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迷失在一六二九 作者:陸雙鶴 (連載中)

 
jack780111 2009-1-12 17:07: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2 466226
元本山 發表於 2012-12-21 00:46
五八四 婚姻大事(中)

雖說錢謙益那邊說起此事時,很是提了幾個人的名字,不過那些豪門家長在提議的時候,其實並沒有具體規定非要和誰結親不可口對於他們來說,只是要和瓊海軍這個整體拉上關係就可以了,至於提出的人名,也只是因為那幾位在大明朝比較有名氣而已。

    時至今日,瓊海軍這個團體在大多數明朝人心目中,差不多就和《水滸傳》裡那群梁山好漢的形象一模一樣了一同樣是一百多號人,同樣屢屢擊敗官軍,當然還有那面同樣的「替天行道」大旗,以及最後接受朝廷招安的結局……一切都彷彿是街頭說書藝人口中那群宋代悲劇英雄在這大明朝的重現。

    然而,比起宋江那個軟骨頭官迷,這群短毛的頭領以及整個團體顯然都聰明了許多一一招安歸招安,他們手上警惕朝廷的大棍棒卻從沒有放下過。現在朝廷中人人都知道,這伙髦人對於朝廷的態度正是那傳說中標準的「聽封不聽宣。」除了派出一兩個代表來京城晃一晃,或是在山東那邊搞個基地外,大多數人依舊在那南方海島上逍遙自在,對朝廷的官位賞賜完全不屑一顧。

    面恰恰正是這種態度讓那些京城豪族覺得這夥人挺有頭腦,目光深遠,值得結交一大明朝如今的頹勢已經非常明顯,一般老百姓沒辦法,混一天是一天。而那些世家大族的掌舵者們卻肯定要考慮為家族留條後路,瓊海軍蒸蒸日上的局面在如今處處侷促的大明朝中可算獨樹一幟,很自然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另一方面,陳濤這些日子在京城的所作所為也讓這些人很是震撼了一把。

    來北京之前陳濤在瓊海軍中毫無名氣。就他本人的表現來說,也確實不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很多時候甚至比不上依靠他的商人陳大雷。如果不是作為瓊海軍在北京這邊的唯一代表恐怕根本不會有人拿他當什麼人物。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平凡之人,卻因為他所在的那個集體而變得極不平凡一比如那個神奇的「無線電報。」便是最讓那些京城土豪們感到無奈卻又極其嫉妒的好東西。這件奇妙設備將陳濤這個北方負責人與南方瓊海軍主體牢牢聯繫在一起。通常一個組織對於外派人員的素質要求都很高,因為在外頭經常會遭遇到各種各樣突發事件這時候如何應付完全取決於外派人員的自身半斷一然而這一條對陳濤卻不成立。曾經有人想要利用他初來乍到,對北京官場不熟悉,個人性格上也有些不成熟的缺點,想要給他些教訓,或是謀些利益什麼。但無論遇到多大麻煩,後者只需一封電報,便能從後方得到整個瓊海軍智囊團的幫助。

    這些日子下來,陳濤在京城的發展雖然在某些局部有點磕磕絆絆但總體上卻還是比較順暢的,正是因為他在大方向上一直可以得到來自後方的指點與支援,決不會走偏了路。當然能做到這一點除了情報和策略上的指點來自後方實實在在的物資支持也必不可少一瓊海軍每月一次的北上運輸船隊,在抵達主要目標山東威海基地的同時往往都會分出一條船繼續北上前往天津,不為別的,就為單給陳濤送物資。

    如此一來,雖然陳濤本人才略平平,可他無論在智力還是實物方面前擁有近乎於無窮無盡的資源,而他也憑藉著這方面的優勢在京城漸漸混得風生水起。也許陳濤本人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在那些精明無比的京城大佬們眼中,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一這樣一個團體,如果自家也能借到他們的勢,那發展起來將是何等迅速!正是抱著這樣的念頭,那些世家大族方才通過錢謙益提出了聯姻要求。如果能釣到那幾位出了名的大頭領當然最好,即使不成,只要是屬於在聚義廳中排有座次的「真短毛。」也完全可以接受。

    此後的局勢,恰如龐雨所半斷的那樣:一百個人便有一百種想法。有人對此不屑一顧,比如被點了名的唐健和王海陽就很快各自回電表示完全沒興趣。但也有人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機會,或者沒有明確表態。之後的幾天中,白燕灘基地中到處瀰漫著一股曖昧氣氛。大夥兒在食堂餐廳休息室等地碰面後又多了個話題。若關係好點的,往往就會相互調笑幾句,說一聲有沒有興趣作公侯女婿之類。不過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整個團體中對此事最熱心,最著忙的,卻居然並不是某個單身光棍漢子,而是一位女同志婦女聯合會的負責人胡雯!

    婦聯的前身,便是當初的「婦女權益保障部。」那時候其它各單位都稱作組,唯獨胡雯堅持把她所建立的這個單位稱為「部。」算是高出一格。後來隨著集體勢力的擴張,各部門規模都在飛速擴大,胡雯的這個組織也跟著一併大發展起來。而其對婦女權益的保障範圍也不再僅僅限於穿越眾內部,而是擴充到了所有瓊海軍治下的所有女性,並正式改名為「婦女聯合會。」簡稱婦聯。

    當然了,作為一個本身既沒有生產能力也沒有研發能力,無論資源還是政策方面前要依附於其它部門的純行政單位,胡雯想讓大夥兒接受這個部門的長期存在,肯定要拿出相當的成果出來。現代人雖然尊重女性,卻也不會平白無故給自己找一群姑奶奶供在頭上。胡雯為此費了不少心思,也辛苦作了許多工作:比如建立專門的女校,協助招募過來的移民組織家庭,定時舉辦一些社會宣傳活動……,等等。迄今為止幹得還不錯,也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肯定。

    而穿越眾本身的婚姻大事,也是屬於婦聯的重要工作內容。事實上胡雯一直覺得儘可能動員大夥兒在這個時代安家落戶,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小家庭,應該是一樁和大集體發展軍事經濟方面勢力同等重要的大事,而這一觀點也得到了整個委員會的認同。婦聯先前早就為此開展過不少工作,包括為彼此有點意思的現代男女牽線搭橋比如李啟含與王嬌嬌這一對磕磕絆絆的……。

    本來王嬌嬌自恃美貌很有點拿喬的意思,但胡雯向她做了不少工作,包括認清形勢之類的話語說了一大堆,於是在拖延了三年多之後,王嬌嬌最終還是接受了李啟含的求婚。雖然有人覺得這純粹是因為那位嬌嬌女沒有其他更多選擇了,而且本身也快接近了三十大關。但胡雯一直認為這是在她的大力撮合之下才得以成功,也應該算是婦聯的政績之一,對此當然沒人會去反駁。

    而這一回,在聽說關於北京方面有豪族提出聯姻的消息之後,胡雯立刻判斷:這應該,必須,絕對是屬於婦聯的工作範疇!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讓儘可能多的宅男早日擺脫掉那種白天吃食堂,晚上回宿舍,空餘下來沒事就愛往夜總會跑的不健康生活,婦聯要把此事作為促進瓊海軍向進一步融入本時代的政治任務來抓!

    於是之後數日,與北京方面的聯絡電報幾乎被胡雯一人所獨佔,她向陳濤提出許多問題,希望能儘可能多的瞭解女方情況,這就迫得後者不得不凡次三番的去找錢謙益。而老錢在捏著鼻子去詢問過一回介紹人之後,終於忍不住用某種委婉方式提醒陳濤:這種事情我給帶個信已經很到位了,剩下的事情,不是咱們大老爺們兒該摻和的。況且陳小友你本身尚未婚娶,瓜田李下的更不適合多插手此事,找個媒婆紅娘之類去跟人家談談就行了。

    但陳濤卻並不這麼看,他倒是比較能接受胡雯的說法為穿越眾解決婚姻大事,絕對算是一樁很有意義的政治任務,如果自己能將其辦好,無論如何都是對集體的一大功績。

    所以這種事情可不能假手外人去辦。錢大老爺本人不好意思出面?沒關係,這年頭富貴人家裡誰沒幾個幕僚清客蔑片相公呢?陳濤在北京盤桓了這段日子,對錢謙益家裡的人口也算比較熟悉了,跟錢謙益的兩位私人幕僚相處還不錯,像這種主人不適合出面的事情,正好讓清客們去辦主人家養這類人正是為此。

    如此這般的往還交涉了幾次之後,胡雯這邊終於得到一份比較完整的資料,立即興高采烈拿到穿越眾的內部「單身會」上加以介紹『沒錯,自打這事兒由婦聯接手之後,胡雯立刻縮小了信息通告的範圍:只有穿越眾裡那些尚未婚娶,而且這次有意向參加聯姻的男同志們才可以參與隨後的系列活動,一般不相干的人就別瞎摻合了按照胡雯的說法:把人家閨閣千金的具體信息放到一班無關閒人口中翻來覆去到處傳播也不像話不是?

    不過在龐雨看來這種故作神秘的做法反而更容易激起別人的好奇心一這不,就因為有了這條限制,本來許多持無所謂態度的光棍漢反而去報了名,就連龐雨自己,雖然早就宣稱過對此不感興趣,卻在解席等人的攛掇之下也跟著報個名湊熱鬧口不單單是他,就連趙立德,敖薩揚這幾個也一起加入,可見胡雯的欲擒故縱之策可以說是相當成功。(未完待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4-19 20:59
五八五 婚姻大事(下)


    “啊哈,咱們這邊有這麼多人報名啊?那大家可要努力競爭哦,聽說這一次那邊的女孩子可不多,只有六七個人而已!”

    眼見第一次“光棍會”的會場上黑壓壓一片人頭,胡雯和一起過來操辦此事的另幾位婦聯成員都非常高興,又想拿出“供不應求”這一條來繼續造勢,不過這回效果不太好——大夥兒來參加這次聚會更多是出於湊熱鬧的心態而並非那麼急巴巴要領個明朝媳婦回去,因此儘管胡大姐努力想要營造起更加熱鬧的氣勢,更吊起大家的胃口,但最終卻並未能如願,只能在哄笑和催促中老老實實執行原定計劃——介紹女方情況。

    這回之所以要把大夥兒聚集起來,還真是有些事情要說——那些幾戶豪族世家這回雖然主動提出願意同這夥從前朝廷眼中的“髡匪”聯姻,固然是為了給自家留條後路,或者在這一片凋敝的世道中找條新路子,但畢竟屬於萬不得已的選擇。因此被推出來,作為聯姻者的女孩兒也並非各自家中最好的人選,或者說,都是些家里長輩不怎麼看好,覺得按照“正常”途經不太容易在京城圈子裡找到好婆家的姑娘,才放到海南來碰碰運氣。

    當然了,所謂“不看好”,並不是說這些女孩子本身的條件有什麼不妥,畢竟這是跟一支強大而且還不​​怎麼講理的武裝力量在交涉,真弄些刁蠻任性不會做人的嬌小姐過來,萬一得罪了人。那結不了親反倒要結怨了。所以據介紹人說那些女孩本身無論在相貌還是性格方面都是挺不錯的,而缺陷卻是來自她們的身份,這並非通過後天努力可以改變……

    “她們大都是庶出……說白了,就是並非正房太太親生的。而是出自姨娘侍妾的肚子裡,天生在身份上低了一等——按照明朝人的觀點。”

    明朝人似乎非常看重這一點,陳濤和人家交涉時,還沒等他想到這方面,對方就已經主動把這條訊息通報給他了,頗有點後世良心商家“我賣的就是處理品”之意。大約是怕短毛事後自己查知此事會跟他們算帳——在這些明朝人心目中,嫡庶之別顯然是個非常關鍵的問題。

    不過無論陳濤還是胡雯其實都沒太把這件事放心上,但既然對方正兒八經說了。那他們也不得不正兒八經在內部會議上把這件事情說出來。而且在胡雯心目中,這正是萬惡封建社會壓迫歧視婦女的典型例子,屬於婦聯要堅決反對的舊思想,所以在宣稱了此事以後。她立即​​目光炯炯盯著台下,看那架勢,誰若是在這時候出頭,很可能被她當成反面典型領受一番長篇大論的教訓。

    相處這麼些年,大夥兒對這位政工大姐的性格也是早有領教。因此即使是那幾個向來最愛說怪話的小年輕此刻也很識趣的緊緊閉上嘴,一點不給台上那位正在進入更年期的中年大媽有發揮機會。

    胡雯在等待了片刻之後,見沒人就此事發表意見,便進入到此次會議的正題——開始介紹對方每一位候選人的具體情況。畢竟結婚這種事情歸根結底在於個人。在座的都是些現代小伙子,不可能接受盲婚啞嫁那一套。家庭背景再好。對本人一無了解的話,也沒人會下決心的。

    根據胡雯的介紹。這次對方共有六位姑娘打算嫁過來,都是庶生女。但介紹人那頭反覆強調:她們從小受到的撫養教育完全是和嫡生女一模一樣,有幾個乾脆就是直接養在正房太太本人名下的,絕不曾歧視對待,所以在品德,才藝,家政等方面都是可以絕對放心的。

    先前陳濤在和對方接觸的時候,那頭的介紹人還曾拿出一些繡花的手帕,荷包之類手工藝品出來展示過,用以表明這些姑娘的女紅絕對過關。不過陳濤當然看不出好壞,人家也不可能隨便讓閨閣之物流傳出去,所以只是看一眼便罷。

    “誒,早說啊,讓他帶個照相機去就好了……”

    下面有人嘆息道,但立即受到嘲笑:

    “真帶了照相機過去誰還拍那玩意兒,直接給本人拍幾張照片,豈不比拍個手帕荷包之類實在的多!”

    ——台上胡雯拉拉雜雜說了半天,卻始終沒有涉及到一個關鍵性問題:那些姑娘的相貌如何?對於瓊海軍這幫現代人來說什麼,什麼嫡生庶生,家世身份,女紅手藝,其實都不怎麼在乎——他們自身的財富養個全職太太外加一群丫頭老媽子什麼都綽綽有餘,所以對在物質上對女方沒啥要求。只要容貌養眼,性格上好一些,也就夠了。

    可惜在這方面胡雯卻說不出什麼實質內容,就算是在北京的陳濤也不可能親眼去看一看人家姑娘長什麼樣兒——如果有個女同志在那邊的話,也許對方還會找機會舉辦個聚會什麼,讓女孩子出來露個面,但陳濤這個未婚大男人是絕不可能得到這種機會的——除非他自己也想加入到此次聯姻隊伍中去,那倒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不過在陳玥兒的溫柔攻勢之下,陳濤完全沒有此方面念頭,這回還真是全心全意想為後方同志保好這次大媒,為大集體立下這一功。

    到這最關鍵的地方居然語焉不詳?那下面大多數人頓時就沒了興致。不過胡雯對此也有所準備,所以馬上又開口安撫道:

    “大家不用擔心,我們肯定不會在連人都沒見過的情況下就稀里糊塗結下這幾門親事的——等到咱們這邊也有人選產生之後,下一步便是雙方互相作進一步了解和溝通。而在這一階段裡,我們肯定要設法讓報名的人互相見個面,至少要拍回照片來。如果陳濤在北京做不成這件事,婦聯就派人過去,必要的話我自己也會去……”

    胡雯這一番保證倒是讓人略略放心,會場上一下子安靜下來,而胡雯的介紹也加快了不少速度。最終,等她把該說的都說過一遍之後,終於進入到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階段:

    “……下面,請打算參加這次聯姻活動的同志舉手報名,由朱月月做統計,我們好和對方做進一步的接觸。”

    說了這句話之後,會場中便是一片寂靜……還是寂靜。別看下面那麼多人,卻都只在下面你推我我推你相互調笑,卻沒一個舉手的。胡雯在上面空等了半天,臉上不由得顯出些失望之色:

    “大家別不好意思啊,咱們想要在這個時代生存延續下去,肯定要結婚生子,傳宗接代的,對待婚姻大事應該慎重,但也不必過於畏縮。”

    這番話起到了作用,下面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有個小伙子忽然舉手。胡雯認識他,卻是團隊裡畫畫特別好的王晨——他們發行的“洪武通寶”銀幣,上面的朱元璋頭像便是出自王晨之手。

    “對不起,胡大姐,我還想再確認一下——如果結下這門親事,結婚以後我們還是住在海南島這邊吧?”

    “是的,他們把人嫁到這邊來,這一點是早就說好的。”

    總算有人作出回應,胡雯立時抖擻起精神。但王晨的問題並不只一個:

    “那麼,等她們嫁過來之後,對於這些人的未來安排,大集體可有什麼打算麼?還是要我們自己考慮?另外,如果她們無法適應我們這邊的生活,或者因為性格脾氣等方面的差異,實在無法相處下去……怎麼說呢,一句話:能允許退貨麼?”

    下面響起一片哄笑聲,王晨顯然想得比較深遠,問得也比較細。但胡雯卻反而因此感到高興——所謂嫌貨才是買貨人麼,他問得越細,說明越有參與意向,象旁邊那幾個一臉傻笑的,明顯就屬於純粹看熱鬧的閒人了。所以她也很耐心的回應了對方的問題:

    “這方面我們也考慮過:關於那些女孩子的安排,首先要取決於本人以及家庭的意願。根據對方的介紹來看,那些女孩子受到的教育主要在於管家,都是按照封建大家庭管理者的標準來塑造的。不過在我們這邊大都是小家庭模式,沒那麼多女僕傭人要管,個人財產也大都是集體代管,當然對方可能會帶些人陪嫁過來……但總體來說,她們的'才能'恐怕得不到發揮。而且,這些女孩的年齡也普遍較低,都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所以,如果到時候覺得在家裡無聊的話,我們打算把她們安排到女子學校去,一方面接受一些我們這邊習慣與風俗的熏陶。另一方面,她們所掌握的那些知識技能也可以教給女校學生,正好我們的女校主要也是教人管家,在這方面她們應該是能發揮長處的。”

    “至於結婚以後發現無法相處的情況麼……”

    胡雯猶豫了片刻,但還是點點頭:

    “我們提倡婚姻自主,如果婚後因為性格理念等問題,夫婦之間確實無法相處,那誰也不能強求的。”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07
五八六 飛來的桃花運?


說到這裡時,胡雯忽然看了看下面那幾個平素最愛玩鬧哄事的小伙子,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但是有一點必須要說清楚:如果有誰一開始就只是抱著隨便玩玩,而不打算長久發展的心思來參加這次聯姻,這種行為是絕對不允許的。包括我們這次活動本身,也不同於現代社會的普通聯誼交友活動。大家報了名之後,下一步就是要和對方正式談婚論嫁了,所以請大家想清楚了再報名,這不是鬧著玩的事情,婚姻大事,非誠勿擾啊!”

這句話說得有點重,但胡雯卻不得不這麼提醒一下。就好像對方那幾戶大家族不希望得罪他們瓊海軍一樣,這邊委員會也不想因為沒某些人不負責任的行為而平白無故去得罪那些大家族。在這方面不僅僅是婦聯,就連輪值主席宋阿姨也事先給委員會全體成員打過預防針了。

這年頭世間對於夫妻關係的看法可不象後世那樣流行好聚好散。胡雯剛才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即使這中間真有人因為種種原因分手離婚了,他們也不可能“退貨”把人送回北京的,到時候肯定是由婦聯出面把人另行安置,待遇還不能差。否則不利於日後的“統戰工作”。

當然那些後續首尾就跟眼前這些宅男無關了,聽胡雯盡可能詳盡的回應了自己的疑問,王晨點點頭,略作思考之後,終於正式舉起手:“那麼,我報名。”

有了這第一個開頭,後面就要順暢多了。再加上胡雯,朱月月。蘇暮雪等人在後面不停的碎碎念:“還剩四個名額囉!”“只剩三個啦,再不趕緊就來不及了!”“兩個兩個,再有兩個人就滿員啦!”……諸如此類的小陰風扇啊扇的,倒也起到了不少作用。

“我也報名!”

“算我一個!”

一時間,下面舉手的人此起彼伏……不一會兒。六個名額就全部落實下去。後面還有人想要報名的,卻被胡雯婉拒了——對方出六個人,那這邊也安排六個剛剛好。如果安排人太多了,讓對方對他們挑挑揀揀的,豈不是平白讓人家看輕了去?

“這回沒報上名的同志也不用著急。只要我們這邊以誠心待人,今後這樣的事情肯定還有許多!咱們這邊的人,無論個人條件還是集體背景,在如今的大明朝都是絕無僅有,大家還怕沒機會嗎?”

面對那些先前表現漫不經心,後面卻又因為沒能報上名而有些懊惱的小伙子,胡雯用這句話安撫了他們。而正當台下所有人都以為這場會議要結束。鬧哄哄準備退場時,這位婦聯主席卻又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大家稍等,關於這次聯姻對象,還有一位……雖然跟大伙兒關係不大。但我想還是在公開場合說明比較好。”

說著,胡雯居然又開始介紹某位小姐的情況——原來她剛才說是“六七人”還真是實際數目,不過其中六位是家長確定只要這邊願意出人就可以嫁過來的,而這一位的家長卻還在猶豫。嫁不嫁過來,尚在兩可之間。

猶豫的原因則是這個女孩子條件太好,家裡人有點捨不得——即使按照那些世家大族的挑剔目光來看也是如此。據說這女孩子自小便是聰明靈秀。極有文採,做的詩文詞賦在閨閣圈中大大有名,素有才女之稱。至於現代人最關心的相貌問題……這年頭大戶人家規矩嚴格。女子若是在外面被人稱頌品德文採都是贊美,可若稱贊美貌,那對她們反而是侮辱了。

不過陳濤還是拜託錢家清客設法從在那戶人家出入過的西席或下人等處打聽了一下,卻都眾口一詞說是屬於一等一的人才,容貌上絕對沒得挑。只是身子骨有些嬌弱,從小吃補藥長大的。再加上她是正兒八經正房太太嫡生。標準的千金貴女,若是有其親生爹娘為其做主。絕對不可能有機會便宜某個海南髡蠻子,連想都甭想!

只可惜……自古紅顏多薄命,這女孩子自小便是父母雙亡的,而且其父族已然凋零,只能是跟隨其舅父生活——也正是這次參與聯姻計劃的某個地位最高的豪族之一。住在親戚家裡當然不如自個兒家裡舒心自在,雖然有個外祖母一直關心愛護,給的一應待遇與自家姑娘一模一樣,甚至更有過之,但終究有些地方還是不同的,比如說關於她的親事,做舅媽的怎麼也不可能讓其蓋過了自家親女去。

而就在幾年之前,連那位一心疼愛外孫女的老祖母也過世了,於是……

“這故事好像很熟悉呢?我以前在哪兒聽說過?”

台上胡雯說的聲情並茂,台下某個小伙兒則悄悄轉過頭,向龐雨敖薩揚趙立德這邊位置顯出一個頗感迷惑的表情——他知道這幾位都是博聞廣記的。

而這邊幾人只是互相看看笑笑,龐雨用手指頭賺了點茶水,在座位上寫了三個字:——《紅樓夢》。

而這時會場中也有人直接叫喊出來:“我暈!這姑娘該不會是叫林黛玉吧?那戶人家裡是不是還有個寶哥哥?”

台下頓時一片嘩然笑聲,而胡雯也忍不住笑了幾聲,之後搖搖頭:“當然不是,這姑娘姓李,閨名麼……人家可不會說的。不過她的母系家族牌子很硬——她娘家舅舅姓張,居說還是個甚麼國公來著。”

“姓張的國公?那應該是英國公張輔這一系。”

胡雯對明朝勳臣的系譜不太熟悉,一時間說不上來,但下面卻有不少人是熟讀了那本由歷史組編纂的關於明朝歷史的“金手指寶典”立刻便猜到是哪家了——這倒並非他們個個都博聞強記,而是因為大明能傳至崇禎朝的國公本就不多,總共才五個:其中兩個姓徐,一個姓沐,還有一個姓朱一個姓張,其祖輩都是在歷史上留下過深刻印跡的名人,自然很好辨識。

“英國公家的外孫女?倒還真是名門之後了,不知道咱們這邊誰有這份運氣能攀上這門親?”

聽到這回聯姻的女孩兒中竟然還有這樣一位佳人,就連向來淡定的敖薩揚也禁不住有些八卦起來,而趙立德也難得開口:“呵呵,沒聽胡大姐說麼——人家肯不肯把人嫁過來還沒決定呢。”

確實,在成功吊起了這幫宅男的心思之後,胡雯接下來介紹的情況卻又潑了他們一盆冷水——據陳濤他們多方打聽下來,那位國公爺參加此次聯姻活動,本是只打算把自己一個年紀較小的庶生女兒給推出來的。至於這個外甥女,雖然早到了待嫁之年,甚至因為替她外祖母守孝而已經比正常議親年齡要略略超了幾歲……原本卻並不在候選名單之中。

只是按照這個年代的禮法順序,連年紀小的都開始說親了,對大的卻還不聞不問,那也不像話,所以才順帶著一起提出。但那位國公爺卻也明確表示了:外甥女兒的親事一定要慎重對待,如果短毛這邊沒有條件特別好的選擇,此事就作罷,決不將就湊合!

之所以這麼嚴格,一方面大概是出於對自家妹子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是怕被人說嘴——還是因為這個時代對於嫡庶之別的看重。庶女哪怕是親生的,嫁了個普通人家也不會有人在意,因為在有嫡生子的前提下,她們並不能算這個家庭的真正傳人。而獨女兼嫡女身份的外甥女兒則被視為是妹夫一家的正統繼承者,若沒給她安排一門好親事,就會被認為是虧待了妹妹一家,傳出去很影響風評的——尤其對於國公府這樣的門第,更是如此。

“那這家到底是個甚麼意思?難道還要在我們中間搞個選秀不成?”

聽胡雯先是把那位女子說的天huā亂墜,最後卻又似乎在她頭上標了個“非賣品”標籤,台下有人不耐煩起來。面對質問,胡雯則苦笑了一下,兩手一攤:“那倒不是,只是對方已經有了明確目標——他們家指定了咱們中間的兩個人,若是這兩位中某一位願意的話,就可以考慮結親。至於其他人,則不在考慮範圍之內。所以本來沒打算公開宣佈的,不過想想看私下說反而更不好,所以只好犧牲一下那兩位同志的**權了。”

此言一出,彷彿在油鍋里撒了一把鹽,台下頓時一片嘩然:“啊?”

“還有這種事?這戶人家也太騷包了吧!”

“騷包的應該是我們這邊某些人才對——誰這麼牛叉,名聲都傳到北京去了?”

“胡大姐,別賣關子了,這兩個幸運兒是誰?趕緊說出來讓咱們見識見識?”

——台下七嘴八舌一片催促之聲,在這種時候胡雯總是表現的很順應民意,只見她笑眯眯的伸出手來,故意把手臂掄圓了朝前方都划過一圈,最後在一片眼巴巴的目光中,指定了台下某個位置:“正好他們都來了,大家可看好了啊:趙立德,龐雨——就是他們倆!”!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08
五八七 好運的緣由


在周圍一片震天響的口哨與噓聲中,被點到名的兩人則是面面相覷,完全被這天外飛來的“好運氣”給嚇到了。

“甚麼意思?為甚麼偏偏找上我們兩個?那個英國公家有甚麼企圖?我和那英國公家素無交往,好端端的,為甚麼上趕著要把外甥女兒嫁給我?”

也許是乾多了情報工作的關係,當趙立德聽到自己名字被胡雯報出後,他臉上所呈現出的第一表情並非欣喜,而是滿臉陰沈沈的戒備之色。

“是啊,除了那本文史資料集,我們和那位英國公沒甚麼交集啊,怎麼突然單獨把我們提出來?”

龐雨倒不像阿德那麼戒備,但也滿臉的不可思議——他來參加這個情況說明會只是為了聽聽八卦,湊份熱鬧而已,並沒有真正去和那些明朝貴戚攀親家的打算。畢竟彼此出身環境相差太遠,談不上甚麼共同語言。無聊時拿來嚼嚼舌頭獵奇意淫一下倒也罷了,真要和這種古典仕女朝夕相對廝守終生,恐怕很難和諧相處。這一點他先前早就跟老解談過,並非假撇清,而完全是出自內心的真實想法。

此時旁邊那些人也都在吵吵嚷嚷的向胡雯要個說法——憑甚麼就那倆傢伙能作為候選人?那個英國公家跟這邊所有人都不熟,沒理由平白無故的只認那兩位,莫非這中間有甚麼蹊蹺貓膩不成?

而胡雯也是早就料到這種情況,先前已經向陳濤打探到其中原委,此時乾乾脆脆的兩手一攤:

“當然是有人給推薦的了……”

——那位英國公既是覺得自家甥女比一班庶女要“高貴”許多,和短毛聯姻時自然也要求能找上其中最優秀的,至於哪些人算是優秀的呢?那當然就要找和他們接觸比較多的人去詢問了。

據說英國公家為此事前前後後找了不少人,也算是頗費心思了。找誰去瞭解呢?當然主要就是上次出使海南島的一班使者了,因為只有他們才算是比較全面地接觸過瓊海軍眾人。而其中發言權最大的又有兩位,一位自然是錢謙益錢大老爺,另一人則是皇宮里派出去曹如意曹太監……

聽到這裡時龐雨已經明白了大半,回頭笑著對阿德道:

“看來你送給曹太監的那些錢還起到了意外作用呢。”

果然。錢謙益給張家推薦的就是龐雨——他們相處時間比較長,接觸的也多。關鍵是在錢謙益覺得“不錯”的人才當中只有龐雨未婚。而曹如意這頭,則是非常堅決的推薦了阿德。

其實要說他趙立德跟那曹太監之間關係多親密倒也談不上。但有一點毫無疑問——瓊海軍最早用來買通曹太監的那筆錢便是通過阿德之手送出去的,而且趙立德對他的態度很好,絲毫不因為他身有殘疾而露出過歧視之意——太監對此向來是非常敏感的。曹太監自覺是個知恩圖報的好人,既然碰到機會。當然就要狠狠推薦一把——於是英國公家最終就選定了這兩位。

胡雯這一番解釋下來,卻讓會場中愈發雜亂,不少人跳起來大喊大叫說這不公平——想當初派誰去和錢謙益曹太監他們交涉可是根據委員會的安排,憑甚麼這兩人就此佔了優勢?現代社會那些公務猿仗著近水樓台優勢大搞特權,難道到了這邊也是一樣?

胡雯被這些質疑聲弄得哭笑不得。雖然明知道這些說法站不住腳,但所謂“群眾輿論”有時候就是這麼不講理。無可奈何之下,她再度把兩手一攤:

“各位,英國公家的要求畢竟只是代表他們自己的想法,他們對我們並不熟悉,想法有所偏頗在所難免。如果有誰覺得自己能得到他們家的認可,即使不在名單之上,也完全可以去毛遂自薦一下麼。咱們婦聯自己人肯定不會給大家設置障礙。只會幫忙推介。不過呢,在此之前……”

胡雯笑了笑,看向台下那兩個猶自發呆的“幸運兒”:

“人家既然提出來了,那我們總得向當事人問上一句——怎麼樣,小龐,小趙。你們可有興趣加入這次聯姻活動麼?”

趙立德的回答很是爽快明確:

“我沒興趣。”

相比之下龐雨就顯得有些猶豫,雖然在此之前他一直很確定:自己這回只做個“看客”便好。壓根兒沒有跟那些明朝人結親的打算,然而眼下這位……畢竟只要是讀過《紅樓夢》的。誰心中沒有幻想過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呢?

不過考慮到一旦娶了那位李妹妹,也就意味著要和她背後那一整個大家族結成了親戚——這個時代結婚從來不是僅僅兩個人的事情。不要說漢人大家族了,就連舒中娶了個黎家女,也不得不先後安排了一堆大舅子小舅子表侄子表外甥……等等進入白燕灘基地工作。幫忙安排工作還不算,平時他那老丈人甚麼大大小小事情還都愛找他這個東床嬌客出面,覺得這樣很有面子,卻搞得舒中很是無可奈何。

而堂堂英國公家人口想必是不會比一位黎族酋長家少的,即使那一位號稱孤女,可既然是在舅舅家長大,又是舅舅家給安排的親事,那“舅大如娘”的規矩肯定免不了,也就是說到時候免不了要多出一堆長輩去孝順——還是明朝長輩。雖然人家說得很好:同意把人遠嫁到海南來,可既然在這個時代只有這麼一支獨苗親戚,到時候真有了麻煩也不可能不管不顧。

會有麻煩嗎——肯定有的,這可是在明末,那一大家子還都是住在北京城!

所以說人有時候真不能想太多,一想到這些實際事務,再想想自己素來最怕麻煩的性子……龐雨最終還是擺擺手,將腦海中對於八六年版林妹妹的美好形象揮去,同時也回應了胡雯的詢問:

“我……也算了吧。”

此言一出,會場中立即響起一片如釋重負般的呼氣聲,隨即便有好幾個小伙子站起來要求報名,顯然對林妹妹的美好印象並不僅是龐雨一個人有,而且人家可不像他那麼瞻前顧後。包括先前已經報了名的也有提出希望能轉換目標……而胡雯對此類現象當然是樂觀其成。她只對一件事情有些遺憾——原本是打算把報名人數與對方提出人選控制在一比一的,但由於後來又有好幾位同志想要競爭一下那位“林妹妹”,最終還是登記了九個人的名單。

讓大家有些意外的是,作為管理委員會成員之一的郭逸,以及為人向來低調,但卻被公認是團隊中堅力量的林漢龍也都在其中。他們倆一個是現任管理委員,同時擔任職業培訓學校的負責人,負責瓊海軍新生力量的培訓工作,另一個則擔負著白燕灘地區所有土建工程的維護和保養工作——尤其是水電站,最近更在進行蒸汽發電機的開發研究工作,肩負責任重大。

“你們倆都要去北京嗎?”

胡雯有些猶豫了,本來按照她的構想:有人願意親自去北京結親當然是最好,但如果出於安全等因素考慮,不想去也沒關係,可以提供個人影像信息等資料,由自己帶到北京去播放。同時盡量說服對方,允許她拍些女孩子的照片或者錄像回來,這樣雙方好歹算是“見過面”了。

這麼做倒並非他們自高自大,而是連對方都認可了的——人家既然要跟你結親,自然要把你們的情況摸摸清楚。而瓊海軍這幾年來的所作所為並不隱秘,只要稍微有心就能打聽到。尤其是接受招安以後依舊擺出一副擁兵自重的架勢,解席在山東公然對朱大典宣稱“我們瓊海軍可以幫朝廷的忙,但這支軍隊並不屬於大明”——這句話早就在京城裡傳瘋了。

山東大捷之後不是沒人用這句話去找錢謙益麻煩的,不過給老錢一瞪眼就硬生生堵了回去——老夫竭盡全力,好容易才讓那伙人化敵為友,非但不找朝廷麻煩還幫上大忙,你們倒還想要把人家的勢力整個吞下肚?行啊,誰有能耐誰去乾就是,反正老朽我是沒這本事的。

故此瓊海軍眾人對大明朝的提防與猜忌在北京城裡並不是秘密,那些提出結親建議的人士也能理解這一點,他們提出可以把人送到海南來完婚時,可沒考慮到還有甚麼男女雙方先見個面之類的過程。完全是標準的封建社會盲婚啞嫁模式——雙方各自提出人選,雙方長輩確認一下情況,確保沒甚麼缺胳膊斷腿聾啞痴呆之類情況混在裡頭,也就行了。反倒是男方有權派個女性長輩過去相看一下姑娘品貌——胡雯便打算扮演這個角色。如果沒有反對意見的話,下一個步驟就是直接把姑娘打包送上船,到海南島拜天地成婚了,新郎去不去北京根本就無所謂——所以那些世家才只讓庶女聯姻,對於嫡女還是不肯如此草率的。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15
五八九 老麻煩與新問題


本來對於那位李姓姑娘,英國公家也是打算同樣安排的。但那是建立在結親人選已經確定的基礎上,如今瓊海軍這邊既然存在競爭,小伙子們可就不能如此托大了。

郭逸和林漢龍都是目標明確,就衝著那位明朝林妹妹去的,為了表現誠意,親自跑一趟北京城想來在所難免。更不用說競爭者還不止他們兩個,好幾位原本只是“預訂”了別家女兒的也打算去碰碰運氣——反正龐雨趙立德這兩個人家看中的都棄權了,其他人都站在同一起跑線上。而只要有一個去了,那其他競爭者就不得不去,否則豈不等於自動棄權?

九個報名者全都打算去北京跑一趟,再加上胡雯,蘇暮雪,王嬌嬌等幾位操辦此事的婦聯成員——這種事情沒女人出面是不可能辦成的;以及接受了徐光啓的邀請,打算去京城和這位德高望重老人見個面,順便交流一下學術問題的李啓含——其實他本不想去的,畢竟自己並不是徐光啓想象中的甚麼天文專家,只是個學氣象的。而且來到明朝這幾年,專業知識也差不多丟光了,真要談到科學素養,徐慧馮宇飛這幾位才是瓊海軍的學術大牛,天曉得陳濤為啥要推薦他。

只是因為王嬌嬌堅持要跟著胡雯她們去北京玩一趟,李啓含才得不跟過去——據說男人婚前婚後往往是兩種態度,但他小李可不是這種人!或者說王嬌嬌的手段太高超,即使結婚之後也照樣能把他迷得團團轉。徐光啓那個老頭子可以不管他,自家嬌妻想去的地方,那是必須陪同的!

這樣一來,這次去北京的人數將達到十三四人,佔到全體人數的十分之一,可以說是自從瓊海軍與大明朝達成和平協議以來,即將進入大明腹地的最大一群無武裝人員了——雖然必要的保衛人員會帶一些,但相對於國家力量肯定是不足的。

那他們的安全能保證嗎?這一點就連胡雯都不敢太肯定了,原先她敢過去因為自己只是一個女流之輩。王嬌嬌等人也是如此——大明朝既然沒找陳濤他們的麻煩,想來也不會跟幾個女短毛過不去。即使胡雯以前是管理委員之一,但畢竟已經下台了。

然而現在。有一位現任的男性管理委員在隊伍里,再加上另外好幾位對於這個集體來說堪稱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這樣的規模已經足夠讓大明朝起壞心思了——也許明朝人還不知道這一點,或者他們確實沒有對瓊海軍下手的意圖和能力。但凡事不就怕個萬一麼?把自身的安危寄託在別人身上,從來都不是這幫現代人願意作出的選擇。

甚至,委員會還專門為此開了一次會議,商討是否同意此次出行。不過最終結論並不出人意料——同意了。畢竟腿長在人家身上,人家自己都不怕。大集體也不可能強按著他們不給人家去討老婆。反正各人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到時候遇上甚麼麻煩別埋怨就行。

當然了,作為全體穿越眾的堅強後盾,委員會肯定要為大家的安全做些安排。安全問題乃是首要問題,這次過去是友好交流,帶大量軍隊過去顯然不太合適。不過派遣一支比較強悍的海上力量到天津附近游弋卻是可以做到的。這樣即使明朝方面有甚麼異動,只要交流團能堅持一段時間,這邊就可以從天津派軍隊直接登陸接應。好歹也算是一條後路。即使用不上。至少可以讓人安心不少。

委員會只需作出決議,至於具體事務就不需要他們操心了。派多少人,多大規模的船隊,由誰帶隊,船隊用甚麼名義北上天津……這些謀劃全部得由參謀組來完成。

交流團里其他人也都很忙碌,各人都忙著準備自己的一套東西。尤其是那幾位想要競爭英國公外甥女的,更是拉上各自朋友一起商量。制定詳細追女計劃,以便在即將到來的爭奪戰中勝出。

人家忙。好歹還是為了自己,而龐雨和趙立德兩人雖然很明智的推掉了那門從天而降的好親事,卻還是很悲摧的被抓了差,不得不繼續和這個“交流團”混在一起。以至於兩人不止一次發過牢騷——早知道推不掉,還不如索性同意加入呢!反正一樣要為這件麻煩事操心。

不過他們很快便不抱怨了,因為有更大的新問題落到了他們頭上。

總體來說,瓊海軍諸人這段日子日過得還挺舒心,各個部門的生產和建設逐漸走上正軌。茱莉成功懷孕更是讓大家對於自己這個集體的未來有了更大期望,正是在這種期望鼓勵之下,才會有那麼多同志報名參加了婦聯的“交流團”,打算在這個時代成家立業。

然而對於他們的鄰居大明王朝來說,這段時期可就不那麼美妙了。山東之亂剛剛平息,遼東方面又開始折騰起來。歷史上孔有德對東江鎮余部的攻擊是在大明登州地區完全被打爛,明王朝在山東的戰略後備力量徹底覆滅大背景之下發生的事件,相對於大陸上的破壞已經算不上甚麼,而且孔有德在很短時間內便搞定了對手,故此也沒引起太多注意。

但在這個時空,由於瓊海軍的介入,登州之亂對明朝國力的破壞要比真實歷史上小得多,而孔有德那頭由於力量不足,對於旅順口的攻擊也頗為拖拉,使得旅順守將黃龍還有時間和精力扯著嗓子到處求援,一時間聲勢造得很大,自然也吸引了朝堂上不少目光。

當然,旅順再亂,終究與大明本土隔著一片海,沒有切膚之痛,朝堂上議論兩聲也就罷了。而令當道諸公更為頭痛的一件事,還是他們的那位“英明”天子,崇禎皇帝自己搞出來的大折騰……

正如前文所介紹的:崇禎皇帝從去年起就一直在忙著搞錢,他登基至今已有六年,剛上台那會兒有木匠哥哥天啓留下的一些老底子,加上抄了魏忠賢一黨的大量繳獲,國家財政還能勉強支吾,而經過他這幾年的“勵精圖治”,以及遼東,陝西,海南,山東等幾場大規模戰亂,國庫已經差不多空蕩蕩了。

這位年輕的皇帝此時還有點雄心,還想著要改變這種狀況。當他從賬簿子上發現朝廷還有一大筆鹽稅沒能收上來時,理所當然就要查舊賬收欠稅了。只是他顯然不清楚賬面上的東西永遠和實際有極大差別,尤其是政府的財政項目。幾番催逼下來,除了摘掉包括戶部尚書在內的一大批官帽子以外,並沒能弄到多少銀子。

但朝堂上下諸多官員卻是被他這一番折騰逼得叫苦不迭,畢竟崇禎里握著生殺予奪大權,雖然這權力並不能幫他榨出銀子來,卻可以讓那些官員倒血霉。這些大明朝的官兒被逼急了,其它本事不行,有一項技能肯定都是修煉到滿級的,那便是找藉口推卸責任——而關於鹽政和財稅方面,他們還真能找到一個背黑鍋的好靶子……

沒錯,正是南方的那支瓊海軍!

——不知從何時起,朝堂上漸漸出現了一種言論,說這鹽稅收不上來,積欠太多,乃是因為私鹽猖獗,官鹽賣不出去的緣故。而說到賣私鹽,這全天下賣得最歡最狠的毫無疑問要數南方短毛——關鍵在於對瓊海軍所掌握的技術來說,鹽這東西太容易生產了,只要靠近海邊,弄上一片地,再按照標準工藝搞上幾片設施,白花花的鹽滷子就能源源不斷生產出來,要求檔次高的話再稍微過濾結晶一下,就是大量優質食鹽出產。海南島上是最早大批量生產海鹽的,後來台灣也開始搞,包括最新開發的威海衛都自己搞了個鹽場。還不僅僅是瓊海軍一家在搞,鄭氏家族聘請了瓊海軍的工程師,在他們鄭家地盤上同樣搞了兩三個,要不是這邊適當控制了規模,鄭家那幫人能把台灣島所有海岸線上都布滿鹽場。甚至於連兩廣總督熊文燦都跟這邊拉上關係後偷偷摸摸在廣州弄了一個……

每天都會有大量鹽貨生產出來,而這些食鹽隨即便會被運上船,通過最高效,最簡潔的方式投入到大陸市場——整個銷售渠道與經營是由瓊海貿易公司全權負責的。而茱莉對於食鹽在大陸的經營政策就是兩個字:傾銷。

經過這幾年的經營,“瓊州三白”如今是名動天下,白米白糖兩樣也就罷了,這上好的精白鹽從前就算是中人之家也未必能常常吃到,可就在這短短幾年間愣是被瓊海鹽給打成了白菜價。現如今只要是瓊海鹽所到之處,不要說官府公鹽,就是私鹽販子都幾乎絕跡,能生存下來的鹽商,無一不是直接或間接販賣瓊海鹽的。

如果明王朝是一個強勢政府的話,他們當然可以依靠國家力量阻止這種行為,可惜如今的明帝國根本沒這底氣,至少在瓊海軍面前沒有。況且貿易公司並不吃獨食,整個食鹽貿易鏈條中一半以上的利益還是被分配給了市場所在地區的官府及相關人士,所以各地官員和商會機構其實都很歡迎瓊海鹽,只不過這種“私鹽”所產生的收益不可能歸入大明國庫,皇帝拿不到手罷了。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16
五九十 御書房中(上)


紫禁皇城,新翻修的御書房內。

大明崇禎皇帝朱由檢翻看著攤放在寬大紫檀木桌面上那一份份與鹽稅相關的奏折,臉色愈來愈難看。

——如果不是這一次崇禎皇帝著急上火的要清查鹽稅,那些相關受益地區的父母官以及各路知情者們肯定還會繼續不聲不響的悶聲大發財,不過在官帽子受到威脅的情況下,他們很快便熬不住了。那些轄區內有瓊海鹽流通的,可以直接從中獲取利益的倒還能撐得住,可以從私鹽收入中拿出一部分交稅銀。關鍵是周邊地區,知道有這回事,卻又並不能直接獲益的一乾人等,以前從中撈到好處時還可以勉強閉嘴,如今事關自己的烏紗帽,那就是親娘老子也顧不得了——白花花的銀子再好,終究比不上烏沈沈的官帽子來的誘人。

只要有第一個人上書,便會有人陸續跟進。很快,鋪天蓋地的奏本彈章便飛進紫禁城,堆到了崇禎皇帝的案頭上。在這些奏折中,官員們紛紛用各種無可辯駁的事實和精確翔實的數字向崇禎皇帝彙報:鹽稅收不上來不是俺們的問題,而是因為私鹽賣得太狠了,朝廷的官鹽根本賣不出去!

至於為啥賣不出去……有幾個膽大的官兒還附上了官鹽與私鹽的樣品:前者是用傳統煮鹽法製作出的小粒子鹽,顏色渾濁,結晶體大小不一並混雜了各種雜質——這已經算是好的了,至少沒特意向裡面摻沙子。而後者當然就是瓊海牌了,作為食鹽出售的話肯定是經過至少一輪過濾再結晶處理的,兩者光看賣相就是天壤之別,稍稍嘗一嘗也能很明顯感覺出前者的苦澀味兒。而更要命的一點——後者在市場上的價錢反要比前者低了一半還多!

如此巨大的質量和價格差異,官鹽在競爭中完全處於下風也就理所當然了。可以說只要是瓊海鹽所到之處,它們就完全取代了官鹽的地位。當地那些壟斷了鹽業銷售的鹽商們,他們手中原本價值萬金的鹽引如今在瓊海鹽的衝擊下變得一文不值——偏偏瓊海軍那幫人又很聰明,他們並沒把這些鹽商往死裡逼,而是將其拉入到自己的銷售體系中。瓊海鹽每到一地。首先便是盡可能尋找本地鹽商作為銷售夥伴,將大量上好精白鹽直接批發給他們,讓本地鹽商成為最終的銷售點而不是親自去零售。如果碰上不願合作的才會去扶植另一家——不過這種笨蛋極少。除了最初在廣東時遇上這麼一例外就再也沒碰到過了。

總之這是一場極不對稱的競爭,如果沒有政治力量介入的話勝負根本不用看,可偏偏那幫賣私鹽的短毛後台極硬,朝廷中樞都不敢惹。各地官員當然更不敢與其作對——這幫官兒當然不會承認他們同樣從這些私鹽交易中大量獲益,都很一致的把朝廷鹽政中所有弊端連同虧空都統統推在了瓊海鹽以及背後的短毛身上。

於是乎本就脾氣急躁的崇禎皇帝理所當然變得非常憤怒,幾乎要當場發下詔書再度討伐那幫肆無忌憚的短毛髡匪,不過在憤憤然拿起御筆之後,卻又頹然停下……

——這位朱由檢陛下只是年輕氣盛。性格躁切,卻並非呆傻愚蠢。事實上朝廷里關於要對付瓊海軍的言論從來就沒有平息過。隨便想想也能理解,那幫短毛所作的事情和明王朝士大夫的思想旋律怎麼可能合拍呢——他們在山東大肆引誘民眾、他們在威海瘋狂“剿匪”、他們在南方隨意與外藩開戰議和、他們更膽大妄為的宣稱瓊海軍不屬於大明朝廷!這種種言行,在那幫明朝士大夫眼中,哪一條不是彌天大罪?哪一條不比區區一個販私鹽的罪名更重得多?如果按那些士大夫官僚的想法,或者大明朝以往的行事慣例,這幫短毛早就被凌遲碎剮不知道多少遍了。

可一個人想幹甚麼和能幹甚麼終究是兩碼事,對於一個末世王朝也是一樣——無論那些“主戰派”如何理由充分。氣勢洶洶的幾次三番要求制裁瓊海軍。朝中的“主和派”們只要一句話就能讓他們啞口無言:

“若再逼反了髡人,何人可敵?”

明末的文官集團作為一個整體辦了許多蠢事,但能夠爬到這位置上的個人卻絕沒一個傻瓜,要他們坐而論道,誇誇其談很容易,可真要他們為自己的決定負點責任。那可就千難萬難了。收拾瓊海軍他們是舉雙手贊成的,但具體怎麼收拾。如何才能確保不反過來被瓊海軍收拾掉,這幫人卻是一點辦法沒有的。

而崇禎本人對此也沒甚麼好辦法——以前兩廣總督王尊德為首。那些堅持要剿滅短毛的官員最終落得個甚麼下場,朝堂上下可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時間過去那麼久,所謂“廣州大捷”的真相也早已為眾人知曉,從事後看王尊德當時也真不容易,居然把南海一帶所有西洋人的軍力都引去跟短毛對戰了,就廟堂謀算來說已經是做到了極致,可結果居然還是失敗,那就沒辦法了。

而經過登州一戰後,瓊海軍的真實戰力也已經為朝中各大勢力所知曉,尤其是各路軍頭——朝中也曾有人試探著向軍方人士詢問過,若是討伐瓊海軍,可有哪路人馬願意自告奮勇去乾這一票的?那幫子短毛極其富裕,討伐他們油水可是大大的!事成之後朝廷封賞子也不會少。

但結果卻是非常一致的拒絕——開玩笑,想升官發財那也要有命去享受才成。人家兩三千人幾天工夫就掃平登州叛軍十多萬,這還是勞師襲遠從瓊州衝到山東去打仗,如今朝廷反想進攻他們的老窩?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找法。就連諸軍中最驕傲狂妄的關寧軍聽到這消息時都犯了蔫——關寧軍首領祖大壽的兄弟,那位著名的“祖二瘋子”祖大弼,一向是以勇猛無畏見敵必衝著稱的,因為在山東跟瓊海軍接觸過,在其兄長詢問他這想法是否可行時,乾脆當著其兄長和那詢問使者的面直接回答:那不如直接進攻瀋陽,活下來的可能性還更大些。

連客觀條件都不具備,主觀願望再怎麼強烈也只能擱置——朱由檢雖然不懂這些哲學名詞,但行事終究要遵循這些原則。御筆拿在他手中懸了半天,想要出兵征討瓊鎮的言辭在心裡斟酌了一遍又一遍,卻遲遲落不下去。

心情鬱悶之下,朱由檢隨手拉開書桌抽屜,從裡面摸出幾粒巧克力糖豆丟到嘴裡,但幾乎就在那股醇厚香濃可可味於口中化開的同時,朱由檢又立即想起這種頗美味的糖果恰恰也正是來自於瓊海鎮,心情一下子變得更加鬱悶了。

——如果瓊海軍是那種一味跋扈,與國家毫無益處的祿蠹國賊之流,那即使對方再怎麼強悍,朝廷這邊作為一個整體,終究還是能下決心與其對抗的,接下來無非是採用何種謀略而已——就好像對夙敵蒙古和關外建虜一般,與強敵死磕到底本就是大明的傳統。

可偏偏那伙短毛桀驁歸桀驁,卻又真真切切的給朝廷帶來了不少好處。別的姑且不論,光是這紫禁城中眼下就有許多來自瓊海鎮的好東西。尤其是眼前這座新翻修的御書房,其中所有傢具陳設都是使用從海南運來的材料,完全按照瓊鎮所提供的圖紙,由南方技師帶著宮內匠人一同裝配搭建,其舒適方便程度遠非傳統宮室可及。

思維發散開來,朱由檢的目光情不自禁從桌面奏折上轉到了旁邊——那裡擺放著一盞玻璃台燈,雖然仍舊需要點燈油,可由於配置了反射鏡的關係,其光照度遠比一般油燈要亮很多,晚上讀書直與白晝無異。

接著再轉到窗前,那裡有用大塊玻璃片鑲嵌的落地大飄窗,對外凸出形成一個半圓的陽光房。每當中午時分,暖暖的太陽光照射在柚木地面上,在那裡擺上一張弧形底面的半躺搖椅,沒事的時候躺在椅子上曬曬太陽,絕對是一件賞心樂事——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抱著幼子慈琅坐在上面搖晃,小傢伙開心大笑的樣子,縱使朱由檢此刻滿心愁緒,臉上卻也禁不住顯出一絲微笑。

之後他的目光從窗前又轉到側壁一扇小門處——這間御書房不大,不過裡面除了書桌台架外還布設了一張床,可供臨時休憩之用。而且在主屋旁邊還附屬了一間小小淨房——按短毛的習慣叫盥洗間,那裡頭全套衛生設備帶牆面瓷磚也都是瓊鎮出品。而這間牆壁四周都遍貼瓷磚的小屋也是與大明傳統習俗相差最大的一處地方——按照傳統這類房間向來都是遠離主屋的,但朱由檢如今卻已經習慣在這座小屋裡洗漱起坐,甚至每天早晨還得專程從寢宮到這邊來洗個澡才覺得全身舒泰,否則一天都不得勁兒。得寵的田妃來這裡混了幾次後也嚷嚷著要在自己宮室中搞一處同樣的,只是見皇帝最近心情不太好才沒敢多提。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18
五九一 御書房中(下)


想著想著,手裡又不自覺拈了幾顆糖豆想要扔到嘴裡,不過這位朱由檢皇帝隨即想起甚麼似的,又將其丟回到罐子里——說來可笑,這些巧克力糖豆在下面送上的貢品目錄中里乃是標明送給宮內幾位皇子公主的,只是見崇禎也愛吃,周皇后才悄悄給他拿了一罐,卻絕對不好意思宣揚出去——說皇帝跟小孩子搶糖果吃?那肯定會被人笑掉大牙的。況且數量也不多,即使以堂堂皇帝之尊,也只能嚴格控制住自己,每天固定吃幾顆,不肯超出。

吃了幾顆糖果,心緒略略平復了些,朱由檢也終於放下手中御筆,打消了要向南方出兵的念頭,為了不破壞心情,他決定暫時把與鹽稅相關的奏章都放到一邊,先看看其它的——所有奏章在送到皇帝桌面之前都會由內書房秉筆太監先看過,同時在一張小黃紙條上寫下大致內容,以便於皇帝在最短時間內掌握其內容並作出批示。明代秉筆太監之所以權力極大,就是因為有這“貼黃”之權,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君王的決策。

今天負責寫貼黃的大太監就可能是收了朝中某些人的賄賂,那些奏章放置的順序以及貼黃內容就有極強的針對性——崇禎隨手拿起一本翻開一看,眉毛不禁又竪起來了。卻是戶部和工部聯名上書,談到有關瓊海軍私鑄銀錢的問題。

這份奏章很長,其核心內容卻是來自工部寶源局某位下屬官員所遞交的一份報告。其中大量使用了表格和數字,文字也多以白話為主,與傳統士大夫風格大不相同——瓊海軍對大明王朝潛移默化的影響由此可見一斑:就連這份彈劾瓊海軍的奏章,撰寫者為了增加說服力。也不得不採取了類似於瓊海軍公文的格式,不能不說是一個諷刺。

根據那位官員的報告,最近京城市面上“洪武通寶”銀元流通的越來越多了。這些銀幣鑄造精美,份量十足,一枚銀元相當於五錢白銀,很多商家甚至拿它當砝碼用。在市面上極受歡迎。就其本身而言這種銀元是極好的貨幣,可問題是它並非由官方出品!

明代的錢制並不完善,自從寶鈔爛了大街之後民間流通便以銀為主。銅錢輔之。有錢人家把手頭散金碎銀鑄造成大錠子便於儲藏並不稀奇,需要使用時再剪開,也有富貴人家年節時鑄造些金銀小錢掛在孩子身上當作吉祥物。但從沒聽說過有誰敢把銀子鑄造成標準錢幣拿出去流通的,更不用說在上面堂而皇之鑄以年號了!

可那伙短毛偏偏就這麼大模大樣的乾了。而且還乾得風生水起。曾有些地方官想要禁止民間用“短毛銀錢”交易,但人家說他們這是在用銀而非用錢,朝廷不見得不給人用銀子。那如果要求將銀幣剪開當碎銀使用呢?——且不說剪開之後就要增加火耗費用的損失,不可能有用戶願意承擔。光憑銀幣上那張長長馬臉——據稱是開國皇帝朱元璋的頭像,誰敢去剪太祖爺的頭?

托了朱元璋頭像的福。“洪武通寶”銀元在各地傳播的相當順利,各地官員即使明知道這玩意兒不太妥當,卻也找不出理由來查禁——關鍵在於,朝廷本身對此的態度也很模糊。並沒有查禁的要求。如果是對一般普通人,這種官方沒允許的事情乾了肯定屬於犯法。可對於象短毛這樣強悍的主兒,既然朝廷沒正式反對。那就沒人敢去找麻煩。

那麼短毛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把白銀鑄成銀幣呢?那位官員也作了非常詳盡的分析調查。一般來說私鑄貨幣無非是貪圖貨幣實際價值與面值之間的差價——比如有些偷融銅器私鑄劣質銅錢的私商,就是利用貨幣面值高於鑄幣花費來牟利,不過在大明朝能這麼乾的人很少,因為明帝國本身就是最大的劣質銅錢製造商——各地寶泉局鑄造的錢幣最初幾批含銅量還高一些,但越到後來摻雜的黑鉛就越多,從早期的銅九鉛一到後來銅五鉛五,甚至更低,於是在民間銅錢的交易價值自然也是一跌再跌——當年洪武,永樂年代含銅量高的大錢每七百文就能兌換一兩白銀,而萬曆年以後鑄造的劣質鉛錢則跌到了兩千一百文兌換一兩白銀。

在正大光明的官方劣幣面前,民間私鑄貨幣無利可圖,反倒是把早年含銅量高的好銅錢融掉鑄造成銅器出售來的更有賺頭,長久以來大明官方主要打擊的也是這種行為。而短毛如今反其道而行之,莫非他們真是傻的?

——當然不是!那位官員顯然很有實證精神,並且已經關注此方面許久。由於短毛的銀幣上同樣鑄造有年份,這位官員設法弄到了短毛的第一批“1630年版”和最新的“1633年版”兩種不同銀幣,驗證其含銀量,果然發現新版銀幣的純度比最早一批略有下降,實際已經不足五錢白銀了。

在發現這一點之後那位官員大喜過望,覺得自己識破了短毛的陰謀——他們企圖先用高質量的銀幣在民間建立起信用,之後再逐漸降低含銀量,最終目標當然是用含銀量極低的假銀幣充當貨幣。以此從中牟利——當年太祖皇帝朱元璋就是這麼乾的,不過朱元璋下手太狠了點,直接用紙片發行寶鈔,結果沒能成功。短毛當前的手法無非是吸取了太祖故智以及教訓,循序漸進而已。

應該說,寫這篇報告的官員在當前大明朝廷中算是個不錯的技術官僚,寫出來的文章內容相當具體翔實,既有他個人的親身體驗,也有通過各種渠道打聽來的數據,甚至還有對將來的預測——雖然在某些方面因為見識不足而略有謬誤,但居然也被他看出了瓊海軍貨幣體系下一步的發行策略:那就是逐漸降低銀幣的含銀量,讓這些銀幣的功能從“銀”向“幣”轉換。不過瓊海軍在降低銀幣含銀量的同時,還會有一整套兌換及回收機制,以維持這種貨幣的信用,這些政策那個官員就不可能知道了,也很難理解。

但無論如何,這篇文章至少讓皇帝意識到:和鹽政一樣,朝廷的錢法也被那幫膽大妄為的短毛下黑手了!

按照封建王朝素來的慣例,以及崇禎皇帝一向的脾氣,以前碰到這種事情肯定提起朱筆,大大的幾個“殺”字就批下去了,接下來整個帝國的國家機器自然會開動起來,將那些膽敢冒犯朝廷威嚴的逆賊碾個粉碎。

但是如今的大明王朝卻已經非昔比,已經不具備輕鬆碾壓那群短毛的能力。雙方真要再動手,哪怕對朝廷最有信心的人,也只敢說一聲“勝負恐怕難以預料”——通過這幾年的接觸,在各種戰報消息,以及日常用具的潛移默化影響之下,雖然從來沒有哪個臣下敢在皇帝面前說朝廷軍隊打不過短毛軍,即使朱由檢性格在歷史上是出了名的固執或者說剛愎,卻也不得不逐步開始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於是崇禎皇帝關於這兩件事情所作出的最終批示,是將其交付內閣議處,這對於向來喜愛乾綱獨斷的朱由檢來說可算破天荒,也令暗中那幾個買通了秉筆太監,專門將這幾份對短毛不利奏章挑出來放在一起同時上奏,希望能借此影響到皇帝態度的內閣官員們鬱悶不已。

如今的大明內閣,說到關於短毛的事情,當然要數錢謙益最有發言權,這項特權讓錢謙益既高興又頭疼——短毛帶來的好事當然有他一份,可如果是壞消息,那自己也少不了被人拖出來陪綁。好在作為盟友一方,短毛一直以來表現得都相當靠譜,相比起他那些官員同僚或是東林學生們,絕對要可靠多了——想當初錢謙益剛剛從短毛那裡聽說到“不怕神一般對手,就怕豬一樣隊友”這句諺語之後可真是淚流滿面,心說這些年也不知被豬隊友坑多少回了……

這回遇到麻煩,還是短毛方面自己惹出來的,那當然要交給他們自己解決——在內閣會議上,面對周延儒和溫體仁等人聯手提出的攻訐和質疑,已經算是政壇老將的錢謙益很瀟灑的一揮手,將其統統擋下。然後轉手就玩了個乾坤大挪移,將那些意見統統丟給了陳濤:“……最近朝堂之上,可是有不少對貴方不利的意見啊,你們最好能解釋一下,否則就是老夫恐怕也不太好為你們說話。”

陳濤是個老實孩子,被錢大才子故作沈重的這麼一嚇唬,趕忙回去連夜便將這些消息通過無線電報傳回海南島,送到委員會手中。而理所當然的,最終還是要由參謀組那批人為此傷腦筋了。龐雨和趙立德兩人肯定也在其中,比起為一乾光棍操辦娶親事宜,這事兒好歹要靠譜一點。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22
五九二 造反?


“果然還是反了吧!”

——在專門為此事召開的討論會上,當大明帝國要求瓊海軍“解釋”有關食鹽以及鑄錢事務的消息一經傳達之後,果然又在下頭激起一片喧嘩:

“無非又是想要錢罷了!”

“大老遠的幫他們平定了山東之亂,可以算是交投名狀;西班牙襲擊呂宋,他們一點忙沒幫也就算了,平白無故的就想要戰利品!給了戰利品也就算了,就當是維持友好的禮物——可現在他們還不知足,就憑那些豬一樣的官員,還想從我們手上收取鹽稅、錢稅?真當我們都是死人啊?”

“我們每次退一步,他們就要進一步,不能再妥協了!就算我們不鳥他們又能怎樣?他們能讓軍隊游泳登陸海南島?”

“我們只要一髮狠就能打得明朝沿海片板不能下海,順帶隔斷長江!更狠一點的話,直接發兵登陸天津,炮轟北京城!奶奶的,讓那群明朝官員頭腦清醒一下,人能惹,人不能惹!”

“是時候讓他們清醒一下了,要讓他們我們手裡不但有錢,更有槍!”

“沒!要讓那群甜豆腐腦,我們咸豆腐腦絕不是好惹的!”

…………

下面的旁聽席中,“群眾”們態度依舊十分激烈,叫嚷動武之聲比比皆是。不過這已經不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反正每次跟大明王朝打交道總會有這麼一批“武鬥派”喊打喊殺,動不動就威脅著要打去北京城,一開始大家還當回事,長了難免審美疲勞。

反倒是在會議室中央的長桌旁,作為會議主體的委員會那批成員們倒還平靜,比起上一次討論呂宋戰利品事件時的一片喝罵之聲,這一回在委員會中表示憤怒的聲音大為減少。很多人臉上還顯出一種“早知如此”的表情,這其中甚至包括了葉孟言!

其實按照小葉子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如果他這時候還是坐在旁聽席上,肯定也是大喊開戰不止,但他如今卻是坐在中央正席上,而這個位置與旁聽席的最大差別在於:他的意見有可能會真正變成整個大集體的方針政策,進而影響到瓊海軍整體走向的。這就使得葉孟言不得不謹慎起來——若再像從前那樣隨便大喊要開戰要打仗之類的話,人家肯定立馬詢問他具體軍事方案部署?後勤補給如何保障?以及最關鍵的:能否夠掌控好戰後局面?……等等諸多問題,以前可以兩手一攤:那都是參謀組委員會的工作,俺是群眾俺管不著。但現在他可沒這藉口了,除非他還自願回到“群眾”地位上去——問題是他肯嗎?

說到底,這就是在野黨和執政黨的差別了——執政黨需要為的發言以及所造成的後果負責。既然處在這個位置上就需要切實為整個大集體的前途走向承擔責任,有這麼一條約束,無論他們平日里性格如何飛揚跳脫,真正遇到事情想法總會比起“一般群眾”要現實些。

集體決策的最大好處就是穩妥,有一兩個腦殘的也影響不了大局。即使是小葉子這樣不靠譜的傢伙,進了委員會也不得不強迫學著成熟起來——如果有人進了委員會之後還是抱著徹底不負責的心思大放厥詞辦呢?——很簡單,請他走路就是。委員會成員是選上來的當然也可以被選下去,而且如果大伙兒都認為你不適合這個位置那甚至不需要等一年之久,臨時召開一次全體大會就能改選。這是當初第一屆委員會成立時大伙兒出於對這個“領導機構”的擔心而特別制定出的約束制度,這幾年沒用上,但不代表沒用。

“……老爺子果然是高瞻遠矚啊。”

眼看著周邊旁聽席上一片鬧騰之聲,坐在決策席旁邊,準備隨時向委員會提供咨詢服務的一乾參謀組成員也在竊竊私語——早在上一次,商討應對明帝國要求瓜分呂宋戰役戰利品時,李明遠老教授就明確指出過:這樣的事情今後肯定還會有很多。所以最好不要把瓊海軍先前與大明朝廷所達成的那個“招安”協議看作與明朝關係的最終結果,而僅僅只是個開頭——這不,果然應驗了。參謀組也預先向委員會打過預防針,故此委員會才能保持平靜。

旁聽席上鬧騰了一陣子之後,委員會里也終於有人提出了比較正式一點的意見——李江東就代表委員會中的“強硬派”開口了:

“我們與大明王朝的招安協議中是說的?難道明帝國已經準備不再遵守這份協議了嗎?”不跳字。

“招安協議中並沒有涉及到這兩個方面,事實上那份協議書最大的用處,就是確定了我們與明王朝的政治關係:我們雙方不再是敵人。但之後我們雙方的利益糾葛顯然不可能通過這一紙協議就徹底確定下來。各種新問題肯定會源源不斷出現,這次的鹽政和錢法只是其中之一,今後估計還會有其它方面的問題。”

龐雨作為代表向委員會陳述參謀組對此事的分析結果。而這個結果顯然不那麼容易令人接受。

“該死的,這麼說我們今後就要無休止的承受明朝敲詐?”

“當然不是,所有涉及到利益相關的事情,雙方談判在所難免。但現在主要問題是我們的觀念和明朝人相差太遠,我們覺得很自然的事情在他們看來是大逆不道,而他們覺得理所當然的事在我們看來絕對不可接受。以前雙方敵對還無所謂,但現在很多地方需要合作,各種矛盾就凸現出來了。”

龐雨並沒有單純只說錢政鹽法兩件事,而是將話題擴展到整個與大明王朝的合作上——參謀組認為這樣的事情今後肯定還有許多,需要就此確立下一個大原則,而不僅僅是就事論事,每次

“難道我們非得跟他們合作不可嗎?發展不行?”

下面旁聽席中又有人提出異議,按照他們的議事規則,只要是當初瓊海號上的一百三十九名現代人之一,就都有權參與集體議事,包括提問,質詢和發言的權利與台上管理委員完全一樣。只是在普通會議時旁聽席中人沒有投票權,除非要求投票的人超過了七十——也就是全體穿越眾的半數,那時候這次會議就將被視為全體大會,所有人都有表決權了。

故此對於旁聽席上傳來的正式意見,龐雨也必須作出回應——當然,先前那些明顯出於發洩情緒的狂喊亂叫可以不用理會。

“如果不與大明王朝合作,我們就無法利用到她那巨大的資源:包括人力,礦產,市場,以及最重要的一項財富——名義。大家可別小看這個,掛著大明帝國的旗號與外界打交道,跟用我們瓊海軍的名號,那完全是兩碼事。可以說,如果不是扯著明王朝這面大旗,我們對內連收稅都困難。而在對日本,朝鮮,安南,以及西方諸國的貿易上也會受到諸多制肘,不可能再象現在這樣順暢自如了。”

“怕!我們有槍桿子,搶就是了!”

台上葉孟言憋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跳出來放了一炮。龐雨看他一眼,翻翻眼沒。還是坐在小葉子旁邊的林峰厚道些,開口解釋道:

“從長期的商業效率上看,搶劫遠遠比不上貿易,更不用說所承擔的風險了。很多事情,光靠武力是解決不了的。”

見是林峰接過了話題,龐雨也就繼續說下去:

“關鍵在於:我們當前對海南島,呂宋,以及台灣三地的控制力,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了明王朝的名義。就拿我們腳下的海南本島來說:真正直接被我們用武力征服的,其實只有臨高,瓊州兩處,中間的澄邁算是被威懾,但其餘各地都沒有派兵,基本上都是傳檄而定的——而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正是因為我們從來沒公開跟明王朝決裂,哪怕當初佔領臨高縣城,把五千明軍統統炸飛的時候,我們也從沒正式打出過造反旗號。因此各路地方官員,士紳,以及平民百姓在與我們合作的時候並不需要承擔太大的心理壓力,他們不需要擔著‘從逆’的風險在大明王朝和我們之間做非此即彼的選擇——儘管我們所做的事情實際與造反無異。”

“如果我們現在公開與明王朝決裂,首先是轄下各地的人心會發生混亂,當前海南島上除臨高,瓊州兩地外其餘地方仍然是明朝官員在管理,一旦我們重舉叛旗,他們是否願意繼續服從我們的統治是一個問題。當然我們可以派兵去鎮壓,但這個過程將消耗我們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以及。而在海南本島之外,呂宋,台灣以及山東威海基地能否繼續保留都將是個未知數——我們的人手將不足以再維持那麼大的地盤。”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23
五九三 新的戰略?


“其次我們將失去大部分盟友——明帝國內部的官僚肯定是指望不上了,錢謙益,熊文燦,曹如意……這些人都會因為與我們的合作而倒霉。鄭家的態度可能會比較曖昧些,但要指望他們徹底背離大明,完全投向我們這邊恐怕也不大可能。如果能保持和以前一樣名義上敵對,私下裡接觸合作,就已經是比較好的結果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關於我們內部的問題。陳濤,劉明強,張申岳他們肯定需要被接應回來,但他們本人是否願意放棄辛辛苦苦在大陸上建立起的基業呢?我們的大陸佈局將被放棄——即使不是全部放棄,肯定也要損失大部分,由此在集體內部引發矛盾也是理所當然。此外,諸如王璞,張陵,周晟……這些對我們的制度和技術心懷羨慕,想要加入我們這個團體的人才,他們的態度也必然會發生改變。而大家想必能理解:我們這個團體能否發展壯大,關鍵就在於能否吸收本地人才的投靠與效忠。”

說到這時,龐雨看了看旁聽席那邊,代表參謀組做出了對“造反”這條路線的最終判斷:“綜上所述,各位,時至今日我們的統治基礎已經和明王朝緊密聯繫在一起。‘造反’絕不是輕飄飄的一句話,一旦我們做出這項選擇,付出代價的將不僅僅是明朝一方,我們自己的損失也將無比巨大。因此除非是萬不得已,否則我們的參謀組不建議這麼做。”

剛才還一片喧鬧的旁聽席終於安靜下來。

很多人其實都知道“造反”這選擇不靠譜,先前只是出於好玩熱鬧或者乾脆不負責任的態度跟著喊兩嗓子罷了——真要投票表決改變當前路線他們未必會那麼輕率地做出決定。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被區區上席話說服的,魏艾文就站了起來——以前小魏比較低調,但最近開始越來越多對委員會和參謀組的政策提出質疑,看得出來,他有自己一套想法。

“說了半天,這就是參謀組覺得我們現在不可能跟明朝翻臉了?”

“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但代價很大。”

“現在都是如此,那今後再要和明朝敵對,想必就更困難了?”

龐雨看了看小魏,覺得他語氣似乎有些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今後我們和明王朝的聯繫會更加緊密,合作的深度和廣度會不斷加深”“這不就是綏靖政策嘛!”

魏艾文忽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聲調也一下子高昂起來:“靠著妥協,退讓,還有投機取巧擴展出來的勢力,就算是遍布了明朝全境又能怎樣——全是虛的!根基不穩啊,只要那些明朝人一反悔就立刻完蛋!想想當年老蔣是怎麼輸的?靠著金錢和陰謀收買達成的‘全國統一’,最後空有大幾百萬軍隊,碰上真正打出來的,有凝聚力的組織,還不是如同土雞瓦犬一般,被摧枯拉朽一下子消滅掉!”

龐雨不禁笑起來,他有些理解小魏的想法了一一不能說這完全是天真,但明顯脫離當前實際。他回頭看看參謀組中其他人,大都和他一樣臉上帶著竊笑之色,不過見他轉過頭來想要尋求幫助,卻又都一個個故意裝作沒看到。

龐雨無奈,代表參謀組發言是個容易出彩卻也容易得罪人的活兒,所以他們內部約定好輪流上場,今天恰好輪到他一一不管好事還是壞事。

“好吧,按照你的構想,咱們這個團體今後該怎麼做才合適?”

龐雨決定把皮球踢給對方一一挑別人的毛病很容易,但若換了自己出馬,被別人挑毛病也一樣容易。如果是個老奸巨猾的傢伙必然不會上這種當,但小魏畢竟年輕氣盛,而且他確實也有一套自己的想法,此時慨然道:“對內,高築牆,廣積糧,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向前走,每佔據一個地方就搞移民,派駐軍,建要塞,踏踏實實控制住,把每一處佔領地都真正變成我們的根據地,而不是好高鶩遠的搞甚麼跳躍式發展!對外,和明帝國保持一般和睦關係即可,沒必要跟他們搞甚麼合作,當然也就不用對他們卑躬屈膝。當真需要去大陸上行動時,臨時性賄賂當地官員,再輔以武力威脅就夠了,反正以明朝官員的愚蠢和遲鈍,我們想做甚麼他們也阻止不了!”

魏艾文大聲道,看得出來這些念頭已經在他腦海中盤桓了許久,此時一起放出,倒也頗顯氣勢。不過在委員會和周邊的旁聽席上也都馬上有人提出了異議:“這樣我們的發展將非常緩慢,如果當初用這種方法,可能直到現在咱們還窩在海南島上慢慢向周邊輻射呢。”

“賄賂地方官員難道不需要卑躬屈膝嗎?與其賄賂官員還不如直接賄賂朝廷呢。”

“按照這個方略,山東基地是不是要撤銷?台灣鄭家和我們的關係如何對待?我們的兵力尚不足以完全佔領呂宋,難道也要放棄嗎?”

一一任何具體想法要挑出毛病總是容易的,魏艾文也終於享受了一把參謀組成員經常碰到的待遇,不過小魏這次顯然是深思熟慮過了,不會被人一兩句話就駁倒:“大家何必吹毛求疵呢!我不過提出一個大的戰略方向而已,具體執行策略肯定是要大伙兒一起完善的。”

“開頭時這種策略確實慢一點,但勝在穩妥,不容易受外界變化影響。而隨著我們對根據地控制力的加強,完全受我們控制的人力物力越來越多,這種發展是會呈加速度進行的。到後期完全就是席捲之勢啊!”

說著,魏艾文轉向旁邊解席所在的位置一一剛才正是老解提出了山東基地的問題。山東基地乃是解席一手開創,他自己身上還掛著大明參將的職銜呢,如果按照魏艾文跟明朝脫離關係的戰略,這一切都是白費,解席當然要堅決反對。

小魏也很清楚自己的提議觸碰了不少人的蛋糕,而解席毫無疑問是其中份量最重的一位,故此也特地對他的問題加以說明:“解哥,口自們現在主要討論是對明帝國的態度問題,我反對的是向明王朝一再退讓。山東基地只要我們自己不撤,就明朝人那個慫樣一輩子都甭想攻下來。我們保留那個在大陸上的據點並不困難。至於呂宋,台灣這些地方,明朝沒有海軍,只要我們封鎖了洋面,他們的步兵過不來,島上人群就算再怎麼忠於大明,還不是任憑我們揉捏。兵力不足的話,咱們一家一家各個擊破好了。至於鄭家那群海盜,就算全力與我們為敵,又能翻起多大浪花?就算不用瓊海號,光憑這次呂宋戰役繳獲的西方大帆船就足以收拾他們!”

解席哼了一聲,不再說話。而隨著演講的繼續,頭腦中的思路越來越清晰,魏艾文也漸漸進入了狀態一一具體表現為整個人越說越是興奮,說話的同時還夾以大量肢體動作,頗有點演說家的風範了。

“各位,先前參謀組不是一直說咱們擴張太快,導致內部不穩麼?那咱們為甚麼還要跟一個對咱們抱有惡意,總是想著從我們身上撈好處的落後政權多哆嗦呢?我們花點時間把當前的佔領區重新梳理一遍,把內部整理穩當了,管他外面怎麼鬧騰,到時候直接出兵橫掃就是!”

“具體你打算怎麼乾?這個過程需要多少時間?”

下面又有人問,魏艾文聽出這已經不再是先前的質疑,而是詢問具體方略了一一這表明有人開始支持他了,這讓他愈發的激動:“很簡單一一我們保持現有控制區域不變,以海南,呂宋,台灣三地,先把當前的四個團擴編為四個師,然後再逐漸增加編制……加上海軍力量,十年之內練個十萬精兵不難吧?不少字十年以後,恰好是李自成進入北京,明朝覆滅,中原大陸上天翻地覆的時候,我們在那時出兵,人心道義都在我們這一邊,打誰不是摧枯拉朽?”

說到最後時,魏艾文很有信心的揮一揮手,頗有點後世領袖揮斥方遒的架勢:“十年!兄弟們,最多十年!這天下就是我們的!”

“啪啪啪啪”

“說得好!”

“好樣的!魏哥我頂你!”

魏艾文的演講剛一結束,周邊旁聽席上,甚至連中央管理委員席位上都響起了表示支持的巴掌聲一一卻是幾個和魏艾文年紀差不多,背景也相似,都屬於“少壯派”的那批小軍頭在鼓譟支持,這其中也包括了作為管理委員的葉孟言一一小葉子坐在中間自己不敢亂說話,但對兄弟表達一下支持還是沒問題的。

不過大力鼓掌支持的也就那麼幾個人了,其他人都只是沈默而己,鬧騰了一陣子之後見沒有更多人呼應,也不得不慢慢平息下去。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24
五九四 分析


“對於魏艾文的建議,參謀組有甚麼看法麼?”

等到會場中再度安靜下來,負責主持會議的宋阿姨才終於開了一次口——比起先前的李老教授,宋阿姨在“無為之治”這條道路上走得更遠,平時即使在委員會的例會也很少發表意見,最多也只是像現在這樣,做一些程序性的發言。“本站域名就是全拼加,請記住本站域名!”

龐雨沈吟片刻,搖搖頭:

“小魏提出的路線,是要徹底改變我們今後的行動方針了,這麼大的事情不是參謀組能評置對錯的,肯定要通過全體大會作表決了。”

宋阿姨想了想,點頭道:

“那就需要一兩天的醖釀時間,通過電報把信息發到外地同志那裡,我們三天以後召開一次全體大會對此作表決怎麼樣?”

“何必那麼麻煩,今天我們在這裡的人已經超過了全體半數,作為全體大會完全可以做出有效的決議了!”

聽老太太要把表決時間延後,魏艾文連忙站起來表示反對——他知道自己的建議多半不可能得到那些外地同志贊同,尤其是前往大明本土的那幾位,到時候一大堆反對意見提出來肯定麻煩,所以便想趁熱打鐵趕緊把事情定下來。不過那些人在前往大明時也早申明過今後全體大會參加不了的話就算他們棄權,所以魏艾文的說法也不能算不合規矩。

“大家覺得呢?”

宋阿姨看了看四周圍,見並沒有人提出異議,便點點頭:

“那麼就下午進行表決吧——在本地而沒有來參加這次會議的人總要通知到。小魏你準備一下,下午就你的想法再做個整體發言,然後大家就你的提議進行表決。”

“好!”

魏艾文欣喜萬分的一口答應——能夠以一己之力撬動整個團體的路線方針,他這一次的壯舉比起上次葉孟言一舉掀翻整個委員會也不差了。眼下開局很好,後續想必也不會差!

抱著這樣的念頭,宋阿姨剛剛宣佈會議解散,魏艾文便拉上幾個小兄弟,興衝衝準備他下午的發言稿去了。

而其他人也三三兩兩陸續離開會場,路上少不得對參謀組這邊投來有些異樣的目光——人人都知道當前路線乃是由參謀組主要制定和實施,魏艾文要求改變整體方針,毫無疑問是在打整個參謀組的臉,但參謀組那些秀才卻居然沒甚麼反應,只簡單將事情推給全體大會表決,委實令人感到意外。

而解席也在中午吃飯的時候特地找上了龐雨。

“你們怎麼回事!”

見龐雨特地找了個沒人的偏僻地方,解席知道對方肯定是在等著自己,便老實不客氣一屁股坐下來,把龐雨面前餐盤往旁邊一推,開始發炮了:

“怎麼連一句辯論都沒有就直接要求全體大會表決了?萬一表決通過了豈不是很麻煩?”

龐雨笑了笑:

“你會投贊同票?”

“當然不會……可架不住別人怎麼想啊。若是象小魏那樣想法的人多了,局面不就失控了嘛!”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本就不可能控制。如果大伙兒當真覺得小魏的策略比較好,那就按他的想法去做唄。”

龐雨拖回餐盤,不慌不忙又開始吃東西,解席呸了一聲:

“在我面前還裝甚麼,他的提議聽起來挺熱血,其實都是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根本就不靠譜——我說,你該不會當真被他那個空洞計劃給說動了吧?”

見解席滿臉鄭重之色,龐雨也不好再故作輕鬆,推開面前沒吃多少的餐盤,正色回應道:

“小魏的這個計劃並沒有甚麼新意,早在我們剛剛登陸時就有人提出過,當時因為對外界的情況不熟悉,對我們自身的能力,我們這個團體將來能走到哪一步也沒甚麼概念,如果就最壞情況下打算,便是這個比較保守的計劃了。當時也並沒有人明確反對過,實際上我們早期正是按此執行的——白燕灘主基地便是按照這個主導思想作的規劃。”

“只是後來隨著局勢發展,發現明王朝比我們預料中還要遲鈍與虛弱,而我們在和古代社會打交道的時候也並不是那麼艱難,大伙兒在充分發揮了自身長處之後,所能夠做到的事情遠遠不止困守一地這麼簡單,所以這個方略自然而然就被拋棄了——並不是人為投票表決作出的抉擇,而是事物發展的自然結果。”

“至於到了現在,這個所謂‘悶頭種田,一朝沖天’的計劃又被拿出來,而且居然還能得到一些人的支持,無非是有少部分人仍然不能用平和,正常的心態看待外部環境,總覺得己方在和外面那些勢力——包括明帝國,鄭家,以及西洋諸國交流時,若不是處在絕對的強勢地位上就沒信心,在談判中做了點讓步便是吃大虧——所以乾脆不去交流,悶頭躲在家裡,指望宅個幾年憋出個大殺器,然後才敢出門……既想要居高臨下的俯視對手,卻又知道自己的當前能力尚不足以做到這點,偏偏還不願平視對方。驕傲自大與膽怯自卑結合起來,便又想起這麼個戰略了。”

聽龐雨說得有趣,解席禁不住呵呵笑起來:

“這不就是網絡都市小說中那些宅男主角平時各種廢柴中二,非要得了個金手指才能一飛沖天的劇情模板麼?”

“是的,不靠金手指作弊便不敢與外界打交道,沒有十萬大軍在背後做靠山就不敢去和大明帝國交流——這便是魏艾文那個計劃的核心之所在。當然了,他的所謂交流只是單方面壓制和征服,至於互惠合作,互利共贏這些想法,多半是會被看作‘卑躬屈膝’的綏靖政策,不在其考慮之列的。”

“你既然看得這麼透徹,剛才為甚麼不在會議上說明?”

解席衝口說道,話一出口便知道不妥,看著龐雨那似笑非笑的臉色,自嘲的拍了拍腦袋:

“我可沒要你去捅馬蜂窩的意思……但就其具體方略而言,他那計劃也是破綻多多,隨便挑幾處出來就能駁倒了,你們參謀組那麼多高手呢,為啥一句不說就直接提交全體大會表決?”

“因為決定他們態度的並不是理智,而是心態啊!如果他們對某些情況不瞭解,掌握信息不足;又或是思慮不周,考慮問題不夠深入而做出了錯誤的決斷,我們參謀組還能通過情況介紹,分析建議等手段加以糾正。但這種心態上的扭曲,又豈是靠區區言辭輕易就能改變的?正如你永遠不可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因為他本來就醒著呢!”

見龐雨說得有些口乾舌燥,老解抬手為他要了一杯咖啡,倒讓前者頗感驚訝——這傢伙以前除了在茱莉面前,可從來沒那麼狗腿過。

“那你覺得這次表決能通過麼?”

解席臉上顯露出幾分急切之色,但龐雨並沒有能給他想要的回應,而是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麼可能?那麼不靠譜的主意,就算按照你的說法,咱們中間膽小不敢跟外面打交道的宅男其實也沒幾個吧?”

“是沒幾個,你看當時鼓掌拍手就那麼幾個人。但問題是,作為提出這個計劃的小魏本人,卻並不僅僅是只有宅男心態,他的想法還要多一些。”

“哦?”

“你沒聽他說麼:我們當前所佔領的地方大都是靠著妥協退讓和投機取巧得來,根基不穩,所以要重新‘鞏固’一遍,要對呂宋,台灣這些地方採取各個擊破戰術,確保穩固佔領。”

“狗屁!都已經投靠了我們的地方,還用得著他來佔領?他打算怎麼個穩固法,把已經投降我們的地方官員逼反了再去打一遍?有本事對外開疆拓土去,窩里橫算個甚麼玩意兒!”

先前魏艾文提及此方面時便讓解席極其不爽,此時再度被龐雨說起,頓時令老解大怒,忍不住便拍桌怒罵,而龐雨則嘿嘿一笑,繼續分析道:

“關鍵在於,他這麼折騰一下,新戰略的功績便算是有了,而在從前舊路線下所取得的成績當然就被抹煞掉了。咱們現在雖然不搞‘誰主張誰實施’那一套了,但‘誰主張誰負責’總還是免不了的,魏艾文的提議如果能獲得表決通過,今後執行起來自然要以他的意見為主……”

“著啊!”

解席先前一直耐著性子,就為了聽到這方面的分析,此時用力拍了一下大腿:

“你先前說甚麼心態問題,我倒也沒在意。但我至少能聽出來那小子想要搶班奪權!”

“但恰恰是因為他抱了這個心思,我才不能確定會有多少人支持他。也許很少,但也可能會有很多……”

龐雨的話讓解席皺起眉頭:

“啥意思?我有點聽不懂誒。”

“因為人心啊——我們這一百多人都是來自於一個政治權利極度匱乏的社會,在現代社會中,我們只是被代表所謂‘人民群眾’。故此到了這邊之後,我們中大多數人對這種傾向就會有一種天生的忌諱和提防。而另一方面,由於習慣了這種現象,我們在掌握到一些權力後又常常會忽視別人的感受——剛才老解你一聽要投票表決立馬覺得形勢會失控,但你想一想,如果我們設法阻止了這場表決,小魏所發表的意見被忽視掉,對於他本人以及其他大多數人來說,是不是也算是‘失控’了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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