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風流 作者:小橋老樹 (連載中)

b144511455 2009-1-17 10:10: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2 677000
easygoing1 發表於 2010-5-5 12:42
青林的日子 七百零二章 命(上)
    「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搗毀了一個傳銷窩點,意外地抓住了當年益楊檢察院投毒殺人案的主犯苟勇,據交待,是易中嶺指使他投毒」得知此消息以後,市委政法委書記洪昂剛上班就來到了朱民生辦公室,報告了廣東抓獲了犯罪嫌疑人苟勇的案子。

    「很好,案子破得很漂亮,辦案民警應該立功。」朱民生儘管誇了一句,卻保持著典型的冷臉冷面,道:「你急急忙忙過來找我,就是向我報告這件刑事案子?」

    洪昂這才道出了向市委書記報告的原因:「犯罪嫌疑人易中嶺以前是益楊土產公司經理,後來在沙州從事建築行業,生意做得挺大,此人現在是省市兩級人大代表,在沙州很有影響。」

    作為政法委書記,他與黃子堤和朱民生都沒有大矛盾,從感情上來講,他與黃子堤的關係還不錯,與朱民生關係更加冷淡一些,這是朱民生性格使然,也與朱民生初到沙州的人事調整有關係。

    朱民生低頭看了一會文件,抬起頭來,淡淡地道:「我們辦案的原則是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這和是不是人大代表沒有關係,人大代表犯了罪仍然要受到法律制裁,只要注意相關程序就行了。」

    洪昂暗道:「黃子堤與易中嶺的關係在沙州圈內不是秘密,我不相信朱民生會不清楚,如果真不瞭解,他是笨蛋加失職,如果瞭解他心中到底是什麼想法?」

    琢磨了一會,洪昂乾脆把事情放在桌面上,道:「易中嶺在沙州從事房地產,與政府不少官員熟悉,我聽到小道消息,據說易中嶺和黃市長關係不錯,此案涉及易中嶺,我擔心牽涉廣,甚至牽涉到某些領導,所以必須向市委作一個匯報。」

    朱民生認真地看了洪昂一眼,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政法機關不必顧忌庸俗的社會關係,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這八個字才是你們應該考慮的,我表個態,易中嶺案,不管涉及到哪一個人都要查下去。」

    他補充了一句道:「小道消息都不靠譜,我們不能憑著小道消息來辦事,更不能憑小道消息來猜測我們的領導。」

    朱民生會是如此堅決的態度倒讓洪昂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應該說的話他都說了,他的職責也就盡到了。

    走出房門,洪昂就給公安局長老粟打電話,電話還未打通,老粟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剛剛把易中嶺放出公安局,他就跑了。」老粟氣喘吁吁,還有些氣急敗壞。

    洪昂有些急了,提高了聲音,道:「這麼重要的嫌疑人怎麼就放了?若是讓易中嶺跑了,你要負全部責任!」

    公安局長老粟與朱民生和黃子堤關係都不錯,最近一段時間,與黃子堤越走越近,平時見面對政法委書記洪昂很尊敬,但是這種尊敬只是表面現象,在內心深處,政法委書記的份量不足以讓他俯道貼耳。

    「昨天晚上得到消息以後,我們高度重視,將易中嶺限制在了局裡,一大早,市政府辦公室給局辦打了電話,提醒我們說,易中嶺是省市兩級人大代表,其代表資格沒有被撤消之前,不能限制其人身自由。」

    老粟有些委屈地道:「這是法律規定,而且省人大已經打來電話詢問此事,既然省人大和市政府都發了話,我得執行啊。」

    「無論如何,你得想辦法讓易中嶺留在公安局,直到按程序取消人大代表資格以後,再採取措施。」

    「易中嶺已經離開公安局了。」

    洪昂早就意識到此事複雜,但是聽說公安局將易中嶺放了,還是讓他大吃了一驚,道:「這是殺人大案,此時案情有了重大突破,怎麼能放人,朱書記高度關注此案,等會你直接向朱書記報告。」

    老粟聽洪昂語氣是少見的嚴肅,解釋道:「局裡考慮到案情特殊,派出便衣進行監控,隨時可以控制易中嶺。」

    洪昂態度強硬地道:「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公安局必須將易中嶺控制住,這是命令,出了事情我負責。」

    洪昂掛了電話以後,又覺得不對,便又回到了朱民生辦公室。

    朱民生見到洪昂又回來了,道:「還是那件事情嗎?」前兩天,他接到通知來到了省紀委,省委副書記、紀委書記高祥林找他談了一次話,將省紀委對沙州暗查情況向他交了底,在暗查中,黃子堤在經濟上存在著較大問題,主要反映在土地問題上,經省委同意,已經準備暫時將黃子堤調離沙州。正因為此,朱民生對於這個偶發案件採取了徹查的態度。

    朱民生很有自信地笑道:「放了就放了,易中嶺就是壓在五指下的猴子,能跑到哪裡去。」他心裡暗道:「公安局長的人選太重要了,老粟顯然有傾向性,應該動一動了。」在沙州三年多時間,他渡過了最艱難的時間,此時權力基本掌握在他的手裡,如果換掉了黃子堤,他將擁有更大的控制權。

    易中嶺在半夜被帶進了公安局,有黃子堤這位大市長撐腰,他原先還滿不在乎,很快就有公安內部人員將苟勇在廣東被抓捕的消息帶進了公安局,他萬萬沒有料到苟勇沒有死,更沒有想到這個猥褻的傢伙居然成了傳銷團夥的重要頭目,他先是覺得好笑,很快就成了恐懼,奮鬥了近三十年,已經踏入了新時代的上流社會,卻即將毀滅。

    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讓易中嶺渾身發抖,不過,他也算是久歷江湖的厲害人物,有了以前在益楊檢察院的經驗,這些年來刻意在沙州公檢法中結交了許多朋友,因此,很快有內部人員將消息傳給了劉坤。

    這一年多時間,劉坤也從易中嶺手裡得到了太多好處,他和侯衛東一樣是學法律出身,若是易中嶺翻船,他是什麼後果自然十分清楚,上竄下跳十分賣力。

    上午,當市政府正在召開辦公會時,劉坤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等到市政府散了會,劉坤便前腳跟後腳來到了公安局,他拿著省人大的傳真,找到了老粟,道:「黃市長的意思,還是按省人大的指示辦,先解決了代表資格問題,然後才能限制人身自由,這是硬道理。」

    劉坤是黃子堤身邊人,經常幫著黃子堤傳話,而且黃子堤在早上也說過類似的話,老粟不疑有假,口裡仍然道:「這可是益楊檢院的殺人案,易中嶺有重大嫌疑,就這樣放人,不太妥當吧?」

    劉坤道:「黃市長提出了明確要求,就算出了什麼事情,也怪不到粟局頭上,現在公安局裡只有苟勇一個人的口供,根本沒有旁證,法律重證據不重口供,省人大的要求還是有道理的。」

    他坐在老粟對面,笑眯眯的又道:「黃市長還等著我回話。」

    老粟想了想,道:「那就按照黃市長指示辦。」他見劉坤沒有走的意思,便又走出了房門,找到了分管副局長,簡略地講了前因後果,道:「我們得有兩手準備,易中嶺走出公安局大門,但是不能脫離我們的視線,必須得有人二十四小時盯著,確保隨時可以將他收進網,這一點很重要,由你全權負責。」

    安排妥當,這才將易中嶺放了出來。

    易中嶺走出了公安局大門,看著外面的藍天白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儘管只在裡面呆了一晚上,而且還有內部人照顧,沒有吃苦,他還是真切地感到了自由的可貴。

    他步行走了一段路,這才上了自己的車,在車上,他拿過司機的手機,與劉坤通了電話。

    「我是冒用了黃市長指示,這才把你放出來,苟勇此時已經在飛機上了,你趕緊離開沙州,越遠越好。」益楊檢察院縱火案發生之時,劉坤也在益楊,對此事是心知肚明,他知道易中嶺難脫干係。

    易中嶺也是狠角色,他琢磨了一會,道:「那我就離開了,山水有相逢,到時我再同你聯繫。」

    在別墅裡,易中嶺麻利地收拾了現金和存摺,至於諾大的家產,他只能留給人民政府了。

    一個小時以後,三輛俏皮車同時開出了別墅,轉眼音就消失在了沙州的車流之中。

    沙州公安局已經安排了兩名警員監控易中嶺,這兩位民警接到任務以後,並沒有太在意,就如尋常的監控任務一般,開著車來到易中嶺家門口,此時被三輛小車搞了個措手不及,當他們反應過來,發動車輛追了上去,只能遠遠地見到車尾,三輛俏皮車很快分開,易中嶺所坐的那輛車已經成功地甩掉了監控民警。

    接到了易中嶺失控代電話,老粟被驚得跳了起來,既然易中嶺精心設計了逃跑路線,那就意味著百分之一百有問題,他抓起電話,要求全市布控,同時派人搜查易中嶺別墅。

    放易中嶺出出去,這裡面有人大代表身份的原因,也有證據不足的因素,更主要的原因他是為了討好黃子堤。另一方面,老粟是辦案高手,自信心很強,他派出幾組警察監控易中嶺,滿以為隨時可以控制易中嶺。

    哪料到易中嶺大大狡猾,居然採用了美國大片中才能見到的手法,給沙州本土警察上了生動的一課,沙州警察立即全體出動,在全市範圍內追查易中嶺,易中嶺如一粒水珠落入沙漠之中,再也不見了蹤影。

    黃子堤聽了老粟的匯報,暗自奇怪,心道:「劉坤這人還有些膽色,關鍵時候能辦事,我以前還是小看了他,不過,如果挺過了這一關,也不會再用劉坤了。」想到易中嶺脫困,他的心情稍振,在電話裡沒有揭穿劉坤假傳聖旨,而是幫著他掩飾,道:「省人大有批示,我們按規矩辦事,出了事也有人兜底,別擔心,天塌不下來。」

    黃子堤知道易中嶺隨時公被抓回來,他回到家裡,將自己的錢全部給了兒子黃二,讓他趕緊出國,此時,他已經打定了出國就再也不回沙州的決心。

    「蠢才,真是自毀長城。」周昌全很快得知了此事,想起了侯衛東多次提到黃子堤和易中嶺交往過密,又回想了一些細節,心裡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頓時在辦公室發了脾氣,黃子堤是他一手提起來的,論嫡系程度並不亞於侯衛東,出了這種事,讓他即生氣又覺得惋惜。

    朱民生得知了易中嶺逃脫,他給白包公高祥林打了電話,講述了事情的全過程。省委副書記,紀委書記高祥林此時下定了決心,道:「黃子堤天沙州工作時間較長了,有必要進行輪崗,這一次全省要進行屆中調整,你作為市委書記,要有所準備。」

    劉坤得知易中嶺挑掉以後,在辦公室呆呆地坐了一個多小時,然後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裡,抱著女朋友谷枝一陣痛哭,谷枝對劉坤的事情一點都不知情,此時正在喜滋滋地籌備婚禮,見劉坤痛哭的樣子,還以為在單位受了委屈,連忙抱著他溫柔地勸解。

    「別哭了,出了什麼事,出了再大的事情,我們要以找黃市長,別哭嘛。」谷枝抱緊了劉坤,親了親他濕轆轆的臉。看著溫柔的女朋友,溫馨的家庭,劉坤哭得更厲害了,他的悔恨如雨水一般鋪天蓋地。

    侯衛東聽說此事,吃驚倒是吃驚,卻並不著急,此案到了這種程度,他相信易中嶺落網就是遲早之事,他先後給祝焱和周昌會打了電話,將前因後果講得清楚。

    打了這兩個電話,耿耿於懷的十年心結就此放下,易中嶺在侯衛東心中成了過去式。
easygoing1 發表於 2010-5-5 12:43
青林的日子 第七百零三章命(中)
    易中嶺在公安的眼皮底下失蹤,引起了一場風波。

    省裡相關人員來到省人大瞭解情況,省人大的同志聽了案情很是驚訝,卻並不驚慌,道:「根據法律法規,對縣級以上的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如果採取法律規定的其他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應當經該級人民代表大會主席團或者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許可,易中嶺是省人大代表,他被限制人身自由,沙州沒有報到省人大來吧,我們詢問此事,也是依法行事,如果不詢問就是失職。」

    來者道:「案件特殊,為了防止易中嶺潛逃,因此在當天晚上就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

    省人大的同志道:「如果沙州同志在辦案之時同時向省人大報告,就不會造成現在的書面,不注重程序是辦案機關的通病,以後要吸取教訓。」

    來者被一句話頂到了牆邊,解釋道:「為案的時候是深夜,沒有及時報告省人大也是情有可原,當天是誰向省人大報告?這個電話很重要。」

    省人大的同志不冷不淡地道:「這是什麼意思,誰向省人大報告此事很重要嗎?我認為關鍵問題是沒有按程序就限制省人大代表是不是事實?易中嶺是市人大代表,辦案人員向市人大報告沒有?沒有嘛,這就是違反了辦案程序,程序正義也是正義,違反了就是犯錯。」(程序正義是什麼意思?還是按原文打吧)

    第一次交鋒磨了嘴皮子,無果。

    第二次省紀委領導找到了人大領導,通過來電顯示,查出了報告情況的電話號碼是公用電話,就在公安局外面的公用電話,再一追查,是易中嶺的妻子打的這個電話。

    於是,易中嶺妻子被帶到了公安局,當時接到了侯衛國電話以後,刑警支隊一邊報告分管副局長,一邊就將易中嶺帶到了公安局,不久以後,易中嶺妻子就接到了內部人通風報信的電話。

    公安局長老粟在局黨委會上講了情況:「易中嶺老婆早就跟易中嶺分居了,她這麼快就知道了準確消息,公安隊伍中有內鬼,必須嚴查。」話雖然如此說,可是真要查內鬼,也不是一件簡單事,包括侯衛國在內都是心有懷疑,卻是終究不能馬上拿到證據。

    潛逃在外的易中嶺,就成為了益楊檢察院縱火案、投毒殺人案等一系列事情的關鍵。

    在朱民生的明確指示下,沙州公安局動用了能夠動用的所有高科技手段,成立了專案組,對易中嶺進行全國範圍內的追查,只是人海茫茫,易中嶺不動存摺,不打電話,斬斷了以前社會關係的聯繫,因此,刑警支隊長侯衛國率著專案組四處追蹤,卻苦無進展。

    對於侯衛東來說,這件事倒是一個機會。

    此時,第一批國有企業改制實施得很是順利,絹紡廠也開始清產核資,沙州農用車廠與嶺西汽車廠也簽了聯營協議,另外,在南部新區,四大班子辦公室已經修到了二樓,沙州學院新校區開始緊鑼密鼓地抓緊修建,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在推動工作的同時,侯衛東敏感地意識到沙州政局或許將有變化,也就多次來到嶺西,先後與周昌全、陳曙光、蒙寧、吳英等人見了面,又想辦法約省委辦公廳趙東副主任吃了飯。

    轉眼就到了2002年的十二月三十日,在水陸空餐廳裡熱氣騰騰,侯衛東坐在上席,楊柳、泰小紅、晏春平、杜兵、溫紅圍坐在一起,任林渡是主人,滿面春風地招呼著眾人。

    在座諸人年齡長者侯衛東也不過三十二歲,最小者晏春平剛剛二十出頭,統稱得上年輕人,只是裡面有一位是副市長,還有兩位市委市政府辦公室的工作人員,一位是省委組織部的科長,這次聚會也就有了官味,大家儘管談笑風聲,不知不覺中還是圍繞著侯衛東在開展話題。

    任林渡也邀請了郭蘭,只是郭蘭正在準備為來年的考研作準備,到上海去了,她的導師是復旦大學教授,與父親是大學同學,郭蘭將考他的研究生。

    「侯市長,感謝你的幫助。」

    這一次任林渡得償心願,而且不是一般的心願,他從信訪辦副主任被任命為駐首都辦事處主任,級別提了一級,職務也比原來更加實惠,更加有發展前途,今天是聚會,也是餞行。

    侯衛東問道:「楊柳,你到市委時間也不短了,現在還是正科級,什麼時候再上一個台階。」

    任林渡附和著道:「寧書記分管組織,楊柳跟著她應該很有發展前途,爭取早日昇到副處級,再放出去也就是一方諸侯了。」

    楊柳倒是比以前灑脫了許多,道:「我不是當官的料,能走多遠就走多遠,順其自然,我是女孩子,只有年輕時還有些仕途追求,現在滿了三十歲,家庭和睦才是第一位的。」

    說來說去,大家就提到了最近發生在沙州的易中嶺案子。

    泰小紅如今是做企業,從另一個角度對易中嶺瞭解得很多:「易中嶺在沙州最牛,別人拿不到的地他能拿到,別人辦不成的事他能辦成,什麼原因,還不是黃子堤在後面撐腰。」她倒是快人快語,道:「若不是侯衛東在南部新區搞了一個交易平台,我估計南部新區油水厚的工程也要被易中嶺壟斷。」

    侯衛東不願意輕易談論黃子堤,不過聽一聽這些年輕新銳的看法,也有好處,因此並沒有阻止談話向這個方向進行。

    任林渡嘴快,他本人也意識到這個缺點,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易,喝得幾杯酒,加上在座諸人都是老同學老朋友,就道:「劉坤這人和易中嶺關係也好得很,我聽朋友說,這一次易中嶺被關在公安局之時,是劉坤親自去督陣,現在易中嶺跑了,劉坤儘管是代表黃子堤,顏面上也不好看。」

    杜兵給侯衛東當過秘書,在其身上學到不少本領,在省委組織部很快就站穩了腳跟,如今已經從電教室調到了省委組織部辦公室工作,是很有希望的後備幹部。在臨行前,他無意間得知了沙州的一些人事調動,他為人沉穩,只是聽著眾人的議論。

    晏春平見到杜兵,心時就充滿了激情,暗道:「杜兵以前也就是縣裡的小幹部,現在能到省委組織部工作,全靠了侯衛東,杜兵能有好前程,我也應該有。」他與杜兵並不熟悉,藉著今天這個場合,不斷地向著杜兵敬酒,說著些親熱話。

    這一頓酒喝完,侯衛東叫上了杜兵,兩人一邊散步一邊聊天。

    「小輝工作調動辦好沒有?」

    「省裡新成立了國資管理局,新近從各部門調了些人,小輝趁著這個機會,調到了國資局。」

    聊了一會相互的近況,侯衛東問道:「我看你似有話說,是不是近期沙州有人事調整?」

    杜兵有些驚訝地笑道:「到底是老領導,我有什麼心事都瞞不住你,只是這事我也只是偶爾聽到,或許是謬傳。」

    「你比以前穩重了。」

    杜兵嘿嘿笑了笑,道:「老領導說得不錯,我列席參加了部務會,黃子堤將於近期調到省農業廳當副廳長,享受正廳級待遇。」

    一切都在侯衛東的猜想之中,省紀委在沙州暗訪了一個多月,此時調黃子堤到農業廳,就有些意味深長了,極有可能是查到了黃子堤什麼問題,然後採用了調虎離山之計,等到黃子堤離開了沙州,熟讀部門就可以從容調查。

    「誰來沙州當市長?」

    「現在還未定下來,有爭議。」

    侯衛東此時已經做了些準備,只是事情進展得並不是太順利,沙州是嶺西全省的第三大市,市委書記和市長的位置就很受看重,沒有省裡主要領導點頭,從外圍入手基本上沒有希望。

    以前他為了接近蒙藝,費盡了腦筋,花了不少精力,這才剛剛打入了蒙藝的圈子,湯剛熱,蒙藝卻調到了中央,現在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領導與副市長侯衛東隔了一層關係,如果要達到以前的關係,將是一場新的長征。(蒙藝是哪位?難道就是蒙豪放?)

    步入了新月樓大廳,侯衛東突然覺得心裡有些累,心道:「官無止境,一級一級往上爬,何日才是個盡頭。」

    這種心境,從參加工作以來還很少有過,往日皆是一心想著向上發展,今天卻覺得仕途就如人的慾望,永遠都沒有盡頭。

    到了家裡,女兒小囝囝正在一本正經地畫畫,小佳在擦著地板,見著侯衛東,道:「為了這個正處級,任林渡奮鬥了十年,總算得償所願。」

    侯衛東坐在女兒旁邊,嗅了嗅髮梢的香味,看著充滿童趣的畫,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小佳坐在了侯衛東身邊,道:「爸現在還被返聘到廠裡,廠裡與嶺西汽車廠聯營以後,爸也得回家,今天他來找了我,說是還要到廠裡去。」

    張遠征被返聘到廠裡以後,工資很高,而且他在廠裡很受尊重,無論走到哪個車間都被人稱為「侯工」,他在廠裡工作了幾十年,只有退休後才獲得了榮譽,因此很想繼續工作下去。

    侯衛東道:「以前沙州農用車廠屬於市屬企業,朱言兵是有求於我,如今成了嶺西汽車廠的車間,我說話不一定管用,我的建議是最好別去上班了,既然退了休,就在家裡享福,何樂而不為。」

    小佳道:「恐怕我爸覺得在工廠上班才是享福,你這個當女婿的,還是要滿足老丈人的願望。」

    對於侯衛東來說,這事是小事,他就道:「朱廠長很會處理關係,他到了嶺西廠,也會將這些關係進透,如果想留爸爸,自然會留,不會讓我開口,如果需要我開口中,那不留也罷。」

    小佳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道:「我再勸勸他,別去上班了,實在想做事,我們送他幾台車床,他自己去當廠長。」

    侯衛東道:「算了,火佛煤礦都被人查了幾次,現在又開一家機械廠,你的想法是讓爸消遣,可是在別人眼裡就是經商辦企業,而且恰好是我分管的範圍內。」

    小佳把頭依在了侯衛東肩膀上,道:「聽小道消息,黃子堤與易中嶺一起搞了許多錢,要進監獄,當官是高危行業,這幾年沙州幹部進監獄的也不在少數,劉傳達副市長、財政局老方。」她數了數道:「至少有十來人了,我們現在也不缺錢,知足常樂,你也別太在意仕途上的陞遷。」
easygoing1 發表於 2010-5-5 12:44
青林的日子 七百零四章 命(下)
    轉眼間過了元旦,2003年昂首挺胸地來了。

    新年來第一起震動沙州官場的消息就是市長易人:「黃子堤調到了省農業廳任副廳長,市委副書記寧玥出任代理市長。」寧玥成為了代理市長,意味著市委副書記的位置便空了出來,於是,凡是符合條件的官員們便動起了腦筋,而符合條件的官員挺多,因此競爭也是異常激烈。

    第二起震動沙州官場或者說是震動嶺西官場之事也與黃子堤有關,元旦剛過,黃子堤就到省農業廳報到,他在沙州當市長之時萬眾矚目,一舉一動都受人關注,但是到了農業廳,他不過是排名第四的副廳長,權力減小,受關注度更小。

    從當市委秘書長開始一進到省農業廳副廳長,他苦心積累了接近八百來萬財富,其中六百萬是來自副書記和市長期間,而易中嶺的錢佔了一半以上,當易中嶺外逃之時,黃子堤已經知道東窗事發是遲早之事,將錢轉移到兒子的公司,兒子黃二在元旦期間出了國,他也計劃跟著就出國。

    黃子堤到農業廳報到以後,便立刻請了病假,廳裡都知道從實職市長到農業廳擔任第四副廳長意味著什麼,對他帶有幾分同情,只以為他是在鬧情緒,絲毫沒有想到黃子堤的真實意圖。

    黃子堤早就辦好了假身份證,再利用假身份證辦到了真護照,南下廣州以後,經香港到了斐濟共和國,然後與妻子、女兒和兒子順利會師於加拿大。

    在元旦過了半個多月,黃子堤還沒有來上班,廳長想起了此事,道:「黃廳長的病情如何?」

    廳裡的人這才去聯繫黃子堤,結果始終沒有音信,又過了半個月,在一月份,仍然無法聯繫上黃子堤,廳裡這才引起重視,苦尋無果後上報了省委省政府,黃子堤出逃之事這才大白於嶺西。

    省委高層對於此事極為震怒,省委書記錢國亮一直挺穩重,罕見地拍了桌子,指示道:「黃子堤外逃在省內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一定要想辦法將黃子堤遞解回國。」

    相關機構得到批示以後,按照省委錢書記的指示,緊鑼密鼓地開始了工作,由於易中嶺和黃子堤關係密切,因此抓捕易中嶺的工作也納入了省公安廳的重點工作之中。

    在黃子堤離開沙州之前,劉坤被安排在東城區擔任副區長,在黃子堤即將調離的背景之下,這也算是很不錯的安排了。

    劉坤在東城區副區長的位置上剛剛通過區人大黨委會了,便發生了黃子堤外逃一事,聽到此事頓時失魂落落魄,關在辦公室裡直到天黑,這才出了辦公室,他步行來到了姐姐家裡。

    季海洋正在和劉莉聊天,他們兩人恰好談到了這個話題,劉莉的丈夫在當市財政局長,是黃子堤的大錢袋子,而弟弟在給黃子堤當秘書,此時黃子堤外逃,受到最大衝擊的恰好是劉莉這一家人。

    「老公,我現在怕得很,你實話給我說,黃子堤倒了,你會不會有事?」劉莉如受了驚的小馬,依在沙發的角落裡。

    季海洋與劉莉的夫妻關係挺好,他愛憐地看著自己這位溫柔聰明的妻子,道:「我小時候看過小兵張嘎,裡面有一句話——別看今天蹦得歡,小心明天拉清單,我一直印象深刻,當了財政局長看著威風,其實也是坐在火藥桶上,前任老孔就是教訓,我一切按規定辦,晚上睡得著覺,你就放心吧。」

    這個話題劉莉已經問過數次,她再一次聽到了老公的回答,這才安下心來,不過很快又把擔心放在了弟弟身上,道:「你說劉坤會不會有事?」

    季海洋對這個問題倒不好回答,對於這個小舅子,他的看法並不太好,在他內心深處,覺得劉坤十有八九會陷在了黃子堤的案子之中。

    正說著,劉坤就在外面敲門了,他的表情如上次失戀一般,甚至更糟糕,如行尸走肉一般進了門,坐在客廳裡不說話。

    劉莉和季海洋對視了一眼,季海洋點了點頭,劉莉道:「劉坤,你這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與黃子堤有牽連?」

    劉坤雙手叉在頭髮裡,額頭抵在桌子上不說話。

    季海洋一語中的,道:「你是不是拿了易中嶺的錢,拿了多少?」

    「我沒有拿多少,前後給了二十多萬。」劉坤臉上表情有些變形,帶著哭腔道:「這個社會不公平,侯衛東賺大把大把的錢,開著奧迪車,住著好房子,還一樣當官,我工作十年,就拿了三十萬,我只拿了三十萬。」

    季海洋道:「侯衛東這一年收到不少檢舉信,是你寫的吧?」

    劉坤道:「有幾封是我寫的,但是還有其他人也在寫,他這人什麼都想佔著,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劉莉聽說劉坤收了易中嶺三十萬,火氣頓時就上來了,怒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侯衛東要當官要發財這是他的本事,管你什麼屁事,你有本事就不違法也當官發財。」

    「你嫁了財政局長,當然不知道沒有錢是什麼滋味,我現在副處級,才漲了工資,也就是一千四百多塊,這點錢夠花嗎?」

    劉坤與劉莉是兩姐弟,但是兩人性格截然不同,劉坤像媽媽,劉莉像爸爸,而爸爸的性格明顯比媽媽的要好,兩姐弟從小到大都在爭吵。

    「你除了工資,給黃子堤當秘書,每年也要收不少紅包,這種灰色收入也不少,比起同樣的副處級你的待遇夠優厚了,怎麼還想著弄錢。」

    「我是男人,哪個男人不想有錢,憑什麼侯衛東就應該有錢,我就應該吃苦,當年我們寢室,蔣大力有錢是他做生意賺的,侯衛東有錢就完完全全是依靠權力來的。」

    劉莉被氣急了,道:「侯衛東和你一起畢業,他分到了青林鎮,我看他當時就是窮光蛋,他有什麼權利去找錢。」

    兩姐弟又爭論了起來,在爭論中,劉坤暫時忘記了痛苦。

    季海洋聽了一會,終於開始發話了,道:「你們兩姐弟也別吵了,先考慮最現實的問題。」他坐在劉坤的對面,道:「劉坤,你打算怎麼辦?」

    劉坤搖了搖頭,道:「我腦子亂得很,不知道怎麼辦?」

    季海洋很客觀地幫著他分析,道:「其實你最應該關心的不是黃子堤,而是易中嶺,對不對?」

    「對。」

    「如果易中嶺一直沒有被捉到,或者已經死了,你不完全沒事了,對不對?」

    「對。」

    「但是你認為這兩種情況的機率是多大,我聽說是省委錢書記專門針對黃子堤發了批示,易中嶺一案也被列為省裡的大案。」

    劉坤雙手又插在了頭髮之中,置一向整齊的髮型不顧,道:「各有一半的可能。」

    季海洋作為姐夫,在這種大事上,也持謹慎的態度,道:「共產黨認真起來,有什麼事情辦不好,此事我建議單獨徵求你爸的意見,他經驗豐富,判斷力也好。」

    劉莉急道:「你到底是什麼看法?」

    季海洋不緊不慢地道:「黃子堤出逃,作為他的秘書,劉坤的政治生命已經結束了,有了易中嶺的這三十萬,劉坤當前急需解決的問題是牢獄之災,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劉坤心裡也有交戰,他目前面臨的處境有四:

    一:如果主動交待了,可是易中嶺並未落網,則是自投羅網,太傻了。

    二:如果主動交待了,易中嶺落網以後,根據自首原則,減輕處罰。

    三:如果不交待,而易中嶺並未落網,仍然可以當東城區副區長。

    四:如果不交待,而易中嶺落網了,三十萬則意味著十年以上的刑期。

    這四種結局讓劉坤猶豫不決,也導致了他痛苦不堪。

    季海洋對劉莉道:「此事最好徵求你父親的意見,只請你爸來。」

    已經退休的原益楊宣傳部長劉軍來到了季海洋家裡,聽說了此事,臉色頓時變了,上前就給了劉坤一腳,被劉莉拉住以後,半天說不了來話。

    「你趕緊去自首。」

    「爸,自首我就完了。」

    劉軍氣得眼淚也要出來了,道:「自首以後,還可以靈活處理,不自首,你等著坐監獄吧。」

    劉莉頗有些機智,在一旁道:「你是黃子堤的秘書,黃子堤跑到了國外,你可以把這些錢推到黃子堤身上,你可以去檢舉揭發。」

    自從劉軍來了以後,季海洋就沒有說話。

    劉軍鐵青著臉,在屋裡轉了一會,道:「小莉所說的法子未嘗不可一用,只是你得先說清楚當時這幾筆錢的具體情況。」

    一夜商量無果,劉軍和劉坤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季海洋和劉莉憂心忡忡,劉莉道:「老公,對不起你了,你有可能要受到牽連。」季海洋拍了拍劉莉的後背,道:「別擔心,我很清白,今天的事我也做了規勸,但是要讓我去揭發劉坤,我還沒有這麼硬的心腸。」劉莉此時恨透了自己這位弟弟,道:「也就是說,如果劉坤犯了事,我們不去檢舉,就是包庇罪。」她哭道:「我們結婚才兩個月,就把你牽到這事裡面來了,對不起。」

    「沒事,我是你的丈夫,有事當然應該一起承擔,但是我個人覺得劉坤還是不應該存在幻想,要勇敢面對現實。」

    兩口子一夜無眠。

    晚上,劉坤媽媽還是知道了此事,她抱著劉坤一陣痛哭,堅決不准劉坤去自首,兩口子爆發了結婚以來最激烈的爭吵,最後,劉軍狠狠地打了劉坤媽媽,道:「劉坤走到今天這一步,全是你慣的,以前嚴加管教,今天也不至於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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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林的日子 七百零五章 無語(上)
    「把頭髮梳整齊。」當劉坤失魂落魄地從房間出來,被劉軍叫住。

    劉軍和劉坤父子兩人有明顯的區別,劉軍黑瘦,劉坤白胖。一個衣著簡樸,一個衣著時尚,此時,黑瘦的劉軍拍了拍劉坤的肩膀,道:「人這一輩子都要經歷坎坷,你是男子漢,不要被眼前的困難所嚇到,挺起胸膛,勇敢一些,我和你媽,還有你姐姐和姐夫都支持你,就算是丟了工作,只要人自.由,還可以經商做生意。」

    劉坤還是有些心虛,道:「我擔心走進紀.委的門就走不出來,爸,你陪我去吧。」

    劉軍道:「我陪你到門口,你就按照我們商量的說,我相信那個方案是可行的,我估計省.紀.委和市.紀.委很快就要找你談話,甚至雙規都有可能,主動把問題說清楚,至少爭取一個好態度。」

    昨天夜裡,劉軍和劉坤連夜進行了商議,劉軍的想法是:「如今易中嶺被全.國.通.緝,被抓.住是遲早的事情,被抓住以後,那三十萬的事情肯定會被捅出來,在人.民.民.主.專.政.的鐵拳之下,任何意.志都將被粉碎,這是幾.十.年的經驗可以證明的事情,而黃.子.堤目前.逃到境.外,他被解.送回.國的可能性就要小得多,因此,把三十萬的事情推到黃.子.堤身上是一條可行之策。」

    劉軍還是陪著劉坤到了沙.洲市.委.大院,他看看劉坤進了大樓,不由自主地嘆息一聲,他知道這樣做也實在玩火,可是為了兒子,他也只得出此下策,看看兒子走進了市.委.大院,他暗自祈禱:「但願黃子堤永遠不要回國,只要黃子堤不會國,劉坤就安全了。」

    劉坤交代完了事情,果然如劉軍的判斷,還是很正常的走出了紀.委的大門,並沒有被限制人身自由。

    「怎麼樣?」

    劉坤道:「紀.委的人是狗眼看人低,問清了材1料,還說我隨時要接1受調1 查,經調查以後才給結論。」

    他哼了一聲,道:「以前我到紀we,紀wei的人態度好得很,今天全部都在裝p眼蟲。」

    劉軍很生氣地道:「你別總想著別人的錯誤,得想一想自己為什麼落到這一地步,與侯衛東比起來,你」說到這裡,他將到了口邊的話又吞進了肚裡,在這個時候,他並不想刺激劉坤。

    「還有那三十萬,你不能留在手裡,要想辦法處理了,留在手裡始終是個禍害。」

    劉坤悶聲道:「我當不了官,手裡總得有點錢,我想辭職出去做生意。」

    「你沒做過生意,拿著三十萬,能辦什麼事情?」

    劉坤很有些痛苦,道:「姐夫是財.政.局.長,我從他手裡找些事情,總是一條生路。」

    他工作四年來大部分時間在當領.導,又給黃子堤當了一段時間的秘書,正.規.收.入雖然不多,雜七雜八的灰.色.收.入卻也不少,存摺上還有將近二十萬元算是合法收入,再找爸媽和大姐借一點,從銀行貸一點出來,也就可以勉強開個公司了。

    晚上,劉軍找到女婿季海洋,季海洋與劉軍以前是同事,現在算是父子,兩人關係挺好。

    聊了一會,劉軍落了淚:「劉坤不爭氣,我們給他創造了這麼好的條件,都被他浪費了,真是扶不起的阿斗,他現在想辭職做生意,我覺得劉坤在仕.途上已經沒有發展前途了,他現在把事情推到了黃子堤的身上,如果黃子堤被引.渡.回.國以後,他還是有牢.獄.之.災。」

    季海洋很理解劉軍的選擇,作為女婿,很多話他實在不好說,只是道:「我現在還在財.政.局的位置上,既然他要做生意,我可以介紹一些業務給他,只要是合法賺錢,拿起來心安理得,晚上能睡得著覺。」

    第二天,痛苦萬分的劉坤上交了辭職信。

    緊接著這一段時間,省.紀.委、市.紀.委多次找劉坤談話,除了這三十萬,劉坤還有選擇交代了黃子堤與外地商人的兩次交易,這位省.紀.委偵辦黃子堤案件提供了線索。

    在交代問題之時,劉坤按照父親劉軍的交代,只談外地商人與黃子堤的交易,凡是涉及沙.洲.市的干.部他就儘量繞過,只要本地的事情不被搞大,劉坤也就有了容身的位置。

    與此同時,在劉軍的堅持下,劉坤還是將三十萬交到了廉.政.帳.戶,這是為了以防萬一。(我的三十萬哪!)

    劉坤辭職以後,女朋友谷枝毅然決定與他分手。(我的女朋友啊!)

    聽到了劉坤辭職的消息,侯衛東也有些默然,雖然他與劉坤一直性格不合,可是從沙.洲學院一個寢室以來,他就和劉坤糾纏在一起,至今已是十來年,此時劉坤終於黯然退出了沙洲的政治舞台,是否受到牢獄之災還是未知數,他還是有些不忍。(侯哥,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放兄弟一馬吧——劉坤)

    只不過,每個人的道路是自己所選擇,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劉坤也要為他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我的選擇是正確的嗎?」侯衛東坐在金星大酒店的落地窗前,看著車窗下面車來車往,不禁詢問了自己。

    這一次他來到嶺西,是為了常1委職務而來,寧玥成為代1市1長以後,楊森林由常1務1副1市長改任為市1委1副書1記,這也是平衡之道。

    此時,沙1洲市1政1府就差一位常務1副1市長,而沙洲幾位副1市長,侯衛東年富力強,很有競爭力,他當然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今天,他和蒙厚石一起來到嶺.西,就是為了和省1 長1朱1建國見一面。

    等到了五點,蒙厚石才打來電話,道:「衛東,建國省長臨時有事,今天晚上不能出來了。」

    侯衛東笑道:「秘書長,那我們一起去吃飯,我帶你到一個好地方,沙洲印象,這是沙洲人在省城開的飯館。

    吃罷晚飯,蒙.厚石到其二哥家中,侯衛東沒有辦成事,心情也不大好,他讓駕駛員和晏.春平留在酒店,自己開著車在嶺西街道上漫無目的的逛著。

    不知不覺,他將車開到了李晶的樓下。

    這半年時間,侯衛東和李晶聯繫甚少,每次打電話,談的最多的是兒子,他進入了小區,抬頭看了看那扇窗戶,卻意外的發現窗中閃著燈光。

    「你在屋裡嗎?」

    「我在屋裡,你在小區?趕緊上來。」李晶的聲音帶著驚喜。

    進了樓,小屋依舊,李晶正孤身一人坐在小圓桌邊吃飯,菜很簡單,一碟鹹菜,一小盤香腸,稀飯裡有些菜葉。

    你個人,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回來的,辦了點事,明天早上的飛機。」李晶放下碗,道:「你吃了沒有吃點。」

    「好,吃一碗稀飯。」侯衛東與蒙厚石見面之時,兩個人沒有喝酒,因此,侯衛東見到了清淡的稀飯,仍然還有些胃口。」

    兩人坐在小圓桌前,喝著稀飯,吃著鹹菜。

    「黃子堤逃.出.國了,易中嶺被全國通1緝。」

    「當時我在機場看到了黃子堤的夫人和女兒,就有了這個預感,如今國內官員流行裸|| 官。」

    喝著稀飯,談著閒話,李晶表情很自然,既表示了對侯衛東的歡迎,有沒有過分的熱情,這讓侯衛東很舒服的同時,隱隱也有些,異樣的感覺。

    「你到嶺西來做什麼?」

    「寧玥當了代1理市1長,楊森林任了市1委1副1書1記,我想爭取進常.委,過來找找人。」侯衛東吃了一口脆生生的鹹菜,嘆息了一聲道:「一山還有一山高,我不知道這種生活何時是個盡頭。」

    「你煩了嗎?」

    「有點」

    李晶溫柔地看了侯衛東一眼,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道:「這十年你也辛苦了,稍稍把自己放鬆也不是壞事,你在沙洲是改1革1先1鋒,又搞國1企1改1革,又在南.部新區搞獨.立.王.國,壓力不小吧。」

    侯衛東有些驚奇地道:「你現在很少回嶺西吧,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精工集團很大一部分業務放在嶺西,我必須關心嶺西的發展,沙.洲日. 報和嶺.西.日.報我是每期必看,你的情況報紙上清清楚楚。」李晶這話是半假半真,她看這兩份報紙,固然是為了瞭解嶺西的發展,而更主要的原因,他經常能在報紙上看到侯衛東,特別是沙洲日報,如果接連好幾期都沒有侯衛東的消息,他的心裡就空落落的。

    「兩個小傢伙還好嗎?」

    「很好,我準備把他們兩人都送到美.國去接受教育,假期就住在香.港,偶爾到嶺西看一看。」

    侯衛東面對著李晶,卻覺得她與自己的距離是越來越遠,心裡只覺得堵得慌,卻無法說出口。

    (省略五百字……)

    早上,李晶起得很早,他在衛生間照了鏡子,見自己……年輕了好幾歲,便微微有些心酸,來到床前,……看著如嬰兒般熟睡的侯衛東,幾滴淚珠落在床上。

    「我愛你」

    「我永遠想著你。」

    「但是,你有你的生活,我也要有我的生活。」

    「我要讓兒子們受到最好的教育,要讓兒子同你一樣優秀。」

    侯衛東醒來之時,見到李晶坐在桌前,看看桌上的稀飯和包子發愣,道:「你起得這麼早。」李晶將滿腹心事藏了起來,笑道:「我還得坐飛機,當然要起得早一些。」

    出門之時,李晶緊緊擁抱著侯衛東,用舌頭親吻著臉上的每一塊皮膚,弄得侯衛東有些傷感。李晶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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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林的日子 七百零六章 無語(中)
    李晶站在院門口等著精工集團的車,她自己有些傷感,卻故做瀟灑地道:「你別送我了,我自己到空港。」

    侯衛東與李晶對視了一眼,他意外地看到了李晶眼角微微而起的魚尾紋,這道魚尾紋在房裡並不明顯,此時冬日暖陽照在臉上,也就若隱若現了,他想說點什麼,又有些說不出口,只道:「一路順風。」

    看著看著,李晶的眼淚就要往外湧,侯衛東暗自嘆息一聲,還是道:「還是我送你到機場,你讓集團的車別來了。」又道:「從跳加官以嶺西,你是常來常往的,怎麼今天這麼脆弱。」

    李晶也沒推辭,勉強笑道:「我是女人,有點情緒很正常。」

    小車上了機場路,綠樹不斷地往後飛奔,半個小時的路轉眼就到了,李晶悶悶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

    當侯衛東把車停下,李晶已解開安全帶,她俯過身,一把摟住了侯衛東的脖子,直接將嘴唇印在了侯衛東的嘴唇上,她閉著眼,吻得深情而投入。

    侯衛東被摟得差點憋了氣,等到李晶晶離開,他禁不住做了一個呼吸。

    李晶很善解人意,道:「機場人多,你別送我進去了,就在這裡目送我。」

    下了車,李晶拉著包,背景仍然苗條而勻稱,步伐挺有彈性,侯衛東還以為李晶會回頭揮揮手,結果李晶筆直地走進了機場大門。

    侯衛東看著李晶走進了機場,又等了一會,機場裡有一架飛機起飛,也不知是否是到香港的班機,他看了看表,也沒有再等,開車離開了機場。

    侯衛東沒有從機場路直接前往沙州,而是從機場直接回到了市區,他開車來到了嶺西開發區,沿著寬敞的道路隨意閒逛,嶺西開發區作為全省最大的開發區,承載著全省發展的火車頭的重任,繞了一圈,侯衛東還是認為嶺西開發區與沙州開發區並沒有「代」上的差異,最多就是規模上的差異,而且這種差異還沒有量變到質變。

    到了十一點,侯衛東與楚休宏通了電話,瞭解了周昌全的近況,又跟周昌全通了電話,這才來到了市政府。

    來到了周昌全副省長的辦公室,在門口遇到了楚休宏,楚休宏一邊把侯衛東讓進辦公室,一邊低聲道:「周省長在衛生間裡,心情不太好。」

    侯衛東明知故問:「什麼事情讓老領導不高興?」

    「就是黃子堤的事情,黃子堤出了事情以後,周省長一直不太高興。」

    「黃子堤天辜負了周省長的期望,責任在他,他也是太較真了,心裡才有了包袱,我今天中午想請他吃飯,陪他說說話。」侯衛東選在這個時間來到周昌全辦公室,是有意請老領導吃午飯。

    說了這話,他暗道:「周省長久經官場,人情練達,難道沒有發現黃子堤的貪慾?」

    他又捫心自問:「如果晏春平跟了我十年,且一直中心耿耿,他即使有點缺點,我難道還要堅持原則將他放棄,若真能做到這一步,要麼是偽君子,要麼是真聖人,周省長不是偽君子也不是真聖人,所以他明知黃子堤心貪也仍然使用了他,我不是偽君子更不是真聖人,十有**會和周省長同樣處理,說到底,這也是人性的弱點。」

    在辦公室坐了十來分鐘,周昌全才從衛生間裡出來,他臉色倒也平常,道:「衛東來了,休宏泡茶。」

    在侯衛東的印象中,周昌全精力旺盛,行動幹練,今天在辦公室等著他便秘,讓他意識到了周昌全也是五十來歲的人,時間一天天流逝,有些人老了,有些人中年了,有些人如**點鐘的太陽,他暗道:「我馬上也是三十三歲的人了,歲月無情,或許是一眨眼的時間便會走到了周省長的年齡。」

    周昌全站在桌子旁邊活動活動腰腿,道:「人老了,身體機能 也在退化,以前從來不便秘,現在蹲廁所就如受刑。」

    侯衛東佔在周昌全身旁,也跟著他做起了扭腰運動,道:「周省長,這兩年動得少,不是坐辦公室就是坐車,肚子也要鼓起來了。」

    周昌全一直是干瘦的身材,相較之下,侯衛東就要壯實得多,周昌全打量了侯衛東幾眼道:「你還年輕,平時要注意鍛鍊,別年紀輕輕就長個啤酒肚子,既對身體不好,也影響公眾形象。」

    侯衛東是有意識把氣氛搞活躍一些,笑道:「堅決按領導指示辦,多走路,少吃肉,長精神,沒有肚。」

    周昌全卻沒有笑,他活動了一會,這才坐回到了辦公桌後面的那張椅子,道:「沙州改 制還順利吧?」

    聽到周昌全問起了工作,侯衛東端正了身體,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道:「第一批改制企業基本上順利,根據企業不同,操作模式也有不同,有代表性的絹紡廠,搞的是管理層收購,沙州農用車廠與嶺西汽車合併,還有兩個企業直接破產,目前還沒有出現群體**件。」

    他參與並主導了沙州市國 有企業的改制,談起些事,還是挺有自豪感。

    周昌全從右手的一疊文件中抽出了一份文件,道:「我正想跟你談改.制之事,目前中央已經吹了風,在各地的實踐之中,管理層收購存在不少問題,又由於國資委正在籌建,因此,財政部將在近期叫停管理層收購。」

    關於管理層收購,各方一直有著爭論,爭論的焦點還是集中於國有資產流 失,侯衛東這是第一次聽到官方的正式消息,很有些吃驚,道:「管理層收購是一種手段,只要控制得好完全可以避免國有資產流失,粵美的、宇 通客車、深方大的運行都還行,現在怎麼說停就停了。」

    「我得到的是準確消息,財政部的相關文件很快就要出台,你以後的操作思路要有相應的變化,而且即使以後同意恢復管理層收購,也不會提倡,更不會為MBO創造優先條件。」

    侯衛東原本還準備繼續推行MBO,此時中央 有政策明確叫停,他就如集中精力準備打沙袋,結果沙袋突然憑空消失,讓他有種失去重心的感覺。」

    周昌全沒有過多解釋,又道:「省裡接到不少信件,反映有人趁著沙州改制上下其手,造成了國有資產大量流失,這有人恐怕就是指你吧。」

    自從改 制以來,侯衛東就有了背罵名的準備,他知道周昌全目前的心結在什麼地方,道:「老領導,我可以問心無愧的說,在企業改制過程中,我沒有任何私利,也沒有弄什麼手腳。」

    說到這裡,周昌全就有些暗淡,道:「這一點我還是放心你的,黃子堤這人就是被小貪小欲毀掉的,他以前就喜歡打打麻將,搞點小刺激,不少別有用心的人就投其所好,專門陪他打麻將,他就這樣一步一步被人拉 下了水。」

    侯衛東心裡一陣汗顏,他當初和祝焱一起,也陪著黃子堤天財 稅賓館裡打麻將,那一次幾位牌友的命運已經發生了極大的改變,財政局老孔進了監獄,黃子堤外逃,只有當時的縣委書記祝焱成為了茂雲市委書記,他暗道:「在嶺西,權重位重意味著這是高危行業,這幾年犯事的官.員還真是不少。」

    周昌全加重了語氣,嚴肅地道:「勿以善小而不為,不以小惡而為之,這句話是對我們領導幹部最好的警醒,衛東,你不要讓我失望,我也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還有,項波這人你要注意,他是廠長,熟悉工廠的情況,最近怨氣很大。」

    周昌全在沙州工作多年,又分管全省工業,他的消息靈通得很,給侯衛東打了一針預防針,又道:「省 裡也要派出工作組,對改 制中或許存在的國有資產流失問題進行調查,你要有心理準備。」

    侯衛東搞改 制,完全是為了工作,根本沒有從裡面撈錢的**,道:「我是心地無私天地寬,省裡工作 組來是對改制工作的促進,也可以給沙州的改制一個公正的評價。」

    周昌全一直在觀察侯衛東,見他說話之時神情自然,眼裡清澈,暗道:「侯為衛不似在作偽。」

    他轉念又想道:「自己這一套觀人術太失敗了,明明知道黃子堤有貪慾,卻還是讓他作了市委副書記,把他放在更高的位置上,這是害了他。」

    「黃子堤跟了我十年來,我讓他帶病上崗,這說明我沒有過人情關,可是真要能過了人情關,以後誰還肯真正地跟隨著自己。」

    聊了一會,已經到了十二點,侯衛東道:「老領導,今天中午我請你吃飯,就到上次的沙州印象。」他來之前,已經在電話裡說明了來意,周昌全也願意同侯衛東一起吃飯,也就沒有推脫,道:「走吧,很有一段時間沒有單純地吃頓飯了。」

    到了沙州印象,地道的沙州菜擺上桌子,讓周昌全也稍有食慾,老邢親自拿了一瓶茅台酒,進門先打了招呼,道:「各位領導,這是我從茅台酒廠買來的酒,很正宗。」

    在一般情況下,周昌全中午是滴酒不沾,楚休宏正想開口,侯衛東道:「老領導,今天我陪你喝兩杯。」

    周昌全明白侯衛東的心意,沒有拒絕,道:「好吧,我就喝一點杯。」

    午餐就是周昌全和前後兩任秘書、駕駛員,大家關係都挺不錯,吃得溫馨而自由,周昌全喝了一杯,侯衛東又給他倒了一杯,道:「老領導,我敬你一杯。」

    周昌全黑瘦的臉上有了些紅潤,道:「今天我就破例了。」

    一瓶茅台酒喝完,侯衛東沒有多少感覺,周昌全卻已醉了,走路有些不穩,在出門之時,侯衛東扶著他的胳膊。

    「衛東大有前途,一定要管住自己的手,切莫伸手,黃子堤就是一個典型,你和休宏別學他。」又道:「衛東以後用人要注意,發現手下人有缺點,一定要敲打,以前我對黃子堤也縱容了。」

    到了樓下,周昌全基本走不動了,侯衛東就將他背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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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林的日子 七百零七章 無語(下)
    周夫人與侯衛東也熟悉,一邊將周昌全扶到床上,一邊說道:「老周多少年都沒有醉過了,今天怎麼喝這麼多。」

    侯衛東與楚休宏站在床邊,他們兩人都沒有對周昌全為什麼喝醉作解釋,對視一眼,便告辭而去。

    出了樓,楚休宏伸了伸懶腰,道:「老闆醉酒也有好處,我可以給自己放半天假。」

    「你平時挺忙吧?」

    楚休宏道:「你知道老闆的性格,每天連軸轉,體力好得很。」

    侯衛東貧分管沙州的企業,周昌全分管著全省的國 有.企業,其難度可想而知,他不僅要考慮操作層面的事,而且在思考著指導全省的政策。

    「休宏,全省執行了多少件管理 層收購?」

    楚休宏想了想,道:「大家對這事都挺謹慎,加上沙州一件,也就是四件,現在批評國.有 資產流.失的調子很高,財 政 部已經叫停了MBO,以後要成立國.有 資產 管理委 員會。各省也要成立相應機構,行使 管理 國 資的權力,恐怕要放開,也得等到國 資.委成立以後。」

    侯衛東倒沒有把這事太當一回事情,道:「不能搞MBO,還有其他的改 制措施,條條道路通羅馬,如今沙州走出了第一步改 制,最終的目的還是要將所有市屬 國.有企業推向市場,企業以後就靠市場,不再靠市 長了。」

    走到車前,楚休宏道:「侯市長,下午你怎麼安排,我正在裝修房子,趁著這個時機,我去裝修材料。」

    「我有個朋友就是搞裝修材料的,我帶你過去。」

    聽了侯衛東所說的牌子,楚休宏有些遲疑,道:「這個牌子我去看過,衛浴和廚房這一塊就有二、三萬,太貴了。」

    2003年,楚休宏這種副處級幹部的工資也就是一千四百多元,加上了點年終獎金,年工資就在三萬左右,如果說有灰色收入,楚休宏的灰色收入主要來源於節假日跟隨著周昌全所收到的紅包,一般來說每個紅包就是五百到二千不等,也就是說,作為副省長的副處級秘書,楚休宏一年也就四、五萬的收入,這個收入在省 政.府裡面也算不錯了,不過諾大一個省 政.府,副處級以上幹部還是少數,大部分都是科長及科長以下的幹部,能有灰色收入的幹部則更加少。

    侯衛東笑道:「店老闆叫曾憲剛,以前在益楊上青林當村長,我好壞還當過上青林工作組副組長。由我這個副組長出面,無論如何都要打折。」

    來到了店裡,曾憲剛穿著大衣站在門口,他身材高大,又戴著淡黑的眼鏡,倒也虎虎生威。

    楚休宏暗道:「這個村委會主任很有派頭,還有滄桑感。」他與曾憲剛握手之時,明顯感到了曾憲剛手上還沒有完全消退的硬繭。

    宋致成如今是實際掌管著嶺西的商店,她最歡迎侯衛東,最不歡迎曾憲勇和秦剛,聽說侯衛東來了,把大客戶送走以後,趕緊來到了會客室裡。

    進門就道:「憲剛笨手笨腳的,讓我來。」她坐在了曾憲剛身旁,接過了功夫茶的掌控權。

    侯衛東酒量好卻很早就不再喜歡喝酒,喜歡喝茶卻一直弄不懂所有與茶有關的表演,此時看著宋致成用優雅的姿勢泡了茶,也就禮貌的接了過來,同時嗅了嗅道:「真香,只是不太夠喝。」

    喝了功夫茶,侯衛東道明了來意,宋致成聽說楚休宏是周昌全的秘書,爽快的緊,道:「我帶你去挑,楚秘書是侯市長的朋友,我一律打五折。」說到打折的程度之時,宋至成稍稍猶豫了一會,還是將滑到嘴邊的七折變成了五折。

    等到宋致成下了樓,曾憲剛道:「宋致成這人小家子氣,你帶楚休宏到我們這裡來,是沒有把我當外人,還說什麼打五折,我派人去看看楚休宏的房子,給他選一套送過去就行了。」以曾憲剛的身家來說,給領導秘書送點衛浴產品,確實是小意思,宋致成是精明,而曾憲剛這種經過磨難之人則是真聰明了。

    侯衛東搖了搖頭道:「休宏這人好,不貪,打個折就行了,若真是送給楚休宏,還要把他嚇著。」

    「你兒子的情況如何?」聊了幾句,侯衛東問起了當年得自閉症的曾家長子。

    曾憲剛道:「還行吧,這小子來不成了,讓他去當兵,過一過集體生活,回來以後跟著我幹。」他如今生意有成,底氣就足,與當年見益楊縣交.通 局高建之時的拘束不安有著天壤之別。

    挑選了衛浴產品,楚休宏見價錢少了近一半,心裡倒有些惴惴不安,趁著曾憲剛去上衛生間,對侯衛東道:「侯哥,這個價錢比市場價少了一萬多,我覺得不太好。」

    侯衛東笑道:「做生意都要打折,你別擔心。」

    楚休宏道:「那今天晚上我請曾總一家人吃飯。」

    這時曾憲剛從衛生間走了出來,道:「楚秘書別見外了,衛東和我是老朋友了,他來到我這裡,怎麼能讓你請客。」

    侯衛東原本準備回沙州,在曾憲剛的挽留之下,也就在老邢的沙州印象訂了餐。

    侯衛東道:「今天的主題就是沙州,我、休宏、憲剛和老邢都是從沙州出來的,等一會我把杜兵叫過來。」

    楚休宏建議道:「省 報段英也是從沙州過來的,是不是請她也過來。」

    「你給段英打電話,我看能不能請動趙東。」在最近幾次人事調整之中,侯衛東深感自己的人脈還不夠深厚,陳曙光、朱小勇等人暫時處於潛伏期,如今能靠得上的人還是周昌全,而周昌全在沙州人事上有些特殊,又不便過多插手,因此,他還是千方百講想要創造機會與趙東進行接觸。

    接到侯衛東電話,趙東的態度很不錯,道:「晚上還說不清楚,稍晚一些給你回電話。」侯衛東馬上就道:「我就在沙州印象恭候,沙州印象也是沙州人開的,很有特色。」

    到了沙州印象,老邢見到侯衛東與曾憲剛,臉上樂開了花,拿了自己的好茶,找來了景德鎮的瓷器,親自把茶水端了上來。

    白淨的瓷器,綠意盎然的茶葉,撲面而來的香氣,很合侯衛東的胃口,道:「小宋的茶藝好,就是過於袖珍了,我們這種土鱉喝起來不過癮。」

    曾憲剛深有同感道:「瘋子和我一樣的感覺,我也覺得老婆的茶道就是小娃兒辦家家,沒有意思。」與青林鎮糧站老邢見了面,這讓曾憲剛似乎回到了從前,又叫起了侯衛東響遍上青林的綽號。

    聽到瘋子這個稱呼,侯衛東也很感慨,道:「現在大家都叫侯市長,可是這侯市長的稱呼哪裡有瘋子聽起來順耳,就憑著這個稱呼,晚上多喝一杯。」

    說話音,段英來到了沙州印象,她此時已有身孕,挺著略顯懷的肚子,身體明顯發胖了。

    「幾個月了?」

    「四個月了。」

    「祝賀,小佳跟我說了好多次,要到嶺西來見你,就是一直忙著走不開。」

    「小佳是副局長,當然忙。」

    「那是瞎忙,沒有效率。」

    侯衛東與段英有過一段漏*點。兩人數次見面,儘管大家都儘量表現的很正常,可是畢竟有個疙瘩,此時段英大著肚子,反而讓兩人的關係走上了正常化。

    段英聽說了黃子堤的事情,她還是想劉坤的事,儘管兩人已經分手了,遇到這種震動全 省的大事,她還是隱隱為劉坤擔心,這與愛情無關,純粹是關心,可是在座的人多,她忍住了沒有問。

    到了下班時間,在省 委組.織部工作的杜兵也來到了沙州印象,等到了六點半,老邢又過來問:「侯老弟,什麼時候上熱菜。」「再等一等。」

    到了六點四十,趙東打了電話過來,道:「衛東,我還要耽誤一會,你們先吃。」侯衛東則道:「趙主任,你是老領導了,我們等著你來開席。」

    趙東以前是沙州市 委常.委,組織部長,現在是省.委辦公 廳辦公室副主任,在級別上與侯衛東一樣,可是實際地位就比侯衛東強得多了,因此,侯衛東稱呼「老領導」是很合慣例。

    等到七點,除了段英喝了一碗土雞湯以外,大家坐在一起閒聊,沒有動筷子。

    「祝書記,您好,快請進。」老邢正在院子裡看盆景,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連忙上前招呼。

    祝焱、蔣玉新和女兒祝梅、兒子祝建一起走進了院子,祝焱聽說了名氣不小的沙州印象,可是對老邢沒有一點印象,道:「你好,你」

    老邢嘿嘿笑道:「這是我的小店,歡迎祝書記。」又道:「我以前在益楊糧食局工作過,後來在益楊青林鎮糧站工作。」他指了指裡間道:「侯衛東也在裡面,我們以前是同事。」

    這時,侯衛東已經聞聲走了出來,道:「祝書記,蔣院長,祝梅,祝建。」他是一疊聲的招呼了過去,笑道:「今天幾位在沙州工作過的同志在一起吃飯。」

    在沙州印象遇到侯衛東,這是情理之中預料之外的事情,祝焱道:「你也在這裡吃飯,沙州的國 企改.制進行得怎麼樣?」

    侯衛東在國 企改.制上態度堅決,也受到了當年「祝賣光」的影響,他道:「還算順利,不過矛盾也不少。」

    「你。」

    「祝書記,主要有三個問題。一是政 策問題,比如管理 層收購就要被叫停」

    女大十八變,此時祝梅已經完全是大姑娘的模樣,驟然見到了侯衛東,她只覺得心跳得「砰砰」有聲,就如要迸出來一般。她表面上則很是冷淡,一語不發,安靜地聽著兩人談起工作上的事情。

    蔣玉新聽了幾句,道:「你們聊,我們先進去了。」

    侯衛東一邊聊著,心裡同時在想著:「趙東等會也要到這裡來,看來他們兩人得見面。」在他心裡,隱隱地並不希望祝焱和趙東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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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林的日子 七百零八章 週而復始(上)
    杜兵、楚休宏等人趕緊過來與祝焱見面。

    侯衛東介紹道:「這位是杜兵,以前我在成津時的秘書,小夥子在省 委組 織部工作,這位是楚休宏,周省.長的秘書,這位是段英,以前在沙州日 報社工作,現在是嶺西日報的大記者。」

    祝焱看了看段英,他記憶力甚好,甚至記得段英是宣傳部長劉軍家的媳婦,當初從絹紡廠調到報社。劉軍還來找了自己。他見到段英此時才有身孕,便猜到已經不是劉軍的兒媳婦。

    侯衛東又指著曾憲剛道:「這一位以前是上青林的尖山村村 委.會主任曾憲剛,後來開石塊賺了錢,在嶺西開了商店,是上青林出來的大老闆。」

    祝焱特意與曾憲剛握了手。

    「這些都是你的老部下,祝書記,能接見我們嗎?」侯衛東看到祝焱是一家人來吃飯,心裡明白他肯定是家宴,不過還是發出了禮節性的邀請。

    果然,祝焱拱了拱手,道:「我難得陪家裡人一起吃飯,就不和你們年輕人摻合在一起了。」

    老邢陪著侯衛東給祝焱挑了一間環境最好的房間,安排飯菜之時,侯衛東低起道:「這桌飯菜算在我的頭上,弄點拿手菜,最好是有特色的。」

    老邢不假思索地道:「我這裡有才進的風乾野雞,還有扁魚,都是才從沙州拉過來的,絕對正宗。」

    「祝書記是家宴,不用多,要精。」

    「好,我親自去選。」

    老邢去安排菜品,侯衛東就陪坐在祝焱身邊,他與祝焱一家人都很熟悉,雖然祝焱明確表態是家宴。可是侯衛東沒有把自己當成外人,祝焱全家更沒有把他當成外人,大家挺自然地圍坐在一起。

    侯衛東誇了祝梅一句:「祝梅,你普通話說得挺好。」

    祝梅此時平靜了許多,道:「我的聽力還是差一些,說快了聽不清。」

    侯衛東就放慢了語速,道:「大學畢業,還準備讀研究生嗎?」

    祝梅點了點頭,道:「我除了畫畫什麼都不會,還要繼續學畫。」

    侯衛東開玩笑道:「你得送我幾幅畫,我先收藏著,等祝梅以後成名了,這些畫就成了無價之寶。」

    祝梅又道:「李阿姨還在香港嗎:我暑假還想去看她。」

    侯衛東心裡只覺得被微微刺了一下,道:「李阿姨長駐香港,很少回來。」

    與祝梅聊了幾句,侯衛東和祝焱的話題就轉到了黃子堤和易中嶺身上,這個話題他們在電話裡已經聊過。此時面對面聊起這個話題自然又不一樣,祝焱問了些細節,感慨了一句:「這事做得很好,這幾年你若是頂不住黃子堤的壓力,說不定你也要跟著陷進去,外圓內方,這詞看來是為官 場人量身定做的,可是真要做到著產不易啊。」

    他原本想說:「這事周昌全也有責任」,想到侯衛東給周昌全當過秘書,也就把話留在了口裡。

    侯衛東說了實話,道:「我頂了數 次黃子堤,其實主要原因還是在於易中嶺,易中嶺是什麼人,在檢察院的案子中我看得很清楚,與這種人打交道遲早要出大事,這也是我寧願得罪黃子堤,也不願意幫易中嶺辦事的原因。」

    祝焱道:「黃子堤在國外不回來,對於現在的沙州是好事,若是回來了,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受到牽連,若搞成了當年茂雲那樣的大 案,將對沙州的發展產生極壞的影響,沙州幹部的發展也要受到影響,我到茂雲這麼多年,現在才將當初的惡劣影響消除。」

    侯衛東認為祝焱的看法很現實,儘管這個觀點不太符合法 制理念以及傳統善惡觀,可是現實就是如此。守著理念辦事固然崇高,是清淡主義者的最愛,而辦實事的幹練領導 人不這麼固執。

    等到菜上來,侯衛東要了一瓶酒,陪著祝焱喝了兩杯,很快就到了七點,他起身告辭之前,在心裡猶豫了一會,決定還是說實話,道:「那我過去坐一坐,我們那邊還沒有開席,還在等著趙東副主任。」

    在趙東與祝焱之間,侯衛東感覺很微妙,這是官場中可以意會的東西。

    祝焱「喔」了一聲,道:「趙東要來,他是大忙人,能陪你們這些年輕人來吃飯,難得。」

    侯衛東就笑道:「趙東也是年輕人,是年輕的老領導。」

    祝焱知道趙東作為省 委書.記的份量,暗道:「這幾年時間,侯衛東算是徹底上了道了,他悟性高。如果抓得住機會,前途不可限量。」等到侯衛東離開房間,他道:「等會趙主任來了,我過去敬杯酒。」

    等到了七點,趙東這才過來。剛等他坐下,侯衛東似乎無意地道:「沙州印象生意不錯,不少在沙州工作過的同志都喜歡在這裡吃飯。茂雲的祝書記也在隔壁。」

    趙東在當沙州市 委組.織部長之時,祝焱已經是茂雲市 委書記了,聽聞祝焱也在,趙東沒有拿架子,主動道:「祝書記在隔壁,那我去敬杯酒。」

    祝焱是茂雲市委 書記,也是嶺西省 委委.員,在嶺西也算是上得了檯面的人物,趙東為人原本就比較低調,過去敬酒也在情理之中。

    侯衛東連忙帶著趙東到了祝焱所在的包間。

    見到趙東先過來敬酒,祝焱站起來與趙東握了手,笑容滿面地道:「趙主任,你什麼時候到茂雲視察,我們都是久旱逢甘露。」他口裡說話,心裡想道:「人們都說趙東架子大,不好說話,現在看來也好相處,侯衛東這小子機靈。」

    趙東與祝焱應酬了一會,由侯衛東陪著回到年輕人所在的包間。

    晚餐結束,已經到了十點,大家這才盡興散去。

    侯衛東將趙東送到了小區門口。趙東略有酒意,分手告別之時,道:「我從沙州到省裡減負辦,把全省市縣幾乎跑完了,對農村負擔問題瞭解得很多,而瞭解得真金,才知道憑一個減負辦解決不了農村 負擔問題,我們努力工作,最多能解決極少數的違 法行為,大多數負擔確實是符合政 策規定的農民.負擔。」

    侯衛東聽懂了趙東的意思,道:「農民 負擔確實與少數基層單位有關,可是大部分負 擔還是現行體.制和國 家財力所造成,要解決農民 負.擔問題,中 yang必須得有大政策。」

    趙東點了點頭,道:「我從沙州市 委組織.部被調到了省減負辦,事情起因其實是在成津,當時你還在成津主持縣 委工作,我在雙河村搞了調研,就發現在了農民負.擔中存在的問題,後來這篇文章被加了編者按發在了內 參上,我調到省裡減負辦之時,心裡是想不通的,認為這是朱民生在排擠我,現在回想起來,沒有在減負辦的工作,我對嶺西農村就不會有深入的瞭解,光靠走馬觀花的調 研是不能瞭解農村真實情況的。」

    「而沒有在減負辦工作的經歷,我就沒有到省 委辦公.廳工作的機會。這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官場起起落落,誰又能看得清楚。」

    趙東平時挺穩重,今天與一群年輕人喝了酒,又與當年的當事人在一起,話就稍多了些,也說的是心裡話。

    侯衛東接過話頭,道:「寫編者按的那位衡山是沙州大學段校長的兒子,今天原本也要來參加聚會,臨時有事來不了。」

    「衡山文筆犀利,我還想見一見他。作為中 yang媒體 記者,搞好關係挺重要。」聽到侯衛東無意中提起了沙州大學,趙東又想起了另一個倩影,道:「郭蘭是不是調到沙州大學,她很有前途,怎麼就想回大學。如果真要回大學,完全可以到嶺西大學,嶺西大學才是全省最好的大學。」

    侯衛東不喜歡聽趙東提起郭蘭的話題,應付著道:「我估計是郭教授去世,讓郭蘭產生了回大家的想法。」

    趙東又與侯衛東握了手,道:「郭蘭在沙州大學工作,如果有什麼事情找到你,衛東可以開綠燈。」他是聰明人,通過一段時間的接觸,發現了郭蘭確實沒有同自己談想法,他的身份和修養讓其只能覺得很是遺憾,而無法採取進一步的行動。

    看著趙東回了家,侯衛東這才回到了金星賓館。

    躺在了金星賓館的大床上,透過了落地窗,他可以看到外面明亮的路燈,想著自己的經歷,不禁問自己:「當 官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為了國 家和民.族,這個題目似乎大了一些。」

    「為了求得一碗飯吃?可是我早已敢生存問題,用得著為了官 位而奔波嗎?」

    「當官就如爬山,一山還有一山高。永遠都沒有盡頭,等到終於爬上高位,年齡已高,身體衰弱,那不停爬山到底有何意義?」

    幾個問題不停在腦海中盤旋,最後,侯衛東用上青林一句土語結束了些次頭腦風暴:「是什麼蟲就得鑽什麼木頭,我既然在沙州副市 長的位置上,就得把事情做好,這是職業道德,也是做人的基本道德。」

    轉念又想到:「我現在能進能退,實在是偶然得很,如果當年我不是在上青林開了石場,奠定了雄厚的經濟基礎,我還能這樣瀟灑地能進能退,還能有這種良好的心態嗎?」

    半夜,夢中與郭蘭見了面,兩人在沙州學院的教授樓裡,看著帶著霧氣的湖水,聽著若隱若無的鋼王琴聲,醒來之時,天已大亮。

    回到了沙州,參加了代市長寧玥召開的第一次市 政.府常 務會議,會上的議題不少,侯衛東明確提出了沙州南部新區融資項目的議題。

    寧玥還是同以前一樣的尖銳,並沒有因為是「代市 長」而藏鋒,當侯衛東提出了南部新區的融 資項目以後,她道:「沙州是嶺西第三大城市,可是全市干 部的金 融理念與第三大城市不相匹配,金融能力是市 政. 府領導應該具備的重要能力,衛東市 長這個議題提得很好,說明他是考慮到了融 資問題,我們僅靠財 政資金是建不好沙州城的。」

    寧玥話鋒一轉,道:「這個議題我覺得今天先不研究,我認為應該研究的是全市融 資的問題,而不僅僅是南部新區的問題,衛東市長既然提出了這個問題,我的試飛員不是由你來牽頭做這事。」

    在沙州,一般都是由常 務副 市長來分管經濟工作,寧玥這樣安排,就是讓侯衛東做了常 務副市長的一項工作。

    侯衛東很敏.感地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抬起頭來,正好與寧玥眼光相對。寧玥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若無其事地從侯衛東臉上掠了過去。

    新一屆市 政 府班子,姬程從省裡下來,做事高調得很,馬有財是基層老油子,做事城府深得很,錢寧是差選上來的,威信不太夠,寧玥當了代理市長,她第一個要用的人就是侯衛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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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林的日子 七百零九章 週而復始(中)
    「散會以後,寧玥讓秘書將侯衛東請到了辦公室。

    「寧市長,我對金融工作是外行。」侯衛東與寧玥關係挺好,坐在了辦公室,開始叫起苦來。

    寧玥以前一直在黨委序列工作,此時當了代理市長,還處於摸著石頭過河的階段,侯衛東與蒙家走得近,又是最年輕的副市長,自然就成了她籠絡的對象,她笑道:「大家都知道衛東最能幹,凡有攻堅克難的任務,交給衛東絕對沒有錯。」又道:「晚上有安排沒有,我有些朋友要到沙州,一起吃頓飯。」

    「好啊,晚上正好有空。」侯衛東明白寧玥的想法,作為副市長,他同樣需要同盟軍,寧玥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都比黃子堤要強。

    回到了辦公室,侯衛東給朱兵打了電話:「今天晚上沒有時間了,寧市長有了安排,要陪從外地來的客商,實在對不起了,改天我來約時間。」

    朱兵與侯衛東認識很早了,當年侯衛東還在上青林當瘋子修路之時,朱兵剛剛三十歲,是益楊縣交通局年輕的副局長,那時縣交通局幾乎就是上青林石場的衣食父母。

    從九五年到二00二年,不過八年多時間,侯衛東奇蹟般地成了沙州副市長,朱兵能當上縣級領導,也是走了侯衛東的路線。

    今天,侯衛東原本答應同朱兵吃晚飯,由於寧玥也發出了邀請,因此侯衛東就只能推掉與朱兵的晚餐。

    晚上到了沙州大酒店,楊柳早在門外等著了,見到侯衛東,道「寧市長有事稍稍耽誤,請侯市長在房間稍等一會,秘書長也在上面。」

    楊柳在市委機關工作了多年,是多年的正科級職務,此時跟隨著寧玥來到了市政府,很快就被任命為沙州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這個位置就是當年劉坤的職務。這也正應了一句通俗之語: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晏春平也就成為了楊柳了部下,他將侯衛東送上樓後,又按照侯衛東的指示,到樓下來迎接寧玥。

    他跟著侯衛東有了一段時間,由於性格隨和,常常在秘書圈子裡混,聽到不少秘聞,陪著楊柳站在門口,道:「楊主任,聽說你和侯市長還有劉坤、任主任都在益楊青干班讀過。」

    「嗯 。」

    「你們那個班都是風雲人物,後面接連八、九屆青干班,從整體水平來說都不如你們班上。」

    想起了在青干班與任林渡、侯衛東喝酒的日子,楊柳覺得是十分遙遠的事情,她腦中閃現出侯衛東在喝酒之時的沉默,道:「我們這幾人算什麼,侯市長那時還在上青林山上修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全是苦幹出來的。」

    晏春平不迭地點頭到:「那是,侯市長從山由下來以後,就駐紅壩村,幫著紅壩村修了一座橋,如果當時沒有修那座橋,我估計現在紅壩村裡也修不了橋。」

    兩人正聊著,寧玥的小車也來了。

    晏春平就看到了一隻鋥亮的女式皮鞋從車裡下來,他跟著楊柳一起迎了過去。

    「侯市長來了沒有?」

    楊柳沒有如其他女同志那樣接過領導的提包和茶杯,她只是跟在寧玥後面,一邊走,一邊道:「侯市長來了,但是這客人還沒有到。」

    寧玥看了看,道:「怎麼還不到,未免太不準時了,你們兩人在樓下等一等,我先上去。」

    寧玥話音未落,又有一輛奔馳一輛寶馬車停在了大樓下面,從奔馳車上走下來一個身體消瘦的中年人,他很有老總的派頭,道:「寧市長,你也太客氣了,怎麼能讓你到樓下等著。」

    從寶馬車上下來兩人,一人文質彬彬,西服領帶,另一位男子則穿著灰色長袍,頭髮齊肩,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這位就是沙州市長的寧市長。」

    「陸總,您好。」寧玥與中年人打過招呼,又含蓄地對著兩位相貌和氣質迥異的來客點了點頭。

    「寧市長,這兩位都是高人。」陸小青指著西服年輕人道:「這位是喬瘦木,麻省理工大學的博士,大才子。」

    寧玥看著文雅的青年人,倒是暗自吃了一驚。

    陸小青又指著另一人道:「這位是高大師,高大師在廣東、香港很有名氣,俗稱神眼。」

    高大師兩眼微閉,一幅天高雲淡的表情。

    四人上了樓,進了沙州大酒店最豪華的大包間,侯衛東此時正喝茶看電視,一邊與秘書長蔣汀渝隨意地聊著。

    當寧玥將陸小青介紹給侯衛東之時,陸小青已經緊緊握住了侯衛東的手道:「沒有想到啊,侯主任幾年時間不到,就成了侯副市長。」

    侯衛東最初腦子還有些發懵,很快就想起了在眼前這位陸小青曾經以沙州建築協會會長的身份到過益楊開發區,他就笑道:「陸會長,是你啊,這幾年沒有聽見你的消息,在哪裡發財?」

    陸小青道:「托兩位領導的福,這幾年生意上還順利,發了點小財。」

    在侯衛東還是益楊的時代,陸小青就是沙州建築協會的會長,這幾年他一直沒有在沙州露面,都說他南下到了廣東,發了大財,可是到底做什麼,其實沒有人知道。

    侯衛東與高大師握手之時,對於這位眼高於頂的世外高人有一路奇怪的感覺,總覺得似曾相識,可是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面。

    大家圍坐下來以後,侯衛東很快就將陸小青的來意弄明白了:喬瘦木獲得博士以後,在世界五百強工作,掌握了LY電子元件的生產工藝和檢測技術,據說是世界先進水平,前景十分廣闊,目前準備回嶺西創業。

    喬瘦木是技術方,陸小青是投資方,那麼這位高大師就是風水先生。

    「香港沒有破四舊,就喜歡封建迷信這一套。」侯衛東對於陸小青帶著一位大師的行為不以為然。

    陸小青口氣很大,開口就是在南部新區投資十個億,建立全國最大的LY電子元件生產基地,而且十個億是第一期工作,整個工程在五十個億左右。

    由於投資金額挺大,因此,體改 委喬副主任才將這事介紹給了沙州代理市長寧玥,算是送給寧玥這位代理市長的見面禮,不過,喬副主任還有另一句話:「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鬼子不拉弦,這是我們對待投資方的態度。」

    寧玥與陸小青在嶺西見過面以後, 這才來到了沙州做更深一層的接觸。

    雙方都在作試探性接觸,晚宴的氣氛就格外地友好,結束酒宴之後,各自散去。

    回到新月樓門口,恰好遇到小佳也下車,小佳臉上喝得紅霞飛,在燈光下很是紅豔。

    「叫你少喝酒,怎麼又去喝。」侯衛東知道小佳喝了酒會很難受,見到了這個模樣,禁不住責怪了一句。

    小佳道:「錢寧是分管領導,他為了陪省裡的檢查 組,都喝了不少酒,我怎麼能不喝。」

    兩人都喝了酒,大哥不說二哥,老公不說老婆,回到家裡,放水洗澡後,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然後上床。

    上床以後,打開檯燈,兩口子各拿一本書,坐在被窩裡享受著生活。

    「今天見到了一個投資商,還帶了一位挺傲慢的大師,據說在香港那邊,大師的出場費都是以萬為單位。」

    「這些大師和街道邊的半仙是一個性質,都是騙錢的。」小佳出身於工人家庭,是堅定的唯物論者,對這些神神叨叨的傢伙不感興趣。

    侯衛東是一邊看書,一邊聊天,聽了小佳的話,他原本不太在意,突然間,他彷彿想起了什麼,道:「這個高大師口音挺雜,一會普通話,一會廣東話,不過我聽他有時還說沙州話。」仔細回想了一遍高大師的口音,他斷定高大師就是沙州人。

    「半仙,他是半仙。」侯衛東一直覺得高大師似曾相識,此時聽到小佳提起半仙兩個字,靈光一顯,想起了以前在上青林的一件往事。

    在93年,侯衛東為了自我救贖,在上青林山上瘋狂修路,才開始就遇到了李老頭為了祖墳而阻工,各種方法用盡,李老頭都不同意遷墳,侯衛東偶然的機會在公安習昭勇那裡見到了一位鄉村半仙,便以毒攻毒,讓鄉村半仙裝神弄鬼說服了李老頭,這才搬了墳。

    如今的高大師,和那個鄉村半仙有八成相似。想著高大師仙風道骨的模樣,侯衛東想起了鄉村半仙曾經犯過強*奸案,兩都 的反差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如果高大師真是鄉村半仙,那還就了一句古話,叫做人生如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就在晚宴結束以後,陸小青和高大師坐車來到了南部新區,在南部新區一片無路燈的野地,高大師登上了土坡,拿出羅盤一陣忙碌,最後,道:「就是這塊地了,與陸總的八字相合,風水相匯的好地。」

    陸小青與高大師相識於廣東,他的所有生意都是由高大師作為掌眼師,十年來無所不利,因此,對高大師的話深信之。

    兩人談了一會地,陸小青道:「幾年前,侯衛東還是小縣城的小官,現在成了大領導,你覺得此人如何?」

    高大師閉了一會眼睛,道:「此人與寧玥一樣,都在走旺門,不過侯衛東近期有些小波折。
easygoing1 發表於 2010-5-5 12:47
青林的日子 七百一十章 週而復始(下)
    晚上基本認定了高大師就是當年的半仙,可是早上起床想起高大師道貌岸然的樣子,心裡又有些拿不準,畢竟在香港操過社會的大師,與鄉村半仙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操過社會?按原文打的。)

    「我們都在與時俱進,半仙難道就不能與時俱進。」侯衛東自我調侃一句,提著包,與小佳一起下樓。

    晏春平按過侯衛東的手包,腦袋扭在一邊,招呼張小佳,道:「張局長好。」

    小佳與晏春平也熟悉,她道:「什麼時候和奏結婚。」

    晏春平一邊打開車門,一邊道:「春天正在辦調動,等她調到沙州來,我們就結婚。」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小佳浮想聯翩。

    十年前,沙州和各縣都有至少兩個小時以上的車程,這兩個小時的車程就將沙州市區和四個縣分成了不同的等級,在不同等級的兩個地方的人要結婚則難於上青天,侯衛東憑著在小青林的第一桶金,這才勉強填平了沙州和益楊的等級差。

    十年後,隨著高速路建設,以及周昌全提出的一小時沙州的徹底實現,從沙州到各個縣城都在一個小時之內,益楊有高速路連接,兩地的距離縮短到了半個小時之內,沙州與益楊仍然存在等級差,不過這個等級差已經比十年前大大縮小了,沙州人與益楊人結婚也漸漸多了起來。

    這十年時間,隨著物質生活的發展,有太多精神方面的事情被改變。

    小佳開著車,又想起了好當年到小青林去探親,侯衛東這個呆瓜為了掩人耳目,還特意去開了一間招待所,十年以後,在園管局宿舍裡,很多沒有結婚的戀人就已經公開地同居,不避鄰居也不避領導,大家見之也是習以為常。

    撫今追昔,令小佳無限感慨。

    在辦公室坐了一會,進來了一人,來人進門之後點頭哈腰地道:「張局長,你還認識我嗎?」

    小佳在局裡一直管技術,沒有什麼官架子,她笑道:「老何,我們這麼多年的關係,怎麼不認識,老何見外了。」她一邊應酬著,一邊暗自琢磨:「老何是公園管理處的退休職工,從來都沒有登過門,今天找到辦公室,看來是有什麼事情。」

    老何在公園看了二十年的大門,平時懶散慣了,他最常說的話是:「人不求人一般高,我有幾百塊錢的工資,每天二兩煉燒酒,一碟花生米,這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他是如此說,也是這樣做,倒是過了一段逍遙日子,但是,他畢竟生活在這個競爭日益激烈的社會裡,萬事不求人只是一個傳說,今天他就求到了張小佳面前。

    老何說點風涼話和調皮話還是很拿手,在他嘴裡,張小佳就是那種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小女人,可是此時,他坐在張小佳辦公室裡,手腳都沒有了放處,話也不知怎麼說出口。

    不知所云地說了一些園林管理處的舊話,小佳終於忍不住打斷了老何,道:「老何,我們都是多年的同事,你有什麼事直說。」

    老何臉上沒來由紅了紅,結巴地道:「我獨生子從部隊轉業,目前沒有找到接收單位,請張局長能不能想辦法幫著解決。」

    小佳在單位沒有分管組織人事,並沒有馬上答應老何,只是道:「你把兒子的情況寫一下,我到時給張局長匯報。」她口裡的張局長是指一把手張中原,他在園林管理局多年了,是很有資格的一把手。

    聽到小佳的答覆,老何有些尷尬,道:「張局長對我有些看法,所以我才來找你。」

    小佳實實在在地道:「你是老職工,應該知道單位的規矩,沒有一把手點頭,單位絕對不能進人。」

    老何這才道出了他的真實意思,道:「侯市長管著那麼多部門,能不能請侯市長幫忙。」

    小佳就有些猶豫,因為她與老何確實沒有什麼交情。

    老何看出了張小佳想敷衍的苗頭,他暗中取出了一個信封,裡面裝了兩千元錢,又東拉西扯地說了幾句,悄悄地將信封放在了桌上報紙下,就離開了張小佳辦公室,然後,他馬上在園林管理局門外的公用電話亭子裡,給張小佳打了電話,說自己放了一個信封在桌上。

    小佳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老何已經將電話掛斷。

    她這個人素來沒有官架子,還從來沒有在辦公室收過下屬的錢,揭開報紙,赫然看到了一個信封,這個信封就如一個火炭,實在灼人得緊。

    園林管理局是事業單位,老何是事業編制幹部,工資比起行編要少一些,如他這個年齡的工資也就只有六、七百元,二千元錢也就是接近三個月的工資。

    小佳打定主意將這個信封退還給老何,另一方面,她也著實同情老何,晚上,她就在吃晚飯的時候將這個事情給侯衛東講了。

    「哪個老何,我不認識。」

    小佳道:「沙州公園的那個老何,你才參加工作之時,坐夜車來沙州,早上我們到公園裡去,見到過這個老何。」

    侯衛東想了一會,還真想起了這個老何,道:「當初我是縣疙瘩,對所有給我眼色的沙州人都記憶猶新,老何那時聽到我在益楊工作,臉色就變了。」

    小佳假裝生氣,道:「你這個真是小氣,那麼一個小細節都記在心裡。」

    「我就是記住了這個細節,有什麼辦法,也不是特意去記,總之就裝在我腦袋裡了。」侯衛東此時早已超越了地域歧視,想起那時的心結,此時只當作笑談。

    「老何也可憐,你幫一幫他。」

    「他是公園的人,他的獨生子當兵回來,安置在園林管理局以及下屬單位,這是挺正常的事情,為什麼還要我出面?沒有必要。」

    小佳這才將老何的情況講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老何既然是這種大嘴巴,最好別跟他搭上線,這是我的經驗之談。」

    小佳道:「晏春平的事你都幫著辦了,我這是第一次讓你辦事,你不看老何的面子,總得給我一點面子。」

    「你啊,總是這樣心軟,這可是當領導的大忌。」侯衛東確實是看在了小佳的面子上,準備幫著老何解決其兒子的事情。

    對於老何來說,兒子小何的工作是一件難於上蜀山之事,而對於侯衛東來說,這就是一個電話或是飯局上的一句話,很快,老何兒子就到南部新區來上班,他以前在部隊開過車,就被分到了南部新區的小車班。

    只是當老何兒子歡天喜地到新單位報到之時,肯定有另外的轉業士兵安置的並不滿意,當晏春平的女朋友春天調到了沙州交通局,肯定有另外的人沒有辦成調動,幾家歡喜幾家愁,倒是說出了人間常態。

    而且,在侯衛東被老何感恩待德之時,在春天和晏春平團聚之時,肯定有另外的人家在痛罵腐敗。

    可是對於侯衛東來說,在現在規則之下,他身在局中,只能按照固有規則來辦事,如果他廉潔得不盡人情,他也就成為了孤家寡人。

    順手辦理了春天的調動以及老何兒子的安置工作,對於侯衛東來說是小事,他最關注的還是來自陸小青、喬瘦木的投資和項目。

    這個項目如此之大,就連越來越超脫的市委書.記朱民生也關注此事,專門抽時間聽取了LY電子元件基礎建議工作匯報。

    聽完了介紹,朱民生問寧玥,道:「這個項目是怎麼聯繫上的,可靠性如何,畢竟涉及如此大規模的用地,得有保險係數。」

    寧玥倒是坦蕩,道:「這是喬主任推薦的項目,我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所以把陸小青帶到了沙州。」

    朱民生深知寧玥的背景,對於她的態度就是大力支持,揉了揉肚子,道:「如果可靠,沙州市委、市政府將全力支持,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上次香港勝寶集團之事,衛東市長做得很好,避免了一場風波,這一次我的觀點是第一安全,第二才是發展。」

    寧玥是敢作敢為的女子,道:「朱書記想得很全面,我還是有制約手段,在合同上要明確項目保證金,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管他畫的餅子有多大,市政府都採用不見鬼子不掛弦的土辦法。」

    基本觀點統一之後,朱民生、寧玥就菜同出面請陸小青、喬瘦木和高大師吃飯。

    在晚安期間,由於有了心結,侯衛東就一直觀察著高大師,這一次再看高大師,有時象鄉村半仙,有時又如得道高人。

    吃完飯,大家坐在會客室裡閒談,高大師恰好坐在了侯衛東身旁,他一直半眯著眼,旁若無人的大師表情。

    等到眾人要散之時,高大師突然道:「侯市長年輕有為,前途遠大,可否聽老道兩句話。」

    侯衛東客氣地道:「請講。」

    高大師捋了捋鬍須道:「第一句,禍兮福之所待,福兮禍之所伏。」

    侯衛東專心等著另一句話。

    「第二句:潛龍在淵。」高大師說了兩句話,就不肯多說了。
easygoing1 發表於 2010-5-5 12:48
青林的日子 七百一十一章 大師的預言(上)
    侯衛東從小就受到唯物主義教育,加上出身於警察世家,向來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不感興趣,聽到高大師交待的兩句話,最初並不在意,但是在回家的路上,腦子裡總是忍不住想起了這兩句話。

    小佳看侯衛東站在陽台上看夜空,便過來問道:「有什麼心事嗎?看你悶悶不樂的。」

    侯衛東便說了高大師最後的幾句話。

    小佳丟給侯衛東一個白眼,道:「虧你還是副市長,怎麼會被這些江湖人的小伎倆迷惑,禍福相依,這是自古就有的哲學,潛龍在淵,這就要看如何理解了,我覺得潛龍在淵放在多數人身上都適合。」

    「話雖然如此說,但是我還是覺得有些名堂,那個高大師看上去還有幾分板眼。」

    「你給我說過,高大師就是那個犯了強姦罪的半仙了,他的話你也相信。」

    侯衛東認真地想了想道:「或許是隨著年齡增大,對一些事情的看法變得複雜起來。」

    兩人討論了幾句,也就將此話題放到了一邊。

    幾天後,一件意外之事打破了侯衛東越來越平靜的生活。

    上午,侯衛東正在辦公室談事情,市委辦趙誠義打來了電話:「侯市長,請你到朱書記辦公室來一趟。」

    「馬上過來嗎?有什麼事?」侯衛東此時與朱民生的關係大大改善,就直接問了趙誠義。

    趙誠義道:「我也不知道什麼事情,朱書記在辦公室等著。」

    侯衛東聞言,便明白朱民生肯定有事情找自己,他迅速結束了辦公室的談話,在前往朱民生辦公室的路上,侯衛東滿腦子都是LY電子元件的事情,想著如何應對朱民生的提問。

    進了門,侯衛東見朱民生一臉嚴肅地坐在桌前,侯衛東心裡自我幽默了一把:「這麼多年過去了,怎麼朱民生還是用小學老師的方法對待我黨的中高級幹部,太土了吧。」

    坐下來以後,品著趙誠義遞過來的新茶,侯衛東已經將LY電子元件的投資問題細細的想了一遍,心裡也有了把握。

    朱民生運筆如飛,鉛筆在文件上留下了可以當作政策依據的文字,簽完了最後一份文件,他放下筆,這才看了侯衛東一眼,道:「你講一講LY電子元件的情況。」

    朱民生耐心地聽了侯衛東的工作匯報,卻不評價,喝了幾口茶,道:「陸小青投資金額這麼大,讓我想起了當年的勝寶集團,那是一筆爛帳,現在村民還在聚焦上訪,幸好沙州當年沒有接招。」

    當年為了勝寶集團的事情,侯衛東由成津縣委書記一職被調到了農機水電局,這以後,事實證明了侯衛東的做法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朱民生從來沒有下面說過此事。今天,他重提舊事,讓侯衛東覺得頗費思量。

    侯衛東沒有繼續朱民生的話,而是仍然把話題集中在新的項目上,道:「我準備請省裡相關部門的專家到沙州來一趟,搞一個LY電子元件的前景及投資座談會,一來給本次投資造勢,更主要原因是給市委市政府決策提供更多的意見。」

    朱民生點了點頭,道:「兼聽則明,這是一個好辦法,到時把座談會的原始記錄送給我看看,我想聽一聽專家的說法。」

    他又強調道:「請專家時放開思路,不僅要請嶺西的,也要請外省的,嶺西電子產業不發達,,幾個專家都集中在嶺西大學裡面,難免是近親觀點,你把專家名單擬好後,送一份給我。」

    侯衛東琢磨道:「朱民生看來是很重視這個項目,不過他還是放不開,如果照這個思路管理沙州,以寧玥的強硬性格,兩人多半也不會協調。」

    正在想著,朱民生話鋒突變,道:「你老丈人是沙州農用車廠的職工,退休沒有?」

    侯衛東一愣,他知道朱民生不會莫名其妙地提起岳你張遠征,就以計算機的速度在腦子裡梳理一遍,道:「我岳父張遠征以前在沙州農用車廠上班,現在退休了,被返聘回廠裡。」

    朱民生臉上浮現出難得的一絲笑容,又很快地收了回去,道:「最近省紀律在沙州進行了明查暗訪,沙州農用車廠廠長朱言兵有侵佔國有資產、貪污受賭等嚴重問題,目前已經被雙規了。」

    侯衛東這才明白了今天的主題是朱言兵,他與朱言兵接觸雖然很密切,卻是一心為了工廠的改制,心底無私天地寬,根本不怵朱主兵犯事,也不用出言保他,道:「朱言兵違法犯罪,自有黨紀國法處理,這個案例對沙州國.有有警醒作用,從某種角度來說,可以促進全市國.有的改制工作。」

    朱民生沒有繞圈子,直接拋出了迷底,道:「據朱言兵交待,他前後兩次給你岳父張遠征送了四萬元錢。」說了這話,他就用眼睛直盯著侯衛東。

    侯衛東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可是聽了朱民生的話,他完全沒有懷疑其真實性,簡短地道:「此事我毫不知情。」

    朱民生道:「據紀委同志說,朱言兵承認你不知情,他是直接送到你岳父家裡。」

    侯衛東果斷地道:「我回家以後,馬上去找岳父,第一是馬上將四萬元錢上交組織;第二請紀律對我的工作進行調查。」

    朱民生親自找侯衛東談話,就意味著並不想處理侯衛東及其岳父張遠征,在他心裡,侯衛東是一匹駿馬,但是駿馬不上籠頭就會變成野馬,張遠徵收錢之事就是給侯衛東安上的最佳籠頭。

    「這件事情很清楚了,朱言兵想通過你岳父走你的路子,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只是省紀委發現了問題,作為市委書記,我有必要單獨和你進行一次溝通,此事除了我和道林書記,在沙州就沒有人知道了。」

    朱民生挺和氣地道:「你要正確認識省紀委的調查,不要背思想包袱,沙州市裡還有許多大事等著你去抓,我在這裡明確表態,此事就到此為止。」

    出了朱民生辦公室,侯衛東只覺得無比窩囊,岳父收錢這件事,放在任何人眼裡,他都難脫干係,而事實上他確實對四萬元毫不知情。在沙州農用車廠改制過程中,他也確實是秉公辦事,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心在裡面。

    從另一個角度,朱民生掌握了侯衛東這人不算把柄的把柄,也就捏住了他的軟肋,只要侯衛東一切行動聽指揮,四萬元這件事確實就到此為止,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侯衛東如果有異動,朱民生隨時可以將四萬元之事提出來。

    換一句話說,這件事本來不算事,可是朱民生要讓他變成事情,侯衛東就是百口難辯,政治前途將受到極大影響。

    侯衛東清醒地把握了朱民生的想法,只覺得無比窩囊,他很想當百去指責張遠征,甚至在他們面前去發一頓脾氣。可是事已至此,大吼大市有什麼用?

    中午飯時間,侯衛東給小佳打了電話,道:「中午你出來一趟,到新月樓,我請你吃飯。」

    小佳顯得興致挺高,開玩笑道:「今天不是你和我的生日,也不是結婚紀念日,莫非是你做了錯事,所以才請我們吃飯。」

    侯衛東心情很是糟糕,沒有心情開玩笑,但是也沒有說重話,只道:「確實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你一定要過來。」

    小佳提著小坤包進了包房,見板著臉的侯衛東,覺得氣氛不對,關心地問道:「你遇到什麼事情了,臉上有層冰。」

    侯衛東此時靜坐了好一會,已經接受了這個糟糕的事實,道:「這事說了你也不信,但是我先把話說在前頭,你回家以後不能對著爸媽生氣,更不准吵吵鬧鬧。」

    「你胡說些什麼,我為什麼要和爸媽吵吵鬧鬧。」小佳伸手摸了摸額頭,道:「你沒有發燒吧?」

    「我是清醒得很,再說一遍,此事已經發生了,你不准向家裡人發火。」

    聽了侯衛東所說,小佳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道:「我爸媽不缺錢,不可能收朱言兵的四萬塊。」

    「朱民生是市委書記,他單獨給我講這件事,絕對是證據確鑿。」侯衛東臉上掛著一絲苦笑,又道:「我正在著手搞國.有企業改制,一分錢都沒有敢伸手,已經有人在傳謠言,現在爸這事一出,我是無話可說。」

    小佳能當上園林管理局副局長,有著自己的內在因素,隱性的原因就是侯衛東就是副市長,這隱性原因可以說更為關鍵,她對這一點是心知肚明。

    自從侯衛東當了市委書記秘書以後,她在單位和初會上的地位就直線上升了,迎合的人,奉承的人,討好的人,都圍繞在她的身邊,她也適應了這種友好的人事關系之事。

    而社會地位的提高與侯衛東的官位直接相連,因此,小佳對於威脅侯衛東官位的人和事特別敏感,生氣地道:「爸媽真是不懂事,每年我們給他們不少錢,日子很好過,為什麼還要收錢,我這就去找他們。」

    「事情已經發生了,找他們有什麼用?目前要做的有兩件事,一是退錢,二是馬上從工廠裡出來,不能再回工廠上班了,三是要打好招呼,不能收任何外人的錢物。」

    侯衛東又道:「我作為女婿,這事不好出面,你馬上回去給爸媽溝通。」

    小佳飯也不吃,便回到了家裡,侯衛東留在水陸空裡,慢慢地吃了飯。

    小佳回到家裡,恰好張遠征和陳慶蓉都在家裡,她忍不住發火道:「爸,媽,你們做的好事,把侯衛東害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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