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迷失在一六二九 作者:陸雙鶴 (連載中)

 
jack780111 2009-1-12 17:07: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2 466215
max_500 發表於 2014-5-29 18:42
六一五 讓子彈飛(下)


後金軍顯然和這一時期的其他所有軍隊一樣,在初次面對瓊海軍射程如此之遠,射速如此之快的火槍時很不適應——他們以往在面對明軍火銃兵時往往讓一些富有經驗的騎兵或步兵在射程極限處略加**,那些缺乏訓練外加心驚膽戰的明軍就會迫不及待將火銃里的子彈一股腦兒發射出來,看起來煙火閃光熱熱鬧鬧,實際上卻沒殺傷力。之後大部隊再往前衝,往往在對方重新裝填以前就能衝到面前。

當然有時候也會遇到特別沈著冷靜,一定要等目標進入殺傷範圍之後再發射的火銃兵,那就不得不硬挨一輪,看誰運氣不好被打中了。不過火銃的裝填速度之慢早在後金軍思維中成了定勢,弓箭都號稱“臨敵不過三矢”,而火銃更是出了名的一聲響——只要頂過第一輪,就能衝上去把手裡只剩燒火棍的火銃兵剁翻,這原本就是後金軍對付明軍火銃兵的一貫戰術。

所以即使孔有德反復向他們說過那些綠皮的火器絕對不是明軍火銃能比,後金軍的指揮官一也不可能平白無故的變出一個新戰術來,肯定還是按老習慣排兵布陣。而直到這一刻,他們才驚恐——以往對付明軍火銃兵很管用的硬頂強衝戰術,在這支綠皮軍面前完全無效!對方手中的火器雖然看起來外形與明軍火銃差不多,可在射程與射速方面卻完全是天壤之別!對於這種在數百步之外仍能有很強殺傷力的火器,無論後金軍採取戰術,都免不了被動挨打的局面。

如果是明朝軍隊,肯定早就潰散了。但後金軍不愧是這個時代所有武裝力量中最為驍勇善戰的一支。那支由精銳白甲兵組成的進攻箭頭即使沐浴在這個時代從未出現過的彈雨之中也沒有退縮,而是仍舊堅持著向前挺進。只不過速度要比原來加快了不少,腳下步伐也因此略顯凌亂——沒辦法,能頂著子彈向前衝已經很不容易了。要說完全不受影響,顯然不現實。

與此同時。這支後金軍的指揮官——不知是岳托還是德格類,肖朗直到現在也沒從人群中把他們找出來——卻也展現出了相當高明的指揮才能。即使在當前這種對後金軍很不利的狀態下,對方依然迅速做出判斷,並在戰術上進行了相應的改變。

——先前衝殺出來作為試探的前鋒部隊大約有三四個牛錄,一千多人的樣子,這部分人已經跑到半路,不可能再撤退了,只能繼續悶頭向前衝。但後金方面的主力軍陣原本並沒有動彈,即使被肖朗斷斷續續用遠程吊射騷擾了半天也不曾動搖。然而此刻,隨著低沈的牛角號聲被吹響。那支由數千人組成的龐大軍陣忽然爆發出幾聲大吼,之後便開始緩緩向前移動——除了留下大約一百名舉著旗子或騎在馬上的中樞指揮成員及護衛外,所有輔兵和無甲包衣都被驅趕到了最前頭,而裝備精良的白甲兵在後押陣,竟然是整座軍陣全線壓上,連一點預備隊都不留,絲毫不留後路的架勢!

另一方面,原本分散著游弋在軍陣周邊的後金騎兵也被迅速集結起來,在會合了從後金軍主陣中奔馳而出的一隊精騎之後。便離開大隊,遠遠的兜了個大圈子。如果以瓊海軍防禦陣地為圓心,以後金軍主陣為中軸的話,那支騎兵一直繞到了九十度角近乎垂直的位置才停留下來。然後所有士兵下馬,開始整理肚帶鞍韉,顯然是準備玩一個側翼突擊了。

“步兵主力全面壓上,用騎兵分隊則從側面衝擊。不動則已,一動則全力壓上……非常果斷的風格哪。”

肖朗所選擇的這片陣地本就是高坡,以便於他觀察戰局。所以後金兵的佈局和變陣都在望遠鏡中清晰呈現出來。對於正面進擊的敵人他倒並不很在意,反正早就準備好迎戰的陣地了。倒是那支繞到側邊的騎兵頗讓他注意——對手顯然是想以騎兵的衝擊力快速通過火槍殺傷範圍,衝進他的陣列中形成混戰局面。就算達不到目的,只要能吸引住這邊的火力,迫使這邊分出一部分火槍兵掉頭迎戰,削弱正面步兵受到的打擊,那也是戰術上的成功。

很高明而且實際的策略,不過只有一點點小問題——那支騎兵隊的數量並不多。旅順這邊盡是崇山密林,且位於遼東半島頂端,根本沒有可供騎兵馳騁的大塊平地,後金出兵時又是以使用火器的漢軍為主,目標是攻城——這幾點加起來,使得他們這支軍隊中騎兵數量很少。也就是那兩千真夷中按習慣配屬了一定量的騎兵,剩下除了將領騎馬外,也就是少數傳訊,斥侯之類兵種了,總共加起來才不過兩百餘騎。其中一部分或是混雜在步兵大隊中,或是手持軍旗,作為指揮系統留在了原先陣地上,被集結起來轉移到側面準備發起衝鋒的那支騎兵隊只有大約有百餘人。

百餘人的騎兵隊,若換了明軍恐怕就是數千人都難以抵擋,故此在後金兵眼中作為一支側翼攻擊力量也足夠了。但肖朗在望遠鏡中看到到對方規模之後,卻只是從身邊的預備隊中抽調了一個排,三十來人,讓阿水帶著前往己方陣地側翼,便算是做出應對了。

在他陣地後方的旅順北城堡上,正在緊張觀戰的黃龍等人見此情景無不大驚失色——僅用三十來個步兵便想阻攔住上百騎兵?這些短毛簡直狂妄的沒邊了!殊不知此時肖朗也正滿不在乎的給他手下士兵們加油打氣:

“你們都是接受過反騎兵訓練的,對方只有百來騎,而我們這邊可是足足超過三十名戰士——每人只要開三槍就行,打人打馬都可以,很容易不是嗎?”小說網不跳字。

作了一個簡短的戰前動員,肖朗便揮揮手讓阿水帶人,他也整理了一下槍械,準備帶著剩下所有部隊都投入戰鬥——對方既然全線壓上,顯然是打算一錘子定乾坤,後面不會再有戰術調動,完全就是拼雙方的勇氣以及戰鬥力。他肖朗既然把部隊拉,又力主跟後金兵開戰,當然不會躲在後面,就算不身先士卒,肯定也要加入戰鬥的。

不過在出擊之前,他還有一件事情要做——肖朗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著仍然留在後金軍原先陣地的那一小群人,這回他終於從中把對方的指揮官給找出來了——雖然那傢伙穿的衣甲跟身邊護衛沒啥兩樣,但他站在馬鐙上仔細觀察戰事的姿態,以及周邊騎士們翼護著的架勢都清晰表明瞭此人高高在上的地位。

“那是岳托還是德格類?”

肖朗沈吟了一下,歷史上代善之子岳託名氣比較大,頗有善戰之名,但德格類作為努爾哈赤的第十子,身份想必是高過岳托的,在這支後金軍中也應該處於主導地位。當然在飛翔的子彈面前沒差別。於是肖朗又狠狠看了那人幾眼,暗暗記住他的特徵,捉摸著一有機會就乾掉他。

而就在這一刻,那人也正好朝肖朗這邊看了,透過望遠鏡的鏡頭,肖朗感覺那人的目光彷彿惡狼一般冷酷而凶狠,兩軍的指揮官隔著近千米距離冷冷對視一眼。那人忽然舉起手掌,朝著肖朗這邊用力向下做了個劈斬的動作——他顯然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觀測。

而作為瓊海軍中最為堅定狂熱的民族主義者,肖朗當即也舉起手中步槍,虛虛朝著對方作出一個射擊的動作,反擊著對方的挑釁。

在針鋒相對的互相挑釁了一下之後,雙方便又將注意力都投注到下面戰場上。此時此刻,在前方陣地上,兩個連隊的火槍聲已經響成一片——隨著對方越衝越近,這邊的命中率也在飛速提升。那些後金兵越是往前,遭遇到的傷亡就越大。好不容易,等到後金軍終於接近至陣前兩三百米,也就是瓊海步槍的“推薦射程”處時,這支攻在最前頭的後金白甲精銳已經倒下了將近三分之一!而在他們所經過的路途中,一路都鋪滿了**哀叫的傷員——被子彈打中後直接斃命的其實並不太多,但那些傷員的呼喊聲反而更損士氣。

如果是在這個時代“正常”的面對面戰鬥中,一支軍隊傷亡到如此地步,哪怕以後金軍的強悍肯定也早就崩潰逃跑了。但如今他們卻是騎虎難下——已經在對方火器殺傷範圍內堅持前進了那麼久,如果此時再掉頭逃跑,反而只會繼續白白挨打。只有堅持向前,衝入到對方陣形中去,才有可能取得一線生機——如果是明軍或後金的輔兵包衣之流,哪怕明白這個道理也沒有勇氣堅持到底。但這批人畢竟是滿洲真夷,後金軍中的白甲精銳,大部分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此刻居然仍能咬著牙向前衝!
max_500 發表於 2014-5-29 18:43
六一六 死線(上)


“真是有夠勇猛的,來到這個時代以後還沒見過這麼凶悍的軍隊呢。”

小山坡上,肖朗手持望遠鏡發出了一聲感慨。當然他的目的可不為滿洲人唱贊歌,所以在誇贊完這一聲之後,肖朗便從子彈盒中取出一枚漆成紅色的子彈——那是硬質穿甲彈頭的標記,裝入到步槍中,瞄上了對方陣營中一個看起來特別高大強壯的傢伙——那傢伙全身上下都裹在一層厚厚盔甲中,包括臉部也是。手中還舉著一面大盾牌遮擋住身體。不是那盾牌上包裹的鐵皮特別厚重還是乾脆本身就是用金屬打造,肖朗親眼看到好幾發子彈打在盾牌上,有鑲嵌在上面也有穿的,可居然都沒能讓這大漢倒下,他依然在向前走!

所以肖朗決定親自動手,他的主陣地距離前方戰線也不過五六十米左右。且位於高坡,正方便支援各處。同時,作為機械組的頭目,他在某些方面多多少少還是會以權謀私一下的——比如身上帶的這批穿甲彈,便不同於普通士兵配發的自鑄彈頭,而是用瓊海號上那批現代鋼筋使用後剩下的邊角余料,以機器截削後加工出來的加長型鋼芯彈!

“且看看你們比義和團要強多少吧……”

舉槍,瞄准……肖朗對的射術很有信心,他在擔任機械組首腦時還兼任過校槍員工作呢。不過此時他決定穩妥一點,所以還是瞄准了對方身體,用盾牌遮護住的部位——他對親手製作的穿甲彈同樣有信心。

“砰”的一聲響,從槍膛里噴出一股白煙,當肖朗用手扇去遮擋視線的煙霧時,便看見那條大漢踉蹌了一下,跌跌撞撞的又往前走了幾步,似乎是努力還想支撐。但精神上再頑強,終究敵不過肉體的虛弱。一髮鋼芯穿甲彈在穿過盾牌和數層甲胄之後必然產生的變形與翻滾毫無疑問將對人體造成更大破壞,所以無論那大漢如何仰天爆發出不甘心的嘶吼聲,終究還是軟軟栽倒下去。

看到連那條彪形大漢都被打倒,周邊後金軍無不發出驚恐叫喊——肖朗聽不懂滿族語言,但也能猜測到這漢子應該是他們軍中一個非常著名的勇士。而隨著這名大漢的倒下,這支先前還一直勉強維持著秩序的後金軍前鋒部隊也終於達到極限。在一陣狂呼亂喊之後,原先雖然已經凌亂不堪,但總算還勉強排列出陣列線的隊伍彷彿炸了窩的蜂群一般四散開來,其中一小部分開始向後方和左右兩邊逃跑。而其餘的大部分,不是因為特別勇猛還是頭昏腦漲辨不清方向,又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竟然以更快的速度向著瓊海軍的火力線衝來!

在後金軍的指揮陣地上,那些作戰經驗豐富的將領們全都發出一聲嘆息——衝鋒太早了!戰鬥是最耗體力的,相隔那麼遠就開始全力奔跑,衝到對方近前還有力氣砍人麼?當然他們也完全能理解那些前線士兵的無奈與痛苦。換了他們,在這種身邊同伴一個個毫無預兆的忽然倒下,包括也隨時都可能倒下,卻又無法還擊只能被動挨打的環境中還能堅持著走上兩里地。這已經是了不得的壯舉。能壓著速度到這時候才爆發,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所以他們現在只能祈禱奇跡發生——比如那支古怪的綠皮兵只善遠程而不能近戰,和明軍火銃兵一樣一旦被逼近到身邊就徹底廢物。此外從傷亡比來看,那支前鋒軍隊先前走了這麼遠距離。損折尚未超過半數,剩下這一點點距離衝鋒,想必至少應該有四分之一能衝進對方陣地裡。而對方短毛軍火器雖然犀利,數量終究太少。不過數百人的規模,先前派出足足四個牛錄,以兩倍甚至三倍的雷霆之勢出戰。原以為輕易就能將其掃平。如今傷亡雖重,可只要有兩三百人能衝到對方近前,以大金勇士的剽悍善戰,那些連輕甲都不批的綠皮必然一觸即潰!

——現在也只能這麼指望了,那些在後方觀戰,以及跟隨第二波大軍向前踏上那條死亡之路的後金將領們無不在心中悄悄祈禱。而他們的祈禱似乎也起到了效果——當第一批後金軍以破釜沈舟,不顧一切姿態發起決死衝鋒的時候,瓊海軍戰線上卻忽然呈現出一種很奇怪的寂靜,剛才還斷斷續續響個不停的槍聲忽然間全都停止,只有一簇簇白煙在陣地上靜靜飄散,彷彿就在這一瞬間,短毛的火器全都失效了。

奇跡當真出現了?!那些後金將領包括正在衝鋒的勇士們無不欣喜若狂,他們不這其中原因,只對方那些令人恐懼的火銃忽然全都啞火了,只要那該死的“砰砰”聲遲響一會兒,己方就能衝得更靠近一些,只要衝到近前了,那些火銃也就永遠響不起來了。

…………

奇跡真的發生了嗎?——當然沒有,此時此刻,在瓊海軍的兩道防禦陣地上,兩名經驗豐富的測距人員正在用望遠鏡死死盯著那些後金軍的腳步,同時口中不停通報著戰情:

“目標已接近二百米死線……”

而旁邊連長則根據測距員的通報大聲下達著指令:

“全體都有了,最後一次檢查武器……準備急速射!”

——瓊海軍的作戰方式,是以三到五名戰士組成一個作戰小組。雖然士兵的裝備基本都一樣,但實際編制的時候還是根據各人特長,戰鬥經驗等因素新老搭配起來的。比如在一個小組中通常都會安排一名眼神犀利,擅長射擊的作為主要射手。另外只要條件允許,還會盡量安排一個身高力壯的投彈手,這樣在承擔負重,修建工事以及貼身搏鬥等方面就不會太吃虧。此外再安排一個各方面都比較均衡,可以執行各種任務的多面手——這三人便組成了一個最小的戰術單位,其中有兩人必須是可以起到帶頭作用的老兵。而在這至少兩名骨幹力量的支撐下,即使擴編後再額外添加入一些新兵,也就不會影響戰鬥力了。

而平時對士兵的射術要求,也都是以兩百米這條線作為基礎。能夠在兩百米外命中目標的當然是優秀射手。其中最出色的被集中起來接受特殊訓練成為狙擊手,而其餘的就分散到各個小組中去擔任主射手。對於大多數普通士兵,則只對兩百米內的命中率和射速作要求,而最能夠發揮瓊海步槍威力的也就是在這個範圍之內——至少設計者的意圖是這樣。

故此先前那些後金軍在奮勇向前時,他們所感受到的“密集”彈雨其實只是來自各個戰鬥小組中的主射手。瓊海軍操典中對於兩百米外的目標是採取“自由獵殺”模式,只有那些有把握命中目標的人才允許射擊,而且一個戰鬥小組同時只允許一到兩人開槍,其他人只負責警戒和觀察,並保證總有至少一支槍中裝好了彈藥。

而一旦目標進入到兩百米線,那作戰模式可就變化了——“急速射”模式才是所有瓊海軍士兵都接受過並且要求達標的基礎訓練。在這個距離內所有士兵都得在保持一定命中率的前提下,以自身和武器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不停射擊,盡量把敵人消滅在三十米之外。如果被衝進了三十米線,那就要進入最後也是最殘酷的“拼刺”模式了——以手榴彈開場,以拚刺刀結束。要麼敵人全滅,要麼完蛋。

不過儘管瓊海軍在日常訓練中花費了相當多的精力在投彈,拼刺等近戰項目上,實戰中真正能打到這種程度的卻很少。因為有炮兵的幫助,在迄今為止的幾次大戰役中,幾乎沒敵人能靠近他們。當然眼下他們並沒有火炮支援,這支後金軍隊也表現出了非同尋常的勇敢精神,但肖朗並不認為對方這區區千把人能逼近到需要他們投擲手榴彈的地步——進入兩百米以後,急速射階段的火力強度,一定會讓這群滿洲韃子好好開開眼界的。

“二百二十米……二百一十……”

測距員依然在聲嘶力竭的通報著數據,而士兵們也抓緊最後,用蘸水的濕布條給剛才射擊過的槍管降降溫;或是再趕緊清理一下槍膛;再檢查一遍子彈是否上好;並將子彈盒調整到最順手的地方,以備待會兒連續快速射擊時方便取用……

“舉槍!”

在各個班排長高亢的指令聲中,四百多只步槍齊刷刷舉起,黑洞洞的槍管瞄准了挑選好的目標,那些狂喊大呼,高舉著兵刃或盾牌向前奔跑的後金士兵一個個被套進了准星里,在這一瞬間他們連動作都彷彿變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那些後金軍腳下,一道由斷斷續續碎石子或枯樹枝之類不起眼標識物形成的痕跡,如果不是仔細觀察的話根本沒人會去注意——但那卻是先前專門有人去排布出來,正是代表了距離防禦陣地兩百米的標誌線。

——也就是瓊海軍術語中的所謂“死線”。

“目標進入死線……預備……”

“開火!”——
max_500 發表於 2014-5-29 18:45
六一七 死線(下)

砰砰砰砰砰砰……”

一連串爆豆般的聲音接連響起,槍聲是如此的密集,以至於傳到遠處時彷彿合成了一聲巨大爆響。兩條防線上同時騰起前所未有的大片煙霧,好在由於各個火力點比較分散,這些煙霧飄散的也很快,至少短時間內還不至於影響到射擊視野——這也正是瓊海軍習慣採取散兵線戰術的一大原因。

如果那些正在亡命狂奔的後金軍卒先前還是沐浴在彈雨中的話,那麼如今他們便是迎面撞上了一堵牆,一堵由飛翔子彈所築成的死亡之牆——好些人跑得好好的忽然間就騰空而起,身上噴濺出大片血花,在他們自己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之前便一頭栽倒在地上,從此再也爬不起來。這種現象剛才也出現過,但絕對不像現在這麼密集,這麼震動人心——齊刷刷一排人同時栽倒,如果在後世那就是標準的排隊槍決場景!

當然也有一部分運氣好的沒被打中,漏過去了,但這種幸運意義並不大——瓊海軍的射手們在打出了第一槍之後毫不停頓,他們按照平時在急速射訓練中鍛鍊過無數遍的標準動作:根本不去觀察戰果,而是快速放低槍身,扳開槍機,上面自帶的脫殼鈎便會將經過纖維化處理,雖然炸開卻依舊能大致保持完整的彈殼紙殘片整塊拖出——這個過程本身還可以起到清潔槍膛的作用。之後檢查並確認槍膛中沒有會影響到下一次射擊的殘渣,然後便放入另一顆整裝彈,合上槍機,舉槍,尋找下一個目標並瞄准,擊發……這便是一名瓊海軍步槍手的完整操作步驟。任何一個新兵,只要他經受過訓練,便可以在八至十秒內完成這套動作,老兵則更短,五秒左右就能完成。

而且這一套動作可以近乎無限的循環下去——只要子彈充足。扣扳機和瞄准是基本不需要耗費體力的。當然在連續射擊一定次數之後需要專門清潔一次槍膛,另外如果覺得槍管過熱的話,還要用蘸水布條抹一下外表面降溫,但這些也多花不了幾秒鐘。

所以那些剛剛逃過第一次打擊的人還沒來得及感覺到死裡逃生的幸運,緊接著便又聽到了那恐怖的“砰砰”聲,其聲勢雖然不像第一次那麼宏大,卻是此起彼伏延綿不斷,直到那些步槍手射程內再沒有一個敵人站立著才可能停止。

四百多名步槍手,四百多支步槍,訓練場上的命中率要求是七成以上。實戰中考慮到種種因素。就算把命中率降低到了三成左右。一次也能打翻一百多。那麼眼前這支還殘餘了七八百人的後金軍能經受得住幾輪打擊呢——小孩子都能算得出:六至七輪即可,而瓊海步槍的射速是每分鐘八至十發。

一分鐘之內能跑完兩百米嗎?在田徑場上肯定沒問題,一個普通人在安靜和平的環境下也毫無困難。但如果讓他手中拎著或輕或重的兵器,身上披著或厚或薄的甲胄。深一腳淺一腳奔行在崎嶇不平的土地上,最要命一點則在於他發現自己隨時隨地都可能象旁邊同伴一樣,毫無預兆的倒下,死去——這樣還能跑下去嗎?

也許真有人可以,但很遺憾的是子彈找人並不是完全隨機的——任何惹眼的人都會優先為自己招來子彈,尤其是那些跑在最前面的。所以實際上要跑完這一段距離非常困難,沒有一個相當大的人口基數作後盾根本不可能。

事實上在瓊海軍內部,槍械組設計人員和軍事組參謀人員曾經聯合起來,專門對此進行過估算和實測。甚至有程序高手動用筆記本電腦。建立起一組數學模型,輸入各種數據條件進行預測:以一個百人單位為例,在裝備了每分鐘射速為八至十發的瓊海步槍後,完全不考慮其它因素,從兩百米線開始射擊後。到底能抵御住多少本時空肉搏軍隊的決死衝擊?

最終得出來的數據是一比五左右,也就是一百名訓練合格的瓊海軍火力全開,使用急速射模式,在兩百米範圍內可以抵擋住五百人的衝擊。而且這個比例隨著人數增加還會急速擴大——如果是一千人組成的火力線,能夠抵御住的對手就不是五千,而是增加到了八千到一萬的樣子。

這個數據並沒有考慮士氣因素,也就是說假設那五百人只是機器,完全不會害怕,不會逃跑,只知道一心往前衝直到被打倒。實戰中當然不可能有這樣的軍隊,所以這個數字在實際應用中至少還可以翻上個兩到四倍——這取決於對手的精銳程度。但在這個年代,哪怕是後金軍也不可能在傷亡過半之後還保持戰鬥力。

肖朗敢於用六百人出戰對方萬人,也正是基於這個測試得出的數據——在絕對的技術優勢面前,血氣之勇並不能改變甚麼。只要對方還是依靠冷兵器為主的肉搏部隊,戰爭對於瓊海軍來說,就只是一道簡單的數學題。

…………

數學的特點就是真實,冷酷,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既然計算結果是最多七輪射擊既可解決問題,那麼實際上表現出來也就是如此,甚至還要更提前一些——戰士們的命中率下降並不多,實際約在五成左右。而對手的速度也絕不可能象測試模型中的機器人那麼完美,從頭到尾一點不變。實際上在極度恐懼和緊張狀態下,人的體力消耗會非常快。

於是連一分鐘都沒到,這第一波進攻的後金勇士就全部栽倒在了瓊海軍的火力線前。衝得最快的一個也不過才堪堪接近到陣前百米左右。兩百米死亡距離,他們連一半都沒能跑過。

當槍聲漸漸平息,最後一輪齊射過後,場地中居然奇跡般的還有一個人站立著——只剩他一個了。而且看起來似乎還沒受甚麼傷,這份運氣實在很逆天,但在這裡也沒有任何意義。那人先前一直在悶頭向前跑,直到這時才忽然驚醒般,抬頭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周圍一片空蕩蕩,只有他一個還站立著了。

那人臉上表情一下子變得很茫然,又蹣跚著向前衝了兩步,終於停止下來。他抬頭看了看前面,前方那條短毛軍的防線看起來仍然很鬆散單薄,而且隨著距離接近,他已經能看清楚對手的形貌——都是些皮膚黝黑身材矮小的南方人,除了頭上戴著一頂似乎是金屬質地的盔帽外全身都沒有披甲。如果自己能衝過去,估計一個打兩個……甚至三個都沒問題!

然而他已經意識到這個願望永遠也不可能達成,儘管他和那些敵人之間的距離已經不算遠,比起剛才走過的,已經算是走完一大半路程了。可是這些路程卻完全是要靠人命填著才能過的!可他們現在已經沒有人了。而對面,那些綠皮兵的動作卻和最開始時沒有絲毫變化:仍然只是靜靜的低頭裝彈,舉槍瞄准……雖然不是全部,但光視野中所見,就至少有五六管黑洞洞的火銃口再一次對準了他。

又忍不住回過頭去,身後,地下,一片片的,全都是已經或者即將成為屍體的戰友同伴。尤其是前方某一處,齊刷刷一片屍體,幾乎排列成一條線——這人並不知道那正是瓊海軍設定的兩百米線位置,如今成了名副其實的“死線”。

整整四個牛錄,一千多位最勇敢的大金勇士,有些人甚至是從薩爾滸大戰時便跟隨著老汗王作戰的,如今卻都倒在了這裡,而他們甚至連敵人的邊都沒能摸到!

“當啷”一聲,一直被緊握在手中的順刀頹然落地,那人顫悠悠跪下來,舉起雙手向著天空,發出了一聲宛如狼嚎般的淒慘哀叫。之後,便在“砰砰”的槍響聲中,一切又歸於沈寂。

…………

彷彿有人按下了“暫停”按鈕,戰場上一時間陷入到某種停頓狀態,就連那第二波正在出擊的後金軍大隊也暫時停下了腳步。帶隊軍官似乎有些猶豫,不知道是該繼續前進還是中止這次進攻——他們眼下距離瓊海軍防線還挺遠,雖然也會遭受到神射手的狙擊,終究還屬於小打小鬧,對於一支數千人的隊伍來說,時不時倒下一兩個根本不算甚麼。

如果現在掉頭遠離那支可怕的軍隊,想必對方也奈何不了他們。但如果繼續向前的話……前方那條由屍體排列成的橫線已經預示了他們即將遭受到的下場——就在片刻之前剛剛才發生的那可怕一幕著實嚇破了不少人的膽,以至於就連這支軍隊中最為膽大無畏的將領也忍不住將目光投向後方,他們的指揮者那邊,希望能看到一條新的指令,一條不再要求他們去送死的指令。

那個不知道是德格類還是岳托的傢伙似乎也在猶豫,後金軍自從建立以來恐怕還沒吃過這麼大的虧,一千多名最精銳的戰士就這樣白白葬送——哪怕後金還是部族制度,這些死掉的戰士是屬於他自己的家奴,這件事情在朝堂上也肯定會給他帶來大麻煩。此戰無論勝敗,他都沒好果子吃了。

損失已經很大,是否還要繼續投入呢?投入更多人力也許能扳回局面,但也有可能徹底輸光老本,那個高踞在馬鞍上的後金將領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子,很有些舉棋不定。

不過很快,對面山坡上,肖朗朝他作出的一個動作,讓他徹底下定了決心
max_500 發表於 2014-5-29 18:47
六一八 騎兵(上)


肖朗並沒有參加剛才的激戰。

作為瓊海步槍的設計組成員之一,他很清楚自家部隊的戰鬥力。後面那支全力壓上的大部隊以及準備從側翼突擊而來的騎兵也許會讓他稍感頭疼,但眼前這支“小部隊”,那純粹就是送菜的。

所以剛才,即使當前方陣地中兩個連隊都在全速射擊時,肖朗也絲毫沒有投入預備隊的打算,而是始終不慌不忙的箕坐在一張小馬扎上,一手拄槍,另一手則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小扇子,在冬日天氣中裝模作樣的揮啊揮——若是旁邊再跪兩個禿頭小姓,背後添一張繪有家紋的屏風,便是一個標準的日本戰爭軍閥形象了。

此時見那後金軍首領一副要打不打的猶豫樣兒,肖朗冷笑一聲——小樣兒剛才挑釁我的時候不還挺囂張麼?現在倒萎掉了?這才打了一半就想跑?

於是他丟下扇子,抬起手來,伸出兩個指頭朝對方招了招——不知道北方怎麼樣,在南方這是窯子里通行的叫姐兒姿勢。肖朗來到大明四年,雖說平時挺宅,在這方面還是很快就入鄉隨俗了。

對面居然看懂了!而且那將領還被他激怒了!只見他抽出戰刀,憤怒的朝著肖朗這邊作勢大罵,不過隔得遠了,根本聽不見聲音。不過這反應卻讓肖朗忍不住一樂,心說咱們本就是生死之敵了,互相都想要對方的命呢,居然還會被區區一個手勢挑動?你這後金軍大將的養氣功夫也不咋樣麼。

他本來也無非只是隨手為之,戲弄對方一下,以回報剛才的挑釁。但此時見這種小手段居然會有效,頓時直起身子。變得精神起來。

——肖朗很清楚自家軍隊的優勢以及劣勢。像這樣正面對戰,對方列陣衝擊他這條準備充分的火力線,哪怕人再多,只要不超過那個數字極限,他就一點不怕。六百對一萬看起來很誇張。可在真實歷史上,用火器武裝起來的近現代軍隊在面對傳統冷兵器肉搏軍隊時,不止一次打出過比這更懸殊,更誇張的數據對比來。

但如果對方就此認慫,拍拍屁股撤退,那他反而麻煩了——雖然乾掉一千多後金白甲精兵。可剩下的這七八千人好歹也是軍隊。他們有組織,受控制,能夠提刀殺人,就憑幾點便讓足以肖朗不敢對他們掉以輕心。只要後金方面有軍事力量在旅順,肖朗就不得不一直小心防備他們,而無法抽出太多精力遷移人口。

另一方面。這是後金軍第一次嘗到瓊海軍火器的利害,做出各種愚蠢行為不足為奇。但如果等他們回去之後,冷靜下來,下一回再戰肯定就會變得聰明許多。至少,像這樣整整齊齊排著隊伍過來送死的好事恐怕很難再有。而倘若對方更聰明一點,把這萬把人分散開來,撒進了林子里玩騷擾。那對於兵力稀少的瓊海軍可真就是災難了——當然後金軍不可能有系統的游擊戰,麻雀戰理論。但很多時候往往是業餘的反而能幹出大事來——比如在真實歷史上,當廣州清軍第一次遭遇到西方火器部隊時,正規軍在廣州城牆上掛滿了馬桶和女人月經布“闢邪”,而一群鄉民卻不管不顧的趁夜攻擊,稀裡糊塗的打出了一個“三元里大捷”來……

那些滿洲人大都是漁獵出身,鑽山越林乃是本能。一旦他們放棄集中起來正面對敵的戰術——無論主動還是被動,進入到各自為戰的混亂狀態時,也許大多數人都會犯蠢,卻難保其中有那麼一小撥誤打誤撞找對了方法的。而以雙方那麼懸殊的數量對比,以及滿洲軍隊此刻還處在上升階段的學習能力,肖朗今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

所以他寧肯眼下壓力大一些,最好能挑撥對方不顧一切壓上全部兵力,從而一戰抵定這旅順戰局。以這個年代的動員水平和行軍能力。眼前這一萬多人被打垮之後,後金再想要動員一支規模類似的部隊過來至少要半年多,到那時候他早就完成任務拍拍屁股走路了——或者就是已經完成了旅順的要塞化,這要取決於此戰的後續如何。

但肖朗原本並沒有對此抱太大希望,因為他無法控制敵軍的行為。可眼下既然那個後金將領這麼容易受激……肖朗當即又再接再厲,握拳翹起大拇指——當然是大頭向下,衝對方擺出了一個人人都能看得懂的鄙視姿式。

這一回對方卻沒甚麼動作,只是死死盯著他,正當肖朗以為自己的激將法無效時,卻見那後金將領提起繮繩,帶著剩下的幾十名護衛奔向側翼,竟是加入到了那一支準備突擊的騎兵部隊中。

——這傢伙要親自上陣!

肖朗大喜,當即佈置下去,要求各部隊把開啓“急速射”模式的距離由兩百米提前到四百米——正常設定在兩百米是為了保證射擊精度。但肖朗作為瓊海步槍的設計者之一,他很清楚當初制定這條規則時是比較保守的,乃是在最大限度保障命中率基礎上得出的數據。而瓊海步槍本身的性能十分優良,就算是普通槍管,普通槍彈,一般來說也要到四百米之後才會發生彈道飄移現象,也就是說只要槍手本身足夠優秀,完全可以把瓊海步槍的有效殺傷距離足足提升到一倍以上。

眼下他手下那些士兵未必個個都是神槍手,但對面後金軍的陣列實在太密集了。即使對方已經隱約意識到這一點,在行動時自然而然散開了一些,眼下是形成一個巨大的半包圍圈朝著瓊海軍陣地緩緩壓過來。可多達數千人的大部隊,從這邊高坡上看過去,依然是人挨人人擠人,密密麻麻一大片,只要把槍口對準那個方向,根本就不用瞄准,一槍打過去肯定會有戰果,連只打中一個都要算運氣不好。

持續不斷的槍聲很快又響了起來,大片大片的血花在人群中噴濺著,犧牲者們一排一排的倒下去。由於相距尚遠,那些人就算想要狂奔衝上來拼命都沒機會,只能一步一挪的在這恐怖彈雨中艱難跋涉。但這一回進攻的後金兵可不比先前,人群中很快便出現了大批嚎叫逃跑的潰兵,但後方壓陣的那些後金白甲兵應付不了瓊海軍的排槍齊射,應對這種潰逃現象卻非常在行——他們毫不留情的將那些潰逃者砍翻在地,當場割下腦袋頂在長矛尖上,逼迫那些漢軍和包衣繼續向前——與看不見子彈相比,還是明晃晃的大刀更有威懾力一些。

那些炮灰漢軍只得一邊哭喊嚎叫,一邊用力推推搡搡,同時盡量不引人注意的放慢速度,想方設法把旁人弄到自己前頭去,指望前面的替他們擋子彈——事實上倒也確實能擋住。只不過當大多數人都這麼乾的時候,隊伍整體向前的速度就不可避免慢了下來,而這將導致他們在彈雨中沐浴更長時間,實際受到的傷亡只會更大。

肖朗在望遠鏡中看到這一切,微微笑了笑——每個人都想著給自己帶來些好處,卻導致整體損害更大,這才符合一個臨時團體的常理麼。若是這數千人都象先前那支白甲軍一樣,全都不要命的往前衝,那他還真不敢隨隨便便就用六百人來面對這支軍隊。

好在眼下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這一批數千人的進攻規模雖大,卻遠不如剛才那批凶猛。憑前線兩個連應該能擋得住——肖朗在做出這樣的判斷之後,便立即將望遠鏡轉向另外一邊,那支騎兵部隊所在的位置。對方的指揮官連同護衛加入之後,那支突擊騎兵的數量增加到接近兩百左右,肖朗估計對方應該是打算把這支騎兵作為決勝主力來使用的。

這樣一來自己原先安排用來對付他們的人數就稍顯薄弱了,不過肖朗倒也沒很擔心,他早就打算把手頭剩下的預備隊統統投入到那個方向,連同自己也會過去——那後金軍統領既然要親自上陣,自己總也得給個面子去會會他。不過現在暫時還沒必要動,以防那傢伙還有甚麼後手,反正自己這邊是在內圈,調動起來遠比對方迅速。

那些騎兵此時也沒有移動,反而一個個都下了馬,有些在幫坐騎梳理皮毛,整理鞍韉,另有些人則是從料袋中摸出黑豆子一把一把的餵食著馬兒,顯然是在做衝鋒前的最後準備。旁邊那支步兵軍陣的慘狀他們都看在眼中,但這些人無動於衷,有幾個甚至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一副嗜血的樣子。

從望遠鏡中看到這些細節時,肖朗輕輕嘆了一口氣——如今的後金軍隊還真是不缺精銳,這些人的戰意絲毫不比先前那些白甲兵差,而且他們還是騎馬的,衝擊速度遠比步兵快得多。

不過……既然是自己站在了這兒,那些精兵強將也只有作反角的命了。

“讓我們來碰一碰吧……”

凝望著對面那些蓄勢待發的後金騎兵,肖朗也同樣舔了舔嘴唇。
max_500 發表於 2014-6-4 13:17
六一九 騎兵(中)

也許是因為人數太多,後面的人看不清楚前頭慘象;又或者是因為子彈太小太不起眼,雖然時不時帶著“咻咻”響聲從耳旁掠過,可這些看不見的死神終究比不上明晃晃刀劍……等等緣故,這支看起來不太靠譜的後金軍主力部隊居然沒有像肖朗所期望的那樣中途潰散掉,而是在持續不斷的槍聲中一直保持了前進態勢。

當然,人的意志終究敵不過天性,那些壓陣的白甲精兵雖然可以用冷酷無情的血腥殺戮勉強控制住漢軍包衣們的前進方向,迫使他們頂著越來越強的火力向短毛陣地發起攻擊。但終究不可能讓那些人象“排隊槍斃”時代的西方軍隊那樣,邁著統一步伐,排著整齊隊列頂著子彈向前慢慢走。

繃得太緊的弦斷起來也快,所以沒過多久,隨著第一個人發出惡狼一般的嚎叫聲,不顧一切向前狂奔開始,這支軍隊很快便完全陷入了瘋狂狀態。所有人都狂奔起來——大部分倒還是向著瓊海軍陣地的方向。

小山坡上,肖朗看到這一幕時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忍不住輕笑起來。對方雖然沒有崩潰逃散,但這種提前爆發卻也和他希望的相差不了多少——要知道這幫人開始奔跑時距離這邊防線還有足足五六百米!隔著一里多就開始狂奔起來,他們的體力能否跑完這段距離都成問題,還想來砍人?

當然這些人比先前那批白甲兵有個好處——他們身上沒太厚的甲胄,負擔比先前那些精兵要輕一些。而且在發現甲衣頭盔根本阻擋不了對面綠皮的子彈後,有些人乾脆把身上所有礙事東西全都扒了,就拖一條辮子,拎把刀子,光著膀子向前衝。

數千人同時衝鋒的場景非常壯觀,那絕非肖朗以前看過的任何一場戰爭片所能比擬。不過肖朗眼下當然沒心情欣賞大片。雖然在理智上他很清楚這些人的體力多半堅持不了太久,但看到那麼多人不顧一切向自己衝來,個個紅著眼睛想要砍下自己的腦袋。還是讓自從臨高保衛戰以後就再沒有經歷過大戰的肖朗心頭有些發顫。

——也許自己過於激進了?

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當肖朗的目光轉向周圍那些士兵時。卻發現他們遠比自己要鎮定。一個個該幹甚麼就幹甚麼,絲毫不為對面聲勢所動。再仔細一想——這第三團可是在登州曾與數萬叛軍大戰過,堪稱瓊海軍中實戰經驗最為豐富的部隊,對於這種“大場面”,他們甚至比自己更有經驗。

自己身為指揮官,肯定不能在部下面前露出不堪之色,於是肖朗在站起片刻之後反而又施施然坐了下來。擺出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只是手中望遠鏡始終舉在面前,小心關注著那股後金騎兵的動向。

那支騎兵也都是很有經驗的老手,並沒有因為步兵的狂躁而著急。有幾個人甚至還沒上馬,只是牽著坐騎。不慌不忙站在那裡,顯然是在計算著出擊的最佳時機。

如此又過了一會兒,那些騎兵似乎是覺得時機已至,終於陸陸續續的上了馬,以非常開闊疏散的隊形向陣地這邊壓迫過來。一開始他們的行動速度並不太快。甚至顯得有些懶散,不過隨著戰馬步伐漸漸加快,騎兵衝鋒的威勢也逐漸開始顯現。雖然只有區區兩百餘騎,其氣勢之凌厲卻似乎要超過正面那數千步兵。而且這時候他們還沒把速度提到最高呢——就算是騎兵也不可能在一千多米外就全速衝鋒,有經驗的騎手會盡量控制好距離。在接近被攻擊目標的時候才達到最高速度。這樣可以節約戰馬的體力,使其續戰能力更強。

只是瓊海軍可不會給他們這麼從容調整的機會,那些騎兵才剛剛出擊沒多久,距離這邊陣地還有七八百米呢,只聽砰的一聲槍響,一名騎士便倒栽蔥的跌下了馬——肖朗派去阻攔他們的部隊乃是由神槍手阿水親自帶領,他的步槍槍管和彈藥都是特配,在八百米距離上就可以命中人體大小目標了,對付騎兵則把握更大。

一槍射出之後阿水並不管後續裝填,而是隨手將步槍交給身邊助手,同時從助手那裡接過另一支裝填好的槍支,不慌不忙繼續瞄准,擊發——裝填工作由助手進行,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發揮出神槍手的優勢。

如此接連幾槍,每一聲槍響都必然伴隨著一個騎兵的倒下,雖然這邊暫時只有阿水這一個火力點在發威,卻也足以讓那些後金騎兵心驚膽戰。不由自主的,他們紛紛加快了速度。在此過程中他們自然也是使出渾身解數試圖躲避子彈,甚麼鐙里藏身,左右搖晃之類把戲全都玩了出來,不過這對瓊海軍沒甚麼影響——人家根本不在乎你玩甚麼花活,打不到人打馬也一樣,反正一顆鉛彈打上去就算是高頭大馬也一樣倒。

隨著距離接近,越來越多的射手加入到攻擊序列中去,倒下的騎兵自然也越來越多,剩下那些人無一不是猛踢馬腹,再也顧不得保留戰馬體力,一個個都把速度提升到極處,恨不能馬上就衝到那些可惡的綠皮兵近前,好發洩出心頭怒火——這種只能挨打卻不能還手的滋味實在是太讓人鬱悶了!

而肖朗在端著望遠鏡又觀察了片刻,確信對方再沒甚麼後手,便抄起步槍,朝身邊那些最後的預備隊員們打了個招呼:

“兄弟們,跟我上!”

隨即便帶著他們衝下山坡,前去協助阿水,以及去和那個後金軍首領——不管他是誰,反正要面對面的好好“交流”一下子。

…………

戰局終於進入到最後關頭。

至此雙方都已經拿出了全部底牌,再沒甚麼策略戰術之類可講,就是竭盡全力與對方死拼,誰能頂到最後,誰就贏。

正面戰場上,此起彼伏的槍聲已經不像最開始時那麼密集。這場戰鬥持續的時間其實並不算太長,但其激烈程度與對抗強度卻是前所未有——無論對後金軍或者是瓊海軍本身來說,都是如此。後金軍自不用說,自努爾哈赤起兵以來從來都是他們壓著對手打,何曾遭遇過這種還沒碰到對手便傷亡大半的戰爭模式?而瓊海軍方面,即使第三團有過登州平叛的經歷,也有過正面打垮數萬敵軍衝擊的經驗。可在沒有火炮支援下,又碰到那麼頑強的對手,卻也是大大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激戰時間長了,各種各樣的問題都開始顯現出來——比如煙霧問題,儘管部隊在布設防線時已經盡可能考慮到這方面,但久戰之下,大量煙霧還是聚集起來,嗆人不說,更嚴重影響了士兵的觀測瞄准。另一方面,在連續高強度工作許久之後,即使是以皮實耐操著稱的瓊海步槍,其槍械故障率也開始急劇上升。有些是因為士兵操作失誤,緊張之下忽略了清理槍膛或蘸水降溫導致的炸膛事故。還有些則就是金屬材質問題,比如槍管變形之類,使得步槍無法再順利擊發,即使能打出去,彈道也無法再象原先那樣保持穩定了。

而瓊海軍在人數上的劣勢更加放大了這些故障所帶來的麻煩,每個士兵都只有一桿槍,除了刺刀外就沒有備用武器,一旦損壞就會失去一個火力點。統共才四百多人,少一個火力點對敵人的打擊就削弱一分。戰至當前,已經有好幾十桿步槍啞了火。火力強度大為削弱。好在那些士兵都是久經訓練,又經歷過數場戰鬥,膽氣也壯。雖然不能射擊了,卻也並不驚慌失措。甚至有些頭臉被炸傷的戰士,只要本人還能打,便不聲不響,默默將刺刀安裝到槍管上,同時把手榴彈拿出來放到身前,準備迎接最後的白刃戰——照現在這架勢看,一場白刃戰怕是免不掉了。

瓊海軍這邊形勢不好,但他們的對手卻只有更糟糕。剛開始衝鋒時還多達六七千人的大部隊,衝到現在恐怕連三千都不足。倒也不一定都是被子彈打翻,有向兩邊逃跑的,也有躺在地上裝死的——當然只有在隊伍邊緣的才敢這麼做,在中央人群里躺下來那純粹找死。

至於陣勢隊形甚麼再不用提,完全就是散了架。那些衝得快的已經跑到了瓊海軍陣前百來米處,而拖後的則還在兩三百米開外。整個架勢完全就像是街頭地痞打群架一樣,可以說是徹底放了羊了。

他們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潰逃,完全是因為拖在最後面的那一撥全都是白甲兵——這次後金軍中的白甲精銳除了最開始衝上去被全殲的那一千多,剩下近千人全都被安排作督戰隊了。他們在最後面排成一條稀疏但卻寬廣的陣列,象趕羊似的趕著那些漢軍包衣向前衝,如果有膽敢向後跑或者是故意拖延落後的,只要出現在他們面前便一刀砍死。如果是往兩邊逃跑的便以弓箭射殺——當然若是射不中那就只好不管。
max_500 發表於 2014-6-28 06:52
六二零 騎兵(下)

如果瓊海軍方面靈活一些,優先射殺這些督戰者的話,後金軍的總崩潰就不可避免。只可惜這時候瓊海軍陣地上已經是一片煙霧迷漫,所有人都在煙霧中尋找目標,看見有個直立著的人影便開槍將其打倒,根本顧不上觀察大勢。而肖朗也已經脫離指揮位置,只能是由著士兵們自己打了。

不過那些督戰隊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要知道子彈可是不長眼睛的,戰場上流彈尤其居多。他們落在最後排成一道網。兜住那些試圖逃跑的奴才,卻也同時“兜”住了不少打飛的流彈——走著走著身邊同伴就時不時忽然栽倒下去。尤其是當他們跨過那條死線,看到大批先前同為白甲精銳的同伴們各種千奇百怪死狀時,心頭愈發驚恐——後金本就人少,又是划旗聚居,同一旗下的各牛錄之間就算不是沾親帶故,至少也都相互認識。能夠被安排第一批衝上去的,在勇猛和戰技方面肯定也比留下的這些人要優秀些,然而此刻,這些曾經豪勇善戰,不可一世的後金勇士卻都以最淒慘的姿態死在地上。而更加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和這些勇士糾纏在一起的,還有大批懦弱漢軍,包衣奴才也是同樣的死法——在對面那些綠皮短毛的火銃面前,勇士和奴才沒有任何差別,唯一能夠決定其生死的只有命運!

別看這幫白甲兵殺別人不眨眼,輪到自己時終究還是怕死的。處在這種令人絕望的態勢下,他們一樣也很想逃跑。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逃,卻是因為在另外一邊的戰場上,他們的主子正帶領騎兵在向短毛軍陣地發起決死衝鋒,如果騎兵能夠衝過這段死亡距離,殺入對方陣地中去,他們便還有一線勝機。

而這也是戰場上所有人的想法——這場戰鬥的生死成敗完全取決於那些騎兵。因為他們是唯一有可能在保持比較完整戰鬥力條件下衝入短毛軍陣地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那些騎兵。

…………

騎兵的衝擊確實犀利,雖然先前在紙面上制定所謂“戰鬥力公式”時已經盡可能考慮到了各種因素,但在實戰中。尤其是這種雙方都賭上了性命,不惜一切也要壓垮對方的決死之戰中。任何事前計算都顯得蒼白無力。

所以肖朗發現自己還是大意了,以三十名火槍步兵應對兩百騎兵,儘管在計算中應該是足夠的,實際上卻根本不夠。儘管他此刻又帶領一個排加入到戰線中,卻依舊感覺頗為吃緊。

紙上談兵終覺淺哪!

——這便是肖朗當前的最真實感受。

儘管他此時並沒有站在陣勢最前列,儘管他及時帶人補充進了防線,儘管他已經親手打翻了兩個敵人。可面對那些不顧死活,轟隆隆正向這邊亡命狂奔的後金軍騎兵,肖朗還是感到口乾舌燥,端著槍的手臂都微微有些發抖。

“砰”的一聲響。肖朗打出了第三槍,但這一次他所瞄准的那個敵人卻並未倒下,而是在繼續向前衝,這十拿九穩的一槍竟然射空!

“見鬼!”

肖朗大怒,他對自己的射術向來極有自信。要不也當不上槍械組的校槍員。打一個這麼大的目標居然會射空?理智上他知道是自己的心態出了問題,但一股忽如其來的邪火讓他忍不住就想要把步槍往地上砸。

不過這也只是一剎那的恍惚,肖朗畢竟是個成年人,有足夠的理智和自制力。平時胡亂發脾氣也就罷了,這種關鍵時刻拿手中武器撒氣。那簡直就是打算把自家腦袋白白送給後金軍了。

——沒錯,正是意識到這一回有可能戰敗,自己的腦袋有可能落到那些滿嘴黃牙的滿洲韃子手中,成為他們對外炫耀的戰利品,這種由羞愧,憤怒和恐懼所混雜的情緒才讓肖朗在一瞬間失去了冷靜。好在也僅僅只是一瞬間而已,之後便立即恢復了正常。在旁人看來,他只是一擊不中之後稍微愣了一下,然後便悶頭趕緊填裝彈藥,抬起槍來繼續向剛才那個目標瞄准,打算來個亡羊補牢。

不過似乎沒必要了——正當肖朗剛剛從准星中尋找到那目標時,卻聽身邊傳來一聲槍響,然後那傢伙就一頭倒在下去。肖朗轉頭一看,卻是一個年輕護兵剛剛射出了一槍,但他臉上並沒有任何激動或高興的神色,命中以後就立即低頭裝彈。

“你不害怕嗎?”

肖朗忍不住開口詢問,他很難想象一個這麼年輕的小伙子居然可以冷靜到這種地步,但那名士兵卻抬頭看了一眼,反而有些詫異的說道:

“平時訓練中不是反復強調了麼:這種時候甚麼都不要想,想得越多越壞事,只管執行戰術動作就好——這話也是您常常說的啊。”

“呃……”

肖朗臉上一陣發熱,在唐健他們制定的練兵手冊上確實是這麼說的,而自己在日常檢閱麾下士兵訓練時確實也經常這樣鼓勵他們——但他可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個兒也會被別人說這句話。

其實那小伙子並沒有說錯,這種時候最要不得的就是胡思亂想,想得越多,錯得越多。不過身為普通士兵,只要執行上官的戰術指令即可,根本不需要考慮太多。只是肖朗作為軍隊指揮官,多思多想本就是他的職責。按說他本不該置身於第一線,可卻非要跑到前線來,作為一個普通士兵投入戰鬥,這純屬他自找的麻煩。

好在肖朗也是個明白人,很快就想通了此種關竅,既然已經身處第一線,那便以一個普通士兵的要求對待自己吧,指揮甚麼,先放一放。

“沈著,冷靜,無意識擊發……”

在舉槍又瞄准一個目標後,肖朗口中默默念誦著射擊要點,感覺狀態最佳時扣動扳機。槍響人震,在略略後退一步,化解掉肩頭推力的同時,肖朗也一直注意觀察著那個被他選中的倒霉鬼。

栽下去了!而且可以看到是從頭部噴濺出血花,一槍爆頭,完美的一擊!

“嗨!”

肖朗興奮的揮了揮拳頭,轉頭看了看剛才那個小伙子,正想再說兩句,卻忽然見那小伙子一聲悶哼,整個人仰天翻倒下去。在他胸口,赫然正插著一支還在不停顫動的羽箭!

“甚麼?”

肖朗先是一愣,隨即立刻反應過來——對方已經進入到可以射箭還擊的距離了!滿清可是把所謂“騎射功夫”當成立國之本的,雖然後世諸多文學作品中提起“我大清以騎射為本”這句話,多半都是當作笑話來看,但至少在目前,後金開國時期,這些後金騎兵的弓馬騎射技巧還是相當高明,甚至足以令人驚嘆。

——他們騎在高速運動的馬背上,還要盡可能伏低身體以躲避致命的槍彈,同時又是處在一種極端危險,隨時可能喪命的環境下,就這樣射出的羽箭居然還能十中四五!借助烈馬奔馳之力,射出的羽箭力量似乎又大幾分,那幾名運氣不好被射中身體的瓊海軍士兵幾乎個個都是當場陣亡,後面衛生兵連搶救都來不及。

按照瓊海軍的作戰操典,在敵軍可以還擊的狀態下,標準射姿就必須是臥姿或者借助掩蔽物以跪姿射擊了。但事實上在瓊海軍以往的歷次實戰中,能夠向他們還擊的對手還真不多。士兵們其實已經習慣了站在那裡以最快速度將對手打成篩子。如今忽然遇到一個能頂著槍林彈雨衝上來還能射箭還擊的對手,儘管在平時訓練中多次強調過這種情況,可事到臨頭,士兵們的選擇還是各有不同。

——有嚴格遵循操典行事的,立即臥倒或是臨時尋找掩體,盡量減少被攻擊面積,但這樣一來當然也會大大影響觀瞄視野和射擊速度。尤其是當前他們面對的後金騎兵,狂飆突進之下說不定還沒換好姿勢人家就衝到面前了,於是又有一些脾氣暴躁的,索性一邊破口大罵“你有能耐就射死我!”,一邊依舊穩穩站在原地,根本無視從身旁嗖嗖掠過的箭矢,就硬頂著與後金騎兵對射!

這種對射持續時間非常短,因為當後金軍的弓箭能夠射到這邊時,他們距離瓊海軍陣地的距離其實已經非常近了。那些騎兵多半也就來得及射出一箭,然後便丟了弓,拔出馬刀準備衝進去砍人了——如果在此過程中他們還沒被打倒的話。

僅僅數息之後,第一批後金騎兵終於衝進了瓊海軍的防線,雖然人數極少,只有十幾個——絕大多數都倒在了衝鋒路上,但這些幸存下來的騎兵依然齊齊發出一聲歡呼!

他們是騎兵!他們衝進了敵人的陣地!對方也不過才區區幾十個步兵,連一百都不到,先前無非仗著火銃遠射欺負人,然而眼下,他們已經衝到了對方面前!騎兵衝擊步兵陣勢,已經殺到了對方陣形之內,接下來會是甚麼?毫無疑問——潰散,追擊,屠殺!至少在這些後金勇士的概念中,戰爭就應該是這樣,不應該,也不可能有任何例外。

——然而那只是因為他們從沒和短毛軍較量過。
max_500 發表於 2014-6-28 06:52
六二一 操典的作用

一名久經戰陣的擺牙喇勇士早就盯上對面的一個小個兒綠皮,光他眼中所看見的,那小子手中火銃至少閃過三四次火光,每次火光一閃,在他前面或身邊就會有一位好兄弟栽下馬去。他不知道甚麼時候會輪到自己,他也不敢想被打倒之後會怎麼樣,一路上他只悶頭祈禱,祈禱長生天能夠讓自己在被對方打倒之前,衝到對方面前!

長生天似乎真的保佑他了,在射出一箭迫使那矮個子綠皮兵彎腰躲避,從而失去了最後一次向他射擊的機會之後。對方再把手中火銃舉起時他已經衝到了對方面前。從對方那張黝黑臉龐上他終於看到了久違的驚恐之色,他大笑著橫過刀身,縱馬躍向目標——接下來甚至不需要專門揮刀去砍,只要把刀刃擺到合適位置,奔馬掠過時自然會把對方腦袋輕鬆帶下來,這種活兒他從前在追殺敗逃明軍時已經乾過許多次,非常熟練。

他甚至注意到那小子原本就是站在一個不大的土坑中,這下可好,連埋屍首的力氣都能省下了,當然象他這樣的大金勇士其實也不用乾那種體力活兒,就便宜那些包衣奴才吧。

正在得意之時這位勇士忽然感到有點不對勁,對面那小個子的反應和他以往所遇到過的任何人都不一樣——從前那些被追殺者要麼是不管不顧死命跑,然後被他追上輕鬆梟首。要麼就是鼓起勇氣拼死衝上來迎戰,然後被他縱馬撞翻,反正都能應付。然而那名綠皮軍士面對他的快馬大刀時卻只作了一個動作——把腦袋向下一埋。將整個身體蜷起來,象只土撥鼠似的縮到坑里去了!

後金軍這邊早就發現,對面那些綠皮軍身材普遍矮小,所以他們對於靠近之後打肉搏戰是極具自信的。他們堅信只要能靠近對方。一個大金勇士至少可以對付兩三隻綠皮猴子。然而對方的矮小身材在此刻反而成為一種優勢——當他一門心思躲到坑里之後,這位後金勇士發現自己的刀子居然夠不著對方了,除非自己彎下腰,但那樣一來非但姿勢非常彆扭,也使不上力。

這位後金勇士猶豫了一下,考慮自己是該縱馬去踩踏對手呢,還是索性跳下馬去與對方步戰——可兩者都不是甚麼好主意。馬兒是很聰明的動物,即使受到主人命令,它們也未必肯冒著折斷腿的危險往坑里踩。而若下馬。騎兵可就喪失了最大優勢。

況且對方雖然縮下去了,卻並不是任憑宰割狀態——自己此刻唯一能攻擊到對方的位置就是頭臉部位,然而那些綠皮兵全身上下都不著甲,可偏偏每人頭上都戴著一頂金屬盔帽,想要從頭部對他們造成致命傷害並不容易。而從土坑中另外露出來半截的金屬物,便是一支明晃晃刺刀,套在火銃銃管上,也許沒有真正長矛那麼好使,但照樣可以用來捅人的!

——哪怕只有一根刺的刺蝟,也不好惹!

只是猶豫了瞬間。這位勇士就再不需要為如何選擇而煩惱了——隨著數聲槍響,他連人帶馬在一瞬間至少被三四發子彈同時打中,在劇痛中摔倒下去的同時,這位後金勇者終於想明白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這些綠皮擺出的陣勢根本無所謂被衝散,因為對方本來就是非常分散的佈局。而自己即使衝進了對方的陣形中,所要面對的也絕不僅僅只是面前這一個綠皮,自己依然是時刻處在四周圍幾十支火銃的威脅之下!所以那小矮個子才會不慌不忙縮到坑里,因為他只需要不給自己殺他的機會就行了,自會有其他綠皮來收拾自己!

在最後失去意識之前。這名頭腦還算靈活的後金軍心中只剩下一個問題:這幫綠皮兵是怎麼練出來的?他們為甚麼可以從容應對幾乎所有狀況?無論發生甚麼。他們好像總能找到最好的應對方式?

——這其實便是操典的效力了。瓊海軍練兵極其注重操典,他們認為操典的用途就在於“當你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時候。就按照操典行事,哪怕做錯也比不作為要好”。所以軍事組平時就精心模擬過各種突發狀況,包括此時這種“被敵軍騎兵衝入陣中”狀況也在模擬範圍之內。

綜合己方士兵身體素質與武器配備。經過反復對比與試驗,軍事組最終確定的應對方案有點違背常理——當被敵軍騎兵衝入己方陣勢中後,他們設定的最佳應對方案居然不是跳起來和敵人拼命,而是躲在坑道里盡量不和對方打肉搏戰,然後讓附近夥伴充分發揮出己方火槍的優勢來消滅敵人。

具體操作起來並不複雜,所有操典的基本要求就是簡單易行,歸結起來就是一句話:

“蹲下!趴下!打倒所有還站著的!”

一名連長的高聲叫喊提醒著所有還沒想起來操典的人,包括肖朗在內——當他被警衛員撲倒在地時還以為那傢伙背叛了自己,不過立即便明白過來。於是僅僅片刻之間,剛剛還在大呼酣戰,英勇迎戰的瓊海軍陣地齊刷刷矮了一截下去。旁邊有坑的跳坑,有洞的鑽洞,啥都沒有的直截了當朝地上一趴——但他們手中步槍依然是高高舉起,瞄准一切還直立著的身影,開火!

這變化讓那些剛剛還在為衝入了敵軍陣勢而欣喜不已的後金騎兵有些無所適從,他們確實衝進來了,他們人高馬大,他們威風凜凜,他們橫衝直撞不可阻擋——也沒人想去阻擋他們,除了子彈。

這些騎兵,不管是騎在馬上還是跳下了馬,都是最醒目的活靶子。

在一連串暴豆般的槍聲中,這一批十幾個衝入瓊海軍防禦陣地的後金騎兵並沒有能獲得比先前同伙更好的下場,終究是接二連三栽倒在了槍口之下。只有一個人在挨到槍子兒之前便很靈活的主動跳下馬,並砍倒了附近一名步兵,然後便被亂槍擊斃,另外還有三四名步兵被烈馬踢倒或踩傷,但也僅此而已。

而這時候肖朗也終於想起來按照操典自己該怎麼做——對於從未經歷過如此激戰的他來說,軍事組成員在海南島那邊閉門造車設想出來的應對方案好歹也是個方案。

“手榴彈!丟手榴彈!全丟過去!”

肖朗大吼,在發佈命令的同時他自己便已經行動起來,從囊袋中摸出手榴彈,拉開引線,疾跑兩步以最大力量將手榴彈投擲出去。他並沒有刻意對準哪個目標,那些騎兵跑得很快,想要看准了再丟手榴彈根本炸不到人,所以先前才沒來得及阻止敵軍衝陣。但如今肖朗已經不在乎能不能炸到人,他只想要阻止對方的攻勢。

麾下士兵紛紛響應了他的指令,更多手榴彈被差不多同時投擲到陣前二三十米的位置,頓時在陣前炸出一條火力的封鎖線。而且按照肖朗的指令,他們用持續不斷的手榴彈將這陣前一片範圍變成了被彈片和爆炸覆蓋的修羅場,同時也硬生生中斷了對方的攻勢。

那些不信邪膽敢衝進來的後金騎兵被連人帶馬炸得飛起來,而濃煙,烈火以及猛烈的爆炸聲則震懾住了更多騎士——就算他們自己依舊無所畏懼,跨下的坐騎卻難免受驚,有些戰馬掉過頭向兩側甚至後方跑去,而馬上騎手雖然憤怒吆喝著,但其實也未必肯下力氣撥轉馬頭,就這麼半推半就的被帶離了戰場。

趁著這點空隙,肖朗重整了己方有些陷入混亂的部隊,再次做好了迎戰準備。這回他親自站在了陣勢最前方。接下來或許還能開幾槍,或許要拚刺刀了,不過肖朗並不在乎——想要老子的腦袋?你們得用十倍,二十倍的人命來換!

關鍵時刻,忽然又聽到從背後小山坡上傳來陣陣槍聲——在這裡能開槍的肯定都是自己人,所以肖朗倒沒擔心被人抄後路。他回頭一看,卻是陳俊帶著原本安排留守南城輜重的一個排三十來人衝過來了。而這也是瓊海軍此次登陸六百餘人中最後一支尚未投入戰場的力量。

“你們怎麼過來了?南城不守了?”

“還守毛啊,我把剩下彈藥都帶過來了,糧食甚麼,丟就丟了吧。”

陳俊這時候倒是很拎得清,肖朗一想也是,當前打贏這一場比甚麼都重要。糧食之類反正可以從後方運,於是他趕緊讓陳俊帶來的人給大伙兒補充下彈藥,尤其是爆炸物。與此同時他也順便觀察了一下對面形勢——那裡只剩下幾十個騎兵了,他們先前倒是不顧生死的在亡命衝鋒,但是當前進之路被手榴彈徹底遮斷之後,那些人哪怕再怎麼不要命也只能先停下來——凡是敢衝進去的全都已經躺了,再往里衝那不叫勇氣,純粹是腦子有問題了。

到這時候爆炸雖然停止,可那些人再怎麼沒腦子,也不可能不管不顧的再悶頭向前衝,好歹總要評估一下形勢。而且看架勢,也沒幾個還敢繼續進攻的,雖然此時他們已經距離這邊只有百來米,馬速提起來的話瞬息可至,可那些人卻多半是在悄悄的撥轉馬頭。
max_500 發表於 2014-6-28 06:53
六二二 幾乎

肖朗看了看殘餘騎兵的數量,再看看己方人數,忽然間一樂——在匯合了陳俊帶來的最後一個排之後,他手頭差不多有一個滿編的連隊了,而對方只剩下不到一百騎,眼下數量是咱們佔優啊!至於一群騎兵可以對付好幾倍的步兵這種屁話……現在就是說給後金兵聽,他們還敢信嗎?

“吹衝鋒號!進攻!”

“全軍突進!”

總攻命令是下達給全軍的,當激昂的衝鋒號響起時,不僅僅是肖朗親自率領的這一個連,包括對後金步兵防線上那兩個連隊也一並從防線上跳起,向已經快要衝到他們面前的敵軍發起了主動攻擊。比起肖朗這一頭的混亂,那兩個連隊一直打得有板有眼,嚴格按照作戰操典行事——包括此刻發起進攻也是如此:衝上去首先一通手榴彈開路,然後把爆炸範圍附近還能站著的統統打倒,之後不緊不慢前進一段,然後再重復上述過程。

後世人在評價那些剛剛進入到火器戰爭時代,又不是很精銳的軍隊時,常常這樣形容他們:在火槍對射時還能保持住陣形和紀律,可一旦遭遇白刃突擊,立即就會崩潰。這其實並不奇怪——在子彈亂飛的時候胡亂逃跑反而更容易被子彈注意,還不如跟大隊在一起。而一旦面對面遭遇敵人,那出於人的本能肯定是掉頭就跑,何況只要跑得比同伴快點還有可能保住性命呢。

此時的後金軍步兵大隊也是如此,先前在瓊海軍彈雨洗禮之下還堅持不散,甚至還能向前挪動的。如今猛然被手榴彈炸了一通,又見對面居然主動衝上來。頓時就忘記了他們先前這麼拼死拼活的就是想和對手面對面,一下子四散開來,彷彿一群被澆了開水的螞蟻,以比剛才進攻時更加難以企及的速度奔逃而去。

而肖朗對面那些殘存騎兵也終於丟下最後的矜持,毫不猶豫地撥轉馬頭開始逃跑。即使他們此刻仍在步槍射程之內,並且時不時被打下一兩個來,也絲毫沒有回顧之意。

戰局至此底定。

在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會缺乏錦上添花的人——直到此刻,先前一直緊閉著的旅順北城門忽然轟然打開,駐防在裡面的東江鎮守軍歡呼著衝了出來,以一種無所畏懼的氣勢殺向了後金潰軍。他們顯然養精蓄銳了許久,奔跑速度極快。轉眼間便超過小心翼翼的瓊海軍士兵,衝到戰線最前頭去了。

“帶頭的好像是尚可義……奶奶的,這幫賤人,他們好歹也有幾千人呢,非要到這時候才肯出來。”

陳俊忍不住怒罵道,肖朗卻滿不在乎的嘿了一聲,搖搖頭:

“算了,我原本對他們的戰鬥力就不抱任何期望。所以早就警告過黃龍:哪怕我們戰敗了都別出來——貿然出來被對方一通暴打說不定反過來衝亂我們自己……明朝軍隊害隊友的本事絕對是一等一啊。”

陳俊想了想,又看看那群裝束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的東江軍,深感贊同的點點頭:

“也是。先前戰局可真是危險,若加上這群戰鬥力為負數的豬隊友還真指不定誰輸誰贏呢。”

此時他們對面那群騎兵已經跑沒影了,這邊兩條腿畢竟及不上對方四條腿,不過肖朗依然帶隊不緊不慢的追擊著——至少要把對方趕的沒時間重新集結。

陳俊仍然在旁邊絮絮叨叨著:

“這一戰可真險哪,不是說這年代的軍隊普遍只要傷亡超過四分之一就肯定崩潰麼?怎麼我們幾乎都把他們打全滅了才想起來要逃跑?”

“可能是他們沒來得及想到要逃吧。”

肖朗有些心不在焉的回應著,他的目光一直不停在地上巡視。似乎是在尋找甚麼。過了一陣子,終於找到目標,歡呼一聲走了過去。

——先前那個牛逼轟轟還做手勢要砍他腦袋的後金軍指揮官正躺在那裡,腰肋部位中了一槍,但一時間還沒死,正在呼哧呼哧的拼命喘息。看見有人走過來,他還努力的動了一下手臂似乎想要求救,不過在辨認出了瓊海軍的綠色軍裝以後就馬上不抱指望了,只是瞪著一雙死魚般的眼睛緊盯著肖朗——他可能也認出人了。

陳俊並不知道這兩人先前在視線中的彼此交鋒,見那後金將領衣甲服飾都頗為華貴,想來應該是個重要人物,便詢問道:

“要救護他嗎?這也算是我們的戰俘了。”

“救護?不,沒必要了。”

肖朗獰笑著,將手中步槍槍口塞進那傢伙因喘息而大張著的口中,手指緩緩放在了扳機上。

“我可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

陳俊皺了皺眉頭,但也沒說甚麼,只是後退兩步,免得鮮血和腦漿濺到自己身上。這時候那後金將領也終於驚慌起來,從喉嚨里發出嗬嗬之聲,不知道是在祈求饒命還是想發出威脅,但無論是甚麼都已經沒有意義。

肖朗並沒有立刻射擊,而是低下頭,看著那張因為恐懼而扭曲起來的標準通古斯人扁平面龐,冷冷笑道:

“不管你是叫德格類還是叫岳托,我都挺佩服你。真的,能把咱們瓊海軍逼到這份上,你還是頭一個。雖然那主要是因為我自己的麻痹大意,但你確實幾乎取得了這一戰的勝利。”

“……幾乎!”

在又一次說出這個詞的同時,肖朗扣動了扳機。

又向前追擊了一段路程,估摸著對手已經不可能再重新集結起來了,肖朗這才下令收兵回營。

此時原本躲藏在旅順北城裡的東江軍已經全都跑了出來,其中尚可義帶了一幫子精壯軍卒仍在不依不饒追擊那些逃跑的後金兵——他派人來聯繫過肖朗,說是想順勢把後金軍的營寨也拿下來。裡面有很多補給呢!希望瓊鎮友軍能再接再厲幫忙幫到底,不過肖朗沒理會他。

而其餘人等在則忙著打掃戰場。收集後金潰兵丟下的武器,從屍體和受傷者身上剝下盔甲衣裳……以及割取他們的腦袋。其中不少人還沒死,一時間戰場上的慘叫聲鋪天蓋地,甚至比剛才激戰的時候還要響亮。如果是以前,瓊海軍肯定要阻止這種行為。但這一次肖朗下令不必理會。

回到旅順北城附近時,黃龍親自帶人迎了過來,隔得大老遠,便以一種極為誇張的姿態表達著他對瓊鎮友軍的感謝與敬佩之情。同時表示慶功宴已在城裡擺好,請肖軍門無論如何給個面子,參加宴會。

其實肖朗此刻的心情並不好,這一戰雖然取勝,但勝得實在太過艱險。部隊的損失和以前幾次相比也委實是大了些。甚至連他自己都被逼迫到要考慮犧牲的可能性——他剛才擊斃那個後金軍首領,其中也多少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

完全可以想象,當有關這場戰鬥的翔實報告被傳送至南方後——這是必須的,從下頭三個連長到他本人都必須寫報告,瓊海軍的作戰操典就是依賴這些實戰報告來調整——他將會受到甚麼樣的諷刺和攻擊。

就連肖朗自己都能感覺到這回贏得實在有些勉強,自己從戰前決策到具體實戰中都有太多可以被攻訐和吐嘈的地方了,後方那幫閒著沒事乾的傢伙肯定會對此大加嘲笑。即便這是他第一次領導實戰,即便這也是瓊海軍第一次與後金軍事力量的交手。即便他本人在戰鬥中表現勇猛並且大獲全勝——都沒用,後方那幫人肯定會揪住他的每一點微小錯誤不放。

為啥他能這麼肯定?——因為他自己當初也是這麼在後方大肆嘲笑龐雨等人的。

不過對於黃龍,他還是得應付一下。畢竟接下來遷徙人口的事務他還需要這位東江鎮總兵的協助。打仗已經打完了,把後續事情辦漂亮些,也可以讓後方那幫人少些怪話。

抱著這樣的想法,肖朗便耐下性子聽著那黃龍喋喋不休的吹捧之詞,還時不時的順著對方話頭敷衍幾句——反正大力氣都出了,再陪上幾句好話也沒甚麼了不起。他可不是解席那二百五。千里迢迢跑去幫人平叛,卻又對人家說甚麼“瓊鎮兵馬不受大明管轄”——實話也不是這麼說的,結果出了力氣卻沒落著好,聽說還引來了無數彈劾,搞得北京城裡那個錢老頭很是狼狽。

作為機械組的首腦人物之一,肖朗脾氣雖臭,對外交涉能力還是有的。即使他的態度在對方看來依舊過於傲氣,不過既然手下擁有那麼一支強兵,又剛剛打出那麼猛的戰績,他也確實有驕傲的本錢。

正在與黃龍交談時,肖朗的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對面有幾個人不太對勁——黃龍本人手中並未持有武器,但他旁邊有幾個全副武裝的倒也並不稀奇。只是現在,有幾個傢伙鬼鬼祟祟湊近過來,手中還端著上了弦的弩機,那就不正常了!

“你們……!”

還沒等肖朗提出警示,那幾個人便已經端平了弩機,迎面朝他扣動懸刀!雙方此刻相距不過十餘步,肖朗只來得及舉起手臂護住面門。

手臂上一陣劇痛,一支當面飛來的弩箭射在了他胳膊上。緊接著胸口又遭遇重擊,卻是被另一支弩箭射中,不過並沒有能刺入體內——肖朗身上穿著一件自制的防彈背心,馬甲插袋里的薄鋼片擋住了這致命一擊。但緊隨而來的第三支弩箭卻是射中了他沒有遮護的下腹部,這也是極其要命的部位!

再沒有第四箭了,一方面是他的警衛員已經擋在了自己身前。另一方面,在肖朗迅速暗淡下去的視野中,也看見那幾個刺客已經被他身邊衛士開槍擊倒。橫飛的子彈甚至誤傷了不少旁邊人,但那些明軍只是驚恐叫喊著四下跑開,完全沒有還擊之意。

而在最後昏迷過去之前,肖朗只聽到黃龍在驚慌失措的喊叫著:

“跟我無關啊!我真的不知道……”

之後便是一片黑暗。
max_500 發表於 2014-7-8 10:27
六二三 這裡的船隊慢吞吞

十二月份的東海洋面,對於東亞地區的海上航運業而言,已經不再是個適合航行的季節了。風大浪急,而且風向也不對,在這個時節出海,顛覆翻船的可能性會大大增加。

——不過這只是對那些傳統小型船隻而言,經過瓊海軍改造之後的大帆船基本不受影響。只要不是碰上恐怖的颱風,風大一些反而更有利於那些大帆船的航行。此時此刻,在靠近浙江寧波地區的外洋海面上,以四條這種大帆船為核心的瓊海軍北上艦隊正乘風破浪,向北疾行。

北上船隊這一路上走的非常慢,倒不是說他們航速低,而是一路上只要經過大一點的港口以及重要州府,都得進去停靠一下。這一停靠就肯定要跟當地官府打交道,這一跟官府接觸起來,耽擱時間就沒個譜了。

代表團的郭逸和胡雯等人對於這種安排有些不滿,覺得拖的時間太長了,而且總是要去應酬那些地方官員,搞得人也很吃力。但負責船隊行程的文德嗣卻有另外想法——他的公開理由是要讓“大將軍”號上那些水手盡可能熟悉明朝自己的重要港口。作為大明朝海上力量的未來,毫無疑問的頭等戰艦,大將軍號需要防護的海疆範圍可是無比廣闊,如果連自家港口都不熟悉,豈不是笑話奇談!

這話說得那些隨行明朝官員連連點頭,但瓊海軍方面,就連對軍事最不瞭解的胡雯都在暗中發笑——文德嗣此舉究竟是想讓大將軍號上的水手熟悉明朝沿岸港口,還是讓自家瓊海艦隊趁機多多瞭解那些港口的水文狀況,真得很難說。

說起來明朝官員對於這次瓊海軍艦隊的北上規模也不是沒有疑問的——大將軍號北上天經地義;你們派出個重要代表團,公主號這種一看就知道屬於超豪華遊艇的開過去也沒問題;可“總督”“伯爵”這兩條大傢伙也跟著北上乾啥?瓊海軍起初給出的公開理由是陪同保護,那些官員原先不瞭解情況。也就認可了。然而當他們真正見到這幾條巨艦,並親自上去看過之後,一個個都跳腳起來……

——你這哪是船哪,根本就是一座浮在水面上的巨型堡壘!上面居然還配備了超強火力——光是大將軍號一條船上攜帶的重型火炮。就比整個大明朝其它所有地方加起來都多。這玩意兒不要說用來對付水師了。就是沿海地區那些城池,只要進入其火炮射程。恐怕也沒一座能擋得住它的攻擊。除非當年的鄭和寶船再現,大概才有可能是它對手。

瓊鎮短毛竟然輕輕易易的就把這麼一件大殺器送給朝廷了?在真正瞭解到朝廷這回得了個甚麼東西之後,那些前來驗收的大明官員起先一個個都毫無例外的陷入狂喜中。不過隨即,當他們發現另外有三條——至少是兩條和大將軍號一樣巨大。一樣恐怖的巨型戰艦也要開往北方時,他們立即都緊張起來。

在那些明朝官員的概念中,這麼一座海上巨無霸本身就已經是無敵了。不要說大明沿海,就是遠至朝鮮,倭國,也不可能有甚麼實力能威脅到它。這種怪物還需要保護?而且還是弄兩條與之類似的大傢伙過來“保護”?那些官員對此很難理解。他們更容易理解的是另一方面——凡是中國文人沒有不讀史的,而春秋時“假道伐虢”的故事也是盡人皆知——這幫短毛究竟想乾嘛?

面對如此質疑。文德嗣不得不再拿出一個理由——大將軍號上那些水手都是新丁,對大明的港口情況並不熟悉,對操縱如此大型的艦船也不熟悉。而大明沿海諸多海港,包括將來預定作為大將軍號母港的天津口岸。恐怕也沒有接受這類大型船隻的經驗。如果因為水手操作不當,領航員經驗不足,或是水文地質情況不熟悉等因素造成船隻擱淺,觸礁等意外,這麼大的船必須要同型大船才能救助,一條都不夠,至少要兩條!

這番話說出去,要說能輕易讓那些官員就此相信,肯定是小看對方的智商了。但所有涉及到這類大帆船的事情,原本就是由瓊海軍方面說了算。他們既然拿出了這麼個理由,那幫明朝官員縱使將信將疑,卻也很難反駁。而更重要一點是,到現在大明朝廷上下已經完全已經搞不清瓊海軍的想法了——按理說他們既然願意向朝廷進獻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看都應該是一副赤膽忠心,全心全意效忠大明的架勢。那麼按照官員們習慣的劇本,接下來短毛就應該全力討好他們,想方設法從朝廷這裡得到相應的封賞以及更多恩典才是。

然而從那幫人平時的言談舉止,以及他們對朝廷官員的態度上,卻完全看不出這種趨勢來。這些短毛的行為,和他們的態度似乎完全相反——就好像當初那個姓解的一舉平定登州之亂,建立了自從萬曆三大徵以後前所未有的殊勳。若是換了大明自己的武將,借此封侯都不是沒可能。然而此人最終非但沒能得到朝廷獎賞,還被批了個“狂悖無禮”的評語,不就是因為他嘴巴太臭麼?

所以現在,對於這些短毛的言行,哪怕是經常和他們打交道的官員,也不敢輕易做出判斷了——比如這次,你若當真送一份密報上去,說短毛意圖不軌,那朝廷是不是要做些防備?要作防備無非就是要求大將軍號獨自北上——朝廷不可能不要這條大船的。可這樣一來萬一大將軍號上那群水手當真本事不行,在哪兒觸礁或擱淺了,到時候人家短毛反正兩手一攤——這全你們自找的。天子怪罪下來,這責任由誰來負?

——誰寫的密報誰負責唄!問題是大明官員有幾個願意負這種責任的?所以很自然的,也沒人會寫這種報告。

而文德嗣在這方面也很有分寸——你動作慢吞吞的,走一路停一路,把聲勢造大一些,每到一地都允許當地官員士紳上船參觀,那人家也不會有甚麼不好的聯想。但如果你不聲不響的,也不跟人接觸,就是悶頭全速往天津趕路,那人家本來沒疑心的恐怕都會生出懷疑來。

在這樣的理由下,胡雯郭逸等人只得配合著沿途一一拜訪過去。而且隨著他們一路向北,船隊的規模也越來越大——沿途有許多商船加入了進來。按理說這個季節並不是傳統出海時節,海商以及水手們這個時間段也往往都回家準備過年了,但在利益面前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哪怕北上船隊僅僅在某地只待兩三天,當地商人和船主居然也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備出一兩條船的貨物,湊足人手,然後便跟著大船隊一起出航了。

至於瓊海軍為啥要帶上他們——這年頭凡是能夠出海的商人背後必然有官僚權貴的支持,文德嗣他們在和當地官員應酬時,聽到最多的便是“老夫這裡有幾條船的土產,打算帶到北方去贈送親友,想順便跟著跟著貴方一起出海,可否行個方便……”等等諸如此類要求。

只要對方願意遵守船隊規矩,聽從他的調度,別惹麻煩,文德嗣對此是一律來者不拒的——這支隊伍里大明朝自己的船隻越多,那些官兒就越不會胡思亂想。而瓊海軍之所以要把“總督”“伯爵”兩大艦一起帶到北方去轉一圈,主要目的就是震懾大明朝廷,免得他們自以為得了一條大船就得意忘形,生出些不該有的想法來。參加進這支船隊的明朝商船越多,近距離親眼看到過這些巨艦的明朝商人越多,關於這些大戰艦威力的傳言自然會在明朝社會中傳播的越廣——而這正符合他的期待。

那些官員私船數量有限,多的也不過兩三條,三四條。真正讓北上船隊規模急劇擴大的,卻還是當船隊經過福建時,大批鄭家商船的加入——鄭芝龍在聽說瓊海鎮準備和朝廷談判,讓出鹽業利潤以後非常惱火。他的眼界算是這個時代人群中最為開闊的了,卻也依然難以理解瓊海鎮用鹽業向朝廷換取鑄幣權的策略。在他看來鑄幣權前景再好,畢竟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何況朝廷隨時都有可能變卦。而那些白花花的食鹽卻看得見摸得著,沙灘上曬出來,裝運出去就能換回大批同樣白花花的銀兩,實打實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反正一樣是賺錢,何必多此一舉?

而更關鍵一點則在於——他們鄭家才剛剛在台灣,福建沿海修建了大批曬鹽場,如今正是收穫的時候。瓊海軍這一抽身可他們給晾沙灘上了。當然瓊海軍並沒有要求鄭家停止曬鹽,正如他也無法影響到瓊海鎮的決策一樣。可鄭芝龍又不傻——沒了瓊海軍這個大塊頭在前頭遮風擋雨,他再乾下去可就是單獨跟朝廷叫板了。如果是歷史上那個鄭芝龍或許有這膽氣,但如今,他鄭某人可還想安安穩穩把福建海防游擊將軍這個職位作下去呢。
max_500 發表於 2014-7-16 16:19
六二四 船上的戲班

況且就算他不管聲名物議,也不在乎朝廷的態度,繼續倒賣私鹽的話,這項生意的利潤也不可能有現在這麼高了——瓊海軍既然能把曬鹽技術傳授給他們,在談判成功以後當然也可以傳授給朝廷。而比起潮濕多雨的南方,北方那些日照充足卻又乾旱少雨的沿海區域一旦大批修建起曬鹽場來,其產量絕對不會少。雖說鹽這東西人人都需要,而且是永久性需求,可當整個大明沿海都能產鹽的時候,其價格必然大跌。到時候再想要維持像現在這樣的暴利,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那幫短毛倒是擺出一副悲天憫人架勢,說甚麼“讓老百姓都能吃得起鹽是好事”,他們財大氣粗不在乎這些利潤,可咱鄭家咋辦?鄭芝龍為此非常鬱悶以及惱怒,那麼他會因此跟瓊海軍翻臉嗎?——不,恰恰相反,他必須要更緊密的跟上瓊海軍發展步伐才行。文德嗣那天的言辭著實給了他很大觸動,他可不想讓鄭氏家族因為目光短淺而成為擋在瓊海軍這個龐然大物前進軌道上,然後被輕鬆碾碎的小螳螂。

於是鄭芝龍也決定跟著短毛一起收山,以後不乾私鹽了。但在此之前,他必須要把先期投入修建鹽場的本錢給撈回來。趁著這一次的機會,他破釜沈舟式的調集了家族中所有可用貨船,裝滿了近期出產的全部鹽貨——這其中也有兩廣總督熊文燦和福建巡撫鄒維璉等人的份子,然後混進了瓊海軍的北上船隊……

這一路上,每停泊一個港口,鄭家船隊幾乎是在明目張膽的公開倒賣食鹽,同時把瓊海軍打算和朝廷談判,“化私為公”的消息給放出去。結果這消息一傳出去,最著急的不是別人,卻恰恰是那些沿海城市的官員和富商。以及與鹽業相關的人員——要知道他們才是從食鹽走私中獲益最多的一方。

於是很自然的,代表瓊鎮的郭逸等人在北上途中受到了不小壓力。基本上他們遇到的每一個高級官員都會或明或暗提起鹽業事務,話里話外間就是暗指瓊海軍不該擅自決策,把私鹽業務上交給朝廷,導致太多人的利益受到損失,還象原來那樣大伙兒開開心心一起賺錢多好。這種砸人飯碗,而且還是一砸一大片的事情可是很得罪人的。

當然對於這種指責,郭逸是絕不接受的,他早有準備——陳濤通過電報把北京朝堂上彈劾瓊海軍的文字都發過來了,委員會專門為此整理了一個小冊子。讓郭逸帶在身上。只要碰到敢在他面前提這回事兒的,便摸出冊子來,指著那上面的文章和署名直接開罵——奶奶的到底是誰在賣隊友?是誰先把事兒捅到皇帝面前的?是誰收了我們的貨,賺了我們的錢,又回過頭來攻訐我們?下頭明明都開張接客了,上面還非要立個牌坊?拿我們瓊鎮當猴兒耍是麼?——我呸!乾脆一拍兩散統統上交,大家誰都別玩!

郭逸算不上甚麼能言善辯之士,但他只需要把委員會內部會議上,那些“人民群眾”們針對委員會以及大明朝的言論搬運一部分過來就夠了。那幫噴子別的不行。動起嘴來那戰鬥力絕對是槓槓的,罵起人來既有理論又有實際也不缺乏靈詞妙語,堪稱嘴炮無敵。郭逸只隨便複製了幾段言論過來,便將那些企圖找茬的明朝官員們堵了個啞口無言——本來他們也不佔理。

如果換了背景不夠深厚的。那幫權貴還敢玩個嘴大吃嘴小。但瓊海軍是甚麼人?被招安的反賊啊!而且說實話,到如今已經很有很多人開始懷疑這幫短毛是否能稱之為“被招安”了——若還有個別腦子不清醒的,便讓他們看看身後港口裡那幾條大帆船,以及上面超過一百門的巨型火炮。肯定就老實了。

所以想要找人撒氣是沒指望了,至少在短毛這一頭不可能。那些權貴官宦只得捏著鼻子,準備承認並且接受這個結果。不過這些人的想法卻也和鄭芝龍差不多——既然收山不可避免。那就要在收山以前盡量把損失撈回來!正好鄭家運了那麼多鹽過來,最後一票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於是自從鄭家船隊加入以後,瓊海軍的每一次靠岸都會演變為當地鹽販子的節日大狂歡,他們幾乎是以一種“世界末日即將到來”的瘋狂勁頭大肆公開倒賣私鹽,而官方力量非但不阻止,反而也全力加入進去,與鄭家一起瘋狂傾銷著手頭存貨。其結果就是瓊鎮與朝廷的談判尚未開始,幾處沿海城市的鹽價便已經下跌了至少三成。同時按照經濟規律,這股降價勢頭正在迅速向內陸城市席捲過去,估計用不了多久便會衝擊到鹽商們的老窩——揚州。

鄭家商船的加入也使得這支船隊的規模膨脹到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剛從海南島禽府開出來時是四條大帆船,帶二三十條輔助小船的規模,等過了福建,船隊編號已經要接近到二百!估計除了當年三寶太監下西洋,大明朝歷史上再也未曾出現過這樣大規模的船隊。

頻繁的商業活動愈發拖慢了北上船隊的速度,以至於連文德嗣都顯出不滿來。但這一回卻是胡雯,郭逸等人反過來勸說他了——鄭氏以及那些權貴商家借著瓊海軍的勢頭這麼大肆倒賣私鹽,當然不可能不分給瓊海軍一份利益。雖說瓊海軍眾人並不缺錢,但規矩就是規矩,有這四條大帆船擺在那裡,這回的利潤中很大一部分就必須交納上來。

這次北上京城,花費必然巨大,作為團隊大管家的胡雯肯定不會介意手頭多一筆活錢。況且這其中四分之一還要分給“大將軍號”上那些明軍將領和水手的,所以就算文德嗣自己不在乎這份錢,他也不能擋了人家的財路。

慢就慢一些吧,反正都準備好去北京過年了——在這樣的一種寬松愉快的氣氛下,整支艦隊以一種非常悠閒的態度慢悠悠一路向北航行,直到他們收到那封電報為止……

這一日,天氣不太好,瓊海號上眾人不能去甲板上曬太陽,便紛紛縮在船艙里活動。作為一條游船,公主號絕對堪稱這個時代的no.1,就連瓊海號,在經過戰鬥改裝後,在確保乘客舒適方面都未必能及得上它了。

餐廳里樂聲悠揚,正在上演一幕福建地方戲曲,不少人圍坐在戲台旁邊,看得津津有味——公主號的餐廳大堂是船上人員活動的中心,這裡同時兼作歌舞廳和會議廳使用。當初設計時龐雨等人甚至還考慮過在這裡搞一套影視放映設備——他們有還真有相應設備,技術條件也不成問題。只是考慮到船上電力供應畢竟緊張,而且最主要一點是他們的所有片源都是來自於原瓊海號的娛樂室,而那些片子對一百三十九名乘客來說都是早已經反復看過多少遍的老片了,再專門為此搞一個豪華放映廳意義不大,所以後來就取消了。

不過作為替代品,他們最終是在這裡頭設置了一座戲台,現在每天都有節目在上演:戲劇,雜耍,魔術……多種多樣。表演人員乃是從禽,廣州等地請來,隨船跟到福州,然後在福州下船換成當地戲班,再到泉州更換……以此類推。這個年代的戲班子或雜技團之類本就是需要四處流浪,巡回演出的。能夠登上公主號這條大船,舒舒服服從一座大城市直接轉移到另外一座大城市,不用在路上吃辛吃苦,那些戲班子自然求之不得。更不用說瓊海軍方面給的報酬金額相當高,而戲班成員在船上除了每天固定表演兩三場之外,其它時候都是被當作客人對待的——配有單獨衛生間的標準客艙,二十四小時免費提供的各種精美食物和飲料,以及船上其它娛樂設施也都對他們開放……瓊海軍那些人在這方面還是保持了很多現代人的習慣,比如說他們並不把這個年代的文藝工作者看成是下九流,也不介意和那些人一起分享這優越的物質條件。

故此幾乎每一個有機會登上過公主號的戲班,最終都會把這一次經歷看成是有生以來前所未有的奇跡,在表演上面自然也都盡心盡力。不過這個時代的戲曲娛樂和後世真不能比。無論唱腔還是詞曲都很難入現代人的眼,最多看上一兩場,圖個新鮮熱鬧也就罷了。

到如今集中在戲台子前面的往往是本地人居多,比如那些本應該待在“大將軍號”上的明朝官員,以及這回跟著北上船隊一起行動,背景深厚且跟瓊海軍關係處得比較好的海商首領等一乾人——在郭逸和林漢龍等人的邀請下,這些客人們有幸來參觀過一次,之後這公主號的餐廳大堂便成為了令他們最嚮往的地方,有事沒事都愛往這兒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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