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渾沌‧棲溯駔 作者:雲亦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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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2are001 2009-2-23 09:57:1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4 25055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17
第五章 ~談判~

事實證明,權力,果然是個非常好用的東西。

想來安雅等人也是知會過各國人士了,一聽到是雷克雅本家的人來訪,權衡家二話不說就立刻接見雲蕭等人,一口就答應了雲蕭的請求,只是礙於天色已晚,只能允諾明晨帶他們前往北納家拜訪。並把雲蕭幾個當做上賓來訪,並安排了他們在權衡家留宿一晚,讓雲蕭等人在過了風塵僕僕的幾個月後,頭一次有了個舒適的休息。


「你在寫些什麼?」雲蕭好奇的走到馮亦身邊,為了方便保護,在陌生的地方,他跟馮亦向來是共用一間房,好不容易把所有行李全都整理好了,卻看得馮亦正在書桌前埋頭苦寫著東西,惹得他不免走過去好奇的發問。


「這個嗎?」馮亦笑了笑,「沒什麼,不過是想請奇因斯幫我調一些東西來而已。」雖然事隔幾月,但是如今有空卻讓他突然想了起來,閒著也是閒著,不如請人幫個忙查查。

「喔~~」雲蕭偏頭,「怎麼,你想知道風醞若是不是雷克雅所培育的隱黯?」玩味地看著馮亦,他知道馮亦心裡在想些什麼,腦子裡突然勾勒出風醞若的舉動,看來這個人當真引起馮亦不少興趣了。


「你認為他是嗎?」馮亦停下筆,以手撐著下顎,十分有興趣地看著雲蕭,想到風醞若的一舉一動,他實在對他抱有莫大的疑問。

雲蕭聳聳肩,「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神,既沒有受過黯部的訓練,也沒見過什麼隱黯,也不過就見了他那麼一次,無從推斷起。」嘆了一口氣往床上躺去,對於風醞若,他的興趣確實不大,倒是比較擔心魅彤現在的處境。


馮亦眼看自己討了個沒趣,倒也不再說什麼,轉頭回去繼續寫著東西。

雲蕭攤在床上,軟軟的床圍著他,本是讓人沾到就想睡上一番的,只是心裡擔憂,怎樣也睡不著,只能睜大眼猛往天花板上看。

模糊之間,眼前突然冒出了一陣雲霧,柔柔白白的就像天空的雲,雲霧裡一匹藍色的殘像在眼前化開,模模糊糊的,但卻像極了一匹馬,只看馬頭凝望,卻在視野裡又多了一抹黑色……


雲蕭嚇得登時從床上跳了起來,突來的大動作也駭到了馮亦。

「嚇!你……你幹嘛啊?」馮亦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忙轉身回看,卻看到雲蕭像見鬼一般,僵直了身看著天花板,馮亦順著雲蕭的目光看去,可空空的一片,什麼也沒有。

「喂!雲蕭,你沒事吧!」馮亦擰了擰眉,拉開了椅子走到雲蕭身邊。

雲蕭揉了揉眼睛,有些懷疑地又看了看天花板,是他……看錯了嗎?

「唔……沒事!我眼花,有些看錯了……」他咕噥地在嘴裡小聲說著,「大概是最近夢多了的關係吧!」怪怪,怎麼又看到了?

天知道最近的他不知怎麼的,老會做一個怪夢──同一個夢,同樣的場景。

夢裡,總是有一團白霧,然後,在那朦朧裡會有一抹藍色,在那藍色身邊不遠處,總有著另一個黑色,就像剛剛那樣。

這夢,他已經夢到兩三次了,莫非今日一時恍神延續到現實,讓他眼花?

「你確定沒事?」馮亦狐疑地看著雲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雖然的確沒有什麼異狀可言,但還是忍不住發問。

「沒事沒事……」雲蕭不以為然地揮揮手,眨眨眼又看看天花板,確定自己的的確確只是眼花,「眼花而已,哪!你忙完了沒啊?要忙完了的話就跟我去找白大哥,我們幾個稍微討論一下明天的狀況。」


他剛剛在腦子裡試想了幾種狀況,這每一種狀況都將是有可能成為明天發生的事實,不論是什麼,最好他們可以先有一套方法應付準備,以免到時自亂陣腳。

馮亦贊同地點點頭,把桌上的東西收了收,便和雲蕭兩人走出了房門,喀的一聲將門拉上。

房間,在兩人離去後傳來了怪異的聲響。

那是一個極輕、極淺的奔跑聲,感覺很遙遠,但,又很近。

搭搭搭搭的聲音響起,誰也沒有發現,那個聲音,踩著步伐奔跑過窗外,然後,飛奔而去。


馬車喀拉喀拉地行駛而進,在權衡家的引導之下,雲蕭他們果然輕而易舉地就進入北納家內。

坐在富貴的廳堂上,說真的,對現在的他們而言要見到北納家長不難,真的不難,但麻煩的是……

「如此這般,如果此人正在貴府作客的話,還希望北納族長能替為引見一番。」一個戴著小眼鏡,穿著筆挺的男子口沫橫飛地說著。

一瞬間,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眼,但眼前男人眼裡那一抹而逝的心虛卻是如此明顯,只是到底都是在官場上打混的人,倒也馬上就又把面具戴上。

「領總管言重了……」男人虛偽的笑容在空中揚起,「但是你們所要找的人確確實實不在本府,在下實在無人可替為引見。」

果然……雲蕭嘆了一口氣,就知道會有這種狀況發生,明明心裡頭就已經承認了,結果嘴上卻還死鴨子嘴硬。

馮亦緊握著椅背,眼睛裡冒著超級不爽的火花。他從剛剛到現在,聽這些沒營養的對話已經整整聽了兩個小時了,講不到半點重點,尤其是那北納族長四兩撥千斤的態度,讓他怒意升到最高點。


本想藉著權衡家的勢力來打壓北納家,讓北納家知難而退,誰知北納家卻是如此打死不認帳,眼看馮亦和白咰快要被這一搭一唱的問話弄煩了,雲蕭心裡實在覺得這樣不行,念頭一轉,把心一橫,開口問道:「北納族長,恕我直言,您雖口口聲聲的說我朋友不在貴府,但根據我們的線索顯示,我朋友確實是在府上打擾,若不介意,還望族長行個方便,讓我們將她帶回可好?」


男人扯了扯嘴角,反駁地笑道:「失禮,雲蕭少爺,敢問您的線索為何?沒憑沒據直賴我們北納家,敢問當真以為我們北納好欺侮嗎?」微微抬頭看向雲蕭,話裡拐了個彎說,卻是明白的挑著要他們拿出證據來。


啊!就等這句話呢!

雲蕭拱手,「好說,既然北納族長執意如此,那雲蕭也不拐著彎說話……」

他從懷裡把狐幽香給拿了出來,攤在手上,只聞那香衝上腦門,小球閃著微微的亮光,看得北納族長臉色瞬時大變。

「北納家向以巫靈身分自居,相信我手上的東西北納族長不會不知道是什麼……」

「……」

還不承認!很好!再來一個。

「如果北納族長還是不願意承認,也可,那麼請族長答應在下一個不情之請,請北納族長帶我們參觀一下貴府的『影封牢』,若是再無線索,吾等就此做罷如何……」雲蕭清清喉嚨,挑高了音,話裡,卻是有兩種意思。


一個,是告訴對方自己已經知道了魅彤的所在位置,要他們不要再繼續強辯;另一個,卻是威脅的含意,清楚地告訴他們,沒把魅彤交出,自己等人不會做罷。

「你……你是能聽者?」這一次,北納族長臉色整個刷白了,影封牢是北納家的重要密牢,連北納家都很少人知道,可現下雲蕭卻把話如此挑明著講,除非雲蕭是能聽者,否則根本就不可能會知道這座密牢。


他臉色發青地看著雲蕭,如果他是能聽者,那麼……他剛剛在心裡頭想的話不就全都……

「是!非常抱歉,但是我的確知道的一清二楚……」就像是為了印證他的推論一般,雲蕭半瞇著眼接著開口。

然就在雲蕭話音甫落,北納族長立刻往自己的椅背上一打,剎時半個廳堂正上方突然打下一道結界。

這一打是雲蕭他們完全沒有料到的,一時反應不過來,竟是將四人團團地圍在結界裡。

「這是做什麼!」領總管一愣,面帶羞辱地大喝。也難怪他臉色難堪,這北納族長也實在太不給他面子了,讓他氣得直跳腳。

「不論如何,我們不會放人。」眼看結界扎穩的布下,北納族長把臉一寒,對著四人道。

他也真不愧為北納的一族之長,一判斷出雲蕭是能聽者就知道大勢已去,沒有耽擱的立刻把結界布下,讓雲蕭來不及判讀自己的心聲,這種瞬間的決策,若不是有果斷決心的人,當真是無法做到的。


「領總管,不好意思,尚請您委屈片刻,不才在下我自會放您出來……」北納族長把話說得客客氣氣,冷著臉掃過雲蕭等人,這話可有意思了,一個意思是他等一下就會過來放人,可另外一個意思是他只會放走領總管一人,言下之意也是個暗示,想來他自有辦法只把領總管一人運出這結界而不動到雲蕭等人。


「北納族長之意,算是承認我朋友在貴府打擾囉?」雲蕭沉穩地坐在椅子上,拿起了杯子喝口水潤喉後又放下,目光隨之轉往直視,以一種更冷更冰的語調說出了口。

北納族長打了個噤,此刻,他只覺得全身上下的寒毛登時豎了起來,竟是讓他有種想抹光腳丫子的衝動。

冷靜!冷靜!他在心裡面不斷地深吸了幾口氣,現下他們已經給困在結界裡,諒他們也沒有多少能耐,冷靜!冷靜啊!

又是深深地順了幾口氣,北納族長一個轉身,壯了膽子冷笑,「『是』又如何?九尾白狐乃稀世藥材,要吾等放人,沒那麼容易。」

清楚挑明著說,不再廢話,他展開步伐向前邁去,眼看著就要離開廳堂,可那腳還沒往前踏出一步,刺耳的聲音立刻從身後傳來──結界被打破的聲音就像拿刀劃開玻璃一樣,尖得讓人發毛。


他一個猛轉頭,只看到馮亦正半蹲在結界前,手上的長劍利得閃閃發耀,一條劍縫不協調的劃在結界上,那一縫從左上開到右下,直直一條,開得漂亮,也開得有力。

北納族長不敢置信地踉蹌倒退,結界因為破損,開始響起陣陣的摩擦聲,白劍一旋,劍鋒一轉,在馮亦再舉劍橫劈以後,啪的一聲,竟是完全消逝。

「早跟你說明了這群人就是欠揍!」馮亦冷冷地站起了身,給了雲蕭一個大白眼,從剛剛聽他們的對話聽到快吐血,若不是等著雲蕭的眼色下來,他早就上前拿劍架在那族長的脖子上了。


「這叫『尊重』,避免落人口舌……」雲蕭不以為意,緩緩地起身,他會這麼做,自然不是沒有理由。

雲蕭向來是個很懂得思考的人,所以他也知道,今天,他既以雷克雅的名義央求權衡家的幫忙,所有的行為就必須要符合「正當性」這個原則。

所謂的正當性不是光憑嘴巴說說就可以的,要讓人承認,要在事後讓人論起這件事沒有半點的偏頗,必須都要有一定的行為準則,這不僅是為了他們,也是為了雷克雅。

雖然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但務必還是求能做到最好,以免去日後被人挖瘡疤的麻煩。

而證據,又不見得是每個人都懂得。比方說,拿個狐幽香出來,懂得,只有自己人和兇手。又比方說,拿個能聽的說法出來,相信的,又不見得會是每一人。顯然,這一切的種種,都無法在日後的評論裡有一定的正當性。


像這種事情,最好也最具有正當性的方法就是讓「證人」親眼看到「犯人」自己「認罪」,這,絕對比什麼證據都還有說服力。

所以雲蕭在昨天就特地警告過馮亦和白咰,如果沒有等到來人親口承認、沒有等到他的暗示,他們絕不能有所動作。

現在事實已經非常明顯,確確實實是北納家抓走了魅彤,而且還死不肯放人,讓領總管氣得幾乎是說不出話來。

人心到底是偏的,在沒有看到有力的證據以前,領總管也是不怎麼相信雲蕭他們的說法,畢竟跟權衡家有淵源的是北納家,跟權衡家有交情的也是北納家,胳膊總是不好向外彎,沒憑沒據當然會自己多加臆測,所以嘴上說幫忙,心裡可不這般想,反倒是把雲蕭他們認做「加害者」,北納家是「被害者」般對待。


而今立場一變,加害者和被害者的角色互相顛倒,徹徹底底的「名正言順」。

這,有個挺好的暗示,代表現在他們可以放手大膽地去做。

北納族長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眼神中有著些許的懼怕,北納家的結界有幾分力他向來清楚,想要強行破壞,除非有著媲美上段術師的實力才有可能,而眼前的小伙子年紀雖輕,但卻輕易的打破了結界,不用說明,他也知道他的實力絕非好惹。


「北納族長,我再一次請求您,請您將我的朋友還我,今日之事就當順水人情,絕不相逼。」雲蕭向前一步,連帶馮亦也跟著往前了一步。

這已經不叫遊說,而叫威脅了,只要是懂得判斷的人都知道,這時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們要的交出來。

只可惜,饒是雲蕭千算萬算也會有失算之時,他本以為展現點權力和力量就能讓北納家知難而退,所以他才會要讓北納族長親口承認罪行,到底北納家還要在耶克魯存活,只要讓權衡家倒戈相向,他們自會有壓力在,這時的他再讓馮亦展現一點實力,告知他們不要做無謂的掙扎,省得惹人傷亡即可。


雲蕭的本意很簡單,魅彤雖然是種全身是寶的妖怪,但他也相信沒人會跟自己的命作對。名利富貴可以再賺,但權力,那是北納家惹不起的;命只有一條,力量,也不是北納家可以承受的。


所以他本以為在這兩種壓力下,北納族長就算再不甘心,也會識趣地把魅彤交出來才對。

可是,他就是算錯了這一點。

北納族長站在門口外,他神色雖是複雜,但出乎意外,卻是非常堅定,「我說了,無論如何,絕不放人!來人啊!給我圍起來!」

一聲大喝令下,從門口突然衝進來十多人,想來這北納家可也是有所準備了。

沒有想過北納族長會這麼執拗,饒是雲蕭,也被這道命令搞得莫名其妙,莫非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錢財,他竟可以連命都不要?這下糟了,沒想到竟是會往最壞的情況而去。


「北納族長,只為區區一隻妖狐,你打算賠上半數北納家嗎?」雲蕭退了一步,讓馮亦站到跟前,心裡雖焦急,卻仍是不動聲色地再次強調,雖然這裡對北納家很有利,但是他們這裡也有其他能耐。


「我知道跟你們打會損失很多……」北納族長睨了一眼馮亦,能強行破壞北納結界的,只怕沒有A,也有B吧!「但我也奉勸你們不要小看北納家,我是不會把妖狐交出去的,若你們執意如此,我將不惜跟你們作戰到底……」


只聽這個「底」字才剛說完,雲蕭、馮亦、白咰等三人居然已不在廳堂內。

北納族長不敢相信的眨眨眼,一瞬間情勢竟往莫名其妙的地方發展去,愣得所有人不知所以。

就在大家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之時,大門外卻傳來一聲冷哼。

「既然如此,那也就沒什麼話好說了。」馮亦獨自一人站在門外,交叉著雙手讓青鞭垂下,雙手一縮拉緊了鞭子,場面的確夠尷尬,但馮亦在說此話時,心中卻是不得不佩服起雲蕭來,只因為就連這種情況也給雲蕭料了進去。


想起昨日討論的情形,無可否認,在雲蕭的分析之下,他們大概也都認為北納家會在兩種壓力之下放人,畢竟拿整個北納家來換妖狐未免也顯得有點不值得。

就在他跟白咰兩人一致認為已經討論過所有的狀況時,雲蕭卻堅持還要多一種狀況,那就是「強行搶人」的狀況。

「這是一種最糟也最壞的狀況,但是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如果真的不得已發生,我希望能以最短的時間做出反應,事先有套路總比什麼都沒有好,所以是有討論的必要。」

這也是為什麼在北納族長話還沒說完之時他們就已經有所動作,也是現今只有馮亦一個人站在這裡的原因。

當雲蕭確定北納族長心意已決之時,他便已知道再多說也無益,當下決定了下一步該要怎麼應對。

只在雲蕭那一個眼色之後,馮亦立刻把兩人帶離廳堂,按著之前的套路,雙方馬上分開行動,由白咰和雲蕭去找魅彤,而由馮亦來負責拖延多數人。

看似簡單的幾句話,但如果不是事先已經有了準備,那是絕對不可能這麼快有反應的。別的不論,光是要決定「分開行動」這一點就得要事先套好才行──到底是誰跟著誰行動,又到底要怎樣行動才是正確,這些若是沒有套路,根本無法立刻應變。


說真的,厲害!那真的太厲害!

不會武術,沒有魔法,但一個頭腦,幾種思考,萬種應變,所有的狀況全在他的一線思考間,所有的預測全都在他的算計中,一個字,強!

那是馮亦第一次有所體驗,原來武術不能決定絕對的強者,原來,真正的強悍可以這麼難纏。

他冒汗,總領的直覺告訴他,可以的話,他拒絕和這種人為敵。

或許有人會覺得誇張,但這是實話,如果真要他去和雲蕭為敵,他可能會帶上一個軍隊,甚者,半數以上的黯部好手,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百分百勝算的把握。

這就是雲蕭給他的感覺,一個打不得也碰不得的對手。

幸好他和他永遠不會是敵人。

馮亦淺淺地露出了微笑,握緊了鞭桿,收起分散的心神看向那群人,甩開了鞭子,「來吧!就讓我們來看看究竟是北納的結界強些,還是我的能耐大些。」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17
第六章 ~絕塵三世了塵眼~

讓馮亦單獨行動,是為了拖延多數人的時間,讓自己和白咰一起行動,則是為了能找出魅彤的所在地。
雲蕭相當清楚要怎樣善用自己身邊的東西,他手上沒有太多的資料可尋,但也不到完全不知訊息的地步。

不用北納族長說,雲蕭也知道那個什麼影封牢的一定是那種只有少數人才能知道地方的大牢。

道理很簡單,沒人會把寶物放在陽光下,北納家族如此廣大,自然一定有幾個專門供應藏寶的地方。

魅彤既然貴為九尾妖狐,北納家又是巫靈之家,說魅彤對他們而言是個寶物實在一點也不為過,所以可想而知,魅彤一定是在某個北納專門藏東西的地方。

可是,這裡還有個問題,那就是魅彤是個「活物」。

是活物,就表示一定要有人看守,有人看守就表示這地方一定不止北納族長一人知道,再加上九尾狐的取樣條件,醫療、包紮、取材這些都不是一個人可以應付得來的事情,所有的器材、儀器以就地自取為便。


所以這個地方基本上一定會有兩個條件,一是隱密性,它不能太過隱密但也不能太過招搖,所以在囚禁處前,至少會有個地道機關設計通往,二就是要有一定的大小和規格存在。

換句話說,這個囚禁的地方不可能是在房內、廳堂、角落等等的密道,因為它不是只供一人進出,也不是那種只有一人知道的隱密之處,進出若是太過於不方便,並不是一件好事。

自然,還得要扣掉一些地洞、山洞等等的天然藏物處,因為天然的東西格局有限,很多東西的規格必須要由人手創造,尤其囚禁的是個活生生的生物之時,更是需要用到一些縝密計算出來的東西,包括建築在內,都不是天然的藏物處可以替代的。


再加上魅彤的屬性考量,以一個妖怪來說,北納家自然會想盡辦法阻止魅彤使用妖力,所以這個地牢附近一定要有結界足以封住魅彤的行動。

而就牽制魅彤這種高等妖怪的結界來論,這張結界必須要夠大,整個涵蓋範圍至少也要百平方公尺以上,所以它不可能是附屬在建築物之下的密道,因為障礙物太多,困妖結界是無法搭建的。


所以,把以上的推論全都整理出來,就可以得到兩個重要條件。

第一:這個囚禁的地方要有一定的隱密性,不能過於招搖,所以這個地方不大可能是視線所能看到的。

是建築物但卻不能在視線範圍內,那麼,就有一種極大的可能,即是這個建築物是往下建設而不是往上。

第二:這個地方附近要有一定的範圍空間才能搭建結界。

要隱密又要空間,所以雲蕭大膽推論,至少,上述包括結界範圍內該是北納家「人煙罕至」的地方。

不能太過招搖但又要建設龐大的結界,那麼,這種結界的建法只有一種可能性,就是結界一定是平貼地面設計,侷限往上的空間範圍不讓人發現,猶如一張大網罩下想要逃脫的獵物。


這點也正好可以論證建築物在地下的假說,因為只有這樣,才有足夠的隱密性和防衛性,把結界和地牢兩者的功用都發揮得最適當。

綜合以上所述,雲蕭便假設,這個囚禁魅彤的地方極有可能是在北納家外圍林地的地下某處。

最後,以地點來說,既要人煙罕至又要地方廣大,雲蕭只能想到兩種地方。

一個就是北納家的「禁區」,另一個就是所謂的荒涼之處。只有這兩種地方才能提供足夠的空間,也只有這兩種地方才具有足夠的隱密性和空間發展。

雲蕭邊跑邊將整個分析簡短的說給白咰知道,雖說昨晚有討論到這種狀況,但雲蕭畢竟也認為這種可能性太小,所以並沒有多加分析給馮亦和白咰聽,只在自己腦子裡兜了一下思考路線而已。


「難道這也是為什麼你要我倆一塊行動的原因?」白咰壓低著聲音問。他本就覺得奇怪,如果要以分開行動搜尋來說,應該是他跟雲蕭也拆開行動才能擴大範圍,可是雲蕭提的主意裡卻是他倆一塊行動,雖然好奇,但因為覺得會發生這個情況的可能性小,所以也沒有反對什麼,如今想來,莫非雲蕭在昨日就已經把這種狀況考慮進去了?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安排?


雲蕭放低音量點點頭,「因為我只有能聽沒有能見,所以看不到地下機關……」對雲蕭來說,要找到那個區域絕對不難,為了預防,早在進門前,雲蕭就已經溜了個空檔找了個下人問問,心中也多少有了些底譜。


但麻煩的就是找到那個區域以後的正確地下位置,到底是一個百來平方公尺的大地,要在這裡找一個出入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一點雲蕭昨晚就已經考慮到了,所以他才會說要兩人一塊行動,因為只有白咰的能見可以輕易的看清地下入口的正確位置。

探頭向四周張望了一下,雲蕭帶著白咰往北邊跑去,「我在進門的時候就已經問過了這裡的下人,北納家裡面好像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禁區,只有幾個禁止進入的小屋子,既然如此,也只剩下『荒涼之地』這個可能性而已,北納家的荒涼之地似乎不少,我稍稍刺探整理了一下,唯一有可能的地方應該是在這裡……」


繞過一片小樹林,豁然之間呈現在前的是一片雜草原,大且空曠,整個空間頓時陽光普照,讓人眼睛也不由得一瞇。

「『梗結草』,又名『逆境草』,草可高半尺,只生在硬石、旱地、酸土等一些對一般植物傷害性非常大的地方……」望著那一大片的梗結草原,雲蕭忍不住喃喃低語,一個理所當然的荒地處,不能栽,不能種,亦不能有所建築,草高至膝遮蔽視線,人煙罕至視為必然,作為影封牢的地上據點實在最好不過。


白咰不語地走到那草前,延伸百尺的草原一眼望去果然非常壯觀。

蹲下了身子,白咰低頭看了看,半刻,緩緩地從懷裡拿出一小紙包,攤開那紙張,紙上,有著一些些的灰色粉末。他朝著那粉末往草堆輕吹了口氣,只看得灰色粉末登時順著氣流往內飛去。


那是「蛾鱗粉」,是從「巨蛾妖」身上抖落下來的粉末,也是帶有少量妖氣存量的粉末,它不具有任何的攻擊性,也沒有強烈到會引發防衛性,可說對於任何事物的刺激都是非常微小,拿來作為試探結界存在與否實在是最好的工具。


果然,順著蛾鱗粉的飛散,那草邊地下劃過一條灰線,只在那小小的一瞬間,整個草原抖動了一下,彷彿成了骨牌一般,由外往內,所有的梗結草就像是給人拉了線一般,順序的向後彎曲,而在那露出的半截草肚間,一條條的網線交錯,密密麻麻的像張大網鋪在整個草原上。


「漂亮!」雲蕭讚嘆,不愧是北納家,這張結界網不僅設計得漂亮,靈敏度還很高,僅僅只是蛾鱗粉這種小小的妖氣也能讓整張結界網進入戒備狀態,只怕妖氣再高點,大概就是啟動狀態了。


這種高度的靈敏性實在讓雲蕭佩服得很,別說是魅彤了,哪個妖怪要是給抓進了這結界裡,大概注定逃也逃不出。

只是可惜,這結界靈敏度高是高,但這種困妖結界的設計非常固定,衍生變化有限,方法很死,也就是說要解開結界不難,但得花點時間和技巧就是,這點雲蕭知道,白咰也清楚,所以幾乎是一瞬間,兩人相視瞭然一笑。


「你左我右,早點解決,早點去救魅彤。」白咰比了比手指,雖然很想現在就去找魅彤,但到底把魅彤救上來的話還是得經過這結界,如果分開行動,也不知道人救到後結界解開了沒,未免浪費時間,還是先解開這結界再來想辦法會比較妥當。


「瞭解!那白大哥記著留神看看哪有入口。」雲蕭點點頭,兩人隨即散開往草內兩邊而去。(註:因為是針對妖氣而專門設計的結界,所以對人類沒有影響。)

由於困妖結界的設定很死,所以解決方法也很死,簡單來說,解開結界的方法就是所謂的「拔樁」。

因為困妖結界是以「固定點」來製作的,每一部分都有個支撐點在,好幾個支撐點連綿成一個大網,所以反過來說,只要把所有支撐點找到後破壞,就可以毀壞結界。

這說到底白咰也是一個賢者,又有著仙人的美稱,要找這些支撐點,自然有他的一套方法在。

就看白咰緩緩地從懷裡拿出了個透明的東西,細細一看,卻是一個白水晶柱來著。晶柱不大,大約只有四五公分,雙頭尖柱,切割六面,無雲霧,無冰裂,陽光之下,透的彷彿漾出水一般,是非常頂級的水晶晶柱。而那晶柱上又用了一條紅絲線懸繫著,看起來更是為晶體添上了幾分神秘。


挑起了絲線,白咰讓晶柱順線垂吊在指間,集中精神,把力量匯聚到晶柱上,一點一點地緩緩移動,藉著晶柱的微微晃動找出結界支撐點的位置來。

跟現在的靈擺確實很類似,不同的是這是白咰專門針對困妖結界這種結界類型所研發出來的靈擺,透過水晶和力量相輔,對於結界內的支撐點有著一定的引力,用它來找支撐點,可靠性自然不在話下。


可也有個缺點,那就是靈擺的感應範圍很小。一定要在支撐點附近才能有所反應,要搜尋像這種百來平方公尺大的草地自然得費上一點功夫,可起碼不是無法可循。

反觀雲蕭,他既沒有靈擺也沒有什麼力量,理論上而言,他的尋找只能靠運氣,這找起來或許會比白咰還要費時費力,但到底他是雲蕭,雖然什麼都沒有,可就是有個頭腦。

雲蕭知道,像這種大型結界的建造一定得要算好支撐點的位置,避免結界的互咬和抵觸。

他也記得,困妖結界的衍生一定要以八角為邊才能作變化,也就是說得用點數學性的計算才能建造出這個結界,這,可剛好落到雲蕭的本行了。

靠著運氣先找到了幾個點,利用這幾個點在腦子裡稍微計算一下,不用多久,雲蕭很快的就整理出了幾種可能的衍生公式。

雖然麻煩,但雲蕭還是一個公式一個公式試驗,花了點時間,碰了幾次壁後,雲蕭可也找到了那真正的建造公式。

循著公式下去推論,果見一個個支撐點在公式之下露現,讓雲蕭在落後白咰的搜尋一大截後迅速趕上。

只看百來平方公尺的草原結界在短時間內竟是給兩人解了大半,速度之快實在是讓人不得不佩服兩人成事的迅速。

就在他們倆埋首於尋找樁點之時,突然之間,白咰像是看到了什麼一般,一雙眼盯著腳下的巖地默默不語,眼裡似乎思考些什麼,但更多的,卻是一種隱藏的……憤怒,很淡,讓人幾乎無法察覺的憤怒。


「雲蕭,過來過來。」頓了半秒,白咰深吸了口氣,招招手朝著雲蕭叫了叫。

雲蕭抬頭,看白咰招手示意,頓了一下就跑了過去,「怎麼了,白大哥?」

白咰沉吟了一會,挑著眉問出口,「我說雲蕭,你那還有多少結界沒解?」

雲蕭回頭看了草地一眼,用手點數著,「不多吧!我想大概……還有五分之一左右吧!」應該,再給他個十幾分鐘就能解決了。

白咰點頭,「我這也差不多,為節省時間,這樣吧!雲蕭,你腦子動得快,你先下去探探虛實,整理整理狀況,咱們先分開行動如何?」他用腳狠狠踹了一下旁邊的巖地,只聽到喀啦!一聲,整個巖地晃動起來,一個大洞赫然出現。


長長的樓梯往下直通,點點火把透著微微的亮光,向後綿延數尺,偶一放眼望去,竟是無法一窺究竟,果然是個有規格的密室。

「要我先下去嗎?」雲蕭探頭看了看下面,也對!先派一個人下去探探,要應變也比較有個底。

「反正剩下的也不多,避免下去還要浪費時間,沒問題吧!」白咰聳聳肩,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後那片梗結草原,不多,兩邊加起來大概只要再給他個一段時間就能弄好。

雲蕭點頭,走到那入口邊,「那我就先下去等了,白大哥你自己小心點……」一階一階的踩下階梯,漸漸地,消失在那一片漆黑裡。

看著雲蕭消失,白咰喀的一聲把門拉上,回身佇立在草地間,不走也不動,不再有任何的動作,凝神望著前方,就只是這樣,靜靜地等著。

片刻,從樹林裡的深處傳來樹葉的悉窣聲。人影的逼近,晃動著、叫囂著,林中鳥飛躍而起,四散天空,黑壓一片,只怕這人數沒有三四十,也有二三十。

忍不住,真的是忍不住啊!

偏過頭,用手指遮過自己的眼,他瞇著眼,撐著額頭,指間隙縫之間似乎還隱約透出微弱的視線。

「呵……真是……一群惹人生氣的人啊!不是嗎……」白咰嗤笑一聲,這笑裡藏的竟是一股很濃厚的殺味,讓聽的人把寒毛都豎了起來。

眼看著數十人影從樹林裡一一冒出,圍繞在他四周形成一個拱圓,他緩緩的放下手,異樣的光芒在眼睛裡閃耀著。

這一次,在他眼裡呈現的是一片嫣紅,用血、用肉、用殺戮搭建起來的嫣紅。

世上有雙眼,名喚了塵。

了塵眼,紅塵俗事了卻之眼,了自己的,也了他人的。

了塵之人,看他人眼所不能見,盲他人眼所可以視。

萬物紅塵如一物,單調的,令人發狂。


曾經,那雙眼,絕塵三世。

「好漂亮的眼……」那人讚嘆的低語,「只可惜……殺孽太重……」惋惜地搖頭,撇過眼,地上,是一片血淋,一片肉林,一片屍林。

「殺孽……」他笑了一聲,坐在巖石上披散著髮,「告訴我,殺孽,要怎樣分?」身上,很黏,可是什麼讓他黏,他,分不出來;地上,很亂,可是亂物的不同在哪,他,不知道。

那液體,和水一樣;那一塊塊散落,猶如地上的小石。

不是瞎,不是盲,只是在他眼裡,所有的東西,都一樣,都……一樣……

沒有分別,就沒有錯,沒有錯,就沒有罪惡感,沒有罪惡感,試問……殺孽,又是什麼?

「好問題……」那人笑開眼,「這問題,值得思考……」那人點點頭,「了塵之人,你,叫什麼名字?」

他曲起腿抱著,將頭慢慢地靠上,閉上眼,疲憊地緩緩吐出口,「白咰……」

時間,靜默。

紅塵俗事,過往雲煙,漫開的一日一日,他,疲累。

重重的眼皮拉了條線,突然之間很想問自己,是否,在自己的眼中,這一雙眼,也是一樣的?是否,在那雙了塵眼中,這眼,也跟地上的那些碎塊毫無兩樣?

舉起的右手無意識地靠近了眼眶。

「你……痛恨這雙眼嗎?」似乎知道他想做什麼,那人搶先一步拉住了他。

「恨?呵呵,不會啊!我只是想『親眼看看』所有人在爭的這雙眼而已……」他訕笑,恨?很有趣的名詞,這感覺,就叫做恨嗎?

那人搖搖頭,似乎有點不捨,「毀了它,很可惜……」

「對我而言,毫無差別。」他聳肩,一雙只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的眼睛,一雙了卻他人紅塵俗事的眼睛,若不在了,該是所有人……都會好過些吧!

「沒了這雙眼,你將看不到一切……」那人蹙眉。

「……你是個怪人,這雙眼,看得還不夠多嗎?」他笑,留著又如何?捨了又如何?看得到,看不到,對他而言,根本沒有分別。

「不夠!當然不夠!」那人輕輕柔柔地笑了,「分不出來的分別就沒有殺孽可言,什麼都沒看過的人,又怎來夠不夠之說?這雙眼,毀了它,真的太可惜……白咰啊白咰,就給你吧!待我死後,我,把我的雙眼給你,用我的眼,讓你看夠天下,用我的眼,讓你分出萬物之別,但屬於你的這一雙眼,請你留著,就請你,為了我,而留著……」那人如是說著,扶起他,帶走他。


在那人死前,他們倆攜手共度,可那人,是個活不長的人。

不久,他有了一雙眼,一雙能看盡天下、區別萬物的明亮雙眼,可第一眼所看,卻是那人被撕扯入肚的慘狀。

或許在他心裡,總有一個願望在。

兩雙眼,他有兩雙眼,一雙紅塵眼,一雙了塵眼。

他的紅塵,由那人給他,他的了塵,願由他……親自交付。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17
第七章 ~營救魅彤~

憤怒,是會讓人昏頭的。
雲蕭本以為是自己看錯,在跟白咰對話時,那極力壓制卻是滿滿的憤怒感,讓他曾一度以為自己多心。

但,此刻,站在這裡,他知道,那不是多心,而是因為白咰已經看到,看到那……讓人抓狂的憤怒。

他下來,是來打探虛實,是來觀看情況,是來探查敵情,是來等著白咰一塊行動的,但,有的時候,行動,會比思考還要快速。

印象裡的魅彤很愛笑。

笑得狐狐魅魅的,笑得眼睛會微微地瞇起來,笑得讓人失神,因為她是狐,狐狸,是妖魅的。

記憶中的魅彤很靈巧,也機靈。

蜻蜓點水湖水間,魅彤穿梭於上的姿態沒有多餘,詭計多端,總愛整整他們,讓白咰是又氣又好笑,因為她是狐,狐狸,是靈巧的,是奸詐的,但,也是細心的,心軟的。

如果他腦子裡的魅彤是這樣的人,那麼,現在在他眼前的人會是魅彤嗎?又可以是魅彤嗎?

一個生物,究竟可以被分成多少塊?

地上躺著一個熟悉的人,沒有繩子,沒有綑綁也不用擔心她會跑走,臉上有著兩塊布,一塊,橫過雙眼,一塊,拉過嘴間,只是那布,不是白的,而是紅的、濕的,從未乾過的,也是還在……淌血的。


那身紅衣紅服很搶眼,不是因為血液而搶眼,而是從那紅衣裡露出的皙白,沒有肉,沒有筋,只有亮晃晃的……白骨。

「好了好了!休息夠了,該繼續工作了!」啪啪兩聲在空中響起,一個女子對著所有人拍手吆喝,三三兩兩的人開始朝這走過來,男女皆有。

只聽得那為首的女子邊走邊喃喃地在心裡數著,「嗯,我想想,眼睛、舌頭有了,腳也處理完了,左手那邊嘛!手指、手筋、手肉差不多了,就差個骨頭沒拿而已……」

她走到魅彤身邊,掀起了那衣擺,一條手骨赫然出現,真真切切的手骨,上面似乎還黏有一些些的碎肉,看得旁邊那幾個人眉頭頻皺。

「骨頭還好處理,等會再剁就好了,進度已經稍微落後了,我看還是先處理右手吧!」那女子在心裡頭這樣想著,衣服一蓋,往右衣袖一拉,那血淋淋的手在微弱的火光裡出現,整片前臂上全都是血液,手指上頭的指甲顯然給拔了去,血肉模糊的指尖上還吊著一片片的肉片,而這一掀一揮之間竟是讓整個地牢泛起了血腥味,腥得好似拿了個鏽鐵含在嘴裡嚼,看得人也差不多都吐了。


「你們怎麼還沒習慣啊?」身後傳來少許嘔吐聲,女子冷不防的啐了一口,「算了算了!工作要緊,菲兒,把她弄醒,弄多點,讓她越醒越好。」女子轉頭交代了一番,回身去拿了把匕首。


那名喚做菲兒的女子微微欠了身,走到魅彤身邊蹲下,從懷裡掏出一個青色小瓶,打開瓶口在魅彤的鼻間晃了晃。

只看魅彤的身子抖動了一下,顯然那藥裡一定是什麼提神亢奮的東西。

剎時整個裂骨的疼痛直傳魅彤大腦,她反射性艱困地扭動著身體抗拒,身體明顯地想以昏厥代替清醒,可無奈卻是被人一再弄醒,腦子意識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身體發生了什麼事。

這,或許就是讓人最發狂的地方,拿狐狸身上的東西,絕對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那麼簡單。

只因那定要連著狐狸的「活體」取下才有效,而且狐狸越清醒,藥效會越好。

想要手上的肉嗎?可以!那就得一塊一塊連著肉體削下;想要那指甲,行!那就只好拿個鉗子一片一片的拔。

不可能把手砍下後再去取肉,去拔指甲,不可以,也不能,所以費力,也費時。

而就算是同種藥材,總也有上下等之分。

就像靈芝、人參也會區分等級,同樣是雞肉,家雞比不過山雞,胸肉比不過腿肉一樣,從狐狸身上拿下的部分也有功效優劣之分,而最能把每一部分的功效發揮到極致的條件就是「意識」。


也就是說,狐狸只要越清醒,此刻所取用下來的部分越能發揮十成的功效,越是昏迷,整個藥材的效力就會大打折扣,甚至減半。

那是一種折磨,也是一種酷刑。

清楚地知道別人現在在對自己的身體做些什麼,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體被剁了哪些部分,不許昏迷,只能一次比一次還清醒,連大腦發出昏厥指令都毫無效用,所有痛覺神經全都動員,可她越痛,別人就越高興,她越痛,取下的部分就越有價值。


如果有力氣,她一定會先自絕,如果站得起來,她一定會去撞牆,如果……她還能有那份能耐。

「把她固定好,別讓她亂動……」那女子輕聲說道,手上的匕首雖短,但卻利得嚇人。

兩個男子走了上前,一個固定魅彤的頭,一個則是固定魅彤的身體,不用固定腳,因為,那一雙腳已經給斬了,也不用固定手,一隻只剩下白骨的手,能有什麼作用?

男子將魅彤的右手往旁邊的空處拉去,用手掌壓著關節處固定,而魅彤的身子微微一顫,開始掙扎起來,但更多的是發抖和抽搐,及無法抑止的顫動。

女子偏過頭,似乎還在思考些什麼,末了,有點喃喃地數道:「肉也夠多了,我看,省點時間,先拿點帶骨的好了……」接著轉過頭對著旁邊的人道:「菲兒,去,幫我拿點火來……」


菲兒點點頭,聽話地跑到一張桌前,拿起了個小碗,燃火後拿到那女子身邊。

女子將匕首放在火上烤,沒多久,那刀身的部分開始泛起點點腥紅,「菲兒,妳手上那醒神濃度的比例大約多少?」女子邊烤邊問。

「三七比。」

「太低,調成五五比去……」

五五比?那豈不是等於興奮劑了?難不成是要取大點的?所有人忍不住噤聲,甚至有些人已經有點瞇眼不忍看了。

菲兒默默地回頭去配濃度,再次走回來時,女子也已經將整個匕首烤得通紅。

「好了!開始吧!」女子轉了轉脖子,鬆鬆筋骨。

菲兒不語地走到魅彤身邊,去了眼睛、拔了舌頭、削了耳朵,唯一沒有喪失的就是嗅覺,因為要靠這讓她保持清醒。

菲兒將瓶口再度放到魅彤鼻前,才把塞子拿掉而已,整個味道頓時直衝腦門,感官細胞在此刻全部活化,讓魅彤幾乎跳了起來。

嗆!痛!

同時的思考傳給大腦,跟以往的濃度完全不同,跟以前的感受完全不同,她只感覺整個神經線被越拉越細,越拉越敏感,幾乎連旁人的呼吸擾動都感受到了,更別論那一擁而上的疼痛,讓她痛到想死,可偏偏刺鼻的味道還不斷嗆上,腦子裡的意識清楚得可怕。


「嗚……」她掙扎,她哀鳴,可男子卻毫不憐惜地加重了力道把她壓的死緊。

沒有心軟,沒有猶豫,所謂最毒婦人心,女子翻過了魅彤的手掌扣死,拿起了刀,很慢很慢,往那小指頭慢慢的施加壓力剁去。

不能快,要很慢很慢,因為要在最痛的那一點給剁下,拿下的,才是最好的。

燒焦的肉味在整個空氣裡蔓延,每深一分就是一陣滋滋聲,除了痛還是痛,藥效讓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肌肉正因熱度而萎縮,也知道這刀從表皮開始往內施壓,燒過肉、燒過神經、燒過所有的感覺,痛得她想暈死過去,痛得她全身打顫。


血液在噴,肉片焦糊,讓看的人全都牙齒發麻,把手往嘴裡咬,連手都咬出了印,即便如此,牙齒還是很麻。

噹的一聲,刀子撞了地,清脆的聲響在空氣中劃開,連帶那一節滾落的手指,還有那幾乎沒血可噴的血液,一併落地。

菲兒低頭走了過去,把那手指給拾了起來,往一個小罐子裡頭塞進保存好。

沒有多久,桌子上就多了五個小罐,而魅彤的整隻右手僅剩下一個手掌在蠕動,那種視覺,觸目驚心得令人駭怕。

完了嗎?不,並未。

只看那女子沒有半點的停歇,又令旁人換了一把匕首過來。

接過新的匕首,這一把匕首和上一把不同,刀身很細,就跟片柳葉一樣,細細長長,尖端鋒銳,實在是好一把銳器。

看到那一把利器,連壓制的男子都忍不住縮了脖子,因為他也很清楚這把利器要做什麼用。

不是拿來剁也不是拿來砍,刀鋒沿著手腕那條紫色的血管往上割,很長很細的開口從手掌開到手肘,割得很巧妙,所以還看得到青紫色的血管在空氣裡顫抖,只是那種跳動,彷彿是要迸開一般。


挑起那紫色細枝,橫置那把匕首,一點一滴,順著每條神經,挑斷!

啪答一聲,動脈的斷裂,血液的失控噴灑,她的身上血紅一片,但所有人的身上,也是一片血紅。

魅彤想搖頭,想後退,想縮起身子,痛覺惹得她幾度發狂,可是身體被人壓住,怎樣也動不了。

一個拉扯,一個使勁,那女子的技巧很好,整條血管被血淋淋的抽出,魅彤只覺整個人都給逼上了極限,竟是發了瘋似的掙扎起來。

一幕!雖只看到這一幕,但已經非常足夠了。

沒有想到魅彤還有那份力氣可以掙扎,男子們紛紛使力向前箝制,可卻也在此時,一個更猛的力道撞到身體裡,沒有防備的身體就這樣給彈飛了出去。

「碰!碰!碰!」的聲響接連傳出,連喊疼都來不及,只看到一道道藍光在眼前晃過,腦子裡突然傳來一陣麻癢,接下來意識完全空白,壓根也沒人知道怎麼一回事就通通給暈了過去。


而魅彤呢?魅彤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身體一空,突然之間所有的重物全都不見,腦子裡只有閃過兩個字,痛!逃!

她蠕動著身體拼命地往前動,什麼念頭都沒有,什麼思考都不用,腦部神經只有一個命令──離開痛源。

只是這種爬行根本就是無意義的行動,反倒是惹得所有傷口在那些牽動下一一裂開淌血而已。

「魅彤!魅彤!是我!妳振作點!」雲蕭慌了,無法去細想究竟是怎麼回事,只是心急地衝上前想阻止她,可才剛接觸到魅彤的身體就惹得魅彤顫抖連連,整個動作移動得更是劇烈。


「不要!不要!不要再折磨我了!好痛!好痛!」魅彤恐懼的心聲直直地傳來,搖著頭,拼命地想抓出個逃亡的生機,拼命地想逃到沒有人的地方去。

「魅彤,不要這樣,是我,雲蕭,是我……」雲蕭手忙腳亂的把魅彤眼睛上的繃帶拿下,想讓她認出自己,卻在那繃帶解開的瞬間抽了口涼氣。

那……那哪還有所謂的眼睛可言呢!血肉模糊的兩個眼眶,殘缺破損的白色細絲,連眼皮都不見了,只有兩個完全的空洞存在,好像還看得到眼珠被硬生生挖出來的場景。

「天!他們到底對妳做了什麼?」雲蕭不敢置信地低叫,眼一瞥,這才發現在那衣裙之下的布料是如此的貼地,他顫顫的把那衣擺微微掀開,除了染滿血漬的羅裙以外根本什麼都沒有,一個轉頭,對上的卻是雙手的殘缺,一手手掌的不全還有幾乎半廢的臂膀。


由原本的憤怒轉為難過,雲蕭從來沒想過北納家居然會下如此狠手,狠到如此沒人道,看得他幾乎想掉下淚來。

魅彤還在那邊爬著,整個傷口在那些扯裂下又加深了一道。

「魅彤!不要動!冷靜點,不要動了……」雲蕭急著拉住魅彤,他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對,這種狀況太過於震驚,太過於難以應變,看著魅彤這樣,他心如刀割,忍不住伸出手阻止魅彤,只是這一搭手一阻止,卻是讓魅彤更加劇烈的反抗。


「放過我!放過我!求求你們,放過我!」

「讓我死了!讓我死了吧!」

「還不夠嗎?拿了這麼多了?還不夠嗎?」

「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救我,誰可以救我?救救我!救我!」

魅彤心底的聲音狂聲呼救,分不清誰是誰,沒有誰可以分別,誰都是敵人,任何人,任何人,都是想要再繼續折磨她的人。

她顫抖,她想逃,身體在抽搐之中卻仍然不忘要逃離身邊的人,幾乎是在那無限的掙扎裡,喀搭一聲,那原是白骨的左手應聲斷成兩截。

「啊!!痛!!」

淒厲的叫聲在雲蕭心底響起,興奮劑的作用讓她連昏過去的資格都沒有。

「不要動了!不要動了!魅彤,妳會痛死的……」雲蕭不忍地阻止,把手搭在她肩上,想把魅彤抱起。

「不要!不要!放過我!放過我啊!」

魅彤死命的掙扎,所有感覺全都活化了,誰碰了她她不知道,但她只知道一件事,不要讓人碰她,不要讓人碰到她。

「不要這樣啊!魅彤……」沒有辦法壓制魅彤的行動,雲蕭只能一把抱過魅彤,死死的將她摟在懷裡,腦子裡只有個一想法,想救她,想救她!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救她,傷成這樣,還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救,可以救的……


這一次,從頭到尾全是藍光包圍,髮是藍色,瞳是藍色,很柔,很淡,又很亮的藍色,滿室的光芒,像個發光體,緊緊的圍著兩人。


強制再生術!

透過水鏡看著一切的水漪忍不住挑了眉,微微揚起了嘴角,呦!了不得,連她都沒法在常態下使出的術語,雲蕭居然可以使得出來!當真是連「她」的本事都一併發揮得淋漓盡致了。


望著水鏡裡的人兒開始恢復以往的面容,水漪不免沉默了。

「不開心?」霜雪偏過頭,若有似無地淡淡說了聲。

「不……」水漪搖搖頭,抬頭嘆然,「我只是在想,雪,總有一天吧!總有一天……他會被他這群朋友害死吧!」她輕輕地道,不免也無奈地搖搖頭,該怎麼做才好?救?他將會恨她;不救?她又會怨她,兩條路,到底,該往哪去才對?


「當真考倒我。」她突然失聲地笑了一聲,手指劃過嘴唇後以手托顎,相當玩味地看著鏡裡的人,看來,就算只待在這也不會顯得太無聊了,是吧!

見著水漪這般模樣,霜雪有點受不了地轉頭,她早說過,她不喜歡水漪的笑容,而且,相當討厭。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18
第八章 ~疫馬魔~
滿室的光芒,照得地牢通亮無比。
雲蕭緊緊地擁著魅彤,希望她不要再傷害自己,所以緊緊地抱著她。沒有思考,也沒其他意思,他只有一個念頭,救!

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也沒有任何感覺自己有做什麼,直到滿室光芒漸漸黯淡下來,藍色緩緩地褪去,知覺慢慢的回復,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懷裡的人兒已不再掙扎,軟軟地癱在他身上,一動也不動,平順的鼻息傳來,顯然已昏昏沉睡。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輕輕地推開魅彤,卻也在看到魅彤那幾乎完好無缺的模樣時,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雲蕭瞪大著眼,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魅彤,沒了之前那副慘相,腳在手也在,眼睛當然也在,唯一不相稱的要屬那衣服上的斑斑血跡和一身殘破不堪的衣裳。

難不成……是自己做的?雲蕭狐疑地打量著魅彤,下意識地伸出手搖搖她,想把她喚醒。那是個無意識的舉動,只是一種反射性的行為,誰知魅彤在這晃動下非但沒醒,反倒昏得更死,讓雲蕭頓覺不對,有點緊張了起來。


「魅……」雲蕭挪動了身子出聲,誰知名字才剛叫出口,一個猛然的暈眩感一擁而上,惹得他昏得想吐,壓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吸氣,想把那不適感給壓下去。

還沒來得及把所有的狀況給整理一遍,身後卻已先傳來一聲輕嚀,雲蕭有點喘氣地回頭,不知是錯覺與否,總覺得那一群人似有著甦醒的意味在,顧不得自己的暈眩,心裡頭只想著:不管如何,先把魅彤給帶出去再說。


雲蕭一手撐牆勉強地半站,一手則試著把魅彤給攙扶起來,吃力地半扶著魅彤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那一條通道不大,但給兩人並肩而過卻是綽綽有餘。

雲蕭扶著魅彤在那小徑裡走著,幽幽小徑透著一種酸味,土酸味。

順著濕氣從外面滴下的酸味,混進了滿室的血腥味,一時之間,那種怪異的味道直衝腦門,酸味、藥味、血味,混合著魅彤身上殘留的加倍刺激,這種味道讓人暈眩得想吐,雲蕭搖搖晃晃地快要站不住腳,只能靠著牆,慢慢地移動。


只是隨著腳步的移動,這種刺鼻的血味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有種越來越濃厚的感覺,嗆得雲蕭幾乎把胃酸哽到喉嚨裡,不適感更是倍增,好像所有力氣都使不上來一般。

強隱忍著反胃的感覺,咬牙拖著步伐前進,覺得自己已經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可是不知怎麼的卻始終看不到出口。

腥味,隨著步伐的前進越發濃厚,就在雲蕭真的有點撐不下去之時,突然感到肩上擔子一鬆,眼一眨,魅彤就這樣給人搶了過去。

「媽呀!雲蕭,你想嚇死我啊!」馮亦忍不住開口就是一個劈罵,他在出發以前就已經先在雲蕭身上弄了個追蹤的咒語,好讓雲蕭離開後,自己能快速的找到他的位置,好不容易解決完那一批煩人的傢伙,他可是馬不停蹄的就趕到這裡來了。


見來者是馮亦,雲蕭不免有點鬆了一口氣,離開了魅彤身上的刺激藥味,不適感竟是瞬間減輕了大半,倒是換成馮亦皺起了眉頭,只是為時已久,刺激也淡,沒有難受到那種令人受不了的地步。雲蕭也到此時才發現,其實自己離出口已經很近了,只差個樓梯沒上去而已。


「你沒事吧?」馮亦邊扛起魅彤邊問,順便示意雲蕭先上去再說。

以為馮亦在問自己剛剛的不適,雲蕭緩緩地搖搖頭,暗示自己沒有大礙,但心中也感到有點怪異,怎麼他覺得馮亦講話好像有點兜不大起來的感覺?

「沒事就好……」上上下下打量了雲蕭一番,確定雲蕭真的沒事,馮亦這才吁了一口氣,但卻忍不住給了雲蕭一個白眼,「差點沒給你嚇死,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上面那樣時心臟都給停了半拍,要嚇我也用不著這樣吧……」


總算知道哪裡怪了。

雲蕭不解的抬頭,「啊?馮亦?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我怎麼都聽不懂……對了!白大哥呢?怎沒見他跟你下來?」探出頭到處看,現在才想到,應該是白咰先下來找他,怎會是馮亦先下來呢?


話一出,馮亦可納悶了,邊往前走邊問,「老頭?老頭不是跟你一塊走的嗎?」明明說好了他們兩個一塊走的,他才正想問雲蕭白咰跑哪去而已,怎麼他倒先問自己了?

「一塊走?不,不是啊!我是先下來探虛實的,白大哥不是在上頭破壞結界嗎?」

「那就奇了?難不成你要跟我說這德行是老頭一個人搞出來的嗎?」

一腳踏上了入口的草地,雲蕭這才知道為什麼越近出口,那血腥味反倒是越增濃厚,為什麼馮亦一看到他倆,會是先問自己有沒有事。

血,不多,但離洞口很近。

人,死得不多,但卻死得夠慘。

地上橫豎躺著七八人,零零落落,斷肢折腰,散得四處都是。

可以看得出來那是人,但也知道,那,不是一個全屍,而且,全部不是,七八人的屍體,幾乎沒有一個不是散開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見到這一幕的雲蕭卻也不免大吃一驚,這跟那次在奈斯米的衝擊不一樣,病死的人跟橫死的人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戰場跟醫院,同樣是面對死亡,但那種震撼絕對是不同的。


「馮亦,這是你做的嗎?」望著這滿地的血腥,連雲蕭也不免愕然,睜大著眼發問。

「哪有可能,我還當這裡頭有你們勒……」馮亦翻了翻眼,把魅彤放下,稍做休息。

他可是很遵守雲蕭的話,絕對沒去弄傷北納家的人來著,要不也不會拖了這麼久才找到他,就是因為雲蕭說過不能傷害北納家的人,所以打起來更是格外費力。

可誰知當自己風塵僕僕地解決了一邊,面對的卻是這種血腥的場景,若不是他先做起定位追蹤來觀看雲蕭的位置,只怕現在早嚇暈了,知道雲蕭不在這堆屍體的行列時,的確是讓他寬心不少。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副慘象究竟是誰造成的?還有就是白咰究竟又跑到哪裡去了?難不成……這裡的一切全是白咰弄出來的?

種種疑惑盤旋在馮亦心中,眼珠子無意識地轉了幾圈,視線剛好落在身邊的魅彤上,登時又是一個疑問產生。剛剛沒怎麼注意到,這為什麼魅彤看起來……是完好無缺的?不是說北納家不會放過魅彤這個寶嗎?那又怎會……沒有半點凌虐的痕跡?他還以為見到魅彤時起碼會是……


好幾個問題一下塞在馮亦的腦子裡,但還來不及思考,一陣陣的吆喝雜聲便從林中傳來。

兩人對望一眼,馮亦立刻抱起魅彤,「雲蕭,我們先走!」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可是……」雲蕭不安地看著滿地的血腥,心裡不免泛起一絲著急,這樣混亂的狀況,讓他很難不去猜測白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正有點不知所措之時,兩人的心裡卻同時傳來一個聲音。

「雲蕭,馮亦,你倆帶魅彤先走,我來擋他們,我們外頭見。」冷冷的,冰冰的,叫人竄起一股冷意的冰涼,好似換了一個人的語氣,但不是白咰的聲音卻又是誰的?

「白大哥?」

「老頭?」

兩人忍不住驚呼一聲,一是因為白咰的語調,那樣的冰涼,那樣的陌生,跟之前的那種玩笑樣完全不同,若不是太過熟悉的聲音,兩人還真怕是自己聽錯,而另一則是對白咰用的傳心術而訝異。


誰都知道,窺心術或者還沒那麼難,能力若上了六七左右,多半就能使了,但傳心術可不一樣,不管在哪一個派別裡,這傳心的本事可至少都得AA級以上的術師才用得出,更別提白咰的傳心不是廣用性的,而是狹隘性的,就只針對兩人的心裡傳話,這可又多上了一層,幾乎是到了只有頂尖的術師才懂用的,如今卻由白咰使了出來,這能不叫他們訝異嗎?


「還不快走!」不等兩人做出反應,白咰冷斥了一聲。

相互對看了一眼,馮亦扛起魅彤立刻就往前奔去,而雲蕭也不停歇地跟在他身後,隨即消失在林中。

白咰端坐在樹上看他們隱沒在林子裡,他還是他,不變的外表,不變的儀容,什麼都沒變,眼前的人,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白咰。

可還是有一點變了──眼神。

只一點點的改變,只一點點的不同,但若現在看到他的人一定會這樣道:他,絕對不是白咰。

那眸子,閃耀異常。

那眼瞳,輪轉三世。

沒有殺氣、沒有怨氣,沒有恨意也沒有怒意,只知道,今日,應該是個腥味濃厚的日子。


扛著魅彤,馮亦來回地在林子裡穿梭,雲蕭也緊緊地跟在身後,只是這北納家地大面廣,再加上為了結界而創造的各種地形,一時之間,竟是叫人難分東西,不知該往哪邊走去才對。


「靠!又是死路!」馮亦忿忿咒罵了一聲,雖然沒在這裡跑多久,但已經遇過了三四個死胡同,真耗了他們不少時間。

雲蕭也微微地皺眉,走到馮亦身邊道:「兜回去吧!剛剛是左邊的岔路,這次回頭試試右邊的看看……」無奈地搖搖頭,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走回頭路了,雖說已經算是運氣不錯,但也實在讓人洩氣。


馮亦沒好氣地點點頭,而正當雲蕭回頭想跨出個一步的同時,一個力道卻拉住了他,讓他硬生生地向後退了兩三步。

「來不及了,雲蕭……」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馮亦不知何時已經擋在雲蕭的面前,順手將魅彤交給了雲蕭。

一切才剛準備就緒站穩,林子裡卻早已閃出了二三十人,團團的將兩人圍了起來。

「想走?哪裡走!」為首的來人大喝了一聲,怒氣沖沖地從人群中閃出,定眼一看,竟是北納家的大家長,「北納之家,何等禁地,可是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旁邊的侍從沉默地向前一步,個個是嚴陣以待,殺氣騰騰,跟之前在殿堂上圍住他們的人不一樣,看也知道,這是一群經過訓練的打手。

但,說是打手,也不過就是比之前廳堂那群好上那麼一點,雖可應付大多數的宵小之徒,但對上馮亦這種上段上級的術師來說,簡直是老鼠遇到貓,死路一條。這點別說馮亦清楚,連北納家家長都清楚得很。


這也是現在最讓雲蕭和馮亦不解的地方,他們不懂,真的不懂為什麼,為什麼北納家會頻做困獸之鬥?

講難聽一點,就算是現在北納家所有的打手一塊上好了,都不見得能打贏馮亦一個人,再加上之前馮亦有心退讓,更是顯出兩者之間的實力差距,那根本就是在間接告訴北納家長──不論今天來的是誰,都攔不了他馮亦。


這是一個事實,而且是有非常明顯結果的事實。

那,就非常奇怪了。

老鼠也會懂得避開貓,兔子再笨也不會刻意在獅子面前晃,但如今這隻兔子見了獅子,不閃不避也就算了,反倒還回去招上三五好友來挑釁獅子?笨蛋也知道,兔子再多也咬不下獅子一塊肉,天底下豈會有急著送死之人?


「北納族長,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今日我便把話挑明了講,在我跟前的馮亦是個擁有B段風系術師資格的人,他的實力也不容我分說,相信族長你也見識過,族長何必苦苦相逼,在這裡頭,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賠上了手下,又見得能擋得了我們的去路嗎?」雲蕭淡淡地把話說完,眼睛直直地看著北納族長,試著做最後的柔性勸說。


他真不明白,為了錢財,真值得賠上北納家這麼多人嗎?妖狐再神奇,也沒到真能讓死人復活的地步,沒了一口氣,就算事後弄到了狐狸又有什麼用?他被弄糊塗了,不知道為什麼北納族長非如此堅持不可。


北納族長神色複雜地看著雲蕭,只是那表情雖不甘,但卻是非常堅定,看得雲蕭直冒冷汗。因為他知道,那是一種堅定的眼神,一種不論誰說都不會改變的堅定眼神。

果不其然,只聽得那北納族長緩緩開口,「小子不必多說話,今日你等若想離開北納家,那就踩著老夫的屍體過去,否則放下狐妖,我們北納也不多所為難……」他毫不客氣地說道,手一揚,讓所有的人馬開始慢慢地向前逼近。


「雲蕭,回來,到後頭去……」馮亦臉一寒,朝雲蕭做了個手勢,示意要他後退,這次手裡頭具現的是能發揮他十成功力的青銀長鞭,眼看長鞭泛出陣陣綠光,顯然連馮亦也被激怒了,只怕這一打下去,多半是無人生還了。


知道自己再多說無益,雲蕭只能搖搖頭,扶著魅彤想往後邊退些,卻在向後退的同時,一個哀傷的聲音直穩的傳到他心裡。

「唉!錢財於我有何用?若不是為了羽兒,老夫又何嘗會做出如此殘忍之事……」

「咦?」雲蕭狐疑地低叫了一聲,抬頭看向北納族長,卻看北納族長一個撇頭,依舊沉默不語,顯然他自始至終都無意多做辯解。

雲蕭張口想問些什麼,但逼近的人馬讓他不得不先放下心中的疑慮。

馮亦收緊了鞭子跟這群人對峙,大有他們一接近到範圍內,登時就會大開殺戒的意味。

風吹草動現殺機,生死交關的當頭,所有人拉緊了警戒,一點大氣都不敢哼上一聲,深怕一個閃神,自己的腦袋就得搬家易主。

就在那群打手們正準備再踏出一步逼近,而馮亦也打算要開打之時,林中小鳥卻在此刻像是受了什麼驚嚇一般,集體竄飛出天,吵鬧的叫聲在林裡響起,那叫囂的聲音連這遙遠的當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出來了!出來了!老爺,老爺,『疫馬魔物』出來了!」不知從哪來的一個家丁,連滾帶爬的從林裡頭滾出,雙膝一跪,顫抖著,指著林裡的方向大喊。

「你……你說什麼……」聽到了疫馬魔三個字,北納族長登時張大了眼,抓緊了那家丁,神情顯得相當激動。

所謂的疫馬魔物,套句字面上的翻譯,就是傳播瘟疫的惡魔,因外表似馬,所以又稱疫馬魔物。

要知道,在雲蕭這個年代裡,疾病的成因是很多樣性的,也是很複雜的。它不像現在,就單單是由病毒細菌傳染擴散那樣簡單,因為界門之間的交流,所以連帶很多「理所當然」的成因都變得更加變化多端,而疫馬魔物便是其中之一。


疫馬魔,那是畜養在魔界裡的一種馬匹。

這種馬很特別,牠是一種全身上下都是藍色的魔物,馬身之處則由黑色的刺青咒文雕砌著,沒有翅膀但卻可翱翔天際,性孤傲,多半離群獨居,唯一的特點,就是牠有著入水重生的習性。


千年一輪「隱山海嘯」肆虐之時,一排排的馬兒會佇立在雲朵間,昂首闊步雲端上,低頭俯瞰浪起海潮,睥睨得不可一世。

就在那海嘯高入山峰之時,匹匹馬兒頓失重心,由上而下直墜入海,剎時蹄聲嘶鳴在海中大起,擁擠的,浸水的,拍打著掙扎,痛苦得幾乎難以言語。

可就是在那痛苦翻騰之中,疫馬魔物會在海潮浪起間一一溺斃而死,再由那浪花濺起處,從海裡一一飛奔重生。而重生之馬,馬身之處會多浮現一個黑紋刺青,重生越多次者,刺青遍布全身,而那每一道刺青代表的就是一種疾病和程度的使喚。


從最低等的感冒到致死性的瘟疫,從血液的傳播到空氣的傳染,身上雕砌紋路越多的馬魔,散出來的疾病越是致命,感染力也越是快速,甚至有很多疾病是完全未知的,無從考究起的,簡單來說就相當於一個超級不定時的炸彈。


這,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情況,誰都知道疾病蔓延有個很重要的特性,那就是「傳染」。

傳染要成立,基本一定要具備兩種成分,一種就是「感染源」,而另一種就是「被傳染源」。

不管是怎樣複雜的疾病,總是會有個最初的來源,透過這個來源,依照疾病的傳染方式,再慢慢的往外擴散出去。

也就是說,追根究底論起來,任何疾病的感染源一定都會有個同樣的起頭,譬如由同一人、同種生物或同個地區來源而起,然後再往外輻射狀擴散而去,這是一般流行疾病最常見的模式。


但疫馬魔物不同,因為牠自己本身就是個疾病,牠可以把接觸過的所有人都變成感染源,讓往外的擴散成了加倍成效的效果。

或者有人會問這有什麼差別,舉個例子來說明好了。

假設今日有場疾病準備傳染入一個地區,若是一般疾病的話,大體上便是由A先感染了疾病,然後A可能將疾病傳染給B、C,B、C患病後再去傳染給D、E、F、G等人,然後再依序傳染慢慢地擴散開來。


可如果今日這場疾病是由疫馬魔而來的話,那麼就不是這種模式了。

若是由疫馬魔而來的疾病,可能在A患病後傳染給B、C的同時,W、X這兩個牛馬不相干的人也跟著成了感染源,開始另一波的擴散。

也就是說,如果一般的疾病是以一個中心點為主的輻射擴散,疫馬魔的疾病效應就是以「多個」中心點為主的中心輻射擴散,而且是毫無相干的到處釋放感染源來擴散。

常人大概無法體會出這句話的含意,可這,有個非常恐怖的暗示,那就是……疫馬魔的疾病是無從控制起的!

通常,一般疾病控制,定是要先找出感染源。然後以感染源為圓心處,做一個所謂的環狀包圍,利用人畜進出控管、密度降低計算和治療防範措施等等,想辦法將整個疾病控制在這個環狀裡頭,讓疾病沒得蔓延開來,或者,就算蔓延開來,大不了,就是犧牲所有環狀區的人畜來達到控制這個疾病的目的。


這是一個非常典型但卻非常有效的疾病控制法,一直到現在,疾病的控制模式還是以這種控制法為主流,縱使多有變化也定是以此模式為主而衍變。

可疫馬魔物所帶來的疾病不一樣。差就差在,疫馬魔所帶來的疾病感染源是多到根本無從控制起的。

牠能在北邊引出個感染源擴散,然後在那遙遠的南邊又引出個感染源,又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之時,跑往東西二處引發多個感染源。

這就是疫馬魔恐怖的地方,一般疾病入侵流行,了不起,有一兩個主感染源已算是非常多,但疫馬魔不一樣,牠就像是個活動的大型病毒,愛往哪就往哪,而每到一處就引發一個感染源來擴散,根本就無從防起,因為今日滅了一個,明日,或許又新起了三四個。


所以疫馬魔物所引發的疾病會有個共通點──快!

它可以在非常短的時間內遍布一整個國家的大街小巷,而且快到完全無法令人有所反應,快到等人們有反應之時多半已經死了大半。

要控制疫馬魔的擴散沒有其他方法,那就是要抓到疫馬魔。只有抓到疫馬魔,使疾病無法再爆開新的感染源,這場疾病才有撲滅的可能性。

抓疫馬魔,不僅是對疾病的擴散有所控制,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所謂的「治療」。

想當然爾,疫馬魔物重生越多次,能力自然越高,能力高,身上雕砌的黑紋就多,黑紋多,就代表疫馬魔物擁有的疾病效力越強,而若要形容何謂「效力」,簡單來說,就是「怪病」!


白話一點講,疾病效力越強,這病就越是罕見,不僅傳播率快速而且致死率奇高,無藥可醫,無法可救,多半染上了病的人定是死路一條。

不過倒也並非真到完全絕望的地步,所謂毒藥即是解藥,就像蛇毒再毒也毒不死蛇自己是一樣的道理。

染上了疫馬魔所帶來的疾病後還想要獲救的,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把那帶病的疫馬魔抓到,搗碎其大腦,混合清水生吃下肚,保證藥到病除,完全不留病根。

只是魔物越高等,能力自然越高,要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聽到了疫馬魔物的出現,北納族長抓著家丁猛晃,話裡藏不住的是無盡的顫抖。

「是真的!老爺,疫馬魔物就在前頭百來尺處,大少爺、二少爺已經行動了,可人手不足,現在正陷入一番苦戰中……」來人喘著氣,劈裡啪啦地一個勁急著說完,就怕沒把自己的來意給表明清楚。


「撤撤撤!愣在那幹什麼,還不快跟我走!」北納族長大喝了一聲,也不管那群保鏢們有沒有跟上,心急地先往林子裡頭奔去,壓根也不再管雲蕭等人。

眼看那群人先是一愣,而後紛紛跟著北納族長往林內跑,原本該是拼得你死我活的一刻,現在卻只剩下雲蕭他們愣在那裡,完全不知道怎麼一回事。

「這是怎麼一回事?」馮亦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空無一人的空地,再多的殺氣也在這一刻全消失無蹤。

「看來……他們是抓到疫馬魔了。」雲蕭歪頭,之前就有聽聞這場疾病可能由疫馬魔所引起,北納家被奉為巫靈世家,不難想像定是接收了捕抓疫馬魔的命令,只是……他沉默地低下頭,忍不住去思考些什麼。


「是嗎?那倒好……」馮亦出聲,正好打斷了雲蕭的思緒,「趁著他們沒空,我們快走!」他趕緊扛起了魅彤,用眼神示意著雲蕭快走,否則真等他們那群人回來開打,那可得費上功夫了。


馮亦在想些什麼,雲蕭自然清楚,想到北納族長那誓死也要得到魅彤的模樣,想到魅彤在地牢裡的慘樣,心下不由竄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不管如何,還是先離開再說。

馮亦扛著魅彤領先於前,雲蕭則是緊緊的跟隨在後。

兩人來來回回地在林子裡穿梭跑著,耳邊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外還夾雜了幾許吵雜的聲音,林中鳥類有一陣沒一陣的齊天飛去,吆喝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感覺得出,在林中的那一頭,正上演著一場人獸廝殺大戰。


「嘶──!」一陣淒厲的馬鳴聲破天響起,一陣叫好之聲幾乎同時而起。

同聲此刻,雲蕭的眼裡劃過一片空白。

一個黑影在他眼前突然出現,白光影裡佇立,高傲的,不可一世。

然後在那眨眼間,晃過的黑影從他身邊優雅地跑過,那搭搭搭搭的蹄聲由近而遠,那搭搭搭搭的蹄聲向前奔去,隱沒,消失。

「不對……」彷彿被雷給劈到了一般,雲蕭全身一震,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腳步,不再跟著馮亦奔跑。

攤開手,手上好似還殘留著一點觸感,睜著眼,但卻是完全的迷茫,身邊殘留著熟悉的氣味,呼吸,似乎也變得沉重。

雲蕭站在那樹下,風吹得髮梢輕輕微盪,一手垂放,一手撐著自己的臉頰撫耳傾聽,只是那表情簡直就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又像是發現了什麼一般。

「不……不對!不對不對……」雲蕭微微地顫抖,喃喃地唸著,搖著頭,感傷、震驚、疑惑、不解、瞭然,多種表情一擁而上,複雜得難以言喻。

「這樣是不對的,不可以的,不可以的……」雲蕭深吸了一口氣,這一次,不等馮亦回頭反應,他一個轉身就是往林內的方向跑去,那如同鬼魅的身影竟是快得讓人完全抓不著眼!

等馮亦發覺不對勁,想阻止時卻已來不及了,一個回身,雲蕭早在不知何時,消失在那片蒼鬱的樹海裡。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18
第九章 ~雙疫馬~
那廂林子裡,煙霧瀰漫,攪起的塵土嗆得人難受,但縱使難受,那四面八方的人,卻是沒一個敢鬆手的。
「拉緊,給我拉緊,使力,別讓牠給跑了!」為首的老人指著中心大叫,這才發現,那眾多的家丁手上全都緊拉著一條條的繩索,麻繩編的,粗糙的,二三十條,同時從中心的一個點往外直拉。


「嘶──!」那聲發狂的鳴叫來自中心,掙扎著,嘶鳴著,散去的煙塵裡,浮現的是一匹叫人離不開眼的藍馬。

屏息,因為那匹藍馬的俊俏而屏息,一匹駿馬,是看一眼就知道的。

窒息,因為那匹藍馬的狼狽而窒息,一匹駿馬,不該是這樣被對待。

揚起的前蹄拼命地踢打,脖子上,四肢上,多多少少,幾十條的麻繩捆著、劃著,割開了那馬的身軀。

那本該隨風飄揚的鬃毛如今凌亂得猶如亂草,那本可騁馳藍天的四肢如今被一條條麻繩割的處處傷口,那睥睨群物的驕傲如今被人重重踩在腳下,眼裡,只留下無限的惶恐和……狼狽。


牠發怒,牠疼痛,牠掙扎,牠怨恨,擺脫不了那繩子的束縛,牠氣惱,但更多的,是恐懼。

「駒──!哼──!哼──!」一個長揚憤怒,那馬咬住了一條麻繩,頭一偏甩,只看得那麻繩拋了個弧度,一個重物從天空丟出,離開了麻繩。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隨著一個巨響響起,牠得意地甩甩頭,正慶幸自己擺脫了一人之時,那好不容易空了的麻繩卻在下一刻又給人向外拉了緊,疼得牠幾度不穩。

「駒──!」牠哀鳴一聲,忍不住快要跌下了地,努力地讓自己站穩,但身邊不知何時卻飛出更多的麻繩,一個一個套住牠的脖子,使勁的往四面八方拉。

「該死的畜生!你們給我拉緊了!」老人大罵了一聲,「給我上!」

一句令下,又是更多的繩子,又是更多的套牢,緊緊地捆著,幾乎勒得牠窒息。

「嘶──!」牠掙扎著,奮力地掙扎著,恐懼與絕望占據了牠的眼神,離死亡太近,近得……讓牠害怕。

搭的一聲在空中響起,「撲疵!」的一個聲音在耳邊劃開。

「嘶──!」一個高分貝的慘叫隨著那血液奔出,只看得一把飛箭狠狠地插入了馬身。

「嘶!嘶!嘶!」身體被利器插入的痛楚讓牠大聲地嘶叫,奮力地甩著頭,揚著蹄,想要甩卻那一身的疼痛。

「搭!搭!搭!搭!」又是幾個破空的長音劃過,四道光影筆直的奔去。

「駒嘶──!!」血液的噴灑,尖銳的慘叫聲震得大樹抖動了兩下,不知從哪來的一股力氣讓牠起了更大的掙扎,但那一處處的傷口卻恍若個大洞,抽空了牠所有的力量。

牠氣喘連連,渾身染血,狼狽不已,但不論多狼狽,多不堪,最高傲的馬,絕不屈服,也絕不……示弱倒下。

「好你個畜生!」眼看那馬明明就已只剩口氣,卻仍是不肯乖乖就擒,那老者氣得是牙癢癢的,大罵了一口後眼神又頓轉為陰冷。

只看得那老者從懷袖裡抽了個符咒出來,將那符咒貼在地上,嘴裡不知念了些什麼咒語,突然眼露青光,手往那符咒伸去。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就見那老者的手隱沒在那符咒裡,在裡頭不知摸著些什麼東西,好半晌後手一縮,緩緩的再度將手抽回,卻在快要見到手腕之時,從那符咒裡突然射出點點金光,刺眼得讓人瞇了眼,仔細一看,卻是一支閃著奇異金光的長箭。


「把弓給我!」老者伸手向旁邊的弓箭手討了弓,熟練地將箭搭在弦上,「老子就不信這你還能對付!」他忿忿地低罵了一聲,張弦,拉弓,一氣呵成的動作,來人老歸老,姿勢卻是半點也不含糊,滿弦的弓箭架在手上,箭身金光耀眼,讓那掙扎的馬也不覺看了一眼。


瘋狂!

只有兩個字形容,瘋狂。

那匆匆的一瞥讓那馬全身一陣戰慄,而後竟是前所未有的瘋狂掙扎,不管,也不顧這種掙扎所帶來的傷害,瘋得讓所有人幾乎駕馭不住。

看著那馬的舉動,那老者忍不住冷笑,「你個畜生倒是識貨,哼!就看你這次還能往哪逃……」拉穩了弓弦,站直了身,他雖已有年紀,但這等射箭的本領卻是無人能敵。

炯炯有神的目光在閃耀,那雙眼緊緊地盯著獵物,「去死吧!」老者大喝了一聲,隨著鬆手。

箭切開空氣的聲音,響徹天邊,快如閃電,眼看著那匹馬就該在那一箭之下給人射穿。

「住手!」從林子後方傳來了一聲大叫。

眾人還來不及回頭看,一個「噹!」的聲音響起,卻不知從哪冒出的一道「水柱」,竟是直直地,穩穩地把那長箭給彈開!

箭在空中轉了兩圈劃下,匡的一聲插入了土裡。

原本就已經有些支撐不住繩索的家丁們在這個突來的變故下瞬時走了神,這一閃失,讓那魔馬抓到了空隙,瘋狂地一一把人甩飛,只聽得空中響起砰砰砰砰的聲音,那一條條的繩索頓時像條軟絲,飄在空氣中,甩出好幾個弧度。


人,愣住了,完全無法去消化這一幕的發生,而馬,已經狂了、瘋了,不斷地嘶鳴叫跳,黑色的咒文在牠身上閃耀,一種讓人顫抖的恐懼竟讓所有人裹足不前,可在所有人軟腳的同時,卻有一個身影毫不猶豫地奔到了前方去。


「鎮靜下來!鎮靜下來!藍疫……」看得出來那人影很慌,但卻不懼,站在那匹狂馬面前,連訓練有素的馬師都會害怕那發狂的馬,但他卻不退,只是張著手,神色慌張地叫喚著。

馬,沒有理他,只是狂亂地嘶叫、揚蹄,漂浮的麻繩來回的抽動。那人不斷地勸阻,那馬不斷地威嚇,就在所有人全都篤定這馬已經完全失控的同時,遠方天邊傳來了另一聲嘶鳴。

「嘶──!」沉穩的,低沉的,厚重的聲音傳到每個人的耳裡,竟是宛若地獄的召喚,毛得讓人起寒。

「嘶!駒駒!」那藍馬聽得那聲回鳴,興奮地更加瘋狂,不斷地朝天嘶鳴揚蹄,身上的咒文也隨著更加耀眼。

同一時刻,一個翻湧的冰冷感從每個人背上竄起,不知道另一聲嘶鳴來自何處,但不知為何,所有人卻有默契地回頭往上看。

一抬眼,只看一匹黑馬佇立在半空中,揚起的鬃毛黑亮得恐怖,冷冷地掃過了所有的地上物一眼,長鳴一聲後揚起前蹄騰空踢打,陣陣黑霧竟是開始從牠身上散出,緩緩的下降、外擴,越發黑濃。


黑霧降下於樹,瞬間,枯萎、凋零,外擴於林,接觸到的生物,一陣痙攣而死。

那濃霧,就像死神的招待券,一片片,向著他們而來。

「不!不會的,不可能,不可能……」這一幕幕看在眼裡,老者睜大了眼,鐵青著臉,站不穩地跌坐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怎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怎會……那麼巧?牠竟是……竟是……


「雙疫馬!」林子的另一頭,有人震撼地說出口,天空的黑暗吸引了他的目光,停下了手,站直了身,可身上的紅豔,卻多得嚇人。

望著那陣陣黑霧降下,他忍不住倒抽了口氣,「難不成……燕華絕後?」擰起了眉頭,頓了半秒,不再猶豫,立刻往那黑霧瀰漫處衝去。


霧,在降;馬,在鳴。

黑色的惡魔在空中展示牠的力量,藍色的惡魔在地上呼應叫好。

黑壓壓的煙霧再逼近,那霧很慢、很慢,但卻像千百哀嚎的地獄之手,所到之處,抓過每一種生物,吞噬、淹沒。

「住手!停下!黑疫……」小小的聲音朝天吼叫,但喚不回的是那已失智的理性。

人,傻了,也呆了,只能呆呆地望著天空。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犯下了什麼大錯,而這個錯,將會賠上整個王國,甚至,整個大陸,而最先賠上的,是他們的一條命。

藍色的馬在驕傲,在嘲笑,那一聲聲的嘶鳴跳躍似在鼓勵著黑色的馬,繼續,再繼續,瘋狂,更瘋狂。

那是種完全失控的情況,如果,沒人阻止的話,情況只會更糟,如果,再沒人阻止的話……

身邊突然傳來一陣涼涼的水氣,一種比牠更吸引人的藍色在牠眼前閃過,還來不及撇頭一看,就感到嘴上一陣刺痛,等牠有反應已經來不及了,一條繩子準確地落在牠嘴哩,繩子一拉縮,背上一重壓,一氣呵成的一連串動作,他,翻、身、上、馬。


「上去!」

這一次,繩子當韁繩,沒得看清誰在牠背上,韁繩已經驅使了牠下一步的動作,直覺地長鳴一聲,想向天飛奔,可穿身的傷口深得讓牠呼痛,還沒動,身體就快軟了下來。

來人沒有多所猶豫,只看他一手執繩,一手輕垂劃過馬身,同時再次喝令,「上去!」

沒去思考為什麼,只知道,痛楚在減輕,大腦在命令,反射比行動快,昂首一鳴,飛奔上天,兩馬對立其上,血液衝上腦門,興奮地更是令牠張狂,竟是隨著黑馬刺激而大聲叫囂,身上冒出了藍霧開始陣陣飄揚。


再笨的人也知道這是什麼狀況,所有人心裡無不大喊不妙,幾乎已經陷入了絕望狀態。

風在吹,馬在叫,黑霧、藍霧同時展現它的威力,就在所有人心想再也無法可救,閉上眼睛等死的同時,嘴裡居然有種鹹鹹苦苦的味道劃開,空氣裡,有著很重的濕氣,那種感覺就像是……就像來到了海邊一樣!


海邊?海邊?

怎麼可能!

睜大眼觀看,然,更叫他們吃驚的是呈現在眼前的景象,因為,在他們眼前的真的是一片大海,一望無際的大海,澎湃的大海,潮起洶湧的浪潮,而他們,居然就這樣「停」在半空中。


所有人震驚,就在尖叫要喊出的同時,這才發現,原本正叫囂的兩匹魔馬卻在不知何時驟然靜默,抬起頭望向前方。

那眼裡,寫滿了不可思議,不是因為這一片汪洋大海的出現,而是因為在牠們之間正排著一排排的藍色魔馬,幾百,不,應該說是上千,滿滿的,壓著整個天空,一排排的疫馬魔在那空中站立,個個低頭俯視底下波濤浪潮。


不止人,還有馬,在此刻全都愣住了,徹底的愣住,太多資訊充塞在腦子裡,一時之間,虛實真假叫人難以分辨。

滔滔浪潮湧天而起,黑夜大海的魔力,空間無形的沉默,靜,悄悄。

天邊落雷「磅!」的打下,白色閃電無預警地刺入眼裡,剎時之間,所有馬匹頓時失重,一個個,一匹匹,往大海深淵裡墜!

藍色的星辰點綴入海,一道一道,在海中浮浮沉沉。

耳邊傳來悲戚嘶鳴,身邊的馬匹還在墜落,視覺、聽覺同一時刻擾動,記憶在呼喚,本能在驅使──接受它!接受眼前所有的一切!

「嘶!」天空中唯一的黑色馬長鳴了一聲,傾身而側,閉上眼,封鎖所有魔力,直穩地往大海裡頭墜下。

藍色的馬兒怔住,似乎還是有點反應不大過來,卻沒發現,一直在牠背上的人悄悄地俯下了身。

「你想跟牠錯過嗎?」耳邊突然傳來一聲的細語,輕輕縈繞,那句話,是提醒,也是……暗示。

「嘶~~」藍色的魔馬大夢初醒,仰天長啼一聲,雙目一閉,所有魔力一收,毫不猶豫地跟著往大海裡頭墜,連帶著牠馬背上的人,也跟著往那巨大的海嘯處而沉。

「啊!」隨著這幕而起,三三兩兩的家丁忍不住叫了一聲。

雖然這種情況怪異得讓人難以思考,雖然這裡的一切種種都很吸引人的目光,但他們的視線沒有辦法切換得太快,所以一切的落點幾乎都還是在那兩匹馬身上。

黑馬,很好分,因為眾多藍色裡,唯獨牠黑。

藍馬,也好分,因為所有藍色裡,唯獨一匹,背上還乘坐著一人。

那點點星空下怪事連連,抓不穩的視線很容易就在一堆亂象裡抓到了兩個最顯眼的焦點……不!或許,正確來說,是一個。

抓住所有人視線的是兩匹馬沒錯,但最終叫所有人移不開眼的卻是乘坐在馬上的那一人。

兩個字:顯眼。

看不到臉,看不到表情,所有的東西只能看到那人藍髮藍衣飄蕩在那堆藍色裡,一手持繩坐於馬上,其餘的幾乎都因距離的關係而看不清楚。

本該模糊的,本該不突兀的,本該隱沒在那群藍色裡的,但很奇怪,他就是那樣顯眼,在所有人睜眼的同時幾乎抓住了每一個人的目光。

所以,當他同著那馬墜入海裡的那一刻,驚呼的聲音同時叫出,但比不上的是那一聲「噗通」的聲響,清晰無比,跟著那馬一併沉沒在那大海中。

至此,已經沒有人的腦袋瓜子能再消化得了了,太多的變化在眼前同時展現,讓人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就算是以巫靈著稱的北納家,也只能在那「天空中」繼續呆愣。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18
第十章 ~認主歸主~
還是一樣的絕色,不管是人還是景。
透明如水的長鏡,映照出的是兩匹魔馬的苦痛掙扎。

「了不起!真的了不起!」水漪的手指沿著臉頰劃到唇邊,微笑地半倚著石,帶點欣賞的意味點頭,只差沒拍拍手當作鼓勵而已。

「還不錯,他挺懂得該怎樣用的,不是嗎?雪……」又是一聲玩味的聲音徘徊,水漪輕笑,先是把空間遷移到現實海上,再讓時間洪流的歷史景象重現,實虛錯亂,亦真亦假間,讓雙疫馬誤以為是千年隱山海嘯肆虐,自動封閉所有魔力投海自盡,也同時鎮住了發狂的魔馬。


「……」霜雪不語地看著地面影像,大海本具魔性之力,萬物生剋自有理,而海洋,正是疫馬魔的「生」、「葬」之所。

要知道,並不是每一匹疫馬魔都能在海潮浪起間重生的,溺斃而死的馬總是比重生的多。

封閉所有魔力往下墜入海裡,海洋猶如一把鎖,緊緊的鎖住那封閉的魔力,只有超出以往的能力修為才能衝破那道鎖,也只有得到更進一步修為者才有資格從海潮裡重生。

生死關頭,能力極限,衝得過就是重生更強,衝不過就是死亡入海。

飛蛾會撲火,力量就是魔物的一切,為了得到更多的能力,死,也是值得,這就是疫馬魔的生態習性。

而隱山海嘯是引子,是個強而有力的死亡極限,只有隱山海嘯可以把疫馬魔逼到極限,唯有這樣才能衝破那層被海洋捆鎖的魔力。

霜雪抬起了頭微微看向水漪,那眼裡雖是毫無表情,但卻寫著一絲絲的煩厭。

是了!

隱山海嘯是個非常重要的引子,只有隱山海嘯可以逼出疫馬的力量。

歷史景象可以活生生塑於眾人眼前,可以欺騙疫馬魔,可以讓牠封閉魔力自我墜海,但終究,那不是隱山海嘯。

沒有引子就逼不出力量,沒有力量就沒有辦法衝破枷鎖,沒有衝破那層窒礙,疫馬魔就沒有辦法浪潮重生,無法重生那就只有一途──溺斃於海。

麻煩,那真的很麻煩。

如果今天是一般的疫馬魔也就算了,可是,今天入海而墜的是雙疫馬,真讓牠死了,事情就複雜了,而她,不喜歡多餘的麻煩。

「噗……」水漪忍不住笑了出口,「妳的臉色還真是不好看呢!雪……」厭惡得這麼明顯,這表情可還真不多見,害她憋笑憋得好辛苦。

「……」霜雪淡淡地瞥了水漪一眼,這一次,可真是用「瞪」的了。

「好、好,別生氣,別生氣……」水漪輕笑著揮手安撫,「安心,他既懂得及時阻止,自然知道雙疫馬若死會有怎樣的後果,瞧,他不是要行動了嗎……」指著水鏡裡頭浮浮沉沉的身影,才發現,深藍大海裡卻是隱藏不住那抹藍色。



雙疫馬跟一般的疫馬魔是不同的。

不!正確一點來說,應該是屬於不同的生物物種。

「姊妹種」,生態分類學上一個特別的名詞,形態類似、外觀類似、行為相近,同一「屬」門下卻歸屬不同「物種」,只因為這兩個種類之間沒有辦法產生所謂的正常生殖交流。

生殖,生物延續後代所必須之行為模式,唯有同一物種者才有生殖交流的資格,而唯有能產下具有延續後代能力的族群者才會被歸屬為同一物種。

疫馬魔和雙疫馬是姊妹種,不是同一物種。

儘管牠們的外表很像,儘管牠們一樣有著入海重生的習性,儘管牠們都是列屬「疫魔」的屬門裡,但牠們卻是不同種。

生殖隔離是一個原因,但若以惡魔的觀念來看,牠們還有個很大的不同點,那就是在疾病能力控管方面。

雙疫馬和疫馬魔有個非常大的差異點,亦即疾病的專屬性與否。

正常來說,雙疫馬的魔性屬階的確是比疫馬魔來得高階。分屬黑藍二疫,黑為主,藍為輔,雙重感染效力不說,光是藍疫就足以抵得上一匹重生百次的疫馬魔,更別提黑疫的魔力了,只怕那是疫馬魔再怎樣重生多次也無法達到的境界。


這是基本物種差別力,拿個比方來說的話,疫馬魔是小貓,而雙疫馬就是獵豹,這沒什麼好計較的,物種不同,本來能階就會不同。

可雙疫馬特別的地方不在於牠所擁有的疾病能力有多強、多厲害,而是牠還有另外一個特殊功能是疫馬魔所沒有的,那就是專屬治癒。

一般疫馬魔大抵上散布疾病後有兩個解決方法,能力低點的,人類自己就能應付,弄點藥藥草草咒語法術的就能治癒;能力高點的就有點麻煩了,發明不出什麼解藥的話就只好效法前頭說的,去抓出主肇事魔馬弄個腦汁來喝喝,這抓不抓得到馬是另外一回事,但簡單來說就是這兩種方法。


可雙疫馬就是這一點不一樣。

雙疫馬有個另外的名字──「共生馬」。

雙,是指兩匹,雙疫馬分屬黑疫、藍疫兩馬,可以散布兩種屬性完全不同的疾病,所以給了牠「雙」「疫」兩個合詞。

而共,有「同」的意思,即同樣、相同、一同、一起……所以「同」,也有「一」的含意在。

生,是死的相反。

沒錯!

雙疫亦稱共生,分者為雙,合者為一,雙是死,共是生,是疾病也是解藥。

想要從雙疫馬的疾病裡獲救,只有共生馬才做得到,而共生馬就是由藍疫和黑疫合為一體的魔馬,這就是雙疫的專屬性。

無法人造,無法替代,由雙疫馬散布出去的疾病只能由共生馬來解決,如果雙疫無法變成共生,這場疾病想要得到控制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死絕」。

讓能死的全死光,能感染的全感染光,就能控制住雙疫所帶來的疾病,以耶克魯的疾病來說,只怕得讓整個王國的人全死光了才有可能。

而這,還得是「滴水不漏」的防衛下的「最好狀況」,怕就怕這疾病一時外漏,到時恐怕就不是耶克魯一個國家的事情,沒賠掉半個世界的人口就該偷笑了。

所以雙疫馬絕不能死,不論是黑疫還是藍疫,死了誰都會是一場浩劫。

雲蕭用力地拉過一條在海裡飄蕩的繩子,試圖讓繩子緊緊抓住藍疫。

老實說,他從未聽過雙疫馬這個名詞,甚至到剛剛為止,他一直把牠當成一般的疫馬魔看待。

那是種一瞬間的靈感,在他見到黑疫的那一刻,「雙疫馬」三個大字登時在腦海裡浮現,不止如此,所有有關雙疫馬的資訊,包括生態、行為、特殊習性、魔力等等一切種種相關就像走馬燈一樣快速的放映過腦子裡。


很快,也很短,但所有的「資訊」一個不缺,一瞬間地瞭然。

所以他震驚,所以他訝異,毫不猶豫地跑回去阻止,可是情況卻已經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黑疫的現身、藍疫的瘋狂,兩匹魔馬同時展現魔力,帶來一波又一波死亡的訊息。

雲蕭腦子裡雖然異常的清晰,可要遊說發狂的馬已是很不容易的事,更何況一次還來兩匹。

巴望著牠們能自動收回魔力注定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爾今之際,唯有藉助外在的能力才能讓兩匹馬鎮定下來。

想到這裡,雲蕭的腦子裡頭第一個閃過的就是雙疫馬入海重生的鏡頭,因為疫馬魔重生特點之一便是封鎖自我魔力齊聲墜海,頓時,他也發現到這是值得一試的方法。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做到的,因為發生得太快,連自己都來不及消化重整這一連串的資訊,但他還是做到了,所有的一切步驟都照著他心所想的,上馬、飛天、重置、重現、海潮浪起、落雷劈下,那種虛實真假的錯亂幾乎險些讓他自己也分不清。


但,沒有時間去思考所有的一切,在海裡的雲蕭知道他要做的事情還沒完。

藍色的魔馬緊閉著眼在海水裡痛苦地掙扎,海水入肺嗆得牠不斷地拍打著四肢,近乎絕望地微微扭動著,緩緩地向下沉淪。

一雙手伸了過來緊緊地抓住一條飄蕩的繩子,這繩子套住的正是藍疫的脖子,雲蕭縮緊手,把那條繩子用力地往後拉扯,只看得那繩子捆緊了藍疫的脖子,並朝雲蕭的方向顛了一下。


溺斃的痛楚已經夠叫牠難受了,而此時雲蕭的舉動擺明就是雪上加霜,突然之間讓藍疫有點奮力地掙扎了起來。

可雲蕭見到如此卻也不鬆手,反倒是拉著繩子往自己的臂上繞,像嫌藍疫不夠痛苦一樣,繩子縮緊後拉,勒得那馬是連口氣都順不上來,可不知是錯覺與否,藍疫身上的黑色咒文在那一層痛苦下似乎變得更加耀眼。


不!不是錯覺,而是真的更加耀眼了,只看得一閃一閃的黑色波動在藍色的海洋裡閃爍,弔詭的令人害怕。

雲蕭縮緊手更加地勒緊藍疫,這就是他現在要做的,他,必須造出一個跟隱山海嘯同等力量的「死亡衝擊」。

為什麼只有在隱山海嘯出現之時,疫馬魔才會於此時墜海重生?道理簡單,因為那種逼迫的力道夠!

所謂「生死關頭,能力極限」,這「死」字,可不是那麼輕鬆的說法。

死得太輕鬆、死得不夠力、死得不夠長、死得不夠苦,是沒有辦法把潛能逼發出來的。

魔物本來就是生存在弱肉強食的環境下,在掙扎中求生存是牠們存活的條件,而越是拼命掙扎者,所抓的生機也越大,自然會把自己平時用不到的能力給一併激發出來。

疫馬魔也是這樣的,對牠們而言,在海洋中溺斃很苦,但不夠力,那種死法太過安逸,安逸到在潛意識裡起的掙扎根本不能激發半點潛力。

而隱山海嘯對牠們而言是種強大的壓力,海潮翻騰洶湧的拍打衝力就像好幾噸的重錘捶打著自己,只有在這種痛楚下牠們才會掙扎得更加奮力,也只有這種掙扎才能打破那層窒礙。

這是一種層層相扣的鎖,想要得到力量,只有以死相激,而要能激出力量,唯有把魔物逼到了痛苦的極限才有可能,隱山海嘯可以不是必須,但是那種同等質的「死亡極限壓力」卻是「必要」。


這點雲蕭很清楚,可到底他再厲害也沒法瞬間弄出個大海嘯出來,其實也不是沒辦法,而是他根本是處在一種體力透支的狀態下了。

利用強制再生術把魅彤給治好,在無水的環境下強硬具現水柱打飛神箭,讓藍疫身上的傷口瞬間回復,而後不止把整個空間大幅扭轉到海上,還得把歷史洪流殘像現化於前,這一個比一個還要精彩的法術光用聽的就覺得必定得耗上大幅度的力量。


再加上雲蕭自己對這種力量完全沒有自覺,從未試著去掌控駕馭這種能力過,這種大量強制性的消耗很快就讓雲蕭處於一種暫時虛脫的狀態,別說要弄出一個海嘯了,此時在水裡的雲蕭都已經漸漸感覺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他又不是魚來著,既沒有鰓可以幫助自己呼吸,連原本可作為保護的水素也在虛耗的情況下急速地下降,讓雲蕭幾乎在心中大喊不妙。

緊緊地縮著繩子,憋著氣,雲蕭的臉色已經慢慢的由白轉紫,不僅呼吸困難,連手上的繩子也開始漸漸的使不上力,衣服吸了水變得又沉又重,讓整個活動力又是大幅降低,施加在魔馬身上的壓力一減,藍疫的掙扎馬上降低,身上的黑斑頓時暗了不少。


這下雲蕭有點急了,拉起繩子,用力的往後一扯,試圖想讓藍疫再起掙扎,可用力太過,一時岔氣,整個海水頓往鼻腔內衝入,嗆得他忍不住咳起嗽來,但這一咳,海水倒流入口,硬生生地又是灌了他幾口海水。


這種溺水的痛苦讓雲蕭難受的急忙空出單手,死命的把自己的口鼻給摀住,一手還緊緊的抓住那條繩子,說什麼也不放手。

憋著氣,雲蕭使力緊緊地拉住繩子,套住藍疫的脖子勒得更緊更深,藍疫反射性地開始掙扎。

不夠!還不夠!這種壓力……還不夠!

微瞇著眼,雲蕭皺眉,大海裡的浮力大大地降低了繩子的律動,明明使了勁的拉扯,到藍疫脖子上時卻只成了一層小小的障礙。

這樣不行!這種距離……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雲蕭咬牙,心念一轉,順著繩子開始往藍疫的身邊游去。

可人才剛游到藍疫身邊,手才剛準備把繩子給勒得更緊,耳後突然傳來了「嘎~~嘎~~」的怪異聲響。

聽到這聲音,雲蕭本欲縮緊的手頓時停在海中,猛一回頭,卻見到不遠處的黑影在那頭載浮載沉,嘴裡不斷地發出溺斃的痛楚聲。

該死!他竟忘了還有個黑疫的存在!

雲蕭一頓,不免暗暗在心頭叫了聲苦,眼看著黑疫已經快要翻白眼了,他也顧不得太多,下定決心,單手一揮,只看得旁邊的海水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一條細長的水流直穩穩的打了出去,在黑疫的脖子上繞了兩三圈,緊緊地扣住後用力後拉。


這一拉一扯果然有效用,只見原本快要沉海的黑疫瞬間掙扎了起來,黑色的身軀也開始閃起異樣的光芒,彷彿等這一刻已經等很久了。

只是順了黑疫的意,卻害苦了雲蕭。

天知道他剛剛拿的可是用在他自身周圍保護的水元素啊!本來在大量消耗下就已經少得可憐,連弄在自己身邊別讓自己溺死都嫌不足了,偏偏他還不知死活的把它拿來現化成水鞭,這下可好,別說他開始呈現缺氧狀態,這大海沉重的海壓就已經快把他給壓垮了。


但沒時間去叫苦,微瞇著眼,雲蕭單手拉扯水鞭,企圖先把黑疫給逼到極限去,專注的他卻沒發現到,他另一隻空下的手可還緊緊的拉著束縛藍疫的繩子哪!

他的後退,他的游動,他的拉扯,所有的一舉一動牽動的不止是黑疫,也包括了藍疫在內,而他,離藍疫太近。

一般發狂的馬兒都沒人敢去接近了,就怕被那蹄給踢走了性命,更何況是一匹魔馬?

就算已經封鎖了所有魔力,就算已經有水的浮力作為緩衝力,但魔物到底還是魔物,那種力氣怎樣也比一般的馬來的大。

等到雲蕭發覺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他跟藍疫之間的距離近的幾乎只剩下一個臂膀寬,只聽得藍疫難受地嘎叫了一聲,在海中掙扎的鐵蹄不偏不倚的往雲蕭的胸口踢去,讓雲蕭當場嘔出兩口血來。


這一岔氣可說是非同小可,因為雲蕭現在可是處於大海深處,這一踢不僅把胸腔裡稀薄的空氣給踢了出口,連帶那翻騰的海水也隨之大量的從嘴巴、鼻裡猛然灌入。

「嗚……」雲蕭反射性地彎身單手撐胸,才剛溢出口的一聲哀嚎卻被更多的海水灌入,剎時整個人天旋地轉,感官神經好似在一瞬間全給活化了起來,讓雲蕭痛苦得幾乎無法言語。

水中現化的水鞭開始有一陣沒一陣的漸漸消隱,雲蕭見狀趕忙收斂心神,企圖維持好水鞭的現化,但才剛一催動體內力量,喉嚨一股腥味上衝,哇的一聲,登時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一條條的血絲飄散在海中,圍繞在雲蕭的周圍,他再厲害也不代表可以毫無節制,他再怎樣有能耐也會有無力可為之時,這一次,雲蕭真覺沒力了。

海水嗆得他整個意識逐漸飄遠,雙手漸漸地放鬆,水化的鞭子漸漸消散,衣服吸了過多的水正往海中央拼命沉淪,大海厚重的水壓壓在胸口上,讓原本被踢斷的肋骨狠狠地插入了肺裡,身子一頓,大量的血液從嘴裡竄出。


人,往海裡中央深深墜入,意識模糊前的一刻,他只看到黑色的馬兒開始慢慢地停止掙扎,藍色的馬匹越趨漸小的擺動。

他不甘,他不願,他想動,想過去幫助牠們,但無奈千斤海水壓得他動彈不得。

他錯了嗎?不該這樣做嗎?阻止了雙疫的發狂卻幫不了牠們重生,累得牠們得在此淪葬,真的幫不了牠們了嗎?真的幫不了了嗎……

海上的身影離他越來越小,也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他的身體好重,重得他完全無力動作,他的意識完全模糊,模糊的視線裡只看到海裡的魚兒緩緩地在他身邊游著,扭動著魚尾穿梭,穿梭……

對不起……救不了你們,對不起……求……牠們……拜託……幫……幫牠們……

人,終究無力支撐地閉上了眼,往海中沉淪而去。

混合著血腥的大海,在此刻,卻多帶了一股淡淡的幽香,悠悠傳遞。


海面上,風平浪靜,漂浮在半空中的北納成員誰都沒敢哼一聲大氣。

沒辦法,明明前一刻還有著山雨欲來的暴風雨之感,誰知當兩匹魔馬和那人墜海以後,整個海面上卻是立刻變得晴空朗朗,萬裡無雲。

這種變化之快讓所有人全傻了,一雙眼也不知該擺哪才對,只能死死地盯著腳下廣闊的大海,像是在等待,又像是無意識地發呆。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看了多久,但先注意到的是北納家的大少爺,輕輕地「咦?」了一聲,似乎像是看到了什麼一般眨了眨眼。

所有人好奇地順著大少爺的目光看去,原來在那平靜的海面上,有個小小的漩渦正打了起來。

似乎忘了自己現在是處在什麼樣的怪異狀況,眼看大少爺看的不過是個小小的漩渦,所有人不免覺得掃興,去~~漩渦嘛!不過就是個漩渦而已!這麼片大海裡有個小漩渦產生有什麼好稀奇的。


就在三三兩兩的人嫌自己的少爺有些大驚小怪,正想撇頭時,耳邊突然又響起其他人的驚呼聲。

「咦?」、「咦?」、「咦?」、「咦?」幾聲的驚嘆聲從不同的人嘴裡叫出,讓所有人也不覺好奇,重整目光落回海上,這一看,只差點沒把大家的眼珠子給凸了出來。

從原本的一個漩渦到兩個漩渦,三個、四個、十個百個,甚至到千個,剎時間,整個海域像是中邪了一般,到處都是一圈又一圈的漩渦,滿滿的,壓的整個海域都是!

然後,其中一個漩渦偶然的跟另外一個漩渦相碰,轟的一聲兩個水花相濺,沒有消失,反倒是融成一體,一個更大更快的漩渦在海中央成形,並不斷的向外擴張,吸收周圍的小漩渦融成一體。


千個漩渦剎時之間銳減,不一會就縮減成兩個巨大的漩渦,本以為這兩個漩渦會相撞後融為一體,誰知居然沒有,兩個漩渦就好像吃夠了一般,竟只是不斷的在同一點上快速的打轉。


「是暗渦人魚!」北納大少爺大呼了一聲,伸出手顫抖地指著那海面,在那海浪潮伏間,一個個的人魚頭浮出海面,果真是暗渦人魚沒錯。

只見海面上黑壓壓的人魚正團團地圍在那兩個漩渦的周圍,並用尾巴不斷的順拍著漩渦,千條魚尾在海中同向拍動漩渦,就像個繩子在抽著陀螺一樣,不僅讓整個漩渦的速度更上一層,還藉機控制了兩個漩渦,使它們不至於相撞,而在那深深漩渦底部拼命打轉掙扎的,除了雙疫魔馬外還能是什麼?


龐大的陣容,壯闊的氣勢,本性屬水,牠們或許造不出隱山海嘯,但是那千條魚尾造就的高速漩渦衝擊絕對不會比隱山海嘯來的遜色。

黑色的魔馬在那衝撞裡奮力的掙扎,藍色的魔馬也不甘示弱的奮起抵抗,大海的鎖頭作用開始失效,不堪負荷如此大量的力量,海裡傳出了滋滋滋滋的摩擦聲。黑色的馬瘋狂,藍色的馬附和,魔性的血液在呼喚,遇強則強,順應本質,打破窒礙,衝出封鎖!


「嘶──!」長鳴聲同時響起,兩個漩渦同時受到力量的吸引,噴出了個大大的浪花,浪花飛奔在空中濺起,像極了延伸的圓弧。

瞬間,遙相對望的兩個浪潮在空中打出了個糾纏,揚著蹄,一藍一黑的馬兒從浪花飛濺處奔出大海,並沿著那糾纏在重生出海的同時撞在一塊。

海面上發出了一個刺眼的黑色光芒,不知何時停下了動作的人魚剎時空中翻身入海,所有的人下意識地用手摀眼,完全無法直視這過於刺眼的光芒,直到黑色的光芒開始漸漸散去,眾人才緩緩地放下手睜眼,這一刻,所有人敢打賭,他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一刻。


只看到一匹駿逸的黑馬站在海空之中,深藍色的鬃毛隨風揚起,黑色的身軀黝黑得發亮,冷酷的眼神訴說著王者的氣息,脖子上雕砌著深藍色的咒文。一匹駿到讓人忍不住發抖的馬,讓所有人窒息、移不開眼,那是真正的雙疫馬,亦是世上僅存唯一一匹共生馬。


黑色的馬兒星眸半張,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蹤的人魚連帶著還給了海洋一分的平靜。

牠佇立在海上,低頭俯視著那陡聲浪起的海潮,緩緩地,緩緩地,鳴叫了一聲。

「嘶~~吼!!」那一聲低沉的鳴叫由小而大,由輕而重,只在那後面的大吼之中,前方大海就像是被人拿了個錘子重捶了一下,力道之猛竟是讓整個海中央瞬間呈現一個下凹,深至千尺,寬至百裡。


然後在那廣闊的水洞中,牠也看到在那千尺深度附近,有個身影正不斷的下沉、再下沉。

「嘶──!」揚起了前蹄向下俯衝,瞬間叼起了那沉得更深的身影,一個甩身,將他往自己的身軀上駝去後朝天飛奔,衝出海面而立的那一剎那,四面海潮八方湧來,只一瞬間,再度填平了那個大洞。


玄!

這太玄了!幾乎已經超越了所有人的思考範圍,愣得在場所有人張大口,完全做不出任何反應。

然,不待所有人做出反應,就在這一瞬間,空間開始產生扭曲,好似給人敲了一記悶棍一般,所有人眼睛一花,身體一軟,就這樣完全沒了意識。

等到他們再度睜眼甦醒之時,人,已經回到了北納家的後院林子裡頭,沒有海、沒有魔馬、沒有人魚,空空蕩蕩的一片空地裡什麼都沒有,除了些許點點打鬥過後的痕跡外什麼都沒有。


那是夢嗎?所有人恍惚。

應該……是夢吧!

如果不是夢,這種超乎常理的事情又怎麼可能發生呢?這種完全沒有邏輯的事情又怎麼能夠發生呢?傻愣愣地呆在原地裡望著天空,茫然之間又帶點細細品嘗的滋味回味著那場夢境。


游離的神智,說不清的夢幻,此時此刻,竟是沒有人發現到,在離他們不遠處的空地裡,有個濕透了的人正半躺在一棵樹下,緊閉著眼,白著臉靠著樹,一手無力地垂放在身邊,滴滴答答的水滴不斷的從身上流下,更夾雜著一點點的腥紅。


而在那人不遠處的地上,一個小小的圓牌靜靜的陪他躺著,那牌上刻畫的是一匹黑色的馬,而它,有著藍色的鬃毛與咒文,和最傲睨群雄的眼神。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19
第一章 ~休生養息~
景色,依舊。
如詩,亦如畫,不論景……抑或人。

「運氣真好。」輕輕柔柔的聲音細細吐出,迴盪在整個空間裡,似笑又非笑,讓人捉摸不定,揣測萬千──水的本性,有人恨極,可她,卻愛極。

「別玩。」看著那鏡裡頭的小雨不斷,看著那樹下的人一身濕淋,看著那點點腥紅成一小流蜿蜒過土地,霜雪有些冷冷地道了聲。別人不忍側目,她們倒是眨也不眨眼。

「玩?呵呵,得!我才沒那好本事玩他哪!」水漪無辜地訕笑,纖纖玉手在空中搧啊搧的,「我說妳該讚嘆他運氣好,若非他轉移的是北海域,就不會離狐谷太近;若非他身上有著魅彤的狐幽香,人魚也不見得會聽他的話;若非是人魚的幫助,只怕共生馬也無法重生。嘖嘖!瞧!他運氣可好了不是嗎?」


義正詞嚴地解釋,好似這一切的發生理所當然,跟她「完、全」沒半點關係。

「那妳手上又是什麼?」頭不轉,臉不回,霜雪淡淡地問。

甫一低頭,這才發現水漪右手的五根手指上纏繞著五條淡色的藍線,不知從何而來,一根根,一條條,纏在那纖細的手指上,垂吊著,似長又似短,每一條藍線透明地幾乎消散,若是不注意的話絕對看不出來。


「這個?人家無聊,在翻花繩嘛!」水漪不在意地輕笑,手腕動了動,拉扯了一下絲線,線在手腕間繞,垂在手背上卻有些縮了緊,總讓人有種奇異的感覺在心頭蕩漾。

「鬼扯!」霜雪受不了地瞪了水漪一眼,睜眼說瞎話啊她,都把他的力量給封起來了,還敢說沒玩?

哼!別人不知道,可她卻比誰都清楚,若不是水漪把「水」的「力量」給「拉」住了,雲蕭會沒力到無法弄出個海嘯來?會在海裡幾乎給溺死?會被藍疫給踢斷了肋骨無法自治?會昏迷到現在都沒醒?而這一切一切的最終罪魁禍首居然還好意思在那說只是在翻花繩?!真叫人翻白眼。


「唉呀!幹嘛這樣看人家!人家真的是幫忙!幫忙啦!」揚起了指頭在空中畫了幾個圈圈,水漪開玩笑地說著分不清楚真假的話,只是隱約之間,似乎把線拉得更緊了。

「收斂點。」霜雪薄斥,看著鏡裡頭的血液不減反增,看著雲蕭越漸蒼白的臉色,越漸淡薄的氣息,不用看她也知道水漪做了什麼,忍不住提醒,再玩下去就過火了,凡事要懂得收斂點。


「討厭!我是真的幫忙啊!真的啊!」這一次雖也是戲笑,但卻認真。轉過頭,水漪半瞇著眼看著水鏡,柔聲地道:「別擔心,不過是給他個機會,讓他有點自覺,若能讓他知道了最好,順便……也延點時間休息一下,不然,他已干涉得太多了。」


第一次是提早收回幽靈圖,第二次是提前馴服共生馬,現在雖還看不出來,但只怕雲蕭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造就了多少偏頗。要知道,該死的沒死,會造成很多麻煩的。

霜雪微愣,對於水漪的這番話顯然有點意外。

「認真的?」霜雪有些明瞭地偏過頭,她還道水漪在搞什麼鬼,開這麼惡劣的玩笑,莫不真是認真的,所以她才會這麼做?

水漪不語地看著水鏡,似回答,又似不答。她輕輕地把弄著絲線微微晃動,眼看著水鏡裡馮亦從林子的另一邊焦急的出現,忍不住彈了個手指,對著鏡裡輕嘆,喃喃地低語,「早點發現吧!不然……會有報應的……」


水本柔情但也無情,可載舟亦可覆舟,力量是條兩頭蛇,以為退到了尾巴安全處,但驀一回頭,才發現那口毒牙已然逼近,躲不及,接下來的只是遍體鱗傷罷了。


「疼疼疼疼疼!馮亦,你輕點,輕點啦……」雲蕭躺在床上,亂沒形象地哀嚎著,以往沒感覺的時候痛都不會叫一聲,現在感覺回來了,倒是哀得好似在殺豬一樣,虧得他那張白白淨淨的臉,卻叫成那副德行,真是有夠不搭調的。


「疼?當然會疼!」馮亦冷笑,扳著手指開始算,「肋骨斷了三根,胸口開了個大洞,右手骨折,左腳斷腿,還有那些大大小小懶得數的擦傷。我說雲蕭,你有這自虐的癖好怎不早說,朋友一場,早說我可以早點幫你忙……」


他越數越火,反手吱吱喀喀地壓著關節,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粉想粉想」把拳頭往雲蕭臉上招呼過去。

「行!行!都說了是我的錯還不行嗎?好,好,我給你賠罪,賠罪,對不起,對不起,萬萬分對不起行了吧!」雲蕭邊陪笑邊縮著脖子頻往後退,這幾天光是給馮亦賠罪就已經不知道賠了多少次了,「對不起」三個字都快被他講爛了,只差沒給馮亦三跪九叩行大禮說不是了,只是很顯然……馮亦還是火大的很哪!


也莫怪馮亦會那麼生氣,聽說自己當時的模樣真的蠻慘的,別說血流得滿地把人給嚇得半死了,光馮亦把自己扶起來時,那手呈現的不自然扭曲就已經夠駭人的,更別提他中途還岔了氣,頻頻嘔血了。


雖然事後覺得馮亦的形容有點誇張,畢竟照馮亦這樣說,他只差沒把腸子腦子給順便拉出來,然後宣布斷氣而已。

可看看自己,外傷不少,多斷了幾根骨頭,脫了幾處關節,除此以外,好似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若要真像馮亦形容的這麼嚴重,哪還輪得到自己現在在這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跟馮亦鬥嘴?早該歸西去了不是嗎?只道馮亦亂了心神,倒是把他的傷勢誇大了。


雲蕭哪裡知道馮亦壓根沒誇大,若說馮亦是亂了心神被雲蕭給嚇到了,總不會連白咰也給嚇到了?

白咰早在馮亦來以前就先一步到了雲蕭附近,天知道雲蕭當時那模樣,連白咰都差點以為他掛定了,正想上前急救時,馮亦就來了,只是考慮自己現在的情況不宜出現,白咰也只好先閃了開,可想見雲蕭那時模樣的狼狽了。


不過好在,好在命是撿回來了,也只能說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微風徐吹,天邊雲層厚實飽滿,雖僅是十月秋中,可外頭大樹早已滿頭枯黃。隨著風,那葉,片片凋零,一片兩片,泛黃的葉片乘著風,吹落到陽台、散落在地上。

房間裡,悄然無聲。

馮亦熟稔地把那繃帶剪了又拆,偌大的空間裡,竟只剩下繃帶沙沙的摩擦聲。

「馮亦,白大哥還沒回來嗎?」望著窗外落葉片片,雲蕭不經意地問著,是有些轉移話題沒錯,但卻也真心想問。

馮亦搖頭,專心地幫雲蕭把繃帶給綁好,「沒!狐谷離這也有一段距離,就算是式神,要聯絡上也得要些時間。老頭說了,沒有半月恐怕也要十天吧!」

拉緊了繃帶打了個結,這才算是大功告成,馮亦又從旁邊拿起了藥罐子,用眼神示意了番,要雲蕭把左手給伸出來。雖說內傷已好得差不多,不過皮肉傷倒是不少,上點藥也總比放著不管好。雲蕭的右手給折了,這包紮換藥一事自然就落到了馮亦頭上。


無語地伸出了左手,雲蕭倒也不免嘆氣。

那一日,徹徹底底大鬧了北納家一場,好不容易把魅彤給救了出來,誰知魅彤竟陷入深深地沉睡中。

妖力正常、脈搏正常、身無外傷也沒內傷,理該早醒的魅彤卻是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饒是白咰也覺得莫名其妙,用盡了各種方法都沒法把魅彤叫醒,只能說或許妖怪和人類的構造不同,無法以人類的方式去理解便是。


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狀況自然是趕快把魅彤送回狐谷,恐怕現在也只有若玄牠們才知道魅彤究竟是怎麼了。

而為了避免北納家對魅彤的再次傷害,商量了一下,他們便決定分開行動,由白咰帶著魅彤先行離開,想辦法先把魅彤的事情處理完,而雲蕭則是專心地把傷勢給養好先。

又免北納家對兩人不利,索性他們也不回權衡家了,只是匆匆地捎了封信道歉,再找了個分租的房子,租了間房就先暫住了下來。

有些危險,有些不妥,但卻已是考慮得極佳。既不回權衡家,也不往客棧住,只要他們兩個少出點門,估計北納家要找到他們也得費上一番功夫。

至於那些吃的、用的、抹的倒是不用擔心,因為離禦部的分部不算遠,畫幾個專屬的魔法傳送陣,可說要什麼有什麼,就算他們不出門也餓不死。(傳送陣發送範圍一定要在範圍一百公裡內,只能傳送無生命體。)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這傷也不知道還得多久才好,我說你該不會忘了一個基本問題,別忘了,我們可是連個線索都沒有哪……」馮亦忍不住沉下臉,有些懊惱地低語。

他不擔心魅彤,因為他看到魅彤時無傷也無痛的,自然以為魅彤沒受過什麼傷害,反倒先前聽到雲蕭對自己說他這樣還不算真正獲救,還得出發找個什麼「土」來著時,他整張臉幾乎沒給垮下來。


別說馮亦著急,一年,他們只有一年的時間。

想到白咰那種完全茫然的樣子,馮亦就很洩氣,原以為白咰起碼會有點頭緒的,誰知卻是沒有,別說沒有一點線索可尋了,就連該上哪去找人打聽,他都表明了不知道,也就是說,他們這次真的必須從零開始做起。


這叫馮亦不哀嚎才有鬼,要知道資料的尋線、收集、探索,哪一個不需要時間?以往還有個白玉山做線索時都得耗去近半年的時間了,現在完全沒頭緒,又會需要多少時間?

越想馮亦越覺煩悶,整個眉頭都快揪在一塊了。

「我沒忘,馮亦,別那種臉,想開些,至少在白大哥回來後,我們就能出發了不是嗎?」雲蕭若有所意地輕語,剎那之間卻是一個改變,紮好的髮束頃刻由黑轉藍,突兀地有如憑空冒出一般。


這種轉變如此突然,饒是馮亦,也不由一愣,呆了半晌後嗤笑出聲,「呵呵,雲蕭,雖說已見了幾次,不過說真的,每次見,我都覺得很神奇說。」

馮亦嘖嘖有聲地打量起雲蕭,不是他要說,瞧瞧,那模樣,那氣質,那感覺,說是變了一個人完全不為過。

「神奇?馮亦、馮大總領,我說你還當我真在玩變身遊戲來著啊?」雲蕭沒啥好氣地瞪了馮亦一眼,伸出了左手輕輕壓按在右手臂上。

雲蕭收斂起心神,深深吸了口氣,只見片刻之後,他左手掌上藍光緩緩浮現,溫和滿室的光彩讓被單都染上了一股藍豔,合該亮得傷眼,但卻又一點都不刺,那眼瞳裡滿是藍色,卻在瞬息之間深淺不一地變化。


一道光,百種色,雖僅藍光,毫不單調。

迷離萬千。

馮亦不禁在心裡讚嘆,很難想像一道光芒可以在一瞬間衍生出這麼多不同,不僅分割得細微,且次次分明、層層獨立,彷彿用色彩掐出了個漩渦一般,越看越深陷其中。

光芒,來得令人失神,也走得令人惋惜。

不消幾分鐘,藍色的光芒略漸偏暗,緩緩地消失在雲蕭手裡。許是呼應這種消失一般,紮好的髮束好似被黑色暈染一樣,由上而下逐漸地擴散,直至整個光芒完全消失,瞳眸轉回漆黑,整個變化才算回復。


光芒一散,雲蕭卻是禁不住雙肩一垮,左手像是頓失了重心一般垂壓在右手上,汗水不斷地由額頭上滴下,氣喘連連地如同做了什麼大運動一般,就連整張臉都瞬間變得毫無血色可言,白得有些嚇人。


馮亦熟稔地遞過了一條濕帕,看著雲蕭沒力到接過帕子就沒有動作,只是捏著那帕子頻喘氣,不免也勸道:「雲蕭,真要那麼累就別再做了,了不起多休息些日子而已,不差這些時日的。」


馮亦心裡頭有些不忍,他們是在三天前才發現到雲蕭這項能力的。

由於事出突然,白咰可說走得非常匆忙,只緊急做了個處理,確定雲蕭沒有太大的生命危險便走了,相對之下,因為沒有一一診斷,所以便忽略了許多小地方。

白咰的治療如此不全,偏生藍疫魔馬這一腳踢得極重,造成的內傷範圍廣大,一時之間根本無法痊癒,就像是只補了個最嚴重的洞,卻忘了其他的小洞正逐漸擴張的危機。

於是那些未治療的內傷開始發作了,那種恍若筋骨錯位般的痛楚痛得雲蕭幾乎昏厥過去。

馮亦雖是B段術師,但他的治療能力並不足以應付雲蕭的傷勢。看著雲蕭強忍著痛楚,馮亦是又急又擔憂,想找大夫嘛,怕暴露他們的行蹤,不找大夫嘛,自己又沒法可為,當真一把火在眉上燒,不知所措到極點。


眼看雲蕭半躺在床上,左手緊抓著胸口,痛到抬不起頭,馮亦是越發著急,就當他再也忍不住,打算直接去綁個大夫回來之時,雲蕭卻在此時有了個重大的改變。

天藍的髮,深藍的瞳,異樣的波動,在這空間輕柔地迴盪。雲蕭緊抓胸口的左手不知何時已改為反抵在胸前,眼睛一閉,心神一收,萬千的藍光頃刻而出,透過手掌隱沒於體內。

馮亦睜大眼,還有些來不及反應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耳邊登時傳來咚的一聲,黑色的髮絲在空中畫了個弧,無法支撐的雲蕭往床邊一栽就暈了過去。

他大驚,趕忙衝過去將雲蕭扶起,只見雲蕭臉色雖仍舊蒼白,但神情卻顯然緩和許多。馮亦疑惑之下,便為雲蕭切了脈,一探之下,發現原本傷重的內傷竟是已好了七七八八,不免讓人感到好奇。


雲蕭醒來後,對此狀況亦有些不明。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兩人索性開始研究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發現到,雲蕭體內的水素目前雖然稀薄了些,但量質卻依舊是非常精純的。

之前在海上乘船前往狐谷那段日子裡,白咰就有發現到,雲蕭體內的元素精純度可說高得嚇人。

所謂的元素精純度,就像是一種內涵物一樣。

若把人體內的元素看做一個天然晶球,其純度就是指內含其他元素的多寡程度,純度越高,元素越偏單一,發揮力自然也越大。

舉個例來說,同樣的水系魔法交由兩個人使,元素純度少點的,約莫只能使出魔法六七成的要義;元素純度高的,便能使個八九十分甚至更大,相當於決定了魔法發揮量的大小,說是魔法使喚力量很重要的一個因素,一點也不為過。


可萬物相對,有好處自然也有不便處,雖然元素純度的確可以使魔法發揮到最大,但也不是就真的這麼好,要知道,元素還有個所謂的絕對排斥力在。

簡單來說,元素是無法接受比自身還要低階的元素的入侵的。

所有人都知道,不論是練武還是練法,外在的輔助可以使功效事半功倍,一個擁有高度波動的能量物質有助於提升法術力量,也能加強自己的修為功力。

但這些不是胡亂可以用的,還是有所謂的基本限制在,也就是所使用物質的元素純度一定要比自身元素的純度高才行。

不難想像,如果吸取的元素是比自己本身的元素純度低的話,那用自己的就好了,幹嘛還要輔佐。

所以元素純度高的人練功效力好,速度快,但相對來說,能用的外在輔佐能量就少,必須找到元素純度高於自身的能量物質才能使用。

這種人不是沒有,嚴格上來說,應該人人都是,畢竟元素純度這種東西是天生的區別,人生而不同,每個人的元素純度自然或多或少有些不同。

雲蕭的特別不在於他的這項體質,而在於他體內的元素純度太高了。

以數字化的觀念來看,一般人的元素純度大抵是在三四十間,了不起能多到五十便已是非常精純,能純到五十以上的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就連白咰自己來算,他的元素純度也不過五十三、四左右而已。


可雲蕭不一樣,他體內的元素純度直逼九成九,可說是幾近無雜質的狀態。

凰露水的水素純度也才七十五,就連冰淚結晶的雪素純度也不過八成三而已。

白咰結舌,這也難怪安雅的水靈置換療法會無法置換釋出、冰淚結晶會硬生生的被吐出了。如此之高的純度,他還真想不出除了那群人以外,誰還有辦法在雲蕭之上。

而一旦知道了這點,馮亦也不禁皺眉。所有人都知道,元素的純度高是好事,畢竟它的確可以將一個魔法的威力發揮到極致,但相對來說,它最麻煩的障礙也就是在「治療」方面所帶來的不便。


魔法的便利不只造就了許多超前的技術,更取代了許多以往的醫療技巧,尤其是較重的病痛傷害,幾乎可以說全改用元素的置換、洗鍊、替代等方法來進行治療。

要找到有此技術的人向來不是問題,但麻煩的問題在於,有沒有辦法在時間內找到適當的轉換能量。

那就好似一個不定時炸彈一樣,它會在你最脆弱的時候引爆。元素純度高的人就是有這一點的困擾,必要時確實會很要命。

但也並非真的慘到沒救的地步,若是好死不死,真沒法找到適當的轉換能量的話,還有個方法就是「自我治療」,亦即在不動用到元素的情況下,想辦法讓患者恢復到能使用魔法的地步,再由患者自己採用治癒魔法療傷,如此倒也不失為一自救的方法。


於是這也造成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舉凡元素純度較為偏高的人都較會選擇修研能派癒術方面的知識,務必求得能學會高階高段的治癒魔法。

畢竟命只有一條,要是真走到得自救的地步,總不好到時還弄出個「抱歉,我不會這種魔法」的說法吧!要真如此,那也真的只有兩個字可說:死好。

回頭來說雲蕭的狀況,由於過度濫用魔法的結果,所以導致雲蕭體內的水素呈現一種稀薄的狀態(實際原因是被水漪封住),但是那種純度即使只能用比較低階的治癒魔法,也可以有很高的成效。


望著雲蕭剛剛那模樣,馮亦不禁開始和他討論,問問他是否可以嘗試驅動元素看看。

馮亦會這樣問倒也不是沒有理由的,會魔法的人都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學會魔法的。

在人的體內,除了生命閾值和反應閾值最廣為人知以外,另一個就是所謂的「基底線」。

基底線是在反應閾值之上的一條基礎線,它並非真的是一條線,而是個量化的數值。

這個數值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約莫是反應閾值的四倍大小左右,而一個人有沒有辦法使用魔法,就靠這條基底線來決定。

如同存活的條件必須七種元素能量都超過反應閾值一般,想要驅動元素的基本條件就是七種元素的能量數化後,至少都要超過這條基底線。(附註一下,反應閾值人人不同,所以每個人的基底線限值也不同。)


其實,嚴格來說,人們對基底線的認知幾乎是無,只知道有個數值是反應閾值的四倍,而想要使喚魔法,其基本就是七種元素能量都要超過這個數值。

基底線,那只是人們為了方便才有的一項稱呼,就好像人們給個向下的力量叫地心引力是一樣的道理。

是不是真的這麼準確沒有人敢說,但有能力學魔法的,其七素能量必超過基底線值;而學不會魔法的,若把他抓來測試一番定會發現,其體內至少有一元素量質無超過基底線。

在這個混亂的世界裡,能學習魔法的人很多,但沒能力學會魔法的人確也占了不少。可不論會不會魔法,人人都定有個概念在:想學魔法,體內元素必須全部都處於基底線之上才行。


所以不論是馮亦還是白咰,甚至是雲蕭本人,都不認為現在的自己可以使用魔法。

理由很簡單,因為雲蕭的體內除了雪和水兩種元素有超過基底線的能量以外,其他五種元素約莫只有反應閾值的兩倍數值。

這也是為什麼雲蕭在面對霜雪和水漪的交代時會覺得沒有必要的原因,因為他很清楚,就算他想使,恐怕也是使不出來。

面對馮亦提出的質疑,雲蕭原本也認為不可能,但心思一轉,腦子裡勾起了在北納家的一幕幕,記憶雖然有些模糊,但並非完全沒有印象可言。

於是他疑惑了,反正試試也不吃虧,了不起就是真使不出魔法就是。

雲蕭收斂起心神,攤開手掌,掐了個簡單的字訣,這是修習水素為主的入門之一,會在掌心創造出一個由水薄膜包圍成的小球體,是很簡單的元素驅使法。

兩人屏著氣息等了片刻,睜大眼猛看著手掌,就怕給漏了什麼沒看到,誰知等了許久,卻是毫無動靜可言,別說沒有出現個水球了,連個小小的吐泡泡都沒有。

反覆試了幾次皆是如此,雲蕭不免也略感失望,正打算放棄之時,馮亦卻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央求雲蕭再做一次,但這次要先轉變成剛剛那模樣再做。

這一次馮亦猜對了。

只見得一個小小的水球從雲蕭的手掌裡緩緩升起,那個水球比若一般認知的還要小,且跟一般人所形成的水薄膜球體不一樣,卻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水球」,滿滿的水波充斥其中蕩漾著,彷彿一掐破就會在瞬間染濕整個手掌一般。


雖然不明白原因,但兩個人對於這樣的結果顯然是相當興奮的。

於是乎兩人開始實驗了起來,他們發現以雲蕭目前的狀況,最多可以使到約八階左右的治癒術,八階以上元素不足無法使喚,但使出八階治癒卻可以相當於有十階的成果。

這對於雲蕭而言自然是好事,因為十階以上的治癒術對於內傷和骨折有一定的療效,雖只能使出八階的力量,但卻已足夠。

可事情也沒那麼簡單,以雲蕭現在的水素含量來說,要使八階的治癒法可說是非常勉強的一件事,整個魔法施到完,不僅水素會被掏空,連帶其他原本就不高的五種元素也會被耗的一乾二淨,幾乎是直逼反應閾值。身體裡面六個元素一下子降到最低點,也難怪雲蕭在使完魔法時會感到虛脫無力了。


「雲蕭,反正你的內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如就別再用『能療法』了,用個五六階治療術就好了好不好?」馮亦遞過一杯水,只要一恢復到可以使用的量質,雲蕭就馬上使出八階的能療法,三天用了六次,雖傷勢確實好了大半,但似乎是過於強求了點。


雲蕭接過水,一仰頭喝完它,又順了好幾口氣,雖還是有些氣虛,但至少沒剛才那麼死白,這才笑了笑道:「馮亦、馮大總領,你這話是在說笑,還是在裝傻啊?敢問那些八階之下的,你還有哪個沒用在我身上啊?」


雲蕭哭笑不得地調侃馮亦,只有八階以上的治療才會牽扯到元素的洗鍊、修補,至於八階以下是不用用到這層的,還用不著自己出手,馮亦就搶著先幫他治療完畢了,這叫他不用能療法還能用啥?


「可你也用不著這麼急啊!隔久點再用不好嗎?」馮亦咕噥,只要一恢復能限就又立刻拿來用,虛脫了又等恢復,恢復完又馬上用掉……他是希望雲蕭快點好沒錯,但並不需要這般急促,講白一點,橫豎都是得等著白咰回來才行動,實在不需趕成這樣。


「早些好也沒什麼不好啊!」雲蕭笑咪咪地道了聲,慢條斯理的從床邊拿起了一本書,卻是一本探討基底線概論的學術書。

人人都有好奇心,雲蕭自小就因為自身元素的問題而吃盡了苦頭。想想,哪個小孩不愛玩,可是他總得花上七倍的時間,才能有別人一倍的功效,學都嫌來不及了,哪還有時間去玩樂?


為了賭那一口氣,雲蕭開始觀看一些比較偏理論性的書籍,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解決之道。

這種理論性的探討並不多,和那些魔法施展、技能研發等等的研究相比之下,最多的資料也都往往朝醫療上面用,只能說千百萬年來,能討論的好似就是那些。

在這些理論性的東西裡面,由於基底線關乎著魔法的使用,可說是一門熱門的討論,人們很有興趣知道為什麼元素能量沒超過基底線值就無法學習魔法?什麼樣的人其元素才會低於基底線?為了什麼?有什麼因由或是共通點?


統計、計算、假設、實驗、歸納、整理,有的說是遺傳關係,所以就有人開始往族譜的方向調查;又有人說是後天關係,所以又有一派往環境發展,各種推論紛紛出籠,但卻是沒一個能得到真正的論證的。


雲蕭這次由於自身的特例,開始對基底線產生了點興趣,躺在床上的日子太無聊,便叫馮亦託分部順便傳送幾本書來看看,三天以來也看了有七八本了。

「你又看書,什麼書?基底線概論?天!怎麼又是這種書?」馮亦好奇地偏頭,一看到那書名,立刻哇哇大叫。

老天!他最討厭這種學術性的論調書了,幹嘛呀!魔法能用就能用,不能用就不能用,做什麼要做那麼一堆探討?虧雲蕭還看得下去,什麼「基底線的奧秘」、「基底線的世界」、「基底線存在論」等等一大堆的,他一看到書名就想睡覺,現在還又弄了個「基底線概論」來,光看書名他就頭暈。


「是我看又不是你看,你叫那麼難聽做什麼?」雲蕭不在乎地聳肩,翻開到做了記號的那頁,不理會地就要開始看書。

「是是是!你看書,我冥想,有事就叫一聲,瞭嗎?」馮亦見自討了沒趣,倒也不囉唆,徑自走到一旁盤腿而坐,閉上眼開始冥想了起來。誰叫雲蕭只要一開始看書就會旁若無人,自己也只好冥想冥想來打發點時間了。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25
第二章 ~真實之鏡,風醞若~
房間裡,雲蕭看書,馮亦冥想,寂靜的空間裡,那一頁一頁的翻動聲竟是顯得特別明顯。
時間,流逝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雲蕭緩緩地抬起了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冥想的馮亦。他偏頭,許是累了,深吸口氣闔上書,伸出了手倦倦地按壓著眼睛放鬆。

十月的秋天,微冷。

乾澀的風在外頭低聲呼喊,打著圈子,一圈一圈,不經意中轉進了室內,迴旋的空氣撩撥著髮梢,連帶著,吹起了一絲的冷意。

雲蕭縮著脖子打了個冷顫,睜開了眼看著前方微微晃盪的窗戶,縮著身子,下意識地將被子稍微拉了高。

風,還在靜靜地吹,吹落的髮些許鋪散在書上,讓雲蕭不覺跟著發起呆來。

這幾天,他看了很多關於基底線的探討書,絕大部分的描述都是以建構在一種「絕對的概念」為基,進而去探討各種可能的假設,再衍生出種種的討論來。

不是說錯,但這會讓他忍不住想問,如果、如果這個概念本身就是錯誤的呢?

一直以來,人們總以反應閾值的四倍作為基底線的數值,但,若是基底線的數值和反應閾值一點關係也沒有,而是和其他的息息相關呢?

撥開書籍上散落的長髮,有一點他向來很疑惑,為什麼……為什麼體內有一半元素處在基底線以下的他居然可以使出八階的能療法來?還有,為什麼他使出水系的能療法時,會連帶消耗到其他五種元素?


在翰岳書院學習的日子裡總說到,魔法元素的驅使是一種單一且獨立的事件,並不會牽扯到其他元素的消耗,而事實上,在他曾經使用過的魔法裡也確實如此,魔法的使喚只跟屬性元素有關,幾乎是扯不上非屬性元素。


這些他明明知道,也用過的,可又為何會有如今的差異在?

猛然之間,雲蕭突然想起了元素純度的問題,元素越純,雜素越少,使出的威力也越大,不同的純度會導致魔法的效力有所改變。

為什麼?

為什麼純度跟魔法的效力會有關連?為什麼雜素越多,使的魔法效力會越小?為什麼?

會不會是因為……在使喚主素時,雜素也扮演了一定的地位?

元素的純度、魔法的效力、能量的消耗、基底線的定義,種種的問題在腦子裡不斷地盤旋,讓他不覺陷入了沉思裡。

突然之間,雲蕭有種很異想天開的想法,如果……如果把之前的概念拿掉,如果……如果基底線值實際上是跟元素純度比息息相關,而因為魔法實際上使喚的範圍是整個元素體,所以連帶也必須連雜素的使喚一併考慮進去呢?


雲蕭忍不住低頭審視自己的手,有一點他是沒有告訴馮亦的。

隨著體力的恢復,他感覺到自己的水素正逐漸回到之前的水準,雖然薄弱,但他很明顯的感覺到,隨著他水素的恢復,使用能療法時,其他五素的消耗竟是大幅度的變少。

第一次使的時候,整個身子好像給掏空了一樣,累的他幾乎連抬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可這一次一次的能療法使下來,身體好了大半,連帶地使得體內的水素似乎正慢慢地恢復,只覺得這一次次的治療雖累,但倒也好得極快,微一探,才發現那雜素消耗元素的量質竟是變少了,只怕他的水素再高點,這種消耗就會更少,簡直像跟比例息息相關一樣。


那麼,如果實際上是這種主素的比例關係造就了基底線的假象的話呢?

因為元素的使喚裡包含著雜素,所以使用魔法時不僅會消耗到主素,還會連帶其他元素一塊消耗。如果這所謂的基底線其實只是雜素驅使的最低能量質,而這量質的消耗還會隨著主素的比例而大幅變化呢?


就像個關鍵負回饋一樣,一旦到了某種程度,整個消耗甚至有可能比之前所消耗的更少的話呢?

若真要如此,豈不代表那些使不出魔法的,其實是驅使雜素的能量不足,也就是說,對於那些只差點就可達基底線而能使出魔法的人來說,只要設法提升其元素的純度比例,讓驅動雜素的能量變低,那所有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哪有可能啊!

自嘲地搖搖頭,雲蕭輕輕地彈了一下書本,唉!他一定是看書看瘋了,才會有這種怪異的想法吧!

對雲蕭來說,這個想法只是一種靈光一閃,只是他並沒有想到過,這靈光一閃的想法在往後的日子裡,竟是引起了軒然大波,牽涉範圍之大,猶如滾滾長江水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微微地轉了轉脖子,大概也是胡思亂想夠了,雲蕭正欲翻開那書繼續閱讀下去,卻也在此時,窗邊突然響起了一陣啪斥啪斥的拍打聲,還來不及回神,一個黑影登時就從窗口衝了進來!


黑色的身影在房間裡盤旋打轉,定眼仔細一看,卻是一隻老鷹來著。

鷹?雲蕭大驚,怎會有隻鷹闖了進來?

盯著那在上空飛轉的影子,雲蕭正不知該作何反應之時,耳邊倒是先傳來了馮亦的喝令聲。

「下來!」不知何時已冥想完畢的馮亦,見到那隻老鷹倒也不訝異,只是緩緩地喝了一聲,那聲音渾厚恍若參了魔法一般,竟讓人有種抗拒不了的威嚴在。

而那鷹似也聽得懂馮亦的話一般,在空中又轉了兩圈,鳴叫了一聲後就停在馮亦面前的茶幾上。骨溜溜的大眼轉啊轉的,腳丫子向前踩了一步,又踩一步,剎時便是轟的一聲響起,竟是變成了三本小黑冊子,安安穩穩地疊好平躺在桌子上。


「什麼啊?」雲蕭瞪大著眼低呼,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魔法,很像是式神類的法術,但應該不是,因為他還沒見過哪個的「依憑」可以這麼「厚」的。

「闇部新發明,密件接收用的,可以乘載三磅內的非生命體……」馮亦邊說邊起身,拿起了桌上那三本書,走到了床頭就丟給雲蕭一本,「哪!給你,幫我個忙吧!」

「幫你?這幹嘛用的?啊!你想找風醞若的資料啊?」原還有些迷惑,一接觸到馮亦的心聲,雲蕭頓時恍然大悟,乖乖~~他還當馮亦是說笑來著呢,誰知他真有著手調查啊!

早就習慣了雲蕭的說話方式,馮亦倒也不訝異,點了點頭,抱著冊子在一旁坐下,邊翻動著冊子邊道:「隱黯的人向來難以培育,比起黯,人本來就少了點。我向奇因斯要了份整體的概要資料來,若風醞若真是隱黯的人,我想,應該會在上頭才是。」


雲蕭若有所思地聽著,隨手翻了一頁,只見上頭記載的是一個隱黯的所有資料,從身家背景、姓名、年齡、級別、特殊技能到執行任務的年、月、日、性質、成功與否等等,全都記載的清清楚楚,是非常詳細的一份資料。


一頁頁地翻動著,看著那些資料,雲蕭沒來由得突然一陣沉默,「馮亦,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風醞若真是隱黯的人,你打算怎麼做?」

「這話什麼意思?」沒察覺雲蕭話裡的含意,馮亦沒抬頭,仍舊專心地查看那些資料。

雲蕭呼了一口氣,「我說馮亦,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不管是黯還是禦,一旦加入便不准退出,隱黯是黯培育的一種特殊人才,黯對於隱黯的規定尤是嚴苛,是這樣沒錯吧?」

「嗯嗯!是沒錯啊!有什麼問題嗎?」沒察覺到雲蕭語氣裡的不妥,馮亦仍舊是拿著本小冊子,一頁一頁地翻看著。

「那……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如果風醞若真的是隱黯,是什麼逼得風醞若非逃離黯不可嗎?」

馮亦停手,疑惑地看著雲蕭,「雲蕭,你到底想說什麼?」說了老半天也聽不懂,他是在暗示自己什麼嗎?

還聽不懂啊!雲蕭快翻白眼了,「我想說什麼?我想說什麼?我這樣說吧!馮亦,如果風醞若真的是隱黯,那他的離開無疑等於是一種背叛,身為闇部的總領之一,我倒想問你,若發現到背叛的人員,你會怎麼做?」


「你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是把他……」馮亦順著接口,可話到嘴邊卻突然卡住,他總算知道雲蕭要問些什麼了。

雖然隻身在外,但他仍是禦部的總領,身為闇部總領之一,他自然有責必須帶回背叛的人回黯裁決,但這也表示他勢必踐踏風醞若對他的信任。

因為若不是信任,風醞若就不會告訴他真實的名字,而若非他告訴自己他的真名,他就可以不用承擔這種風險。非關是非,而是一種義氣問題。

瞭解了雲蕭的暗示,馮亦也不禁沉默了。本意只是單純想知道這個人,但倒是忽略了深層的結果了。

見馮亦不語,雲蕭深吸了一口氣,攤開了某頁,靜靜地將手邊的本子遞過去。

頓了半秒,馮亦睇了那本子一眼,似是考慮了一番,這才接過了那本子。只見得「風醞若」三個大字登時出現在紙張的上頭,在那下頭的畫像雖有些年輕,卻不是風醞若又能是誰呢?


心下有種說不出的感慨,是嗎?果然是啊……馮亦嘆氣,正想問問雲蕭這下該怎麼辦時,眼往下一瞄,不免瞄到了更下面的敘述。

「什麼!『真實之鏡』?風醞若竟是真實之鏡!」馮亦拉近本子,瞪大眼猛眨,差點沒從椅子上給摔了下來。

天!他想過風醞若是個人才,也想過風醞若可能是隱黯,但可萬萬沒想過,風醞若竟是有著「真實之鏡」號稱的隱黯。

「真實之鏡?」雲蕭疑惑地抬頭,那又是什麼意思?

馮亦唏噓了一口氣,坐回了椅子上,搔著頭解說道:「在闇部,任務的難易是由兩個成分組成的,即資料詳細度和任務困難度,每個成分再分九級,兩者組合就是所謂的任務分級,即從資料最詳細、最好完成的一一級,到毫無資料、困難重重的九九級。一般來說,只要是五字以上開頭的,便會開始派遣隱黯跟隨,以防任何萬一發生,而這其中又有三個隱黯,只有八開頭以上的任務,闇部才肯派之輔佐……」


馮亦低頭又看了一眼冊子,神色有些複雜,他低低地嘆道:「隱黯的身分向來是不公開的,我們只管這三人叫『智慧之尺』、『審判之秤』,還有就是……」

「真實之鏡,風醞若,是吧!」雲蕭淡淡地把話接完。

馮亦苦笑地點點頭,「傳言有聞,真實之鏡可以在三招以內定出敵我實力,五招以內決定誰勝誰負,他就宛如一面真實鏡,讓你藏不了也瞞不了……」

馮亦心裡不免暗暗佩服,難怪!難怪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分出自己的實力,難怪能在這麼幾招以內便決定好勝負,真實之鏡的實力,他馮亦算是領教過了。

「是做了什麼……讓他非離開不可……」馮亦心念一轉,忍不住再把目光下移。

一條條的記事欄裡顯示著任務的日期、執行時間、合作的對象,還有事件判斷成功與否的機率等等。只看得一條條滿滿的功績累累,近乎完美的成功機率,毫無記錄的懲處率,終在最後一欄裡劃下了句點。


那是專門記錄過失懲罰的一欄記錄。

時間是漢高國曆十六年,因由只寫著「S九五之八」,可判決卻寫著「殺無赦」三個大字,執行欄裡的是「未行,在逃」。

短短一行,不滿幾句,卻讓馮亦宛若被雷劈到一樣。

這個檔案馮亦太熟了,S九五──機密任務第九五號檔案,那個讓他連作夢都會夢到的回憶,亦即六年前叛變後的闇部大掃蕩。

六年前,因為那場叛變過於巨大,使得闇部痛下決心徹底查辦所有人,六個月的調查,賠上了幾乎一半以上的闇部人員──慘痛的教訓。

風醞若跟這個案子有關,讓馮亦的訝異不小,但真正讓馮亦覺得非常怪異的卻是後面的「之八」兩個字。

由於調查的牽扯過於廣大,但為了不冤枉人,所以闇部把整個調查的人等分成八種,也就是從嫌疑、參謀到共犯等等,每一個層級都是詳細調查,務求每個處置都要得當慎重。

而「之八」則是指「疑似」,是八個層級裡頭最輕且沒有任何處置的一種。

這是因為它表示的僅僅是一種「名單」,就好像是一個案子裡所到手的第一筆資料一樣,先將所有可能的犯罪對象做一份統整,再從這裡頭過濾真正的嫌犯,把有問題的再挑出來是一樣的道理。


而既是一種基本的名單,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的懲處,真正的懲處是從之七的編類開始的。

如此回頭來看,也難怪馮亦會覺得怪異,哪時會聽過有人因為「疑似」就必須受到懲處的?有懲處也就算了,但懲處是「殺無赦」,那可就太無理了,更何況對象還是有著真實之鏡之稱的風醞若,怎麼想怎麼令人覺得不對。


「會不會是有什麼隱情在裡頭呢?」雲蕭不禁也思考地問著,憑他的機智,就算馮亦只不過在心裡頭兜了一下,他還是把狀況整理了七八分。

「或許,也不一定……」馮亦沉吟地應了句。

仔細想想,就憑風醞若是闇部的真實之鏡這一點,估計是走到哪人人搶著要,他的命搞不好還用不著他擔憂,自然有人會把最好的安排放在他身旁保護,若他真有心想背叛,倒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可是事實上並沒有。他非但沒有投靠他人,也沒有出賣闇部的行為,只是選了個山寨在裡頭做頭,倒像極了在躲著些什麼一般。馮亦思考,該怎麼說呢,這不是一條最差的退路,但卻是一步若為背叛者最不會走的棋,可風醞若卻做了,一避六年,他,究竟為何如此做?


面對這樣的結果,自己,又該怎麼做才對?是立時呈報?抑或暫且壓下?

伸出手指抵著下顎,馮亦沉默了半晌,似是有點為難,許久後才緩緩地道:「雲蕭,求你一件事,請你給個批准好不好……」

「嗯?」

「回程時,咱們能否拐個彎,讓我再上一趟白虎寨去?」馮亦偏過頭,臉色相當嚴肅地說著。

雲蕭一愣,沒想過馮亦會這樣問他,看著馮亦那認真的模樣,他忍不住嗤地笑出了聲,「我當是什麼事惹得你這麼嚴肅來著,不過就是拐個彎繞路而已,說什麼求不求啊批不批准的,你我什麼交情?要命!我沒給你板主人的臉,你倒是給我擺起保鏢的譜啦?嘖嘖!看來白大哥的訓練倒是不夠了……」


雲蕭笑著調侃馮亦,他知道馮亦總有個壞毛病,許是禦部訓練得太過徹底的結果,總讓馮亦會隔三差五地想起自己該有的身分行為,鬧是還會跟著自己鬧,不過就是許多事上總是多了些「請示」、「批准」的詞,聽得雲蕭怪彆扭的,揚言馮亦再拿保鏢的樣子,他就端出主人的款,看看到時不整死他才有鬼。


說來這雲蕭也聰明,他怕馮亦把自己的話當真,乖乖地什麼都肯做,反倒容易成了反效果,索性就跟白咰約定,把這罰事交給了白咰,而他就只管給一句:「一切聽從白大哥的話」。


這一招果然有用,馮亦連連吃了幾次悶虧,倒也記取了教訓,幾個月下來還記得,卻是剛剛一時急,倒又說錯了。

知道自己毛病又犯了,馮亦倒也不好意思,撓撓臉笑,有些不甘心地反擊著,「我說你也別一天到晚拿這事取笑我,到底是養了六年的習慣,哪那麼容易說改就改哪!還說把我當哥兒們呢,總讓老頭整得我七葷八素的,你也太不夠義氣了吧!」


提到這,馮亦倒也有許多牢騷,想想這幾個月被罰的經歷,越想越悶氣,越想是越沒天理,實在覺得自己吃虧,非要好好數落一下雲蕭不可。

馮亦不滿地張張嘴,正欲再開口說些什麼,可雲蕭就像是早料到一般,反倒是搶先了一步道:「行!不鬧你了!我說去一趟是沒問題,但馮亦你這樣做行嗎?不先呈報上去,萬一人要跑了怎辦?」


趕緊將話題給岔了開,雲蕭暗暗在心裡吐舌,開玩笑!這要讓馮亦真唸下去,只怕他今晚都不用睡了。

分散的注意力一下子給拉了回來,聽到雲蕭這麼問,馮亦也只能苦笑道:「能怎麼辦?跑了就跑了唄!不過風醞若若真想跑,我想在跟我們分開後就該走了,都快半年的事了,憑他的本事,只怕現在要抓他也抓不著了,若他本意就是不想跑,那不論我們何時回去,總是可遇得著他,想想,倒也不急著呈回就是……」


這就是他的主意,他決定暫且先把事情按下,待回去時再過去問個清楚。至於問清了以後該怎麼做,屆時再做打算吧!

雲蕭不在意的聳肩,「我無所謂,你自己心裡有底,到時拿得了主意就好……」心知肚明馮亦的話其實只是藉口,他倒也不想戳破,只是輕描淡寫地提醒著,要他自己好好思考一下,終究得有個最壞的打算才是。


知道雲蕭的好意,馮亦不免有點感激,想再說些什麼,門外卻在此時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馮亦,是我,開個門吧!」門後傳來一陣倦倦的疲憊聲,那聲音是如此地熟悉,除了白咰以外,又還能是誰呢!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25
第三章 ~北納請求~
「老頭?怎麼這麼快?不是才說了至少也要十天半月的嗎?怎麼這……」馮亦起身走到了門口,邊說邊打開門,只是這門才剛開,話倒停住了,因為這門口外站的可不止白咰一人。
只見白咰身後至少三四個人分散地站著,仔細一看,居然是權衡家的族長,還有北納家族長。

呆了半秒愣了一下,馮亦手一揚,下一刻當場就要把門給甩上,要不是白咰眼明手快,搶先一步扣住了門緣,這下還真得吃閉門羹了。

「門外還有我耶!馮亦!你就這樣打算關門,會不會太過分了點啊!」狀似哀怨地把門給推開,白咰的話裡雖仍舊是開玩笑的成分居多,但不難聽出裡頭滿滿的疲憊感。

「你這是什麼意思?」馮亦瞪了白咰一眼,這話明著對白咰說,矛頭卻是指向白咰身後那幾人,身形閃了閃,擋在門口不讓人進入,下意識地集中魔法,大有警告他們別亂來的成分在。


幾個人面面相覷地看了看,僵在那裡正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一個聲音卻適時地從馮亦的身後響起。

「怎啦?馮亦,不是白大哥回來了嗎?做什麼待在外頭不肯進來呢?」雲蕭拄著拐杖一跛一跛地走來。這幾日用能療法,能好的傷勢其實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是骨頭還沒全癒合好,走起路來還真嫌不方便。


門縫其實開的不大,但要看清楚,似乎也不是那麼難,只是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外頭有誰,一個黑影就立時咚的一聲跪下。

「雲蕭少爺,小老兒千般錯、萬般錯,您要殺要剮我絕無怨言,只求您……求求您答應救救我的女兒,求求您,我給您磕頭,給您磕頭了……」幾個響頭就這樣磕得砰砰作響,老淚縱橫聲淚俱下,一聲一下地求著,很難想像,眼前的這位老者竟是那日跟他們在殿堂上僵持不下的北納族長。


「您……我……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等等……別……別磕了!別磕了!馮亦,快扶族長起來啊!」就算是雲蕭,對於這突來的情況也感到有些手足無措,只能揮著手要來人不要再磕,並忙著用眼神示意馮亦趕忙將人給扶起來。


看著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人扶起來,看著權衡族長好聲地勸說,看著白咰一身凌亂的狼狽樣,馮亦忍不住在心裡頭咕噥,看來,今天晚上是得叫禦部多送點晚餐來。真是,他怎麼覺得最近的麻煩事老有處理不完的趨勢呢?



嚴格上來說,這事並不難猜。

北納家有三個兒子和一個小女兒,這小女兒在不久前想要到奈斯米大城去買點東西回來,可人到了城門口,才知道這奈斯米大城真是霉運當道,好不容易才走了一個疾病,又來了一個莫名的怪病,這病比若之前更兇更狠,不得已,城主只好下了封城的命令,而他那小女兒也只好摸著鼻子打道回府。


若只是這樣倒也就算了,可偏偏人就是倒楣了點!

無端端地,在她快到家之時給一隻不知哪來的山豬咬了一口,人前腳才剛進家門,後腳就發病了。

北納家族自這疾病爆發以來,便有不少人被徵調去協助勘查原因,因此一看就知道他這小女兒是感染到了這種怪病。

由於這病的發作速度很快,從發病到死亡,不過就是短短一兩天的光景。北納族長雖然慌張,但卻很果斷,當下便決定利用結界,讓女兒的身體進入假死狀態,停止一切活動機能來暫且延命。


但是這個結界並沒有辦法維持太久,最多也只能再撐上一到兩個月的時間,於是北納家自是急著想要抓到疫馬魔物來救人。

可偏偏這疫馬魔物是神出鬼沒到了極點,明明派出了很多人,明明設下了幾百個陷阱,卻是怎麼抓也抓不著,倒是在打探的過程裡,好死不死地遇上了魅彤。

抓魔物,或許北納家還沒什麼心得,但若論對付妖怪,北納家倒也可算是小有研究了。

抓到魅彤以後,雖然北納族長是急著想拿來先救女兒的命,但心思一轉,卻不免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他令人將魅彤關起來,竭盡所能的從魅彤身上取下每一塊肉,將之熬成湯骨後分送給家中成員,想看看是否能利用這種提高免疫的方式來降低疾病感染的可能性,而事實也證明,這種方法的確有它的效用在。


其實北納家長為人非常忠厚,知道了這味解救藥,倒也不吝嗇,命人連夜熬湯,分送給自己所有的下人、婢僕等。

而權衡家於他們有大恩大德,他早在第一時間內就把相當份量的湯藥差人送了過去,之後的製造幾乎也全都是往大夫、助理、醫院、神殿裡頭送,只是為了避免權力的壟斷,他不好公開,只能用些慰勞的名義,想辦法把這救命的玩意送到人家肚子裡去。


之所以這麼殘酷的對待魅彤,倒不是因為他貪好那些利益,只不過是想著在救自己的女兒前,看能不能連帶避免一些災禍罷了。

這眾多苦楚,自是後來北納族長跟白咰和權衡家說的。

那麼回頭來說說,這白咰又是怎樣跟這兩家人扯在一起的呢?

話說白咰在跟雲蕭他們分手後沒多久,銀便自動出現了,大概也是感受到了魅彤的妖力,所以跑來接應白咰的。只是魅彤的情況特殊,仍舊處於昏迷未醒狀態,於是銀便決定先將魅彤帶回狐谷再慢慢研究。


而北納家在雲蕭他們逃了以後,便轉而求取權衡家的幫助。總是自己交情甚好的世家,尤其在聽完因由後,權衡族長更是大受感動。於是在權衡家的情報之下,他們很快地就跟在城外不遠的白咰碰了頭,但卻已是晚了一步,終究是讓白咰把魅彤給先送走了。


「那麼,又為什麼要找我?」雲蕭偏頭,大致上的情形他都瞭解了,也總算知道了為什麼北納家那日是如此的堅持,打死也不肯放人的意念是哪來的。說不動容,那倒也是騙人的,天下父母心,哪個做爹的會忍心看著自己女兒香消玉殞的?


只是話說回來,這事好似跟他沒什麼關係才對啊?他一不是狐妖,二不是祭司,就算要找人救北納家的女兒,對象似乎也搞錯了吧!

這話一出,反倒是白咰先訝異了,「咦?怎麼?雲蕭,你不是已經跟雙疫訂立主從契約了嗎?」

疑惑地問出口,白咰會這樣以為不是沒有理由的。

要知道,要讓現化的生物恢復到獸牌的狀態是需要經過主人的許可的。而據可靠情報顯示,官燕華,也就是原雙疫馬的擁有人,卻不幸在一個多月前於海上病逝,且無任何子嗣留下。


他不知道沒有了主人的雙疫馬是怎樣被召喚出來的,也許是官燕華召喚後來不及收回,也許是其他種種刺激的因素,但失去了主人的生物是不可能獨自恢復到獸牌的模樣,除非有人願意跟牠訂立契約,作為牠的新主人。


而他發現到雲蕭時,自然也看到旁邊散落的獸牌,雖然不明白雲蕭是怎樣知道訂定之法的,但很顯然,這雙疫應該是重新認了雲蕭作新主人才是。

「一直忘記問你,雲蕭,你跟雙疫訂定的召喚代價是什麼?」白咰煞是認真地問著。

嚴格上來說,成了獸牌的寄主並不是什麼危險的事,重點是那種召喚後的代價。基本上,只要不是本主召喚,那種召喚後必須付出的代價可不是一般人能負荷得起的。

「訂定?契約?召喚?代價?白大哥,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我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雲蕭糊塗了,迷茫地看向白咰,他還真不懂白咰要說什麼。

「不懂?」白咰皺眉,「怎會不懂呢?我問你,你不是成了雙疫的新主人,跟牠訂了主從契約嗎?」

這主從契約可是得雙方面都同意才有得訂約的,想當初他為了跟金鷲訂約,足足跟牠殺了三天的價碼,這才敲定以一千年的修為,八成的免疫力作為召喚一次的代價。

「契約?什麼契約?成了雙疫的主人?有嗎?我怎麼都不知道?」雲蕭單手抵著臉頰低叫,滿臉詫異地看著白咰。何時有這事發生,他怎麼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雙疫的獸牌是不是在你身上?」

「……白大哥指這個嗎?」雲蕭頓了半秒,緩緩地從衣服的口袋裡掏出了東西攤開,一個比巴掌還小的牌子赫然出現在雲蕭手裡,上頭刻畫著一匹黑色的駿馬,那宛若活物的英姿裡夾雜著一股淡淡的魔物氣息,邪得叫人畏懼。


看到雲蕭拿著那牌,白咰露出了個放心的微笑,「還說不是呢!呵呵,差點給你騙去……」

他還以為自己弄錯了,真是,嚇了他一跳。

「嗯?」

「非契約者勿碰啊!」白咰伸出手指點了點解釋,「不信啊?不信你別動,讓馮亦拿拿看。」用手肘撞了撞旁邊的人,示意要他配合一下。

馮亦不高興地扁扁嘴,雖然不想,但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伸出手來,手才正準備碰到那牌子,一個反彈的力量頓時憑空而來。

那力量不大,但卻施得極為巧妙,不論馮亦施加了多少力固定,只要到那指尖碰觸的瞬間,都會給輕輕地彈開三四公分,簡直就像個無法抗拒的反射動作一樣,不論試了幾次皆是如此。


雲蕭訝異,把玩著手上的東西,莫非他真成了雙疫的主人了嗎?可他真的沒有任何印象啊!

「所以雲蕭,你仔細想想,到底你跟雙疫訂定的召喚代價是什麼?儀式又是什麼?」

所謂的儀式,就是指獸牌召喚的過程。

由於寄主不似本主可以無條件使喚獸牌,他們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才能使喚獸牌內的生物,而儀式便算是一種「給付」的過程。每種獸牌的儀式皆不同,而唯有透過儀式的給付,獸牌才會回應寄主的召喚。


嚴格來說,這種儀式的過程也可以算是一種考驗。因為若是無法做出正確的儀式,就算付得起代價,也不見得能召喚獸牌,再加上儀式的驅動多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以說是有一定水準的人才用得起的,這無疑便是在寄主的人選上就給了一條主觀的限制。


就拿白咰召喚金鷲來說,他必須在三秒內結完十道手印,每道手印的結耗就是他百年的修為,每個手印的能量必須精準地送到金鷲的獸牌裡,並在第三秒結束的同時,手握獸牌呼喚金鷲,這才能把金鷲召喚出來。


所以也別嫌他召喚的姿勢很「俗」,因為除了這種方法以外,他還真想不出有哪種方法可以把十道手印的能量在時間內送到獸牌裡,還得在第三秒的同時讓獸牌掉在手裡,才能呼喚金鷲,雖然他自己也覺得蠻丟臉的就是。


雲蕭撓了撓頭髮,偏過頭認真地想了半晌,許久後才有些為難地看著白咰道:「雖然白大哥你是這樣說,可老實說一句話,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是何時跟雙疫訂了什麼契約,更別提什麼儀式啊、召喚的了……」


他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況且,如果我要真成了雙疫的主人,也用不著你們說,我就會把共生給召喚出來,看能不能把這場疾病給遏止先了……」

一路走來,這場疾病帶來的景象也真夠慘不忍睹的了,雖說雙疫的穩定讓疾病已不再有更多的爆發,但已感染、傳染的擴散卻依舊持續著。傳言有聞,共生乃雙疫的唯一解藥,如果他有權能使喚共生的話,早就把共生召喚出來試試了,又何需他們幾個在此說呢!


低頭細細地看著手上的小圓牌,彎著手指觸碰著那栩栩如生的刻畫,雲蕭失神了,恍惚之間,有種叫人難言的感慨在。

是啊!如果他做得到的話,早就把共生先召喚出來了……

召喚啊……

「羅克西亞……」茫然裡已不知為何,他只是那般低喃地唸著,幾乎是嚼在嘴裡的輕言細語,有些輕,有些柔,有些叫人……聽不清。

剎時之間,黑藍色的光芒從雲蕭手裡散發出來,刺的所有人驚呼一聲後猛閉上了眼。

好不容易光散了,眾人揉了揉發疼的眼,卻在看清的那刻給嚇得張開嘴,睜大了眼,幾乎說不出話來。

雲蕭他們租的地方並不算大,但卻夠空,二十來坪客廳裡除了幾張椅子、一張桌子外,便再無其他東西,就算擠進了近十人,整個空間還是顯得非常空蕩。

但是,再怎樣大的空間,如果瞬間多出了一匹「馬」的話,可就顯得相當擁擠了。

藍色的鬃毛在空中飛揚飄蕩,黑色的軀體在眼前閃耀,身上的咒文透露出邪惡的訊息,那雙眼高傲但卻不驕傲,只是靜靜地俯瞰著所有人,孤獨又危險的王者。

從來不知道,原來那日生死相搏的,是這樣的一種生物。有那麼瞬間,所有人都呆了,魔物蠱惑的魅力在空間裡緩緩地散發,氤氳滿室的氣息,醉得讓人無法自拔。

醉的是人,醒的亦是人。

人在魔力的酒甕裡浮沉,已是醉得七葷八素、不知所以,卻不知那魔力散發者比他們更醉,醉在他們之間,醉在那人身上,醉在那熟悉又懷念的氣息裡。

而那人看著牠,醒著看著牠,用眼神,清晰地評量著。

時間,就這樣流逝著;空間,就這樣寂靜著,直至片刻後,一股飄然的聲音才悠悠響起。

「共生?」

牠愣住,點點頭。

「聽得懂我說話?」

再點點頭。

「那能說話嗎?」

搖搖頭。

是嗎?不能說話啊!

雲蕭沉默了,許久後忍不住輕拍了旁邊的人,「白大哥?白大哥?」他低喚,希望能喚回白咰的思緒。

「嗯?啊?喔!雲蕭……啊!!共生!」有些恍若初醒,白咰眨眨眼回過神,在確定自己眼前站的正是共生馬時,不禁大叫了一聲。

好似一桶冰塊由頭上倒下,讓所有人全醒了大半,猛抽了一口氣後退,所有人的表情皆截然不同,有震驚、有恐慌,自然也有人警戒萬分。

「天!你把共生召喚出來了?你怎麼召喚的?不,重點不在這,重點是你給了什麼代價?有沒有事?啊?」白咰緊張兮兮地看著雲蕭,生怕他是少了胳膊還是缺了腿。

眼見沒有外傷,白咰不喜,反倒更緊張了,因為這代表共生拿的可是看不到的東西,有的時候,看不到的反而更嚴重。

「喂!你到底從他身上拿了什麼代價?」白咰一邊審視著雲蕭,一邊惡狠狠地瞪著共生。這下慘了!萬一弄不好,他就準備給雲蕭陪葬吧!

共生不屑地睨了白咰一眼,本想撇開不理的,但猶豫了一下,搖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白咰沒好氣地反問,同時暗自凝神分了點力量出來繼續審看雲蕭。

還是搖搖頭。

「是不知道,還是你沒有?」心思全放在雲蕭身上,白咰又是隨口搭問了一句。

嗯~~看起來雲蕭似乎沒什麼大礙,氣流沒變,力量也還好,也沒什麼不對的情況。這就奇怪了,那到底共生拿了什麼啊?唔~~總不會拿了連自己都看不到的吧!靈魂?不!不對,就算是抽靈魂,用自己的眼睛還是看得到的,那就是運勢那些無形的囉?不!也不是,金鷲說過這些牠們無法吸收,那還能是什麼……白咰忍不住低頭思考。


搖頭,又點頭。

搖頭又點頭?白咰睇眼皺眉,「那是什麼意思?你不是跟雲蕭訂了主從契約嗎?不是已經認了雲蕭做你的新主人嗎?」

搖頭,再點頭。

那又是啥意思?根本就是溝通不良嘛!看著共生的回應,白咰是一個頭兩個大,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行了!我猜不出你的意思為何……」眼珠子轉了一下,白咰壓低著聲音對一旁的雲蕭提醒道:「反正召都召了,雲蕭,我看你不如趁著這個機會,賣個人情給北納家如何?」

由於寄主不似本主一樣可以無限召喚,所以多半現化出來的時間有限,不知道共生能待多久,這召喚一次要付什麼代價也不清楚,但既然召出來了,就代表代價也給了,橫豎都「付錢」了,乾脆好好地利用豈不甚好?就順水做個人情也是不錯的。


白咰的話講得不大聲,但卻像是故意讓人聽到一般,落在北納族長的耳裡,堪比救命的稻草。

只聽得砰的一聲,北納族長急忙地從椅子上跪下,壓低著頭苦聲哀求,只道救了他女兒,要他的命都可以,只求雲蕭發發慈悲,救救他女兒。

雲蕭揮著手低呼不敢,兩旁的人亂糟糟地趕忙想將人扶起,一聲一句安慰,小小的空間頓時顯得有些熱鬧。

激動的情緒仍在空間裡持續蔓延著,兒女總是心頭肉,誰會捨得錯過救命的根源呢!

只是話說回來,他又有這份能力嗎?雲蕭有些為難地看著北納族長,不是他想潑人冷水,畢竟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成了共生的主人,不知道共生願不願意聽他的話,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使喚共生,這麼多的不知道,他要怎樣答應人家?要怎樣跟人家拍著胸脯說好?


而就像是知道了雲蕭的疑惑一般,那馬兒順勢地挪動了,伸長了脖子向前一步,低下頭,輕輕地在雲蕭的手臂和膝蓋處點碰了一下。

雖是隔著繃帶,但雲蕭還是覺得有股暖流在他的身體裡竄流,那暖流流進了四肢百骸裡,好似正疏通著每一塊的瘀血,活絡著每一份的筋骨般,身體竟是有種說不出的舒暢,原本動一下都生疼的地方似乎也不再痛了。


不!不是似乎!而是真的不疼了!雲蕭訝異,伸出了手拉動了幾下,腳跺了跺地,發現除了一點點的微酸感外,竟是再無任何不適。

馬兒看起來很滿意自己的傑作,衝著雲蕭低鳴了一聲後,轉身走到窗邊,再回頭看著雲蕭,鳴了兩聲後點點頭,簡直就像是在示意雲蕭過來駕馭自己一般。

「要載我?」雲蕭饒有興味地看著。

點點頭。

「聽我的?」

再點點頭。

有趣!雲蕭瞇著眼,一時之間有種玩性大起的感覺,竟是自動地走到了共生的身邊,而馬兒倒也懂人性,一看到他走近,倒也不反抗,只是俯了下身,就這樣乖乖地讓雲蕭翻身上來。


白咰眼見機不可失,倒也不囉唆,對著雲蕭就道:「也好!雲蕭,我看你就帶著共生,我們在北納家的大門口見好了。」

也不是對白咰的提議有意見,只是馮亦還是輕輕地擰了擰眉,看著雲蕭,好像還想再說些什麼,可雲蕭只是衝著他笑了笑,比了個安心的手勢,又指了指自己身下的共生,帶著點抱歉的歉意。


這種暗示如此明顯,馮亦也只好作罷。反正魔物屬性跟妖怪屬性的精化獸牌戰鬥力都不差,這麼短的距離,應該也出不了什麼問題才是,況且雲蕭身上也有一些基本的保命用品,真要出事,撐到他來應該是沒有多大問題。這樣一想,似乎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好!那我們就北納家見吧……」雲蕭點頭,拍了拍馬頸示意一番。

只見得馬兒點了點頭,朝窗後退了幾步,輕鳴一聲後,小碎步向前跑去,初緩後急,在快要碰到窗簷的那一刻一躍而出,流暢的線型,漂亮的弧度,就這樣往夜晚的空中飛奔而去。

而眼看著人家都要回去救女兒的命了,哪還有繼續留在這裡的道理?只巴不得自己能生了雙翅膀,立刻回到自家門口去,北納族長於是登時起身,催著白咰和馮亦快些行動回去。

門,在一群人的簇擁催促下終究是關上了,前一刻的擁擠,這一刻的冷清。

房間裡無人,但卻迴盪著些許笑聲,緊繃的絲線好似在瞬間鬆了點。

秋季的晚風徐徐吹,今天晚上,月明星稀,看起來,是個適合創造故事的好日子。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26
第四章 ~小二的段子故事~
「小二我今天要說的故事,不說古今帝王事,不言江湖是非事;太遠的事情說不清,太近的事情沒得說;俠義人士處處有,古老傳聞不可考;不認識的你聽不懂,太有名的已說盡……」

「今日看倌您好福氣,小二故事新到手,給您來點特別的。且說隔壁李大嬸、對街藥鋪的張大夫、還有那貌美如花的王小姐,句句屬實,句句真!人人你認識,大家都熟悉。來來來,喝口茶、喘口氣,小二的故事要開始,您且聽我慢慢說……」

段子一 李家大嬸

「說到這李大嬸,你我是認識的,一口酥糖糕,弄的是家喻戶曉,眾人皆知。還記得城裡頭有個順口溜嗎?『沒吃李嬸的酥糖糕,你白來世間走一遭』,說的就是那李大嬸的糕啊~~甜的黏牙,酥的帶勁!當真是人間美味,上好極品,不曉得天天有多少人排著,就等著能吃上那一口,生意好的是天天都得提早收攤。」


「不過可惜啊~~可惜了李大嬸那糖罐舖,最近卻收了起來。這好端端地,怎地就把攤子收起來呢?」

「唉~~其實,也不為別的,相信在場的諸位看倌應該都還記得,前些個日子,城裡鬧了個很兇的瘟疫,李大嬸那兒啊媳啊,很不幸地就是給染上了。」

「想想李大嬸就這麼一個兒子,生意自然是無心做了。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就甭說了,活生生地看著兒子命斷黃泉路,誰人能不嚎啕大哭?誰人能不傷心斷腸?可人總是死了,再哭也是回不來的。怎麼說,日子還是得過下去,還好,還好李大嬸那兒還留了孫給她,為了這個孫,李大嬸也告訴自己非振作不可,而這事呢,就是發生在李大嬸那孫身上的……」


「這話說那日李大嬸為了處理兒和媳的後事,所以早早便出了門,臨走前還特地僱了個奶娘來給她看孫。喪事的處理是很複雜的,什麼棺啊日子啊錢財啊等等都是個麻煩事,李大嬸就這樣跑前跑後地忙著,等她忙完再回到家裡,都已是月亮高掛的入夜時分。」


「忙了一天,李大嬸是累了,這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李大嬸自己趕著要回家休息去,只是人還沒到家門口,卻老遠地就在街頭聽到了個嬰孩的啼哭,細細辨聽,竟是從自個家裡傳出來的。」


「這李大嬸納悶了,想孩子哭得這樣大聲,奶娘沒聽到嗎?怎地不哄哄孩子,就這樣放著他哭呢?難不成……是出了什麼事嗎?想到這,她心裡頭突然起了個不好的預感,腳下的步子也跟著快了起來,進了家門沒看到奶娘,她心更慌,登時急急忙忙跑到搖籃旁往裡一看。」


「這一看,哪還得了啊!只見小孩的臉上冒出點點紅斑,小手還在那拼命地抓著,好幾處都已抓出血了,擺明了就是發病的徵兆,莫怪乎不見奶娘的蹤影……」

「瞪大著眼看著小孩,此時的李大嬸只覺天旋地轉一陣暈眩,她萬萬沒有想到,喪子之痛未了,接下來還得送上她的孫子!莫非真是閻王無情,非要她李家絕後不可嗎?」

「李大嬸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忽地抱起了小孩往外頭衝去,咚的一聲朝天跪下,直呼呼地大聲叫罵:

『天啊!你長不長眼睛啊!我李大娘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既沒做過虧心事,也沒殺人放火,丈夫死了、兒子走了也就算,連個這麼小的生命你都要奪走嗎?我是做了什麼壞事?為什麼你就非得要逼得我李家絕後不可,為什麼……』」


「『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啊!這孩子才一歲!一歲啊!你瞧瞧,瞧啊!這麼小的孩子,什麼都不懂啊!求你放過他,老的賤命一條,你只管拿我的命去抵,我願意換,只求你放過我孫子,放過他,放過他啊……』


李大嬸就這樣抱著小孩低著頭,跪在門口朝天痛哭失聲起來,嗓子喊啞了,淚水哭乾了,頭也磕破了,可老天爺還是不理她,越哭是越絕望,越哭是越痛心。」

「看著手上的小孩哭聲依舊,小小的臉蛋已經開始腫脹起來,李大嬸知道第二期的發病徵兆就要開始了。眼見疾病的痛楚正折磨著她的孫子,李大嬸一時之間竟覺得心如死灰,只想著與其讓這孩子受盡折磨而死,不如摔死他還讓他好過些,想著想著,還真抬起了雙手,高舉著小孩,心一狠,一咬牙,登時就要把那一歲大的孫往地上摔去……」


「精彩的事情來了,就在這個時候,李大嬸突然感到眼前一陣狂風吹過,恍惚之間有個藍色的影子飛過了她的跟前,手上一輕,好似有什麼東西不見了!猛一抬頭,這手上哪還有小孩的影子來著啊!就只她那結了繭的手指在空中晃,依稀裡還可以透過手縫看著那朗朗月亮高掛上頭……李大嬸呆了,正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之時,一個聲音就這樣傳了過來。」


「『大娘您莫衝動,我有辦法救您的孩子……』那聲音不急不緩地送進了耳裡,輕韻優雅,猶如一杯清水下肚,聽得人是無比舒服。」

「李大嬸往聲音的來源瞧去,就見到黑暗裡一位身著藍衫的青年站在前方樹下,天藍的長髮在空中輕輕飄揚,藍色的眼瞳深邃如海,斯文的氣質襯托一身的儒雅,好似從畫裡頭走出來的仙人,是那般的瀟灑、飄逸,那樣的超凡、脫俗。而在那青年身邊還站著一匹黑色的馬,駿得優雅,傲得駭人,恍若只有神話裡才出現得了的神駒,睥睨著所有凡間俗物,高貴得猶如天邊星辰。」


「青年站在李大嬸前方不遠處,左手輕輕地撫著馬鬃,右手哄抱著小嬰兒,只看得青年向前一步,把嬰兒遞到馬頭前,問了句,『治得好嗎?』」

「那馬兒好似懂話一般,輕輕地點點頭,伸出了頭,朝那嬰兒點了一下。奇蹟發生了,有個藍色的煙霧緩緩地從嬰兒身上上升,就這樣飄啊飄啊,飄到了神駒身上後消失不見,而嬰兒在那煙霧散去後,竟是已經不再哭泣。」


「青年笑著走了過來,將孩子交回到李大嬸手上。李大嬸抱過孩子,顫抖著掀開那嬰兒布,這才發現孫子身上的紅斑不知何時竟是全消了!腫脹的身體也消下了許多,小小的嬰兒躺在自個兒懷裡,香甜的奶香取代了惡臭的爛膿味,吮著手指吸著,正睡得香甜安穩。」


「『大娘,您的孩子沒事了,好好顧孩子,別做傻事。這疾病,我想,應該很快就會過去了……』微微地點頭示意,青年隨後步行至大樹旁,一個翻身上馬,一人一馬登時就朝天飛去,徒留下那李大嬸在空地裡發著呆,完全反應不過來,只能在事後趕忙朝天拜謝,直道恩人之大恩大德,她李大嬸沒齒難忘,今世有緣必報,若無緣,來世做牛做馬也會還清……」


「得!這李大嬸的故事就先說到這,說出來還怕看倌您不相信,認為小二胡亂謅,別急、別急,小二的故事還沒完哪!且聽小二繼續說……」


段子二 張家大夫

「剛剛說到李大嬸的奇遇,看倌聽來也許不信,沒關係,小二我再給您說一段。這人,您也知道,就是那對街藥鋪專給人看病的張大夫……」

「說到這張大夫,當真是個古道熱腸的好大夫,瘟疫鬧得凶的那幾月,別說醫院裡滿滿病患不勝負荷,連神殿裡頭都快成了收容所。即便如此,大夫還是缺,祭司還是不夠,醫院、神殿處處爆滿。」


「人手不足已是一件麻煩事,偏偏好幾家私人大夫怕染病,索性就歇業不做,大門閉得死死的,也不管那些上門救助的患者,當真是印證了一句『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啊!」


「可張大夫不一樣,他真真是個好大夫,別的大夫都急著歇業休假,唯獨他就是不歇。不單不歇,還把看診的時間拉長,嫌屋裡頭人多雜悶,便命人在外搭個棚子直接看診,來者不拒,看病之人之多,往往是到了三更半夜還不得休息,這樣地為百姓服務著想,實在是讓人感動萬分……」


「喔!話題扯遠了,咱們回來。話說那日張大夫照著往常一般給人看病,不知不覺太陽已沉,天色已晚,看看時間也該是今日歇業之時,可偏偏後頭排著等看診的還有二十來人不等。」


「那些人啊,都是從中午就開始頂著太陽在排隊的,張大夫實在是不忍心要他們就此回去,明日再訪,只好按慣例地又加長了看診的時間。但由於從早看到晚,人也實在累了,肚子餓得生疼,張大夫又多看了五六人,實在是忍不住,想著還是歇息一會好了,反正人也剩的差不多了,不如就先停下吃個飯再繼續看診……」


「張大夫心下打定了主意,人才剛起身準備宣布休息一下,前方卻跑來一個男人,男人手裡還抱著個五六歲大的小孩,一看到張大夫,雙膝一跪,立刻求道:『大夫,張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們父子倆,救救我們父子倆……』」


「男人抱著孩子不斷地哀求著,旁邊的人皆忍不住好奇一望,只不過這一望,可讓所有人嚇得連忙散到四邊去。」

「只看得那小孩臉上指痕拉過,每一道都是血肉模糊,滴血連連,手上四肢微微腫脹,孩子儼然已是暈厥過去,只剩下輕微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而男人的樣子也不好,頸部上頭那顯而易見的紅斑延伸到臉上,幾乎把整個臉給塞滿了,不用看診也知道,這父子倆定是被那瘟疫給感染了……」


「張大夫嘆了一口氣,這幾日自然不乏有染上這病的前來看診,明知道這病自己是無法處理的,但無論如何還是得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就算只是開幾帖藥,抹點膏藥止止痛也好,當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作處理,要大夥讓個位出來,叫男人先把小孩放下來,他先把小孩的傷口給處理先。」


「大概也是好奇心,大夥離著大夫三四尺遠,圍了個圈子探頭看,不知不覺倒是交談起來,談的都是這場瘟疫的甘苦談,有悲傷也有憤怒。大夫治傷,大夥談天,誰也沒有發現到,身後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個人出來……」


「正當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談得投機之時,前頭卻突然傳來張大夫的慘叫聲。原來那個小孩受不了藥性在傷口上發作,竟是疼得給驚醒了!這一醒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癲,竟是張嘴狠狠地往張大夫手上一口咬過,惹得張大夫是大呼救命。」


「小孩的父親眼看情況不對,趕忙伸手想將孩子抓開,可那小孩卻像鬼上身了一般,張嘴往自己的父親手上咬了一大口,趁著父親痛呼鬆手之餘,掙脫開後往人群衝去……」

「看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小孩朝自己衝來,咧著牙一副咬人樣,有哪個人不會害怕的?大夥叫啊!跑啊!剎時之間亂成了一鍋粥。」

「孩子在人群裡衝啊!抓啊!慌亂之中竟是讓他抓到了一個袖擺,他抓著那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張嘴咬下。」

「一股鐵味在空氣中瀰漫,小孩狠狠地咬,而那人只是靜靜地讓他咬,沒有阻止也沒有怒叫。」

「黑色的馬匹緩緩地走了過來,那人反手為抱,將孩子送到了馬跟前,馬朝著孩子輕輕點了一下,只看得孩子的臉上神情舒緩,紅腫漸消,不知不覺間竟是鬆了口,眨著眼睛看著那人。」


「那人笑了笑,走到那父親面前將孩子放下,只道了句,『孩子還您了,前方有口湖,湖裡的水還請您且去喝上一口,這病,應該就可以痊癒了。』」

「如見李大嬸一般,那人在說完這句後便乘著馬朝天歸去。人人發愣,人人不知所以,只在事後談論時總會這樣形容:那是個有著一頭藍髮藍眼,駕馭著一匹黑色神駒的俊美青年……」


「張大夫的故事就且先說到這,到此,相信在座的諸位也該知道小二不是胡亂謅,在場應該有不少人已經聽過了這則傳聞,畢竟當日之事非一雙耳目所見,若還是不信也沒關係,小二我再跟您說個小八卦,這八卦便是那王家小姐的事……」



段子三 王家小姐

「各位看倌知道嗎?王老爺最近在找人,據說是在找王小姐的救命恩人,而找的人呢不是他人,正是前兩個故事裡那位藍髮的神秘青年。」

「原來這王小姐在日前也患上了這瘟疫,大家也知道,這瘟疫折騰人,發病時讓人痛苦連連不說,死後多半是面目全非,難看無比。」

「王小姐是咱們凱信出了名的大美女之一啊!女孩子家,總是不願自己連死都死得難看。當王小姐確定自己患病時,頓感人生灰暗無趣,便決定輕生自盡。她蹣跚著步伐,在夜晚的大街上走著,目的地是有著三大美景之稱的鏡水湖。」


「來到了湖邊,王小姐想起她花樣年華卻得在此逝去,終究是忍不住落下淚來,默默地在岸邊哭泣,直到身體的紅斑已開始透出陣陣的疼意,她知道,此時若再不走,等著她的只有更多的折磨,當下去了鞋,一步一腳印地想往湖邊走去……」


「就當王小姐含著淚,一心尋死走進湖裡的同時,耳邊卻傳來了一陣輕輕的窸窣聲。她停下腳步,往湖的另外一邊看去,這一望不免也令她癡了。」

「湖邊的夜景,有著一匹黑色的馬,而在牠身邊的還有一位青年。馬在湖上歇息,人在湖裡往遠方凝望,濕漉的藍色青絲飄蕩在湖面上,淺淺的湖水淹蓋雙足,湖光粼粼反射月影,天上星辰湖裡鏡影,點點光芒淅灑在濺起的水花上,如虛如幻的一刻,那種只有畫才能勾勒出來的一幕,而今卻活生生地呈現在眼前,怎能叫人不癡!怎能叫人不呆!」


「然後,那青年撫著馬鬃,似乎是對黑馬說了什麼,只看得那馬微微地向旁走了幾步,半瞇著星眸在湖上佇立。」

「不一會,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就見黑馬的身軀上似乎泛起了陣陣的藍光,藍光像是有生命一般從黑馬身上下降,隨著漣漪鋪散在鏡水湖面,夜間的湖水在那瞬間變得淡藍透明,配合著天上倒映的星辰相輝,好似成了一幅藍天的星光圖,美的近乎不可思議。」


「王小姐張眼無言,而此時青年似乎也發現了她的存在,牽過了馬,緩緩地向她走了過來,只在離個兩三步的距離停下,微微地作揖致意。」

「『姑娘,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姑娘能幫個忙。明日請姑娘將這個消息散出去,就道有染此怪病者,請往此湖舀水一飲,這病,自會不藥而癒……』青年說完這話後,便頭也不回地翻身上馬,朝天而去。」


「王小姐雖震驚,但在回神後,終究忍不住舀了一口湖水來喝,這一口下肚,只見身上紅斑隱退消失,當真是清水下肚,藥到病除。王小姐開心地連忙跑回家去,隔天立時將這救命的良方公諸於世,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知道鏡水湖成了救命湖,但卻鮮少有人知道這箇中的一段因由。要知道啊,這鏡水湖……」


小二揮著手指,一臉了不起的模樣,正想繼續說下去,卻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罵聲。

「二毛!我說誰准你在那摸魚的!還不快來幫忙!」門後的老闆不高興地大吼一聲。

「來啦!就來啦!」給老闆的大嗓門震的差點沒從桌子上摔下,小二拍拍手,撣撣灰塵,掃興地應了老闆的叫喚一聲,只是臨走前還不忘做個收尾,「呵呵,好吧!各位看倌,小二的故事就且先說到這,至於信與不信,就任由客官們了……」


笑呵呵地說著,小二拎起抹布做事去。

這小二方一走,底下的看倌就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有人說他聽過李大嬸的感激,也有人說他親眼看到王大夫的故事,還有人說他也喝過那鏡水湖的水,真治好了那種怪病。

謠傳似滾雪球,越滾越誇大,各種版本紛紛出爐,各種故事樣樣都有,甚至連高層官員們都發告示想要尋找這位能人。

時間久了,傳聞多了,真真假假之間,人們給了那青年一個封號「醫聖」,只因他治好了連大祭司都治不好的怪病,只因傳說裡沒有他治不好的病。

而人們在論起醫聖時總會這樣形容:一頭藍髮,深邃藍瞳,黑色神駒,長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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