樣!”

    “廣州那邊真是那麼紅火嗎?我也想去了……”

    …………

    外院喧鬧聲響,內庭院裡的會客大廳倒是安安靜靜,賓客主人各自分位而坐,一邊品嚐著新上市的武夷紅茶一邊細聲交談,不像鏢局子談生意,倒有點文人聚會的味道。

    福威鏢局大當家,江湖人稱“金刀”的趙破山總鏢頭今年已是五十來歲年紀,在這個時代上了五十歲的人通常都早早就顯出衰老之象來。但趙破山卻依然精神矍鑠。頭髮雖略有灰白,一雙眼睛卻是神采奕奕,精力十足。

    跑江湖的,首要就是講究個眼力,趙破山已觀察了那幾位“短毛”不少時間,在言談話語之間也進行過試探,不過沒能探出什麼。對方倒是很坦率,問一句答一句,言辭中透露出的信息也不少,但大部分他都無法理解,只能忽略過去。

    對方的來意剛才已經表達明確:想要雇請福威派人跟他們走一趟長途,但不要求提供保護,只希望能提供一兩位有經驗的嚮導,除了指示道路以外,沿途在與當地勢力發生交集的時候提供一些幫助就行,費用按正常行鏢算——聽起來是很不錯的一筆生意,只是目的地稍微有點嚇人……
zaq159951 發表於 2012-2-8 19:37
三六零 福威(下
“……陝西路?那條道兒現在可不好走啊。遍地盜匪不說,還盡是些新拉桿子的強梁,壓根兒不管江湖規矩的……”

    趙破山放下茶碗,輕輕嘆了口氣:

    “不瞞諸位說,當初在下也曾滿腹雄心,想要開通到陝西的鏢路,好不容易把一路上各個幫派山寨都打點停當,西安城裡連分號都置備好了。沒想到流賊忽然蜂起,一下子整個陝西,連同周邊的山西,河南,全都亂了套。我們整整一隊人在行鏢時遇上賊眾,連屍骨都能沒搶回來幾具……那一次連賠償帶撫卹,差點就拖垮了福威,從此以後再也不敢打陝西路的主意。”

    “關於這方面,我們和王鏢頭談的時候已經充分了解,所以在僱傭價格方面都已經相應的作了提升。只要求貴局派幾位嚮導即可,安全問題由我們來負責——包括貴局人員也是一樣。我們可以承諾:如果貴局的人在途中因為我們的事情而遭遇到不幸,無論死亡還是傷殘。後續撫恤和賠償費用都由我們來支付。”

    儘管剛才已經說過,文德嗣依然很耐心的再次重申了一遍。他以前也是做小經理的,對於此類商務交涉並不陌生,知道這時候該說些什麼:

    “另外,此次僱請嚮導所需的費用我們已經全額支付,並且根據王鏢頭的要求,按照我們那邊的最優惠價格折算成了白糖和精鹽,現在想必已經送到貴局後院了吧?”

    “什麼?遠亭,這是怎麼回事?”

    趙破山一愣,回頭看向自己最為信重的師弟兼副手,一邊王遠亭連忙站起,走上前道:

    “大師兄,勿怪小弟自作主張,實在是這次機會千載難逢……來來,先去後面看看貨物,路上再跟您慢慢說。”

    ——福威鏢局雖是趙破山一柄金刀打出的基業,但真正發展壯大卻得王遠亭之力甚多。趙破山的這位小師弟功夫尋常,頭腦思慮卻相當靈活,尤其是生意眼光很有獨到之處。福威在兩廣一帶的基業幾乎全是他一手開創出來。

    近幾年時局日下,各地行腳商人大減,包括福州總號在內生意都日見凋零,只有王遠亭廣東分號能源源不斷送銀子回來支撐場面,在鏢局子裡頭說話聲音自然也有份量。此時趙破山縱有疑惑,也肯定要給他面子,聽他的解釋。

    兩人告罪去了後院,廳堂裡只剩下幾位短毛,文德嗣胸有成竹耐心品茶。張申岳卻有點不耐煩的樣子:

    “只派個嚮導還這麼推三阻四的,若真不行我們直接行軍過去算了,反正有地圖,三百年前的山川地勢不還一樣!”

    “放心,他們一定不會拒絕的——只要看到後院那批貨。說起來那位王鏢頭實在很有眼光,幹鏢局子真可惜了,若改行經商一定能發大財。”

    經手人文德嗣當然知道後院那些貨物的價值——比貢品雪花糖品相還好的白砂糖,以及比青鹽更細更純的精鹽,在整個大明,或者說全世界的範圍內,不會再有比他們更好的同類商品了。按理說開鏢局子的應該不關心這些,但那位王鏢頭的操作卻早就遠遠超出了鏢局的“業務範圍”。

    ——要求把本打算以銀幣方式結算的酬金統統在海南島上換成貨物,利用免火耗和優惠價的好處,把這批銀幣的購買力發揮到最大。光這樣還不算,王遠亭還將福威鏢局廣東分號裡所有可動用資金全都提取出來,同樣都換成了糖和鹽!然後再藉助他們這次北上的機會,把貨物通過瓊海軍的運輸船直放福州,這一路上既不用擔心海盜也不經關卡,就是大明官府也不敢來查瓊海軍的船,連稅都不用交——很難想像這麼漂亮的商業手段居然是出自一個鏢師之手。

    文德嗣雖然不參加貿易公司的業務,但據他大致估​​算。這樣操作一趟下來,僅僅從海南運到福州,王遠亭手中的銀錢至少升值兩到三成。如果再送到其它地方,那更是不可估量了。

    又等了片刻,還不見人回頭,看來果然被那批貨給吸引住了。這家鏢局子拿來待客的武夷新茶著實不錯,文德嗣一時貪嘴多喝了幾杯,難免人有三急。向門口小廝問清了茅房位置,過去痛痛快快放了一通水,走出跨院時卻忽然聽到隔壁有人講話,正是那趙破山與王遠亭——估量一下位置,隔壁似乎就是雜物院子。

    “……怎麼樣,大師兄,就算咱們就此脫手,轉售給南門大街上那幾家商號,直接就能獲利四成,若是還能運送到南昌,漢口那邊,可就是幾倍的利啊!大師兄,不是師弟自誇,福威總號一年的收入也不過如此吧?”

    “噓……聲音輕點,牆那邊就是正堂後院,小心讓人家短毛聽見。”

    趙破山對於自家格局當然很熟悉,但王遠亭卻滿不在乎:

    “沒事兒,這招還是他們那位女掌櫃教我的,文先生這一路上也幫了大忙。若不是藉了他們的船,咱們走鏢的豈敢插手鹽貨生意……哦,對了,現在可不能喊他們短毛了。聖上已經下旨,正式賜名'瓊海鎮',眼下人家可是貨真價實的大明瓊海軍。”

    牆後頓了頓,片刻之後才聽見趙破山有點緊張的聲音

    “你大師哥我這輩子只知道打打殺殺,靠一把單刀打出福威這片基業,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這幾年接觸到官宦多了,心裡頭卻越來越沒有底。在官府面前我們真是什麼都算不上……私販鹽貨,這可是大罪。遠亭,不是做師兄的不知好歹,這次你為咱們福威立下大功了。可是如此大事,怎麼不先通知我?先寫一封信回來,或者哪怕船靠岸後人先來說一聲也成哪!那麼呼喇喇十幾車鹽貨一起拖進院子,若不是阿馮帶的隊,我們是絕對不敢放進門。”

    “咳,師兄啊,您可真是糊塗了,這種事情怎麼能明公正道落下文字?至於報信……船是前天到的閩江碼頭,可您知道當時碼頭上有誰在等候?——福建巡撫鄒維璉啊!不光是他一個,福州府城的大小官員幾乎全都到了,小弟那時候哪敢露頭。後來還是沾了文先生他們的光,居然也作了一回府尊大人的座上客。文先生他們不善交際,我們昨天一整天都在幫著應酬。不要說師弟我了,連阿馮他們幾個小輩都脫不開身。”

    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很久之後才聽到趙破山頗為感慨的聲音:

    “是麼,果然是老了,想我金刀趙某在福建武林道也算有點小小名望了,這輩子可連府尊大門都沒進去過……也好,師弟你有這番機緣,將來福威的路子想必能更加寬廣一些,仰仗你的地方也多……”

    聲音漸行漸遠,兩人大約是回去了。文德斯趕緊回到客堂,果然不一會兒趙王二人就回到大廳。兩人都是滿面春風。趙破山更是一進門就衝著張申岳行大禮:

    “恕罪恕罪,方才不知您還是一位縣尊老爺,失禮勿怪。”

    這邊自是謙遜一番,大家分賓主重新坐下。這回趙破山沒有任何廢話,一口答應接下這趟鏢,反倒是王遠亭,小眼睛眨啊眨的又提出了新要求:

    “咳,文先生,張縣尊,請恕在下冒昧,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王遠亭指手畫腳述說起來:按照他們的行鏢路線,北上陝西要經過江西,張申岳的隊伍早說過沒什麼行李的,但鏢局方面卻想順便帶一批白糖運往南昌府。在這種內陸地區白糖可以賣到極高的價錢,利潤翻個十倍都有可能。

    “從福州到南昌府,以水路居多,船運反正都一樣,絕不會耽擱了先生們的腳程,不知可否通融一二?”

    文德嗣禁不住笑了,這位王鏢頭還真是有商業頭腦,難怪先前離開海南時茱莉專門跟他提過一聲,說路上不妨注意下,若他在鏢局子乾得不順心,乾脆招募過來,貿易公司裡需要這樣的人才。

    他倒不介意成*人之美,反正順手的事情,回頭看看張申岳,但張申岳卻微微搖了搖頭,顯然是不想節外生枝。於是文德嗣沉吟片刻,考慮下該怎麼措辭,隨後笑道:

    “錢么,賺不完的。我們的宗旨歷來是雙贏,讓大家都能得利,關於這方面,所有與我們合作過的商家都可以確認這一點。這次送人前往陝西只是個開始,既然咱們張兄弟在那邊,今後我們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送一批補給物資過去。如果這回合作的好了,以後將全部委託​​貴局運送。”

    趙破山和王遠亭二人對望一眼,眼中都顯出喜色,而文德嗣也順勢繼續言道:

    “只是這第一回過去,雖說有貴局派人擔任嚮導,我們也希望能自己記載道路,了解地理形勢。所以這一回,我們打算以行軍方式前往,若是沿途有威脅到後勤路線的土匪山寨之類,可能還要順手拔掉……有可能會打起來。貴局有貨物牽扯其中,恐怕……
zaq159951 發表於 2012-2-8 19:37
三六一 北上途中(上)
“……這樣啊,那沒事沒事,就按先生們的要求安排好了。”

    話說明白,趙王二人也不多糾纏,本來就是摟草打兔子順手撈一票的事情,不成也無所謂,更何況後面還有合作機會。與短毛才合作一趟就賺了大錢,知道後面還有,自是要好好的巴結住。

    幾人當即約定好動身時間,文德嗣這邊時間很緊,他還要送其他人,本想明天就出發,但是鏢局子這邊說要安排人手,估算路線等等……最終拖了一天,約好後天走。

    兩天以後,當大家在閩江碼頭碰面出發時,雙方都感到有些意外。文德嗣這邊,原先只要兩個嚮導,沒想到人家鏢局子倒是下本錢,一下子派了十多個人出來,光正規鏢師就是四人,為首一人據介紹還是趙破山的師弟,先前就是打算讓他去主持西安分號的,沒搞成才不得不回來。

    ——原來自打聽說以後還要往那邊送物資,趙破山心里馬上就熱切了許多,當初沒開成西安分號一直引以為憾,這回就想藉著短毛的勢把這條鏢路重新開出來。於是還讓當初預定開西安分號的原班人馬出動,又補了幾個新手——那白二陳七都在其中,充作趟子手,想必是記掛著短毛老爺的厚賞,還想得些好處。

    福威鏢局的熱切出乎這邊意料,而在福威那一干人眼中,眼前這支隊伍則是令他們感到震恐了——張申岳以及他的護衛隊員們個個身穿褐綠色紮染迷彩軍服,加上武裝袋,子彈盒,還有背在身上的瓊海步槍……即使外表和大明軍截然不同,可這一身硬邦邦的軍人氣質卻是絕對不會讓人誤解的。

    更不用說在他們身後,還有一根黑洞洞,烏亮亮,用四頭大青騾子拖著的又黑又粗大傢伙……福州府乃是大城,城牆上也架著類似玩意兒,雖然平民百姓不許靠近,平時遠遠看上一兩眼倒也不會認錯。

    “紅夷大砲!張……張先生,您確定您想納的真是文官嗎?”

    先前文德嗣他們沒遮掩,大大方方說自家張兄弟這個縣令是花錢捐來的,所以現在福威鏢局上上下下都覺得這些短毛老爺很可能是文化程度不夠,叫人給騙了——也許人短毛是想要個武職呢?雖說大明朝文貴武賤,可看他們這架勢,跟文職有一丁點兒的關係嗎?

    趙破山等人有這樣的疑問也不稀奇——前幾天船剛到福州時張申岳他們也是這副行頭,結果把專程前來結交的福建巡撫鄒維璉給嚇了一大跳,不但問了和剛才差不多的問題,還有些失禮的把張申岳的官憑牌票要去看了半天,好容易才確定這幫人不是去陝西剿匪的。

    “是縣令沒錯,不是說這一路上都不太平嗎,所以我們才要小心戒備啊。”

    文德嗣對這種表情已經看得很多,也依然平淡做出解釋,而對面趙破山等人的表情和先前鄒維璉的反應也一樣——臉上笑呵呵連連稱是,暗地裡卻悄悄撇嘴——道路“不太平”是針對商旅,行人而言,像你們這種帶著全副武裝的家丁不說,還拖一門大砲去上任的縣令?就是主動撞到土匪窩裡也只有人家逃跑的份兒啊!

    一通鬧騰之後,隊伍終於還是按時出發了,望著鏢局租賃的航船沿閩江逆流而上,白帆漸漸消失於菸水之中,文德嗣籲了一口氣,轉身也踏上自家的運輸船。

    “好啦,下一個目標:寧波府!”

    抬頭看看北邊,文德嗣心中泛起一絲嫉妒,他這麼一站一站送人,每次登陸都不得不和當地官紳周旋一番,唧唧歪歪的著實膩煩。早知道這麼麻煩,當初就該跟去山東的第一運輸大隊一起行動。

    嗯,不知道主力部隊現在到哪兒了?有沒有到山東,還是已經跟叛軍幹上了?

    …………

    文德嗣這邊想像著山東攻略部隊已經衝到叛軍面​​前,用火砲大殺四方是如何的過癮……但實際上,解席和其他夥伴們此時離他並不太遠。也才剛剛抵達松江府一帶。

    “前面就是黃浦江吳淞口了,要進去看看現在的上海嗎?”

    第一分艦隊的旗艦“公主號”上,一幫現代人正遠遠觀察著那座未來中國首屈一指的大都市,隊伍裡幾個上海人更是爬到桅杆上,高舉望遠鏡,企圖尋找自家的位置。所以解席很體貼的詢問大夥兒是否想更靠近點看看。

    當然他們是不可能如願的——此時的上海非但沒有開發,還只是東海邊上一個普通小漁村,就連地形也和三百年後大不一樣。數百年來長江裹挾的大量泥沙不停在出海口處沉積,填埋出大片陸地。在這明朝時期,後世的崇明大島還只是幾座獨立小島,整個啟東地區還沉沒在海平面以下。

    所以不等別人回答,船隊長黃曉東就先開口了:

    “這裡全是大片淺灘,水文條件又跟幾百年後截然不同,我們一點都不熟悉。萬一有大船擱淺就麻煩了,最好別冒險。”

    專業人士發話,當然只能聽從,於是解席嘆了口氣:

    “好吧,那還是按原定計劃,在海岸附近補給一些淡水就走吧……嗯,打旗號給鄭家船隊,讓他們帶路去找登陸點,他們應該熟悉這裡的水情。”

    ——此時在第一分艦隊的側後方,還另有一支頗具規模的船隊伴隨,打的是“鄭”字旗號。船和人都不算太多,但皆為精銳,其中更有兩艘乃是鄭家模仿荷蘭夾板船型製的仿西洋式戰艦,上次進擊海南時都沒捨得拿出來的,這回也在其中。

    鄭家艦隊的加入說起來有點戲劇性——擁有​​三艘西洋重載大帆船為核心的第一運輸船隊雖然不必沿途停靠多個站點,卻也不可能從海南一傢伙直放山東去,途中還是需要進入港口補充淡水和新鮮的蔬菜或水果。為了保障軍事行動的突然性,參謀組為第一艦隊選擇的補給港都相對較為偏僻。這樣可以防止山東叛軍得到他們出兵的消息——雖然從理論上說,不會有比他們走海路更快的速度了,但考​​慮到可能會有信鴿之類特殊手段,還是謹慎一點好。

    而船隊離開海南後的第一次靠岸補給更是被特地選擇在了台灣島,在這邊肯定不會有山東叛軍的探子,大部隊可以放心在這裡休整補充。順便搭載王海陽所部登陸換防。

    鄭家在台灣島上並未配屬重兵,就算有也不可能阻止這支搭載著兩千多步兵,本身也擁有近千海員的大船隊魚貫進入赤嵌城外的安平港。只是解席他們沒想到在這邊居然早有一位“老朋​​友”在等著——鄭家二號人物鄭芝虎專程來到碼頭邊逢人就打招呼,看到解席時更是客氣萬分,老遠就拱手大喊“兄長”不止,出乎意料的熱情。

    這邊自是感到奇怪,他們要出兵山東對於明朝官員雖然不是秘密,但何時出兵,走什麼路線,事先可都是完全保密,就是此番隨軍一起行動的幾位明朝文武官員也不知曉,鄭芝虎怎麼會提前在台灣這邊等候?作為鄭氏家族的第二號人物,鄭芝虎身上擔子不輕,不可能平白無故跑到這座孤島上消磨時間的——鄭家此時尚未意識到台灣島的戰略價值,還沒打算下大力氣開發此島,他們的主要經營目標依然是放在大陸上。

    不過在向鄭二詢問時,這傢伙卻很狡猾的避而不談,只是大談兩家友誼,又早就預備了極其豐盛的酒宴相待,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麼,這邊也不好太過於嚴肅。但龐雨等人稍微想想,很快便找出了漏洞之所在——還用說麼,肯定是島上留守人員洩的密。大部隊的補給物資是要預先作準備的,這邊的行軍計劃必須提前發給台灣方面,而那邊廂人家已經把人送進了被窩,自是難以保密。

    “這幫小兔崽子,一個個都昏了頭了!”

    王海陽當即怒氣沖衝去找葉孟言他們幾個算賬,這方面別人不好多話,王海陽卻沒什麼顧忌,那幾個留守年輕人當初都是他的“管教”對象,後來接受軍事訓練,也主要是在他手裡訓出來,可以說是視為學生弟子,“恨鐵不成鋼”的心情難免更強烈一些。見了面就是一通大罵,還上去每人踹了一腳。

    沒想到小葉他們一點沒有逆反心理,非常誠懇的表示願意接受組織批評,同時服從組織上的任何調動……反正怎麼樣都行,就一個條件:堅決要求保留他們所獲得的“禮物”。

    “哈,還真是情意深重啊?”

    這邊眾人難免大肆嘲笑,不過當小葉等人半是心虛半是得意的將自家女人叫出來拜見諸位大哥時,廳堂上的嘲笑聲立馬全部停止,只偶爾傳出幾聲讚歎。

    ——雲鬢花顏,相貌姣好自是不用說了,雖說年歲稍稍**了一點,但該凸的凸,該凹的凹,身材都已經顯出來了。但令堂上眾人驚訝的並不完全是容貌——若論天生麗質她們終究比王嬌嬌或是安娜這類東西方的絕頂美人還要差上一些,還不至於讓看慣了美女照片的現代人特別感到驚艷。

    讓眾人大受衝擊的,乃是來自於這些女孩的神態姿勢,尤其是她們走路時的模樣。
zaq159951 發表於 2012-2-8 19:37
三六二 北上途中(下)
“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當初看紅樓夢時讀到這裡,龐雨不過認為是一句文學修辭而已。但眼下,他卻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妙處。

    那幾位少女雖然都穿著曳地長裙,走路時絕不露腳,整個人就好像在地上滑行一般。但僅從她們那種鳧鳧娜娜的步態就能看出,這幾位必定都是三寸金蓮。

    按石醫生的觀點,這種小腳女人應該算是殘疾。對於這個時代總愛把好端端女性硬是裹成殘廢人士的習俗,大家以往一直認為正是封建社會野蠻愚昧,摧殘婦女的鐵證,對此當然沒什麼好感。不過,眼下,看到那幾位女子走路時搖曳生姿的樣子,座中不少男人開始有點能夠理解當世偏愛小腳的原因了。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明代仕女啊……原來宮裝是要這樣穿的。”

    那幾位少女的動人之處不僅僅在於走路,她們的穿著打扮姿勢神態,配合著頭上步搖身上羅杉,組成一個非常賞心悅目的整體。其楚楚動人之處,絕對不是換上一身明代宮裝卻依然昂首闊步的現代女所能比肩。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揚州瘦馬”,專門為取悅男人而調教出來的極品。在看過這些“禮物”之後,就連脾氣最爆的王海陽也不得不承認,要小葉他們抵擋如此誘惑實在不可能。

    “看來是不能退貨了?”

    龐雨還故意試探著問了一句,果然葉孟言馬上跳起來連連搖手:

    “不能退了不能退了!都開過封啦!”

    稍微頓了一頓。他又想起什麼似的,緊張兮兮看向這邊:

    “這個……這個是不用大家平分的吧?”

    王海陽再也忍耐不住,掄起桌上茶杯朝他丟過去:

    “操!沒出息的慫貨!滾!”

    趕跑了那幾個色迷心竅的傢伙,大家卻不得不正視當前事實——如果強要從小葉他們身邊把人拉走,這幾個年輕人很可能真會造反的。進了狗嘴的肉包子不可能再吐出來,鄭家的這片“好意”看來是必須接受了。

    “先把女人送回海南島,讓葉孟言他們幾個跟到山東去磨練磨練,怎麼樣?”

    王海陽提議道,但解席在略加考慮之後卻搖頭:

    “免了吧,他們現在正是沉醉的時候,拉到山東去也不能專心,說不定反而誤事。還是統統安排回海南,讓李教授和唐隊長去教育。”

    於是關於內部事務就這樣確定下來,而之後在和鄭家代表蟒二交涉的時候,解席一開始就嚴詞斥責鄭氏家族拉攏腐蝕我方人員,居心不良!

    鄭芝虎則半真半假的大喊冤枉,說這純粹是咱們的一片誠心,這批“禮物”可是花了大功夫。揚州瘦馬調教不易,“成才率”非常低,就算在此風最盛的江南地區,也不是光靠花錢就能弄到手的,好不容易才找來這幾個。

    “說實話,這批上好貨色本想孝敬哥哥您的,還有龐軍師跟前,大約也要個暖腳的吧……只是不合被那幾位小兄弟看見了,幾番推脫不得,這才……嘿嘿。哥哥若是為此責罰於我,小弟倒是無話可說,下回咱再讓人去江南買幾個頂好的回來?”

    解席一聽臉就青了:

    “放屁,你丫存心害我是不?想給我製造家庭矛盾?”

    “嗨,瞧哥哥說的。此等人不過玩物爾,小貓小狗似的,高興了留在跟前使喚著,覺得不好隨便就打發了。嫂子管大事的,哪會為此等瑣碎小事煩心。龐軍師呢?一般的您恐怕還看不上眼,要不去讓阿彩他們去尋個能詩善畫的花魁娘子來如何?保證是清倌人!”

    見忽然又扯到自己身上,龐雨只淡淡一笑:

    “行了,蟒二,別轉移話題瞎忽悠了。算你們聰明,知道從那幾個小孩子身上打開突破口——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直說吧,你們這次有什麼打算?”

    見鄭芝虎眼珠子骨碌碌亂轉,還想支吾的樣子,龐雨又笑道:

    “要是還廢話就沒必要多說了,我們回頭還要繼續北上,時間很緊。赤嵌城這邊馬上將由我們王隊長率軍駐防——王隊長的脾氣本事你應該是知道的。而那幾個拿了你們手短的小傢伙都會被調回海南本島。所以有話快說,否則你們這份'厚禮'可就算白費了。”

    鄭芝虎的表情果然馬上緊張起來。而在他開口之前,龐雨又率先搖了搖手指

    “噢,對了,還有兩點原則要再次申明:第一,武器不賣;第二,快船不賣。”

    一番搶白之後,鄭芝虎的臉色終於也開始發青:

    “這個,龐軍師,你這也太周全了,滴水不漏啊,咱家可是當真把你們當好朋友敬重的!”

    龐雨則哈哈一笑:

    “若非如此,恐怕也得不到你們的敬重吧?好啦,蟒二,有什麼要求快提吧,我們行事的風格你也知道,既然收了你們的禮物,必然有所回報——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們這邊決不拖泥帶水。”

    ——於是最終,鄭芝虎提出的“合理要求”就是這樣了:鄭家希望能派一支隊伍參加瓊海軍在山東的軍事行動,無論瓊海軍幹什麼,鄭家軍都會加以協助。

    說得很好聽,但這邊很快便猜到了對方的用意——看來那鄭芝龍至今還不相信瓊州短毛出兵山東只是為了替朝廷平叛,他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貓膩,只是自己看不出來而已。

    看不出沒關係,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插一腳進去,反正當前兩家關係處得還不錯,將來真有什麼好處,憑著鄭芝虎的死皮賴臉,好歹能跟著沾一份光……跟短毛打了幾次交道。鄭家至少可以確定一點:這幫人從來不會做吃虧的事情,而且他們不小氣,並不介意與盟友分享利益。

    就這樣,當第一艦隊離開台灣島的時候,屁股後面又拖了一條長尾巴,還是由鄭芝虎帶隊。為了避免喧賓奪主,鄭家這次派出的人手不算多,扣除船工水手外,能夠上陸作戰的不過千把人,但全都是精銳部隊,都經歷過上回與短毛軍火器部隊配合作戰的經驗,知道熱兵器戰爭該怎麼打。

    鄭家船隊很快便體現出自己的價值——這一路上他們對於航道的熟悉程度遠非穿越眾能比,尤其是靠近海岸線之後。黃曉東手頭雖有現代地圖和水文資料,但與當前實際情況有些不吻合,特別在河口地帶,很多後世泥沙淤積出的陸地根本不存在,可停靠的港口當然也和現代相差甚遠。

    此刻,在吳淞口附近,若非有鄭家船隊引導,他們這隻大艦隊還真難以找到某個隱蔽於蘆葦蕩中的小漁村,若按照黃曉東的地圖,他們這時候已經在寶山區的市中心了,可眼前卻仍是一片碧波萬頃。連公主號這等大船都可以通行自如,毫無擱淺之虞。

    這麼一支型製古怪的大船隊忽然出現在海邊,當地漁民起初有些緊張,但在觀察到所有艦船桅杆頂部都高高飄揚著一面“明”字大旗後,人心很快安定下來。過了一陣子,甚至開始有小漁船載著活雞活鴨,蔬菜水果之類靠過來,想做點生意。

    船上物資還很充足,不過大家也不介意再買些新鮮的補給品調劑調劑生活——後勤組準備的壓縮食品味​​道其實不錯,但吃多了總會膩味。而且,按照行軍計劃。這一趟靠岸之後將不再耽擱,全軍直奔山東而去。要補充鮮活農產品,到山東以前就這一個機會了。

    在發現這支奇怪的大明水師完全用白銀付賬,而且出手大方之後,周邊幾個漁村的漁船全都放棄打魚跑來做生意了。一時間各條艦船周邊都圍滿了小艇,江面上充斥著嘰嘰喳喳的方言講價聲。龐雨和另外幾個會說上海話的同志覺得自己應該能聽懂本地方言,興兜兜跑到船舷邊上折騰了半天,結果卻都失望而歸——明代的上海話和現代也不一樣。

    回到船台上,卻見凌寧一直拿著望遠鏡向西眺望,龐雨湊上去看看,除了一望無際的蘆葦蕩與沼澤濕地,似乎並沒有什麼惹眼的東西。

    “那邊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嗎?”

    凌寧回過頭,笑笑:

    “沒什麼,只是朝那個方向過去三百來公里,就是南京了。”

    “……南京啊!”

    龐雨和凌寧都是南京老鄉,兩人以前還是同一所中學的——這一點直到穿越後才被發現,不過兩人的關係也因此很好,畢竟是四大鐵之一麼。而促使他們建立起友情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兩人對於家鄉都始終抱著深切的懷念之情,經常在聚一起回憶家鄉種種,特別是老南京的諸多小吃名點,然後猜測能在這個時代的南京城裡遇到多少。

    於是理所當然的,兩人早就約定好:有朝一日,必定要一起回去這個時代的南京城看看,也算是某種圓夢了。

    “我問過船工,從這裡坐船去南京,大約需要三天時間,回來順流只要兩天。”

    這年頭當然不能與後世相比,寧滬之間一小時十四分鐘的動車組肯定屬於奢望,坐船已經是最快的了,逆流而上還要麻煩點,三天已是最快速度。

    凌寧目光閃爍,龐雨也有些怦然心動。但在仔細盤算了一下當前日期,以及史書上記錄的山東兵變詳情之後,他只能搖頭:

    “不行,時間太緊了。下回吧,下次有機會,我們一起回南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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