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迷失在一六二九 作者:陸雙鶴 (連載中)

 
jack780111 2009-1-12 17:07: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2 466222
slayeroc 發表於 2012-7-31 10:31
五七三 臨時工
    之後一段時間,瓊海軍的工作重心便轉移到與歐洲人的談判上來。[]由李明遠老教授,龐雨,趙立德,解席——

    他作為茱l 的代表,

    以及凌寧等幾人組成的談判組開始分別同荷蘭人以及西班牙人展開洽談。

    委員會對此非常重視——在他們看來,這是瓊海軍及其所屬的貿易公司打開歐洲市場,走出亞洲,邁向全世界的一個重要里程碑。其重要性與當初和大明王朝的談判不相上下,甚至尤有過之。故此委員會對此傾注了極大關注度,甚至要求談判組每天都要做例行匯報,隨時的消息。

    不過正如凌寧先前所分析的那樣,這次談判實際上遠比當初與大明朝的交涉要簡單許多——那時候的瓊海軍,雖然努力在場面上營造出佔據上風的形勢,但實際上他們是有求于對方的。畢竟他們是要在大明的國土上搞一個獨立王國出來,即使有武力可以保證做到這一點,但還要對方捏著鼻子認下,這才算是談判成功呢。

    況且明帝國的官員那是什麼派頭?要驕傲自大,目中無人這些特質,大明朝的官員那比歐洲人可要厲害多了,雖連錢謙益那樣的大名人後來都對他們客客氣氣,但雙方最早接觸的時候,連區區一個安撫司儉事就敢當面喊他們“蠻夷,——這邊還不能當場翻臉,雖然可以使用些手段作弄下對方,但最終,他們還是要依靠那些人跟大明朝打交道的。

    相比之下,談判組跟歐洲人交涉的時候就要從容多了,關鍵是有底氣——歐洲那邊可不像中原大陸上,只有大明王朝一家可以與之合作,除此之外就別無分號。他們選擇合作對象的余地很多——阿德費盡心機把西班牙人弄過來,正是為了讓荷蘭人充分意識到這一點,別再作不切實際的打算。

    荷蘭人確實體會到了他的“好意提醒,——那位老戈曼團長在看見西班牙人的第二天便主動撤回了所有要求獨佔貿易的條款,轉而老老實實在瓊海軍給的大框架之下開始談判。順帶著,在交談中他也再不敢自稱為“爵士,——東方這邊也許不太懂,可若是讓對于譜系血脈這類東西相當重視的西班牙人知道他在這里自稱貴族,即使事不關己,人家也肯定不會介意給他個大難堪,順便破壞一下他們的談判,所以老戈曼不敢冒險。

    而即使他這邊心翼翼,莽主動向瓊海軍的條款靠攏了,這談判也不是一帆風順的。因為他所面對的並不僅是瓊海軍一家——當老戈曼率領的荷蘭使者團首次坐到談判桌上時,在他對面坐著三撥人!

    瓊海軍的短毛們算是一撥,盡管這里人人都知道瓊海軍才是主導,但他們並沒有坐在談判桌正中,坐在談判桌正面主位上的,乃是一名頭戴紗帽,身穿長袍,一臉傲然之色的明朝官員——沒錯,老戈曼他們要想打開東南亞的市場,需要找的正主兒乃是明帝國,就算瓊海軍,對外也是打著大明旗號的。

    荷蘭東印度公司和這邊達成的任何協議,都必須在明帝國的名義之下執行。

    意識到這一點讓老戈曼等人頗感為難,畢竟他們並沒有真正做好和這個東方大國打交道的準備,如果是以前,也許還可趁著大明對歐洲局勢不了解的機會冒充下“荷蘭國王使者”之類的身份糊弄一下,但現在他們是絕對不敢的瓊海軍那幫人對他們的了解簡直是到了骨子里,玩招搖撞騙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好在瓊海軍方面並沒有在這方面太多為難他們,事實上瓊海軍這邊也不想大明介入此事太深——當前大明朝的任何一個官員,哪怕是王璞這樣與他們接觸了許久,受他們影響最深,也最為開明的正宗進士官員,對于國際事務都還是一竅不通。拉個明朝官員來做招牌可以,真要讓他們插手具體事務,那絕對是只會添亂的。

    所以他們這次找來做招牌的乃是程葉高——新上任的瓊州知府,也是與他們合作時間最長,最“听話”的一個。程葉高也沒在談判會場上多待,就前幾天l 了個面,然後就不再出現了。對外宣稱的理由則是荷蘭當前並非正式國家,還沒有資格與大明對等交流。區區一家貿易公司,由瓊海貿易公司出面應對即可,朝廷官員沒必要過度介入其中。最多第幾天開個頭,最後幾天結個尾即可。

    程葉高所代表的大明朝廷這邊沒給荷蘭人找什麼麻煩,但談判桌上還有一股勢力,他們可就沒這麼容易高抬貴手了——鄭家的人。

    鄭芝龍這回雖然親自來到海南,但他當然不可能親自上談判桌討價還價,出面代表鄭家的仍然是他兄弟鄭芝虎,以及鄭彩這個智囊。不過這兩位上了談判桌之後第一個動作便是咆哮——沖著荷蘭人大喊大叫,如果不是因為身上沒有攜帶武器,不定都要直接動手了。

    事實上鄭芝虎已經握著拳頭朝荷蘭人沖了過奔,然而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他沖的時候正從解席身邊經過,然後理所當然的被老解一把抱住,阻止了他的蠻動。

    鄭家代表的行為雖然不太合理,但卻很合情——先前荷蘭人偷襲廈門港,打死打傷無數鄭家水手,又給他們的船隊造成重大損失,雖然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已在淡水河口被殲滅,可眼前這批人既然也是來自東印度公司,那肯定也會被鄭家當作敵人看待。至少,這個態度要擺出來。

    既然鄭家一開始就擺出了唱黑臉的架勢,那瓊海軍這邊也只好唱紅臉了——好歹,算是勸住了鄭家那兩位,不過對方也提出了要求——談判可以,先把前頭那事兒解決了再。東印度公司莫名其妙進攻我大明領地,破壞掠奪財物,殺傷大批軍民,這筆帳不算清楚還談什麼談,雙方只有繼續打下去一條路!

    這理由很充分,而且鄭家這個要求可不僅僅是代表s 人——鄭芝龍身上有官餃的,他這次過來也受了福建巡撫的委托,要向荷蘭人這邊討個公道。荷蘭人欺軟怕硬,不敢s o擾瓊州這邊,在福建卻是干了不少壞事,如今既是服了軟,那肯定要為他們先前的行徑付出代價。

    老戈曼這邊自是大聲叫屈,貴方已經已經把那些襲擊者都給解決了嗎?但鄭氏方面的態度很堅決——消滅襲擊者,那是我們的事情。那幫人是們公司的雇員,作為幕後老板,們對此豈能沒一個交待?

    義正辭嚴一番話,只得對方啞口無言。

    倒是讓龐雨等人有些意外——鄭芝虎給人的感覺一向是個大老粗,什麼時候也有這麼銳利的口舌了?看來有他大哥坐鎮幕後,果然表現就不一般。

    對于鄭氏的要求,瓊海軍自也是贊同的。無論從民族大義,還是從道義規則上,東印度公司肯定要對此有所交待——雙方都兵戎相見了,若是還能這麼輕描淡寫混過去,那以後隨便什麼人都可以來我大明沿岸燒殺搶掠一番,然後搖身一變自稱貿易客商,我們難道都得捏著鼻子認下嗎?

    所以李老教授很快便槽談判前期的基調定了下來——先不談什麼貿易問題,們先和大明方面談賠償吧,什麼時候把大明朝廷,還有鄭家的損失及賠償問題談妥了,我們再繼續談商業合作的事情。

    老戈曼等人對此很無奈,但也只能按照這個步驟往下走——不要這個要求完全合乎情理,就是瓊海軍提出其它更加過份的要求來,他們也只能接受,因為眼下是他們有求于對方。

    不過荷蘭人對此顯然是有準備的,所謂交待麼,無非是兩條︰懲處引發事件的襲擊者,以及賠償損失。賠償方面還要經雙方商議之後確定,而對于那些已經落到了中國人手里的襲擊者,荷蘭東印度公司給出了一個解釋︰這次行動並沒有得到公司允許,完全是普特曼斯等少數人自作主張。而且,除了普特曼斯等幾人之外,其他大部分襲擊者並非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正式工作人員,而只是普特曼斯臨時雇佣來的s 軍,他們的行為不能代表公司。

    公司對于發生這樣的事件,表示非常遺憾和抱歉,公司已經正式開除了普特曼斯及其部下,對于他們的懲處,也將完全交由中國政府執行,公司不再過問……

    這表態一出來,龐雨等人當場就震驚了,倒不是荷蘭人這種法有什麼多高明的地方——無非還是推脫責任,以及避重就輕而已。不過其口吻卻讓龐雨他們立即想起了後世……所有壞事都是臨時工干的!

    多好的理由!

    只不過荷蘭方面顯然還沒學會此道精髓,沒能把普特曼斯那幾個人也成是臨時工,否則沒準兒還能把東印度公司的責任完全摘干淨呢——後世那個政府就經常這麼干,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他自己是相信的
slayeroc 發表於 2012-7-31 10:32
五七四 樂不思蜀
    無論東印度公司所找的理由如何拙劣,最終還是被鄭家接受了——

    這本就是事先計劃…好的事情,如果不接受的話鄭芝龍根本不會到這里來。[]況且真正的罪魁禍首早在淡水河口被滅的差不多了,鄭家該出的氣已經出過,在這邊裝腔作勢不過是為了多弄點好處而已。

    當然,荷蘭方面要擺平此事,光靠一個“臨時工”借口肯定是不夠的,在淡水河之戰中被俘獲的艦船和武器屬于戰利品,也算不上賠償,想要鄭家以及背後的福建官員高抬貴手放他們過關,他們總得真金白銀的拿出點東西來。

    至于具體該要些什麼賠償,龐雨等人並未插手,人家鄭芝龍好歹也是一方豪杰,拿得起放得下,在這方面肯定早有成算的。他們只是有意無意,通過與鄭芝虎閑聊的方式,將他們那本“金手指參考書”上所記載的,這一時期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實力向鄭家透l 了一些,這樣可以讓鄭家知道對手的家底,要東西時不致于太離譜。

    在此後幾天的談判中,鄭芝龍他們果然很好的利用了這些情報,狠狠割了荷蘭人一刀子——從老戈曼等人的臉色就可以看出來。而之後不久來自迪亞戈的內線報告更是證實了這一點——鄭家從荷蘭人那里敲詐到了整整五條船!

    “鄭家這回可算賺到了。”

    光是听到這個數字,龐雨等人仿佛就能看見鄭家人在談判桌上的嘴臉——肯定是跟荷蘭人講︰們既然派了十條船來攻打我們,想必再拿出個十條來也不難,就按這個規模賠償吧!而老戈曼等人肯定是大聲叫苦……………,雙方討價還價下來,最後確定了五條船的賠償額度。

    乍听起來五條船似乎不是很多,可鄭家能看上的,肯定不會是他們自己能造的型船,而必定是可以進行遠洋航行的大帆船!這一時期荷蘭東印度公司正處于上升期,但根據史書記載,即使在他們全盛時期公司旗下也不過才擁有一百五十艘商船,以及四十條戰艦而已,這還是連歐洲總部的數量一起算上。

    而在亞洲這里,普特曼斯在被趕出台灣島後,足足等了一年多,才從歐洲本土等來十條艦船為他報仇,這些遠洋帆船的稀有難得可見一斑。而且龐雨等人還很奇怪一點——根據他們的了解,荷蘭東印度公司采取的是以船入股原則,也就是商船主用自己的船作為資本加入公司,在公司框架下親自經營或者雇用其他船長跑商賺錢,但船只本身仍然是屬于船東的,不知道老戈曼他們是如何敢答應賠船給鄭家的?

    不過無論如何,既然荷蘭人願意被宰上這一刀,那麼鄭家這一關就算是給他們闖過去了,老戈曼等人經歷千辛萬苦,終于可以開始這次出行的使命與瓊海軍進行商業談判。

    “伯鼻閣下您請。”

    “不不不,尊貴的夫人,當然是您先請……”

    ——正當荷蘭人在辛卒苦苦披荊斬辣,努力達成他們的目標時那些被阿德“請來”的西班牙人在海南島上卻是如魚得水,每天都有人陪同著,在島上四處參觀游玩。海南島在後世作為旅游大省,自然風景還是不錯的,不過要天然景致,比起先前的宿霧島也未必能強到哪兒。但此時的卡洛斯卻是一臉陶醉之色,仿佛身在天國。

    原因很簡單——此刻在他身邊不遠處正有一位絕世美人微笑相陪︰安娜塔茜妲德美第奇,這位南歐美人本身天賦條件就是一等一,這幾年又從王叫叫等女生那里學到了全套的現代化妝技術,包括服飾搭配什麼,也都是後世非常成熟的理念。比這個時代的人不知要強了多少倍去。

    平時她生活在一群“見多識廣”的現代人中間,倒也沒人覺得如何出責但婁然出現在一群本時空的歐洲人眼里,那震撼效果就無法形容了——當安娜與杰克夫f 第一次被介紹給卡洛斯等人認識的時候,趙立德這邊話都完半天了,卡洛斯那邊十幾個人沒一個有反應的,全都呆立在原地只呆呆看著對方,當場就被“震”暈了。

    而除了容顏之外,安娜的身份也很讓這些西班牙人感到震撼︰托斯卡納大公後人佛羅倫薩美第奇家族的直系血脈!這些西班牙貴族有資格看不起荷蘭人,但對于意大利教皇家族的成員那絕對是要擺出一百二十分尊敬來的。更不用安娜本身的才貌談吐是那麼出眾,讓這些西班牙人幾乎是一見面就徹底淪陷了。

    于是自從頭一回見面之後,卡洛斯等人有事沒事就前去拜訪“安德森爵士夫人”並在言談之間毫不遮垵的對安娜大獻殷勤——按照他們的習俗,安娜已經結婚這一點並不構成什麼障礙。

    而安娜本身,對于能在這里遇到一群真正的“同類”可以讓她回顧到從前的生活氣氛,也很是開心。西班牙和意大利雖期日隔甚遠,這兩個國家的傳統貴族習俗也不大一樣,但畢竟同屬于歐洲,很多東西還是共通的。尤其是在這個遠離家鄉的地方,即使有些差異也可以忽略過去。對于安娜來,能夠從這些西班牙貴族口中了解到一些有關家鄉的訊息,哪怕只是些傳聞,也足以讓她感到欣慰了。

    所以對于那些西班牙客人明顯有些過于頻繁的會面請求,她只要能抽出時間,卻也盡量予以配合。除了陪客人外出游玩之外,又陸續在家中組織了幾次宴會,邀請那些西班牙人上門做客——

    在這個時代,西方貴族家里常常舉辦沙龍聚會,由女主人出面招待客人乃是常事。

    當然,安娜很聰明,無論在外頭還是家里,與歐洲客人們會面時必然是和老杰克在一起,言談舉止之間也只是盡顯女主人的大方和善意,卻不會給任何人以誤解暗示——在她心目中丈夫當然仍是第一位的。

    起來,安娜早些年雖然很“叛逆,…,可終究是在那樣一個環境下長大的,從潛移默化,心里頭也曾相當羨慕那些在沙龍中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女主人們。只是那時候安娜還很年輕,對于長輩們的舊世界更多是鄙視,而如今隨著年齡漸長,特別是來到這樣一個環境,又嫁了人以後,她原先最感興趣的自然科學,以及對宗教的懷疑精神這類追求在現代人的團體中都已經得到了充分滿足,甚至還遠遠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範疇。比如老杰克有一次跟她講述一些關于外科手術的事情,安娜雖然明知道那些都是很有用的知識,卻依舊會忍不住感到抗拒和惡心——畢竟她是出生于一個神權家庭,即使懷疑上帝的存在,對于現代醫學把人體徹底分解,徹底研究的做法終究難以認同。

    在這種環境下,反而是原先那種長輩們的“舊式”生活又漸漸令她懷念起來,婚後時常與杰克談起時候家族中的宴會是如何盛大華麗,高朋滿座杰克身為心理學方面的專家,對于安娜的思鄉情緒自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所以對于妻子這段時間把主要精力放在社交上是抱著完全贊同的態度,並且一直陪同在側,作為男主人共同待客。

    醫生這個職業,在西方社會一直算是上流社會的成員,以老杰克的談吐應對,與那些西班牙貴族交談起來並不顯得吃力。尤其這家伙還是個醫生,並精通心理學,往往只要幾句話便能把主動權抓在手里,自然成為聚會中心。卡洛斯等人雖然性情高傲,對于老戈曼等人嗤之以鼻,可在這位同樣來歷不明的“安德森爵士”面前卻沒有絲毫懷疑之念,反而有意無意在學習對方的風度舉止,覺得那才符合一位真正紳士的派頭。

    總之,在海南島的這段日子,可以是卡洛斯等人一生中難得的奇遇。如果瓊海軍這幫現代人與十七世紀的西班牙貴族有什麼共同點的話,那就是他們都很注重生活質量與物質享受。這邊用現代技術和理念所經營起來的生活條件,肯定要遠遠超過這個時代的任何地方,歐洲的貴族家庭也不例外。而那位卡洛斯伯爵及其隨員恰恰都是些講究人,對于這些生活上的細節特別在意。他們很快便充分體會到了現代生活的好處——

    這幫東方人可真會享受,不但衣食住行,連盥洗廁浴這類看起來不值得注重的事都非常注重。他們的房子外觀看起來並不怎麼華麗,可里面卻是舒適無比,國王陛下的宮殿與之相比簡直就是牛棚!

    ——這是卡洛斯本人在八月炎夏季節中享受到空調房間之後發出的感慨。

    如此良辰美景之下,時間自是過得飛快,某一日,當趙立德在交流中提及返回歐洲的話題時,卡洛斯反而顯出了滿臉不情願的神色︰“不著急,不著急,我們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互相了解,還有很多東西可以談呢。”那位西班牙伯爵如此回答道,他完全忘了自己是被俘虜過來的,更忘了當初被趙立德半強迫來到海南時,可是一心想著要找機會早點離開呢。

    “此間樂,不思蜀”——如果卡洛斯象當初安娜一樣也能知道這句古語的話,一定也會毫不猶豫的大喊出來[]
slayeroc 發表於 2012-7-31 10:34

    五七五  開業大吉(上)

    八月份的北京城,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一大清早的,就連樹上鳴蟬也沒了精神,叫起來有一聲沒一聲的,听得人昏昏欲睡。

    不過就是在這種時候,卻也不乏愛折騰的人這不,先是幾聲二踢腳的轟啪暴響,緊接著就是一連串 里啪啦的萬頭長鞭,京師南邊宣武門附近的一處房屋門前,原本寂靜無聲的人群一下子便喧鬧起來。

    “恭喜發財!”

    “開業大吉!”

    很明顯,這是一家新鋪子開張。不過宣武門這里作為軍隊出入之地,歷來不是什麼商業發達之所。用算命的話說,金戈之氣會把財氣沖走的,這年頭做生意的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是誰這麼不忌諱?

    當然只有那幫財大氣粗,行事從無顧忌的短毛。

    陳濤今天很開心,他操心了很久的眼鏡鋪子終于開張了。雖然比預料中多花了不少時間和金錢,但總算是辦成了關鍵是這事兒完全由他自己親自操辦,而不是像以往那樣,自己僅僅出個主意,具體事務都由陳大雷等人去跑腿。因為陳濤覺得這是他自己的事業,將來是要靠這個安身立命的雖然作為瓊海號上一百三十九人之一,大集體的平均分配原則早已從理論上把每個人都變成了百萬富翁,但陳濤總覺得只有自己親自經營的事業才可靠。

    他是一個頗為仔細的人,做事情總喜歡先從小處著手。無論對將來的事業規劃有多大,在沒有經驗的時候,先開一家小鋪子試試水,倒也不失為謹慎之舉。

    說實話,這個時代,一個外鄉人想要在京師開一家店鋪,其難度絕對不遜于後世某個鄉巴佬想要在首都創業。即使陳濤手頭既不缺錢也不缺人手,而短毛軍的赫赫威名,以及那支精干武裝護衛隊也能保障他不受各種非法勢力的威脅勒索,可各種繁雜事務依然讓他感到頭痛無比,一度甚至想要放棄,只安心做個海南島與北京之間的聯絡員算了。

    只是整個計劃早已經宣揚出去了,海南島方面,茱莉安排貿易公司為他調撥了啟動資金,工業組也同意提供原材料和後續加工方面的支持,這時候再打退堂鼓……就算人家嘴上不說什麼,背後還說不定怎麼笑話他呢。

    即使海南島距離遙遠,同伴們的笑話影響不到他,可眼門前還有個陳兒整天晃來晃去呢。作為出身商家的女孩子,陳兒當然不會有這個時代很多人那種瞧不起商人的想法。事實上在得知陳濤要自己開一家很新奇的店鋪後,陳兒看向陳濤的目光中就又帶上了那種很讓陳濤得意的欽佩與羨慕之色這種眼神只在他們最初認識時才出現過,後來隨著雙方漸漸熟悉,而陳濤又在很多事情的處理上都表現比較被動,給人一種只是依靠背後強大勢力在支撐而本身能力有限的感覺之後,陳兒對他就不那麼客氣了。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只有身為當事人的陳濤才有覺察。身為一個大男人,被心儀的女孩子瞧扁,這種感覺可不好受。故此陳濤這一路行來,盡管幾次心生猶豫,最終還是咬牙堅持下來,才終于有了今天這場開業典禮,以及他身後那處與這個時代尋常店鋪截然不同的嶄新門面。

    ……陳濤一邊回想著這幾個月來的種種辛苦,一邊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親自揭開了匾額上覆蓋的紅布,顯出這明朝第一家專業眼鏡店的名稱︰明光堂。

    其實按陳濤的原意,他是打算用一個後世最為流行的名字︰光明眼鏡店!只有貼近老百姓才能流行麼。只是去請錢謙益題匾額的時候後者一听這要求便連連搖搖頭你短毛要玩標新立異人家管不著,可我錢某人若題了這個字,傳出去豈不是給人笑話?況且你這眼鏡本也不是一般平民百姓所能用,弄個太低俗的名字反而自降身價。

    如此這般說了陳濤一通,錢謙益畢竟是大才子,腦子靈活,雖然沒完全同意陳濤的想法,卻也隨手給他題了“明光堂”三個字,算是保留他“光明”二字的原意。

    在揭開匾額上的紅布之後,按理說便該是開門迎客,正式營業了。按照明代商界的規矩,這第一天通常都是由相應行會的業界同仁上門祝賀,每家每戶都會象征性的買上一些物品,算是給新晉同業者的支持。不過陳濤這眼鏡鋪子在大明朝乃是頭一份兒,壓根兒沒有相應行會,當然也不會有同行上門。

    所以這一天前來道賀的人群,大都只是出于看熱鬧的心思而來,無非又是想看看短毛搞了個什麼新鮮玩藝兒也確實有新鮮東西。作為陳濤一手負責,包括店面裝修都是他親自過問的項目,新開的這家鋪子光是在門面上就與這個時代的店鋪大不相同。

    這個時代的店鋪大都是沿街擺一長溜櫃台,以便于展示貨品。陳濤的鋪子也參考了這種方式,但他在沿街設置的不是櫃台,而是用大塊玻璃所構成的展示櫥窗。

    現代環境下用浮法制作大塊平板玻璃乃是很尋常的工藝,但在海南島上如今還屬于正在試驗中的高精尖技術,產量很有限。陳濤花費了不少內部預算才從工業組訂購到這批大玻璃,不過用在門面上確實起到了很轟動的效果當天擠在門前的人有一大半是沖著這幾塊大玻璃過來的,幸虧陳濤事先有所準備,在櫥窗外面又作了一圈柵欄,否則那洶涌人潮說不定能把玻璃給擠碎。

    只是讓陳濤頗感無奈的是,人們大都只關心那大塊玻璃的透明與白亮,而對他在櫥窗後面精心布置的展品本身︰各種眼鏡與太陽鏡卻不太感興趣。最初時陳濤還想玩個牛的︰花錢從某個戲班子中請來一位角色,戴上太陽墨鏡在櫥窗中作人體模特兒,結果卻引來哄堂大笑。那位模特兒起先看在高額酬金份上勉強坐了半小時,但後來終于還是受不了,寧肯違約也堅決不干了。

    開業第一天,陳濤親自坐鎮,他滿懷希望的在店里從早晨一直坐到晚上打烊,門外櫥窗前熙熙攘攘看熱鬧的人群一直沒斷過,可真正推開那兩扇玻璃門進來的卻沒幾個。好容易來了一位顧客,卻還是附近某家銀樓的掌櫃,跑來詢問那櫥窗上的大玻璃是怎麼個賣法……著實讓陳濤郁悶了一把。

    結果第一天下來,營業額是個干干淨淨的數字︰零。還不僅僅是第一天,此後第二天,第三天,也都是如此……整整三天下來,陳濤和他雇來的幾位服務人員,連同一個專程從海南島派過來的配鏡師傅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誰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開局。

    “不應該這樣啊……明明是人人都需要的東西……這和那些里頭寫的怎麼不一樣呢?”

    這殘酷現實沉重打擊了陳濤的自信心,也讓他感到很冤枉這大明朝沒有眼鏡,但近視眼卻很多,連錢謙益得了一副眼鏡之後都說很好用明明是個很有前途的項目啊!怎麼竟會無人問津的?當初他發電報回海南島詢問時,後方同志對這個想法也普遍表示贊同,否則也不會給他這麼大的支持。同樣是做生意,為啥茱莉林峰他們隨隨便便就能搞得風生水起,而自己專門考察了市場,有針對性的專門找了個全無競爭,又絕對有市場需求的項目來做,卻落得如此慘淡?

    當陳大雷和陳兒父女過來探望他時,就听到陳濤絮絮叨叨,翻來覆去對他的下屬們說著這幾句話,說的那些雇工伙計們一個頭兩個大,幸虧這些明朝人是沒讀過魯迅的文章,否則肯定會在腦海中浮現出“祥林嫂”這個形象來。

    但陳氏父女對此也無可奈何,他們對于這個行業更加一無所知,即使想要相勸幾句,卻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陳兒天真爛漫,為了讓陳濤寬心,居然勸他道︰

    “要不,先把鋪子收了吧,權當不小心花錢錯買了個不喜歡的玩意兒,丟開手就是。”

    果然是富家小姐脾氣,為開這鋪子花的錢可不在少數,居然說丟就丟。不過陳濤還真不缺錢,按照會計組最新制定的標準,他們這一百三十九人每月的“零花錢”都已經提高到了兩千元,也就是一個月壹千兩銀子的標準。按明朝物價,正常消費的話,那怎麼也花不完的。而且如果有特殊需要的話還可以另外申請經費,只要不是太不合理的要求,一般都能得到滿足。

    只是對于陳濤來說,他前後折騰進去的可不僅僅只有金錢而已,時間與精力,以及對于未來的計劃,這些才是他關注的重點。決非陳兒輕描淡寫一句話就能丟開手的。

    無可奈何之下,只得還是求助于電報機像往常一樣,陳濤再度發了長篇電文回海南,向後方同志尋求幫助。

    遇到困難能夠發揮集體的力量,這正是他們最大的優勢。
slayeroc 發表於 2012-7-31 10:36
五七六 開業大吉(中)


    “這個笨蛋,新興市場前景再好,也要推廣開來才能見效啊。潛在客戶們壓根兒都不知道有這麼個玩意兒,怎麼可能賣得出去!”

    ——當陳濤的電報發到海南島,並且被專程送到了茱莉手中之後,後者只稍稍看了幾眼便找出了問題所在。事實上,這問題並不復雜,甚至就連錢謙益這樣對商業經營完全不懂的人也已經提醒過陳濤︰他這家鋪子里經營的商品,一般人是用不上的。

    眼楮不好有很多原因,但大部分還是因為經常看書才看壞的,而這年月,能夠經常讀書以至于損壞視力的人,往往都不是普通人家。這種人通常不會親自上街買東西,而都是由僕人代勞——在明朝除了年節廟會,一般情況下老百姓並沒有逛街的習慣。

    所以除非陳濤能夠設法讓那些大戶人家知道眼鏡的用途,並與他們自身的需要結合起來,他們才會考慮派個僕人過來看看,如果好的話多半也是要求商家上門服務,而不是象現代那樣,隨隨便便逛個街就進來了——明代商人被視為賤業。就是體現在這些小地方了。

    “在北京待了那麼長時間,居然還沒摸清楚當地商業活動的規律,還急急忙忙就擠進去……書呆子就是書呆子!”

    茱莉是個潑辣性子,說話一向很直接的,就是當著陳濤的面肯定也是這麼直話直說,絲毫不留面子。不過說歸說,之後茱莉還是給陳濤作了一份很詳細的商業策劃案。幫他分析了這次案例的成敗之處,提醒他在北京城作生意需要注意的種種要點。另外又給他制定了幾個推廣方案……別看茱莉人在海南,也沒去過這個時代的北京城,可她制定出來的計劃卻相當實際有效,以至于當這份計劃書被傳到北京城之後,陳大雷只看的眉飛色舞。連連拍案叫絕。

    ——沒錯,在發現自己並沒有經營天賦,明代北京城的市場也不是想象中那麼容易打開之後,陳濤只得放權,把具體經營的職責委托給了陳大雷——事實上這也是茱莉為他所制定經營策略中的一部分︰一個投資者並不需要懂經營,但一定要知道應該讓誰去經營。你身邊既然有個專業人士。卻還要事事自己親歷親為,那純粹是自找麻煩。

    陳濤這人不是什麼天才,但他最大的優點便是從善如流,能夠听取他人意見。既然茱莉這麼說了。他也就放棄原先想要做個大明胡雪岩的念頭,轉而老老實實繼續擔任投資人和幕後總裁角色。

    與陳大雷則是正兒八經簽訂了一個委托合同,正式委托他擔任瓊海貿易公司北京大區的總經理,全面負責貿易公司在此地的經營業務——甚至包括這份合同本身,也是茱莉寫好,通過電報一並發過來,格式條款全部擬定詳細,北京這幾位只要在上面簽字就行。

    最後發過來的策劃書與各類合同足有厚厚一大疊。佔用了電報局整整兩天時間才發完,連帶著陳濤自己也花了好幾天時間翻譯電碼。譯完之後人都癱了。

    電文只是一部分,隨著電文同時發出的還有一條快速帆船。自海南島直放天津,上面連工人帶物資,圖紙之類裝了滿滿一船,都是指明給陳濤,好讓他東山再起的——茱莉的風格就是這樣︰要麼不管,要管就從頭到腳全部負責起來,連極其細微的地方都考慮到。

    這還不算完,幾天之後解席又發過來一封措辭怒氣沖沖的電文興師問罪——為你京城那點破事,居然讓我家太太挺著大肚子熬了一禮拜,最近幾天精神明顯不濟。要是將來咱家兒子有什麼麻煩,小心我老解殺上京城跟你算帳,藏皇宮里都沒用!

    …………

    在如此興師動眾的折騰了好一段時間,陳濤個人的商業計劃已經轉變成為整個貿易公司在大陸總體布局的一部分。陳大雷的那份委托合同並不是與陳濤個人簽署的,而是和整個瓊海貿易公司定下的契約,陳濤在這里被委了個“瓊海貿易公司大中華北方區總裁”餃頭,就連陳兒也得了個助理的名義,每月有工資可領了。

    陳兒為此歡欣不已,畢竟短毛付薪水可是出了名的大方,有了這份收入她和她老爸吵嘴時再也不怕被卡錢袋子了。但對于陳大雷來說,無論總經理,還是總裁,這些新鮮名詞對他並沒什麼意義。茱莉提出的那些商業條款規定甚嚴,在自身已經是一個大家族首腦的陳大雷看來,這份嚴格限定了個人權限以及公私分明的委托合同有點像賣身契,如果說以前他與陳濤之間的關系還是互相合作,互相扶持的話,這份合同一簽下來,他就變成為陳濤打工了——或者說是為茱莉打工,因為陳濤也只不過是受茱莉所負責的貿易公司委托而已。

    不過陳大雷最後還是簽下了這份協議,因為這份商業協議對他而言同樣是個機會,而且還是他等待了很久的機會——茱莉在協議中給予“總經理”這個職位的權力相當之大,在北京這里他只需要向陳濤一人負責即可,而陳濤無論從能力還是興趣上說,將來肯定是不會再管具體經營的,到時候從天津碼頭運來的,那些品種繁多,數量龐大的各類新奇商品,可就都是由他來操作了。

    說起來他陳大雷身為呂宋陳家的一族之長,丟下家族自己的生意不管,卻跑來為別家效力,似乎是有點不顧大局?但他們陳家的情況卻有點特殊——和老對頭林家一樣,他們呂宋陳家的上一輩也還健在,不過比起完全退居二線,把生意都交給兒子打理的林家老爺子,陳大雷他爹年紀要輕一些,精神更是矍鑠旺盛,雖然在名義上把族長之位交給了大兒子,可平時家族里的各種事務,無論大小,卻都還是牢牢把持在手中。而更要命的是他們老陳家上一代人丁興旺,他陳大雷頭上除了個老爹外,叔伯一輩的老家伙還有不少,個個都挺活躍的……頭上有這麼多長輩壓著,他陳大雷是有勁也沒處使。

    故此他才會以堂堂一族之長的身份,卻跟著陳濤千里迢迢來北京發展,無非是想走一條曲線救國路線,借助外力證明自己的能力——家族的力量指望不上啊。先前陳濤做得那些事情,很多在他眼里純粹小孩子的瞎胡鬧,但依然很有耐心的陪著一起去做,卻正是為了得到今天的這個機會。

    所以哪怕這協議上的條件更苛刻一點,他也一定會簽的。在簽署了協議,接受了貿易公司的雇佣之後,他便可以正式加入到瓊海貿易公司這個龐大而富饒的商業王國之中,而且從一開始就具備相當高的決斷之權。這個舞台可比原先小小陳家要廣闊多了。

    當然,話說回來,能讓陳大雷心動的,可也絕不僅限于區區一樁眼鏡生意了——如果還是單單賣眼鏡的話,陳大雷對此一竅不通,條件再好他也不會簽的。但這次茱莉所制定的那些商業策劃,以及她賦予陳濤北方分公司的權限,都已經把業務範圍擴大到了貿易公司的所有主營產品。

    考慮到運輸成本和公司在京城的定位問題,貿易公司在南方地區銷售量最大的“三白”——白米,白鹽,白糖,以及後來增加的棉布和鐵器這幾樣大路貨,北方分部暫時先不做。而主要做一些量少價高的東西,諸如玻璃,吊燈,鏡子之類——根據陳濤的描述,人家對他在店面裝修中大量使用的這些玻璃用具極感興趣,那就賣唄。對于精明商家來說,“買櫝還珠”絕非一個笑話,既然盒子比珠子好賣,那就專門賣盒子也行。君不見現代社會里每年那麼多用楠木盒子裝的月餅綠豆糕……那些制作的商家可不是傻子。

    在看了個把月熱鬧後,城南宣武門附近的老百姓們漸漸對那家南方佬的新開鋪子失去興趣,不怎麼關注了。那鋪子門面氣派極大,里面賣的東西看起來也很厲害的樣子,可感覺跟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相差太遠,完全沒有交集。

    “……只有大戶人家才用得上吧,可這條街上又不是大戶人家集聚之所。”

    “……若是放到前門大街,鐘鼓樓那些熱鬧地方,或許會有生意。窩在這種小巷子里哪兒會有人氣喲!”

    “……這幫南方佬畢竟是外來的,人生地不熟,眼光也不足啊。”

    附近幾家銀樓鋪子的老板倒是對這家新開鋪子頗為注意,這個時代的銀樓大都是多少年積累下來的老關系,而且主要上門服務,所以對店址位置不必太注意,偏僻一些也沒關系。倒是常常扎堆開在一起,這樣在安全保衛方面可以互相支持著些。有什麼時鮮樣子,新奇款式也能及時得到消息,不至于落後于潮流。
slayeroc 發表於 2012-7-31 10:38

    五七八  開業大吉(下)

    他們原先看到陳濤那家門面搞得晶瑩剔透,擁有聞所未聞的大玻璃櫥窗,一看就知道是賣頂級高檔奢侈品的地方,難免有些緊張,以為是多了個競爭對手。不過在開業之後過來看了幾圈之後便放了心雖然眼鏡也不是什麼便宜東西,可好歹跟他們賣的金銀首飾沒啥沖突,雙方不是對手。

    倒是有幾個心思靈活的掌櫃覺得這南方佬新開鋪子的裝飾風格相當不錯,值得借鑒一下。所以才會有跑去詢問大玻璃片怎麼賣之舉……只是後來見陳濤那鋪子始終冷冷清清,門前支個捕鳥籠子都沒問題,作為同行也能體諒他的心情,就很自覺地不去觸人霉頭了。打算過段時間,等這位老兄認命之後再來談,沒準兒到時候還能低價把整個鋪子都盤下來,那可比零零散散買些玻璃片劃算多了。

    這幫人打得一手好算盤,自然就比較關注這家鋪子的各種動靜……過了一段時間,見那新開鋪面整個兒用白布幔子遮擋起來,又有工人在里面出出進進,時不時傳來敲打之聲。那些掌櫃們都是老手,知道這是要重新搞裝修了這在他們商界內部也是常事。生意不好往往會歸咎于風水,而調整風水的方式自然就是改鋪面。不過這年頭鋪面形式都差不多,縱有調整無非重新刷個漆,改變一下櫃台方位和朝向……等等,花費不多。

    可這戶南方佬大搞起來卻是非同小可,鎮日間只听到里面乒乒乓乓響個不停,有幾次甚至見到有人把打碎的玻璃片拿出來埋掉,只看得那些掌櫃們眼皮直跳,心說這南方赤佬還真是有錢敢折騰,看樣子前次的失敗完全沒能影響到他,瞧這繼續往里面投錢的架勢,要比上一次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他們猜對了第一次裝修方案是陳濤自己制定的,而第二回卻是出自茱莉的風格。要說砸錢的魄力,前者絕對比前者要大氣多了,想法也要前衛得多……在經過大半個月的調整之後,陳濤的“明光堂”再度開業。不過這回沒再敲鑼打鼓放鞭炮,而是悄悄進村,打槍的不要……無聲無息又一次重新開張。

    但這一次重新開張,在周圍鄰舍乃至于整個京城商界引起的震動卻遠遠大于第一次。其中店面風格的變化是一部分原因如果說先前陳濤搞的店面大約是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味道,那按茱莉想法改造之後就直接變成二十一世紀了。比如原先那櫥窗只是一扇大一點的窗戶,而如今則是整面的大玻璃牆直接落到綠草坪上茱莉是把海南島上“水晶宮”的替換備件直接給用上了。

    但更讓他們驚奇乃至于著迷的,還是在店鋪中陳列的各種貨品,再不是原先那種讓人莫名其妙的雙片或單片眼鏡,而換成了許多同樣是玻璃制品,但卻人人都能看得懂,用得上的玻璃器皿。有彩色的,也有無色透明的,交叉錯落擺放在櫥窗內的展台上,著實眩人心目。

    除了透明半透明的玻璃器皿之外,還有許多大大小小,各種型制的玻璃銀鏡掛在櫥窗中,從大到能映照全身的穿衣鏡,到蛋圓形小小一塊能瓖嵌在梳妝盒子里的化妝鏡……種類繁多,應有盡有。引得無數大姑娘小媳婦站到櫥窗前面饒首弄姿,怎麼都不肯離開。

    白天這些玻璃器從各種角度反射著太陽光,已經是流光溢彩,美不勝收。而到了晚上則更加不得了︰大廳中那些用水晶玻璃片精心制作的燈具被一一點燃,將整座廳堂映照得富麗堂皇,美輪美奐。由于這座大展覽廳對外是一整面玻璃牆,內外通透,以至于里面的美景外面也能一覽無遺。

    …………

    如此種種奇珍異景,在一座處于十七世紀,到了晚上就不允許常人出行,一年到頭只有元宵節區區三天時間才能辦個燈會,而這都能引來整座城市為之顛狂,連皇家都要為此暫時取消宵禁的城市……所引起的轟動效應,那是怎麼都無法形容的哪怕它是大明帝國的首都!

    “明光堂”無聲無息的重新開張之後第一天還好,因為知道的人不太多,但在當天晚上,當展廳里的燈火點燃起來之後,哪怕有禁夜之規,卻依然吸引來了不少人時逢末世,明帝國的種種法律已經不太有效了。而且第一批觀眾不是別人,正是那些負責夜間巡邏的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官兵。

    這些執法者本身也是人,看見這種奇異美景一樣會被深深吸引住。最初是幾個巡夜兵丁經過時看見這邊燈火通明,以為是著火了,趕緊帶著水桶沙袋想過來撲救,結果到了門前卻都愣住。

    這算什麼?嫌家里燈油太多燒著玩嗎?那亮晶晶全透明的是玻璃倒也認識,可這玩意兒的價格遠比琉璃騰貴,即使富貴人家得了此物也都珍而重之藏于內宅,近來稍稍流行一點的是小塊小塊用來瓖窗格子,可從沒听說過拿這麼大塊來砌牆的……這外面都用整片玻璃砌牆了,里面不還得都用金磚鋪地啊!

    如果是在明初開國時候,布衣天子朱元璋崇尚儉樸,最討厭別人鋪張浪費,而且講究等級,商人都不給穿絲綢的,哪戶人家膽敢這麼騷包賣弄,肯定早就抄家流放,所有財物統統充公,歸他皇帝享用,一如沈萬三的下場。

    不過現在畢竟年代不同了,國力衰弱,連帶著官府的權威也大受影響有幾個愣頭青一開始還想上前去砸門申斥,但立即被老成一些的前輩拉住︰人家不過多點了幾盞燈而已,還是在自家房子里點的燈,你用什麼理由去管?能玩出這麼大手筆的人家,其背後必然有極其強大的勢力在撐著,咱們別去招惹,還是老老實實看燈罷這可比元宵節燈會要好看多了。

    于是夜也不巡了,街也不禁了,一群人就這麼站在大街上看熱鬧。光自己看還不算,又回去把老婆孩子拉來一起看,周圍街坊鄰居听到消息難免也要來湊個熱鬧……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沒多久這條街面上就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仿佛廟會一般。

    到第二天可就更不得了,大群觀賞人潮從四面八方擁擠過來,將這一整條街給堵了個嚴嚴實實。也虧得宣武門作為軍隊出征之門,周邊道路四通八達,又有馴象所等大片空闊地域,才不至于連出城通道一起堵死。饒是如此,依然引起了上層人士的注意歷朝歷代,對于這種大規模人員聚集一向都是非常忌諱的,當即便有官員主張要驅散人群,找出引發事件的源頭,重重查處!

    “不過區區一家商戶而已,竟敢如此招搖,一定要嚴加懲辦!”

    “他們的那些奇淫技巧之物也要沒收!”

    等到下頭人打听清楚,此事源頭乃是因為那戶瓊州短毛又搞了新鮮玩意兒之後,幾個滿臉橫肉的中低級官員如此叫囂道。大明官員工資低,他們平時沒事都要找些事情出來好敲詐勒索,如今這天賜良機豈肯輕輕放過?

    不過這種時候所謂“背景”的重要性就顯現出來了︰從頭到尾也就是那幾個低級官員跳得凶,而在場地位較高的官員則都緊緊閉嘴,一聲不吭。以這個時代的觀念,海南島距離北京城本是天涯海角,但最近這一兩年,從海南傳來的消息甚至比南直隸都多。更不用說還有個山東基地,距離京城可說近在咫尺,解席龐雨他們前段時間在山東半島組織大建設大剿匪,震懾的可不僅僅是流民與匪徒……

    一般民間可能只是听到一些傳聞,但朝廷里越是地位高的官員,對于瓊海軍那幫人的情況了解越多。尤其是大明朝的頭號特務機構錦衣衛,這幾年跟瓊海軍接觸最多,對海南島上那群短毛的能力也最是了解。事實上直到現在,錦衣衛的頭頭腦腦們還想不通︰那群短毛為啥要招安?

    上司心存顧忌,下面人自然也不敢亂來,最終,關于要找這家店鋪麻煩的動議不了了之,錦衣衛衙門里反而派了些人過去幫忙維持秩序。

    而陳濤這邊,在最初的忙亂之後也漸漸適應過來︰不就是人多嗎?不就是擁擠嗎?凡是經歷過二零一零年上海世博會的,誰還會怕人多呢?無非就排長隊唄!

    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里,宣武門的排隊長龍成為京城一大景觀,而北京城的居民在接待外地親戚朋友時,往往也會把“明光堂”當作一處很重要的景觀介紹給他們,無論如何都應該去看看的。

    而那些外地客人們在听說到這處景觀的同時,往往也會被提醒︰別忘了帶小板凳,要排很長時間隊呢!而且排半天隊能看到的內容也很有限到現在沒身份的人壓根兒就進不了廳堂了,普通人只能在外面隔著柵欄看看。但即使如此,排隊的人依然絡繹不絕,附近的茶水攤,點心鋪等買賣也因此而生意大好,甚至帶動了整個宣武門一帶的商業。這年頭人們的生活節奏普遍不快,很多人寧肯花上半天甚至一天時間排長隊,也要去看一看那面傳說中的大玻璃牆。

    這回才真是叫做開業大吉了。
MOLK 發表於 2012-11-26 00:05
本帖最後由 MOLK 於 2012-11-26 00:08 編輯

五七九貴客臨門(上)


    “……哈哈哈,如何?陳小友,虧得老夫當時給你換了個名字吧,否則連招牌都要重新做過,那可太不吉利了。

    當錢謙益從一輛外表普通,內里卻完全按照海南島上最頂級配置制作的四輪馬車上慢騰騰跨下來時,他所作的第一件事便是抬頭望望廳堂入口門楣處,他本人所提寫的那塊“明光堂”匾額,很是得意的捋了捋胡子。

    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如今朝堂上風頭正勁的錢閣老乃是短毛在北京城里的最大靠山——當然錢謙益自個兒心里有數,不是短毛依靠他,而是他依靠短毛。只不過在大多數人眼中,這家過于標新立異而且又極其招人眼紅的奢侈品鋪子如果不是有他老錢罩著,早被人吞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但雖然是大靠山,老錢對這處京師里最出名的“短毛產業”卻一直表現很平淡——這明光堂前後兩度開張,他除了讓人送上一份賀儀外,卻從沒親自來看過。即使在二次裝修後,那些新潮東西轟動了整個北京城,錢大閣老也一直保持雲淡風清架勢,仿佛不知道一樣。

    只是今天他卻不得不過來——錢謙益本人在海南島上參觀過正宗“水晶宮”,對于陳濤在北京搞的這處山寨貨就不太感興趣,但他家里人卻不一樣。這個時代的生活環境非常閉塞,即使是大戶人家子弟,平時也多半是被圈在家里,很少有機會出門。不過也正因為這樣,社會上稍微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就很容易傳得非常廣,而且吸引力特強。

    現如今短毛所開辦的那處“明光堂”的名氣這麼響,而家里老爺又是跟瓊州短毛聯系最密切的,這兩點結合起來,家眷們請求老爺帶她們去開開眼界也就是很合理的要求了。

    既然拒絕不了,也不好托大到光讓家眷過去——雖說那邊對外宣揚只是一家商鋪,但在錢謙益這頭,卻是要將其當作與自身對等的一處盟友聯絡點看待。正好有些事情也需要跟瓊海軍方面好好談談,陳濤本人雖然能力有限,做個傳聲筒還是綽綽有余的。

    于是在今天,錢閣老一家子上門看西洋景來了。

    …………

    由于事先已經作好預約,今天鋪子這邊並沒有其他客人在,連門前下車之處也都用青布幔子遮掩起來,以免閣老家的太太小姐們被人看了去——事實上這也是京城里那些大戶人家的慣例。權貴人士即使出門看熱鬧也絕不可能跟泥腿子們擠一塊兒,事先都會要求清場。陳濤一開始對此還很有些抵觸心理,覺得這不符合他們海南島上一貫宣揚的平等思想,想要和這種腐朽的封建思想斗爭一下,把富人和平民同等對待。

    不過茱莉為他聘請的那位總經理——陳大雷先生則堅決頂住了這個要求,非但沒同意搞什麼一視同仁,反而在原有基礎上更進一步,專門把展覽區給分成了兩部分︰門前露天庭院里的公共部分允許人們免費參觀,雖然只設置了一條參觀路線,和展品之間距離頗遠,中間還用柵欄分隔開,但每天前來排隊的人依然絡繹不絕。由于在沿途設置了一些諸如哈哈鏡之類逗人笑的玩意兒,小孩子是怎麼看都看不厭的,就連有些無聊的大人也沒事前來反復排隊……反正帶著小板凳慢慢往前挪就是。

    至于鋪子里面,則除非有預約否則絕不能入內,連門票都不賣。普通人壓根兒進不來,純粹就是專供那些達官貴人的高檔消費場所。而且經過陳大雷的精心布置,明光堂內部現在已經不能以普通商鋪視之——客人進門之後首先看到的並不是什麼展示廳,而是一個采光良好,裝飾精致的休息廳堂。有穿著得體,禮貌周到的僕役們奉上咖啡,奶茶,以及蛋噠之類本朝本地見不到的精致小點心。之後他們可以去模仿海南島上水晶宮的那處大展示廳里參觀各種內藏珍品,也可以進入到小隔間中喝茶吃點心,讓僕役把要推介的商品端上來細細挑選……已經很有點接近于後世那些高檔專賣店的感覺。

    陳濤對于這種經營方式是不太熟悉的,畢竟在後世他也只是一個普通平民,大學畢業才沒多久就“穿”了,沒什麼機會接觸到真正上層社會的生活。但茱莉對于這套東西卻是熟門熟路——無非就是通過強調等級差異,讓客戶充分體會到高人一等的快感。在這方面,香港長期的英皇崇拜可遠比鬧過文革,連國家主席都能打倒在地再踩上一只腳的大陸有優勢得多。

    而陳大雷作為在西班牙佔領區里成長起來的商人,對于殖民地文化也深有體會,很快便吃透了茱莉那些“建議”的奧妙之處。並與當代實際相結合,制定出一整套針對京城富貴人士的服務措施,效果極佳——按照一戶一天計算,上門預約參觀的豪門大戶已經足足排到兩月之外,這次若非錢閣老面子大,插了個隊,還輪不到他這一家子呢。

    …………

    在錢大老爺之後,錢家的女眷們按照身份地位依次從清油小香車下來。而陳濤這邊則撢撢袖子,恭恭敬敬上前拜見——在這個極其注重禮教大防的年代,被允許拜見人家家里的女眷,那就是通家之好的意思。當然錢家那些年輕女眷的面容他還是見不著——人家頭上都帶了輕紗帷帽呢。遠遠站在自家長輩後面福上一福,就算是給足面子了。

    不過錢家直系親屬人口並不多,只那麼寥寥三五位。陳濤悄悄抬起頭看了看當面那位貴婦人——錢閣老的原配夫人,心里充滿了好奇……

    歷史上對于這位錢家大婦並沒有太多記載,陳濤也是專門查閱了文史組那本“金手指”記錄後才知道這位夫人居然還和自己是本家,娘家也姓陳。大概是因為年齡較大的關系,陳氏並沒有遮掩面容,笑眯眯看著陳濤,一張臉圓乎乎的,滿是富貴相。光從相貌上就能判斷,應該是個寬和溫婉的性子——多半如此,否則風流錢閣老日後也沒那麼輕易按正妻標準把柳如是娶進門,要知道那時候陳氏尚在呢!

    在陳氏背後還站著兩位較為年輕的女子,乃是錢謙益的兩位妾室,可能是因為主母都未曾戴帷帽的緣故,她們也都不曾遮臉。其中一位王氏較為年輕漂亮。陳濤在記錄中曾看見過關于這位王氏的逸事︰她曾經因為恃寵而驕說錯了話——那還是崇禎初年的事情︰錢謙益當時擔任禮部右侍郎,朝堂上庭推得票甚多,眼看就能入閣,于是穿上一身官袍得意洋洋問王氏自己氣度如何,結果王氏隨口來了一句“象個捉鬼的鐘馗!”頓時把老錢一腔好興致給敗了個干干淨淨……之後果然在周延儒溫體仁的聯手傾軋之下一敗涂地,甚至被趕出北京城——即使是錢謙益這樣的風流名士,在這種情況下也難免遷怒,結果就把王氏給打發回娘家去了。

    如果按照真實歷史,之後王氏應該是再也沒能踏入錢家大門,從此郁郁而終。不過在這個時空里老錢時來運轉,借著瓊海軍的東風重新殺回北京城,最終如願以償作了尚書,入了內閣,于是對家里人自然也要寬宏大度些,便把王氏給接了回來。這會兒雖然老老實實站在陳夫人身後,卻一下車就東張西望,依舊改不了天真活潑的性子。

    另一位朱氏的容貌相比之下就要差些了,橫眉吊眼的看起來也不太好相處。不過朱氏眼下在錢家的地位相當高,因為她在不久之前才給錢謙益生下了他年近半百以來唯一的一個兒子錢孫愛——四十八歲才得子,特地取名“孫愛”——要當作孫子來寵愛,朱氏在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所以老錢對這一妻二妾的態度都很不錯,下車時甚至還一一攙扶她們,顯得頗為恩愛。只可惜好日子也就剩下這幾年了——過段時間等那位大名鼎鼎的河東君柳如是一出場,眼前這幾位就都成了豆腐渣呀豆腐渣……想到這兒時,陳濤嘴唇邊忍不住要露出笑容,連忙深深低下頭去掩飾住。

    雙方見過禮之後便各走各路——女眷們由陳兒帶著去參觀玩耍,而錢謙益對那些西洋貨不感興趣,便由陳大雷與陳濤二人陪同著,坐在外間談話。陳大雷很知機,在略略應酬幾句之後便告辭避開,讓錢謙益能夠專心與陳濤談一些“正事”。

    端起咖啡杯淺淺啜飲一口,錢謙益看了看周圍擺設——陳濤這間屋子還是按照他個人心意布置,所以周圍擺放著許多眼鏡架子,玻璃鏡片之類——他當初打算開眼鏡店的設備材料全堆這兒了,陳濤還沒放棄自己的夢想呢。

    錢謙益的視力不太好,眼鏡對他帶來的幫助非常之大,所以對陳濤想要推廣這種對讀書人大有益處的新奇設備倒並不反對。只是小伙子先前走的路子明顯不對,而錢謙益也不懂商業技巧,提不出什麼有益處的意見。不過以他當前的地位,真要想幫忙的話,終究還是能找到辦法的……
MOLK 發表於 2012-11-26 00:07
   五八十 貴客臨門(中)


    一邊把李老教授送給他的那副金邊眼鏡從額前摘下,小心翼翼用軟布細細擦拭著——錢謙益對這副眼鏡確實非常喜愛,連保養工作都是自己親自做,哪怕最受信任的老僕也不得插手……一邊貌似隨意的笑道︰

    “……對了,陳小友,這些日子老夫與禮部同僚閑談,提起這眼鏡一物,各人都是頗為羨慕的,想要購買的也是不少,只是听說此物並非買回家就能用,而是頗有其獨到之處?眾人不知虛實,便不太好動作……”

    “嗯,主要是眼鏡片要根據每個人的近視度數單獨配置,我們這里有配鏡師傅專門干這個的,他們只要上門來測一下近視度數就可以了。”

    陳濤先是隨口回應道,不過隨即看到錢謙益似笑非笑的神色,愣了一下,總算有點開竅,連忙又補充道︰

    “當然,我們可以上門服務——過幾天我帶配鏡師傅過去一趟吧。有需要的都給測一測,然後回來磨制好鏡片,再送過去。”

    錢謙益這才微笑起來,點點頭道︰

    “如此甚好,老夫也在部里想想法子,擠一筆錢出來,統一買上一批,也算是為公務所用罷。”

    陳濤聞言登時大喜——小款不如大款,大款不如公款!不管什麼產品只要能進入到政府采購體系,那就好像跳進了米籮筐的耗子,盡管放心大吃就是——這一點古今皆然啊。他連忙向錢閣老道謝,而後者只是虛虛擺了擺手︰

    “不必客氣,還是你們的東西好,大家伙兒都想買,老夫不過順勢而為罷了。”

    過了片刻,卻又幽幽嘆道︰

    “其實以你們的財力,原也不必在這點小錢上下功夫……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老夫也是入了內閣,方知國用之蹙,國事之艱哪!”

    深深的嘆了幾口氣,錢謙益仿佛閑聊一般,開始漸漸提及最近朝堂上的動向……

    從二月份開始,陝西流寇開始四處流竄,有一路進入河北,連續攻克趙州,西山,順德,真定等地,殺了好幾個守備,主簿等地方官,甚至擊敗了前去圍剿的左良玉部。

    另一股流寇則進入了河南,其首領名為李自成!此人在諸多流寇中地位原本並不高,只能算一股小綹子。只是隨著排名在他之前的幾個大頭目,如紫金梁,王自用等人先後或是被殺,或是病死,他的位置才慢慢變得重要起來。就在這一年,李自成吞並了另一個大首領王自用的部下兩萬多人,其實力一下子便壯大起來。

    就在最近的一場戰事中,他先是設伏擊殺大意被圍的參將楊遇春,隨即利用繳獲的明軍服飾與旗幟突襲,一舉擊潰前去追剿的川軍總兵鄧杞所部,氣焰十分囂張。此時的大明朝廷,還沒有把李自成看的太過重要——相比其他流民軍,此人目前的勢力尚不算大。不過錢謙益已經覺察到︰在諸多匪首之中,大約要以此人行事最是狡猾。

    流寇已經是如此麻煩,而外圍滿洲的女真人更加不得消停——七月份,後金軍出兵攻打旅順。這支後金軍的指揮者不是旁人,正是前大明叛將,登州之亂的罪魁禍首孔有德!

    不得不說,孔有德這個人確實很有大將之才。先前在得知登州老窩被抄,全軍準備回頭與那支突然出現的什麼“瓊海軍”大戰之時,他已經讓心腹之人悄悄在黃縣以北的海邊秘密準備了一些海船,當時叛軍尚在圍攻萊州府,手頭能動用的資源還多,做這些準備並不困難。

    等到黃縣第一場大戰打完,數萬人被對方區區兩三千打了個落花流水,局面一下子變得險惡︰前方萊州府攻不下來,後方登州老窩被抄,往內陸腹地則是一片窮山惡水,北邊則是汪洋大海。對于一支數萬乃至與十余萬的大軍來說,算是陷入了絕境。但對于孔有德麾下早就準備好的百十名心腹,倒還有條後路——最後他們也正是利用那些海邊小船逃出生天。之後便如同真正歷史上那樣︰投了滿洲。

    不過這一時空的孔有德與歷史上相比,局面要窘迫了許多︰好基友耿仲明掛了,不要說攜帶什麼大炮之類技術兵器了,最後能跟他逃出大陸的才不過區區百余人。後金方面對他的待遇自然也不可能像歷史上那麼好。封王是甭指望了,能保住命就不錯,甚至最初有人主張把這數百漢人打散了分給各家做包衣奴才,拉去北大荒開墾種地。

    總算皇太極頗為英明,力排眾議仍然收留了孔有德這支降軍,將其編入到漢軍八旗。比起歷史上皇太極親自出城迎接,見面親切擁抱,一開始就封其為“恭順王”的超高,本時空孔有德的後金仕途之路要坎坷了許多。但在某一方面他卻要比歷史上強些,那就是關于火器的應用與見識。

    戰場是最好的課堂,用鮮血換來的教訓總是無比深刻。吳三桂作為旁觀者尚且感覺大有收獲,孔有德這個親身體驗過瓊海軍火力強度的對手自然體會到更多。至少,在本時空大部分人對于火器終究能走到哪一步尚且心存疑慮時,孔有德已經非常清晰的看到了火器的未來發展之路——被火箭炮當頭砸過,只要不是蠢到家就肯定能開竅的。

    現如今他投奔了後金,把這些見識也一起帶到了滿洲。不過他手頭並沒有實物,連一門火炮都沒有,只能靠兩張嘴皮子向新主子邀功賣好。而以滿洲女真對漢人一向的輕視,以及對于祖宗傳下騎射戰術的偏愛,孔有德宣揚的火器制勝論在這里本應該是沒什麼市場的。

    ——要知道哪怕就是如後世康熙這樣的“聖明之君”,對于造出了連珠火銃的發明家戴梓也沒啥好感,直接打發其去北大荒種地了。可偏偏……如今後金的當家人是皇太極!這個明顯開了外掛的家伙,居然僅僅憑著孔有德一番言辭,便作出了最能發揮其能力的安排……

    皇太極把後金軍中所有使用火器的部隊集中起來,單獨建成一軍。在軍隊名稱上沒有沿用以往的“尼堪超哈”(漢軍)舊名,而是稱其為“烏真超哈”(火器軍)。名義上的總指揮官是佟養性——他當然不可能一開始就把大權交給一個降將。但在具體的軍隊建設上,卻放手讓孔有德全力施展。

    一開始還只是讓孔有德指揮一個牛錄,也就是三百余人的部隊——基本上都是跟著他從山東逃過來的老部下。但很快,隨著此人能力逐漸展現出來,皇太極愈發對其重用,不久之後便讓其指揮一個甲喇,也就是五個牛錄一千多人的兵力了。

    而孔有德也迫切需要向皇太極證明自己的能力,于是在初步完成軍隊建設之後,他便請求出兵攻打旅順口。旅順口如今是歸屬于皮島東江鎮轄下,東江鎮總兵黃龍親自駐守在那里。

    東江軍自當年毛文龍時代起便屢次騷擾遼東腹地,乃是後金心頭大患。女真人幾次想要拔掉這顆釘子,卻一直未能如願。此次听說孔有德僅憑區區千余人便想對東江下手,那些女真親貴們無不嘲笑出聲。

    但他們也壓根兒不想阻止,反正是漢人之間狗咬狗,正樂得看好戲。

    而孔有德既然敢提出來攻打旅順,自然也是胸有成竹——作為東江鎮創始人毛文龍的干兒子,當年的東江干將毛永詩,他太了解這支部隊的虛實底細以及作戰方式了。別看東江軍每次向大明朝要補給時都號稱有“數萬虎弁”,對滿洲這邊作宣傳是更是十幾萬幾十萬的吹大牛,其實真正能打的主力也就幾千,剩下全是些老弱病殘。孔有德手下這一千多人本就都屬于精壯,經過一番強化訓練後完全有把握對付三到四倍的明軍,更不用說東江這樣知根知底的弱旅。

    而且自毛文龍死後,大明朝廷對東江軍的補給嚴重缺乏,連最起碼的軍糧供應都難以保證。黃龍之所以要親自跑到旅順來駐扎,不是因為別的,正是為了防止這邊的守軍因為缺糧而作亂!——他們以前干過這事兒,還不止一回。更不用說孔有德如今雖然投了後金,在東江軍中卻還有若干舊相識,拉拉關系,光勸降大約就能勸過來好幾千。

    總而言之……在孔有德看來,如今的東江軍就好像一座搖搖欲墜的茅草屋子,只要在大門口狠狠踹上一腳,整座房子就會坍塌掉,于是他很有把握的出戰了。

    明朝這邊當然不知道其中詳情,但他們很快便收到了來自旅順的求救書信。幸虧孔有德手下人手不多,不敢攻得太快。黃龍一邊死命抵御著,一邊接二連三的派人向大陸上求援,短短數日之內已經向登州及京師派來了三四波信使,情況十分危急。

    面對如此危局,如果是個正常的朝廷,本應該立即作出應對才是。可如今,朝廷內部卻也是一團亂麻,對此壓根兒就是……毫無反應。
MOLK 發表於 2012-11-26 00:09
五八一貴客臨門(下)


    這事情還要從今年年初說起——前段時間因為花錢之處猛增,天子及內閣都在想辦法弄錢添補窟窿。[]有人把主意打到了歷年鹽課上,結果整理下來發現全國各省共積虧鹽課銀子三百二十余萬兩,崇禎皇帝隨即下令各地有司必須限期如數全部繳齊,否則指名參處,同時還規定必須要成色最好的金花銀。

    這道命令一下,各路官員自然是叫苦連天——連年天災,連正常田賦都收不齊了,突然間朝廷一聲令下,各位地方官腦袋上憑空又增添出三百多萬兩的“積欠”指標,這誰吃得消?大家都說難以完成。但崇禎帝卻不為所動,堅決要求地方執行下去,誰做不到就摘誰的烏紗帽!

    為此他還專門抓了個典型——華亭縣令鄭友元虧欠金花銀兩千九百兩,崇禎帝指令戶部尚書畢自嚴查處此事。而畢自嚴與鄭氏關系很好,便為後者遮掩說已經上繳了一部分,余下會慢慢補齊。本來這種事情都是瞞上不瞞下,糊弄過去也就罷了,誰知道崇禎帝突然變得極其認真,親自派人徹查內庫,發現一兩銀子都未入繳。于是乎龍顏大怒,不但將鄭某人下獄,連畢尚書也一起關進去了。後來雖然在群臣的勸說之下將其釋放,但其戶部尚書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

    不少人,包括錢謙益都曾向皇帝求情,說畢尚書本身一向很清廉,這件事情不過受人牽累而已。關鍵一點在于畢自嚴乃是當今大明朝廷里最為精通財政的干員,他這一去就沒人能接下戶部那個爛攤子!

    但崇禎的剛愎性格在此事上表露無疑,堅決不肯听。于是,就在這個急需調派錢糧支援前方的關鍵時刻,戶部尚書出缺了!還不僅僅是戶部尚書一處,好幾個關鍵位置上,由于主官拖欠了稅銀或是上繳不及時,統統都被皇帝說一不二的拿下。

    由此可見崇禎皇帝朱由檢的缺乏經驗——他也不想想看,會因為繳稅問題而受到牽累的,都是些什麼官兒——必然都是來自那些直接負責管理錢糧銀谷的部門啊!象錢謙益所負責的禮部就不太可能被牽扯進去,而這些管理錢糧的位置在歷朝歷代,任何官場中都會被看作什麼?——肥缺,絕對的肥缺!

    可以想象一下,在原本一個蘿卜一個坑,好位置都給佔滿了的當下,一下子忽然冒出這麼多肥缺來,就好像往惡狗群中丟了幾塊肉骨頭,朝中各派勢力還不為此大打出手?大明朝當前對內對外都面臨著諸多麻煩,正需要鎮之以靜,依靠一個比較安定團結的官僚體系去應付難關。可崇禎卻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大刀闊斧搞人事調整!

    原先的大明朝廷就像一輛老爺車,雖然某些零件破了壞了,開得慢慢騰騰搖搖晃晃,又時不時要爆個兩聲,但總算還能勉強往前走著。而車輛所有者兼駕駛員朱由檢同志嫌它太破太慢,高舉大扳手沖上來刷刷刷直接把他認為不好的零件統統拆掉……好吧,這車子直接趴窩了。

    ——之後的局面自是理所當然︰一時間,整個大明朝廷都為此騷動起來,上至內閣元老,下到各部郎中,都在忙著串聯奔走,要把自己或是自己人安插進去,至少也不能讓對手輕易佔了好位置……這中間難免就會有各種各樣的利益交換,各派之間的談判與妥協也免不了。而所有這一切都需要時間,在朝中大佬們沒有決定好由誰來接班之前,與這些職位相關的一應事務肯定都要暫停。

    到現在那些位置要麼還空缺著,要麼雖然換上了新人,但因為還不熟悉情況,一時間也很難投入到具體工作中去……如此一片亂糟糟局面下,誰還會去關心什麼旅順口?

    錢謙益是因為入閣時間不長,資歷不老,夾袋里也沒啥人才,對于那些位置沒抱多少指望,倒還有心思翻看公文,這才從一大堆被積壓下來的各地匯報中看到了黃龍的求救信——也虧得黃龍發了不止一封,否則早不知道被壓哪兒去了。只是錢閣老雖然知道了此事,卻也沒什麼解決辦法。他是以禮部尚書入閣,在政務分工上負責比較務虛的那一攤子,什麼祭祀禮儀之類……而專職負責兵事財計的那幾位閣老連同周大首輔如今正為了爭奪戶部尚書之位,人頭幾乎都要打出狗腦子來,誰還有心思去管一支既遠離中原本土,又本就不為朝廷所看重的東江軍?

    反正隔著一片大海呢,靼子又沒水師,過不來的!

    …………

    狹窄斗室之中,堂堂大明禮部尚書,錢謙益錢閣老就像個上了年紀的糟老頭子一樣絮絮叨叨的發著牢騷,陳濤坐在旁邊陪著笑臉倒著咖啡,一邊時不時點點頭說一聲是,拍拍手道一聲好,只安心作個捧哏角色。

    錢謙益說了半天,口干舌燥,黑咖啡倒是喝了一大壺,連廁所都上了兩三趟,抬頭看看陳濤依然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心里暗暗嘆息一聲——這小伙兒就是遲鈍啊。我老頭子巴巴的跑到這兒發這些牢騷,難道當真是因為在自己家里找不到听眾麼?倘若是換了李,龐,趙……那幾位人精,恐怕早就听出自己的話外之音了罷。之後要麼出謀劃策,要麼討價還價,反正肯定會有所反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木楞楞的堅決不接話茬。

    他這邊心頭略有不愉,殊不知陳濤那頭也在暗暗撇嘴——咱們誰不知道這大明朝早就是爛攤子一堆,朱由檢二桿子一個,越是勤政越是敗壞家業。您老人家現如今才不過剛看了個開頭,接下去十幾年還有得是好戲可看呢。倘若一直這樣下去的話,最終那一幕由崇禎皇帝本人傾力出演的“煤山上吊”,更是歷朝歷代獨一無二的絕版大戲!

    當然了,本時空既然有他們瓊海軍在,說不得肯定要插手一二,不會讓華夏大好河山淪落到異族手中。不過以瓊海軍當前的力量,也不可能把這些麻煩全給明朝背起來,否則這天下還有必要姓朱麼?

    陳濤雖然不太通曉政治,也能听出錢謙益的言詞中隱然有求助之意。但恰恰正因為如此,他才萬萬不敢接口攬事上身——陝西遠在中原內陸,海南島上平時給張申岳送補給都得委托鏢局,跑那兒去為大明剿滅農民軍?肯定不現實啊。

    至于旅順口那一頭倒是靠著海的,可委員會里對此也早就討論過並做出決議︰近期內不去涉足遼東事務。

    瓊海軍中並不是所有人都贊同這條決議,比如以肖郎為首的那一批“民族主義者”就很反對——他們中不少人覺得上天把他們扔到這個時代,就是讓他們來收拾掉滿洲韃子,免得日後影視熒屏上放眼都是辮子馬褂,開口就是阿哥福晉……不過無論這些熱血男兒在全體大會上如何熱血沸騰慷慨激昂的陳詞,都改變不了這樣一個事實︰瓊海軍的根基畢竟是在南方。

    如今雖然在山東有了個基地,但那里才剛剛開始建設,沒什麼生產能力。真要在遼東跟滿洲人大打出手,所有的軍火物資,糧食被服等給養都得千里迢迢從海南島輸送過去……到時候前方戰事如何姑且不論,光是為了維持這條補給線,就必須把瓊海軍絕大部分的海上力量都投入進去,更不用說中途的精力和損耗。

    而與滿洲人作戰又不同于先前打登州,登州叛軍的規模是有限的,佔據的地盤也就那麼一兩處城池,打掉他們,奪回登州府城,戰爭即告結束——目標非常明確,那麼戰爭的規模和持續時間也都可以事先預料。而與佔據了整個東北,更將實力擴張到蒙古草原上的滿洲人作戰,就是再怎麼厲害的參謀人員也不可能事先估計出需要多少時間,又要打到各什麼程度才算勝利。

    既然不知道戰爭什麼時候能結束,那麼這條從中國最南端一直延續到最北端的海上補給線需要堅持多長時間?也就沒人知道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時間肯定短不了,一年半載的不算長,三年五年都有可能。這麼長時間的運輸壓力,海軍承擔得起嗎?颶風季節怎麼辦?這期間遭遇到其它海上勢力威脅怎麼辦?難道還能指望讓大明王朝為瓊海軍提供補給?就算明朝政府答應如此,讓他們的官員插手後方補給,是解決的問題多還是增添的麻煩多?

    ——所有這些問題,那些反對派同志都回答不出來,所以他們也只能保留意見了。

    陳濤雖然沒參加後方那些會議,對于會議所形成的決議卻是很清楚的,所以無論老錢如何訴苦抱怨,他都死死咬住牙關不去接口。我笨嘴拙舌,我不開口總行吧!

    踫上這種戰術,縱使錢大才子舌璨蓮花,那也叫耗子拉烏龜——沒下口的地方,真拿他沒辦法。雙方又磨了一會兒,隱約听到從後面傳來婦女們的談笑聲,大約是參觀活動結束了。錢謙益心中雖有不足之意,卻也只得站起來準備告辭。

MOLK 發表於 2012-11-26 00:10
  五八二 錢閣老的新建議


    後方女眷之間的氣氛倒與男人這邊完全相反,那位陳老夫人對陳兒的印象極好,臨出門時不但褪下手上一只成色極好的翡翠鐲子送給對方,還拉著她的手邀請她上門做客。[]錢謙益站在後面笑眯眯看著,忽然間靈機一動,又想起一個話題來——小樣兒,這回看你們還不上鉤!

    稍微放慢了些步伐,錢閣老剛剛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

    “哦,對了,陳小友,老夫受幾位友人之托,還有一件私事想要請問,只是恐怕有些冒昧,若失禮還望勿怪。”

    “啊?沒事兒,您盡管說。”

    錢謙益猶豫了一下,又回頭看了夫人一眼,方才說道︰

    “據老夫所知,貴方諸位之中,還有不少人,比如唐王二位將軍,龐趙兩位軍師……好像都還未曾婚娶罷?”

    陳濤一愣,心說您堂堂一位閣老怎麼會關心起這種事情來?不過這種事情倒也不是什麼秘密,當即點頭道︰

    “沒錯,他們都還是單身呢……我們中間大部分人都是單身漢,結婚的只是少數。”

    錢謙益捋了捋胡子,微微笑道︰

    “如此說來……論理本不該老夫來多嘴,只是在京師這邊,除了老夫之外竟好像沒人能開這口,也就只好失禮僭越一回了——你們中間可有人願意在這大明朝落地生根,開支散葉的麼?”

    …………

    送走了錢閣老一家子,陳濤屏退旁人,獨自回到自己那間屋里呆坐了許久,腦海中思緒萬千。今天錢謙益說了半天國家大事,陳濤都咬牙頂住了,但唯獨最後老錢臨走時似乎是隨口丟下的一句話,卻讓他一下子思緒不寧起來。

    事情的原委倒並不復雜︰隨著他們瓊海軍在大陸上的知名度越來越高,事跡流傳越來越廣,明朝各階層人士中對他們的印象也日益正面化——從最初的反賊形象,到前些日子很囂張跋扈的軍頭,再到最近擁有大量財富,並可以給合作者帶來許多好處的闊佬……隨著印象的改變,相對應的態度自然也在慢慢調整︰最初只是一味的害怕;後來膽子大一些了,但除了少數人之外大部分仍然是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再到最近,隨著與短毛接近的第一批人紛紛發達起來,旁人在眼紅心熱之余,自然也開始考慮自家是否有辦法跟著跨進這個圈子?

    而聯姻,毫無疑問是最古老,但也多半是最有效的法子。

    對于瓊海軍來說,本土勢力試圖通過聯姻這種方式與他們增進關系,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從當初地質男舒中開始,到後來特種兵北緯的婚事,雖說首先是男女雙方自覺自願,但也多少都帶了點這種聯姻的意思。就是後來的鄭氏家族,在自家里找不到合適女子的情況下干脆從外面買了幾個美女送過來,卻也被葉孟言個眼皮子淺的毫不客氣統統笑納……宅男們對這種手段向來沒什麼免疫力。

    當然了,如果還只是普通人要求聯姻,那陳濤也不會這麼激動。可能夠讓禮部尚書親自出面說合的,又豈會是普通人家?——這其中居然有一家侯府!兩家伯爺!還有另外幾戶也都是世代勛貴。按照中國人三代穿衣四代吃飯的說法,這些人家能夠連續數代長保富貴,傳至今日,都已經是標準的鐘鳴鼎食之家了。

    天子腳下,皇城根兒,北京城向來最不缺的便是世家豪門。大明朝自從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歷朝歷代崛起並定居于此間的權貴不在少數。所謂“開國輔運推誠;奉天靖難推誠;奉天翊運推誠;奉天翊衛推誠”四等封爵功勛,除了朱元璋時代那批開國勛臣多在南京落戶,後世所有最頂尖的明朝豪族無不以能夠定居北京為榮。即使隨著年月變遷,時勢起落,其中大多數人家富貴不過一兩代便迅速敗落下去,但終究還是有些家風嚴謹的一直延續了下來。而這麼一批人,便構成了大明帝國除了皇家以外的所謂最上流階層,帝國金字塔的頂峰。

    如今在這個階層中有人家願意與短毛的光棍們結親,就說明瓊海軍這個組織已經得到這個階層的認可,覺得他們擁有躋身于明帝國最頂尖階層的資格了——雖然其實無論從掌握知識還是手頭勢力各方面評價,瓊海軍早比那群明代貴族強出去不知多少倍,但能夠被這幫子眼高于頂的世家認可接納,依然是一件讓人感覺倍兒有面子的事。

    對于陳濤就更是如此了,他之所以冒著某些腦殘官員忽然翻臉的風險硬往明朝腹地里鑽,不就是想要盡可能接近這大明王朝的中樞麼?整個團隊一百三十九人,只有他對于得到明帝國統治階層認可的期望超出了被其抓為人質的擔心,這才願意不辭勞苦跑到北京來發展。由此可見在他心目中,融入這個古老時代的願望有多麼強烈。而今天,錢謙益的那一番話,卻正滿足了陳濤長久以來的期望,讓他感覺自己在這里的一切辛苦都不曾白費,于是整整一晚上心潮澎湃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這種情緒是如此明顯,以至于到後來連陳兒都覺得不大對勁,晚飯後干脆找了個借口,賴在陳濤書房里跟他聊天,旁敲側擊的試圖打探他有沒有親自去“領受”錢閣老建議的想法——小妮子有點緊張了。畢竟京城里那些高門大戶的世家千金相比,她這個呂宋商家女兒的身份就有點拿不出手。

    不過呢,陳濤在這方面還算是個比較誠實可靠的好青年,他雖然很高興能為自己所在的穿越者集團和大明朝上流社會之間牽線搭橋,本人卻並沒有移情別戀的打算。況且對于一個滿腦子浪漫思想,本身條件又不算差的現代小伙子,家世背景之類再怎麼重要,終究比不上眼前能看得見摸得著的如玉嬌顏——想當初陳濤第一次看見陳兒穿著西式裙裝出現在瓊海軍宴會上時可是狠狠的驚艷了一把,覺得好似黃飛鴻系列中那位十三姨出現在現實中——而陳濤少年時最迷戀的影星便是關芝琳。

    雖然陳兒覺得自己只是個海外野丫頭,比起本朝正宗閨閣千金肯定不如。但在陳濤心目中,接受了西洋風格燻陶的陳兒身兼東西方文化之長,性格又是他最喜歡的那種活潑可愛型,更不用說容貌也出眾,這些條件豈是京師里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孱弱女子所能比肩?

    所以陳兒其實是多慮了,當然陳濤是肯定不會主動告訴她這一點的——再傻的男人在這種時候也會變得聰明些。作為一個正在被追求的女孩兒,陳兒原本在陳濤面前原本是比較強勢任性的,也一直保持著相當的矜持——比如正常情況下在天黑以後是絕對不可能跟他單獨會面的,更不用說待在對方屋子里了。但這一回卻居然破例,也算是讓陳濤沾了那些豪門大戶的光。

    …………

    因為心情比較急迫的關系,第二天一大早,陳濤便拉上店里的配鏡師傅,帶上相應的材料設備前往禮部,“上門服務”去了,倒把那邊錢大尚書給弄了個措手不及——他昨天才剛說起這事兒,還沒來得及跟同僚們打招呼呢,那看門的都不肯放他們進去,最終還是由錢閣老從里面遞出來一張二指寬小紙條,才讓陳濤得以進門。

    不過錢閣老對他們的公開幫助也就到此為止了,畢竟要堂堂一部尚書親自出面為一賣眼鏡的吆喝也不現實。能放他們進來,在禮部衙門里面擺個小攤兒已經是相當的驚世駭俗之舉,估計在陳濤之前還沒哪個作生意的能進入部堂重地搞推銷——事實上這一次他們進來,其公開名義也不是為了賣東西。

    按照公開對外的說法︰錢尚書自當初在禮部就任侍郎時便有感于部堂中許多人視力不好,無論處理公務還是日常生活都很不方便。後來恰巧知道這家海南人所開的《明光堂》玻璃鋪中也有賣眼鏡的,經過本人試用後發現效果很好,可以完美解決視力問題,于是決定自掏腰包為禮部的每一個人都配上眼鏡!

    其實中國古代很早就有類似于眼鏡的助視設備,不過真正接近現代眼鏡型制的“單照”,還是在明朝中期才從西洋傳入中國,和望遠鏡一樣屬于舶來奢侈品。到如今社會上知道此物的人已經不在少數。只是由于早期玻璃加工水平的落後,以及對于光學原理的不了解,這個年代的“單照”都比較原始,大多數情況下只有一個鏡片,使用起來跟放大鏡差不多——反正這年頭的書本內容不多,文字也比較大,只要一只眼楮暫時看清楚就行了。磨制兩片鏡片不但成本一下子翻倍,有時候反而會互相影響導致頭昏眼花,很不劃算。

    而經過陳濤這邊一番解釋,眾人才知道這玩意兒不比一般商品,隨便買回家一個就能用的,而是要根據每個人的具體情況專門磨制鏡片才行,于是便允許那家鋪子的老板親自上門來,為大家測量紀錄視力狀況,好回去有針對性的制作。至于有關費用的問題,衙門里自有公款,誰會當真讓錢閣老個人支付呢?

    免費,公款,況且還能確實解決視力問題,這樣的好事兒誰會錯過?——當天衙門里無論職位高低,所有人都圍在那位配鏡師傅旁邊,一一讓其測了視力,記錄了名姓,同時根據各人愛好與財力預訂了玳瑁或銀制瓖金的鏡架——這部分是要自己掏的,部里只負責眼鏡片錢,然後便興高采烈等著送貨上門。

    而陳濤先是坐在那兒笑眯眯看著手下人忙活,之後便與老錢找了個清靜地方繼續昨天的話題,並且,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發回海南島去。

MOLK 發表於 2012-11-26 00:12
五八三 婚姻大事(上)   


公侯之家?看來我們這邊光棍漢的行情倒是越來越見漲了呢舒中北緯他們當初跳圍城跳得稍早了點兒了啊……”

    看著手上剛剛從電報房抄來的最前方通報,解席忍不住哈哈大笑笑了一會兒尤嫌不過癮,又把話題扯到旁邊老友身上︰

    “怎麼樣,龐雨?有沒有興趣——人家可是直接點名了哦︰‘龐趙二軍師,唐王二將軍’,可都是他們相中的好目標呢”

    但龐雨只是斜著眼楮看了他片刻,隨即輕輕反問一句︰

    “今天你襪子洗了沒?”

    “我靠”解席臉色登時一垮,“你記性能不能不要這麼好”

    這回輪到龐雨哈哈一笑,兩手一攤︰

    “沒辦法"

當初解席追求茱莉時曾經雄赳赳氣昂昂發出過豪言壯語︰一定要讓那個高傲的香港妞為自己洗襪子後來人是追到手了,但茱莉卻不知從哪兒听說了他這番煌煌大言,自然當時立即俏臉一板……于是之後縱使茱莉在其它任何方面都表現的無懈可擊,完全符合一個好妻子的定義,可唯獨在這一點上保持了絕對的強勢——解席從此要洗雙份襪子,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

    當然了,以他們當前的財勢與地位,找個人來做家務活兒其實並不困難,雖然現代人比較看重個人,不愛用什麼貼身僕人通房丫環之類,洗衣房那邊也還是有專門雇請過來負責漿洗衣物的勤雜工,號稱人力洗衣機

    解席以前是能偷懶則偷懶,即使半夜里端著一盆髒衣服被茱莉趕出來,也無非是站在洗衣房里抽兩顆煙,跟看在一塊大洋外塊份上吭哧吭哧努力幫他干活兒的洗衣婆或者是其他正巧來清洗衣物的同志們聊聊天吹吹牛,消磨上半個鐘頭以後便得意洋洋回去向老婆報告說任務完成,往往被茱莉白上幾眼但也不會跟他較真

    不過自打茱莉懷孕以後,老解就再也不搞這種虛頭了凡事都是親力親為,表現極其良好令龐雨敖薩揚等幾個熟悉他素日秉性的朋友都大感疑惑,問起來時解席倒也坦然,說這種時候才正是表現的時候,此時一分好處被老婆記在心里頂得上平日十分(而同樣的這時候有些什麼疏漏,那也是絕對會被念叨一輩子的事

    在私下里,解席還曾對龐雨細說過一次︰如果是在正常環境下,這種時候多半是有兩家長輩出動伺候著,就算婆婆有照顧不周的地方丈母娘大人也肯定不會讓自家閨女受到絲毫委屈但在這里,卻只有他們兩人相依為命,彼此是對方的唯一親人了無論茱莉平是多麼驕傲強勢,這段時期卻也是她心理上最脆弱的階段所以自己必須要承擔起其他所有親人的職責來,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丟下正在蒸蒸日上的山東基地,專程陪老婆回海南待產——要知道對于一個象解席這樣頗具野心的男人來說,一個近乎于獨立的能夠軍政大權一把抓的職位決不是那麼隨隨便便就能舍棄的而即使在瓊海軍中這樣的位置也絕不算多,這不他跟龐雨前腳剛剛離開,後腳就有人立即填上去,一點空隙都不曾留

    听到貌似粗豪的老解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大道理,倒是頗讓龐雨感到驚訝,同時心底也有幾分佩服——難怪這家伙能把那朵雖然鮮艷卻是帶刺兒的香江玫瑰摘到手果然私底下還是有幾手絕活兒的

    當然了,佩服歸佩服該笑話的時候依然不會客氣,只是解席也早就適應了這種調侃略略尷尬了一下子之後卻還是堅持原來的話題,並沒有就此退縮︰

    “我說,你當真一點不感興趣麼?好歹也是快要奔四張的人了況且我記得你對于明朝文化一向很感興趣的,這一次不正好是個深入進去切身體會的好機會嗎?”

    听他說的正式,龐雨也不得不放下玩笑面孔,正容以對︰

    “沒錯,我確實對大明王朝很感興趣——既然來到了十七世紀的中國,自然是希望能夠盡量全面,深入的多了解這個時代不過呢,這就好像我們從前去西藏,疆那些地方旅游一樣︰我會為當地的原始自然風貌感動,覺得沒有經過現代文明污染的傳統文化很有特色,但如果要當真去那種地方定居,過所謂‘純天然無污染’不費油不費電的生活,我想恐怕沒幾個人能真正適應同理——明朝的宮裝仕女圖很好看,紅樓夢中所描述的大家族生活很讓人好奇,但如果當真去弄個從小讀‘內訓’‘女誡’長大的小腳女孩作枕邊人,和一幫子整天斗雞走馬的明朝官二代攀親戚……這還是敬謝不敏了,能夠像陳濤或張申岳那樣一心一意投入大明社會的人畢竟不多”

    于是解席哈哈一笑︰

    “說了半天,原來只是葉公好龍啊”

    龐雨則毫不羞愧的聳聳肩︰

    “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在這方面,我想我們中間大多數人都是如此否則大伙兒也不會一心只窩在這海南島上搞建設了,到現在連願意上大陸去發展的都只是少數”

    “這麼說錢謙益這番‘好意’怕是要落空?”

    “那倒未必,一百個人有一百種想法這一次看陳濤的說法,還是那邊把人嫁到南方來,並不要求我們這邊去北京,所以安全上沒什麼問題,有想法的人估計也會因此多上不少我是只要站在那個圈子外頭,最多只是靠在邊緣處,朝里面看看也就心滿意足了,可天曉得其他人心里會怎麼想”

    …………

    ——正當龐雨和解席兩人在這邊談論之時,同樣的話題也在其他現代人口中多次議論著陳濤發回來的這封電報確實在後方激起了巨大波瀾雖然團隊中大多數人對此並不像陳濤本人那樣達到了狂熱的地步,可感興趣的人也著實不少

    通婚,聯姻,作為強勢的外來戶,與當地本土貴冑家庭融合,說穿了也就那麼一回事但偏偏人家錢閣老是文化人,說得很有藝術性︰落地生根,開支散葉——恰恰是這簡簡單單八個字,卻一下子打中了穿越眾們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是啊,做為一群在異時代漂泊的飄零人,午夜夢回的時候,誰不曾有過那種徹骨寂寞的感覺?即使他們這個組織發展的再怎麼轟轟烈烈,團隊中每一個人都可以說是手握重權,可白天無論怎樣權勢喧赫,晚上回到宿舍之後卻還是孤零零一個即使可以參加些集體活動,甚至去本時代的某些娛樂場所放縱一二……可只要沒有真正建立起家庭,就永遠擺脫不了這種如同無根浮萍一般的孤寂感

    故此,在這里建立起一個家庭,重品味到家庭的溫暖,乃是團隊中很多人心中的夙願只是這心中的願望要想成為現實,卻也並非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當然,這絕不是說外部條件上有什麼妨礙以他們瓊海軍當前在海南島上的財勢地位,除非是口味特殊專愛朝下手的,否則就是想做個欺男霸女的王老虎也做不成——他們中間若有誰想要找個好女子湊合著結婚,只要消息略略放出去,外面的媒婆絕對踏破門檻事實上就是平日里,自覺有條件合適的人家找關系上門說媒保親的人也絕不在少數

    但恰恰是因為外部環境完全無壓力,反而導致內部思想總是猶豫不定團隊里有些同志在這方面是比較清醒果斷的,比如舒中,比如北緯︰遇到個差不多的,你情我願對集體又略有益處,那就干脆利落把婚事給確定下來;又譬如吳南海,胡凱那幾個︰在日常生活中認識,雖然原先並沒有什麼想法,可是在長期接觸中慢慢產生感情,也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也不必考慮什麼門當戶對了;再或者如同小葉子那般急色的︰看見對方容顏姣好,听見幾句糯言軟語就酥了骨頭,立刻乖乖把一輩子交出去,完全不管對方身份如何……雖然現代人對出身並不介意,私下里還是難免被人笑話不過無論如何,終究也算是解決了個人問題

    當然,還有如解席,李啟含這樣尋求內部解決的……總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不過即使如此,迄今為止,團隊中結了婚的男性仍然只是少數多的人,雖然在參加婚禮時或是日常生活中說起來都很羨慕那些已經成雙成對的,輪到自己時卻依然往往猶豫不決

    說起來這也是人的劣根性——在現代社會中他們大都只是些普通小市民,談到女朋友時往往沒什麼挑選余地,要挑也是女方挑剔他們可到了當前這個環境下,他們本身擁有最好條件,外面好姑娘隨便挑,卻又難免變得自矜起來——眼下整個大團體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將來前途是不可限量,那要找個什麼樣的佳人才算能配得上自己呢?

    很多人對此並沒有什麼概念,所以才一直猶豫拖延著,直到這一回陳濤發回來的電報,倒是給很多人提了醒——公侯門第,世家貴女,對于那些想要在這個時代安家立業的人來說,如果比較看重家世條件的話,那麼未來恐怕除了老朱家的公主郡主,就不會再有比她們合適的了

    而這一點,著實讓不少人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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