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迷失在一六二九 作者:陸雙鶴 (連載中)

 
jack780111 2009-1-12 17:07: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2 466216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24
五九五 表決


解席沈默了片刻,龐雨說的這些大道理當然沒錯,但在自己人之間說這些大道理有甚麼意思呢?似乎是覺察到他的想法,龐雨又笑了笑:

“老解,你還記得先前在有關山東基地指揮員任命問題上發生的事情麼?”

“當然……有人在針對我們!我現在依然認為敖薩揚比肖朗更適合擔當那個位置!”

被揭了瘡疤,解席頓時滿臉憤憤之色。長期以來靠著茱莉,龐雨等一乾親友死黨的支持,解席覺得自己在委員會里應該還算是混得不錯呢——他所提出的意見建議基本上都能被通過。可惟獨在這件事上委員會大大削了他的面子,愣是沒理睬他的任何提議,這讓解席感到極其鬱悶。

但龐雨卻很直率的告訴他:

“不,不是有人針對我們,而是我們先犯了個錯誤,問題出在我們自己身上。”

“啊?甚麼?不可能!……我們還是談談下午的事情吧……”

解席自是不肯承認,但龐雨早就想就此事和他談談,也不會讓他把話題岔開。

“不,老解,如果不能意識到我們自身的錯誤,下午的表決恐怕會讓你更失望……別著急,耐心點聽我說。”

見龐雨說的鄭重,解席不得不耐下性子。

“好吧,你說。”

“問題的核心在於——誰有權任命山東基地指揮官?”

“切,當然是委員會了,我又沒想搶他們的權。我只是向他們提個建議而已——老敖怎麼看都比肖朗合適,不是麼?”

“不,不是老敖,而是在他之前……”

龐雨微笑道,解席在皺眉沈吟了片刻之後,也終於領悟過來:

“你是說……你自己?”

——當初解席決定陪老婆返回海南生兒子時,他所選定的第一接替者正是龐雨,後來因為龐雨離開,才打算再推薦敖薩揚的——都是當初“瓊州十三太保”小集團的人,這一點當時無論在解席還是龐雨看來都是理所當然,畢竟這是他們一手開創的基業。

然而這真是理所當然嗎?此刻解席看著龐雨的表情,也漸漸領悟過來。

“你的意思是說……可我一回來就向委員會報備過了。”

“報備……呵呵,你和我當時都覺得僅僅是報備一聲就夠了啊……”

龐雨的口氣中帶著很明顯的自嘲之意,而解席也聽懂了他的意思,臉色微微一窘,但隨即辯解道:

“就算上委員會討論,最合理的選擇不也還是你麼。我提出以後就連宋阿姨都沒多說甚麼,基本上都表示同意了。”

“當時的情況特殊啊……”

龐雨嘆息道,解席返回海南時恰逢廈門遇襲,荷蘭人反攻倒算的緊張關口,委員會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對付外敵上,自是不可能再橫生枝節去跟解席打擂台,但這絕不等於人家會輕易忘了此事。

“老解,還是那句話——咱們是來自於一個政治權利極端匱乏的社會,大家對於任何可能侵犯到自身權利的舉動都非常警惕。即使當時顧不上,事後也必然會有反彈。敖薩揚未能擔任那個職位,歸根結底,其根由還是在我們兩人身上。”

“切,僅僅因為一個面子問題,就拒絕採納最合理的配置,委員會如今也變得官僚起來了!”

解席憤然道,龐雨則搖了搖頭:

“委員會本身並沒有生命,它的所有決策是來自各成員的投票,所以與其抱怨委員會變得官僚,還不如仔細想想:為甚麼以往一直支持我們的管理委員們這一次卻不肯站在我們這一邊了。”

龐雨低聲道,而解席也無奈嘆了口氣——他已經完全明白了老友的意思:自己在無意間觸動了別人的忌諱。而委員會後來之所以完全不考慮他的提議,也正是為了提醒他這一點:你可以提建議,可以發表意見,但最終的決定權,卻只能在我們手中!

“所以這一次,你索性把決斷權完全交給他們,好讓委員會覺得整個團體未來的走向仍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這麼扯了一通之後,解席也終於明白了龐雨的意圖。但他依然頗有顧慮:

而後者也緩緩點頭:

“不錯,我們中每個人都有權利提建議,而無論這些建議有多麼不實際,多麼不靠譜,否決它們的權利只在委員會和全體大會手中——這正是當初我們建立管理委員會這個代議組織的目的,也是我們所有人都應該遵循的原則。借著這次機會,在大集體中重新強調這一點,不僅僅對別人,對你我來說也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解席沈默半晌,又問道:

“那如果當真通過了呢?”

“通過就通過了唄,我早說過,小魏這建議並沒有新意。當初執行不下去的原因不是有誰刻意去反對,而是因為本身過於保守,自然而然就被拋棄。即使委員會通過了他的建議,實際操作中那些缺陷依然存在,並不會因為通過了投票就變得順暢起來——最終還是紙上談兵。”

“可是那樣一來,大集體難免會走些彎路啊,會影響到整體發展速度的。”

“那就沒辦法了。”龐雨兩手一攤,“人總得為自己的決定負責,自己投票決定的路線,產生的後果當然也是自己承擔。”

見解席滿臉的不高興,龐雨又安慰他道:

“大不了到時候我們也提出建議,再重新改變路線好了——小魏能提建議,我們當然也能,反正我們內部都是平等的。”

解席沈默半晌,終於點頭道:

“是啊……都是平等的。”

當天下午,當會議室大門再度開啓時,進入其中的參與人員比上午一下子多了很多。只要是人在白燕灘基地的穿越眾,基本上都出席了,一中午時間已經足夠消息傳播開去。甚至連退下去之後就沒怎麼踏足過這裡的李明遠老教授也出現在會議場上——群眾席,前排。

面對這樣的“盛況”,魏艾文臉上頗有緊張之色,不過更多還是期待——如果他的建議能在這麼多人面前獲得通過,也就意味著得到了團隊中大多數人的認可,之後大展拳腳自不待言。

為此他在中午時特地搞了個發言稿,對自己早晨的觀點進行了歸納和總結,使之在篇幅上更為精煉,表達起來也更有氣勢。同時也找了不少人進行遊說,雖然一中午時間有點短暫,但至少算是有備而來——這些準備果然使他在下午的正式發言中增色不少,長篇大論的一套說完,倒也收穫了不少掌聲,也使得小伙子愈發自信。

之後宋阿姨很公平的詢問參謀組這邊可有甚麼要說的——總要給辯論雙方同等的機會。不過參謀組這邊似乎並沒有在與人打擂台的覺悟,無論龐雨,趙立德,還是另外幾位都搖頭表示不需要發言,最後反倒是委員會中的林峰站起來說了兩句話:

“我對於魏艾文的建議總體上並不抱否定意見,但在他的言論中有一個觀點必須要澄清:小魏說我們和明帝國的交流就是被他們佔便宜,這是完全錯誤的。迄今為止我們和大明帝國的所有交易,我們都是獲利的一方。我們的貿易收入中超過百分之六十的利潤是來自大明……”

“連這次贈送他們艦船也能獲利嗎?”

見林峰說得那麼肯定,葉孟言忍不住頂了他一句,卻不料林峰很確定的點頭:

“沒錯,這筆生意也是賺的——我們白送了船體和一部分槍炮,但明朝方面已經提出要求在船上配滿四十門火炮和五百支火繩槍,他們甚至願意為此支付現銀,而不是像其它生意那樣要求從年貢里扣除。考慮到火槍和火炮都是從西班牙人手裡繳獲來的淘汰貨,幾乎沒有成本,那些銀子折算成新船價格都綽綽有餘。”

葉孟言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而林峰也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發表完意見之後便返回座位重新坐下。

宋阿姨朝四周圍看了一眼,又等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人再要發言,便拿起象徵著主席權威的小錘敲了敲:

“那麼,投票表決開始。”

…………

相比起之前的勾心鬥角,唇槍舌劍,投票本身非常簡單,簡單到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能結束:

“同意採納魏艾文提議的人請舉手。”

在魏艾文滿懷希望的注視下,會議場中稀稀拉拉竪起了十來只胳膊,相比起幾乎坐滿的烏壓壓一片人頭,就好像用錯了種子的受災稻田。壓根兒不用數就能看出:贊同票肯定過不了半數。

“甚麼?怎麼可能!”

小魏一下子愣住,大家的反應和先前表現不符啊?他連忙轉向宋老太太,請求道:

“能不能換個說法,讓反對的人舉手?”

宋阿姨又看了一眼下面,見沒人表示異議,便按照小魏的要求更換了投票內容:

“請反對採納魏艾文提議的人舉手。”

這一次下面反應很快,呼啦啦舉起來一大片,同樣不用數數就能看出——反對者絕對過了半數。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25
五九六 小魏的疑惑


“這……”

魏艾文愣住了,他原先雖然有點心理準備,覺得投票可能沒那麼容易過,但也沒想到差距會這麼大——關鍵是在事前的辯論中根本沒甚麼反對意見啊!既然大家都不同意,怎麼在事前辯論中偏偏連一句反對意見都不說呢?

但是這前後兩次投票表決,已經非常清楚的表明瞭會議廳中大多數人的態度,決不存在表達不清的問題。正在失措間,他聽到主持人宋阿姨宣佈投票結束,議題未能通過的聲音。表決結束,大伙兒站起來三三兩兩離開會議廳。

茫然四顧,當一個人經過他身邊時,魏艾文忍不住出手拉住了對方:

“峰哥,你剛才不是說對我的建議總體上並不持否定意見嗎?”

“是啊,可這並不代表我會同意改變當前路線啊——按照你的建議我們就要和大明斷絕關係,商業貿易必然大受打擊,我們商業系統的人怎麼可能支持你呢?”

林峰的反問讓魏艾文啞口無言,剛才投票時他注意了一下。前後兩次投票,支持他的也就還是上午鼓掌拍手那些小兄弟,委員會成員里有個葉孟言是表示支持的,但也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要是肖朗他們還在這兒就好……”

魏艾文心中暗想道,肖郎對於參謀組那幫人長期把持大集體決策權的抱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作為團體中工業機械方面的大牛,蒸汽機研究的頭號功臣,肖朗在集體中的威望也挺高,機械組有相當一批人是團結在他身邊的。如果他能帶頭支持自己,今天投票結果未必會那麼難看。

只可惜肖朗和他的整個小團隊如今都在山東呢——當初肖朗自告奮勇要去接手山東事務。原也沒抱太大希望,畢竟這是要從另一個小團隊手裡搶活兒,而作為瓊海軍中開疆拓土的最大功臣,解席龐雨等那批人在大集體中一向是順風順水的。

只是由於解席他們自己的失誤,導致委員會這回沒站在他們這一邊,被肖朗來了個漁翁得利,獲得接任山東基地指揮官的任命。不過肖朗很清楚這種事情不是光有個上級任命就行的,如果他孤身一人去山東上任,就算那邊弟兄沒有派系之見。也都願意支持他。終究會在配合上有些問題,至少短期內很難有大的作為。

而他的卻時間並不多——他是以山東基地當前需要“工業化”為理由才爭取到這個職位的,但這只是個階段性的理由。解席他們這一次大意失荊州,可用不了多久肯定就能回過勁兒來,重新奪回這個位置。畢竟“威海衛參將”這頂官帽子依舊在解席頭上戴著,作為瓊海軍和大明朝雙方合作的模板式人物,威海衛基地遲早還得由解席來負責——只等他伺候老婆生完孩子。

所以肖朗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長期控制威海衛,他只需要借助那裡作為跳板,盡量多做出些成績來,向大集體證明並不是只有解席他們一個團隊能向外開拓。咱搞機械的理科生照樣能帶兵打天下!而要證明這一點,在緊靠明朝內陸的山東大陸上顯然遠比海南島上機會多。肖朗為此帶了不少人手去,包括在團隊中傾向於他的朋友和機械組中比較信任的下屬,臨走時甚至還來找過魏艾文,詢問他願不願意跟自己去山東——他們倆關係一向還不錯。

不過小魏也有自己的算盤——從今天好歹還有十多人願意支持他便可以看出,他魏艾文在大集體中也是點小勢力的,當然不會願意去給旁人打下手。而肖朗那一次的成功反倒是讓魏艾文看到機會,覺得自己也可以嘗試著挑戰一下,看看先前那條與明王朝合作的路線在大伙兒心目中究竟如何。大家是否仍然願意沿這個方向走下去。甚至更進一步說:想看看能不能挑戰下參謀組對集體政策的壟斷。

現在結果算是出來了——慘敗,但魏艾文心目中卻並不服氣。他倒不是不能接受投票結果,畢竟眾目睽睽之下。大家都是按規矩來,願賭服輸也沒啥好抱怨的。但讓小魏感到極其鬱悶的是——他明明是以一個試圖挑戰參謀組權威的反抗鬥士形象出現,可從頭到尾人家似乎根本就沒把他當回事,連辯論反駁的過程都沒有,他一提出建議就順水推舟要求投票,然後順理成章的被否決,彷彿他的一切努力在對方眼裡僅僅是個笑話。

這種感覺讓魏艾文非常之不爽,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敗了還糊裡糊塗,魏艾文覺得自己必須要弄清楚自己是輸在哪兒。

該向誰去請教呢?參謀組那幫人顯然是不可能的,那麼……

經過這幾年的集體生活熏陶,魏艾文畢竟不再是當初那個不通人情世故的中學生了,當天晚上,他提著些禮物敲響了李明遠李老爺子家的房門。

李教授有些吃驚,但還是很客氣地接待了他。作為瓊海軍中年齡最大,同時也是最為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他先天就很容易被大家信任——兩次當選委員會主席就充分體現了這種信任,第三次如果不是他自己退出,繼續連任下去肯定毫無問題。而平時大伙兒有甚麼心裡話也都習慣於向老爺子傾訴,小魏這次過來也是差不多的目的。

一開始,魏艾文的傾訴還有些混亂,因為連他本人也不太明白自己想說些甚麼,又該說些甚麼。不過交談這種事情都是這樣:話說多了自然通透,在老教授的溫和安慰與耐心勸導之下,魏艾文慢慢理清了思路,也終於想明白了自己是為何而來。

“……您瞧,我真的不是因為提議被否決才來找您。我也知道我的建議可能在有些方面還不太成熟,大家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我只是覺得,我們這樣下去真的不行。我們當前的路線確實很象國民黨啊!——對於能收買的人都盡量收買過來,靠著大灑銀元施舍利益去打通與東林黨的關係,進而保持與明帝國的合作……看起來形勢是一片大好,可根基太不穩啦!龐雨他們自己也說現在已經不能再變卦跟明朝翻臉了,可明朝方面會不會變卦呢?”

“您老是搞歷史的,對這方面肯定比我熟悉得多,明朝那幫人甚麼德行您肯定清楚。我們把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不就跟當年老蔣大灑銀元買來的‘全國統一’一個樣嗎?——後來老蔣甚麼下場咱們也清楚。教授,咱們不能這樣啊!”

見魏艾文滿臉激動之色,李教授指了指桌上的茶杯,示意他先喝兩口茶水——這是宋阿姨剛端過來的。雖說宋阿姨現在擔任著委員會主席的職務,但在家裡卻依然只是個慈祥和善的居家老太太,也不參與他們之間的交談,上茶以後便去其它屋子了。

待魏艾文稍微平靜一些之後,老教授方才笑著說:

“那麼,小魏,對此你有甚麼更好的建議嗎?”

魏艾文張了張嘴,卻沒出聲——他發現自己繞來繞去說了半天,反而是給自己設置了一個邏輯陷阱:要說他能提出的建議,當然就是白天在會議廳里提出的那幾條,可卻已經被全體大會乾淨利落的否決了。包括眼前這位李老教授當時也是投的反對票,這時候再提出來就毫無意義。

好在李老教授並不是一個刻薄的人,見魏艾文張口結舌的樣子,倒也沒有嘲笑他,反而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

“小魏啊,聽你說了這半天,我大致明白了一些你的想法——你是不是覺得,我們當前的整個決策體制有問題?”

魏艾文愣了愣,但隨即恍然大悟——老爺子一句話捅破了窗戶紙,將他心中那個一直隱隱約約存在,卻又始終無法抓住的概念給點出來了。

“沒錯!李教授,我確實覺得……我們的這個路線有問題,但偏偏全體大會只肯接受這樣的路線,可見決策機構是有問題的,人多有時候未必正確啊!”

老李教授笑了笑。

“那你覺得應該建立起一個甚麼樣的決策團體呢?”

——又是這句話,不過這回魏艾文沒猶豫,立即回應道:

“當然是咱們共和國開國時那種……只有那樣一個團體,才能真正做到救國救亡!”

魏艾文的言辭明顯讓李教授吃了一驚,他看著小魏年輕而熱忱的面容,愣了一陣,才輕輕笑道:

“真的很意外呢,我還以為現在的年輕人對那個體制大都是持反對態度的。”

小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

“從前在網絡上也沒少說那個體制的壞話——趕時髦麼,不過真正到了這個環境下,才發現還是那種體制最管用啊。教授我說句心裡話,咱們當前這個領導機構真得很不合格——沒錯,我就是指的全體大會和委員會:松松垮垮,毫無組織性紀律性,日常會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對於議題也是想參加就參加不想參加就退出,整個就是一俱樂部啊!”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27
五九七 解惑

大約是因為被老教授點出心中真實想法的關係,魏艾文也徹底放開了,嘰里呱啦說了一大通委員會制度的壞話,甚至連對穿越眾來說至高無上的全體大會制度,在他口中也沒落著好。

老教授一直笑眯眯聽著,既不反對也不曾附和,一直靜靜等到魏艾文把胸中怨氣發洩的差不多,口乾舌燥開始喝茶以後,老爺子也沒急著說話,而是輕輕敲著桌子,似乎是在組織言辭。

過了一會兒,老教授向魏艾文點了點頭,輕輕笑道:

“小魏,你說我們的委員會制度象個俱樂部,其實倒也不錯小說章節 。咱們這個團體,本就只是一船彼此不相干的鬆散遊客,只因為流落到這個時空,這才不得不聯合起來,共同面對嚴酷的外部環境。可在本質上,大家都還只是一群普通人也許會有幾個例外,但我們中的大部分,畢竟只是一群早已習慣了和平環境和安逸生活的小市民而已。”

“所以,小魏,你用當年建國時那些先烈們所建立的組織來要求我們這個團體,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那是我們整個中華民族,在經歷了上百年侮辱和劫難,在受到極端壓迫和痛苦之下方才錘鍊出的一批精英人物,他們是因為共同的理想,完全出於自由意志而走到了一起,那是整個民族的菁華之所聚,豈是一條小小游船上百十名乘客所能比肩?”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咱們不可能與那些開國先烈們相比,可是,老爺子,咱們就算做不到象那些英雄一樣,至少學習他們的組織方式總可以吧?”

魏艾文激動急切道,李老教授靜靜看了他半晌。忽然間啞然失笑:

“小魏。你知道嗎。當初咱們這條船剛在臨高擱淺,佔領了縣城以後,大伙兒第一次聚集在一起商量未來該怎麼辦的時候,胡雯就曾經試圖聯絡船上的黨員。要求按照黨章中的規定,在這裡成立黨小組,建立黨支部,進而逐步發展更多黨員……把紅旗插遍這十七世紀。”

“啊?”魏艾文目瞪口呆。當時他在眾人眼中還只是個中學生小屁孩,這種事情當然不會跟他細說。“那後來呢?”

老爺子笑了笑,臉上一副“你明明知道了”的表情:

“沒成功唄,否則我們現在倒真是會執行你所嚮往的那個制度了。”

“那……為甚麼呢?”

如果魏艾文的社會經驗再豐富一些,想必就不會要堅持問到底了,但他畢竟只是個年輕人,還藏不住心思。而李老爺子面對他鍥而不捨的追問,也只能無奈搖搖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況且當時大家彼此之間又不太熟悉,不可能去追問人家的理由。”

魏艾文也終於回過味兒來:

“……哦。抱歉,教授。是我太冒昧了。”

見魏艾文滿臉的遺憾之色,李老教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魏,你要知道,即使是當年那群民族精英,他們所建立起的那個組織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中共一大的十三位代表,有超過半數的人未能堅持自己最初的理想,他們中間有人動搖、有人猶豫、有人走上了岔路、有人叛變投敵、甚至還有作了漢奸的……那個組織本身是在不斷的優勝劣汰,不斷去偽存真之後才有了後來的成功與輝煌。而我們恰恰做不到這一點啊!我們總共只有一百多人,我們不可能主動拋棄掉誰沒辦法,我們這個團隊的成員是固定的,我們沒有選擇和淘汰的權利,只能按大多數人決定的路線行事。”

“哪怕這條路線是錯誤的?”

魏艾文忿然道,而李老教授也不復先前那溫和態度,而是看著這位年輕人,肅容道:

“能被大多數人接受的路線,就不再是錯誤。”

魏艾文沈默了,過了許久,方才點點頭:

“謝謝您,教授,我想我應該是明白了。”

老爺子亦點頭回應,臉上再次顯出笑容來。

之後魏艾文便起身告辭,不過,在臨出門以前,他忽然又回過頭來,問了一句:

“教授,張申岳張大哥是不是因為早就意識到這一點,才會要求單獨去陝西的?”

老爺子身體一僵,終究未能回答這句話,直到小魏離開許久,方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

對於團隊中大多數人來說,魏艾文的疑

惑與領悟與他們並無關係,這次投票只是一個小小的突發事件,就好像扔進河裡的一塊小石子,激起幾點漣漪之後便再無聲息。

插曲之後,問題還是要解決明朝方面提出的要求依然要有個答復。既然全體大會通過投票表明他們依舊信任參謀組的決斷,那這件事情也就依然交給參謀組來處理。

其實關於如何處理,參謀組內部早就有個了決斷,只是在會上被魏艾文攪和了一下,才莫名其妙扯到總體路線問題上去。如今又回到原題,龐雨等人也不欲再節外生枝,安安心心就事論事:

“關於鹽業方面,當前局勢是:我們有產品,明朝有市場,銷售渠道也是以對方為主不過明朝官方並沒有能從這條渠道中獲利。我們讓渡給明朝方面的利潤其實不算少,但都被鹽商,官吏,以及其它相關的利益團體拿走了,大明朝廷沒拿到,所以朱由檢才發飈了。”

林峰在委員會上向大伙兒闡述了他們貿易部門對此事的分析。

“也就是說我們其實是在為明朝的私鹽販子和貪官污吏們背黑鍋?”

“可以這麼說,但這些私鹽販子和貪官污吏目前是我們的合作方,所以我們並不能直接去和朱由檢說明這一點。”

“我們守信義,可保不住那幫王八蛋不賣隊友啊這次的麻煩不就是他們引起的?”

委員會中有人憤憤道,趙立德則無可奈何嘆口氣:

“這沒辦法,那幫私鹽販子也就罷了,可那群當官兒的遇到來自上層的壓力肯定是優先選擇保烏紗帽,對他們來說撈錢只是順帶,官帽子最重要。”

“那我們就這麼吃個啞巴虧不成?”

“這不是吃不吃虧的問題,我們當然可以不吃這個虧,直接把雙方交易的帳簿丟給明朝官方,讓朱由檢去找那些貪官污吏的麻煩可這對我們本身沒有任何好處。最後無非是個一拍兩散的結局,而且從此之後大陸上恐怕就沒甚麼人敢於我們合作。”

趙立德的語氣顯得很無奈,每次開會都是這樣,總有人斤斤計較於“咱們吃虧了”,“咱們丟面子了”……這類話題,總覺得好像全天下都該遷就著自己,必須順風順水不能有絲毫挫折,卻又目光短淺只能看到鼻子尖兒下那點範圍……實在是讓人無語。但偏偏又是這些人最愛來開例會,各種事情都要來插上一腳,真要跟他們正兒八經討論吧,立馬腦袋一縮:“俺是群眾俺不懂的俺就隨便說說……”,然後到下一回又來惡心人沒辦法,統共一百多人,全體大會制度保障每一個人都有參政議政的權利。

他並沒有聽到那天晚上老教授開導小魏的話,否則肯定對老爺子最後那段話心有戚戚焉。

剛剛經歷過先前那次投票風波,不管是委員會還是參謀組都不想再讓這類無聊話題牽扯精力,宋阿姨難得一次開口主導了討論方向:

“那你們的解決方案是甚麼?”

“鹽業方面,釋放出部分利益,盡可能與明朝官方合作,化私為公,爭取把現在的非法渠道轉變為合法,同時取得明朝政府的好感。而在錢政上,由於對方目前完全沒有金融概念,發行銅錢對他們而言是虧本的事情,我們就可以介入的深一些:首先設法讓明王朝承認銀幣的合法性,然後爭取獲得發行銀幣的代理資格……之一。”

“只是代理權嗎?還是之一?”

茱莉蹙起眉頭,前段時間她多半在家休養,但出了前日那檔子事之後,最近一段時間的委員會例會茱莉就經常參加了,哪怕解席不肯她也堅持挺著大肚子親自上陣,以免在會議上再有甚麼對她男人那個小團隊不利的狀況發生這樣一來導致老解也不得不經常扛著水壺毛巾之類後勤用具坐在下面旁聽席上,而以往老解總是不太願意來他坐慣了中間的,如今卻要挪到旁邊,難免有心理落差。

聽茱莉語氣中大有不足之意,龐雨連忙上前作解釋:

“能拿個代理資格就不錯了這可是國家貨幣的發行權,大凡明帝國稍微有一點點振作之力,也不會容許我們染指這方面的。”

參謀組在這一點上看得很清楚:無論鑄錢還是賣鹽,歸根結底都是屬於明王朝的蛋糕,而且是屬於他們中央王朝的核心權利。不要說和後世那些強力國家機器相比,就是明朝中期國力還沒衰弱到家的時候,也斷斷不會允許旁人插手的。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28
五九七 以退為進

瓊海軍當前之所以有機會介入進去,無非是欺負明王朝的末日將近,控制和管理能力實在太差,政府功能幾乎完全喪失,壓根兒無法阻止他們對大陸市場的滲透。又趁著人家注意力不在這方面,這才伸手進去撈上一把而已。

但現在人家既然已經回過味兒來,想要維護屬於自己的利益也是理所當然,而且他們也完全有能力收回——畢竟終端市場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大明也不缺海岸線,能曬鹽的地方太多了——通過與鄭家和兩廣方面合作,他們的曬鹽場技術已經逐漸洩露出去了。如今又被人公開舉報……這時候再想強行保住那些走私線路,難免要投入更多資源,還影響到雙方合作的大局,得不償失了。

貿易公司發展到今天,向大陸販賣私鹽的利潤在其總體經濟收入中已經不佔大頭,鑄造銀錢更是為了將來長久發展考慮,適當收縮一下未必是壞事。

不過要資本家們輕易放手顯然也不可能,就算是明朝方面內部的官僚,只要稍微有點頭腦和判斷力的,也不會覺得輕輕巧巧一句話丟過去短毛就會主動把這方面利益徹底交出來。也許朱由檢會這麼天真,但錢謙益顯然不會——所以他在讓陳濤傳話的時候也只說要貴方拿個辦法出來,至少要滿足皇帝的要求。

“鹽業在大明屬於暴利行業,但我們都知道它的前途其實很有限——市場容量有限,又太容易生產。沒有國家機器強行保證壟斷的話,利潤很難保障。況且最終的銷售市場完全是在大明領土上,只要明帝國的國家機器稍微強硬點,無論從法理上還是具體操作手段上他們都有太多的辦法可以收回鹽政權力。所以對於私鹽這塊,我們參謀組的建議是乾脆逐步放棄掉吧。今後除了保障我方控制區內的鹽貨供應外,在大陸上的銷售渠道,以及所產生的利潤還是逐步還給明朝政府為好——當然,這得有個過程,不能一下子全交,反正都是額外收入。能拖一時是一時。”

聽龐雨說居然要放棄這塊,會議室再度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聲,不過龐雨無暇搭理他們,繼續說道:

“在鹽政上做出了如此重大的讓步之後,我們就可以在錢法方面理直氣壯要求補償了——我們的要求不會很高:我們希望能讓明帝國同意在海南這裡設立一處寶泉局——也就是錢幣鑄造廠——我們本來就有一處,但那是非法的。我們這回要爭取讓明帝國承認它及其鑄造出的銀幣為合法,同時繼續交由我們來管理……當然,大明帝國肯定會在其它地方也鑄造銀幣,但那與我們無關。我們只要擠進明帝國的貨幣發行體系。就已經是最大勝利。”

“哈,懂了。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合法的大批鑄造明朝貨幣……在明朝官場上恐怕是沒甚麼人懂得如何控制貨幣發行總量的,反正只是把銀子鑄成銀幣……只要我們有原材料就能源源不斷地鑄造,這樣一來就等於變相的取得了明帝國的貨幣發行權!”

茱莉眉花眼笑,她很快便理解了參謀組這番策略背後所蘊含的深意,看似讓步,實則進取,過程雖然不像她所設想的那麼直白,但最終效果卻是一個樣——能夠影響到一個國家的貨幣發行,還有甚麼生意比這更賺?

委員會中其他人也許沒有茱莉那麼高的經濟敏感。但在互相討論了一陣子之後也基本都理解下來:如果明朝方面當真同意這邊用鹽業利益交換鑄貨資格的話,這筆買賣可就賺大了!

“很好的策略,那麼由誰去跟明朝方面交涉呢?”

眾人目光都很理所當然的在龐雨和趙立德二人身上划過,不過那兩位卻都一副穩坐釣魚台模樣,絲毫沒有自告奮勇的打算。

“這一次的談判難度不算大,畢竟我們的讓出的利益已經足夠多。但是會談的級別恐怕會比較高,很多條款都得要朱由檢親自點頭才成——我們得派人去北京談。而最近我們敲有一批人要去廄……”

趙立德說到這裡時。已經有些人反應過來,紛紛把目光投向另一邊:郭逸,胡雯,林漢龍等幾個人不慌不忙坐在那裡。顯然是早有心理準備。

“由十多名‘真短毛’組成的代表團,有一名現任管理委員帶隊,應該足夠體現出我們的誠意了!”

…………

幾天之後,錢謙益在內閣會議上得意洋洋的向那些攻訐者們出示了瓊海軍方面關於朝廷質詢的回復電報,對方雖然在言辭上並不謙恭,但在所有涉及到實際利益方面的問題都沒含糊,全都予以了正面回應。

瓊海軍在電報中很爽快的承認他們確實一直在向內陸販賣鹽貨,同時發行鑄造了“洪武通寶”銀幣,但他們也毫不客氣地指出:瓊州海鹽和洪武銀幣之所以能夠在內陸大行其道,關鍵還是在於其本身質量和易用性遠遠超過官方的正版貨,是廣大內陸百姓自發作出的選擇,既然大明朝廷自己放棄了這塊市場,被人替代也是理所當然。

這段話讓那些大佬們臉色都不太好看,但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這年頭西北道路不靖,市場上青白鹽已經很少見,就連在座各位閣老們家裡廚房日常所用也都不得不以瓊州海鹽為主,至於銀幣,更是家家戶戶存了一堆——拿這玩意兒去買東西商家肯給更多折扣。

“這幫賊胚,果然還是驕橫跋扈之至,反心不改!”

溫體仁怒斥道,錢謙益卻絲毫不以為忤,反而笑眯眯看著他,似乎是要等他說出更多話來。不過溫體仁只罵了一聲後卻沒了下文——他也只能在嘴上罵罵了。這種明朝官僚的本事都集中在內鬥上,對於和他們站在同一陣線的“自己人”,他們可以有無數種方法對付,可對於那些擺明瞭車馬站在他們對立面的敵人,這幫文人往往就無可奈何。

瓊海軍顯然早就看破了這一點,雖說受了大明朝的招安,卻似乎從來沒有要融入大明官場的覺悟,更沒把那些官員看作是“自己人”,雖然和某幾個官員保持了很好的關係,但他們對於整個大明朝廷的態度和招安之前卻並無太多變化,最多只是稍稍客氣了一些。哪怕在實際上幫了朝廷很大的忙,可誰若想在短毛身上看見那種被招降者所應有的心虛膽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態度,顯然是甭指望了。

——短毛從來沒認為己方是投降的,無論在心理還是現實層面上他們其實壓根兒就不怕朝廷——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點已經為越來越多的明朝官僚所心知肚明。如此一來想要用官場上那些鬼蜮招數去對付他們的任何念頭都很難實施,反而要處處小心維護著雙方的關係——在瓊海軍內部有人能喊著要跟大明決裂,而明帝國的朝堂之上卻根本沒人敢這麼說。即使以前有,山東之戰以後就再也沒了。

溫體仁可不傻,罵個兩句發洩一下心情還成,真要說出甚麼有實質性對付瓊海軍內容的言辭,萬一因此而引出麻煩,給人扣上一頂“從中挑撥,逼反藩鎮”的大帽子他可吃不消。

“髡人素來如此,畢竟不習我中華之學,不知禮儀進退……牧老還請繼續吧。”

眼見錢謙益依然不說話,大有要看溫體仁笑話的態勢,身為內閣首輔的周延儒不得不站出來打圓懲稀泥,對於這位連中兩元的狀元郎首輔,錢謙益還是要給點面子的,於是笑了笑之後繼續拿著電報念下去。

瓊海軍打這封電報過來是為瞭解決問題,不是拉仇恨的,所以只是稍稍刺了大明朝廷幾句後便還回到了正題上:考慮到雙方的合作關係,以及大明朝廷仍是當今中國合法政府的現實,瓊海鎮方面尊重大明帝國在鹽政和錢法方面的主權地位。對於大明朝廷要求收回鹽政和錢法相關收益的關切也表示理解——這一段外交辭令錢謙益讀起來頗為拗口,在座的各位閣老們也聽不太懂,最終一致得出結論是那伙髡人不讀中華之書,文理實在不通。

不過至少他們理解了其中的核心含義:短毛願意在此方面做出讓步,這個大原則的確立讓在座的所有大明官僚都很高興。至於接下來的具體事宜該如何操辦,就顯然不是區區一紙電文所能闡述周全的,所以瓊鎮方面在電報中表示:如果大明朝廷同意的話,他們將派遣一支談判團隊前來北京,就鹽政與錢法問題與朝廷進行磋商,爭取一個讓雙方都能滿意的結果。

順便——電文中還通知了另一件事:根據先前雙方約定,瓊海鎮以“象徵性價格”一塊銀元賣給大明的那艘西洋巨艦已經整修完成,從福建和兩廣地區抽調的水師官兵也已基本培訓合格,隨時可以交付。除了隨船贈送的八門火炮和一百支火繩槍外,應朝廷要求另行增購的三十二門長管火炮和四百隻火繩槍也都配屬齊全——槍炮銀子尚未支付,但考慮到此次鹽業談判必然會涉及到銀錢問題,故此這筆軍火錢可以暫時賒欠,待日後從鹽政收入中一並扣除。

現在只需要大明方面給這艘巨艦起個名字以便於漆上船頭,同時為其指定一個停泊港口,瓊鎮方面就可以安排這條巨艦啓程北上了。如果趕得及的話,它將和談判代表團一同出發。

“如何?”

錢謙益讀完電報,得意洋洋看著廳堂中那些同僚們:

“現在,還有誰覺得朝廷招降瓊海軍此舉是吃了虧的?”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29
五九九 說服(上)


ps:向大家說一聲抱歉,上一節應該是五九八,編號弄錯了。

明廷的回復並沒有出乎委員會意料,基本同意了這邊在電文中提出的各項要求:同意代表團去北京談判,同意他們所乘坐的客船在天津港登陸——順便把那條“神威定遠大將軍”號一起帶去天津,朝廷會派兵部官員在那裡接收。

這個名字當然是崇禎皇帝朱由檢親自取的,年輕人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在錢謙益親自向他彙報與短毛交涉的成果時聽說了這件事,便立即將數月來因為鹽稅問題而淤積在心中的怒火與憤懣暫時放下,轉而一心一意去為新船考慮名字了——這其實倒也不能怪他性子輕易,關鍵是趙立德等人辦事素來周密:既然決定了要送一條好船,肯定就要讓帝國最高首腦知道這條船好到甚麼程度,知道他們瓊鎮這回讓出的利益有多麼巨大。

大明皇帝是肯定不會去海邊的,所以也不可能親眼看到這條巨艦,那麼——在對那條西班牙旗艦進行維修的同時,黃曉東這邊也委託了幾名手藝高超的木匠,嚴格按比例製作出了這條艦船的模型,在往北京送補給時一並帶給陳濤,並最終交到錢閣老手中,請他在“時機恰當”的時候面呈皇帝。

錢閣老當然能理解這條模型的重要意義——他是親眼見過瓊海號與公主號的,深知無論甚麼文字描述也不可能比得上那親眼見到實物時的震撼,只可惜天子絕不可能離開都城。而海上巨艦也不可能開到北京來,只能用這只模型來讓天子有個直觀感受。

錢謙益的思慮比起趙立德他們又要縝密了一層——他並沒有急著把船模呈上去。而是讓陳濤又延請來一批高手匠人,按同樣比例製作了許多大明水師當前正在使用的標準廣船福船模型。然後才趁著這次向皇帝作彙報的機會,一並把船模送了上去……

當那十多條船模在大殿地板上一字排開,西洋船的巨大體量在周邊明船中自是顯得鶴立雞群,愈發能給人一種震撼之感。朱由檢是天子,是皇帝,但他同時畢竟也只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這輩子沒出過北廄。登基以後更是整天窩在紫禁城裡那一小塊地方,眼界其實並不比同齡的年輕人要高出多少,文牘奏章看得再多,終究不及實物震撼。

“這就是瓊鎮即將進貢給朝廷的那條西夷巨艦?”

年輕的皇帝果然被吸引住,對於彙報中其它內容都沒怎麼仔細聽,只是繞著這些船模轉來轉去。而老錢也是先做足了功課,此時胸有成竹。娓娓道來:

“正是,陛下。這是縮小了五十分之一的模型——此船上的所有器物若放大五十倍,便和那真船一模一樣了。”

“旁邊那些是我大明水師的艦船麼?怎麼會小了那麼多?”

錢謙益在心底暗暗撇嘴,心說這正是要放在一起呈上來的原因啊,嘴上卻故作惶恐狀:

“老臣慚愧,只是這些船模也是嚴格按照一比五十的比例製作——實物相差就是這麼大的。”

“…………”

朱由檢悶聲不響。錢謙益自然知道皇帝心裡有點不太爽快——當初他剛看到瓊海軍那些西洋大船時也有類似想法,趕緊又道:

“咱們大明其實也有巨艦——據說當年三寶太監下西洋時用的寶船比這西洋船更大更好,只是連年禁海,船工圖紙都已散佚,南京的船場也早就荒廢掉了。”

朱由檢沈默了半天。方才揮了揮袖子:

“朝廷沒錢啊……難怪西夷人那麼猖獗。幸賴錢卿說降了瓊鎮,以髡制夷誠為良策。”

錢謙益心下大喜。暗道這一番辛苦總算沒白費,本人則是趕緊下跪謝恩,說一些“老臣惶恐”,“當為國家鞠躬盡瘁”之類的話。

而朱由檢的注意力很快又集中到了另外一方面:

“這船上搭載的紅夷炮當真和寧遠城頭上的一樣麼?”

西洋巨船固然可愛,但在明朝人心目中還是這些重炮更加實用——巨艦不能開到陝西去平定流民之亂,也不能拿來收復遼東內陸,甚至對於守城都沒甚麼用處。而火炮可不一樣,尤其是據傳建州虜酋努爾哈赤死於寧遠大炮之下後,明帝國上下對於重炮更是有一種近乎於迷信的好感——尤其是從西洋人那裡進口的紅夷大炮。

想當初這種正宗的“紅夷大炮”整個明帝國才只有四十門,二十門在北京,十門在山海關,還有十門在關外寧遠——就立下了斃殺敵酋的大功。當然明朝自己也在努力仿制,不過和現代人看待進口產品一樣,在明人心目中自制的山寨貨終究比進口正版要差一些。更要命的是先前仿制西洋火炮最多的地方乃是登州,而登州兵變時這新制火炮大都落到叛軍手裡,成了用來對抗朝廷的利器,名聲就更加的不堪了。

錢謙益自然也深諳這種心理,此時趕緊悄悄看了看預先藏在袖子里的小紙條——那上面一些專業性術語雖說事前已經背過好幾遍,事到臨頭還要看看小抄才能安心。

“陛下儘管放心,這次船上搭載的火炮都是出自西班牙皇家兵工廠的標準二十四磅長程炮,乃是西夷軍船上最常用的炮型,比先前我朝所配備的紅夷炮只強不弱。瓊鎮那些人是懂行的,據他們說:我朝先前所購置的紅夷炮其實原本只是配屬在英吉利國一條三等戰艦上,遇風浪沈沒在我朝南海,被弗朗機人打撈起來賣給大明,規格只在十二磅到十八磅之間,在西夷那邊其實算不得甚麼重炮。而這次船上所載的二十四磅炮則是標準船用重炮,炮管長,射程遠,無論海戰陸戰均可適應。炮體全用青銅,破損之後還可回爐重鑄……”

錢謙益彷彿鸚鵡學舌般把先前從瓊海軍那裡打聽來的性能介紹一一道出,而對此更是一竅不通的朱由檢則聽得眉飛色舞——直到聽最後一句時,方才眉頭一皺:

“這炮還會破損的?”

錢謙益不慌不忙——他事先也早就詢問過這個問題,而且得到了相當完善的答復:

“是的,陛下,瓊鎮那些人說得很明白——這火器用得多了必然會損壞。蓋因無論火銃還是火炮,都是依賴這內膛里火藥爆炸的推力將銃彈炮子噴出,才能射到遠處。一次兩次還無妨,但炸得多了,哪怕這內膛都是鋼鐵,因其冷熱不均之故,難免就會有損耗——其表面或是內部會產生裂紋,而這時候如果繼續使用,就有可能會炸膛,傷及自身。”

“故此這敘器都是有其壽命的,通常打個三五百發之後便不堪再用,強要使用的話,不知何時就會炸開,非常危險。我大明神機營的銃炮從前多有傷人,軍將多不敢用,便是因為那敘器實在過於老舊,有些甚至是洪武年間傳下來,早過了安全期,隨時都可能崩壞的緣故。”

此言一出,朱由檢頓時大驚失色:

“照如此說來,朝廷的火器營豈不是大都要重新換裝?那靡費何止千萬?!”

——這段時間一直被財政問題折騰得死去活來,所以當朱由檢聽說到這裡時,果然立即又想到了經濟問題。錢謙益苦笑了一下,卻也不敢在這個話題上更加深入,只得就事論事,還指向那船模上的炮管:

“我朝自鑄火炮多用鐵,雖然造價低廉,可很容易崩裂,壽命也短。而這西夷鑄炮多以青銅為主料,導熱性和延展性都要勝過鐵炮,又不易生鏽,故此使用壽命較長。各地關城守將都愛紅夷炮而不喜自鑄,便是為此了。此外用青銅炮還有一個好處——便是老臣方才所說:等它用的破舊了,內里可能會有裂紋了,便將其重新熔鑄過,便又可得一尊新炮。這樣算下來,雖然單獨一門銅炮價格較高,但反復利用的話,其實並不比鐵炮昂貴。”

一番長篇大論說下來,錢謙益忍不住抹了抹額頭汗珠,心說短毛這些理論雖然都是大白話,真理解起來可比吟詩做賦要麻煩多了,咱老錢也算是學富五車的一代文宗,聽他們說了好幾遍也還是磕磕巴巴的。

不過好在用來忽悠忽悠皇帝倒也足夠了——朱由檢聽完這番話之後沈吟半晌,微微點頭:

“雖是奇聞異談,聽起來卻也能自圓其說。難怪前日曹化淳巡城之後上報,說各門城頭上天啓年留下的火器除了紅夷炮外,其餘炮銃頗多鏽爛不堪用……那些髡人還算實誠,好的壞的都給說清楚,倒不是一味露乖賣好之輩。”

伸手輕輕拍了拍船模上的火炮——這敘炮模型都是用金屬棒子車出來,刷了青漆,看起來非常逼真。朱由檢原本以為是木頭,摸到以後才發現不是,忍不住搬起一個細細觀看,嘖嘖贊嘆:

“做工真是精細啊……錢卿,朕聽說瓊海軍自用的火器比西夷更好?”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31
六零零 說服(下)


錢謙益一愣,心說誰沒事在皇帝面前嚼這種舌頭根子?這是嫌大明朝的麻煩還不夠多麼……多半又是那只瘟生!不過在這個問題上他可不敢公然欺君,只得低頭奏道:

“確實……是要強一些的。”

接下來如果皇帝順理成章來一句“那為何不肯獻於朝廷?”,錢謙益就要傻眼了,好在朱由檢畢竟是以信王登基,此時做皇帝時間不算太長,倒還沒有完全的不通人情事故,把那門火炮模型拿在手中把玩半晌,方才自失一笑:

“難怪他們敢於抗拒天兵,又屢屢口出狂言……果是有所仗恃啊。”

錢閣老悄悄抹了抹額頭汗珠,低聲道:

“以老臣之見,他們當下還是對天朝心存畏懼,方才敝帚自珍。只要我朝以誠相待,假以時日,終究能慢慢歸心的。”

想了一想,錢某人覺得有必要再為南方盟友多說兩句——對方當下和他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況且短毛一直以來辦事都頗為靠譜,不是那種賣隊友的貨色,為他們說些好話不用擔心會被坑。另外,趁著這個機會,也可以透露一些“事實”給皇帝,免得日後再被人暗中捅刀子——那只瘟生肯定不會就此罷休。

“臣前番初至瓊州時,髡人尚十分驕橫,臣以大義責之,方才有所收斂,但對朝廷仍是頗為提防。凡與軍器相關,無不藏諸暗室,秘不肯宣。後雖有進貢,也無非吃用玩物,與人與己皆無害爾。”

聽錢謙益這麼一說。朱由檢也微微點頭,其實當初在看到那群短毛進貢的東西時他心裡就有這種感覺——連小玩意兒都如此精巧,想必是下了許多工夫,這些心思若用在軍國重器上又當如何?

現在看來對方並非目光短淺,而是游刃有餘。軍械武器和他們的生活用具同樣精良,只不過不肯洩漏給朝廷罷了。

下面錢謙益又奏道:

“據臣所知,這數年來,也頗有不少人願意出高價從瓊鎮購置軍器,卻從未成功過——哪怕是瓊鎮擊敗了西夷後繳獲而來,自己根本用不上的銃炮。他們寧願回爐或廢棄也不肯賣出。此番進貢,還是瓊鎮第一次願意向外提供軍械。”

“哦?他們倒是小心謹慎……”

皇帝手撫船模,一副若有所思模樣,過了片刻,忽然說道:

“昔日招安之時,朕應卿之所請。賜髡人中所有男子以同舉人出身,然聽聞彼輩中願意受此天恩者僅有半數?”

錢某人一愣,幾乎就要忍不住破口大罵——毫無疑問,又是那只瘟生在皇帝面前下的眼藥,乍一看是針對短毛,其實全是衝著自己來的——皇帝的好惡對那些短毛其實沒啥影響,卻絕對關係到自己的興衰榮辱。

“……當日一百零五人中實有八十六人受了朝廷恩旨。半數之論,不知從何說起!”

錢謙益有些著急了,溫體仁那傢伙實在太不要臉,居然連這種公然造謠的手段都拿出來,簡直沒有一點文人體統,難怪自己當初鬥不過他……氣急敗壞之下,他也洩漏了一些“事實”:

“臣不敢欺瞞君上:哪怕時至今日,瓊鎮那百餘人中也並不是個個都願意為朝廷效命的。聽聞彼輩在議事之時,仍常會有桀驁不馴,希圖自立者大放厥詞。然瓊鎮體制。乃以眾人所推之公論為號令,縱有一二人心懷私意,亦不得逆之。今雖偶有狂悖之語,然觀其大勢,終是與我大明日益親近——昔日招安之時。朝廷賜其官位名爵,諸髡中僅有一人願入京師,而今卻有十餘人自求進京,便可為明證。”

說到這裡時,錢閣老向著天子免冠長拜:

“老臣以為,只要朝廷鎮之以靜,待之以誠,他日瓊鎮必為國之柱石,伏望陛下明查。”

朱由檢臉色陰晴不定,背著雙手來回走了幾步,又問:

“他們十多人入京,要帶多少護衛?”

這個問題事先倒沒商量過,不過錢某人頭腦靈活,略想了想便回奏道:

“今有欽天監陳某一人在京,隨同其南來之家丁護衛共三十餘人。若以此論之,那十餘人中有男有女,還有一名首腦……臣以為三四百人總是要的。”

“三百……”

朱由檢自動選了個下限,在經過一番考慮之後,終於點頭:

“回復他們:允其所請,可護送貢船至天津衛,令兵部著人接之。准許使者從津門上陸進京,令沿途官吏盡心接待,務要顯示朝廷之寬宏善意。”

總算是過關了……錢閣老在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氣。

“臣——遵旨。”

在得到明朝方面的回電之後,委員會和參謀組這邊便開始為派遣一個正式代表團出發去北京而做準備了——其實還是原先“相親團”那些人,但現在可比原先要名正言順得多。

郭逸,林漢龍和胡雯三人分別擔任了代表團的正副團長。小郭是名義上的代表團長,不過無論委員會還是參謀組都沒對他抱太大希望——這小伙子畢竟年輕,在根據地內部開辦學校,應付一幫子土佬兒還湊合,指望他去跟明朝最精英的那批人勾心鬥角,實在勉強了一些。只是因為他如今身為委員會成員,算是管理層之一,這個身份端出去明朝人應該會多給些面子。而且郭逸本人也希望這個身份能夠幫他在相親過程中多加點分——他看中的那個目標可是競爭激烈。

真正被參謀組委以重任的乃是林漢龍,作為早就習慣了經營施工一把抓的前包工頭,林漢龍有著豐富的從政府部門手中拿項目的經驗——在他看來這次談判也無非就相當於從明朝政府手中拿項目:你把鹽業和錢政項目委託給我們,我們保你獲得多少多少利潤。比起後世那幫子吃拿卡要樣樣精通的老油子公務猿,明朝的官兒沒准兒還更好對付些。

至於胡雯,則仍然專心負責操作相親這一塊,順帶也能幫幫林漢龍的忙——作為第一屆委員會中唯一的一位女同志。胡雯的名字在明朝那邊也是掛過號的。雖然眼下委員會普遍換了一茬子,但據周晟透露說:當初第一屆的這十幾號人在朝廷要員心目中份量還是很重的,因為他們這一批是開創者,即使現在退到了二線,但只要人還在。隨時都有可能東山再起——搞政治的人就是敏感,雖然明朝官員到現在還不太理解瓊海軍的所謂“委員會”為何會突然大換血,但他們至少能意識到:能夠輕易就讓人放手的權力,要取回來想必也不會太難。

最近這一段時間,胡雯可以說是整個代表團中最忙的人了——除了公務之外,整個代表團的所有雜項事務都是由她負責的。好在帶團本就是胡雯的長項——想當年她在省總工會的主要工作內容。就是每年組織各種名目的勞模休養團,老幹部參觀團,以及黨員學習團之類全國各地到處遊山玩水。而當初之所以會坐上瓊海號,也是幫工會組織的一個勞模團打前站,為了趕時間才登上這條非正規的客貨兩用船……一晃眼四年多過去,到如今又重操舊業。當年的業務水平總算還沒全丟下。

統計團隊人員,計劃行進路線,安排沿途食宿……如果是在現代社會,幾個電話一打就能解決的事情,至不濟多帶點現鈔也就啥都不怕,可在如今這個年代出門旅行一趟卻是繁瑣無比,樣樣都要考慮周全。雖說明朝那邊已經同意放船直奔天津。從天津到北京的路程也有沿途官府照料,但胡雯這邊還是要做好預防萬一的準備——倒不是怕明朝官府翻臉,而是擔心他們提供的生活條件不能滿足這邊要求。據一乾去過大明本土的男同志反映,這年頭明朝的客棧旅社,哪怕是大明朝專門用來招待外賓的國賓館,其衛生狀況也是其差無比,蝨子臭蟲到處亂竄,很多人寧肯自己在野外搭帳篷也不肯去睡客棧。男人都尚且如此,這個女性眾多的代表團到時候面臨的麻煩肯定更多。

而最讓胡雯頭痛無比的,便是她手下那幫小姐。名義上是擔任她的助手,可實際上除了能添亂,添亂,還是添亂……

“等我們到那邊,估計都十二月份了!北京已經是冬天。你們還帶這麼多露胳膊露腿的衣裳去幹甚麼?有皮裘大衣的倒是可以多帶幾件。”

“沒有好皮料?去找茱莉要啊,上次解席從山東回來不是帶回來好多高檔皮毛麼?據說還是吳三桂送的正宗東北皮貨……實在不行,就去北京買,再帶個好裁縫到那邊去現做。”

“可別忘了帶足衛生紙啊,上了大陸沒處買的!”

——足足數天,胡雯都在忙於處理這些事情,而當她好不容易剛把隊伍中幾位預定出發的小姐給安排停當,卻又遭遇了新問題。

“甚麼?你們夫妻倆也要去?”

被胡雯的目光注視著,安娜塔茜婭?德?美第奇,或者現在應該稱為漢德森太太——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男人身後縮了縮,讓她身材高大的丈夫頂在前頭。但胡雯完全能猜出來,這多半是她的主意。酷愛游歷的安娜想要去明朝京城看看,這並不稀奇,但老傑克作為丈夫肯定要陪同,這就比較麻煩了。

“傑克醫生,按理是我是無權干涉你的行止。可是你的醫術對我們這裡所有人都太重要了,萬一有個甚麼意外……”

“我已經向委員會以及主席宋女士都報備過了,他們同意了我們夫婦的請求。”

傑克不慌不忙笑道,望著對方的笑容,胡雯無可奈何點點頭:

“好吧,那麼再增加兩個名額……”

——這回可真成旅遊團了。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31
六零一 震撼


公元一六三三年,十一月的某一天,天氣晴好,風向適合,正是出航的好日子。

海南臨高紅牌碼頭邊一片熱熱鬧鬧景象,這個折騰了許久的商貿談判團兼相親團兼旅遊團終於要出發了。他們預訂乘坐的交通工具是公主號大游船——因為瓊海軍在不久前的呂宋戰役中繳獲到不少西洋大船,算是解除了艦船短缺的危機。所以這艘最早落到瓊海軍手中的西洋大帆船於近日又作了一次改裝,完全恢復了其游船的本來面貌,甚至比當初她名為“安娜公主號”時更為豪華壯麗——船艙內部只要能滿足條件的地方,都是盡量按照現代人的生活習慣來配置。包括空間劃分,衛生設施,以及通風采光等,全都用穿越眾所掌握的現代技術,或者至少是擁有現代理念的技術加以改造過了。

而在船體和艙壁四周,在以往歷次航行和戰鬥中損壞的精緻雕花,壁畫,木浮雕等裝飾構造也都按照原本風格加以修復,在這方面光靠瓊海軍本身的工匠原本很難實現,倒不是說本地工匠手藝不行,而是他們難以掌握公主號上原本天主教和意大利文藝復興後的藝術風格。但幸運的是瓊海軍這次從西班牙海軍中俘虜到不少隨船木匠和畫師,其中頗有幾個手藝高超的,這批人加入到整修工作之後才滿足了設計師的要求。

而這也是公主號重新裝修後第一次向外界展出,故此不僅僅是準備乘坐這艘船的旅行團成員,其他前來送行的人士也很有不少上船來參觀一下的。他們在觀賞了船上的壁畫,雕塑,以及各個艙室房間之後。不管其它想法如何,所有人共同都有的一個感覺就是:太他媽奢侈了!

就連公主號的原主人,安娜塔茜婭?德?美第奇女士在剛剛踏入船艙時也狠狠地被“震”了一下。這處位於船尾位置,原本是作為船主專用休息室的大空間如今被改造成了公用的大餐廳兼議事廳,而在其四周牆壁上。則繪制著一組氣勢磅礡的大型壁畫。

“你們……你們是怎麼知道這幅畫的?”

安娜看著那幅壁畫時差點當場落淚——那竟然是出自她美第奇家族佛羅倫薩府邸,著名的美第奇宮大禮拜堂牆壁上,藝術大師米開朗基羅的巨幅名作“勝利”!居然被這群東方人給完完整整的複製下來了!

“啊,還有這組雕塑……你們連這個都仿制了?”

安娜一回頭,又看見在大廳正面的壁爐旁,兩側用來裝飾的拱門山花上有兩組雕像。居然是那著名的《晝》、《夜》、《晨》、《暮》——同樣由米開朗基羅為美第奇家族精心製作的四座大理石裝飾人像。不過船上這些只是木頭仿製品。當然遠不如原作精緻,但大模樣至少是差不多的。

安娜軟軟靠到餐桌旁,整個人幾乎要暈過去——作為一個離家萬里的女性,多年以後忽然重又看到這些,心神激蕩自不待言。而看見她這種反應,一直陪同在側。負責這次裝修工作美術部分的藝術總監王晨暗自得意笑了笑——這說明咱們的山寨水平還不錯!兄弟我根據電腦里區區幾張藝術圖片勾勒出來的畫稿和模型都還是很靠譜地!

“啊,安娜小姐,我們是覺得這條船畢竟是出自於美第奇家族,所以在修復時就考慮多用一點和美第奇家有關的元素……如果因此引起您的不快,還請包涵。”

王晨裝模作樣抱歉道,而安娜在情緒稍稍平復之後也很冷靜的回答:

“不,沒甚麼。我很高興能在這裡重新感受到家鄉的韻味。”

…………

與此同時,在船艙另外一邊,王嬌嬌和她的私人助理在頗為陰暗的走廊里轉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分配給她的住宿艙室。

“哎……第十二號房,雙魚宮,總算找到了……累死我啦!”

王嬌嬌摸出小銅鑰匙打開門,有些費力的把她那個多年未用的愛瑪仕旅行箱拖進房間。走廊里陰暗實在沒辦法解決,但房間里倒還頗為明亮——側面艙壁上新開了不少舷窗,通過鑲嵌其上的雙層玻璃將大量陽光傾瀉進來,使得這間船艙的採光已經不遜於一般旅館客房。

而房間里的裝飾也和外面一樣豪華。大量帶著巴洛克風格的浮雕與木雕充斥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客房正中央的大床上,懸掛著金色流蘇的寶藍色大帳子宛如瀑布一般奔流而下,王嬌嬌歡呼著撲上去,在床上連打了幾個滾。

“誒呀呀,這床真舒服。躺上去就不想動了。還是我們萌萌熊的床上用品最好了……”

正在舒服的哼哼時,門口響了兩下敲門聲,接著李啓含推門進來:

“誒,嬌嬌,你們都把行李搬進來啦?我還想著趕緊過來呢。”

“你是大忙人,要等你還不知道甚麼時候。”

王嬌嬌冷然道,她在夫妻關係中是屬於比較強勢的一方,而李啓含也早就習慣了這種態度,陪笑了兩聲,摸出一把鑰匙轉頭遞給旁邊那位女性道:

“吳尚功,我這次負責驗收船上設備,可一個人實在顧不過來,麻煩你幫忙看看附近幾間客房盥洗室里的設備有沒有損壞好麼?如果有的話要趕緊通知設備組,在開船以前修理好。另外也順便看看你的房間——就在旁邊十六號。”

雖然知道對方是想要把自己支開好跟老婆單獨待一起,但這位女助理原本也滿懷著好奇之心想要四處看看,當即答應了一聲,便拿了通用鑰匙去旁邊各間屋子四下走了走,又推開旁邊小門去一一試用了盥洗間的設備——對這艘游船的改造主要還是集中在功能上。每間客房都給配備了盥洗室,雖然由此損失了一部分載客量,但生活質量絕對是大大提高了。

這位姓吳的女助理可不是尋常出身,她當初是從大明皇宮中放出來的超齡宮女,在瓊海軍向皇帝進貢禮品時被周皇后當作“回禮”送來了海南島。如今在臨高女校中兼了個教師的職位,又被跟她關係甚好的王嬌嬌聘為私人助理——反正兩項活兒都很輕鬆。

她在皇宮中生活多年,甚至曾經做過尚功局女官,其眼界自是極高,一直以來也很是以此自傲。不過自打來到海南以後,這份傲氣已經多次受到打擊,尤其是跟王嬌嬌在一起,見識了許多她前半輩子連做夢都不可能想象到的新奇東西,按理說到如今應該已經是非常鎮定了,自覺無論看見甚麼也不會再大驚小怪,但這回上船依然大受衝擊。

“……就算是皇后娘娘的寢殿,怕也比不上這船上一間客房呢。”

四處看了一陣,這位吳女官腦海中便不由得浮現出這個念頭,這絕非誇張,作為宮中曾經的老人,帝後寢宮她都曾進去過。無論是天啓時期的張皇后,還是後來崇禎皇帝的周皇后,其生活都頗為簡樸。皇宮說起來貴為天下至尊,外表看起來倒也富麗堂皇,但在她們這些居住其中的人看來,畢竟是幾百年的老房子了,而且還是木頭的,多年風蝕蟲咬之下,也只剩個外頭光鮮了。

相比之下這幫短毛對於外表似乎並不太在意,但是對於實際的生活質量要求之高卻令人難以想象。他們所建造的房子,無論住所還是工作區域,其外表看起來似乎並不奢華,只是簡潔大方而已,可內里的房舍佈置,傢具器物卻無不極盡巧思,樣樣都以實用為上。

而今天在看過了這艘公主號上被稱為“十二宮”的這十二間頭等客艙後,這位吳女官決定把從前“短毛不尚奢侈”的判斷也從評語中刪除——這幫人平時不追求奢華,可真要奢華起來,絕對跟他們做其它事情一樣,都會達到一個登峰造極的地步!

又轉了幾間屋子,便找到自己所住的十六號房,這裡屬於標準艙,面積比那以十二宮星座命名的頭等艙要小,裝飾也簡樸多了,算是回歸到短毛習慣的實用主義上。只是四下在看了一圈之後,這位吳女官的臉還是微微有些泛紅。

——不知道是哪個**色蠹的餿主意(外面的美院高材生王晨連打幾個大噴嚏),這牆上畫的男人女人好多都是袒胸露乳,而在壁間架前那些人像雕塑甚至大都不著寸縷!也虧得吳女官在海南呂宋都待過不少時間,又在女校那邊跟聘請的西洋修女嬤嬤多有往來,知道這是西夷風俗,以人體本身以為天賜之美。若偶爾關起門來獨自欣賞一下倒也罷了——皇宮里太監宮女們私下流傳的春宮圖其實也不少,可哪有這麼堂而皇之的擺放於大庭廣眾之下的?這若是在大明本土鄉間,還不早就被浸了豬籠!

只是短毛們既然毫不在意,她作為客卿也不好多說甚麼,最多像剛才跟王家姑娘進來時一樣,時刻低著頭非禮勿視也就罷了。不過對於這間她自己要住上十多天的屋子麼,總要佈置一二……

吳女官從隨身包袱里拿出幾塊衣料,將屋子里所有她覺得礙眼的東西統統遮擋起來。好在這件標準艙比較簡樸,並不象隔壁頭等艙那樣到處都是雕塑和壁畫。以她這次帶的衣料還能遮擋得過來。

——在把床頭上那個舉著弓箭,生著翅膀,雖然憨態可掬卻也是光屁股的小孩兒雕塑蓋起來之後,吳女官終於躺到床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32
六零二 北上

所謂高端大氣上檔次,低調奢華有內涵——受到新公主號震撼的並不僅僅是那幾位外來人,包括穿越眾本身在內,許多人在參觀完了之後都在大喊:

“這船已經不適合用來航行了吧?這整個就是一件大號奢侈品啊!”

不過發出這樣感嘆的人都是不準備乘船的,而凡是旅行團的成員全都一致表示:你們這是羨慕嫉妒恨!俺們就是要坐這條雕花大船去北京!

而就連向來不怎麼發表意見的委員會主席宋阿姨和老李教授夫婦,在參觀完這條大船回到碼頭休息室之後也對此作出了“花費太多”的評價,兩位老人家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但在一條木頭船上下那麼多功夫,卻也是聞所未聞——而且那上面許多文藝復興風格,以突出人體線條美為特色的畫像雕塑在兩位老人家眼裡好像也有點“不合適”,不過在這方面,年輕一輩的想法卻和他們完全不一樣。就連向來被認為是古板代名詞的女博士馮宇飛,對於公主號上的藝術風格也抱持了完全正面的態度。

“做得很漂亮,龐雨你們找來的工匠還真不錯。”

“當然,那可是西班牙著名的畫師,要不是王晨弄了點電腦圖片鎮住他,原本還不肯為我們工作呢。”

同樣作為這次修繕改裝負責人之一的龐雨一邊笑著回應了女博士的表揚,一邊又向兩位老人家解釋道:

“因為考慮到這條船是咱們最早的戰利品。很有紀念意義,將來遲早要送進博物館的。其本身又和美第奇家族有些關係,所以這次乾脆把它按藝術品來修復,而不僅僅是一艘游船。回頭開到北方去,接新娘子回來也是用這條船。順便可以向明朝的貴族們展示一下我們的藝術素養。”

“只是西方文藝復興的藝術吧。”

旁邊馮宇飛聽到這句話卻不太高興了,龐雨也不跟她爭辯,只兩手一攤:

“那沒辦法了,若在明朝人面前賣弄中國傳統文化那可是標準的班門弄斧,只能另辟蹊徑,借用一下洋玩意兒了——回頭咱們再用中國文化去糊弄外國鬼子。兩頭賺。”

這句話讓馮宇飛忍不住笑起來,便不再深究下去。

與此同時,解席也正和即將率領這支船隊北上的文德嗣站在一起,兩人也在低聲談論這條船,但卻是另一方面的內容:

“這船恐怕沒甚麼作戰能力了吧?”

內行看門道,解席一看那些中舷炮窗都給改成了玻璃採光窗。就知道這船上其它位置也不可能再安裝大炮了——這火炮一開玻璃窗還不得統統震碎囉。

文德斯對此表示同意:

“差不多,雖說在甲板上還預留了一處火箭發射架的位置,但實際上肯定要讓她遠離戰場的——隨便挨一炮船上那些藝術品可損失慘重。”

“那今後安全性怎麼保障?”

“第一隻走安全航線,第二多帶保鏢——今後公主號將不再單獨出航,每次至少配備一艘大型戰艦作為護衛。這次我們是安排總督號和伯爵號一起陪同,再加上送給明朝人的那艘大將軍號,四條大帆船以及若干中等船舶組成的艦隊北上。也算是前所未有的大規模了。”

“送給明朝一艘船,卻安排三條大帆船護送,這是要嚇唬他們啊。”

解席呵呵笑道,文德嗣卻點點頭:

“我們海軍方面確實有這方面的想法,明朝官員的腦子一向比較奇葩。委員會決定送他們一條大船我們也不好反對,但天知道會引來甚麼稀奇古怪的後果——也許他們會就此狂妄到認為能和我們爭奪制海權也說不准,震懾一下還是很有必要的。另外這次船隊回程時會走台灣繞一下,送一批移民和物資過去,規模小了也不行。”

解席微微頷首,王海陽和張宇他們在台灣那邊的發展勢頭不錯。但移民點始終難以大規模擴張。當地的原住民可以提供些幫助,但卻不可能作為開發主力——歸根結底還是人太少。這年頭的台灣島上到處是沼澤密林,瘟疫瘴氣之類十分厲害,鄭家早年從大陸移民過去,很多就是死於水土不服和傳染病。如今瓊海軍也下大力氣投入移民工作。依靠更加科學先進的技術和醫療水平,確實也把這個征服大自然的過程大大加快了。只是要想達到他們計劃中的規模卻還很難。委員會商討了幾次對此也沒其它辦法,唯一的對策就是增派人手——人多的地方,自然叢林只能退讓。這種時候不需要考慮甚麼保護環境,先讓環境能適合人類生存再說。

“還是從山東基地那邊運人麼?”

解席對於山東基地肯定是很關切的,山東基地作為他們在大陸上最重要的一個佈局點,一項主要任務便是吸收大明王朝充沛的人力資源,以支撐瓊海軍對海外各移民點的擴張和佈局政策——已經有人提出要向美洲和澳洲進軍,但其前提條件還是要有人。

文德嗣先是點了點頭:“這一批移民還是由山東基地負責組織。”不過隨即又想起甚麼,補充了一句,“但以後就未必是了。”

“甚麼意思?”

解席一愣,不從大陸上運人,還能去哪兒找?文德嗣卻頗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怎麼你還不知道麼?肖朗那邊剛剛發回電報,提出了一個新的方案。”

…………

送了船隊北上之後,解席匆匆找到龐雨這邊,拉住他劈頭就問:

“怎麼回事?肖朗那邊又在鬧甚麼妖蛾子?居然提出要去旅順?”

龐雨卻似乎並不是很在意,隨口回應道:

“哦。只是初步提出了一個構想,委員會還沒來得及討論呢——這不最近都在忙著安排相親團北上的事麼。”

“開甚麼玩笑,當初委員會又不是沒討論過,最終結論是現階段暫時不和滿洲女真接觸,已經確定好的政策啊。肖朗他想幹甚麼!拖著大伙兒一起去跟滿洲人死磕?”

見解席一副氣急敗壞樣子。龐雨臉上終於顯出比較正式一點的表情: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句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知道肖朗他一直懷抱著某種……使命感,總覺得我們來到這個時代就是為了收拾滿洲女真的。他既然重提此事,當然也是有充分的把握——這回他找到了一個不錯的理由。”

“甚麼理由?”

“東江軍殘部,旅順口及遼東沿海的數萬漢民——如果我們不出手援救的話,他們都將成為滿洲人的奴隸。”

——話說前段時間孔有德投奔滿洲。在皇太極支持下率領新近組建的火器軍出兵攻打旅順東江殘部。因為天氣轉冷,人數太少等諸多因素的不協調,並沒有能像歷史上那樣一鼓作氣徹底將其剿滅,而是拖拖拉拉的打成了一場爛仗,進展並不順利。

但形成這種“不順利”的最主要原因,卻並非來自於戰場。而是主要由於道路泥濘,後勤不足,以及孔有德和他的滿洲新主子間溝通不暢,導致行動過於保守等諸多因素構成。在戰場上東江軍幾乎沒有給這支新組建的“烏真超哈”軍造成一點壓力,初期接了幾仗之後便是一路望風而逃——雙方戰力相差太大了。

事實上在這個時空的孔有德部,如果撇除人數因素,純看建軍思路和局部戰術的話。還要比歷史上強出不少呢——他們和瓊海軍交過手,用大量鮮血親身體驗過一場真正的熱兵器戰爭應該怎麼打。在後金朝重建新軍之後,當然也會竭力模仿那支曾令他們魂飛魄散的短毛軍,雖然學的不倫不類,但總體思路是正確的。

這樣一來東江軍就更加無法抵擋了,儘管對方由於自身原因,推進速度不是很快,但卻非常穩健。到了地頭就一定能打下來,打下來就一定能守得住,如此步步為營。眼看遲早要把旅順拿下,將東江軍逼入絕境。

這眼睜睜等死的滋味可不好受,東江鎮總兵黃龍如今所承擔的心理壓力,恐怕比他歷史上遭遇突襲自殺殉國時還要來得大。戰場上無論如何頂不住,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到處求救了——這段時間黃龍幾乎向所有信使能到達的地方都發出了求援信。連威海短毛這等在隸屬上八桿子打不著邊兒的地方都給送來了求援信。內容麼都是跟寫給朝廷的差不多,說得很是淒慘悲壯:我等武將原有守土之責,戰死疆場理所當然,只是旅順及東江各島上還有大量將士家眷,以及歷年來不堪奴役從建州逃出的老弱婦孺,足足數萬無辜漢民,請朝廷無論如何派船將他們接走,也好讓將士們安心殺敵報國。

大明朝廷如今還在忙於應付崇禎皇帝清理鹽稅案產生的後續問題——比如那姓出來的官位子該怎麼分配,暫時是顧不上東江軍的。反正那幫丘八從來不是甚麼好鳥,歷年來也不知道騙了朝廷多少銀子,卻又起不到甚麼牽制效果。況且明朝官員自己都是說慣了大話的,一眼就能看出黃龍那求救書中的不盡不實之處——情況很危急?當真危急了你還能派得出這麼多信使?——派船去接回家眷老弱?尼瑪若當真有船過去,老弱婦孺能擠得上船才怪!這幫死丘八甚麼個德性咱們文官還不知道,徹底沒後路了或許還能拚一拚,真要給他們一條後路,這幫鳥人肯定跑的比兔子還快!

軍神韓信不是說過麼:先要置之死地才能後生!你們這幫死丘八讀兵書太少,不懂這個道理,不過咱們文官可是懂的,安心學著點吧——對丘八們逼一逼是有好處的,沒准兒能再逼出個寧錦大捷來。

總之大明朝廷肯定是沒空搭理東江鎮的,但威海基地肖朗那邊的態度卻是截然不同——當然肖朗他們同樣也不相信黃龍當真象他在求援信中所說的那樣悲壯英勇,但至少在歷史上黃龍確實是自殺殉國的。知道這一點讓肖朗對他還抱有一定敬意。而另一方面,他其實也根本不怎麼在乎對方的想法,只要能實際控制住行動就可以了。

“東江軍以前是以登州作為後勤基地的,登萊之亂以後臨時改到天津,但實際上並沒有能建立起穩固的補給線——明朝人的效率你也知道。登州之亂平定後明朝內部一直有聲音要恢復原狀。黃龍的要求也是把人接回到山東去。但肖朗覺得只要把人弄上船,開到哪兒由我們說了算——假如我們出動船隊去接人的話。”

龐雨大致向解席闡述了肖朗那封電報中的意圖,肖朗很聰明的並沒有直接反對委員會“不接觸”政策,而只是從吸納人手,蒐羅人力的角度,認為如果聽憑孔有德這麼輕易的消滅掉東江鎮。徹底解決長期以來後金在東北方向上的後顧之憂,哪怕對於瓊海軍的未來戰略來說,也是極其不利的——當初委員會成員雖然大都贊同“暫不接觸”的政策,但同時也沒人能否認:瓊海軍遲早要和後金對上的。他們既然來到這個時代,又不想留辮子作奴才,那與建州女真硬碰硬大乾一場肯定在所難免。現在不接觸。只是為了等將來更強大時再出手。

另一方面,瓊海軍對人力資源的巨大需求也是肖朗尋求委員會支持的一個突破口——崇禎六年以前,恰恰是由於東江軍的存在,後金八旗其實一直沒能完全控制他們的佔領區。許多不甘心被女真人奴役的漢民都在設法逃跑,東江軍戰鬥力很弱,但卻一直是遼東漢民逃跑的方向之一,歷年來許多逃奴都藏匿在遼東沿海的東江軍控制區。黃龍這次要求朝廷派船接走的很大一部分便是這類人。

“這部分人足足有好幾萬,如果他們重新落入後金八旗手中,必將增強對方的力量。而如果是我們來接收他們,無論對於台灣還是呂宋都很有用。而且肖朗更進一步提出,如果我們這次能保住東江軍,只要他們能繼續維持在後金腹地的存在,遼東的漢民就會一直往海邊跑,從而導致後金持續不斷的失血。”

解席冷笑一聲:

“說得輕巧,就東江那群廢物能頂多久,最後不還得我們自己上!”

“是。但至少肖朗目前提出的要求只是接難民——他在電報里說的很清楚:現在威海那邊已經接納了不少乘坐小船甚至是木筏從旅順逃出來的難民,那邊的情況非常不好,隨著冬天臨近餓死的人只會越來越多。而我們這裡不缺糧食,不缺船隻,也不缺兵員。唯一欠缺的就是來自後方委員會的許可。海峽對面數萬漢民的生死將取決於我們的決定。同時他也完全理解委員會的擔心,所以保證這次會盡量不讓部隊捲入戰端——至少是不主動介入。”

“扯淡呢!等帶兵到了那邊,怎麼行動還不由得他說,真跟滿洲人交上火了,後方只有竭力支持的,誰還能指責他不成。”

深知此中奧妙的老解先是大罵,但隨即卻又摸了摸鼻子:

“我說,那小子會玩煽情不稀奇,可是以他素日的性格,居然肯作讓步——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也真不容易,比以前窩在機械組時可是長進多了。”

龐雨嘿嘿笑了兩聲:

“人總是會成長的麼,他如今也算是統帶一方軍政的大員了。咱們一百多人中間,有過這種經歷的也無非唐王二位隊長,你,以及老傑克幾個……這回他確實走了一步好棋,既佔據了道德制高點,又好歹在表面上回避了委員會最擔心的問題,這種情況下就算你還在委員會里,能提出反對意見嗎?據我所知至少海軍方面是不反對的,阿文這次親自帶隊北上,就是想到時候也去遼東轉一圈。”

解席沈默不語,過了許久方才悶聲道:

“這下子明朝那幫人肯定開心死了。”

“是啊,這一南一北的,總算讓我們互相咬起來了……據說無論錢謙益,周延儒,還有溫體仁那邊都已經收到過無數書生獻上的‘驅虎吞狼’妙計,要求效仿宋時以梁山徵方腊之策,徵調咱們短毛去討伐東虜……崇禎本人都詢問過錢謙益好幾次。”

“這回他們可算如願以償了……不過這條也許會有助於林漢龍他們和大明進行的談判?”

聽了龐雨的分析之後,解席已經不指望委員會拒絕肖朗的要求了,轉而開始考慮後續問題。

“那是肯定的,反正船隊本來就要經過威海,等委員會這裡作出決斷之後,林漢龍會和他們商量該如何提高要價——肯定要讓明朝也出點血的。另外阿文也會直接去跟肖朗商議陸海軍配合的事。”

“我靠,難怪把伯爵號和總督號都給開過去了——公主號改回遊船之後,那可是咱們當前除了瓊海號以外噸位最大,火力最猛的兩條戰艦了。”

解席嘟噥了一聲,隨即又顯得有些緊張:

“不知道肖朗對於部隊的熟悉情況如何了,才剛去沒多久,就要拉著部隊上戰場,還是去跟後金女真較量……娘的,可別把老子的三團給打光囉!”

“應該不至於。”

龐雨懷抱雙臂悠然道:

“如果連自己內部都沒搞定,我想他也沒膽子向外主動求戰。”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33
六零三 肖朗的謀劃(上)

就在龐雨解席這邊談論到他們的時候,山東威海基地的小食堂中:

“來,兄弟們,咱再走一個!”

肖朗舉起手中小酒盅,臉頰微微泛紅,顯然已是喝了不少。不過興致卻正高昂,舉杯之後也沒在意旁邊有多少人響應,自顧自一口悶了。

小包間中人不算多,但全部是“自己人”:吳南海,陳俊,徐磊,胡凱……以及三四位和肖朗一起新近從海南過來的原機械組成員——總而言之一句話,全部都是當初瓊海號上一百三十九名現代人之一,也就是如今整個威海基地中最具有決定權的這一批人。

肖朗把大伙兒聚在一起,肯定不是為了請喝一頓酒這麼簡單,而他的目標其實也早就為大家所知。而且,很明顯,並不是所有人都支持。

酒桌上出現了短暫的冷場,過了片刻,卻是吳南海開口問道:

“委員會那邊回電來了麼?”

“來了。”

肖朗從口袋里摸出電報,直接遞給了吳南海,從他的動作來看,顯然是對電報上的內容很有信心——委員會的回電並沒有妨礙他的計劃。

吳南海接過電報,開口念出聲來:

“來電已收悉,威海與旅順僅一水之隔,如何處理突發狀況,可由前方肖,吳,陳,徐,胡等各位同志共同決斷。如需幫助,後方總部將全力支持。另:北上船隊已於近日出發,總督,伯爵二艦亦在其中,指揮員文,隨扈可參與作戰艦船共十七艘。”

吳南海看過電文,默默將其遞給陳俊等人傳閱,不過其他人既然已經知道內容,也無非是瞄一眼,走個形式——按照條例後方電報除非涉及到個人**。否則必須傳達到每個人——當然是指現代人。

而肖朗在大家都看過電報之後,也放下酒杯,開始侃侃而談:

“怎麼樣,我早說過:委員會不是委員長,雖然效率低了點,決策保守了點,可終究不會搞遠程遙控指揮那一套。我們前方即使提出請求。他們也不可能胡亂替我們作出決定,所以關鍵還是在於我們自己的判斷。”

又拿過電報看了一眼,肖朗微微冷笑道:

“哼哼……‘由各位同志共同決斷’——委員會這是怕我肖某人獨斷專行,在威海這邊一手遮天,強行拉著大伙兒過海峽去和滿洲人開戰啊。不過,且不說我有沒有這本事。他們在後方,不瞭解情況在所難免。可最近這些日子,咱們這邊的實際狀況,各位可都是親眼看見的——那些泅海而來的難民是個甚麼樣子,對岸的情況又有多糟糕,不是我肖某人誇大其詞吧?”

“那些人——!”

大約是酒勁上來了,肖朗猛然拍了一下桌子:

“那裡有足足好幾萬的漢民啊!都是咱們漢人老百姓。明朝官府已經是不管他們了,如果我們再不管,那些人就會死。他們都會死去——就跟歷史上一個樣!可我們是來幹甚麼的?我們來到這個時代,就是為了改變歷史的!”

“若是超出了能力以外,管不了,那也沒辦法。可既然咱們有這個能力管,我們的發展路線也需要吸納更多人力資源,一舉兩得的事情。我們為甚麼不管?我們有槍有炮有戰船,和對面僅僅一水之隔,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那些女真韃子屠殺我們的同胞?然後對自己說這是在歷史上發生過的,把這當一場電影看就行了——我們能嗎?有誰能?”

俗話說借酒裝瘋,肖朗此時就有點這個意思,但也有可能是故意把自己灌成這個樣子以便於發飈——在說完這一大通之後,他的目光一一從在座眾人身上划過。理所當然的,沒有任何人提出反對意見。

但僅僅是這樣還不夠,片刻之後,旁邊一伙子——從海南島一起過來的機械組小弟率先開口捧哏:

“就說怎麼乾吧。肖老大,咱們都聽你的。”

接著另外幾人也紛紛表示了支持,雖然都是同屬於原機械組的成員,卻也營造出了足夠熱烈的氣勢。終於,在這樣的氣氛影響之下,二營長徐磊點了點頭:

“肖大哥,好樣的!我跟你一起乾!”

“那也算我一個。”

三營長胡凱趕緊加入,他們兩人都還很年輕,血氣方剛,被肖朗一番話早就說的熱血沸騰,先前只是因為內部意見不能統一,作為統軍之人不好隨便發表意見罷了。但此時見氣氛已經形成,就是先前持不同意見的吳南海,陳俊二人也不再反對,便也站出來表了態。

而他們的支持也終於讓肖朗臉上顯出放心笑容——在威海的駐軍是瓊海第三團,下轄三個營,團長依然是解席——他身上還兼著威海衛參將的名頭,不能隨便更換的,否則跟明朝那邊不好交涉。不過反正解席如今不在山東,一切都由這邊自己做主。

一營長原本是敖薩揚,因為要擔任管理委員,返回了海南島,而且以後好像不打算再回來了——先前在大陸熬過的那個冬天可把這個台灣仔給凍壞了。所以主動提出卸任一營長職務,於是正好便由肖朗代理了營長——委員會任命他來做這個山東基地負責人,總要放些軍權給他。但肖朗是空降下來的,雖然有名義在手,最近也經常下部隊,對於部隊的實際掌控能力卻終究還是個未知數——畢竟他不像先前解席等人是看著這支部隊慢慢擴編成長起來,長期和部隊摸爬滾打在一起,幾乎對每一個士兵都知根知底。

所以當前威海衛最有戰鬥力的部隊,還要數徐磊與胡凱率領的二營和三營。雖然這兩人在幾年之前還只是個中學生,可瓊海軍迄今以來最重要的幾場戰鬥他們全都有參加。這些年來從班長,排長,連長一路提升……完全是跟著三團一起成長起來,龐雨先前安排他們在威海衛附近到處剿匪,以戰代練,到如今無論實戰經驗還是部隊控制都不成問題,肖朗想要在軍事上有所作為,就絕不可能繞開他們兩人。

而他們兩人的態度也最終決定了整個威海團隊的走向——吳南海和陳俊在對視一眼之後也終於各自點頭:

“好吧,我們也支持你的想法,能多救一些人終究是好事。”

“好極了!來,兄弟們,再走一個!”

肖朗大喜,再度高高舉起手中酒杯,這一次大伙兒都很給面子,紛紛舉杯,一口悶掉。

之後肖朗也不耽擱,迅速開始部署他的謀劃:

“咱們這邊沒有參謀組的高手,做不出太複雜完美的計劃來。我的想法比較簡單,大家一起商量著辦吧——我打算帶領第一營和徐磊第二營去旅順那邊,先建立起一個先遣基地,把當地難民組織起來,如果形勢還能支撐的話,就先在本地頂一陣子,等後方阿文他們的大船隊到了,直接裝上船拉南方去。如果形勢不好的話,就渡海先送到威海這邊來——但我估計那些人在旅順時為了逃命啥船都願意上,可真正到了山東以後恐怕就不會願意再去南方了,所以盡量一次性的往南邊送,大家覺得這主意怎麼樣?”

“肖大哥你啥意思,看不起我是不是?難道咱們三營不能打仗嗎?”

話音剛落,胡凱這邊就提意見了,肖朗連忙賠笑:

“小胡你可別誤會,我絕對沒這意思,可咱們威海老巢總得有人留守不是。”

“那也不該留咱三營啊,以前在老敖手裡一營就向來是負責看家的。而且說句不客氣的話,要說實戰經驗,一營還真不能跟咱們二三營比——當初龐哥安排咱們倆到處剿匪,不就是讓我們增加經驗,作為主力作戰部隊麼。”

肖朗苦笑一下:

“我也知道這道理,可既然是我自己提出的出兵計劃,總不見得本人窩在家裡,反而讓其他兄弟渡海去跟韃子開戰吧。既然身為一營的代理營長,帶兵出戰也是理所當然。咱們瓊海軍三個團都是按野戰軍配備的,隨便一部應該都是拉出去就能打,戰鬥力縱然有些差異,也不會太大。”

“另一方面,到時候大部隊一出去,整個基地就剩一個三營了,小胡你除了要負責基地防衛外,還要防備來自明帝國的威脅,身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明帝國?我們幫它打女真它還會來找我們麻煩?”

胡凱不以為然道,肖朗哼了一聲:

“反正我對那幫子臭官僚是一點信心沒有,管他們心裡面怎麼想呢,絕對不給他們任何機會就是。而且,萬一遇到最壞的情況……”

肖朗頓了一頓,方才道:

“小胡你的三營作為預備隊,便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到時候還要依靠你們來援救。留一支戰鬥力較強的部隊下來,不是壞事。”

費了一番唇舌,總算說服胡凱,同意暫時留守後方,但也終究和肖朗約定好:等後方文德嗣他們上來了,就把威海防衛暫時移交給海軍——反正這個港口主要是作為未來海軍基地建設的,胡凱到時候將率領三營一並投入到戰鬥中去。
max_500 發表於 2014-2-11 09:34
六零四 肖朗的謀劃(下)

胡凱這邊安靜了,吳南海那頭卻又提出一個問題:

“現在出兵是不是倉促了點?既然後方已經派船隊過來了。等海軍力量過來,有兩條大戰艦一並伴隨著行動,會穩妥許多。拉上難民便可以直接往南方運送,也不必等著看形勢。”

“就怕對面撐不了那麼久啊。”肖朗嘆口氣道,“我知道那個黃龍在歷史上是自殺殉國,但在這個時空他會做出甚麼決斷誰也不能保證,畢竟明朝的文官武將骨頭都很軟,東江軍又是出了名的混亂。就算黃龍本人還想打,他手下那幫人在歷史上可是大都投降了的。而只要我們綠皮軍上了岸,哼哼……”

肖朗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又冷笑一聲,殺氣騰騰道:

“我倒要看看那幫人中誰是軟骨頭!”

“可你有沒有考慮過天氣問題?”吳南海皺眉道,“眼下已經是十一月,用不了多久靠近海邊的地方都會封凍,我們的木頭船很難再靠岸。無論補給,支援,還是戰術機動都將非常困難,而我們瓊海軍對於後勤補給的要求向來很高。你把兩個營一千多號人丟到海峽對面去,萬一海路斷絕,後方接濟不上……”

肖朗放下酒杯,臉上神情終於變得嚴肅起來:

“不錯,這正是我剛才所說的‘最壞情況’——咱們被困在旅順,搞不好要堅持一整個冬天。後方空有龐大補給船隊,卻因為海冰封鎖難以順暢的送過來,最多只能斷斷續續送一些最必須的補給品——這一點我想咱們的海軍還是能做到的。”

“那你還要堅持上去?”

肖朗嘿嘿一笑:

“如果到時候沒有我們自己人在岸上,海軍還會冒著被浮冰撞壞船殼的危險靠岸嗎?反正到哪兒都能招到難民,到那時候後方委員會可就未必肯支持我們的計劃了。”

“你這是拿兩個營一千多人在要挾後方啊!”

吳南海不滿道。肖朗則正大光明看著他:

“所以我才要親自帶隊上去——放心,我肖某人可不會拿自己的小命去賭博。旅順那地方作為要塞是第一流的,想當年日俄戰爭時期小日本那麼瘋狂,到最後還是只能靠長期圍困解決問題。我不相信這個時代的軍隊能承受住二零三高地那種傷亡。況且這次發起攻擊的只有孔有德漢軍所部,他們真正能打的兵力也就兩三千。還都是早就給我們嚇破了膽的那批人。只要後方彈藥糧食能接濟得上,我用一千多人對付他們絕不成問題……所以趁著最近天氣還好,趕緊出動,還能多運些物資上去。”

“憑甚麼這麼肯定,難道你實地踏勘過?”

旁邊陳俊也疑惑道,肖朗卻自信一笑:

“還真去過兩次。一次是在二零零六年,當時是作為旅遊者去的,瞻仰了一下日俄戰爭舊址。還有一次……則是在十五天以前,去那邊看了一下當前的地形。”

“十五天前?你……登陸了?”

屋子里幾個人都吃了一驚,雖說旅順距離山東這邊號稱是順風一夜即至,先前確實也有人抱著木板漂流一兩天浮海過來的。但肖朗甚麼身份?居然已經偷偷去過了海峽對岸?

肖朗顯然對自己的舉動也頗為得意,呵呵笑道:

“是啊,北緯他們的偵察隊不在,只好親自上陣了。就是親自去看過以後我才決定帶部隊登陸上去,建立起一處防禦營地的——那地方的地勢太好了。在我選擇的地方可以建立一處靠海碼頭,只要我們還有海上優勢,就不可能被包圍。”

“海面封凍呢?”

“就是考慮到海面封凍的情況了——旅順這地方說起來應該算是不凍港。否則後世老毛子也不會總想著佔領它。這個年代天冷一些,但堅冰也不至於深入海面太多。我們可以把若干條小船連接起來,上面鋪上木板,做成深入海面的浮動棧橋,以此來越過冰區……別忘了我可是機械組的頭目,對工程方面的事情也不算徹底外行。”

肖朗很自信的笑言道,看來是把一切都考慮好了。不過陳俊卻還是有點不放心:

“可你畢竟只有千把號人,萬一對方調集數萬大軍強攻呢?在封凍期間後方終究是無法提供大規模支援的。”

陳俊手指地圖道,而肖朗也毫不示弱的同樣指向地圖:

“那他們就是在作死!旅順上方的金州地峽最窄處只有五公里寬,光靠艦載火炮和火箭彈都能封鎖。如果皇太極當真敢把後金軍的主力調來旅順口攻我。後方委員會就沒有任何理由不出動全部陸海軍了。到時候龐雨趙立德他們只要不是白痴就必然會封住金州地峽,把後金主力全部消滅在旅順城下!”

頓了一頓,肖朗又笑道:

“只要他們別學李天霞,我倒是不介意扮演一回張靈甫。”

吳南海和陳俊互相看了看,論起軍事這兩位都不太擅長。以前反正有解席龐雨等人作決斷,現在麼……好像看來肖朗的水平也不差?

兩人又看了看吳凱和徐磊那頭,見那兩位職業軍頭也沒提出反對意見,便不再就此事發表意見。

而肖朗卻主動安排其他們兩人的動向來:

“南海,我出去之後,整個威海基地,以及我軍的後方補給都要拜託你和小胡兩位了。”

吳南海點點頭:

“放心,只要運輸通道暢通,物資肯定不會缺乏。”

肖朗點點頭,又轉向陳俊那頭:

“老陳,在那邊要快速修建一批工事,關鍵部位最好能用上鐵筋混凝土,需要土木建設方面的專家,你得跟我一起登陸,開戰以前送你離開。”

陳俊沈吟片刻。也點了點頭:

“可以,離開倒也不必。到時候一起配合你作防禦好了。”

“那最好了。”

肖朗開懷大笑,再度舉起了手中酒杯:

“來,再乾一個,預祝我們旗開得勝!”

“乾!”

幾只酒杯碰在一起。迸發出清脆的響聲。

…………

酒宴結束之後,諸人各自返回宿舍,做出發前的最後準備。肖朗安排的時間很緊,這一兩天內就要行動。被外面的冷風一吹,因為多喝了幾杯而燥熱的面龐漸漸冷卻下來,一同冷卻的還有頭腦。

“我們好像都被肖朗繞進去了。”

陳俊忽然恍然大悟般對吳南海說道。後者一愣:

“嗯?”

“那傢伙在向委員會彙報時可是說只去收集難民,還說要盡量避免和滿洲軍對上的。結果今天的商量根本沒怎麼安排難民事宜,全是在琢磨打仗了——居然都考慮到有機會全殲後金主力上去,這哪跟哪啊!”

吳南海沈吟片刻,也是苦笑了一下:

“沒辦法,我們都知道肖朗滿腦子想著要扼殺掉將來的大清王朝。既然到了那邊,不跟後金軍乾上一場是絕不肯罷休的。可既然他是經過委員會正式任命的威海基地指揮官,委員會也同意了他的行動計劃,那麼我們的職責就是全力協助他把這件事情辦好。”

“哪怕他在其中摻雜了屬於自己的小算盤?”

陳俊皺眉道,吳南海則是哈哈一笑:

“只要他能為集體蒐羅到足夠人力資源,這種程度的小算盤就在允許範圍之內。咱們這個大集體,本就是由若干抱有自己小算盤的小團體所組成的啊。”

陳俊思慮片刻。點點頭:

“確實……只要他不打敗仗,甚麼都好說。”

“而我們兩人承擔的任務正是保證他不打敗仗的重要前提——我負責把物資籌備充足,而你則要盡量幫他搞一個穩固的防禦陣地出來。”

陳俊想了想,點頭表示同意吳南海的意見,之後又補充了一句:

“除此之外,我想我們還可以給他找一點助力……”

“嗯?”

“肖朗這傢伙對於明帝國的態度比對後金也好不了多少,這次行動他除了上報委員會外,根本就沒想過要跟大明朝廷或是旅順那邊的地主打聲招呼。”

“那是當然,他根本看不起明朝的任何人,無論文官還是武將。軍隊就更不在話下。”

“這種想法可不太好,我雖然不懂軍略,卻也知道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換了老解老龐他們處理這事兒,肯定不會忽略明朝方面的。”

“那你想怎麼做?”

“幫他把短板補上——走吧,咱們去給陳濤發個電報。我們這裡向北京發電報無需再中轉。很快就能收到,動作麻利些的話,我想陳濤今晚就能把事情辦好了。”

“發電報是沒問題,不過……後方委員會還沒決定怎麼跟北京方面談呢,我們這麼著急把消息捅出去不太好吧?”

“著急的是肖朗,他明後天就要出兵了,渡海也用不了兩天——別到時候我們到了旅順口卻被當地官兵當作敵人看待才是笑話。”

“肖朗好像已經有這方面的考慮了——我聽他剛才還在跟徐磊商量,如果旅順明軍不合作的話該怎麼壓服……”

“瞧,這就是他的疏漏之處了,其實完全沒必要這麼強硬的——讓陳濤先去跟明朝官員打個招呼,幫我們爭取到出兵的合法性並不困難。我們反正只管先把面前事情做好,至於善後怎麼處理,再由委員會去操心吧。”

“你確定陳濤在沒有後方提點的條件下,一個人就能把這‘合法性’爭取下來?而且還是在這麼短時間之內?這事兒可不算小。”

“那就看他的本事了,我想他好歹在那邊混了這麼長時間了,花費了大集體那麼多錢糧物資,總該有些成果不是。況且就算他做不好,背後不是還有個錢閣老麼……那老頭兒終歸會有辦法的……”

一兩人一邊議論著,一邊快速朝電報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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