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渾沌‧棲溯駔 作者:雲亦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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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2are001 2009-2-23 09:57:1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4 25051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0
第十章 ~幻境圖書館~
雲蕭恭恭敬敬的向連鞠了個躬,面對著凱鋒和一群殺手,風,緩緩的吹過。

「你要跟我打嗎?」凱鋒看著雲蕭冷冷的拋下這句話,雖然他不知道雲蕭要做什麼,但他的習慣是──面對敵人,一律冷言相待。

雲蕭搖搖頭,「我打不過你,你很強,但,我希望你可以自動投降。」

凱鋒一愣,沒想過他會說這種話,挑高了眉,這算勸降嗎?他覺得,有點可笑,「如果你的百分之一是指對我勸降……」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你可以省下了。」

如果他願意接受勸降,那麼他就不會對連使用焚灼香,從他出現在這裡的那一刻起,他早就知道,這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雲蕭苦苦的笑了聲,蹲下身來,將右手緊緊貼服著地板,「那麼,我只好跟你賭這百分之一。」語方畢,大喝了一聲,只見一陣青光從雲蕭的手裡直直打入地下。

從左邊到右邊,數千道的白光突然亮起,從前面到後面,橫貫交錯的青光突然閃出,從上到下,致命的光芒一道道的筆直打下。

地獄之景,似乎不過爾爾。所有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知道這種密密麻麻的交織線突然出現、突然現形、突然穿過自己的身體。

穿過……身體?每個殺手們通通低頭看了看,兩道、四道,有的人多,有的人少,身體,被光穿過,無人倖免。

「嘔……」

「噗……」

「啊……」

殺手們硬生生的開始倒地、吐血,血肉模糊的順著光柱滑下身體,腦漿噴灑的好像是免錢的一樣,肉,被切開來,一塊一塊,處處都是。

「你……居然啟動萬界!」凱鋒嘔出一口鮮血,不敢置信,饒是他再強再厲害,在這密密麻麻的光芒之中根本不可能倖免。

所謂的萬界,其實不是個陣法,結界陣法就好像在空間裡切割設立了一個不同的空間一般,由光組成的線就像是空間的邊緣般,硬生生的把空間分了出來。

而那條線,究竟該是屬於哪個空間地帶,這便是結界模糊不清的地方。

但是,結界既然不是主攻擊用的物質,自然安全性很大,所以一般而言結界只要「啟動」完成,那不管是在界內、界外或是邊緣線上,都不具有攻擊性。

但,凡規則必有例外,結界陣法,只有一個時刻有攻擊性──啟動的時候。

邊緣線的連結,一定要有個「起點」,一個「終點」。

結界啟動的時候,線,從起點直接打到終點,這種空間的快速切割是非常有致命力的,如果有人剛好站在這條線的路徑上,那無疑是把人給一瞬間切成兩個空間,想不死,都很難。

雲蕭在本家這塊空地上設立了大大小小四五十個結界陣法,不只有簡單的四維陣、八卦天仙陣,甚至六四多元陣這種邊緣線到六四邊的立體陣法,雲蕭通通有設,只是沒有啟動而已。

而所謂的萬界就是加倍乘法的意思,一變二,二變四,啟動的陣法會擴大「複製」多一倍,數目就是配合啟動的陣法而定。

可想而知當雲蕭啟動所有陣法時,登時會有多少條「線」給打了出來,如果人的身體同時被切分成七八個空間,這個,要活下去好像也有點困難。

在這種陣法裡面不被「線」打到的機率有多少?

百萬分之一?千萬分之一?或許更小,更不可能,但是,他就是做到了。

密密麻麻複雜的結界同時啟動,雲蕭站在所有結界內看著這一幅人間煉獄的慘像,完好無缺,沒有半點傷口。

凱鋒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人,這不可能,也太沒天理了。

「忘了說一點,我獲勝的機率的確只有百分之一不到……」雲蕭淡淡的道了聲,「但是,你們的機率,卻跟我一樣。」

聰明!凱鋒嘔著血,乾吐了一聲,把他們都拉到起點位置相同的地方,居然,會是這種結果。

圍在連周圍的所有人有點訝異結舌,他們並沒有事,只因為雲蕭在啟動萬界前就已經先起動了擋陣。

擋陣顧名思義其實就是擋下結界的切割,這個空間一旦啟動,是不可能被任何結界穿過或切割,所以連他們沒有事是理所當然,但是,這個結界也有個缺點,擋陣內的人是沒有辦法再從擋陣內開啟任何結界的。

所以雲蕭沒有辦法站在結界內,他只能到結界外頭,只能讓自己跟凱鋒一樣,只有百分之一不到的機率不被殺死。

這一點,凱鋒看到所有本家人相安無事和擋陣的現身時就已經瞭解了,看著雲蕭,在他眼前的,真的只能用「天命所歸」四字來形容。

「你……究竟是何時啟動『擋』的?」嘔出一口鮮血,他,已經沒救了,他只想知道,這個陣法究竟是何時啟動的?如果是在萬界啟動之前,在他眼睛的監視下是不可能的,可若雲蕭是同時啟動所有的結界,那麼擋應該是無法避免被切割才對,那麼他究竟是何時啟動擋的?

緩緩的舉起手,雲蕭慢條斯理的道:「在我的手碰地的那一剎那,你沒有發現,我刻意先讓手指碰地,然後再讓手掌觸地,就是那一剎那,我先啟動了擋,才啟動了萬界……」這是個很危險的賭注,也是個很困難的賭注。

姑且不論這個時間差會不會被發現,光是同時唸動兩種咒語就已經非常困難了,就算真念完了咒語,每個結界啟動的時間速度都不一樣,不論是咒語還是速度,這指尖掌落的瞬間只要不夠那一分一釐的毫差,就是失敗,更別論在這種種不利條件下,雲蕭卻還是用那唯一的百分之一贏了這場勝利,毫髮無傷,贏得漂亮。

「你真是個……怪物……」這個賭注其實還不是在平等的條件下,雲蕭背負的,比起他們的勝算都要低得太多,但雲蕭贏了,天命啊!他果然,戰勝不了天。

「我……輸了,你們……最好……還是快逃吧!後面……的追兵……馬上……就會到了……」

緩緩的倒下,臨死前給的忠告,就當是最後的懺悔吧!

凱鋒倒地不起,氣絕──身亡。

他是最後一個倒下的了,雲蕭順了順口氣看看周圍,大小遍布的屍體屍首無一人倖免,結界範圍內大概全死絕了吧!

深吸了一口氣,雲蕭跑到擋陣的前方,既然所有的結界已經啟動完畢,他又是結界的設立人,自然可以來去自如。

手輕輕貼在擋的前方,喊了一聲「消」,擋的任務就到此為止,消失不見了。

「連哥哥,你們可以動身嗎?」雲蕭二話不說直接跑到本家的人身邊,幫忙扶著韓傑跟兆緯,急切的詢問著。

「可以,但,要去哪?」連皺了皺眉,再待在這裡的確不好,剛剛那波攻擊恐怕沒多久就會被發現了,人馬,不過少了一批,還是有很多人散在本家才對。

「圖書館……」雲蕭堅定的幫忙扶著受傷的人。

「圖書館,那裡安全嗎?」奇因斯走近雲蕭,這個小孩太奇特了,奇特到很難把他當成小孩看待。

「如果五百多個結界還擋不了他們的話……」那他也無力可為了。

五……五百!!所有人瞠目結舌個個說不出話來,這……該怎麼說呢……這個小孩,心機也太……太重了點吧!


或許是運氣好,又或者是馮亦的拖引發生了效用,總之,所有人是很順利的到達了圖書館外。

一到圖書館外,奇因斯打了個手號,只見所有的黯便站到了他的後方。

他恭恭敬敬的鞠了個躬,「老爺、大少爺、二少爺,就送你們到這了,我已經請人代傳給安雅小姐,要她快點將凱凱拉祭司(漢高國著名的能派癒術AA級術師)給帶回國,希望能夠趕得及九斷的效力,闇部那邊我也派人殺出去回去調兵了,在支援來以前,就請你們先待在圖書館內,我們將會在周圍誓死保護,定不讓所有背叛者進入一步。」

所有的黯全鞠了躬,他們是受過訓練也是最強的一支,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連緊緊攙扶著父親和兄長,他知道奇因斯的用心良苦,一來防守,二來防人,他們只能採用最保守的作法──除了本家人以外,其他人通通不准接近。

雖然這樣懷疑他人不是很好,但連也實在想不出比這更保險的方法了,只能點點頭,「我知道了,那外面就交給你們了,可以的話,別死。」

誰會……知道呢!這一去,死別比生離的機會還大啊!

奇因斯不回答,只對著雲蕭緩緩鞠了躬,「老爺和少爺們……就拜託您了。」

雲蕭楞了半晌,有點難過的點頭,一個A級術師居然拜託他這個小毛頭,看來是真的被逼上了絕路了。

就在四人正要進入大門之時,雲蕭有點猶豫的停下腳步,轉過頭,對著奇因斯,有點難以啟齒,「如果……如果馮亦有來的話,請……不要擋他,也請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馮亦是他唯一的好友,他實在不希望他死,但心知肚明若讓馮亦知道他們守在外圍殺退敵人,那馮亦大概是怎麼說也不會進圖書館了,除非他打一開始就不知道奇因斯等人誓死守在門外,這樣他才會願意進到圖書館內。

雖然這樣很對不起黯,但他也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再聰明也會有私心任性的時候,不管事後馮亦會不會怪罪他,但他寧願被他罵死也好過看他死掉吧!

奇因斯點點頭,「我們會的。」其實不需雲蕭多交代,奇因斯早就察覺馮亦不可能會是背叛者,起因是因為雲蕭是「單獨」出現的。

黯部在出任務前有交代過,不准離開委託者半步,至死方休。

可雲蕭卻單獨出現,他本以為馮亦死了,但一個追蹤之下才發現馮亦還沒死,雖然情況好像有點不大妙,但是馮亦卻是一直往南邊跑去,而跟著他後方的也有不少的黯,就像是刻意要引開所有人避開這裡一般。

這實在是不難想像的策略,大概兩人分開行動,由他來引開其他人,這樣的一個人當然不可能會是背叛者。

「他進得去嗎?」如果五百多個結界同時啟動,馮亦會被允許進入結界內嗎?

雲蕭點頭,「我,有告知路徑。」況且還有「通結」在,結界是擋不了他的。

五百多個結界啊!如果沒有人告知,那根本就是進得去,出不來的一座地獄,迷宮幻象時時具現,人要在裡頭,不死,起碼也去掉半條命。

迷幻的世界,幻象的世界──幻境圖書館──這是往後的數年裡後人給它的一個稱呼。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0
第十一章 ~抉擇~
四人就這樣進了圖書館,一路上雲蕭邊走邊開啟結界,遇彎不拐,遇牆不停,穿牆而過,不進左右,這般利用人心矛盾創出的迷宮,當真讓人開了眼界。

約莫走了四十多分鐘,再穿過了一道牆,突然之間,現在眼簾的不再是岔路,而是四五十扇顏色完全不同的大門。

雲蕭向左向右觀看了一下,指了一道漆紅色的大門,「連哥哥,往那邊走。」

連點點頭,扶著韓傑和兆緯往門邊移動,只見雲蕭將手抵在門上,還沒接觸到,門就像感應到他的到來一般,自動打了開,走進去一看,滿滿的書架上到處都是濃厚的古香味,顯然擺的都是非常老舊的書。

連瞪大著眼看著眼前的景致,如此熟悉的景象,他當然知道這是哪裡。

這裡,是雷克雅圖書部的禁書區,書區門外都設置有結界鎖,除非有人開引,否則要開門也有點困難,而這,也可以說是圖書館裡頭最中央的位置所在。

「原來你的結界通到這啊!」連訝異的讚嘆,這裡,的確不會是一般人可以進得來的地方。

「是啊!連哥哥,我們先把老爺和大少爺扶到那邊去歇著吧!」雲蕭用頭點了點前方供研讀的桌椅。

連也趕忙扶著兩人到那邊坐下:「爹!大哥!你們還撐得住嗎?」從剛剛到現在兩人就一直都沒說話,看他們直冒冷汗的樣子,可是用盡了力量在保持清醒了。

「老爺、大少爺,你們別說話,用想的,我們聽得出來。」雲蕭指了指自己,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們維持清醒,這時候的窺心術可就派上用場了。

「對!爹、大哥,你們不要說話,在心裡想就好。」窺心術並不是什麼多難的技巧,只要是具有一定階級或實力的都懂得使用。

兩人相視對看了一眼,一道心聲先傳了過來,那是韓傑的聲音。

「連,雷克雅就交給你了,你得跟安雅好好支撐本家知道嗎?

「爹!你胡說什麼啊?」連登時大吼,萬般想不到千盼萬盼卻是這一句話。

「連,你知道我也知道,安雅根本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回來。」

兆緯嘆氣,他們是在晚間十點左右中毒,現在已經是半夜三點,只剩下一個小時,安雅就算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在一個小時以內趕回本家,不,別說一個小時,就算給安雅六個小時也不可能,打他們知道自己中的是九斷開始,他們就有覺悟,這次是必死無疑了。

「大哥,你不要亂瞎猜!」連生氣的大吼,就算他知道這個可能性很大,但他絕對不會放棄一絲一毫的機會,絕不!

「連哥哥說得沒錯,老爺跟大少爺不要輕易放棄希望,或許安雅姊真的趕得回來也不一定。」雲蕭點頭附和,他喜歡本家的人,所以誰,都不准死。

「雲蕭,你也停手吧!不要再用窺心術了,你應該已經沒力了吧!」兆緯一語道破的在心中說著。

開結界又不是免錢的,要知道開一個結界使一份法術就會耗損一分「力」,雲蕭幫連解毒時用的是最快速但卻很耗「力」的一個法術,跟凱鋒戰鬥時,結界的全開是一個大耗損,萬界的開啟又是一個加成,而圖書館所有結界的開啟更是讓他早該精疲力盡了,現在還為了考慮他們而用窺心術和自己對話,他才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啊!任他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再撐下去,現在恐怕是硬撐著自己站著了。

他不說,或許連也沒有注意到,一個回頭看向雲蕭,果見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他這樣子可不少比兆緯和韓傑狼狽到哪。

「坐下!」連暗罵了自己一聲,一把拉過雲蕭往椅子上按下讓他坐著歇息。

「我沒事,兆緯哥、老爺,你們不要想太多,九斷的後衝力可不小,還是先護住心脈吧!」六個小時的期限可是「平均值」,現在已經是「高危險期」了。

韓傑、兆緯兩人相視苦笑, 「你們兩個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連,我跟你大哥已經撐不久了,不趁現在把能交代的都交代完我會死不瞑目的。」

連臉色一下刷白,握緊了拳頭,「爹!大哥!算我……拜託你們,什麼都不要說好不好?」顫抖著別過頭,心知肚明這是事實,但他其實真的很怕,很怕。

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非得遭遇這種事情?眼淚不爭氣的在眼眶裡打轉,不想哭也不該哭,但,他到底可以抱多少希望來期待一個不可能發生的奇蹟?

「沒有你們,我又怎麼可能做得好?」喃喃的低頭自語,生離是什麼滋味?死別又是什麼滋味?夠了!一個晚上,他嘗盡了。

「連!雷克雅家族的人不可以說喪氣話,你不做的話又打算誰來做?」

「我做不來,我也不要做……」連否認的猛搖頭,「大哥!爹!你們不能丟下我和安雅姐,不可以啊……」他一向很樂天,鮮少有事可以讓他這麼難過,但這次,他投降了,也認輸了,不能放聲大哭,只能強忍著淚水把辛酸往肚裡吞。

看到連這樣,雲蕭也是有苦說不出,他瞭解連,也知道連那種大而化之的個性,如果連他都被逼到了這種地步,這件事情就是已經走到最壞的一步棋了。

「連,不要任性,你的能耐有多少,我還不清楚嗎?好好管理本家,把這次的兇嫌給抓出來,別讓我們兩個……死不瞑目。」話,很殘酷,但卻是不得不說。

連不語的低下頭,要說什麼該說什麼他已經全沒了主意了。

嘆了一口氣,一個溫和的呼喚傳到雲蕭的耳裡, 「雲蕭,你過來……」韓傑在心裡頭低聲的喚了喚。

雲蕭有點不明就裡的起身走了過去,半蹲在椅子前,帶點疑惑的看著韓傑。

韓傑微微的笑了笑,手很重很重,但還是抬了起來,落在他頭上摸了摸,話,很吃力很吃力,但還是沙啞的說出口,「你,跟『他』……真的很像很像……本來……我想收你當養子的,可,來不及了……但放心,連和安雅……會照顧好你的,告訴我一件事,雲蕭,我的弟弟,他……好嗎?」

雲蕭一怔,有點訝異的看著韓傑,卻見其眼中透露出的無限慈愛,轉頭又看了看兆緯和連,兩人卻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顯然對於此話絲毫不感意外。

「你們……都知道了?」雲蕭腦子一轉,卻也不免瞪大了眼。

他的父親,是韓傑的親弟弟,而他,是韓傑的姪子,兆緯和連名正言順的堂弟,也是現在所有雷克雅家族裡面最接近本家血緣的人,這是在他十歲時發現到的一件驚為天人的事實。

發現的理由很簡單,他的父親,留給他一枚戒指,那是本家的信物,他一直覺得這戒指上的圖騰跟連身上的頸鍊很像,但只道是自己亂猜,也沒多注意。

真正的確定是在一次的偶然下和連的對話,才知道這個圖騰是特別打造出來,是身為本家人的一種證明,是他人仿不來的。

於是他懷疑了,向圖書館調閱了雷克雅家族史的資料,這才知道,韓傑並非獨子,他還有一個弟弟,只是在二十年前便已下落不明。

這並非什麼天大的秘密,只是為年已久,大家早已忽略,而在書旁邊所附上的照片不正是他記憶中的父親又會是誰呢?

命運造化真的很捉弄人,想不到這般陰錯陽差會讓他跟自己的親戚相遇。

但是,就算知道了事實,幾番思量下他還是不打算說出去。

他對在本家的生活其實很滿意,也無意做些什麼改變,承認了,只會多有紛爭而已,所以他決定,絕口不提,這其實也解釋了為什麼雲蕭這麼注重本家的每一個人,因為他在世上,只剩下他們了。

只是,他並沒有想到,該是他的還會是他的,反反覆覆的調查下,本家,還是查出了他的真實身分。

雲蕭低下頭,「父親他……在我八歲時便過世了……」

「是嗎……」韓傑悠悠的嘆了一口氣,他想也是,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也不可能撿回如此悽慘落魄的雲蕭。

「老爺……」

韓傑摸摸雲蕭的頭,「別叫老爺,叫我大伯吧!趁我還在時多叫我幾聲吧!」轉眼數年啊!風翔在雲蕭出生時其實曾經捎過信給他,告訴他有了個孩子,自己有了個姪子,所以當雲蕭的身分被揭穿時,他壓根兒也不懷疑他的身分。

「大……伯……」雲蕭哽咽了,他曾想過要瀟灑一點,就算認親也要認得灑脫,但沒想到,話到嘴邊,親情這兩字竟這麼難說出口,竟是讓他感動到想哭。

韓傑扯動嘴角,吃力的笑了笑,「死前還能跟姪子相認,真是……足夠了……我累了……讓我……休息……一下……吧……」語到末尾漸漸小聲,到最後,居然連心聲也聽不到了。

「不!爹!大哥!你們不能睡!」驚覺於連心聲都完全再也無法窺視,連驚叫的從椅子上彈起,他們不能睡,不能睡!睡了就是一睡不醒,不醒啊!

「哥!你醒醒,千萬不能睡!爹!拜託,醒過來,跟我說話,跟我說話!爹!哥!」連慘白著臉猛力的晃著兩人,但回應他的卻是無聲沉默再沉默。

「老爺、兆緯哥,別睡啊!」雲蕭也慌了,忙著起身拍打著兩人,莫非兩人真的撐不住了?不!他不要,就算心裡不承認,但是他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親人,他無法失去他們,說什麼也不行。

「回話!爹!哥!回我,不准你們睡,不准你們沉默,聽到沒有……」連有點崩潰的搖著兩人,「我不會接本家的,不會,我說真的,爹!哥!拜託你們,醒過來,醒過來啊……」連哽咽著聲音,晃到最後是越晃越沒力,可回應他的始終是無聲的無聲,這要叫他怎不心碎,叫他怎不心痛。

「老爺、兆緯哥,你們不能睡啊!不能啊!」雲蕭酸著鼻子跟著扯動兩人,他們是他在這世界上現在唯一的親人了,他不要……不要死掉任何人。

時間無言的走過,寂靜的空間,除了寂靜還是寂靜,不知過了多久,哭累了,晃累了,但,結局還是一樣,聲音,還是無聲。

寂靜呵!寂靜呵!還會有什麼比這更有說服力嗎?

「爹……哥……」連無力的垂下頭,眼淚,不聽使喚的滑下臉龐,他垮了,也崩潰了,止不住的淚水,無法抑止從眼角流出,他,竟瞬間失去了兩個至親。

雲蕭不敢相信的摀嘴,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為何……為何他重視的人,總是這樣,一個一個離他而去。

時間,彷彿頓住了,好半晌好半晌,空氣中,只有無止無盡的哀傷。

現實,殘酷的令人不得不正視。

「爹……」連淒聲的抬起頭,眼裡還有揮不盡的淚水,起身向後退了兩步,雙膝再跪,「兒子,給您磕頭了……」兩手壓地,緩緩的,慢慢的,磕個頭,再磕頭,再磕頭,連同眼淚,一滴,再一滴的掉。

訣別,一個兒子對父親的訣別,哀傷,痛失至親無止盡的哀傷。

雲蕭掩著臉陪著連哭泣,他的難過不會比連少,頭,哭的都痛了起來。

有人說過,「哀」到極點的是無聲的泣,那是一種從頭被擰到腳的心碎,一種哭泣也無法表達出來的心痛。

「大哥……」連噙著淚水,轉了個身,向兆緯磕了個頭,「爹就……麻煩你了……容小弟……送你們一程吧!」語畢,一個咬牙,一個起身,手中的光鋒劍立刻現形,毫不猶豫的就要斬下,看也知道情況不妙。

「不!」沒想過連會突然這樣做,雲蕭大叫的衝到連背後,一把抱過連向後拖了兩步,「連哥哥,你瘋了嗎?你要做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放開我,放開我,雲蕭……」連掙扎的揮舞著,「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知道的,不要阻止我,不要……」他的心,痛,但卻是非做不可。

「知道?!知道也不能讓你這麼做……」

連會這麼做的理由雲蕭不是不知道,但他豈能看著他如此做?

為什麼中了九斷的人會有人終身昏迷不醒?

很簡單,要知道靈魂是由三魂七魄組成,九斷的特別就在於中毒者,身體只剩下一魂一魄在體內,其餘的二魂六魄是給「散」了出去,這去了大半魂魄的身體自然無法跟正常人一樣活動,魂魄不歸自然同死人無異。

不只如此,通常,離了體的靈魂都有一條「鍊」會連接到死後的世界去,靈魂既由三魂七魄組成,如今卻得硬生生的被分成兩半,可鍊只有一條,沒有鍊就進不了異界,就算等到死後魂魄也難以聚全。

而魂魄不足就無法投胎,與其看親人無法投胎,他寧願親手殺了他們,只要時間不長,魂魄之間的牽引會足以讓魂魄聚全,這一點連知道,雲蕭也知道,所以連才會狠下心來這麼做,就算被人怒罵大逆不道他也無所謂。

「放開我,你放開我……」

「你瘋了,連哥哥,不行,我絕對不讓你這麼做……」雲蕭扭著力死命阻止,就算他知道理由,但是他無法看著連這麼做,起碼,不是連來親手手刃至親。

奮力的箝制住連,可他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力氣再大也不是連的對手,只見連一個甩身,怒喊了一聲「放開我!」,用力的把雲蕭從自己的身上給扭開,雲蕭就這樣給連的力道甩了出去,「碰!」的一聲直直的往門上撞去。

「痛!」雲蕭吃痛的叫了一聲,側下身壓著自己被撞疼的肩膀。

連一怔,沒想過自己的力道會誤傷了雲蕭,但顧不得道歉,見雲蕭無法阻止他,連只是走神的嘴裡喃喃的唸道:「不要阻止我……不要……」而後一個轉身就要再砍了過去,眼看這一劍下去估計兩人一定可以停止心跳。

「不可以!」雲蕭急了,見狀大喝了一聲,或許是一瞬間逼發的後果,這聲音竟其大無比,居然把連給彈了出去,只聽到「碰!碰!」的兩聲,連是先撞上了旁邊的書架而後再給彈到了地上。

來不及反應,這一個撞擊剛好將書架上的書全給撞了翻,就這樣讓連連哀叫的機會都沒有,「瘩!瘩!瘩!」幾聲連連響起,連就給落下的書砸了個滿頭包,讓書淹沒的他是頓了兩下,頭一空,轉了個兩圈,就這樣暈了過去。

「連哥哥……」緊壓著左肩,雲蕭喘著氣吃力的爬起身,跌跌撞撞的正想過去看看連的狀況,誰知走沒兩步路,身後卻傳來了一聲「璣~~」的開門聲,雲蕭反射性的轉頭,有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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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蕭……」一聲氣若游絲的呼喊來自身後,來人不過開門叫了一聲,就再也支撐不住,咚!的一聲往前栽,登時就是倒地不起。

「馮亦!」雲蕭楞了半秒,定眼一看,這不是馮亦是誰?

只是他身上處處見血,本來黑色的衣裳活生生的給染上了紅豔,而最突兀的大概就是那插在背上的長箭,看的雲蕭是冷汗直冒,心中大喊不妙。

顧不得痛,雲蕭立刻跑到馮亦身邊,「馮亦,馮亦,你醒醒啊!別嚇我,振作點,醒醒啊!」給嚇到有點傻眼了,晃晃他,期望馮亦能睜開眼,可回應他的卻是沒反應。

連連叫了幾聲,見著馮亦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雲蕭有點猶豫的伸出手,前前後後躊躇了幾番,終究是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沒氣!眨眨眼,雲蕭瞬間收回手,赫然發現,馮亦,居然已經沒氣了!

顯然他是用盡了最後一口氣才到這圖書館,而不用看也應該知道,這背上的一箭應該就是致命傷了。

「不會吧……」雲蕭不可置信的倒抽兩口氣,幾乎是跌坐在地上,顫抖著伸出手又推了推馮亦,幾乎是用斷斷續續的話語說著,「馮亦……這……可不能……鬧著玩……啊!你……不要……唬弄我啊……」剛剛沒流乾的眼淚似乎又跟著回了來,他想哭,想乾脆一點放聲大哭,但,一時之間他竟天旋地轉難過的幾乎轉不過氣。

良久良久,他好不容易才調勻自己的呼吸,望著前面絲毫無反應的馮亦,毫無呼吸起伏的徵兆,他無法置信但卻不得不信,馮亦,真的……已經死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雲蕭看著眼前這種狼狽不過的景象,再也忍不住癱了下去。

一瞬間,只是這短短的一瞬間,他少了兩個至親,一個摯友,而且還是在他眼前一一逝去,這種衝擊可以有多大,根本不是人所能預料得到的。

好殘酷啊!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該崩潰還是該發瘋才對,不真實!就是這麼不真實!但,卻是事實。

雲蕭走神了,眼淚一滴滴的掉,朦朧的霧水幾乎讓眼前的視線看不清楚。

他厲害又如何?聰明又如何?運勢好又如何?躲得了數次卻躲不過命運,他的辛苦,他的努力,根本就是白費!

絕望的聲音是什麼?他聽到,天,在嘲笑他的無知。

「如果結局是這樣,那之前就不要讓我成功啊!」雲蕭洩憤不甘心的敲著地大喊,他賠上了性命去賭,花了所有的力氣去開啟,紋盡腦汁費盡心力,為的就是換來這種結局?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不甘心。

「為什麼?為什麼……」雲蕭痛徹心扉的緊握拳頭,指甲陷入了肉裡,血,一滴滴的冒出,他不明白!不明白命運究竟是站在他那一方還是在捉弄他?

思考思考再思考。

屍橫遍野是他要的結果嗎?本家的人死了是他要的結果嗎?馮亦死在他面前是他要的結果嗎?他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嗎?

他覺得,他被命運愚弄了。

好恨好恨好恨!真的好恨!

莫非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重視的人一次又一次的離他而去?莫非他永遠都得被這命運牽弄嘲笑?

無神的望向前方,散落的滿地書籍,開開合合的打在地上、壓在連身上,那些,全是禁書,也全是人類智慧的結晶。

望著那一堆一堆古老的書籍,模模糊糊的文字好像跳躍在眼前,似乎喚起了他一段小小的記憶。

是什麼?那記憶是什麼?

瞪著那些書籍猛力的回想,突然之間,雲蕭就像是想到什麼一般睜大了眼,抹了抹淚水奮力的爬了起來衝到那堆書堆裡去。

拿起了一本,翻、看、丟,又拿起了一本,翻、看、丟,再拿起了一本,翻、看、丟,就這樣反覆的在那群書堆裡不知道在找些什麼。

約莫十多分鐘,一個古青色的薄書赫然出現在那堆書裡頭,雲蕭嚥了嚥口水,急急忙忙的拿起那本書,翻了翻幾頁,然後,他笑了。

瘋狂的大笑,失態的大笑,因為,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解救他們的方法了,記憶中的方法,禁忌的方法,被禁止使用的方法。

「我會讓你後悔……」雲蕭緊緊的抱著那本書,對著天不甘示弱的叫道:「後悔你愚弄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拿著那本書,他決定,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他都要,救這三人!!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1
第十二章 ~訣別~
頭,重!

腦,昏!

這是連醒來後的第一個想法,眨眨眼,甩甩頭,動動身,但,動不了身。

動不了身?怎會動不了身?連赫然的睜大眼,看了看自己,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給綁在椅子上頭,牢牢實實的綑綁,很牢,很牢。

「連哥哥,不好意思,得先綁著你了。」一聲很輕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連立刻抬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這一看卻也不免令他張嘴,眼珠子幾乎快凸了出來。

詭異?不!或許說是弔詭比較適合一點。只見雲蕭趴在地上不知道在畫些什麼,一個大大的圓形裡頭有著許許多多奇怪的符號,看起來很像是陣法,但又很像是召喚術,明明已經夠令人看不懂的了,可雲蕭還在裡頭拼命的畫些東西。

而更令連眼睛睜大的是,在那個大圓裡頭的可不只雲蕭一人,居然還有父親、大哥和一個約莫跟雲蕭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孩,三人一人一張椅子坐在上頭,坐在那畫的中央裡頭,動也不動的坐著。

動也不動?父親?大哥?連楞了楞,突然一幕幕的畫面如同重播般閃過他的眼前,是啊!他的父親,他的大哥,算是離他而去了,是事實呵!不是作夢啊。

連難過的垂下頭,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而抬起頭,看著正在地上畫畫的雲蕭,他只是淡淡的問了聲,「我昏了多久?」

「……二個小時左右……」雲蕭頭也不抬的回答。

「二個小時嗎……」連喃喃的唸了聲,不算久,現在行動還可以。

看了看地上專心作畫的人,連堅定的再度道:「放開我,雲蕭。」他的語氣明顯的緩和許多,顯然已經沒了剛才的激動,不過他的意思還是沒變,他還是打算自己親手補上兩刀,他只是變的比較冷靜而已,可以比較冷靜的殺人罷了。

「……連哥哥,你知道我不會的。」雲蕭思考了半晌,一樣堅定的說出口,剛剛阻止他,現在不可能放了他。

連沉默了,他也知道雲蕭不會放了他,不然就不可能把自己給綁在這上頭,只是,這事除了他以外還有誰能做?

「雲蕭,我們待你不薄,你就……成全我,讓我送他們倆一程吧!」誰可以看自己的親人受苦受難而不幫他一把的?他怎能忍心這樣做!

雲蕭頓了半晌,不語的低下頭,右手一揮灑,勾勒出最後一個圓形,停筆、閤書,起身走到連的面前,手上拿著的正是那一本青色的書。

看到那本書,連的臉色是有那麼一點改變了。

「為什麼拿那本書?」連不解的看著雲蕭,記憶中,那書,應該是……

「我想,試試看……」雲蕭回頭看了看三人,語氣中竟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試?」連更加疑惑了,這……他明明記得這裡頭記載的的確是「那個」,可他沒記錯的話,要施展「那個」必須要加上一個很奇怪的條件才對,一個只是單獨「一人」根本沒法完成的條件。

「雲蕭,不是我要潑你冷水,你可知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書?」連有點嘆氣,是否不止他亂了心神,連雲蕭的思考也變得怪怪的了。

「我知道,這是『還魂術』,對吧!」雲蕭淡淡的道了聲,顯然他應該知道這是一本什麼樣的禁書。

「那你又知不知道施展這玩意可得加上一個必要的條件呢?」

既然知道,那就應該也知道這玩意的必要條件才對。

還魂術,和字面上的意思一樣,或許,說是死而復生比較明瞭一點。

還魂術,一般而言分為四個階段,即是「招魂」、「斷魂」、「引魂」、「還魂」,魂魄離體,首先要「招」,將魂招回自己的肉體身邊,然後是「斷」,將魂魄和異界連結的「鍊」給斷了,但鍊一斷,三魂七魄容易「散」,所以一旦斷鍊就要立刻「引」魂,才能把魂魄給聚回一體,最後便是將魂魄「還」回本體,這便是還魂術裡頭的「招、斷、引、還」四大階段。

姑且不論這是要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完成,但這還有一個最基本的設定,那就是這四個步驟必須分別由「人類、妖怪、惡魔、天使」分別下去操作才有可能。

這主要是因為本質和咒語的問題,四大界門有其相關的能力和範圍,這個相關可以說是互不重疊的,也就是說,人類可以招魂,但是卻沒有那份能力「斷」那條鍊子,妖怪可以「斷」那條鍊子,但是卻沒有能力可以重聚那些散去的靈魂。

這是一個問題,還有一個問題便是「咒語」。

既然還魂術是分別由四個界門完成這四個步驟,這可想而知一定是用四種咒語,而且,更特別的,這個咒語不是用「唸」的,而是用「唱」的,是必須四大界門用屬於自己的「語言」「唱」出來的。

基本上,人類的語言是最簡單的,而妖怪、魔物和天使因為聲帶構造不同,所以人類並沒有辦法發出他們的語言,但,他們倒是可以輕易的跟人類溝通,其實別說是「發音」了,那些文字的形成,人類也是鮮少看懂的。

以上條件已經是非常非常麻煩的一件事了,可還有一點也很重要,那就是施展這個還魂咒語的四界生物必須都是「高」能力者才有可能。

不難猜想,還魂術本是違背常理之事,想要違背常理只有擁有龐大力量的人才做得到,而以人類來說,起碼得具有AAA級能力才有可能。

別說說動四界高階生物的首肯困難了,在人界,要找到具有AAA資格的術師還得靠上運氣才行,更別提施展完還魂術的人會內力全失,一切「歸零」了。

或許,嚴格來說,還魂術不算什麼禁術,但,卻是個難以完成的法術,而這術,真正有記載,成功過的,只有兩次。

雲蕭不語的低下頭,這些,他每點都知道,但,他還是想試,只因,那本由四界文字構成的還魂之書,他,每一個字,每一個符號,他通通看得懂。

看得懂就知道怎麼唸,能唸就知道怎麼發聲,能發聲就代表他能唱,能唱,就代表還有一絲希望。

翻動著那本書,書上跳躍的,是音符,是文字。

「連哥哥,若我要瘋了,屆時,你便連我一塊殺吧!」雲蕭輕描淡寫的淡說出口,話,總是在最後才是驚人。

「你……胡說些什麼?」連一怔,糊塗又生氣的吼出口,但,比起那,一股更不好的預感竄升在心頭,明知這事不可能,明知就算雲蕭有心也是無力,但,揮之不去的是疑惑。

雲蕭沉默,轉身走回那個偌大的陣法圈子裏,再回身面向連,站在圓內,伸出右手,由左劃右一半圓弧,順勢下轉再由下而上緩緩升起,一道透明的「牆」順著圓周登時拉開,上天下地密不透風,這界,連上了天,下鑽了地,而將連綁的死緊的繩子,在這一瞬間,斷裂。

「雲蕭,你,到底要做什麼?」連顫顫的問出口,傻眼了,有點怕知道答案,在心中拼命告誡自己,他做不來,不用擔心,但冷汗,比誰都冒得快。

雲蕭抱著那本書,看著連,他淡淡的,淺淺的笑了,這笑,真的,像極了永世的訣別,一去,再也不復返的訣別。

頭皮發了麻,連慘白著臉,登時的彈跳,猛一起身走到結界前,不顧一切的拍打著那結界,「雲蕭,雲蕭,你到底要做什麼?你千萬不要胡來啊!」從不知道,原來,疑惑也可以這麼讓人心懼。

懼怕,懼痛。

「連哥哥,若我控制不了了,你便殺了我吧!殺了我吧……」喃喃的交代著,堅毅的轉過身,不再理會連的叫囂,他只是,走到三人身邊,毫不猶豫的,走到圓的中心處。

靜靜的看著死去的三人,心,或許真的痛。

人生在世,有三種「情」會讓人願意拿命去換,親情、友情還有愛情。

閉上眼,記憶中,許久不見的回想對話似乎又回到了耳中。

「雲蕭,你知道嗎?每個人的體內都有七種元素,金木水火土風雪,或多或少一定有偏,元素於體內相生相剋,最終會達一平衡相,於是乎有人火較重有人水較多,這,是個人屬性問題,固定了就是固定了,這是無法改變的特質,而根據『特質』,一個人的武鬥就可以發揮到最大,可你不同,雲蕭,你,是『勻相』,你的元素是『無偏』,你的體內時時刻刻都必須是生生剋剋相環不息,你無法特定歸類為哪一屬性,這輩子,這種人我只見過兩個,一個就是你的母親,一個就是你……」

「這樣不好嗎?」

「不是不好,但,會很辛苦也要很小心。」

「不懂。」

「你會很辛苦,因為你沒有屬性歸屬,所以你無法專修哪一屬性的武鬥,當別人致力於一個元素的操縱管控時,你卻必須七種元素通學,因為你的體內必須要『平衡』,拿個例子來說,或許別人只要花上一點時間就可以學會掌控好火源大小,可你卻必須多花上七倍的時間,你必須學會掌控其他六源的大小才有辦法使喚火源大小,好處是,學會了,元素同樣實力下你就會不吃虧,因為相生相剋你會略勝一籌,但前提是,『元素同樣實力下』。」

「雲蕭不怎麼懂,但,父親的意思是否我會花比別人多的時間學習,如果別人學只要一分鐘,可我學得要七分鐘,但,如果別人的能力是一,我也是一,我的勝算會比較大,可是如果別人是二,我是一,那我就不可能贏是嗎?」

「沒錯。」

「是嗎?那,我又要小心什麼?」

「你要小心『無偏』,就好像修習火元的人會避免接觸水元的修習,水克火,他的體內已經是最適應火的環境了,如果將水的力量提升,那麼很容易使火的勢力減弱,重則性命難保,雲蕭,你的體內是勻相,所以這條件在你身上比任何人都嚴苛,你只能讓所有元素旗鼓相當,不能偏重哪一個『專修』,還有,絕對禁止你『導引』『封閉』特定元素,那種四十九倍回饋的爆發的確讓你變得比任何人都強,但是,也會讓你喪命,知道嗎……」(如果是一般人則是七倍回饋)

知道嗎?知道嗎?知道知道,但是,他需要力量,他需要。

緩緩睜開眼,答應過父親的事情應該要死守到底,但,就算死他也要救這三人一命,所以,放手一搏吧!

「雲蕭,雲蕭,我拜託你,解開結界,不要亂來,不要……」連慘白著臉拍著那結界,可無論他怎麼拍,怎麼打,就算使出了魔法,那結界一樣毫髮無傷。

「你做不來的,不要,你做不來的……」連絕望的低叫著,明知道他做不來就是做不來,但為什麼,他會這麼害怕。

只因,他的心裏是認為,他,做得到!從結界升起的那一刻,他知道,眼前的人,做得到,但代價,是他的一條命。

曾經,他擁有過父愛。

嘗過屈辱跌進辛酸飽受饑寒,就在他真的為人情冷暖絕望之時,就在他的生命是該走到底之時,他們給了他一個「家」。

一個有說有笑有夢有理想不愁溫飽的地方,在那裏,他享受了片刻的溫馨,一個拾回的父愛,一群疼他如己的親人,還有互相為伴的知心好友。

親人是什麼?親情是什麼滋味?來不及給他的父母,由他們,補齊了。

朋友是什麼?友情是什麼滋味?本該得不到的他奢侈的擁有了。

後果是什麼?或許什麼都得不到,或許連他也一塊賠進去,但,若現在不做,他一輩子都會後悔,所以,他要做。

有些東西,有過一刻,就會是刻骨銘心的難忘,失去了,會痛到無以自拔,瘋狂了,就是不顧一切想要挽回。

最糟的狀況是他救不活這三人,然後將自己也賠進去,最好的狀況是救活了三人而他也沒事,還有一種是救活了三人,但他卻死了,再來就是三人沒救活他也沒死。

顯然,除了他會不會死以外,他們三人的結果都不會再比現在糟了。

笑笑的睜開眼,那他,還有什麼可以猶豫的呢?

「馮亦,如果有幸,人間地下,再跟你打一架吧!」看著馮亦,雲蕭笑了,訣別是一種痛,但是卻是非做不可。

時間無言無語的走過,他,緩緩的打開了書頁,幾個大字占滿了第一頁。

「相見有時,相聚無多,有朝一日,再盼重逢,再盼,再盼……」

那一頁,一段句,道盡天下追者心聲,道盡無奈無奈再無奈。

盼啊盼啊!盼到心碎,盼到心痛,盼到逆天而行,盼到喪心瘋狂,這個中滋味,決意翻書者,無一不體會得出。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1
第十三章 ~天使、惡魔、管理者~
擁有聲音的元素,土。

一:他要看字,所以保留視覺。

二:他要懂字,所以保留認知。

三:他要唱字,所以保留土素。

其他的,全部封閉。

咒語,緩緩的念動,那個咒語,很清楚,很清晰,連,是知道的。

「你瘋了!雲蕭,你不是真的打算這麼做對不,停下來,快停下!」衝上前,這一次他卯足了勁,不能讓他這麼做,不可以,不可以,要知道,這種導引封閉潛力的方法就連一般人也是難以控制啊!

聽不到,聽不到。

隨著咒語緩緩的念喝,第一個封的是聽覺。

五覺,要封……

「聽覺,封!」

「嗅覺,封!」

「味覺,封!」

「觸覺,封!」

五覺封四覺,外界俗念封。

情感,要隱……

「理智,隱!情感,隱!智慧,隱!道德,隱……」

聲聲叫喚隱情慾,無情無感無人相。

元素,要閉……

「金,閉」

一陣胃翻騰。

「木,閉」

頭痛難自抑。

「水,閉」

經脈焚灼燒。

「火,閉」

血液頓急湧。

「雪,閉」

真氣內翻騰。

「風,閉」

驟失平衡,一切失控。

六素封閉,一素獨大,傾巢而出,倍增回饋。

結界內,風吹雲湧,力量的混亂,儼然失控。

血液,開始從體內爆出;真氣,不受抑制的流竄;經脈,承受不住的迸裂。

「噁……」一聲嘔血吐出,無力站穩腳的他跌下,力量反彈之大絕非他可想。

「夠了!雲蕭,我求你,求你停下來了……」連不忍的叫停,只因他見著那結界裡的人已無一處不染血,他的身體不再規矩的受到掌控,土素獨大,正為佔據這個身體竊喜而盡其所能的打壓其他元素。

「雲蕭,解開結界,解開……」連求著,打著,眼淚忍不住滑落,這種心碎的痛他一個晚上到底還要承受多少?

漫起塵煙輕飄飄,悠悠然又悠悠然,淡淡然又淡淡然。

一個很輕很輕的聲音從結界裡傳來,那聲音,是雲蕭,那歌聲,是招魂歌。

連睜大了眼,一圈一圈的霧幾乎散去,原本模模糊糊的視線,清晰了,可見了,這一次,他真的駭住了。

躺在地上,只因他再也無力站起,側過頭。

書,灑在身邊,風,吹起一頁一頁,看著那書,看著那翻動的頁數,他唱,很輕很輕的唱,邊嘔著血邊唱。

招魂歌,音節迴轉八八六十四次,每一次的提轉,都是一道真氣的逆差,八八六十四節節節高攀低滑,沒有連續,只有突高突低。

這種音節配合內力的唱法是非常詭異的,因為每一次的轉音就是真氣的大落差,八八六十四次真氣忽上忽下,越是後面落差越大,而且中間毫無轉折,毫無連續,就好像有人突然打了個內力進入身體,又突然抽出,再突然打入更猛的內力,又突然猛力的抽出,如此重複六十四次,哪個身體禁得起這番進進出出的?

所以每一次提轉,雲蕭幾乎爆出一口鮮血,可是,就算如此,他還是唱,看著那歌譜把它唱完。

「停!」連不敢置信,看著雲蕭一次又一次的受盡折磨,壓著胸口簡直快喘不過氣來,「別唱了,別唱了,雲蕭,別唱了……」

可他聽不到,因為,聽覺已經封死了。

匡啷匡啷匡啷的鍊聲響起,匡啷匡啷匡啷的進入了結界。

招魂歌,停了,因為魂已經招回了。

斷魂歌,妖怪的歌,要開始了。

提起一口氣,張開口,幾欲衝出口卻是無聲,但他,唱不出來,眨眨眼,再試一次,他還是唱不出來。

「雲蕭雲蕭,你不是妖怪啊!這曲,只能由妖怪唱,你唱不出啊!唱不出的……」連大喊著,只望雲蕭能斷了這個念頭。

雲蕭聽不到連的大吼,他也無法思考他為什麼唱不出,現在的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個念頭,唱!

唱,唱,唱,唱要更大的力量。

力量,力量,力量,要導出更大的力量才能唱出這首歌。

讓力量更大,讓力量更大,讓力量更大……

「視……覺……封……」

封!封!封!把力量再提高,再提高!

整個空氣倒抽,「為什麼還封了視覺?為什麼?為什麼?唱不出啊!你唱不出啊!你唱不……」連傻了眼。

唱不出嗎?不是妖怪,沒了視覺看不到,就該唱不出嗎?

看不到的視焦對上天花板,但是,聲音沒停,沒看譜,沒看曲,但雲蕭,還是唱出了──斷魂歌,屬於妖怪的斷魂歌。

妖怪的聲音,是複雜。

那音,翻翻落落,跌跌墜墜,好似揮斬千萬人,揮灑千升血,兀一回頭,屍山遍野但卻無限惆悵,那是妖怪的豪氣與殘酷,是妖怪的矛盾與相似,是他一聲聲千百萬種的情緒融合。

那一聲聲,是怒吼,是不解,是疑惑,是殺機,足以斷了所有意念,也讓雲蕭經脈幾乎全斷。

趴疵趴疵趴疵,鍊子,在那一聲聲的呼喊下,裂了,碎了,於是,魂也散了。

斷魂歌,成了。

惡魔的引魂歌,是該登場了。

但他沒力了,已經沒力再唱,所以還是需要力量,還是要再搾出一點力量。

無力阻止,連已無力再阻止他了,他只能看,看著雲蕭一次又一次在生死邊緣徘徊,看得他也跟著崩潰。

「認知……隱……」他要力量,奮力的半爬起身子,結起手印,隱藏認知,讓力量再提,再提,只有足夠的力量才能唱完這首歌,其他的,通通不要,通通封閉,通通隱藏。

就像是……黑暗裡忽然跳出一個魔物。

僅消一剎那,那一瞬間,突然奔出直瀉而下的黑髮幾乎讓人睜大了眼,黑色,染上了他,紅色,覆蓋了他,一股魅豔,襲上了身。

不像女人也不像男人,不是雄性也不是雌性,剛中帶柔,柔中併剛,錯亂感頓然而生,幾乎是讓人離不開眼的……美艷。

沒了認知,沒了視覺,但他還是唱出了口,或許,一開始,他便完全不需要這本招魂書,或許,他要的,只是唱。

惡魔的歌,是慾望,是魅惑,是無可救藥的吸引,因為,惡魔本身就是慾望,是毒藥。

令人失了魂的音色,令人只想到他身邊仔細聆聽一番的慾望,惡魔的歌聲,短,但卻很有致命的吸引力,毒,但卻令人無法抗拒的瘋狂,那一瞬間,他的所有情感思考精神,全都奉獻了出去,此刻他不再擁有人類的任何「意識」。

來不及散出結界的靈魂,重新合為一體,等著的,是天使的「還」。

還要還要還要,力量力量力量。

「土……閉……」

緩緩的,唸下了最後一道禁令,失了神,沒了魂,少了意識,沒了理智,他只知道,唱!

「不!」連厲聲的大吼,土素是現在雲蕭身上唯一的元素啊!如果閉了土素,就再也沒有東西可以支撐身體了,再也回不來了,那,就不過只會是一個空殼,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空殼,一個全部完全封死的空殼啊!

而且土素掌管聲音,閉了土素,他拿什麼唱?拿什麼……

雲蕭張張嘴,他的嘴,在動,聲音,悠悠然單一的迴盪,天使的歌聲,是由「心」唱出來的。

那一夜,就像在歌劇院的那一夜,單一、清澈,掏心掏肺的完全洗禮。

潔而純,白而美,天使和惡魔的中性幾乎讓人錯亂性別。

那是男人嗎?

或是女人呢?

抑或,兩者都不是。

劃過天際的單一清晰響起,那一刻,一道白光從天上竄到地下,從地下打到天上,結界所及,光之所及,不論是人、妖、天、魔四界。

人界.三聖山

拿在手上的杯子赫然鬆手,慘白著臉,喃喃的低叫,「不,不可能!」

妖界.九尾狐谷

銀色的髮絲瞬間而起,無法置信睜大了眼。

魔界.公爵城

黑暗的黑暗擰起了眉頭,望著來方,沉靜的思考思考再思考。

天界.大天使長居

停下了手邊的工作,清淡如水卻也握緊了拳頭。

那波動,同時撼動了四界。

遙遠的彼方,有人,緩緩的睜開了眼。

白光只有一剎那,過後,一陣寂靜,一瞬間,結界崩毀了。

一道內爆從界內衝出,那結界突然散成碎片給打了飛散,從內竄出熱風吹得連頻頻往後退,塵起的飛揚漫起了整片的雲霧,書架上脆弱的書籍紛紛應聲倒地。

一本古老古老很古老的書摔到了地上,風吹起書,攤開了頁,隱約之中,一段文字似乎緩緩浮現。

「世有萬物,陰陽為合,男女有別,雌雄迥異。非男亦非女,雌雄莫辨者,天使、惡魔、管理者。」

非男亦非女,雌雄莫辨者,天使、惡魔、管理者。

天使、惡魔、管理者。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2
第一章 ~代價~
青草芳味直撲鼻,味道,香的讓人清爽。不論曾經經歷多少震撼事,時間,總是不會為了誰而多做停留。太陽要升,月亮要起,日子,一樣要過。

一個人影猛然從樹上翻身跳下,站穩了身,抬頭往太陽位置一看,只聽到他輕啐的罵了一聲,「靠!遲到了!」登時猛一發步,向前奔去,速度之快幾乎是讓人完全抓不著眼。

不消一刻鐘,男子便已跑到一個大門前,從男子臉不紅氣不喘的情形來看,他的功力可是委實不差。

大門前,三三兩兩的守衛正巡邏著,人數不多不少,卻是個個拉高警覺,戒備森嚴,絲毫不敢有所倦怠,顯然,這可不是什麼玩樂的地方。

這裡,是漢高國第一子爵雷克雅本家所在地。

男子看著來來回回的守衛,突然間有點面有難色,低下頭東找西找,不知道找些什麼東西。

一個十七、八歲的俊俏男子在大門前裹足不前鬼鬼祟祟的,眼睛瞄來瞄去的不時往這偷看,想叫人不注意到也難。

有位守衛顯然注意到他的存在,走了過來,不大客氣的問道:「喂!小子,你鬼鬼祟祟的在這做啥?」從剛剛他就注意到了,這小子偷偷摸摸的,想幹什麼?

男子抬頭看了來人一眼,就像在抱怨一番,有點嫌麻煩的低低罵了聲,「去!不過就是遲了個半分,幹嘛真這樣走了,這下可好,我要怎麼解釋才對啊……」他受不了的抵住額頭,壓根也沒把那守衛的話放在眼裡。

「小子,我在問你話,你啞了還聾了啊?」見男子嘴裡不知唸個什麼,守衛有點不高興的大罵。說真的,或許是因為名聲的關係,雷克雅家族的守衛免不了有點自視甚高,說話倒還真不大客氣,只不過他似乎無禮錯人了。

只見男子又是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睛裡充滿了滿滿的疑惑,似乎有點啼笑皆非,「你,新來的啊?」

這話,說是疑問句,倒不如說是嘲諷句還比較貼切一點,顯然是戳到守衛的痛處了。

「小子,你欠揍嗎?」覺得自己被人家給輕視了,守衛難耐一口怒氣,衝上前就要揪過男子的領口,卻給後頭的大喝聲阻止了。

「住手!」一聲大喝,一位年約二十七、八的男子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硬是將兩人給分了開。

「老大,這小子他……」見自己的頭子來了,守衛不免高興,急著跑向前想告狀一番,可話還沒說到一半,頭就給人咚咚敲了兩下。

「閉嘴!」男人怒罵了一聲,又是很狠的敲了守衛的頭一下,轉過身立刻跟眼前這年紀比他小的男子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大人,這小子是新來的,不懂事,沒見過大人您,多有冒犯還望大人不要見怪,不要見怪……」只見他忙不迭的賠著禮,明明眼前的人比他的年歲少了許多,可這般恭維也不由得讓守衛大感奇怪。

男子倒也不甚為意,偏過頭看了門前那一堆不認識的臉孔,「這次新來的不少啊!」十個裡面有九個沒見過,也難怪他們不認得自己,唉!都怪自己睡過頭,這下可好,錯過了介紹的時間了,想到等下還有三個哨站要過,太陽穴就隱隱犯疼起來。

「是不少,是不少……」那個老大頻頻的搓著手,點頭哈腰的說著,活像是怕極了惹到他一般。

男子淡淡的嘆了一口氣。算了!是他自己遲到,錯過了人家約好的介紹時間,怨不得人,「我趕時間,讓我先過可以嗎?」語畢,也不等來人多做反應,一個旋身,人卻已經在門內了,看的所有的守衛幾乎是瞪大了眼。

「通通不許攔他!」那個老大大喝了一聲,將想上前的守衛給斥退了開,然後笑臉吟吟的恭維著鞠躬,「大人,您慢走,慢走。」

男子似乎也不怎麼在意,點了個頭,發步就向裡頭跑去。

見男子已經走遠了,這個老大好不容易才喘下一口氣,撫著狂跳的心臟,活像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般,「呼……」嚇死人了,嚇死人了。

「表哥,那傢伙究竟是誰啊?你做啥這麼怕他?」身邊的守衛終於忍不住的發問。他這表哥好說歹說也是雷克雅精挑細選出來的人,平時見他表哥對誰都有威嚴的很,怎遇上這小毛頭居然這般卑躬屈膝來著?

男人睇了他一眼,「我說你啊~~什麼人不好惹,偏偏想去惹他來著,怎麼,表弟,你不是一天到晚老嚷著想見到『禦』部總領嗎?」

提到心儀的偶像,守衛點點頭,「是啊是啊!我是很想見他啊!你也知道我崇拜他好久了嘛!對了對了,表哥,你聽說了嗎?禦部總領前些日子剛升等成功,成了B段的術師喔!天啊!他真是我的偶像耶!才六年耶!短短的六年他居然有辦法從六階一下子跳到B段,太神了!而且聽說他前些日子還勇奪武大會冠軍喔!還有還有……」一提到自己的偶像,就算是男子也會像個女孩似的聒聒噪噪個沒完,這下可是有說不完的崇拜了。

「停~~!」老大受不了的打打手勢。天啊!表弟簡直快把禦部總領當神了,「行啦行啦!我知道他很神。那我問你,你還記不記得你為啥這麼想在本家當守衛?」

「那還用說嗎?當然記得啊!聽說本家的人跟禦部總領的交情特好,本家的人還特別恩准他可以自由進入本家。我來這,當然不外乎就是為了能見上他一面啊!」他翹翹鼻子,能見到傳說的人物是讓人何等高興的事,有此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想當初這個缺,可是他套了多少交情,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呢!

「那好,恭喜你,你的願望達成了。」男人伸出手要跟他相握。恭喜恭喜啊!總算見到偶像了嘛!

「啊?」守衛莫名其妙的低頭看了看手,有些聽不懂的叫了聲,腦子再轉,不免也倒抽了兩口氣,「表……哥……你……你……的意思……該不會是……」他有點結巴的看著表哥。喔~~老天!千萬別真是這樣。

老大聳聳肩,給了他一個相當肯定的答案,「沒錯!就是他。」

「騙人!」守衛搖頭,不敢置信的大叫了一聲,「他看起來年紀比我小耶!」不可能!不可能!外傳禦部總領起碼也三十好幾了,哪有可能會是這個小毛頭?

「事實上……」男子看了一眼來人離去的方向,笑了笑,「他是比你小沒錯,他才十八。」

「十八!」守衛的氣抽的更大聲了。挖勒!整整小了他八歲有餘,他昏了。他想想喔!他十八的時候在做什麼?好像還伙同著伙伴在一旁把馬子來著的樣子喔!媽呀!真是令人不敢置信,居然有人十八就可以取得B段術師的資格。

「才十八,為什麼可以這麼強?」守衛喃喃自語的唸著。雖然他很不願意相信,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不信。有點丟臉,人家十八就當上禦部總領,他都二十六了,卻只為了當上個守門的而雀躍不已,真是失面子。

「如果你跟他一樣,有誓死要保護的人……」聽到他喃喃自語,男子拍拍他的肩,「那麼,你也會變的很強。」變強要有動力,如果這個動力是如此堅定到願意捨棄一切,那麼不管是誰都會變得很強。

守衛不懂的努努嘴。男子不再多話,看著空曠的大道,心有戚戚然的嘆了一口氣。如果變強的代價是必須經歷過那麼刻骨銘心的一段事才能覺醒,那麼,他倒寧願懵懵懂懂的就這樣過著日子,起碼,心底好過些。


男子熟稔的在雷克雅本家內穿梭來回,一路上走走停停也真耗了不少時間。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再拐了個彎,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築物登時聳立在眼前。

建築物前,七、八十個守衛的保鏢不時來回巡視,戒慎防備的就怕稍有差錯。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了,或許會以為這裡是什麼了不得的達官顯要的住宅或是什麼機密重地來著。但,其實它什麼也不是,它只是一座圖書館,很普通,但卻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幻境圖書館。

「你遲到了。」一聲好聽的聲音從男子背後響起,男子立刻回頭,卻看見四男一女站在他身後,顯然已經等他很久了。

男子發愣了半晌,隨即向前鞠了個躬,「老爺、大少爺、二少爺、大小姐……」

「怎麼那麼慢才來?」安雅揮揮手,示意他不用那麼多禮,但卻也不免努著嘴,有點抱怨的低語。

男子笑了笑,「沒辦法啊!誰叫『某人』不肯等我,害我給那些守衛擋下了不少時間啊!」暗有所指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四人旁邊的男子,明顯的暗示出罪魁禍首。

「喔~~」連好笑的轉過臉瞧瞧身旁的人,「怎麼,奇因斯,不是要你帶馮亦給那些人認識認識,省得被攔下嗎?你放他鴿子啊?」就是知道今日來了一批新人,就是怕馮亦給人攔下來,所以才要奇因斯帶著他先去給大家認識認識,以防以後行動不方便來著。

奇因斯皺起眉頭,「是他晚到……」

「我只晚到了半分……」馮亦不甘心的大叫了一聲。半分耶!才不過三十秒,他就放他鴿子啊!太過分了,害他足足多耗了三十分鐘才到,真是晦氣。

奇因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語氣中似乎有點不屑,「我可不記得調教過『懂』得遲到的小黯……」他嘲諷的別過頭。殺手第一信條,時間,要一秒不差執行。

「切!死木頭!」自知理虧,馮亦嘟起嘴,暗自的低罵了一聲,幹嘛這麼不懂的變通,他們倆,不是早就由「黯」轉到「禦」了。

「等我回去,就把規則給改了!」馮亦賭氣的忿忿低語,想到那些死板規則,氣就不打一處來。了不起喔!那是給黯用的,可不一定得給禦用上。

「你說什麼?」奇因斯湊過臉,有點冷冷的看向馮亦。他是否真當自己已經老了?重聽了?遲到還那麼理直氣壯。很好,再有種嘛!他可以再有種一點。

一陣冰冷由頭涼到腳,冬天了,這般涼颼颼的感覺可不怎麼好喔!

「沒什麼,沒什麼,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嗚嗚嗚~~奇因斯雖然已經是「退休人士」,但不愧是曾經名聞一時的闇部總領,果然令人打顫啊!

馮亦打著哈哈連連倒退三步,或許,只有在這裡,他比較像個十八歲的小孩;或許,只有在此刻,他才可以有點開心的恢復他的本性。

「好了,奇因斯,你別鬧馮亦了……」兆緯笑著喝止了聲。

他很慶幸,在經過「那一件事情」後,幸好有奇因斯把馮亦當成自己的弟弟般疼愛教誨,幸好有奇因斯幫馮亦走過那段時期,不然,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又怎願意這般瘋狂的修練?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又怎麼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當上禦部總領?

馮亦是吃了不少苦,但他也甘之如飴。

羨慕的看著馮亦和奇因斯,連的眼光不禁悠悠然的飄向圖書館。

那麼,「他」呢?

什麼時候,自己可以再見上「他」一面呢?

還有幸嗎?抑或再也無望呢?

那麼近,不過就是一道門那麼近,但是他卻進不去,連說聲謝謝,看看他的機會都沒有。好遙遠,等待,真的好遙遠。

察覺到連的走神,兆緯嘆了一口氣。這幾年,改變最多的,不只是馮亦,還有的,就是連,因為六年前,他親眼目睹的每一刻都讓他無法忘懷,無法不在午夜夢迴時惡夢連連。

「連少爺……」知道連為什麼而走神,馮亦也心有所感的走到他身邊,他其實並沒有那麼堅強,只是強迫著自己振作而已。

「他好嗎?」連淡淡的問出口,然而目光總是無法移開那層層封鎖的大門,瞇著眼,多希望能這樣就看穿那一道大門。

「……還是一樣……」馮亦輕輕的嘆了口氣,氣氛,不由得凝重了起來。在場的所有人就像是感染了那份悲傷一樣,幾乎一瞬間全都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停!不要那麼感傷好嗎……」柔柔的聲音從眾人中飄了過來,安雅走到馮亦面前,「好了!你已經晚到了,進去吧!省得他等你不著,還有這個……」

安雅從懷中拿出個小包裹,打開包裹,裡頭有個透明的小小瓶子,瓶子裡,淡橘色的柔和光芒散出陣陣的清香,讓人聞了幾乎是精神一振。

「這是柑橙甜香,可以定心凝神讓人好眠,是我花了好大的勁才從凝粹花裡頭取出來的,麻煩你幫我拿去給他吧!」安雅將包裹塞到馮亦的手裡,輕拍的示意。這可是她花了十多天才弄出來的,光是那些花就耗掉了將近一馬車,是非常非常甘純的一項產物。

而一看到安雅拿出了東西,韓傑、兆緯和連也紛紛的拿出了東西要馮亦帶上,而馮亦也只能苦笑的在心裡頭咕噥著收下那一堆禮品。

「精靈之淚,據說可以解百毒。」

他應該沒有中毒吧!

「古靈泉水,可以治百病。」

他沒病啊!

「彼岸花露,聽說可以起死回生。」

他還沒死啦!

馮亦有點好笑的接過那些禮物。總是這樣,不管什麼偏方秘方,雷克雅家族的人總是不辭辛勞的弄到手,可傳說、據說、聽說又有多少功效?六年來已習慣這種年年的失望了,只是,沒人死心,含自己在內,只要人還在,就沒人會死心。

抱著那一堆小小的禮品,大概也是習慣了,他們連提籃都準備好了,將禮品一一放進提籃裡交到他手上。

馮亦接過那個提籃,「那我走了。」點頭向幾人示意了番,朝向那圖書館跑了進去。守衛們看到他也鞠躬點頭,紛紛讓出一條路來,沒多久,他便消失在眾人眼前了。

看著馮亦走進了圖書館,連還是不由得站在那發愣著。

「連……」安雅輕輕柔柔喚了喚,那一聲,是不捨,不捨自己的弟弟如此日復一日的傷神。

「姐……」連看著那圖書館,「妳說,他真還活著嗎?他真會醒來嗎?」日日夜夜期盼著,日日夜夜失望著,他欠他,一句抱歉,一句謝謝。

「我不知道……」安雅走到連身邊,「但我們,會永遠幫他保留著一個回來的地方,不是嗎?」

六年前她做不了什麼,六年後,她只能為他做這麼多。人生在世,無能為力總是最叫人無奈,也最是心痛。

兩行熱淚滑下連的臉龐,或許正因為他存在著,所以六年來他根本無法忘懷,那一幕幕,一幕幕心碎的叫喚。

沒錯!雲蕭是成功了,只有兩個成功先例的還魂術,需要四個種族才能完成的還魂術,他,獨自一人完成了它。

他救了所有人,馮亦、兆緯、韓傑,全在還魂術的成功下再度活了過來。

但他也付出了代價──永無止盡的長眠──生死未知,清醒未知的長眠。

他是付出了代價──拿命下去換的代價。

而他們,卻也嘗遍了辛酸──建築在這代價上的辛酸。

天空染上一股黑,接近西沉的太陽暗示著黑夜的到來。

一個夜的開始,一個夜的到來,一段……總是觸景傷情的回憶。

對他們而言,夜,太長。

徘徊在所有人的身邊,纏繞在所有人的夢裡,睡與不睡,是一種交戰。

失眠,痛哭失聲;夢中,卻是願不相會。

因為……太痛!

夢醒過後的一場空已經痛傷了所有人。

心碎、悲戚、自責、折磨……太多太多,無法承受。

那種痛,真的太傷、太傷人。

「醒來好嗎……」低著頭,連哽咽的低語。到底哭過多少夜,他已不記得了,只是猛然回首,淚,總是不由自主的掉下,「如果你還活著,就醒來,不要這麼折騰人……」

誰……有誰……究竟有誰能幫助他們逃出這種夜晚?已經不想再痛下去了,不想……一點……也不想……誰能幫他們?誰能?誰……能呢?

除了他,還會有誰能呢!

連哽咽的幾乎泣不成聲,如果……如果這是所有人的願望,如果……你重視我們到連命都可以不要,那麼是否,你願意再聽聽我們的請求?

我們……需要你回來終止這不眠的夜晚。

六年啊!這等待,真的太久太久,太累……太累了。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2
第二章 ~夕落花、謝落花~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永遠不變的是幻境圖書館。

五百多個結界異常的屹立不搖,活化的結界在那一夜變質成了無可破解的迷宮,無聲無息擋住任何人,無聲無息的隔絕了任何物質,無聲無息的……造就了幻境圖書館的名稱。

幻境圖書館──只進不出,這是,外界給它的一段神秘佳話。

但是,顯然這段話,對於眼前的人是無用的。手上的「通結」,是他唯一可以來去自如的證據。只有他,被允許進入幻境圖書館;也只有他,可以見到那人一面。

來來回回的穿梭在圖書館的結界內,變了質的結界已不再像六年前那樣簡單明瞭,來人彎彎拐拐的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彎口,手上的通結正異常閃耀的告訴他哪一條路才是正確的。只有他,永遠不怕在幻境圖書館裡面迷路;只有他,永遠走得出這扇大門。

唯一和六年前一樣完全不變的,是一扇漆紅色的大門。

打開了大門,古書的香味一股腦的衝來,馮亦笑了笑,走了進去,「雲蕭,我來看你了。」

燈,很亮,照得四周通明。

一張床一張椅子一張茶幾,四周滿滿的書櫃,有條不紊的整理,簡單的擺設。六年,不曾變過,也不曾染上半點塵埃。

馮亦走到床邊,輕輕的起伏是唯一可以證明雲蕭還活著的證據。

六年,整整六年,雲蕭從沒有醒來過,就這樣昏睡了六年。

那一日,他記得很清楚,因為,不止連,他,也是從頭看到尾的一位,或許,比連更清楚,因為他是魂魄。

老爺和大少爺或許沒什麼印象,因為實際上他們離體的是「不全」的魂魄。

可他不一樣,他是「死了」,所以魂魄「齊全」,正因為靈魂「齊全」,所以他也非常清楚的知道雲蕭那一天的所做所為。

那一日,招魂歌的導引,斷魂歌的威力,引魂歌的重聚,還魂歌的重現,每一次的浩劫他都求著,用盡心力大喝大哭的求著雲蕭住手,甚至用行動下去阻止他。但雲蕭卻看不到,不論他是不是靈魂,雲蕭都看不到也感覺不到他,他只能和連一樣無力的看著雲蕭一次又一次的承受著折磨。

還魂歌的最後,當最後一個音符的起降完成時,結界破損打飛的那一剎那,巨大的強風從界內颳起,當無法再做出任何反應的雲蕭就要給吹了出去的那一刻,馮亦急著抓住了他,而他,也抓住了。

那一瞬間,他知道,自己活了;而從那一刻,他再也沒見過雲蕭醒來過。

異常活化的結界,讓五百多個結界全都變質走了樣,於是,他們,帶不走雲蕭。

就像是扣住了雲蕭的行動,圖書館,禁止任何人帶走雲蕭,也禁止任何人出入。

沒有人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沒有人知道這個變質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只知道,這個變質前所未有的強大,而且時時刻刻在變,根本無法破解。

圖書館,禁止所有人出入。不論本家的人找來了多少解結界的高手,多少高段高級的四派術師,都是一樣徒勞無功。幻境圖書館的名號一下子打響了起來,齊聚而來的高手幾乎明暗都有,求名的、求利的,或求刺激的通通不缺,但最後全是不了了之。

可笑!真的太可笑!六年前保護所有人生死的圖書館,六年後卻成了他們日日夜夜的夢魘,折騰著所有人,讓人憔悴傷神。

他們,永遠無法在圖書館裡找到雲蕭的蹤跡,也永遠無法將雲蕭帶出圖書館。

但,他的確還活著。

這種元素封閉導引的方法不是沒有人用過,只是雲蕭比較亂來一點,封了感覺,隱了思維,還閉了所有元素。普通人,通常是為了修練才會這般做,但也不會到閉了所有元素這般境界,而其下場最糟大概就是走火入魔。

可雲蕭不一樣,他的情況就像是上了個沒了鑰匙的鎖一樣,把所有屬於「人」該表現的、該有的全都給鎖在了裡頭,活是還活著,但醒來就不知道要何時了。真要說嗎~~或許比植物人還難堪一點,起碼植物人還有點思維在,元素還都好好的,但雲蕭可是連半點思考也不剩下,元素也全閉死了。

可只要雲蕭沒死,雷克雅本家和自己就不可能放棄救他。

他們唯一慶幸的是馮亦還可以自由的進入結界內,只有他手上的通結可以把他在萬變的結界裡順利的引到雲蕭的所在地,但是,卻也禁止馮亦將雲蕭帶離開結界。曾經他試著想將雲蕭給帶出去,但當他帶上雲蕭之時,奇妙的,他便會在這巨大的結界裡面迷路,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出口,往往到最後總是通回這裡,就好像在警告他不要妄想一般,不論試過多少次,結論都一樣。

他們別無選擇,除了用守護的方式守著這個圖書館外,他們沒有第二條路。而只有馮亦,他可以在這萬變的結界裡見到雲蕭。

從那一刻起,馮亦脫離了黯部,加入了禦部,因為他發誓,今生今世,他的命就是雲蕭的命,他將會盡他一條命守護著雲蕭。

為此,他是發了瘋似的修練魔鬥幻術。或許死過一次的人真的比較有點異於常人,他總覺得自己的潛力好像一下子全被導引出來了一般,竟讓他在短短的六年快速升階升段。有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差點懷疑,自己真的是以前的自己嗎?

但這些,都已經過了六年,年年復日,日日復年,他每天每天總會過來看雲蕭,六年未曾間斷一日。

輕輕的將雲蕭從床上扶起,右手匯聚起七色的光芒,光芒越是濃厚也越是聚集,到最後儼然化為一顆七色的小球。

「吃飯吧!不吃就會死翹翹喔!」馮亦打趣的將小球放在雲蕭的額頭上,只見小球很快的沒入雲蕭的額頭。

那是馮亦用自身的元素所做出來的「基本」,畢竟人要活下去就得靠體內元素來維持,雲蕭將所有的元素給閉了,當然只好靠外在的補給,這也算是馮亦六年來天天報到的原因之一。

見雲蕭將元素納入體內,馮亦笑了笑,將枕頭調高一點,讓雲蕭就這樣半躺半坐在床上。

「又亂了,我幫你把頭髮整理整理吧!」馮亦拿起了手邊的梳子,打理起雲蕭那冗長的黑髮。

六年,雲蕭其實並非不變,唯一讓馮亦感到雲蕭是真的有在「活著」的,大概就是雲蕭還在「成長」這件事吧!

身高在變,體重在變,容貌也在變,就像他們隨著時間而改變一樣,時間也不曾放過雲蕭。

十八歲,雲蕭他也有著十八的男子該有的俊俏和一股飄逸,或者,少了太陽的照射,常處屋內的他染上了一股蒼白,更是顯的有點虛幻美艷,活脫脫像是走失人界的精靈。若是本家的人也在此,只怕還是會認不出雲蕭來。

而這樣的雲蕭已經夠讓人覺得縹緲了,更別論那一頭及腰的長髮異常的烏黑了,誇張一點說,要是現在有人把雲蕭誤認為女的,大概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其實最讓馮亦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雲蕭那一頭長髮,那髮,是在雲蕭唱惡魔的引魂歌時突然迸出的。從那一天起,不論馮亦用了多大的力,使了多少的勁,就是沒辦法削減那髮一分一釐的長度,不曾更長或更短,永遠的黑到亮麗,黑到深邃。

一開始,馮亦確實蠻在乎的,但久了也就習慣了,就像現在這樣,他會一邊幫雲蕭打理一切,一邊唸唸的說著六年來發生的大大小小事。

「雲蕭,你相信嗎?奇因斯那死傢伙啊!居然只因為我遲了半分就放我鴿子,害我今天整整花了半個多小時才一一通過那些檢哨站。想到那些沒眼光的守衛我就晦氣,一個比一個眼神還要氣人,差點沒讓我氣到直接闖進來算了。你說,他那根死木頭,都已經早就不是黯部的人了,還這樣囉哩八嗦的守著那些規定。哼!等我回去啊!我一定要把那些規則給改了,瞧他還能不能跟我那麼跩……」

「哪~~雲蕭啊!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常帶頭欺侮你的威晉和克蕾克呢?記得那個時候克蕾克總是追在威晉後頭跑,老是在那小表哥長小表哥短的叫嗎?呵呵,可你知道嗎?風水輪流轉,現在啊~~可是威晉一天到晚追在克蕾克後面跑呢!整天表妹表妹的跟著人家,死纏著克蕾克不放,好幾次都差點沒讓克蕾克翻臉呢……」

想不到他也會有今天啊!腦子裡閃過威晉那種吃鱉的模樣,馮亦不禁笑了出來,「其實這也沒辦法啦!雲蕭,你要是看到克蕾克那樣子肯定會很訝異。人家說女大十八變果然不假,克蕾克現在可算是漢高國十大美女之一喔!不過那個性倒是一點也沒變就是了,嬌縱的大小姐一個。嘿嘿!說真的,弄不好啊~~你比她還漂亮也不一定,乾脆我哪一天把你扮成女的看看好了,鐵定很有看頭,呵呵……」

馮亦笑著將雲蕭的頭髮梳好放下,將雲蕭調正,接著拿出那一籃的東西,「你的禮物喔……」

馮亦晃了晃手邊的籃子,開始從裡頭一一拿出東西來,「這個啊~~是安雅小姐要給你的柑橙甜香,凝粹花啊~~那可是非常難萃取的精香啊!這麼多啊!可見安雅小姐費了好一番功夫哪!嗯~~!好一股淡香,你聞聞……」將瓶口湊到雲蕭鼻邊,就算明知雲蕭所有感覺全封了,但他還是這麼做。

「那我就把這放在這裡吧!」馮亦往旁邊的小茶幾放上那瓶甜香,「這個啊~~是韓傑老爺給的古靈泉水,兆緯少爺的精靈之淚,連少爺的彼岸花露,我全給你打開了放這,多多少少啊~~應該有點幫助……」馮亦一一的將瓶蓋給打了開。

雲蕭連自己吃東西、喝水的能力都沒有,姑且看看是否能藉由一點點的空氣接觸而進入皮膚內。雖然,這些東西最後的下場大概就是蒸發在空氣中,但他們期望的是只要能有一丁點進入到雲蕭體內,哪怕只有一滴,東西,就不算浪費;哪怕只有一點,他們再辛苦也是值得。

「啊!我也有東西要給你……」馮亦拍了一下手,猛然地想起。差點給忘了,不只是本家的人,他也一樣有東西要給雲蕭。

右手輕輕擺動一揮,紅光跳躍,一束火紅的花束立刻出現在他眼前,那花紅得就像是染紅的大海,弔詭,但卻令人離不開眼。

馮亦笑著將花遞到雲蕭面前,「夕落花,你說過你想看的……」

夕落花,只在大海中央開放,夕陽染海那一刻開,夕陽入海那一刻謝,二十年開花一次。據說那花開放的時候,紅豔的就像是將整片大海染上血一般,隨海飄揚,隨海擴散,如血一般散播海洋,是很美,但也很恐怖。

雲蕭是個怪人,他異常的喜歡那些花花草草的,而當他跟自己提起最想看的花就是夕落花的時候,當時他只覺得一陣作噁。

「噁~~這麼噁的花你還這麼想看?」

「切!哪噁啊!你沒見過,夕落花很美的。」

「美?你審美觀有問題!」

「你不懂的,馮亦,夕落花是美,也很淒涼,二十年開花一次,卻只有短短的幾十分鐘。夏蟬還有七天,曇花還有五時,但夕落花只有一刻。你知道嗎?夕落花的花語就是『稍縱即逝』,錯過了,就沒機會了,呵呵,很浪漫不是嗎?可惜啊~~它上次花開的時間我還沒出生,算算下次開花時間~~我大概也十八歲了,到那時我一定要去看,一定,絕不錯過……」

可他看不到了,夕落花開花落,他看不到了,所以他帶來給他看,把他最想看的夕落花帶來給他看。

只是縱使如此,雲蕭又可曾睜眼看過?最想看的東西就在眼前,但那眼皮為何總是緊緊閉闔。

捧著火紅的花朵,手上的夕落花開始慢慢的凋謝,隨著空氣的流動,一點一片,一點一片的掉落在地上。

已經是極限了,夕落花本來就只能生活在大海中央,馮亦只是請人在夕落花上施了冰凍術,讓夕落花的時間波流變緩而已,撐到此時已經是非常久了。

看著凋謝的花,看著毫無反應的雲蕭,馮亦沒來由的一陣鼻酸。他,錯過了,錯過這一次,又是二十年。二十年,或許下一次,他還是會錯過,或許下下一次,或許永生永世他將再也看不到夕落花。事情,到底是怎麼演變成今天這種地步的?又是為了什麼演變成這種地步?

六年啊!整整六年,他們,是不是真的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了?

甩甩頭,馮亦試著甩卻一身的疑惑。有時想想,真的,或許什麼都不想會比去想還要好過多些。

強忍住悲傷的情緒,將雲蕭重新安置回床上,馮亦輕聲的道別,「明天,我再來看你……」

將一切打理好,馮亦輕輕的走出了房間,闔上了門。

明天,我再來看你……

淡淡的一句話,迴響在整個房間裡。

飄散落地的夕落花瓣,映照出的是一股異常的紅豔。

夕落花語──稍縱即逝,錯過了,就得再等二十年,淒美浪漫。

但夕落花,還有一個別人都不知道的名字,謝落花。

謝落花,凋謝的夕落花,比夕落花還要紅豔弔詭的花,它的花語是,「黃泉擺渡人」。

只因傳說謝落花的紅豔,是連在那個世界也看得到的紅豔,任何人都會因謝落花的紅豔而靠了過去,那是最深最原始的紅豔,一種不論身處黃泉何處都可以看得到的紅豔。

謝落花,謝落花,黃泉擺渡人。今夜,你打算渡誰過那生死大河呢?

今夜,又有誰會受到謝落花紅豔的吸引呢?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2
第三章 ~奈何橋上嘆奈何~
有一個女孩子,她總是坐在一座橋上,靜靜的唱,靜靜的唱。懷念的聲音每次都吸引著他,每一次……都讓他忘了要過橋,每一次,都錯過了進「門」的時間。

他喜歡坐在橋墩上,閉上眼,聽著那女孩唱歌。

柔柔的相思,淡淡的回味,那女孩,有他懷念已久的記憶味道,所以他喜歡聽,時間再久,他都不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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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一個女孩相遇。

橋上,人來人往,前岸,有座大門大開。

人,往橋上走去,往門內走入,他,也想進去。

橋上有個女孩在唱歌,所有人經過都對她視若無睹,只有他,停下來在她身邊聽她唱歌。

悠悠的歌聲,柔柔的歌聲,懷念相思的歌聲,女孩,很會唱歌。

但曲終總有人散時,女孩唱完了,他很想給她點鼓勵,但女孩別過頭,似乎不怎麼想理會他。

他起身,看著所有人一直過橋進門過橋進門。他,也想過橋,進門……

邁開步伐,他正欲走過……

「你,要過去嗎?」

「……妳,是在對我說話嗎?」他遲疑,也訝異,她,可是在對他說話嗎?

「……黃泉彼岸悠悠然,生死相隔兩茫茫。你沒發現,過往行人,只有你……留下來聽我唱歌嗎?」

他愕然,四處張望,來來回回的橋上,只有他,和那個女孩,聽得到彼此的聲音。

女孩從橋上一躍而下,來到他身邊,指了指所有人都拼命走進去的門,「生死大門,你,還要進去嗎?」

他震驚!

生死大門?那是什麼?他死了嗎?

一陣突然的頭痛讓他跪倒在地,抓著頭,記憶的片段零零碎碎打進腦海,但他……串不起來!串不起來……串不起來……

這裡……到底是哪裡?他……又到底是誰?誰……來告訴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頭……好痛!好痛!好痛!

抓著頭猛搖,疼痛,翻騰洶湧,像海一樣,淹沒了思緒、覆蓋了記憶,不斷的催促,催促他忘……忘了一切。

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女孩別過頭,閉上眼,輕啟朱唇,輕輕的,柔柔的,相思的唱了出來。聽著那曲,他鬆開手,頭,竟也不再疼了。

「妳,是誰?」狼狽的蓋著眼,他應該熟悉這女孩的,那曲,那調,那成音,他應該記得的。

「那你,又是誰?」

那你,又是誰?

是了!他是誰?他叫什麼?打哪來?他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往門走去,他恍然,是否,在門的那一邊有著他要的答案?是否,他該過門?人,受到吸引,緩緩的起身……

「你想過門?」

「……我不知道……」他回頭看了女孩一眼,難受的低吟了一聲,有個聲音,在腦海裡一直叫他過門,但,有個力量一直拉住他,他,不想過門。痛苦、矛盾,兩相徘徊,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對。

「……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跟人說話了,如果你想過門,是否,可以陪我說說話再過?」

「可我記不得我是誰,我無話可以跟妳說……」他有點羞顏,因為他真的無從聊起。

「沒關係,那麼,你聽我說,一天一個,我一天說一個故事給你聽……」

一天一個,我一天說一個故事給你聽……

那句話,像魔咒,徘徊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

他不知道女孩是體貼還是別有所圖,但,女孩給了他一個留下的很好理由。

他,就這樣留在橋邊,每天每天聽著女孩說故事。

女孩的故事,很有魅力,也很動聽,他非常非常入迷。

第一天,女孩講了一個妖怪的故事。

一個上等九尾妖狐和一個下等雜和妖怪的故事。

第二天,女孩講了一個人類的故事。

一個人類的將軍和一個情報販子的故事。

第三天,女孩講了一個惡魔的故事。

一個背叛的惡魔和他的王的故事。

第四天,女孩講了一個天使的故事。

一個淨天使和一個衛天使的故事。

第五天,女孩講了一群女孩的故事。

一個只為了一人顛覆世界的故事。

他來這裡的日子不長,但女孩的故事卻一直吸引著他。

女孩的故事總是留給他滿懷的惆悵感,因為女孩的故事最後都只留下一人存在世上,尤其是最後一個故事,女孩總是眼光遙望著他方,很哀傷很哀傷的講著那個故事。

雖然只是故事,雖然每個故事都不是什麼好結局,但女孩的故事總是讓他捨不得進門,所以他還是天天期待的來到橋邊。

第六天,他滿懷期待的又來到橋邊,他以為女孩今天會再講個故事給他聽。

「今天,妳要說什麼故事給我聽?」

女孩笑了笑,他總是看不清女孩的臉,但他卻總覺得女孩很熟悉。

「今天,不說故事;今天,我想唱歌。」

「唱歌?好!我聽妳唱,妳的聲音,很好聽。」他一屁股坐在橋墩上,等著聽女孩唱歌。

女孩閉上眼,偏過頭,開始唱歌。女孩的歌,有著一股哀愁味,一股讓他熱淚盈眶的哀愁味。

他想起那個妖怪的故事,無止無盡的相思情。

他想起那個人類的故事,瘋癲度過下半餘生。

他想起那個惡魔的故事,漫長等待毫無邊際。

他想起那個天使的故事,忘卻一切了結心痛。

他想起那群女孩的故事,孤獨一人漫漫漂泊。

女孩的歌,就像唱出了這五個故事主角的心聲,矛盾、哀傷、悲痛、不捨、遺忘,淡淡的相思味,淡淡的哀愁味。

「妳唱的真好!」他抹抹眼角的淚水,拍拍手,想不到一首歌也可以這般讓人感動到想哭。

女孩笑了笑,跳到他身邊,側過頭,「歌,唱完了,我的故事,也已經說完了。你,還想過門嗎?」

他看著那座大門,遲疑了,他並不想過門,但是他也發現,他,找不到其他的路。

路,只有一條,過橋。

橋,只有一座,通往那道門。

他,無路可選。

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女孩微微的扯扯嘴角,將他拉到橋中央。

橋下泱泱大水潺潺過,水,很急,撞上橋墩,濺起很多浪花。這要掉下去或許就起不來了吧!他看著那水,心裡頭這般想著。

女孩輕輕抬起手,將手指向遙遠的河床,「你看看……」

他順著女孩的手看去,遠方河床處,一股豔紅跳動,那紅,紅的很深,很深,簡直像把人吸引過去一樣。他看入迷了,好想,好想,再近點看,再近點看……

「想過去看嗎?」

他點頭,很想很想……

「那就過去看……」

「可是……」他皺眉,看了看橋下湍急的水流,這般過去不是自尋死路嗎?

「不要緊的,你瞧……」女孩的手輕輕一揮,一條「路」赫然從他眼前出現,無邊無際連往那火紅的深處。

他欣喜,開心的踏上那路,但他又遲疑了,回頭看看那女孩,「妳,不走嗎?」

女孩搖搖頭,「我喜歡這,所以留下,但,我希望你幫我弄清楚幾件事……」

「妳說……」

「我想知道……」女孩悠悠然的開口:

「死去的人和活著的人,究竟是誰……比較悲傷?」

「遺忘的人和記得的人,究竟是誰……比較痛苦?」

「等待的人和期待的人,究竟是誰……比較難熬?」

「想不起來的人和想得起來的人,究竟是誰……比較快活?」

「所有人和一個人,究竟是誰……比較重要?」

「有一天……」女孩走到他身邊,「當你知道了答案的那天,請你……再回來告訴我……」

「……我答應妳……」他點頭,瞭然的將每一件事情記在心裡,「等我知道了答案,我一定回來告訴妳……」

女孩笑了,輕輕的拉過他的手,「或許你回去,發現你已經不再是你;或許你回去,等的只是更難捱的命運;或許你回去,失落會比成就大。但請你記住,我在這等著你的答案,希望你在沒有答案以前,不要來見我,希望你下次來見我時,可以給我答案……」

她說什麼,他其實不是很瞭解,女孩的話,總是很玄。

但他沒有多注意,只是看著那火紅,只想著,趕快看到那火紅。

他走了,離開了那女孩,最後,他始終沒看清女孩的模樣,始終沒問過女孩叫什麼。

奈何橋上……嘆奈何。

目送著他的離去,她,沒來由滑下兩行淚,喃喃的低語,「對不起,姊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請妳們,好好守護他,求求妳們……守護他,求求妳們……」女孩掩過臉低聲的哭泣。

第五天的故事,一群女孩為了一人顛覆世界的故事,結局,只留下了一個女孩,那女孩,漂泊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很長很長,很長很長……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2
第四章 ~重逢??~
「馮亦……」一聲輕輕柔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來人喘著氣從遠方小碎步跑來,那嬌滴滴、喘紅著臉的模樣當真讓路上所有男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任誰大概都願意被她柔聲叫喚自己的名,聽起來一定很讓人麻癢,只不過看來還是有人不怎麼領情就是了。

有點皺眉,馮亦轉過身,「克蕾克小姐找我有事?」

他其實不怎麼喜歡雷克雅分家的人,雷克雅本家的人個個謙虛不自豪,是個非常好的典範,但分家的人倒是一個比一個跋扈。他不懂,為什麼越偏離本家的人往往越是囂張,總是仗著跟雷克雅相近的身分到處惹事生非,讓他真是有點心生厭惡。

若是六年前,他大概是懶得理這群人了,反正他是黯,負責的就是暗殺,跟權力地位扯不上點關係,所以他也不想多耗心神去理會這群人。

但現在不同了,他是禦,而且還是總領,不管再怎樣討厭,這個人情一定要做,因為禦的最佳保護守則就是保護者必須要跟被保護者互相合作才行,這樣對禦而言不僅掌握方便,也可提供最好的庇護。簡單來說嘛~~身為禦就要有討好主人的自覺,才不至於因為跟主人嘔氣而使得防禦出現漏洞。

講難聽一點,真的是看人家臉色吃飯,但相對的,禦要是真得了雷克雅家族的欣喜的話,種種好處一定少不了。兩相權衡之下,算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是了。

而克蕾克家也算是雷克雅的分家之一,不少禦也都在他們家底下工作,雖然他也可以不理會,但為了自己的屬下著想,為了避免人家遷怒,他還是學會了做這種「尊卑」的買賣。

克蕾克撒嬌般又有點抱怨的輕輕靠了過去,「不是說好昨天要到人家家裡吃頓飯的嗎?怎麼沒來呢?」那聲音嗲聲嗲氣甜膩的要死,聽得旁邊的男人骨頭都酥了,只差沒腳軟下來而已。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克蕾克對馮亦有意思,但馮亦可不怎麼想理這位大小姐,「抱歉,我忘了!」有點煩悶的向前走去,他很不喜歡應付這些人,正確來說,或許是討厭,哼!全是別有心機的一群人。

「沒關係,那你今天有沒有空?」克蕾克趕忙走了過去,親暱的拉起馮亦的手,試圖用美人計來誘惑。

「沒空……」馮亦還真是絲毫不領情,挑挑眉,又是一聲淡淡的拒絕。

「那……後天?」

「沒空……」

「大後天?」

「沒空……」

「大大後天?」克蕾克不死心的窮追猛打。

馮亦深吸了一口氣,還真是不死心耶!

扳開克蕾克的手,「不好意思,克蕾克小姐,我、沒、空!今天沒空,後天沒空,以後也沒空!」被追到有點煩了,馮亦索性挑明了話,話一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馮亦……」給人當眾拒絕的這麼明白,饒是克蕾克也是臉色一陣青白,難忍怒氣的大罵了一聲,「我警告你,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少那麼囂張,本小姐肯賞臉跟你吃飯是你的福氣你知不知道,你真當你自己很了不起嗎?」

可惡!如果不是爹爹三番兩次央求,希望能讓馮亦暫時作為他的貼身保鏢,她會吃飽撐著委屈自己低聲下氣?她克蕾克向來總是男人追她,哪有她倒貼的份,真是太委屈自己了。

「對不起,我並不覺得我很了不起,但我也無福消受妳的邀請。也麻煩妳告知雷老爺,就算只是暫時,我馮亦還是不打算成為他的保鏢。」若有所聞,雷老爺好像惹到了不該招惹的人物,給人盯上了,而且看來他心裡也有底,對方不怎麼好惹,這幾天一直接到雷老爺的申請令,期望能派出更高階的禦來守護他。從雷老爺一直接連打退禦的狀況來看,他最希望的大概就是馮亦親自出馬保護他吧!所以馮亦才會說他討厭,因為那種目的實在太明顯了。

克蕾克一愣,看來他不是不清楚自己突然來找他的目的。

「馮亦!你身為禦部總領,保護雷克雅家族的人免於危險是你的本分,你不知道嗎?」克蕾克大罵了聲。知道自己的企圖被拆穿,她不免有點惱怒。

「克蕾克小姐……」馮亦冷冷的笑了聲,嘲笑的幾近諷刺,「禦部的規則妳清楚,我比妳更清楚。妳應該知道,禦部規則第二十八條,若禦部人員有確定終身保禦者,只要提出申請,從今而後,此人將有權不再執行禦部任何相關支援,專心一意保護簽訂人,這點,應該是常識吧!」

這是終身保護契約制,也可以說是終身的貼身保鏢制。

「那又干你要不要保護我們……去!你還守著那死人嗎?」本想問那又干他不保護他們家什麼關係,但腦子一轉才想到,馮亦已經簽訂終身契約,決定要一生都當雲蕭的保護者了。

馮亦臉一沉,不免含有微微的怒意,「請妳說話客氣點,克蕾克小姐……」

「我為什麼要客氣……」他當著大街上居然讓她這美女這麼難堪,哈!她還會跟他客氣?

人在氣頭時總是會忘了千萬不要死戳人家的痛處。克蕾克囂張的低啐了一聲,她最氣的就是馮亦這種態度,簡直就是輕視她,「我就偏要說,笑死人了,一個死人值得你這樣守著嗎?告訴你,不要死不承認看不清現實,人死了就是死了,聽清楚,他、已、經、死、了!死了!永遠都醒不過來了,醒不過……呀!」

一個揮手,一把短刀指到克蕾克的脖子前,離她的脖子只差那麼一丁點的距離,讓克蕾克在愣了半晌以後嚇得驚聲失叫,連連倒退三步。

「如果再有下一次……」馮亦冷冷的把短刀收起,「如果再有下一次我聽妳這樣說,那就只好請雷家以後自己好自為之!」拋下這句話,馮亦轉身就走,身上肅殺的殺氣證明他正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惹事生非。

看著馮亦瞬間消失的空地,克蕾克氣得在一旁跳腳。她氣,也永遠弄不懂,為什麼所有好處必須全都給一個要死不活的人。

他到底有什麼魅力?

克蕾克扁扁嘴,印象中的雲蕭一直都是一副欠扁樣,而且懦弱得不得了,既不會任何武術也沒有什麼多特別的特色。

她實在搞不懂,想來他不過也就是在六年前黯部大背叛的其中一個犧牲者,在那次眾多犧牲的人當中,就連誓死保衛的黯和禦,最多也不過就是給了他們多一點的精神或物質補償而已,但為什麼他就偏偏不一樣?

不止是馮亦這個人人都想爭的禦部總領,連本家都已經正式公布雲蕭為養子,好似所有人都願意為他奉獻一般,簡直是讓人嫉妒到眼紅,為什麼只有他會如此被本家人和馮亦所厚愛?

皺皺眉,帶著滿滿的疑惑和不解離去,或許克蕾克永遠也不會明白,永遠也不知道,雲蕭對於本家和馮亦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救命恩人。是他,拿自己的一條命下去換回所有人的性命;是他,在所有不可能裡面製造出了奇蹟的「可能」。


「心情不好?」

馮亦正踢著草地出氣,背後卻猛然傳來一聲聲音,著實讓他當場差點沒跳了起來,嚇了好大一跳。

「是你啊!奇因斯……」馮亦噓了一口氣。能在此地無聲無息站在他背後還不被他發現的,大概除了奇因斯以外,也不會有誰了。

「虐待小草,很不道德……」奇因斯瞥了馮亦一眼,走到他面前看著已經被他踢斷的小草,有點似笑非笑的淡淡道了一聲。

吐血!

「那不然你讓我打兩拳……」馮亦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心情夠差了,他已經很克制自己不要惹事了,如果連踢踢草都不行的話,他乾脆發飆算了!

奇因斯有點愕然,雖然馮亦不算脾氣多好,但幾年下來他也磨練到訓練有素,應該不至於那麼容易發火,除非……

淡淡的挑了挑眉,「有人說雲蕭的壞話?」除了雲蕭,他還真想不出有什麼事情可以讓馮亦發那麼大的火。

「放心,我自認忍耐力不錯!」不耐煩的揮揮手,當真以為他沒看到啊!當奇因斯說話時,那眼底下閃過的一絲絲的擔心不妥,絕對不是衝著自己來的,那是煩惱不知道哪個倒楣鬼會被他揍死的眼神,大概是怕死了自己亂來吧!

奇因斯聳聳肩,喔~~他知道嘛!既然如此,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對了!你來找我幹嘛?」馮亦心煩的轉移話題,反正奇因斯不可能會無端出現在這,一定是有事才會來找他的。

「不是我,是連少爺找你。」奇因斯聳聳肩。

「連少爺?」馮亦有點疑惑地拉高了聲音。連少爺找自己幹嘛?

「他說有東西要託你轉交,他已經先到圖書館那去等你了,要我來早點找你過去,也順便把昨天該介紹沒介紹的事稍微解決一下……」

「轉交?不是昨天才給過東西嗎?」

奇因斯笑了笑,「聽說是今早剛拿到手的月綠露水,急著要你幫忙轉交呢……」

馮亦一愣,無奈的搖搖頭。據說月綠露水是只在魔界峭壁內沿壁滴下的露珠,具有延年益壽的效用,十年一滴,卻也一滴難求。這麼難到手的東西,連少爺居然一拿到就急著要自己轉交給他,唉~~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所有人,永遠牽腸掛肚的就是他。

「走吧!」馮亦咬咬下唇嘆口氣,拉著奇因斯往本家的方向走去的同時,心中卻也不免若有所感,這麼多人等著他,這麼多人日夜盼著他,這麼多人拼死拼活的把最好的東西通通給了他。雲蕭啊雲蕭,你再不醒來是不是……太不應該了點呢?


圖書館外,仍舊是戒備森嚴的境地。馮亦和奇因斯兩人走到圖書館外,就看見熟悉的三人正站在門外等著。

「連少爺……安雅小姐?大少爺?」耶耶!怎麼連他們倆都來了?似乎有點訝異於三人的出現,馮亦的聲音充滿了疑惑。

「你來啦!」安雅笑咪咪的看著馮亦,等他等好久了,總算來了。

「你們怎麼會來?」雖然本家的人的確常常過來圖書館跟他見面,但倒也不是天天來,絕大多數都是各自來,像這樣接著兩、三天所有人同時出現的機會還真是不多見。

「剛在路上遇到連,聽說他要把月綠露水交給雲蕭,正好我倆都沒事,就陪著連一塊來了……」安雅指了指自己和兆緯,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沒有刻意安排,只是很順便而已。

連走到馮亦面前,微笑的將手上的包裹給遞了過去,「這玩意,是我十年前就託人去幫我找的,今早,才剛拿到手,就麻煩你交給他吧……」當初找來是為了預防萬一,如今好不容易到手,卻是毫不猶豫的贈給他。

連話才剛說完,一陣騷動頓時從背後傳來,惹得所有人不禁回頭。

注定?命運?巧合?偶然?

是什麼都無所謂,但這一刻,馮亦打賭,所有人……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刻。

人群的騷動,是因為圖書館的異變。

圖書館因為結界不同的活化,在六年以來一直是呈現「光亮」的狀態,白光、黃光、藍光、綠光都有,從各個小窗子透出不同色彩的光亮,讓它弔詭也讓它炫麗,也讓所有人知道,只要這些光亮存在的一天,他們就永遠也不可能走進圖書館一步。

但那一瞬間,只是那短短的一瞬間,所有的光亮開始淡消不見,一道一道的不見,一道一道的消失,就像是某個人順序的按了電源的開關一樣,每按一個開關,就是好幾個光源的消失。

前後經歷不過十幾秒,圖書館,居然完全的暗了下來,不再有光芒的閃耀,不再有弔詭的光源,或許……應該說,圖書館回到了它本該有的姿態。

暗?原本?這代表什麼?

代表所有的結界在一瞬間全被解除了!

結界是雲蕭設的,能在變調的結界中還能解除結界的,也只有雲蕭才能辦到!

所以……

五人相視對看了一眼,下一秒,毫不猶豫集體往圖書館內衝了進去。

「所有人聽著,不准任何人接近圖書館半步,違者後果自理!」馮亦衝到圖書館門口,邊跑邊對著所有圍在外邊的保鏢們吼聲下令,然後一步也不停的跟著連他們衝進了圖書館內。

沒有結界的阻擋,沒有迷幻的幻象,沒有蜿蜒曲折的彎角通道,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只有很普通的書架、書,還有樓梯。一個真真切切正常藏書部該有的模樣,不是幻境圖書館,在他們所有人眼前的只是一個很正常很正常的圖書館。

幾乎是使盡了全力在圖書館裡面狂奔,所有人的目的地只有一個──禁書區!

不再有紅色的大門,禁書區門口只是一道上了鎖的結界鐵牢,讓所有人不得不停在禁書區門口。

「靠!居然忘了還有這一道鎖!」連大罵了一聲,衝上前拉了拉,想把那鎖給撬開,可未到手卻給那鎖的力量給彈了開。

「結界鑰匙在福伯那,我回去拿……」兆緯擰了擰眉頭,心急的正欲轉身,卻對上馮亦殺氣騰騰的站在他後方。

只見馮亦的右手已經匯聚起濃厚的青光,「你們全閃開!」一個大聲叫喝,右手一置前,一道強烈的狂風瞬間從他手上筆直的打了過去。

這一道風打的夠猛也夠力,沿著地把整塊地板劃出一條橫溝,飛散的碎片讓四周的書架紛紛倒地,可見那風鐮力道之大絕非常人可以抵擋。

那風衝著那道鎖而去,一個是守衛,一個是攻擊,兩道衝擊頓時在空中打出一個巨大的聲響,匡啷一聲清脆響亮響起,鎖頭瞬間斷裂。結界不堪負荷如此巨大的攻擊,只有破碎一途。

一看到結界破損了,連立刻衝上前把鐵門拉開,所有人毫不猶豫的跑了進去,只有一個念頭,到正中央去!到正中央去!

幾個書架特地被挪了開,空出的空地中央擺上的是一張上好的大床。

那是讓所有人窒息的一幕,喘不過來,順不過氣,只能瞪大著眼看著這日日夜夜期盼的一幕。

「連夕落花都開了……」輕柔卻帶點沙啞的聲音緩緩的傳來,一頭的黑髮,一身的素白,半躺在床沿上,床邊四周散落著凋謝的謝落花瓣。看著所有人愕然的表情,他只是待在床上,伸出手拿起其中一片花瓣,定定的回以那淡淡的一笑,「看來,我似乎睡了很久哪……」

手,不自主的發抖,站不穩的暈眩幾乎把所有人吞沒,一湧而上的情緒已經讓眼前模糊了,好像所有的辛酸全都傾巢而出了一般。

夠了!真的夠了!等了六年,盼了六年,夢了六年,想了六年,痛了六年,除了這一刻外,他們還曾多企求過什麼嗎?還曾多奢望過什麼嗎?

什麼叫做激動?什麼叫做說不出話來?不用大叫也不用任何一聲呼喚,眾人衝到了他的床邊,緊緊的摟住了他。存活的存在感,喜極而泣,也會是無聲的。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3
第五章 ~缺~
禦部

「那個……我說……你覺不覺得,最近總領笑得實在是很欠扁……」坐也笑,站也笑,批公文也笑,連罵人都笑著罵,老實說,那模樣真的實在是給他太欠扁了。

「拜託,總領那算好的了。」來人挑挑眉,帶點無可奈何的苦笑,「你要是走一趟本家,你就會知道什麼叫『無藥可救』了……」

兩人相看的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唉唉唉~~看來要回復『正常』還得要好一陣子囉!

本家

「來,雲蕭,這是剛煮好的補湯喔!趁熱喝,來,啊~~!」連舀了半口湯,吹了吹,將湯匙遞到雲蕭的嘴邊。

「連哥哥……」雲蕭苦笑了一聲,伸出手想拿過那湯碗,「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啦!」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這樣餵啊!

「不行!」連板起臉,手向後一縮,「你才剛醒來沒多久,身體虛,這要拿不穩,燙到了怎麼辦?乖,聽話,啊~~!」說著又遞過那湯匙。

「連哥哥……」雲蕭受不了的低叫了聲,真是夠了,「我已經醒過來十天了……」好聲好意的提醒,當真讓他哭笑不得啊!

從他醒來到現在已經十天了,明明復健也做得差不多了,下床走路一些日常行動都沒問題了,怎麼他們這種「保護過度」的態度還是沒能改過來啊!

「我知道,所以才更要小心啊!來,把這補湯喝下去,聽話,啊~~」

「……」根本就沒聽他說話嘛!雲蕭無奈的翻翻白眼,只能聽話的把那湯一口一口的喝下肚。

不過這湯還沒餵完,就聽到「碰!」的一聲,門被打了開,人未到聲音倒是先到了,「雲蕭,我來看你了,我帶了剛摘下的新鮮水梨喔!」

又一個保護過度的,雲蕭嘆氣的看著跑到他眼前的馮亦。說是剛摘下的,怎會連皮都給去了,還削了小塊小塊的好入口?

「碰!」又一聲開門。

「雲蕭,來嘗嘗,我剛買到手的梅子蛋糕喔……」

是特別訂做的吧!

雲蕭翻翻眼看了看那精緻的蛋糕,棲楓巷口的蛋糕向來是只能訂做不能現買的,真是昏死,怎麼連安雅姐都這樣啊?

「碰!」又是一聲開門。

又是誰啊?半撐著自己的額頭,雲蕭已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了。

「你們都在啊……」一聲沉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似乎對於這麼多人出現在此有點訝異。

雲蕭頓了半晌,挖勒~~居然連兆緯哥都來了。

「大哥?你不是正在開政務會議嗎?」對於他的出現,安雅顯然相當震驚。

「……那妳的財政檢討會議呢?」

「……」

「……」

「不會吧!姐!哥!莫非你們全蹺頭?哇哇哇!太不敬業囉!」

「你還說我,你下午不是也有法務施政簡報要開?還有,馮亦,禦部今天不是有一年一度檢討大會嗎?我都還沒問呢!為什麼你們倆也會在這?」似乎相當惱怒被人給掀了底牌,這下安雅可全都抖出來了。

四人沉靜的互相對看了一眼,氣氛頓時沉重了。這下可好了,居然大家全翹了班!而且其中還有三個是國家政要,一個是自家領袖總領。

「天啊!我會被人怨恨死……」雲蕭苦笑的在嘴裡低聲咕噥,眼一翻,被子一拉,索性就這麼往床裡縮,「我累了,麻煩各位請回吧!」隨後佯裝不開心的合上眼睛閉目養神。唉~~這群人啊~~不給他們下點重藥是不會離開的。

知道雲蕭是刻意這麼做,好讓大家趕回去開會,所有人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既然被拆穿了,再待下去也沒意思,只好訕訕的留下一句「晚點再來」、「等會再來」、「多多休息」等等的,然後便一一離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出了門,雲蕭這才睜開眼,緩緩的拉開被子走下床,走到陽台上,靠著欄桿,看著大伙走出大門外,竟是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喃喃的低語,「這樣……要我怎麼敢說呢……」搖搖頭,如果現在這樣就已經讓他們擔心成這副德行,那要是「這件事情」被他們發現,豈不更令他們傷神?

咬咬下唇,算了!他就能瞞一天是一天,能過一天是一天吧!反正這日子也不長了吧!

在心裡頭暗自下了決定,看來雲蕭可是有事情瞞著所有人刻意不說了。

晴朗的天空飄過一抹淡黑,緩緩的,就像是在警告著他一般。

人算,不如天算,天,總是不如人願的。當人越是想隱瞞一件事時,老天就會越像作對一般,偏偏越早讓事情被拆穿。

馮亦興高采烈的抱著剛從禦部那拿回的小點心。嘿嘿!想不到今天開會這麼順利,居然只開了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既然結束的早,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來看雲蕭,剛好這小點心也還挺不錯吃的,就順手摸了兩個給帶過來。

等不及敲門就直接開了門進去,馮亦才剛張口打算出聲,定眼一看,這才發現床上卻是空無一人。

「跑哪去了?」有點狐疑的盯著床,「雲蕭,你在嗎?」往裡頭瞧了瞧喚了聲,卻是沒人回應他。怪了,怎會沒人呢?

是不在房內嗎?那會跑哪去呢?眉頭一皺,馮亦拉開門走到走廊上,正巧看到遠方有個女僕正走來,他扯開了嗓子叫了叫,「喂!那邊的,過來一下……」招招手,要前方的人過來。

女僕一聽到前方有人喚她,怔了半晌便跑了過去,恭恭敬敬的鞠了個躬,「先生,請問有何吩咐嗎?」

「我問妳,雲蕭少爺出去了嗎?」馮亦偏過頭詢問,什麼事得讓他跑出去,不好好的歇著?

「這……抱歉,小的不知,但小的到剛剛為止,並沒有見到任何人出入廊道。」女僕搖搖頭,從剛剛都在這裡打掃,她並沒有看到有任何人進出這裡。

「沒有?那怪了,他跑哪去啦?嗯……好了好了,沒妳的事,妳忙去吧!」馮亦有點疑惑的揮揮手,轉身再走入房內,在房中來回踱步想著雲蕭到底跑哪去了?

微風帶過的一絲涼意拂上臉龐,一陣晚風的吹過,一道人影的晃過,馮亦側過頭定眼一瞧,這才發現雲蕭居然坐在外頭陽台的欄桿上,似乎在看些什麼,又像是什麼也沒看。

馮亦一愣,隨即抱怨的笑道:「什麼嘛!原來你在啊!做啥不出聲呢?」真是的,害他擔心了一下,笑著緩緩的走了過去,「雲蕭,坐那幹嘛呢?」馮亦站在陽台邊,輕聲的喚了喚,試圖喚回來人的思緒。

然,有點怪異的事情發生了,雲蕭居然不理會他,不僅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連正眼也都沒瞧過他一眼。

「雲蕭?雲蕭?」見自己的問話沒得到答覆,側過頭,馮亦有點疑惑的加大音量喊了喊,可雲蕭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只見雲蕭一手抵著下顎,手指輕拍著自己的臉頰,眼睛看著外頭,似乎有點望的出神,但……出神不代表失神!那……並不是失神思考該有的表情,那……比較像是……他完全沒發現到馮亦存在的感覺!

這感覺真的太怪了!但究竟是哪怪他也說不上來,馮亦沒來由的擰起眉頭,走到他身後,輕輕的推了推他,「雲蕭?雲蕭?」

本以為這樣的碰觸多少可以讓雲蕭稍微回點神,注意一下他的存在,可誰曉得居然沒有!

別說回他的話了,雲蕭連回個頭看他一眼都沒有,只是一個勁的看著外頭,怪異到令人發毛。

他給嚇到了,跳到雲蕭眼前,抓過他的肩膀,有點焦急的大喊,「雲蕭?」他怎麼了嗎?為什麼不理他?怎麼不回他?

「嚇!馮亦!你幹嘛啊!」被突然跳到眼前的馮亦著實嚇了好大一跳,雲蕭差點沒從欄桿上摔了下去。

這反應實在是馮亦始料未及的,睜大著眼,幾乎是有點反應不大過來,「你……沒事吧!」愣愣的問出口,雲蕭他……還好吧!

「我?我能有什麼事?」似乎對馮亦的問題有點莫名其妙,雲蕭搞不懂的指了指自己發問。

「不……可……我……好!既然你沒事,那你剛剛怎麼不回我話?」擰了擰眉頭,別說他剛剛在門口叫得那麼大聲他沒出聲,連他跑來這裡叫他,甚至推他的肩膀他都沒反應。想著剛剛那詭異的一幕,一股寒意竄上,馮亦是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雲蕭眼裡有抹一閃即逝的驚慌,但,那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瞬間,快得幾乎來不及讓馮亦捕捉。

只見他神態自如的跳下欄桿,「唉呀!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大概剛剛風聲太大,所以沒聽到吧!」雲蕭試圖圓謊,毫不在意的走向屋內,但卻給馮亦一把抓住扭回了身。

「雲蕭,你……不要騙我……」馮亦皺了皺眉頭,抓著雲蕭的手,沉重的道了聲。風聲太大?他剛剛叫得那麼大聲,連女傭都可以聽到從走廊另一邊跑來了,但他卻會沒聽到?而且他也有輕拍他的肩膀示意要他理睬,可是他當時那模樣,根本就像是完全沒感覺到他叫他的樣子。

「你明知道……我們都很擔心你的……」馮亦意有所指的瞥了瞥雲蕭的長髮。所有人,會在雲蕭醒過來的這些天還這麼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可循,雖然表面上雲蕭是已經完全沒事,但實際上他的身體還是產生了一些異變,其中最明顯的就是那頭長髮。

原本以為當雲蕭醒來時那髮也可以剪掉,誰曉得別說他們動不了那髮一絲一毫,甚至連雲蕭自己都對那頭髮莫可奈何。

這種奇妙的事件別說他們頭一次見過,這幾天來的好幾位高段高級的能派術師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雖然雲蕭本人說了無所謂,反正頭髮也沒礙到他什麼,就讓它繼續留著也無妨,但他們每個人的心裡總是有那一份疙瘩在,就好像……好像該有什麼事情發生,而他們卻忽略了一般。

「你放心……」雲蕭笑著扳開馮亦的手,「我真的沒事,可能剛剛真的風聲太大,所以才沒聽到你的聲音;再加上我看著外頭看的太出神,所以才沒注意到你拍我。不要想太多啦!進屋去吧……」只見雲蕭神色自若的拉開馮亦的手往屋內走去,似乎真的沒什麼大礙。

但,就是「不協調」。

看著雲蕭的背影,馮亦沒來由的皺起眉頭。雖然雲蕭這麼說,但他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忍不住用手指抵著下唇思考,他是否……忽略了什麼?他有……漏過什麼嗎?究竟是哪裡……不協調呢?

「馮亦?」偏過頭不見身邊有人,雲蕭有點疑惑,轉過了身看著還站在那思考的馮亦。看著來人並沒有跟過來,雲蕭不免低喚了聲,怎麼了,他做啥一直站在外頭呢?

靈感可以一瞬間驟現,點和點要連成線,並不需要太久。猛然之間,馮亦睜大了眼,他知道了,知道那個「不協調感」是什麼了。

看著雲蕭,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緩慢的問出口,「雲蕭,你……怎麼知道我有『拍』你?」不容置疑,不容懷疑,問題,是該浮現了。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3
第六章 ~一半~
風,徐徐然的吹過兩人之間,空氣中的氣氛不再有所謂的「和顏悅色」可言,有的,只是無限的沉重,壓的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看著雲蕭,他終於終於知道一直打在心中的那個「不協調感」是什麼了。

那就是,從頭到尾,他和雲蕭的對話從來沒有出現過「拍」這個字眼。

也就是說,如果雲蕭從一開始知道自己有「拍」他,那麼在他拍他那一刻,他就應該做出反應,但雲蕭沒有,所以雲蕭應該不知道自己有「拍」他;而到剛剛為止的對話中,他只問雲蕭「為什麼不回他?」,並沒有說明怎樣的不回他。

既然不知道自己有「拍」他,剛剛的對話也都沒有出現「拍」這個字眼,那為什麼他會說出「看外頭看得太出神,所以不知道有拍他……」這句說詞?

他疑惑雲蕭不理會他的輕拍是在心裡疑惑,並沒有說出口,可是雲蕭卻回答了他心裡的問題,這代表什麼?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雲蕭在對他使用「窺心術」!所以才能知道他心裡想的一切,才能回答他心中的疑問。

這就是他疑惑的,這就是他所感到不協調的。為什麼?為什麼雲蕭要對他使用窺心術?

這一次,雲蕭無法再掩飾他的慌張了,因為窺心術,他在一瞬間接收到馮亦對他所有的質疑。他知道,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看來,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雲蕭瞪大著眼,緊咬著下唇,雖然不說話,但那眼裡的猶疑已經再明顯不過,馮亦再笨也看得出來,他,切中問題的核心,也逮到雲蕭一直拼命想隱瞞的事實了。

「為什麼要對我用窺心術?」幾乎是氣炸了,馮亦拉高了聲音,一個字一個字說著。

他有種被背叛、被愚弄的感覺,但他不知道這感覺究竟是在氣雲蕭對他使用窺心術多些,還是在氣雲蕭對他隱瞞事情多些。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到底有什麼重大的理由非得逼的雲蕭對他使用窺心術不可?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雲蕭慌了,他從沒有想過這件事情會這麼快被拆穿,他還打算多隱瞞一些時候,還打算什麼都不說的,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快就被拆穿?

不……不行!現在……他還不能被拆穿,說什麼都不行!

慘白著臉,雲蕭一個轉身就要躲進屋內,但不知是沒注意或是太過心急,一個左轉一個向前,他居然沒注意到眼前擺設的小桌子,就這樣給撞了上去。

「小……」馮亦伸出手正想提醒雲蕭,誰知道卻是晚了一步。

「咚!」的一聲,雲蕭硬是被那桌子絆倒跌坐在地上,似乎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只能枯坐在地上甩甩頭。

馮亦看雲蕭似乎也沒什麼事,倒也放心,正想走過去扶起他,誰知剛剛那一個撞擊讓桌子上的大花瓶一個搖晃,眼看就要不穩的掉了下去。

雖然這花瓶落的地方有點偏左後方,但這時間差並不算短,看著花瓶晃了兩圈就這麼掉了下去,就算是一般人眼一瞄應該馬上就會下意識的向旁邊稍微閃開。

或許發生的太過快速,又或許馮亦只在心中瞬間下了個「無害」的判斷,所以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上前「搶救」,心想著雲蕭起碼會閃開點不讓自己被砸到。

只是,他錯了。

雲蕭非但沒閃,甚至連瞄都沒瞄那花瓶一眼,等到馮亦察覺不對卻也來不及了,這下就算馮亦速度再快也不可能阻止。

只見這花瓶劃了個完美的弧度砸了下去,匡啷一聲的清脆劃過天際,只差那麼一毫釐,花瓶落在雲蕭的左半身後旁碎成片片,雖然沒砸中雲蕭,但卻真的驚險萬分。

馮亦吃驚的睜大眼,他不知道雲蕭為什麼不閃躲,但當他下意識的正想跑到雲蕭身邊扶起他之時,雲蕭卻做了個令他震驚不已的動作。

雲蕭想要起身,所以他手向後一撐站了起來。

只是……他就像完全不知道左半身後有個碎掉的花瓶一樣,左手一向後壓,就這樣起了身。

手,來不及阻止的壓上了碎片,片片碎片插入肉裡,噗滋噗滋的響聲在空中響起。血液,緩緩的流過左手掌,但雲蕭卻沒因這突來的吃痛而縮回了手,他只是很平常的起身、站立、回頭,很平常,很平常,平常到根本就是異常!

馮亦完全無法消化腦中的這一幕,他瞪大著眼幾乎不敢相信的看著雲蕭。

而此時雲蕭總算注意到自己流血的左手,他訝異的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滿手的碎片,再低頭看了看滿地破碎的瓷片,那種充滿疑惑、震驚的表情就像是……他剛剛才發現原來他身後掉了一個花瓶,原來他被那花瓶碎片給割傷了手。

緊握著流血的手掌,雲蕭突然想到什麼一般抬頭,對上馮亦再吃驚不過的眼睛,他只能在心裡暗自叫糟。這一次,就算他再聰明,再懂得如何隱瞞,也絕對不可能再隱瞞下去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雲蕭?」馮亦驚恐萬分,踉蹌的倒退了兩步,幾乎是無法置信的搖搖頭。看著雲蕭那流血的手及滿地的碎片,想著剛剛所有的一幕一幕,他顫抖的問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想否定的事實,「難不成你……看不到、聽不到也感覺不到嗎?」

有人閉眼,有人睜眼,問題,一一的開始浮現。

兩個人,相對的坐在椅子上,不管有多少疑惑,有多少話想問,這血,總不能放它這樣流。

挑著那肉裡的碎片,馮亦也不由的皺起眉頭。這傷口看起來既深又疼,可偏過頭看看雲蕭,卻不見他臉上有一絲疼痛的感覺,儼然這傷口對他而言根本毫無感覺。

處理完那些碎片,馮亦唸動起咒語,一圈圈的風和煦的劃過手掌,所到之處,傷口也慢慢的癒合。今非昔比,雖然他並非能派癒術師,但是段術夠高,一些基本的小治療術倒也難不倒他。

咒語慢慢的唸動,微風緩緩的吹過,只見雲蕭的傷口慢慢的癒合,癒合,直至傷口完全消失為止,馮亦才將咒語給停了下來。

看看自己完全無痕跡的傷口,雲蕭握了握手掌,不禁讚嘆的道:「不錯嘛!馮亦,你的功力真是越來越進步了,居然連這種癒合術都給你學上了,果然是B段術師喔!如果下次跟你較量,你可不要出手太重啊……」

「雲蕭……」馮亦臉一板,「不要岔開話題。」眼中堅毅的意志毫不更改,不管如何,他今天一定會問清楚,識相點就不要再東拉西扯一大堆。

眼睛無奈的向旁一瞥,吐了吐舌頭,垮下了雙肩,雲蕭向後往椅子上一癱,「好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答,你想問什麼?」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思考了半晌,馮亦毫不猶豫的問出口。他要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但,若是嚴格來講,這感覺就像是……少了一半吧……」

「啊?」

雲蕭偏過頭,「或者說,有些是少了一半,有些是一定得到某些『閾值』才會有反應……」將所有頭髮順勢撥到右手邊,雲蕭指了指自己的左眼,「拿視覺來說,我的左眼,應該是完全看不到了吧……」

「等等,你剛剛說什麼來著,再說一次……」懷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馮亦比了個暫停的手勢,自己……應該是聽錯了對吧!

雲蕭不語的直直看著馮亦,他知道,知道馮亦有聽到,只是還沒反應過來罷了。有些時候,話,並不需要重複兩次。

見雲蕭不語的看著自己,馮亦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氣,良久,他才顫顫的吐出三個字,「真的嗎?」

真的嗎?他的左眼……真的看不到嗎?

「有必要騙你嗎?」雲蕭無奈的輕聲嘆了嘆。這種事情,又何需騙他呢!

「那你為什麼不說?」緊握著拳,強壓住大罵的情緒,馮亦擰起眉頭重重的問。這種事情,怎麼可以不說?又是為什麼不說?為什麼?

「如果只是一隻眼睛的話,我或許會說吧……」

「什麼意思……」聲音一沉,馮亦臉色忽然整個刷青了。很好!也就是說不止眼睛有問題,還有其他方面囉?

「視覺,是左眼,而聽覺、嗅覺、觸覺、味覺則是『閾值』。拿聽覺來說,你剛不是問我為什麼對你用窺心術嗎?老實跟你說吧!因為我壓根也聽不到!我只看得到你們的嘴在動,應該是在跟我說話,但我卻壓根也聽不到這『聲音』;雖然不到聾了那種地步,但我也試過了,除非這聲音大到像是雷鳴那樣大聲,不然,我大概是聽不到吧!又拿觸覺來說,我想,除非這傷口見骨,不然,我想我應該都不會有任何感覺……」雲蕭淡淡的說出口,恍若講的這些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一般。

「你……」不敢相信雲蕭用這麼淡的口氣講著這麼嚴重的事情,「你怎麼還可以這麼鎮靜啊!」這一次,馮亦倒是很乾脆的吼了出來,心跳,幾乎是在瞬間頓了半晌,腦中開始想起這幾天跟雲蕭相處的每一幕,這才發現雲蕭總是避免有人站在他視野看不到的地方或者是後方,說話的表情總像是經過幾番思考推敲才回得出一個句子。

是了!那麼的不自然,那麼多怪異的舉動,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之前居然沒有發現到?為什麼他都沒有注意到這種種不協調的一切?

「為什麼呢……」雲蕭淡淡的道了聲,「我說了,因為我少了一半啊……」他很厲害,之前都隱藏得很好,戲,也演的精湛,所以都沒有人發現。若不是今天太多的「巧合」湊在一起,或許,還是沒人會發現。

馮亦一愣,難……難不成……「你的意思是……」想大吼的聲音竟是抖著發了出來,氣憤的情緒到嘴邊卻成怯懦的語調,還沒問出口,他便住嘴了,因為他害怕,他根本就不想知道這個答案。

淡淡的看了馮亦一眼,雲蕭抿抿唇,閉起眼,再緩緩的睜開。

很微小,那真的是很微小,可是卻是看得出來的變化。雲蕭不語的將收起的雙手垂放在腿上,斂起的笑容僅是一瞬間便消失殆盡,好似一張姣好的面具剎那的破碎,而在那面具下的,是什麼也沒有的一具人偶。

人偶扮人,可以很像很像,但永遠不是人,差別就在容貌的那一眼,一種「有生命」跟「無生命」的一眼。

而雲蕭卻相反,他是人,明明是活著的人,但這瞬間,他居然就給了馮亦一種「無生命」的感覺,一種……人偶的感覺,一種……這才是「屬於他」的感覺。

一聲驚駭差點沒從馮亦嘴裡叫出。這種改變,小,但卻太明顯,明顯的……太詭異、太怪異,也太令人結舌了。

望著馮亦吃驚的模樣,雲蕭緩緩的閉眼再開眼,這次,臉上是添了幾分人味,卻很淡、很假,就像是刻意去裝出來的人味,但,比較像「人」,可比起剛剛,太假。

比較……「像」人?太假?

馮亦訝異的睜大眼,對!現在的雲蕭太假,明明比較像「人」,但是,卻太假;而剛剛的雲蕭,像人偶,像個一點生命都沒有的人偶,但卻很「自然」,自然的……比較……像「他自己」……

像他自己?像他自己?也就是說剛剛那種「人偶」樣才是真正的雲蕭?馮亦呆了,徹底的呆了,太多震撼讓他突然一下子反應不大過來。

看著馮亦那模樣,雲蕭只是微微的聳了聳肩,「情感、理智、認知那些無形的思考,缺了,我還可以裝,看不出來不代表它不存在,不是嗎……還有……」他將手伸出遞到馮亦的面前,「你會把內脈吧!那你把把看,就知道我還想說什麼了……」(註:內脈,指看體內元素存在量多寡)

望著遞到面前的手,說真的,他實在已經快被雲蕭嚇死了,雖然知道這一把下去搞不好會讓他心臟頓停也不一定,但他終究還是顫抖著伸出了手。

這一量,馮亦是真的差點沒給嚇暈了。

「不可能!」馮亦臉色幾乎整個刷白了,不相信的抓著雲蕭的手又重新把了一次內脈,這次,差點沒讓他給當場摔在地上。

怎麼可能……馮亦緊咬著下唇,完全不敢置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太多的訊息一下從腦中傳來,讓馮亦幾乎快要懷疑,是否眼前的雲蕭只是大家合力築出來的一場夢,難不成,他……只是個幻影嗎?

「很低對不?」雲蕭一副瞭然於心的淡淡說出口,顯然他十分知道自己體內的元素低到什麼不可思議的地步,竟然低到讓馮亦誤以為他是不可能存在的,可想而知那衝擊有多大了。

按捺不住的一掌拍向桌子,馮亦終於憤怒的大罵出口,「你……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為什麼要沉默?為什麼什麼都不說?你到底把我們當什麼?傻瓜?還是陌生人?」壓抑著聲音訴說他的憤怒,而雲蕭的沉默就像打了他一記悶棍──氣,也痛。

「因為我知道……」輕嘆了一聲,緩緩的收起手,雲蕭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道著:「我的狀況,已經只能用『史無前例』來表示,告知了,你們一定也沒有辦法,既然明知告知的結果也是一樣無法可施,我又何必多說?讓你們知道也只是空擔心而已不是嗎?」他翻遍所有的書籍,看過所有的醫療書,找過任何能找的資訊,幾乎完全沒有他這一例的案例存在過。所有資訊,所有書籍給他的答案只有一種,如果有人體內元素低到如此微弱的地步,此人不是死人就是植物人。

只能說,他能活著,是奇蹟,只是這個奇蹟依然是建立在微弱的生機上,薄弱的幾乎可能瞬間消失殆盡。

只是……雲蕭並沒有發現到一個小小的「怪異」,一個連馮亦和他自己都忽略的「怪異」,那就是:若雲蕭體內的元素真的低到無法存活的地步,為何……他又可以使用窺心術?

或許,太多太多的思考讓他的腦筋混混沌沌的忽略了這層矛盾,他只是想……既然自己隨時都可能會死,那起碼在自己死前,他不必讓這群擔心他的人還為他這麼勞心勞力。

雲蕭這份心思,馮亦只要稍加推測一下就知道了,但不管如何,他絕對無法認同雲蕭什麼都不說的默默承受。

他這算什麼?淡泊生命?看透一切?

他憤怒,他不解,難不成在他們這群為他擔心傷神了六年的人面前,他還打算再讓他們承受一次那錐心的痛楚嗎?

是否要讓他們等到他真的死了,等到所有真相大白了,他再讓所有人再次深深責備自己的疏忽?再讓所有人再次飽受失去的痛苦?再讓所有人再次為他痛哭失聲到無力?

他、會、嗎?

他會這樣做嗎?

馮亦睜大著眼,他突然想到,雲蕭這般聰明,他一定想到萬一他真的不幸死了,所有人會是多麼自責。他不相信,絕不相信雲蕭會什麼都不做而情願讓他們為他的死而難過!

想到這,馮亦不禁擰起眉頭。如果今天沒有這麼多的巧合偶遇,如果今天的他依然沒有發現雲蕭的狀況,如果所有人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到的話……那麼,他會怎麼做?他想怎麼做?

是雲蕭的話,他一定已經算好了下一步──下一步他該走的棋。

抬起頭看著雲蕭,他知道雲蕭已經知道他的疑問,他在等,等雲蕭的答案。他,必須給他一個回覆。

這次,換雲蕭不語,低下頭,他在思考,思考著要怎樣回答馮亦這個要命的問題,思考要怎樣避開問題的核心。

然,或許馮亦經過六年的統帥歷練,多多少少已不再是以往的那種不經世事的小毛頭,他的思考回路,他的判斷,他的穩重早已經過了一番磨練。

「雲蕭,你,不要逼我對你用窺心術。」淡淡的把話說出口,他雖然不怎麼常用窺心術,但這種時期,他絕不反對好好用上一回。

雲蕭一愣,是啊!他忘了,馮亦可是B段術師,自己會用窺心術,他,當然也會。

不可能再隱瞞下去了,「……再過一陣子,我就打算離開本家,隨便哪都好,但,至少會死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沉默了半晌,雲蕭才緩緩的說出口。他是有覺悟了,這種身體根本不知道能撐多久,他本打算趁著身體再好一點,再能動一點時就離開,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為什麼還是會被發現呢?雲蕭眼光悠悠然的看向前方,或許,是他的錯,他早該走的,因為眷戀著這個家,眷戀著每個人,以致於才會讓他下了錯誤的判斷。但更多的,或許是期望,期望他可以就這樣,多和他們再相處一回,這要求很過分嗎?何必……要逼的他這麼早就拆穿呢?

難過、悲傷、不解、質疑,這十天雲蕭已經嘗遍了,唯一讓他慶幸的是,他少了太多太多「情感」,以致於這些「思維」對他而言,就像是泛起的漣漪一樣,細綿無限但卻只有薄薄的一層哀愁。

話,雲淡風輕;心情,無限沉重。沒有表情,沒有哭鬧,沒有震怒,有的只是無限淡淡的哀傷。

「你為什麼可以這樣說?」馮亦哽咽的大罵。他不知道現在是該怒還是該哭,但比起生氣雲蕭的決策,他明白,自己心裡多的是哀傷,尤其是對上雲蕭那毫無情緒的表情同時,明明講的是自己的事,但卻是如此完全表現不出任何該有的情緒。他替他哀痛。

一根刺扎在心上,疼。

從來都沒有想過,為什麼雲蕭非得承受這一些不可?為什麼他又承受得起?那雲淡風輕的一句話,究竟是他經過多少的計算後才說得出口的?究竟是他做了多少決策後才定下的決心?在他們所有人都為他的復活而狂歡的同時,他是怎樣度過這十天的煎熬?外表迎接自己的新生,內心卻得恐慌自己隨時的逝去,他是怎樣……如何做到這種地步的?

激動的抱過雲蕭,馮亦幾乎是把淚水噙在眼裡。他不明白啊!那雙哀傷的眼,究竟……究竟是看透了多少呢?那空洞的眼神,到底是在思考著什麼?究竟……上天到底要把他逼到怎樣的地步才肯放手?眼神是空、表情是空、情感是空,到底還有什麼是他可以擁有的?到底還有什麼是他該有的?抽空了一切,他還剩下什麼?還能剩什麼?

「馮亦,為什麼要哭呢?」雲蕭不解的在他身後輕語。就像他自己說的,或許,少了那半份的情感,他連「何時該哭」、「該怎麼哭」都不知道了。

「我代替你哭不行嗎?」馮亦在他身後狠狠的落著淚。他真的不懂雲蕭怎會變成這樣,認識雲蕭以來,他大概把這輩子能哭的淚水全都哭盡了。

雲蕭有點恍神,他難過,他不捨,他悲痛,他感動,五味夾雜的情感在心裡翻騰,但他卻哭不出來。

淡,這感覺,太淡;少,他少了太多那份該落淚的情緒。

他想起橋上一個女孩說的話,「或許你回去,發現你已經不再是你;或許你回去,等的只是更難捱的命運;或許你回去,失落將會比成就大……」

閉上眼,女孩女孩,妳,早就知道了是嗎?

回來的我是奇蹟,但,回來的我,不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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