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的日子 第七百一十四章離家五百里(上)
(市政府)秘書長蔣湘渝有意或是無意的一句話,讓侯衛東(想暗中觀)察著馬有財。
馬有財是最後一個進入了包間。他坐在了寧玥的身旁,仍然是如往常一般穩重,應該敬酒之時就敬酒,應該說笑的時候就說笑。
市政府的副職也有排名的,原則上是排名靠前的副市長坐在一把手市長的兩邊,今天侯衛東是晚宴的主角,就居於寧玥一邊,馬有財走了進來,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寧玥的另一邊。
侯衛東暗道:「馬有財資歷老,排名靠前,又和我是AB角,接替我的工作很正常,進常委也很正常。」想到了這裡,他思路進一步深入。「我到省委黨校學習,極有可能是朱民生的意思,朱與馬,足以讓寧玥束手束腳,我和寧,則可能讓朱無法駕馭。」
想到了這一點,再看利落乾脆的寧玥,不覺替她有些擔心。
眾人在寧玥的帶領之下,對侯衛東進行了車輪戰,侯衛東在酒量是在上青林鍛鍊出來的,近年來一般比較克制,但是真要喝起來,還真是好酒量,一人對陣馬有財、錢寧和姬程,亦不落下風。
馬有財最先投降:「衛東在益楊鍛鍊出了好酒量,我們四人加在一起都不是對手,我舉白旗了。人啊,就是服老,不服是不行的,三十歲和四十歲的想法不一樣,四十歲和五十歲的想法也不一樣,我滿了五十,知天命了,不和衛東拼酒了。」
這話明是指喝酒,暗裡卻是意味深長,侯衛東有了酒意,心裡卻是異常明白,琢磨到:「馬有財這是向我表明態度嗎?他服老,也就是不想和我爭,不想爭權奪利,也不知寧玥聽懂了嗎?」
寧玥笑吟吟看著男人們鬥酒,臉上泛著紅光,眉眼閃亮,很開心的樣子,沒有了在辦公室的犀利和強硬,似乎也沒有注意到馬有財說了些什麼。
散場之時,侯衛東略有酒意了。錢寧則被幾位秘書抬進了小車,寧玥伸出纖纖素手,輕輕碰了碰侯衛東的手,道:「衛東市長,學習不離崗,這是你答應了的事情,別忘記了。」
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分析,他不管市政府的事,寧玥市長會不滿意,而管了市政府的事,或許會與朱民生的安排有衝突,侯衛東此時覺得女市長也有女市長的難纏之處。口裡道:「我絕對做到隨喊隨到,只要寧市長願意開口。」
「我可是記住了這句話。」寧玥挺認真地說了這句話。
坐回車上,侯衛東給小佳打了電話,道:「我回來了,你在家嗎?」
電話聽筒裡面傳來了嘩嘩的麻將聲音,小佳一邊摸麻將牌,一邊道:「今天趙姐過生日,我陪她打麻將。」
小佳身邊已經聚起了一群官太太,時常聚在一起,話題很多,能量不小,這也就是所謂的圈子,對於這個圈子,侯衛東以前還是挺支持,只是隨著職位的升高,他對這個圈子基本上就是默認,不提倡也不反對,現在,甚至不太贊成小佳長期混跡於其中。
「小佳,什麼時候回來,明天我要到省黨校。」
小佳聞言看了看表,道:「這邊才湊起搭子,走了不太好,你喝酒了嗎,在家裡休息一會,我十一點準時回來。」
打完電話,桌上幾人都開始笑話她,趙秀道:「算了,讓小佳回去,侯市長明天要到省黨校學習,他們小兩口也要親熱親熱。」洪昂的夫人道:「親熱是可以的,但是小心蹬掉了被子,別感冒了。」
這些中年女同志說話粗野得緊,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超過了男同志,小佳對此已經有了免疫力,道:「都老夫老妻了,還親熱個什麼勁。」她話雖然如此說,可是心裡也想早些回去了,只是礙於麻將場子,就打定主意在十一點準時結束。
侯衛東進了屋,打開了客廳,抬眼就見到小囝囝擺在屋角的玩具,還有屋角毛絨絨的各式芭比娃娃。看著這些玩具,他突然就很想抱一抱小囝囝,聞一聞身上好聞的汗水味道,可是抬手看表,已是九點半了。
侯衛東原本想打個電話問一問小囝囝是否睡覺,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有給岳父岳母打電話。
他此時湧上了酒意,來到了客廳角落的音響前,選了四兄弟的大碟。很快,《離家五百里》在屋內飄蕩起來。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如果你錯過了我乘的那班火車
You will know that I'm gone
你會明白我已離開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你會聽到一百里外飄來的汽笛聲
A hundred miles,a hundred miles
一百里,一百里
A hundred miles,a hundred miles
一百里,一百里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你會聽到一百里外飄來的汽笛聲
Lord,I'm one,Lord,I'm two
上帝,過了一百里,過了兩百里
Lord,I'm three,Lord,I'm four
上帝,過了一百里,過了兩百里
Lord,I'm 500 miles away from home
上帝,我離開家已經五百里
Away from home,away from home
離開家,離開家
Away from home,away from home
離開家,離開家
Lord,I'm 500 miles away from home
上帝,我離開家已經五百里
Not a shirt on my back
我衣不遮體
Not a penny to my name
我身無分文
Lord,I can't go back home this a-way
上帝,這條路不能讓我回家去
This a-way,this a-way
這條路,這條路
This a- way,this a-way
這條路,這條路
Lord,I can't go back home this a- way
上帝,這條路不能讓我回家去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如果你錯過了我乘的那班火車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你會明白我已離開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你會聽到一百里外飄來的汽笛聲...
這首歌的歌詞內容與侯衛東的生活相去甚遠,可是其意境已深深地感染了他,頻繁使用數詞和重複手段,表達了人生路途之艱辛。這五百里路,是人生艱辛路。古今中外,背井離鄉討生活的人們,有的富足,也有的窮困,但無論是富足還是窮苦,心中的離愁卻是永遠難以磨滅的。
侯衛東靜靜地坐在客廳裡,將這首歌聽了兩遍,他腦中浮現出了郭蘭的影子。
在第二次約會以後,兩人似乎都有意迴避著對方。而侯衛東從來沒有停止過對郭蘭的想念,經常在腦海中浮現起與郭蘭在一起的細節。今天喝了酒,明天就要離開這塊灑過青春和汗水的土地,在歌聲中,他感受到了類似離家五百里的愁緒。
「我在聽歌。」侯衛東主動給郭蘭打了電話,這也是第二次約會以後,他主動給郭蘭打的第一個電話。
郭蘭坐在檯燈下看書,接到電話,差一點將檯燈打翻,扶正了檯燈,她用平靜的聲音道:「你在聽什麼歌?」
侯衛東重新放響了《離家五百里》,又將手機靠近了音箱,頓時,郭蘭耳朵裡也充滿了純淨的鄉村歌曲。
歌曲結束,侯衛東道:「我明天要到省黨校去培訓,時間半年。」
「我知道這事,明天就走嗎?」
「明天上午走。」
郭蘭又道:「我通過了研究生考試,在上海,四月開學,我是帶薪讀書。」
說到這裡,兩人都有短暫的沉默。侯衛東道:「你到上海之前,我想見你一面,我抽時間回沙州學院的房子。」
郭蘭內心深處不斷有聲音道:「這種關係不道德,也沒有前途,堅決不能繼續下去。」另一種聲音馬上又提出反對意見:「我愛侯衛東,就是愛他,我又不是清教徒,為什麼不能見面。」
她心裡著實掙紮了一會,最後一咬牙齒,道:「我是四月二十四日到上海。」她沒有明確同意是否見面,但是說出了離開的時間,也就意味著同意見面。
侯衛東道:「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侯衛東坐在沙發上聽著音樂,酒意慢慢上來,不知不覺睡著了,而且做了一個五花八門的夢。
在夢中,他站在絹紡廠的廠門內,被憤怒的工人圍住,工人們開始是在怒罵,在吐口水,後來就是拳腳相向。雖然是夢中,他卻感到異常真實,甚至感到了臉上、胳膊上、背上被拳打腳踢的痛楚,聞到了工廠特有的味道,以及機器轟鳴之聲。
正在被挨打之時,郭蘭撲到了侯衛東的身上,她拚命地吼著,罵著,全然沒有平時的文靜,很快,臉上有了鮮血,鮮血滴在了侯衛東的臉上,溫潤而有著淡淡的血味。侯衛東發怒了,跳起來與無數的拳腳對抗,當襲來的拳腳散去以後,他吃驚地發現,在一旁的郭蘭已經不(見了,他)四處尋找,只見遠遠的有一個背影。
侯衛東就如月光寶盒中的朱茵,站在城樓上,看著遠去的那個背影。在夢中居然痴了,拚命要喊「郭蘭」的名字,卻無法發聲。
「嘿,怎麼在沙發上睡覺,要生病。」小佳打開房門,見到在沙發上熟睡的侯衛東,將他推醒。
侯衛東此時還沉浸在夢境中,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是小佳,他心裡有些忐忑,暗道:「剛才我夢到郭蘭了,喊出聲了嗎?」偷眼看小佳的臉色,一切正常,這便證明自己確實沒有喊出聲。
「十一點就回來了,我還以為要過了十二點才回來。」
小佳洗了手,拿了蘋果坐在身邊,一邊削,一邊道:「明天你要去讀書,我無論如何也得早些回來。若不是趙姐和瑞姐都來了,這場麻將也就推了。」
她將蘋果遞給了侯衛東,走到了屋角,將音響關了,屋裡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趙姐和瑞姐都在說,你到省城黨校學習,是一件好事。」
趙秀是粟明俊的夫人,瑞姐是洪昂的老婆,兩個常委都是人精,人精的另一半自然也多少有些機靈,侯衛東來了些精神氣,道:「她們是這麼說的,具體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