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渾沌‧棲溯駔 作者:雲亦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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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2are001 2009-2-23 09:57:1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4 25050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3
第七章 ~生機~
如果門內的是能相擁痛哭的兩人,那門外的就是泣不成聲的三人。

「哥……」安雅掩著臉哭泣,直接伏在兆緯的胸前低聲落淚。

兆緯閉上眼,撫著安雅的頭安慰著,隱忍著淚水是把心痛往肚裡吞。

而連則是握緊拳頭靠著門簾,頭靠在手上,半掩的髮絲蓋住了臉,但卻遮掩不住他激動的情緒。

他們,幾乎是從頭把所有事情聽到尾,在雲蕭那一句「至少要死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時,如果不是奇因斯擋在門口阻止,示意他們時機不對的話,或許,他們早已按捺不住衝了進去。

「哥,我們……這麼……這麼不值得信任嗎?為什麼……為什麼雲蕭都不肯告訴我們?」安雅低聲的泣語。她從來沒想過,事情竟會演變到這種難以掌控的地步。

「妳知道他不是這樣的,安雅……」兆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只是……不想再讓我們擔心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可是……」安雅低下頭。她是女孩子,這種細膩的心思她比所有人都明白,只是……也比所有人都不捨。

「他這樣子才會更令我們難過!」連憤聲的大吼,為自己的疏忽感到憤怒,為雲蕭的隱瞞感到悲哀。如果不是今天這個偶然,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就這樣消失在所有人面前?是不是真的就乾脆死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就好?

摀著嘴,他不敢想,也不想想,但為什麼……那種死亡的畫面卻輕易的流竄進腦海裡?

一聲著急的大叫從房內傳出,縱使只有一半的認知,縱使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情緒的起伏,但太多的情緒一次湧上,對於雲蕭現在的身體而言,根本就是不堪負荷,十天以來頭一次,他,竟讓自己昏了過去。

「雲蕭!雲蕭,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醒醒啊……快醒醒……」倒在他懷裡的雲蕭軟綿綿的癱下,馮亦被雲蕭這突來的昏迷給嚇的六神沒了主,他只能叫著、喚著,完全亂了方寸。

此時此刻若門外的他們還能繼續按捺下去那才有鬼,相看了一眼,下一刻所有人全都衝進了房內。

披垂而下的長髮幾乎散落了整個地板,手,無力的垂在地上,緊閉著眼簾,完全沒有任何的知覺,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應。如果不是馮亦緊緊的攙扶,或許他早是昏死在地。

只是他昏死倒好,但可嚇死了他們這一群人了。

「雲蕭!」同時響起的慘叫聲果然非常刺耳,大叫了一聲,兆緯三人幾乎是同時衝到兩人身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了?現在是怎麼回事?」

「他怎麼樣?要不要緊?唉呀!馮亦,你快把他放下,快讓我看看先。」安雅急著招呼馮亦先把雲蕭給放下,半蹲著身子,伸出手就要搭過雲蕭的脈搏。

雖然她早有了點心理準備,但真的搭上雲蕭的脈搏時,她還是被那過低的元素嚇得縮回了手,臉色瞬間慘白了下來,那種感覺就好像你去確認在你眼前是死人還是活人時所帶來的震撼。

猛的倒退縮回手,安雅的確被這突如其來的震撼嚇得有點恍神了。

「姐,妳怎麼了?」連著急的問了聲。她怎會突然縮回了手?看著安雅臉色慘白的死盯著雲蕭看,連抵著下唇思考了半秒,伸出手就要搭過雲蕭的脈搏。

一把抓過連的手,適時的阻止了連的觸碰,安雅皺眉的搖搖頭,「不要碰他,連……」她直覺的怕,尤其是連,她怕當他發現雲蕭體內元素這麼低時會有什麼瘋狂的舉動,所以她只能搶先阻止。

不給連半點反應的機會,安雅毫不猶豫的將連的手拋到另外一邊,快速的轉移連的注意力,頭也不回的就對奇因斯道:「奇因斯,麻煩你去幫我把凱凱拉找來,就說安雅找他,要他用飛的也要給我飛過來……」

而後,她捲起了袖子,將袖角固定好,從懷裡掏出個金色的小鑰匙,把它拋給連,「連,你去我房間,在書桌第二個抽屜的內夾縫裡有個透明小瓶,裡頭是無色的液體,你快去幫我拿來……」

安雅一聲令下,連接過鑰匙,愣了半晌,點點頭,立刻衝往安雅的房間拿那小瓶子。

「馮亦,你先把雲蕭放下來……」安雅擦擦掌,指了指雲蕭,要馮亦先把他放下。

「安雅,妳要做什麼?」兆緯不解的看著自己的妹妹。安雅不比連衝動,時間再短她都可以思考出一個最好的迴路對策來,所以他從不擔心安雅會做出什麼不經思考的事來。

連喘著氣,手上拿著那個小瓶衝了進來,速度也真是夠快了,「姐,給妳……」忙著將瓶子遞給安雅,就怕耽誤到一時一刻。

「這是凰露水,是目前為止靈動最高的泉水,我要用水靈置換療法。馮亦,你幫我一下……」安雅急著解說,慌忙的比了比。雖然安雅只是C段術師,但她主修的是能派癒術(借物使力的派別,外在元素靈動越高,能使的力量越大),若論起治療,她一定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有用。

「要我幫什麼?」馮亦按捺住自己的激動,盡可能的讓自己平靜下來。

「你們風系不是有個飄浮術嗎?你幫我,幫我把雲蕭『飄浮』起來,快……」站直了身子,安雅左手拿瓶,右手順勢搭過那瓶口,嘴裡還不忘頻頻的交代。

馮亦點頭,雙手置前,立刻唸起咒語。風,緩緩的從底下吹起,上升氣流拿捏得相當得當,不消一分鐘,馮亦就已經找到最好的「飄浮力」,鎖住力道,將施力點掌控好,雲蕭就這樣被控制在半空中,不浮不動,不上不下,相當完美。

見馮亦已經將雲蕭飄浮在空中,安雅也不多說,打開那瓶蓋,右手開掌晃過瓶口,一傾倒一收掌,瓶內的水頓時少了一大半,而安雅的手則是在瞬間染上一股深藍的波源,深的幾乎是快要接近黑色。

將瓶子丟給了連,唸動咒語,兩手相疊再分,頓時,安雅的兩隻手上都有了相當濃厚的水波動。

她走到雲蕭身邊,右手開掌,從左而右一晃,一股水源竟然憑空赫現,從左方直接灌入雲蕭體內,接著左手由右而左又是一晃,另一股水源從右方赫現,直奔往雲蕭頭頂打進。安雅一個半蹲下身,再將手放到雲蕭底下,兩手從雲蕭背後像拉出什麼一般從上而下各往左右分拉,兩道水源頓然赫現,水勢洶湧的從雲蕭體內奔出,散到兩頭竟是消失不見。

安雅再將手平貼在雲蕭的胸口,不間斷的提供能源讓水源越發洶湧。

這,就是水靈置換術,四道水源,兩進兩出,兩個是置入,兩個是抽出,一入一出之間就可以大量替換水元素,而水元素的替換靈動越高,換入體內的元素就有越高階的復原力。復原力一高,自我修復能力就大,修復能力大,不僅是對傷口的癒合有大量功效,就連毒素也會隨著水源的置換一併帶出,是非常有效的一項元素療法,但卻也非常耗能,這也是只有上了高段高級的術師才會使用的一項療程。

對安雅來說,施展這水靈置換療法算是有點勉強,因為她還只是個剛入門的C段術師,實在沒有太大的力量去維持這麼多的能量置換,但她實在是被雲蕭體內的元素過低嚇到了,不得已,只得搬出這完全不熟的治癒術。

但就算是不熟悉,就算是不夠純熟,究竟是法術的失敗還是異狀,她還是看得出來的。

她訝異,幾乎是張大嘴看著這種怪異的狀況。

這絕對不是她法術失敗!

四道水源,進入雲蕭體內可以,但出來的,卻還是波動相當高的水素!

換句話說,沒變!

整個水素波原是進入了雲蕭體內沒錯,但是,它卻是「無置換」而出。

不可能啊!安雅幾乎快要大叫出聲,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她雖然還不熟悉這法術,但也模擬過多次,怎麼可能會有這種狀況發生?

難不成……力量不夠?

安雅皺眉,是否因為這水源靈動太高所以需要更多力量?有可能!試著再把整個力量拉高,不知是錯覺與否,感覺上出來的水素確實有那麼一點點改變,但,只是閃耀那麼一下下,下一刻,又立刻恢復到原本那種狀況。

咬咬唇,似乎真有那麼一點用處,躊躇了半秒,安雅又把力量拉的更高。

好像……真的有用?!

那就……再高一點好了……再高……再高一點……

一把拉過安雅,有個人適時的阻止了她的行動,笑著在她耳邊低聲細語,「不可以喔!這樣會走火入魔喔!」

水源頓時消失,安雅一陣恍神,回頭看看拉住她的人,低聲的喃喃唸出來人的名字,「凱……凱拉……」

「姐……」連不知道何時衝到安雅面前,整張臉幾乎嚇得都白了,「妳想嚇死我們啊!」心有餘悸的想起剛剛那幕,一顆心差點沒跳了出來。

似乎還是有點恍神,看著所有人慘白的臉色,安雅才恍惚的問著,「你們……我……怎麼了嗎?」靠著身後的人,她剛剛做了什麼嗎?怎麼大家的臉色都怪怪的?

安雅根本沒發現到,當她大幅提昇水素的波動時,竟讓外界圍起了一陣水屏障,任他們幾人多少叫囂她也全然沒聽到,只是讓整個水素幾乎快要充斥了所有空間。有眼睛的人看都知道她已經混亂了,要不是凱凱拉即時趕到,真會把所有人都給嚇死。

凱凱拉笑了笑,「沒事沒事……」走到雲蕭身邊,右手擺在雲蕭胸前上方,感應他體內的波動,臉上卻也不免露出相當玩味的笑容,「喔~~!真是相當罕見耶!」凱凱拉似乎對於雲蕭的狀況非常感興趣,到最後竟然打量起雲蕭來了。

「喂!我請你來是來治他,不是要你來欣賞他耶!」安雅氣呼呼的走過去大罵。從頭到尾也沒見他有個動作,就這樣直直的盯著雲蕭看,她是請他來做事,不是請他來欣賞「稀有動物」的。

「他?他哪有事?」果然是AA級的術師,就算雲蕭的情況真的太罕見,但是他還是能下出最正確的判斷。

「沒事?」所有人大叫,人都昏了還叫沒事?

「是沒事啊!」凱凱拉用手指了指雲蕭,示意著馮亦把雲蕭放到床上。馮亦一愣,點頭後將雲蕭放回床邊。

凱凱拉右手一揮,晃過雲蕭臉前,隨著淅灑的動作,一道深咖啡色的光芒從手上落下,落在雲蕭頭上,慢慢的沒入雲蕭體內。

「放心吧!他只是一時太過激動昏了過去而已,我幫他『定心』了,暫時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凱凱拉笑笑的解說著,看向床上的雲蕭,「倒是這小鬼是怎麼回事啊?體內元素怎會低成這樣呢?」真訝異,他可從沒看過有人體內七素同時低到這種地步的。

要知道,人體內的七素是控制著人存在的兩個基本閾值,一個俗稱「生命閾值」,一個則是「反應閾值」。

如果只是單純的「活著」,那很簡單,只要七素全都達到生命閾值就好了,這種生命閾值是可以藉由外在補給元素的,也就是說,只要有魂在體內(不管齊不齊全),只要體內七素達到生命閾值(不管是不是自身創造),那人人都可以存活。

但人活在世上絕對不可能只有「活」這麼簡單的事,吃喝玩樂溝通思考,就算不跟人互動,起碼也要有做出「動作」,這個人才算真正活在世界上。要做出「動作」的基本條件就是體內七素必須達反應閾值,換句話說,只有超過反應閾值才能有足夠的「能量」供應一個身體的維持。

達到生命閾值的七素不足的話可以由外在補給,但一旦超過生命閾值,七素的來源就只能是自身元素,多多少少跟排斥性有相當大的關係。(以現在的病理來看,達生命閾值但卻未達反應閾值的就是所謂的植物人,維持生命閾值可以靠外在機器,但是要到有「反應」卻是不大可能。還有就是元素在體內的作用力跟免疫反應有點像,會對不屬於自身的元素有排斥反應產生。)

可雲蕭的狀況真的很怪異,因為他體內七素只高出生命閾值一點,低於反應閾值太多,而且還有逐漸逼近生命閾值的潛在危機,常理判斷,他不該有「人」的任何存活反應存在才對。

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所以當馮亦和安雅接觸到雲蕭那過低的元素時才會嚇得沒了神,因為一個「活人」是不可能讓體內所有元素低到如此地步的。

那麼,這下問題來了,請問這小鬼又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呢?凱凱拉瞇起了眼笑笑,對於這個疑惑,他真是起了莫大的興趣啊!

他好奇的隨便問了問,只是這還真是問到所有人的痛處了。

所有人低下頭,他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去表達自己的情緒才對。憤怒?悲痛?哀傷?難過?

口口聲聲信誓旦旦說要好好保護他,結果保護成這種德行?連雲蕭有這麼大的改變都沒發現,這要所有人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幹嘛不說話?」凱凱拉訕訕的偏過頭,只見頭垂的一個比一個還低,幹嘛啊!地上有黃金不成嗎?

奇因斯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要不說話,也沒人會當你是啞巴!」哪壺不開提哪壺,什麼不好追問還追問這事,見到人家不願說就該住嘴了,還在那邊問!

自幼他倆就是好朋友,從小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他這人神經大條,但可不知他神經大條到這種地步。

「唉呀!不說就不說,兇什麼啊!」不屑的聳聳肩,凱凱拉將目光移回床上,一手抵著下顎,思考的打量著雲蕭。他對他,真的很有興趣。

不只是在這麼低的元素下還可以存活,還有一點也是他非常感興趣的,就是剛剛安雅的水靈置換術。

元素,會對非自身的元素排斥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元素對於大自然的元素是不會排斥的,因為元素起於自然,人本是自然的一部分,雖然人類的關係而使得自然的確變質不少了,很多元素也的確無法再相容入人的體內,但剛剛安雅用的可是凰露水啊!

這可說是目前為止純度最高,最接近原始的水,取出來用的水素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說過有哪個人是不能相容入體內的,可是眼前這小鬼的身體很明顯的排斥凰露水水素的入體置換!這實在是太怪異了!也太詭異了!

呵呵,有趣,真的很有趣,凱凱拉越打量雲蕭就越是對他感興趣。幸好雲蕭不是女的,不然凱凱拉這模樣簡直就快媲美色狼了。

「凱凱拉,你可有辦法救雲蕭?」走到他身邊,兆緯看著床上的雲蕭,語帶沉重的問道。如果是他,有沒有什麼辦法治好雲蕭?

「辦法?」凱凱拉疑惑的叫了聲,帶點啼笑皆非的看著兆緯。

這叫常識問題,就好像你在問醫生「請問對腦死的病患施以電擊會讓他恢復知覺」的道理是一樣的蠢。可笑!兆緯怎會問他這種蠢問題呢?

「當我沒說話……」看凱凱拉一臉笑他「蠢」的模樣,他連問都不用問了。他、凱凱拉、奇因斯三人本來唸書時就是同窗好友,凱凱拉大概就是那種非常欠扁的個性,這一點兆緯早就領教過了,問他只是問心安的。

凱凱拉笑了笑,看了看床上的雲蕭,又看了看失望的兆緯,再看了看所有人,突然想到什麼一般壞心的一笑,摘下他那方框細長的眼鏡,十分假仙的裝作在擦眼鏡,別有玩味的小小聲說著:「這辦法嘛我是沒有,不過,或許……『那個人』知道也不一定……」

特別強調「那個人」,他這話雖然刻意說的好小聲好小聲,可是還是被所有人給「聽」到了。

想也不用想,所有人會是怎麼個「激動」法了,一時間,整個房間就充滿了吵鬧聲,不是「怎麼救?」,就是「真的有辦法嗎?」,再不就是「你趕快說!」。

老實說……凱凱拉現在深深覺得他當祭司都沒當的這麼爽快過,這感覺真不錯啊!

不僅平常對他懶得理睬的安雅貼了過來,連兆緯這種冷冷的人也會自動走到他面前來求他。不錯不錯!感覺很爽。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問著方法,凱凱拉心裡暗爽的不得了的時候,奇因斯則是在思考著凱凱拉說的話。

他跟凱凱拉自小一塊長大,凱凱拉並不是那種會刻意說謊的人,也就是說是真有這麼一個人物在,而他們倆可以說是幾乎在同一個環境長大的,凱凱拉的朋友他大概都知道,那……會是誰?

是哪一個人?究竟是誰居然能比凱凱拉知道的多?世上有誰……

奇因斯心頭一擰,睜大著眼看著凱凱拉,有點懷疑但卻可以算是肯定的問出口,「凱凱拉……你說的那個人……該不會是指『他』吧!」除了「他」以外,根本不可能有別人了。

比AA級的能派術師還懂醫療方面的知識的,比所有人都要見多識廣的,比所有人知識都要豐富的人,只有一個──僅跟他和凱凱拉算是有過一段緣分的傳說人物。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4
第八章 ~白咰~
我的名字叫白咰。

性別:這個我很確定,我一定是公的。

年齡:「看起來」應該是二十四到二十六吧!

興趣:沒啥特別嗜好吧!就是每天到處走走到處晃晃,反正時間多嘛!

特殊專長:吃喝拉撒睡,不知道可不可以併入喔!

我,白咰,應該算是個貨真價實的「人類」,但不知是我名字太難叫還是大家都有失憶症,總之人們比較習慣叫我仙人、賢者或是道士(個人觀點以為我比較像閒人、閒著、懶得做事),名字嘛……不過就是一個稱呼而已,所以我也就隨便他們叫,久了,連我自己都差點忘了自己叫什麼了。

這說到時間,其實有一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那就是我到底幾歲了?

我應該是活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至於多長,老實說,我也不記得了,印象中數到一千我就懶得再數了。

但是,如果一個世界的重來算是一次生物大滅絕的話,那我應該可以算得上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一群生物了,因為我好像從世界滅絕前就已經存在了吧!(覺得自己很像打不死的蟑螂)

如果你要問我為什麼人類可以活這麼久?我只能回答你,不好意思,我忘記了!

沒辦法,雖然我隱約記得我會活這麼長久有一個原因在,但活的太久,很多事情很多因果,我已經不怎麼想得起來了,或許它還在我的記憶裡吧!但是時間太長,記憶太多,很多事情已經淡了。回憶的憶起,是需要一點刺激的。

但有一點我倒是還記得挺清楚的,那就是和我一樣──一樣是在世界滅絕前就存在的生物──有一群。

這一群有多大?有多少人?散在哪些地方?我還是只能回你「不知道」。

你一定覺得我很奇怪,一問三不知,這樣的人怎會被稱做仙人、賢者?

我只能說,叫這些名也不是我願意的,我只是流浪而已,隨著我的心,隨著我想看的,到處走走,到處晃晃,久了,見聞多了,偶而回回人家的問題,於是賢者、仙人的稱號就這樣傳開了,老實說到現在我都還有點莫名其妙這些稱號究竟是誰給的?

我到底能活多久呢?到底為了什麼而存在世界上呢?我究竟要幹什麼呢?這些問題困擾了我太久,所以我索性也懶得去思考了。

我只知道我在等,等什麼?等人或是等事物?等時間還是等事件?這種事情,記了一千年我就不再去記了。

如果那是我要等的,等到「它」出現我就會突然想起來了,要是好死不死錯過了,那就再等下一次好了,反正我覺得這樣在世界上到處走走看看也挺有趣的。人生嘛!其實不必去計較太多,有很多的「第一次」是很值得慢慢去發掘品嘗的。

所以,我應該還在等……等「它」的出現,也等它出現在我眼前。但是等什麼?究竟要等什麼?我到現在,還是沒想起來。

不過嘛……

我有預感,應該快了吧!

起碼……

起碼這團在我面前茫茫的一陀陀白霧,斷斷續續喊著「白……咰……白……咰……」的東西,應該和我等的東西有點關連了吧!

我看著那團白霧,興奮的打量著這個莫名其妙的東西。活到這把年紀,我還是頭一次會因為人家叫了我的名字而提起莫大的興趣。

那團白霧應該是虛體,也就是你們口中的靈魂。

白霧好像也認識我,它停在我的眼前,喃喃不斷地叫著我的名字。

我看著它,它看著我,我看看它,它又看看我,那團白霧也不離去,就這樣在我跟前不斷的叫著,就像知道我就是那名字的主人一樣。

天啊!我太有興趣了!

這團白霧真的認識我耶!

幾百幾千年都沒人叫過的名字,這團白霧居然知道!

我瞅著那團白霧,眼睛都快瞇成了一條線,實在是太久太久沒人叫我的名字。機會難得耶!我太想多聽一會,索性就在那跟它大眼瞪小眼,聽著它就這樣叫。

它就那樣白咰白咰的叫了三十多分鐘,我也就這樣聽它白咰白咰的聽了三十多分鐘(真的有點欠扁)。

到了第四十分鐘,那團白霧不叫了,就這樣直直的「飄」在我面前。雖然說虛體應該是沒有任何表情的,但這團白霧不一樣,它就這樣停在我眼前不說話,但卻也不離去,就好像……好像在跟我賭氣,那感覺就是它在罵我「你他媽的讓我叫夠了沒」一樣。

不!不是感覺!

它真的在瞪我!它真的在生我的氣!

我詫異,愕然了半晌大笑出聲,只差沒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媽呀!居然有一團白霧會「瞪」我耶!太有趣了,太好笑了!

剎那間,白霧變成了紅霧,相當不客氣的朝我示威了兩下。我一愣,會示威的虛體?哇哈哈哈!不行了,我瘋狂的大笑。

我笑癱在地不住的拍打,抬頭一看,那紅色更加濃豔,又……又變色了,它真的在生氣耶!

活了那麼久,生平第一次,我居然看到了個會生氣會變色的虛體,簡直快笑死我了。

笑了大概二十多分鐘(沒辦法,實在太好笑了),我才抹抹眼角的淚水,熟練的右手一揮,一陣白煙竄起,團團的把那白霧……不,或許該說是紅霧包圍住。

我盯著那團霧氣看,這是物化術,可以暫時把虛體變成實體,有了實體,我們才能溝通,我才知道它想拜託我做什麼事。

我不是頭一次遇到這種虛體的哀求了,大概也跟體質有關,總之我常常遇到虛體,大多時候我會幫它們實體化,聽聽它們的需求,順便幫它們解決一些問題,不過像這種一開始就認識我,帶著目的來找我的虛體我還是頭一次見到。(註:理論上虛體是沒有意識沒有自我的,而在人間遊蕩的虛體多是心願未了但卻無力可為,白咰是偶而看到時會幫它們實體化一下,聽聽它們的需求,如果可以或方便的話便幫它們解決問題。)

物化術的時間不長,一般而言物化大概只要十多分鐘就可以有個基本「形」出來,形的清晰便是看施予者的功力;而我的物化術向來是數一數二的,只要十分鐘,我就可以清楚的重現一個人死前的面貌,包括服裝、儀容、外型等等。

我托著下顎看著那團白霧,白霧裡慢慢現身的是腳、衣服、手,看衣服打扮應該是個女孩子。我興致勃勃的盯著,很有興趣知道這團白霧的主人究竟是誰?

但奇怪的事發生了,我的物化術居然停了,白霧圍在脖子上方,完全遮住她的臉,我看不到她。

我訝異,我的物化術從未失敗過,莫非這一次失敗了嗎?

不!不可能啊!嘟起嘴,這法術我已經施過千百回,怎麼可能出錯?

我的物化術不可能出錯!

心裡一抖,能讓我的物化術失效的有兩個可能:一個是這團白霧有另外的實體(簡單來說就是生靈);另外一個是我不曾遇到過的一種例子,單一元素構成物。想到這個例子我微微一顫,某種不想想起的記憶似乎有點被喚醒了。

我的思考還在那不停的轉著,然而一聲輕輕柔柔的不屑聲從霧裡傳來,讓我真的嚇了好大一跳。

「哼!憑這種東西也想具現我?太可笑了。」手指輕輕的在臉前一揮,朦朧的霧水散去大半,一張讓我驚豔又熟悉的臉龐赫然出現。

我愕然,我震驚,我張大嘴,我說不出話,我口水流下來,我做了幾千幾百個臉部運動來表示我的「震撼」,但所有的驚訝卻全不敵我看清那女孩子臉的一剎那。那是一張美到完全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臉孔,簡直就像是……純粹、單一,沒有任何雜質,沒有任何多餘。

看著那張臉,我倒退。這個女孩,很像,跟我認識的一個女孩太像了!

不是容貌,而是那種美艷的「感覺」,那種到了極端,到了盡頭,甚至是到了「原種」的那種感覺。

「她」,跟「她」一定有關係!我下了一個非常肯定的結論。

涼氣、冰氣、寒氣、冷氣一口氣衝到腦頂,冷氣團一下把我的最深記憶挖了出來。不會吧!她……她總不會是那一族的人吧!

女孩動了動自己的手,感覺上有點勉強,而我則是很想逃。這女孩不是我的物化術造出來的,她只是借用我的力量讓自己「現形」而已,那是她的力量。

一個虛體還能有這麼大的力量,我開始深信她一定是那一族的人了,在心裡不住的為自己默哀祈禱,我覺得我好像替自己挖了一個墳墓,而且還自動自發的撥土往身上蓋的非常高興。(哀)

似乎發覺了我的逃意,女孩朝我微微一笑,「初次見面,白咰,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我哀怨哀怨哀怨啊!

「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不可以說不認識妳啊?」可憐兮兮的說著,我只能在心裡頭不斷催眠自己:我不認識她我不認識她我不認識她我「絕對絕對絕對」不、認、識、她……

女孩有點愣住,她大概沒想到我會這樣回答吧!看著我非常非常非常哀怨的表情,她忍不住莞爾一笑,「你真的跟火姐講的一樣,很有意思……」

轟隆!平地~~響起~~一聲雷啊!!!

火姐?

姊姊?

姊妹?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她居然……居然真的是那一族的人來著啊!我死了!

有種被雷劈到的倒楣感覺,我現在,有個非常非常偉大的祈禱,來個人,快點,快!把我給敲昏吧!

「你好像很討厭我們?」偏過頭,女孩笑問。

這個世界上,討厭她們的人不少,可喜歡她們的人也不算少數,人們對她們,是喜懼參半。但反過來看,她們卻不是,她們討厭的人太多,喜歡的人倒是寥寥可數,只是她們的喜歡和討厭跟愛戀扯不上關係,很單純的看她們「性情」而定而已。而白咰,大概就算是那少數中的少數,她的姊姊之一,似乎還挺欣賞他的。

我垂下頭有點自憐的咬咬唇,我豈敢說我討厭她們!

要知道她們可是很恐怖的,得罪了惡魔大不了就是死無全屍,得罪了她們,我可能永生永世翻身不得啊!

我扁扁嘴,縱使心裡有千百萬個不願意跟她說話,縱使我很想就這樣轉頭就走,但我也非常明白,人家會來找我絕對有她的目的,既然被「她」抓到了,我只能認栽!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沉重的把我的命豁了出去,「說吧!要我替妳做什麼呢?」

哀痛的為我即將不再光明的未來默哀三秒,看來,我的平靜生活必須到此先告一段落了。


女孩的要求並不多,她只希望我能跟著一個人,去幫著一個人,守著一個人而已。

「妳要我耗費一生保護他?指引他?」我訝異。這個要求是過分了點,居然央求我一生一世做他的守護者?

女孩瞥了我一眼,「你有無窮無盡的生命,我只要求你一人一世的保護,這對你而言,並不難。」

我抵著下顎思考,女孩說的並沒有錯,我的生命無盡頭,如果是跟在一個人身邊到死都不會是多困難的事,但前提得是他是「人」才行,若是混了妖怪、惡魔、天使的血統,生命的計算方式又是不一樣,那可就累了,要我跟在一個人身邊這麼久,我可是會發瘋的。

似乎看穿了我的顧慮,女孩笑了笑,「不會那麼久的,正確來說,我要你陪的是一段『旅程』,一旦他的旅程結束,你就可以離去,而且這段旅程,對你,不會是毫無影響。」女孩若有暗示的說著。

我沉默了半晌,「我有選擇說不的權利嗎?」我不喜歡被束縛,我只喜歡一個人走走看看,我的旅程……不該由別人決定。

「你有,但你敢嗎?」女孩淡淡說出口,這威脅,比任何一句話都有說服力。

我聳聳肩。漫漫長世,我還有我欲得知的解答,我還有我欲等待的路途,得罪了她們,我的解答,我的路途只會陷入一段迷霧中。

「好,我答應妳。說吧!此人是誰?何處可尋?」我盯著那女孩瞧。這一族的人總是有個特色,美,而且是美到無可附加任何一點多餘,讓所有人總會為她們心醉,為她們留連。

女孩偏過頭,緩緩的道:「雲蕭,記住這個名,不需尋找,他自會在你的旅程中出現,你要做的就是給他你能給的指引……」

「不論那對他而言是對或錯?」

「對,或錯,由他自己判斷。茫茫迷路,你只需告訴他你所知道的『真實』,其餘……也留給你自己判斷說與不說。」

「我不需負責他的安危?」

「不需。」

「我不需時時刻刻守護他?」

「不需。」

「我不需教導開引他一切?」

「不需。」

「那我不懂了……」搖搖頭,那麼,她究竟希望我幫此人什麼?這也不用那也不需,那我究竟能給此人什麼?「指引」?所謂的「指引」是什麼?這定義,太過模糊不清了。

看著我困惑的眼神,女孩瞭然於心,她只是淡淡的道了聲,「見著他,你就會知道了。」

是嗎?我看著那女孩。想太多向來不是我的個性,既然見著他我就會知道,那就等見著了,我再去想想我該給他什麼樣的指引吧!

虛緲白霧頻頻竄起,女孩的物化,到了極限了。

看著她正慢慢的消失,我突然想起了一個疑問,大聲的問道:「妳,是哪一個?」印象中她們這一族的人就只有那麼幾個,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而我只見過其中之一,那她,又是其中的哪一個呢?

女孩一愣,笑了笑,「最小的那一個。」語畢便消失不見了。

看著女孩消失,我也懶得掐掐自己確認我是不是在作夢了,反正我的旅程還是照舊,我的行動還是如故,所有的改變就等我遇到了此人再說吧!

打點好自己的衣裳,疲累的伸了伸懶腰,現在……我該去哪好呢?

其實……我本來打算回家去好好歇息上一會再開始另一段旅程的,但被那女孩一搞,反倒令我有點不想回家了,一個是興致,一個是躲避。

人真的很矛盾,我在心裡有點怕但卻又有點期待,下意識的躲避但又很想早點遇到。我想,我的生活真的是太閒逸了。

想那麼多幹啥?我自嘲的從口袋裡掏出個銅板,「正面往東,背面往西。」「嗒」的一聲將銅板彈上了天,想不出來的事情就交給老天決定吧!

匡啷一聲銅板落地,定眼一瞧,背面朝上,喔~~叫我往西是吧!

我家在東,往西邊就得再走好一段路,恐怕得暫時回不了家……一拍手,好!還是就往西邊去吧!

我瞧著西邊的方向看,心裡正打量著,這往西走下去剛好是漢高國,這國,我上次拜訪它的時間好像是差不多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吧!

腦子裡突然想起兩個蹦蹦跳跳的小傢伙,對了!那兩個小傢伙不知過的怎樣了?他們倆現在也應該都大了吧!

我當初撿了他們,跟他們相處過一段時間後,就把他們交給了其他人養了,這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活的如何了?

去看看他們也不錯!

玩味的露出了個笑容,打定了決心向西方走去,那裡,有個正在等著他指引的一個人。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4
第九章 ~請求~
活了幾千幾萬年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學的都學會了,偌大國土裡,要找到他想找的人對白咰而言一點也不困難,只是……

「親~~愛~~的~~小~~奇~~奇~~啊~~」遙遠的彼方一個人影就這樣跑了過來,攤開手從大街的另一頭直逼而來,姿勢之欠扁、行動之噁心,果然令奇因斯毫不猶豫的當場「賞」了來人一拳。

「砰!」的一聲,這一拳不偏不倚的砸中來人的鼻梁,痛的讓他是蹲下了身。

扁了人以後才錯愕自己揍了人,看著自己的拳頭又看著地上痛叫的人,奇因斯有點擰起了眉頭。世上能讓他有如此「迅捷」的「反射動作」的,應該只有「某人」了。

「你打的真是毫不猶豫耶!」凱凱拉在一旁簡直快笑到斷氣了。天啊!這麼多年了,他這習慣原來還沒改啊!

「嗚嗚嗚嗚啊啊啊啊……」那人摀著鼻,瞪著眼,大聲叫痛,不用聽清楚也知道他在抱怨奇因斯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

「反射動作非我所願。」真的是他,看清來人,奇因斯的眉頭鎖得更深了。

凱凱拉笑死,白咰氣死。天地良心,原來這種東西還可以訓練成「反射動作」的啊!

「泥個麻巒星的,虧嘔怎麻痛你,你子麻卡以則樣對偶……」(你個沒良心的,虧我這麼疼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奇因斯冷笑,「也不想想是誰訓練的,還好意思抱怨?」

「偶迷幽信率你搭嘔……」(我沒有訓練你打我)

「……容我更正,可我不是用打,是用揍的……」奇因斯正經八百的說出這話,差點沒讓凱凱拉笑暈在地。天啊!重點不是在那吧!

白咰氣結,好樣的,這死小子的個性還是沒改,果然是活生生把他給氣到爆。

「好啦好啦……」凱凱拉笑著走到了白咰身邊,「我說……你也別再裝了,這點小傷自己治一治就好啦!總不會還要我來幫你吧!」不懷好意的伸出手要去幫白咰治治,可手未碰到卻先給白咰一把拍掉。

「得了吧你……」瞪了他一眼,白咰起身,放下手卻是毫無受傷的一張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讓你治,我只會死的更難看而已。」開玩笑,不過是一點小傷,他還沒那興趣把自己變成重傷來著。

「你這樣講真讓我心痛耶!」凱凱拉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人家好說歹說也是你一手調教出來的,你就這麼不放心我啊?」幹嘛這麼不信任他嘛!

白咰睨了他一眼,揮揮手,「少假啦!就是因為你們倆都是我一手教出來的,所以才更不想讓你治好不好……」言下之意就是對兩人太有自信了,所以更相信如果自己讓凱凱拉治只會死得更加難看。

奇因斯莞爾一笑走過兩人面前。清晨的大街上,空氣總是凜冽的令人精神一振。

忍不住伸了伸懶腰,白咰深吸了一口氣,「嗯~~好久沒來了,這裡……變的還真多啊!」慾望的氣味,人性的掙扎,二十年來,顯得更加濃厚了。

凱凱拉笑了笑,走到他身後,「二十年的歲月,你要這裡不改變也難吧!」恍惚之中猶若隔世,昨日之事雖已物換卻是歷歷在目……令人總是……難以忘懷。

「也對……」白咰回身壞壞的一笑,「連你們都變得這麼老了,確實改變很多。」他總是愛走在鄉村野鎮、荒山野嶺,久了,城市的氣味真的都快忘光了。

噗!差點沒給自己的口水嗆到,變……變老……開玩笑!他們也才二十八不到好嗎!

「什麼變老?是你沒變好嗎!」凱凱拉不甘心的大叫,他這堪稱全漢高國最年輕有為的祭司居然給他說成像個糟老頭樣,真想去撞牆。也不想想他們都二十年沒見了,誰像他一樣,連個改變都沒有,當真是萬年不死老妖怪。

「是嗎?果然老天爺最喜歡善待我了。」白咰摸摸自己的臉,那模樣就像是一個女子在那讚嘆自己的花容月貌一樣,差點沒讓凱凱拉當場大吐特吐。

「噁~~」發出一聲嘔吐聲,不行了,他快要被這模樣噁心死了。

白咰也不多加理睬凱凱拉在一旁的裝模作樣,玩味的走到奇因斯身邊,偏過頭打量了他好一會,許久,才緩緩的問道:「奇因斯,你……中毒了嗎?」

話,很短,但卻很有震撼力。

凱凱拉停止了笑聲,奇因斯睜大了眼,他們倆……隱瞞了這麼久的事實,居然一眼就被他看穿。

兩人結舌,他……是怎會知道的?

就見白咰左手撐著自己的下顎,右手撐著左臂,邊思考邊看著奇因斯,「能讓你中毒,還能讓凱凱拉治不好,這毒,肯定少見獨特。落地紅嗎?不,不對,就算這玩意毒性堅強,但憑你應該可以撐到凱凱拉幫你治療。鳩蠱毒?不,也不是,鳩蠱毒毒性沒能維持那麼久。嗯~~這不是,那不對……或許,我思考錯方向了……」

抬頭看了一眼奇因斯,又看了一眼凱凱拉,白咰自我分析的嘀咕著,「好!重來一次。第一、這毒一定要毒性很強。第二、這毒必須讓一個A級魔鬥術師無可自解。第三、這毒,就算是由AA級的能派術師出場也無法痊癒。這第三,或許還可再加上個時間的拖延來考量,時間時間時間……」

手指相擦的發出了一個聲響,白咰恍然大悟的看向兩人,「時間!對!就是時間。是了!有一種毒拖久了,就算是凱凱拉也不可能治癒。九斷,奇因斯,你中了九斷,而且還是超過了六小時後才讓凱凱拉治療對不?」

好……好厲害!兩人張大嘴,這樣也能猜出來,而且還猜得一個字也不差!兩人苦笑著相視一眼,果然是被稱做賢者、仙人的人啊!起碼不是浪得虛名。

「我說對了嗎?」白咰微笑的看著兩人。瞧他們兩人不語的模樣,看來,他可是猜著了。

「怎麼看出我中毒未癒?」奇因斯笑了笑,算是給了他一個回應。六年前的叛變,他的確也中了九斷,幸好他的能階夠高,撐到了安雅他們回來。雖然凱凱拉的確有幫他把九斷的毒性給引出,但因時間的拖延,多少尚餘毒性殘留在體內,不免有了些後遺症,行動方面並沒有多大的不方便,只是偶而發作時痛的他難以成眠罷了。

而這些年來,除卻凱凱拉外卻也未有人發現過,他跟白咰已有二十年未見,他居然一眼就看出自己中毒未癒,而且還猜得出自己中的是九斷,不免也令奇因斯心生佩服。

「很簡單,你的火素旁邊泛起了黑光……」白咰指了指奇因斯的胸口畫了個小圓弧。他跟別人不同,唯一最特別的地方就是「視覺」,他不僅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甚至可以看到體內的臟器、氣血的循環,還有內在元素的平衡位點和狀況。有形的他看得到,無形的透過「想像」一樣可以具現在他眼前。這其實也算是他為什麼一天到晚被人稱作道士的原因,因為他能看見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多到甚至有的時候很麻煩。

奇因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前,自然是什麼也看不到,不過他也知道眼前的人不能用「尋常人」來說明,也就瞭然於心的接受這個答案了。

白咰輕輕的伸出手,抬起頭,自然的幫奇因斯撥弄著頭髮,語氣輕柔又帶點溺愛、不捨,「中毒了……怎麼不來找我?」他是捨不得,畢竟,他看著他們長大,說是他們的「爹」一點也不為過,雖然這個爹的確看起來比他們倆都年輕啦!

「你以為你很好找嗎?」凱凱拉沒啥好氣的走到兩人身邊,「況且他當時中毒早就超過六小時了,我能幫他把毒逼到只剩下這麼一點點已經很了不起了好不好,你可知道乾坤迴轉替換術我施了幾次嗎?十次耶!十次!差點沒連我自己都賠上……」凱凱拉抱怨的低語,白咰講得好像他很沒用一般,他不為自己辯駁一番怎麼行。

「可你沒根治好他是事實啊!」睨了凱凱拉一眼,白咰涼涼的補上一句。

「那不然你治啊!」凱凱拉有點氣結。想當初幫奇因斯治療的時候治療得多辛苦他都不知道,能治到只剩下這樣,不止全國祭司團要大呼不可思議,連奇因斯自己都覺得非常奇蹟了。本人都沒敢跟他抱怨一句話了,他這個沒任何貢獻的還敢在那邊抱怨個沒完沒了!欠揍啊!

這的確是事實,奇因斯當時中毒早就超過六小時,本該是連乾坤迴轉替換術都沒有用的,要不是凱凱拉堅持,連施了十次乾坤迴轉替換術,硬死蠻幹把所有的毒給逼出來的話,奇因斯現在其實跟個廢人還真沒什麼兩樣。

而能治到這樣,奇因斯已經非常滿足了,起碼他畢生的心血還算是保留住了。至於這個後遺症,他也就沒有多理了,心知肚明這已經可以算是治療九斷的極限了,就算白咰再厲害,應該也是不可能再更好了。奇因斯正想叫凱凱拉不要強人所難,誰知白咰卻自信滿滿的一口答應。

「不用你說,我也會治。」白咰微笑的聳聳肩。治就治,這又有何難呢!

這話,可把兩人嚇到了。

「你有辦法治?」凱凱拉幾乎是不敢置信,睜大著眼拉高音調。不可能吧!他後來也是想過要幫奇因斯治療,可試過很多方法都沒有效用,連他都沒轍,白咰拿什麼治?

他相信白咰見多識廣,但他可不相信白咰的能力還會比他強。不管怎麼說,他現在可說是走到了能派癒術的頂端,在治癒方面還能比他強的,應該幾乎是零,就算白咰曾經是他的老師也是一樣。

白咰笑了笑,「這有何難,九斷,充其量不過就只是斷香的小衍生罷啦!只要奇因斯中的不是斷香我都可以治好……」換句話說,這世上沒有他搞不定的毒藥,斷香除外,因為……斷香的發明者正是「那一族」的人。

「斷香?那是什麼?」凱凱拉疑惑的低喃了一聲。斷香?沒聽過。世上有這種毒嗎?九斷是由它衍生而來的嗎?這是誰說的?

「……一種很毒,很惡劣,很沒人性的毒藥。不提這了,奇因斯,等會我們找個地方,我幫你治治先,但在那之前……」白咰偏過頭看向兩人,「說吧!『逼』我來這,總不會只是為了想跟我敘舊這麼簡單吧!」

他向來不愛進大城市的,因為,太雜。

城市裡,太多的虛體和慾望容易惹得他心煩,所以若非必要,他總是挑著荒山野地走,這一次他本打算繞著奈茵城外繞過的,所以託了式神幫忙捎個消息給兩人說他到了附近,想叫他們到外頭來敘敘舊的。誰曉得凱凱拉竟威脅他的式神,吆喝他非得進城來一趟不可,實在是有夠吵的,所以只好跟兩人約在清晨進城和他們相會。

和奇因斯相視一眼,凱凱拉道:「我們,想請你去看一個人,看看這個人是還有方法可救,抑或是只能等死。」

「你救不好此人?」白咰訝異,會有連AA級的術師都救不了的人嗎?

凱凱拉聳肩,「世上永遠不缺的就是怪病,這個例子,一定夠怪。」

「……你引起我的興趣了……」白咰大感興趣的看著他。活了這麼久,最能引起他興趣的就是所謂的「第一次」:第一次有的經驗、第一次有的視野、第一次看到的東西、第一次見到的怪病。

演化、突變、進化、改變,這種世界上永不缺的就是每一刻都在增加新的東西,不論再久,世界總會有「突然」出現的東西,這對活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他而言的確有相當的吸引力在。

「說吧!什麼樣的怪病竟可以惹得你束手無策?」一陣心悸閃過心頭,多麼突然出現的一個人啊!莫非……真會……這麼巧嗎?

「等你看到就知道了,或許,連你都沒辦法也不一定。」能顛覆傳統的奇蹟的確不少,但能顛覆「定律」的大概就只有這一例了。

如果硬要做個簡單的假設說明,就跟現今的癌症跟腦死是一樣的,癌症可能奇蹟的不藥而癒,但腦死的病患絕對不可能突然跳起來跟你打招呼。

這是種很簡單的概念,凡規則卻必有例外,但凡定律就不可能有例外,也就是說,一加一是不可能等於三的。

「這麼肯定?」

「差不多。你曾說過,定律,是不能推翻的不是嗎?」凱凱拉眨眨眼,這句話是個暗示,暗示白咰,這,是一個超乎倫常的怪例。

白咰偏過頭笑笑。沒錯!定律不能推翻,但定律的前提是必須先決定「適用範圍」,也就是說若從一開始這個人就不適用於此定律的話,又怎能以定律的規定來束縛他呢?

一個需要他指引的人,一個非他指引不可的人,一個……超乎定律的常倫。看來,妳,說的應該就是此人了吧!


不惜血本,砸下重金,通知四國,全體動員,這幾句,大概就是本家和馮亦最佳的寫照了。

「天啊!你們是把我當成通緝要犯不成啊!」白咰哭笑不得的看著牆上的畫像。從剛剛一路走來,他就看到處處貼滿著同一張畫像,那畫像太眼熟,惹得他不由走近一看,這才發現這畫像根本就是他本人嘛!而且一路貼到底,這短短一條街上起碼貼了七、八十張他的畫像。靠!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出名啦?

「通緝要犯?哼哼!通緝要犯還沒你難找好嗎!」凱凱拉輕哼了聲諷笑,「你放心,你現在一定比通緝要犯出名多了,因為雷克雅家族發出通函令,央求五大國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你給『弄』到手。大明星喔!如何,有沒有很爽的滋味啊!」他幸災樂禍的在一旁調侃。這種二十年難得一次的機會,不好好的揶揄他一番是對不起天,對不起地,當然,最對不起的就是他自己!

「……凱凱拉,你皮在癢了……」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白咰威脅的罵出口。這混小子,嘴巴越來越毒了。

「唉唷~~!我好怕喔!小奇奇,要救人家喔!」凱凱拉依偎著躲到奇因斯的後面,順勢抓了人當擋箭牌。清晨的大街上雖然少人,可不見得沒人,他這怪裡怪氣的模樣早就惹來了路上行人的一番竊笑。

奇因斯皺眉,一、他討厭小奇奇這個名字;二、他討厭人家躲在他的背後;三、他討厭凱凱拉噁心巴拉的模樣;四、他最最最討厭的就是引人注目!

一、二、三、四,四個引爆點,夠多了。

睨了凱凱拉一眼,奇因斯淡淡的對白咰道:「想不想砍他?想的話……我幫你……」

啥米!

凱凱拉抽了口氣連連倒退,指著奇因斯不敢相信地罵道:「你你你……死奇因斯,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居然要幫白咰砍自己?可惡!這兄弟也做的太不夠意思了吧!

「喔~~」是沒想過奇因斯會這樣回他,白咰極有興趣的拉長了音,「你要幫我啊~~」轉了轉手腕,動了動關節,「有意思,這倒是不錯,我已經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了。」白咰微笑的逼近凱凱拉。他是很久很久沒打架了啦!不過……嘿嘿!不見得跟凱凱拉打起來會輸喔!

他有那麼笨嗎?面對一個未知的敵手和一個A級術師的幫手,哈!哈!鬼才會留下來陪他們打架。

「我……我尿急。奇因斯,交給你啦!我先到兆緯那等你去……」凱凱拉吐了吐舌頭,慢慢的把腳往後移,話才說完,一個轉頭向後跑,一個字,溜!

看著已經消失的人影,白咰忍不住莞爾一笑,「理由很爛,溜的倒是夠快……」這小子啊~~從以前就逃命逃的最快。

奇因斯無奈的苦笑著走到白咰身邊,「我想,他應該不會錯過……」言下之意,凱凱拉其實對這整件事情也非常感興趣,就看熱鬧而言,他大概是搶第一的了。

「我想他也不會。」愣了半晌,白咰哈哈大笑了三聲,「走吧!帶路,帶我去看看那所謂的『超乎定律』吧!」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5
第十章 ~指引~
若用八個字來形容雲蕭身體的狀況,那大概就是「時好時壞,生死邊緣」了吧!

那,的確是一種非常奇妙的狀況。

雲蕭體內的元素一直處在生命閾值和反應閾值之間,上上下下起伏不定,最高的一點在兩個閾值間的中間值,最低的一點是幾乎逼近生命閾值。清醒的時間多,但昏迷的時間也不少,很明顯,雲蕭的狀況絕對不能用「放任」兩個字來讓它繼續下去。

所以本家人和馮亦很急,急著招來所有能人、隱士,急著把所有偏方密法全都給用上,急著對外廣招方法解救,但全都無用。

現在,他們唯一的希望只剩下白咰這個傳說的仙人、賢者了,所以一聽凱凱拉說他們把白咰給找來了,所有人是全都在第一時間內衝回了本家,為的,就是求那一線的生機。


以白咰他們的世界而言,像白咰這種看得到的能看,看不到的也通通都能讓他看到的人來說,人們,稱這種人叫做「能見者」,意思便是他們能見別人肉眼看不見的東西。

而像雲蕭這種不需要動用到任何元素就可以窺視他人內心想法的,人們,則是叫他為「能聽者」。

沒錯!雲蕭是「能聽者」,這一點,是他們所有人後來才發現到的一件事情。

馮亦一直有一點覺得很奇怪,理論上而言,在多方的訓練下,他對「術」的使用應該是非常敏感的,尤其是對加諸在自己身上的術,基本上,應該只要一點點小小的波動就會引起他的注意才對。

而窺心術本來就是人類發明的東西,使用的時候自然免不了元素的浮動,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他卻完全沒有發現到雲蕭對他使用窺心術?

開始,他本以為是自己對雲蕭太過放心,以致於完全忽略了那層可能性,所以才會一直沒注意到,但他也馬上發現了一些不對的事情。

那就是不管如何,雲蕭對他使用窺心術的波動都太小了,小到他其實根本都感覺不到,若以一個術的施展而言,這實在有點不對勁。再者,不管怎麼說,窺心術的使用也是靠元素來驅動的,如果雲蕭體內的元素連自保都沒有可能,那麼試問又怎麼可能拿元素來使用?

當馮亦問他這一點時,雲蕭也才驚覺到不對。的確,若他根本無法驅動元素的話(元素要驅動起碼一定要超過反應閾值),又怎麼能夠使用窺心術?

但疑惑並不需要持續多久,他們也馬上就知道了答案,那是因為雲蕭並沒有對任何人使用「術」,而是他可以不用任何的元素就聽到人內心的話,換句話說,一場異變的產生使他成了「能聽者」。

「能見」、「能聽」原本就是一種本質存在體質,並非人人都可以有此種體質,那是必須天生血統的使然才有可能。

其中或多或少有人是需要點意外才會刺激血統的甦醒成為能見能聽,但真正的理由還是不明,只能說,這種超乎自然的現象到目前為止依然是未解的謎題。

既然是本質不是術,馮亦無法感應到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而雲蕭對於此能力倒也感到有點慶幸,雖然混雜的心聲讓他很難去推敲人說的話,但,久了他也抓到了些竅門,起碼對於一些溝通還算是無所大礙,當真讓他補足了一些聽覺的缺陷。

而當白咰見到雲蕭的同時,他也馬上就知道雲蕭就是那個女孩所託付他的人,只因雖然模糊,但「能見」的他還是在雲蕭身邊看到模模糊糊的波動,那個波動,倒是跟那女孩有著幾分相似的氣味。

白咰在打量著雲蕭的同時,雲蕭也在心中細細地打量起白咰來,這個人……很怪!

他,應該不簡單吧!暗自為自己的推敲下了個定論。自從成了能聽以後,他已經很少聽到這麼「單一」的聲音了,沒有雜音,沒有附屬,就好像……他以前跟常人的那種對話方式一樣,聽不到所謂的「心聲」,只有說出口的才聽得到,這種「正常」的感覺,還真的是挺怪異的。

「如何?他還有方法可以救嗎?」凱凱拉訕訕的走到白咰身邊搭在他肩上問著,所有人全都屏息的聽著他們兩人說話,深怕一個漏聽就完了。

白咰看了雲蕭一眼,他的情況真的很特別,他活了這麼久也的確沒見過這種例子,若真要說救,他恐怕也是無從救起,但是嘛……

思考了半晌,白咰緩緩的說著,「如果你是指治好他的話……我可能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治好……但,如果是指讓他保持現在的最好狀況的話,或許我會有點辦法吧……」

是!如果只是「維持」的話,他的確知道有個方法,一個算來真的是除了他以外,恐怕沒人知道的方法吧!

「你真的有辦法?」凱凱拉不敢相信的低呼,他以為就算是白咰也拿這個狀況莫可奈何的。莫非真是世界無奇不有?連定律都能打破?

真有辦法嗎?所有人怔怔的看著白咰,他們很怕希望落空,但又不得不抓住這唯一的一線生機,就算只是維持也罷,因為他們已經無路可選了。

妳要我給的指引,就是這種嗎?

白咰淡淡的看了一眼雲蕭身後模糊的殘像,只給指引不給幫助,只需告知,決定由人,就算前方的是陷阱,也是人們自己決定跳進去的。

果然是她們那一族的人才會有的作風啊!

白咰嘆了一口氣,雖然他不知道眼前的這位男子跟她們是什麼關係,但他同情他,猶記千百萬年前,跟這一族人有過關係的幾乎全都沒有好下場可言,希望,他不會是千百萬年後的一個延續。

好吧!妳要指引我就給妳指引,其餘的,就由妳們自己去決定吧!

「聽過冰淚結晶嗎?」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問出口,白咰的話,清楚,明白,但,那究竟是活路還是其他,或許……真的沒人能說個明白。

看著白咰,聆聽著他的指引,爾後的日子裡,當雲蕭想起那一日的情形時,他總是會不經意的問起自己,是否從那一刻開始,他的命運就已經決定好了?是否從那一刻起,他的命就已經無從改起了?

命運是什麼?指引是什麼?即便是賢者的建言,有的時候,也是很致命的,天堂與地獄,他是否……正站在其間呢?


「所謂的冰淚結晶,講的白話一點,就是雪女的眼淚……」白咰頓了頓,思考了半晌道:「聽過一句話沒有?白玉山下霧茫茫,白玉山上雪連天。白玉山緯度不高,地勢不高,但卻終年積雪,冰雪不融。自古多少能人異士上山探討,但總是不得其門而入,並非毫無理由可言……」

「是因為那山上有雪女的關係嗎?」凱凱拉忍不住插嘴。他是曾經聽說過這種純種的妖怪沒錯,不過只在教科書上面看過,因為雪女這種妖怪攻擊力不強又生性冰冷,在一番的演化之下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絕種了。

人類很厲害,雖然是四個界門裡面最沒有力量的一群,但卻是適應力最好的一群,不只基因的突變率很高,演化率也非常的快速,這可以說是短命的好處。

一番的進化下,人類變得可以跟妖怪、惡魔、天使混種,但因為人類的大量繁衍,所以使得混種的亞人越來越多,相對的,純種的妖怪也變得越來越少。一般而言,雪女和人類混種所產下的妖怪通稱「雪姬」,而雪女的意思其實就是指純妖怪血統的意味。

白咰搖搖頭,「不是因為雪女的關係,白玉山上確有雪女居住沒錯,但主要人們不得其解的原因是因為白玉山上有著一道『罧結界』的緣故……」

他笑著走到雲蕭的身邊,「眾人不知,雪女並未滅絕,那道罧結界可說是保障了雪女們的安全。現今世上,所有的雪女應該全都住在白玉山上足不出戶,沒有材料,再多的研究探討也是枉然。對雪女,人們所知甚少,只能由雪姬身上略知一二,可是,雪姬畢竟和雪女是不同的,譬如說吧……雪姬的眼淚毫無半點價值可言,但,雪女的眼淚可不一樣……」

「雪女的眼淚只要在入土前接觸到人類的體溫,就可以轉換成冰淚結晶,冰淚結晶有個非常奇妙的功效,那就是『維持』……」

「維持?」雲蕭不懂的看著白咰。這些事情幾乎全是不記載在書上的,聽起來就像是蒙上了濃濃的神秘色彩,讓人好奇。

「對!維持,維持功效,維持病因,維持發作,甚至,維持……時間。」

「維持時間!」眾人大呼了一聲,時間也能維持嗎?可以嗎?只要他們能把時間維持,只要他們能把時間停住,那麼,這對雲蕭而言無疑是一項救命的舉動。

若能在雲蕭體內最高的那一點將時間給停住,至少,他可以先保住性命,不會再因為過於逼近生命閾值而昏厥,不會再因太近生命閾值而死亡。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這樣對雲蕭的性命究竟有沒有幫助,但起碼起碼,他們有了更充裕更多的時間來想辦法。

天啊!現在還會有比聽到這更令人興奮的消息嗎?幾乎是一掃連日的陰霾,所有人臉上難得的全都浮現了一絲的光彩。

「以時間而言,一粒冰淚結晶至少可以有停緩時間一年的作用,也就是說你只要在最佳的狀況下將冰淚結晶納入體內,這一整年下來你便不需再擔憂性命的問題,只要一次納入十個冰淚結晶,你就相當於有了十年的壽命……」

「那我們趕快派人去取,哥,取那什麼冰淚結晶,一次取十個,不,取二、三十個回來備著……」安雅興奮的拉著兆緯的手,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救雲蕭的方法,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應該……不會那麼簡單吧!」雖然不好意思打斷眾人高興的情緒,但雲蕭還是淡淡的補上一句話。他只是希望白咰不要給他們太多的希望,省得到時他們會失望越大。

白咰一愣,這小子……還真會點出重點啊!

「確實不可能那麼簡單……」白咰點點頭緩緩的說著:「姑且不論雪女生性冰冷流淚不易,還有兩個很重要的問題,第一、白玉山上罧結界非常人可進,否則幾千年來早該有不少人闖進了白玉山;第二、冰淚結晶從成形到消失大約只有數十分鐘,如果不是立刻使用也是形同無物……」

「……換句話說,我必須自己親自到白玉山上一趟就是?」雲蕭偏過頭愣愣的發問。原來如此,要他親自上山一趟嗎……

眾人一呆,「不能……有別的方法嗎?」

安雅不由得低下頭思考,以雲蕭的的身體而言……他有可能撐得住這趟旅程嗎?

「譬如說……我們派人去把雪女抓下山來?」安雅提議著。依照雲蕭的狀況,雖然在這邊休養不見得是最好的方式,但親自上山一定是最爛的方式。

「不可能……」白咰搖搖頭,「因為契約關係,雪女一旦離開罧結界就只有灰飛煙滅一途,若非如此,千百年來世上之人也不會以為雪女已絕跡了……」

「你好清楚啊?」連疑惑著低聲問了問。雖然他是號稱仙人、賢者沒錯,不過這種到處都沒有記載的事情他究竟是怎麼知道的?他說的一個比一個還要神,讓人想不懷疑他的真實性都不行。

知道連心中的疑惑,白咰也不生氣,要是他們不懷疑,他還覺得奇怪哩!

白咰走到一張椅子旁邊坐了下來,指了指自己笑了笑,「我當然清楚,因為,將僅剩的雪女安置到白玉山上,還在白玉山上布下罧結界讓所有人無法探究的人當中……我是其中之一啊……」曾經因為他的錯誤而讓雪女幾乎滅絕,為了補償,他只能搭建罧結界來保留雪女的存活,三千兩百年的光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確實發揮了它該有的功效。

睜大眼,睜大眼,再睜大眼。

「你是亞人?」兆緯不可置信的挑挑眉,這話,的確讓所有人都嚇到了。

姑且不論可不可能,雪女起碼滅絕了幾千年了,如果真如他所說,是他將雪女安置在白玉山上的話,那豈不就代表眼前的人至少好幾千歲了。

若以一般人類而言,當然是不可能那麼長壽,只有混了妖怪、天使、惡魔的血統的人才有可能會那麼長壽,雖然這在這個世界裡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可是……在他們眼前的人卻絲毫沒有其他三界人的氣息,他懷疑,就理論上而言,他應該不會是亞人才對啊!

白咰用手撐起下顎,玩味的看著所有人,輕輕的否認,「不,我是人類,貨真價實的人類,只不過……活得久一點罷了。」活得很久很久很久罷啦!

或許是有意的岔開話題,白咰頗有興趣的看向雲蕭,「如何?你要上白玉山嗎?」他有點興致了,似乎……跟著這個人來趟旅程也不錯。

所有人撇頭看向雲蕭,不管如何,他們希望雲蕭活下去,而他們,也不可能放任他自己一個人上山。幾乎是在心裡有了一致的共識,他們打算要一起陪著雲蕭上那白玉山去。

雲蕭閉上眼,靜下心來思考,緩緩的再度睜開眼,卻是讓人詫異,非常堅定的拒絕,「不!我不去。」

不敢相信的大呼了一聲,「為什麼?」馮亦不解的走到雲蕭身邊,為什麼他要拒絕?這種延命的可能,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他不肯接受?

慢條斯理的看了所有人一眼,難得雲蕭竟有語氣不甚好的時刻,帶點沒啥好氣的疑問反問馮亦,「馮亦,我問你,你認為我還能撐多久?」

「……為什麼這樣問?」馮亦擰起眉,明知這種問題很難回答,他為何還要這樣問。

雲蕭不在乎的聳聳肩,「沒關係,你不答,我答……」低下頭苦笑的看著自己,「自己的狀況我自己當然最是清楚,能撐多久我是不知道,但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我撐不久了,這樣的日子,我過的也很累。與其讓我外出去找那什麼冰淚結晶,然後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你難道不能好心點,就這樣讓我在這渡完我的餘生,不行嗎?」

最後那句話說的有些無力,那不是只對馮亦說,而是對所有人說,也是暗示他們不要再把時間金錢浪費在自己身上了,這半個多月下來,他已經看夠了他們這麼的勞心勞力,他很過意不去,何必呢?

「雲蕭……」聽出了雲蕭的消極,連抱怨的低叫了聲。他們從不肯放棄一絲的希望,他又怎能比他們更早放棄。

雲蕭揮揮手,「你們大家不用多說了,我的決定就是這樣,還是說……我沒資格待在這?」

定定的看向所有人,雲蕭掀開被子就要起身離去。

「你不要胡說……」兆緯皺起眉,向前一步阻止了雲蕭,「你沒資格還有誰有資格?」將他安置回床上,用眼神示意著他不要亂來。

「是嗎?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說我累了,想歇會了呢?」偏過頭淡淡的說出口,言下之意,他已不想再聽相關的事情了,是否可以讓他休息一會呢?

所有人愣了半晌,隨後點點頭,「那麼,你好好休息吧!」輕輕的交代了一句,便一個接著一個往門外走去。

白咰瞇起眼走到門邊,看著雲蕭躺回床上閉上眼睛養神,嘴邊卻也不免掛起了一絲的微笑,若他猜想的沒錯,或許,今晚應該不要睡覺了。

「你覺得呢?哥。」慢慢的拉起門,安雅偏過頭問道。雖然雲蕭說不要,但是他們又怎麼能看著他就這樣步入死亡。

兆緯皺眉,「這事,我們過去商量去。」指了指大廳的方向。若要問他有什麼打算,他會說架也要把雲蕭給架到白玉山去,只是雲蕭的堅持倒也令他有些遲疑,他們,是該商量商量一下對策。

輕輕的闔上門,門外有人竊竊私語,門內有人輾轉難眠,兩種想法,兩種思考,隔著一扇門運作。今夜,失眠的或許不只一人吧!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5
第十一章 ~道別離~
靜夜裡,月不亮,星不明;點點燈火顯孤寂,萬般無奈……是別離。

走廊上,一道道的燈火開始漸漸的暗了下來,主屋外,三三兩兩的巡邏走路聲經過。聲音,變得寂靜;空間,變得安靜。

黑暗中,一個人影緩緩的睜開眼,拉開被褥,慢慢的,慢慢的,從床上走下,這種橋段形容常在小說裡頭看到,只是他並沒有想過,居然也會有自己親自去實踐它的一天。

做了一個不知是笑還是哭的表情,靜靜的環視著這四周的一切,縱使黑夜漆黑的讓四周灰暗,縱使他只有一隻眼睛能看,但他還是眷戀的環顧這一切,他必須把這裡的每一景深深的映在腦海裡,只因這一次,他只能毫不猶豫的向前走。

積極一點的說法就是他還想活下去,他還年輕,對於死亡這種事情,他不可能將它看得如此豁達,就算沒有太多的理想抱負,就算沒有很多的希冀願望,他還是希望自己活下去。存活,何嘗需要太多的理由,他就是想活下去而已,就算這個可能性很小很小,但他也是希望能去做做看。

他想活下去,很想很想,可是,他絕對不要拖著馮亦和本家人來陪他做這種機會渺小的事情。

他知道,只要他一個點頭,馮亦會誓死跟隨,連會相陪到底,安雅跟兆緯也會一路相伴,幾乎是同時傳到他心底的心聲讓他感動,但也讓他無奈。

他們,個個都是身兼重職,三個是國家政要,一個是掌管所有人安危的領袖。於公,他不能這樣做;於私,他更不想讓他們陪著他走。

是!他是有私心,有覺悟,所以他也知道,這一趟,他的失敗一定會比成功大。

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會死在半路,不用到什麼白玉山,不用取什麼冰淚結晶,他根本活不了那麼久。

這次旅程,講好聽一點,是他打算賭一線存活生機;講難聽一點,他根本只是想死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罷啦!

所以他第一個要做的就是打斷所有人想跟隨的念頭,當著所有人面前表態他不想去取什麼冰淚結晶,讓所有人陷入困惑陷入迷惑,讓所有人讓一步,讓所有人不得不暫時妥協。只是,他明白,不管如何,本家人絕對不會放棄這次救命的機會。

唯一能讓所有人放棄的方法就是「速度」。

他,只能拖一晚,而今晚,他必須要走,離開本家,離開所有人,不管他們要或是不要,也不管自己想或是不想。

定定的收起心神,走到書桌邊,拉開抽屜,裡頭,有個小小的木錦盒,精緻小巧,非常漂亮。

那是他十歲時剛進本家的那一年,安雅姐送給他的禮物,大概是看到他老是小心翼翼的收藏著某些東西,她一時興起便把這盒給了他。因為這鑰匙鎖頭都是特別打造的,常人絕不可能打開,她便告訴他,好好的把重要的東西放裡頭保管。

輕輕的用鑰匙轉動鎖頭打開錦盒,他,有兩個非常重要的東西放在這裡頭。

一個,是父親的遺物,代表本家家徽的戒指;另一個,是母親留給他的遺物,一條七彩別緻的晶球項鍊。

黑暗裡,兩個遺物閃耀著異樣的光芒,許久未見的光芒讓他也不禁笑了笑。

伴隨他至今的遺物,他唯一能睹物思人的遺物,只有這兩樣,他必須要帶走。

緩緩的,他拿起了那條項鍊將它往自己的頸子戴上,伸出手,又拿起了戒指正欲往手指戴上。

但一瞬間,他猶豫了,頓了半秒,看了看戒指,看了看手,雖然遲疑,但他還是放棄了,握著那枚戒指,轉而將它輕輕的擺放到了桌上。

「或許,這裡,才是你最該回到的地方……」對著戒指淡淡的道了聲,或者那話,不是對著戒指說,而是對他自己說;或者,他只是想給自己一個承諾,一句「不論如何,我都會回來這裡」的承諾。

但他說的卻不是這句,一句話,就一句承諾,明知那會是一個無人回應的應許,他卻還是沒有勇氣說出這話。

他不知道要怎樣去形容他的心情才對,矛盾,真的太矛盾。思緒再多,情感再多,都是無用,都是枉然。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眷戀的,不捨的,再看那戒指一眼,再看這裡的一切一眼,不哭不悲不悽不哀,如果離別是他僅能走的一條路,那麼……就讓他再為他們做一次。

走得瀟灑,走得灑脫,走得乾脆,走得毫無留戀,或許,他一輩子永遠做不到這種地步,因為他永遠有個回憶的地方,永遠有個他想歸來的地方,只是……歸者無期,思者……無限罷了……

該走了吧!淡淡的再看一眼四周,雲蕭拿出已經備好的繩子,垂下陽台。臨走前,他忍不住再看房內一眼,想起他在這裡的所有日子,想起他浮浮沉沉大起大落的一生,他不覺朝天輕笑。他就像老是在被天玩弄捉弄一般,永遠在找一個歸所,永遠在尋一個歸處。

「告訴我吧!天堂與地獄,容我者,天涯何處?」雲蕭感嘆的朝天長嘆一聲後,拉緊繩子,翻身下牆,落地,頭也不回的向前跑了去。

是啊!天堂與地獄,容他者,究竟是天涯何處?他的歸處究竟……會是在何方哪?


雲蕭其實並沒有想過會遇到白咰,他曾想過自己或許該去找他沒錯,但並沒有想過白咰會像這樣在這裡等他。

「嗨!這麼晚了還出來散步嗎?」白咰笑咪咪的依靠著大樹。哈哈!中獎!就知道他會搞出個半夜失蹤的戲碼,好險,好險他已經在這等他了,不然他可得失約了。

「……你來阻止我的嗎?」他總是覺得這個人不簡單,就好像他比自己還瞭解自己下一步想做些什麼一般,他是頭一位讓他有「在他面前,不需要多做隱瞞」感覺存在的人。

「如果我是來阻止你的……」白咰聳聳肩,「那你也不用逃了,但事實上,我不是來阻止你的……」

「我是來幫你帶路的。」頓了頓半晌,白咰才笑笑的說著。是啊!帶路,多好!還免錢的哩!可憐的他已經淪落到當個免工資的導遊啦!

「帶路?」帶什麼路?去白玉山的路嗎?雲蕭疑惑的看了看白咰。這白玉山也算是小有名氣,雖然他沒親自去過一趟,但在他的思考裡,要找到這座山應該也沒有那麼困難吧!

「小伙子……」知道雲蕭的疑惑,白咰嘖嘖的勾過雲蕭的肩,頗有嘆息意味的嘆道:「你是給嚇傻了是不?麻煩你也用點腦吧!如果白玉山真那麼好找,那麼好上,那不早就有人殺過去了……」

「什麼意思?」被白咰說的有點摸不著頭緒,雲蕭皺了皺眉。地理知識也算豐富的他當然不乏聽過白玉山的名字,若他沒記錯,全世界也就那麼一座白玉山,位置他也記得挺清楚的,理論上而言,應該不難找,莫非……世上還有第二座白玉山不成啊?他是不擔心找不到白玉山,倒是煩惱白咰說的那個什麼結界會麻煩點就是了。

都已經講得這麼明白了還聽不懂?

白咰舉起手,就差沒賞了雲蕭一記響頭,不過幾番思量後還是沒敲下去。

唉~~大嘆了一聲,白咰嘟嘴在嘴邊輕罵:這死女人,她怎麼沒跟自個兒說過這小子會這麼……真是笨到可以了!

可憐的雲蕭在心裡給人罵了個臭頭,這白咰也不想想自己已經老到可以當人家的曾曾曾曾曾八代以上的祖父了,講話講得這麼無厘頭,別說雲蕭了,要是有人聽得懂那才叫有鬼哩!

「我問你,白玉山在哪?」

「……耶克魯國的中央境內……」

「錯!」

「錯?」錯?雲蕭無辜的低喊了一聲。怎麼可能,他應該沒記錯啊!

白咰揮揮手,「沒錯!地理上的『表白玉山』是在耶克魯中央國境內,但我說的可是『裡白玉山』,也就是由罧結界搭建出來的白玉山,也就是千年來未有人類涉足的白玉山好嗎?不然你真以為就一個結界就可以讓所有人上不了山啊?自然是誤導人往錯誤的地理方向最有效率囉!至於裡白玉山詳細的地理位置,就留待等會我再跟你說明吧!可現在嘛……」賣個關子,白咰淺淺的低笑了聲,輕輕的向旁挪了個步。

黑暗裡,一個人影從白咰身後現身,見白咰讓了個步,來人頓了半晌,緩步的走到前方來。討人厭的月光總愛在這時來湊熱鬧,照的四周明亮的過火,讓他連想躲的機會都沒有。

「馮亦……」看清來人,雲蕭卻也不覺苦笑,怎麼……會是他呢?

「……又想丟下我們?」垂在腰邊的雙手緊緊的握拳,站在雲蕭的前方,馮亦也只能吐出這幾個字,只是,這短短的一句話,想不到,說出來竟會震撼的讓他有點發抖。深吸了一口氣,企圖平復自己的激動,要把這股情緒給壓抑下來並不容易。

雲蕭偏過頭不語,不欲對上的視線幾欲試圖逃避,心裡叫慌也暗自叫糟,他從沒想過會被逮到,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被逮到。

抱怨的眼光掃過在一旁神態自如的白咰,雲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白咰給了馮亦什麼暗示,暗示自己可能會在今夜潛逃,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巧,兩人都像算準了一般在這等他。

「我不喜歡不告而別……」白咰倒是絲毫不避諱的回答了雲蕭心裡的疑惑,「讓別人等待其實很殘忍,有話,就要說清楚……」聳聳肩,他已經看過太多不告而別的悲哀了,就算告別是不得已的離去,但留下的等待卻往往是非常傷人的。如果可以的話,實在不需要再添上他們這一筆。

是!

絕了情、斷了慾、埋了思、葬了念,該忘的,忘;不該忘的,也忘。

離別的人會很有魄力這麼做,但等著的人何需如此?

等待……並不好熬;期待……會有失望時。

至少……

要忘、要記、要等、要離,這些……請留給等待的人決定,離別的人,沒有權力為他們做決定。

心有所感?

或許是或許不是,但藏在白咰心裡的那股無奈卻是淡淡的傳到雲蕭心中,很淡很難捕捉,但很是一股難捱的滋味,讓他也不覺的猶豫了。

雲蕭低下頭嘆口氣,白咰說的對,明知他的私心對他們而言……正是一種殘酷,把他們看得如此重要的自己又怎能做到這般絕情?

但,捫心自問,除了不告而別外,他又還能做些什麼?

話,若是可以簡單的說出口,若是可以幾句話就打發他們,自己又何嘗非走到如此地步不可?

他的權衡不得當沒錯,但他唯一能冀望的,就是讓時間來沖淡一切。

他猶豫了,取決不得,進退兩難。道別?還是不道?兩把利刃猶如架在他的脖子上,不論彎左還是彎右其實都是在他脖子上抹上一刀,很疼,真的很疼。

「我陪你去……」時間無言走過幾秒,打破沉默的一句話緩緩的從馮亦口中說出,他知道雲蕭心裡的掙扎,但是此時若不表態他的立場,只怕往後更是沒機會了。

雲蕭一愣,他苦笑,「馮亦,若我願意答應你,你認為今日此時我還需站在這裡嗎?」為什麼不告而別?最怕的,就是他們那一句「我陪你去」,如此而已。

「此一時彼一時,若我說今日我非陪著你走,你又做如何?」

「……你若跟,我便不走;你不隨,我便願意去,如此而已。」雲蕭思考了半秒才說出口。若他們望他還能活命,那自己勢必離去;但若要他親自上路,他唯一的條件就是無一人跟隨。

「好!你走我不跟……」馮亦果斷的答著,「但回來時記得到我墳前上炷香……」毅然的把話補完,只是這話還真讓人噴茶而已。

「……你在威脅我……」雲蕭皺起眉頭低叫。有沒有搞錯啊!居然以死相脅,又不是殉情,他可沒想過馮亦會給他來這一招。

「搞清楚,這不叫威脅,這叫遊說……」馮亦不在乎地抬頭低笑,「而且,這是規定,不是我的威脅……」

「?」

「終身禦部契約制,無隨時守候契約者,以死謝罪……」

「……那我從現在這一刻解約……」

「契約者不願續之者,以死謝罪……」

「……那我不去了……」

「契約者有難不救,有法不設者,以死謝罪……」

「……你耍我啊!禦部的終身契約制何時有那麼多規定了?」雲蕭有點動怒的低罵。他也看過禦部的終身契約制,可沒見過那麼多規定來著。

「有!而且從現在這一刻起開始生效……」馮亦瞥了眼雲蕭,「別忘了,我是總領,我高興加一兩條法規,又有誰能管得著我嗎?」不給他下點重藥不行,否則他永遠不知道「適可而止」四個大字該怎麼寫。

「馮亦,你不要為難我……」雲蕭閉眼,有些艱難的吐出口。知道馮亦有心刁難,他只能嘆一口氣,何必呢?

「不錯嘛!你還知道我在為難你啊……」瞪了雲蕭一眼,馮亦諷刺的回罵。他承認,他現在非常火,所以他決定罵個痛快,「我倒想問你,我這樣叫為難你,那我請問你這樣把自己的命拿來威嚇我,就不算是為難我嗎?」

「這不能相提並論的。」自己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但馮亦不一樣啊!

「沒什麼所謂相不相提……」馮亦揮揮手,不耐煩的道:「對我而言,這兩件事情的價值感一樣,警告你,不要以為我真的不敢這麼做,你可以試試看,有種你就走,我大可以保證,明天禦部終身契約制裡頭一定會多上這麼幾條,然後,我馮亦一定會做第一個違反條例的人,不信就等著看好了……」真是氣死他了,他當真以為他們全跟他一樣少了一大堆情感不成啊!他可以割捨得這麼乾脆,但他有沒有想過他們呢?留下來的人,難道真可以像他想的一樣忘的灑脫?作他的春秋大夢吧!所有人不會,自己更不會。

雲蕭默默不語,能聽的他當然也知道馮亦是跟他說認真的,也知道馮亦已經在心裡頭罵他個千百萬次了,但縱然如此,他實在不想讓馮亦跟著自己去。不!或許說的正確一點,他不希望他們看到自己死,因為他知道,這個打擊會比他失蹤找不到人影更加令他們難過。

期望與絕望,他寧願……給他們的是期望,不是絕望,只是……絕望傷人,期望就不傷人嗎?

生離與死別,哪個比較痛苦?有誰……又能說的準呢?

好難,這真的好難啊!

雲蕭垂下眼思考,一個決定,不過就只是一個決定而已,到底怎麼做才對?兩難的岔路,哪一條路,才是他該選的?

「天堂與地獄,容我者,天涯何處……」雲蕭輕聲恍神嘆然。若有歸所,那現在就給他一個明確的方向吧!不要再像現在這樣讓他兩相為難了,這種滋味,好苦。

馮亦毅然的走到他身邊,搭上他的肩,「有何關呢?天堂與地獄,我幽谷伴行……」

天堂與地獄,我幽谷伴行……

短短幾字,好輕,好緩,但卻堅定無疑的傳到他的心裡。

就像一種被隱藏許久的解脫在瞬間炸開,猛然的抬頭對上他人,這是自他醒來以後第二次體會到「震驚」的感受。

第一次,是當他自己發覺自己體內元素過低時的愕然;第二次,也就是這一次,是因為馮亦道出他心底最深的願望而震撼。

一個人死,其實很寂寞,他的淡然,是被硬逼出來的,若可以的話,他又豈會願意要這般的輕如流水態。

萬般世事莫可奈何,他只能忽略自己的渴望,忽略自己的恐懼,只有把這一切藏在心底,這樣……才是真正對他們好。

是啊!這樣的確是對他們好沒錯,那自己呢?

明知道是自找的,明知道自己不該有半點怨尤,但是,就因為體會的人是自己,所以他也清楚明白,在他心底的那番恐懼與無助是任他怎麼也抹殺不掉的。

他有多少磨練值得他看透?有多少歷練讓他懂得豁達?沒有,並沒有,沒經過大風大浪,沒有太多生死經驗,甚至,他的心智都發展的並不完全,憑藉著直覺下去做決定,而決定卻往往是讓他矛盾的猶豫不決。

他無奈啊!

當死亡的腳步離他越近,他發現他的日子也越來越難捱,越來越懼怕,他只能抱著更強烈的理智,強迫自己把那份恐慌壓抑下去,只能不斷的在心中說服自己,只能完全的不理會那心底的恐懼,他寧願不守著自己也要顧及他們所有人的感受。

把自己給葬了吧!

這就是他最後的決定,只有這麼做,他才會毫不猶豫的向前而行;只有這麼做,他才能說服自己忽略一切。

但,一句話,馮亦的一句話,挖出了他最想隱藏的事實,給了他他現在最渴望聽到的一句話。

不是珍重,而是「請你放手去做」。

不是保重,而是「我陪你,走到最後」。

他明明不希望聽到他們這麼說的,明明不希望的……但為什麼馮亦的一句話會讓他視線模糊,為什麼……一湧而上的感動竟會強到足以讓他落淚?

或許,越是不希望就越是希冀,越是否認那種存在感的釋放就越是強烈。

是否可以就這樣容許他任性一回?雲蕭垂下眼,咬著唇,是否……他能為自己,放手賭一回?

可以嗎?他可以嗎?這樣做……對嗎?對嗎?

「我所知道的雲蕭……」就像是瞭然雲蕭心中的疑惑,馮亦伸出手,再度的表態了他的決心,「很有膽識,是個會為百分之一勝算賭命的人,希望,我永遠沒有看錯人……」希望……就算只有百分之一,也請讓他陪他走到最後,抵死不相悔,生死由他定,不論那是什麼,自己會永遠睜大眼看著他走到最後。

決心是什麼?當毫不動搖,毫不疑惑的相隨就擺在你眼前時,再多的迷惘都只會隨著風,散到天邊,碎成片片。

如果人真的那麼會算,可以算出一切的後果承擔,那人就不會在決定時猶豫,人生就會因此顯得無趣。

正因為未知的變數隨著每個決定而更改,所以世界才會不斷的運行;正因為每個人的每個決定通通不同,所以每個決定才會顯得有意義。

別再堅持了吧!

看著擺在眼前的手,雲蕭不免掛起了一絲微笑。他能做的都做了,能勸的也都勸了,最後決定的,不應該是自己,而是他。

似是而非,是對或錯,等著他的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這些,就交由上天決定吧!

釋懷的笑了笑,雲蕭伸出手和馮亦相握,偏過頭,「我明白了,那就請你多多指教吧!先說了,到時要是累死了可別怨我啊……」

「就怕你又丟下我,哪怕你會操勞我……」馮亦若有暗示的低笑,起碼這一次,他不再是袖手旁觀,起碼這一次,換他,來為他賣命。

「咳咳!好吧!看來……你們是達成共識了……」雖然在這種感人的時刻插上一筆感覺好像很不識相似的,但白咰忘了跟雲蕭說,解決了馮亦一個,可是嘛……

「雖然我不反對多一個人同行啦……」白咰苦笑了聲,「但若要再多帶上幾個恐怕會有點吃力吧!」向邊邊再挪了挪,他從剛剛就很想提醒雲蕭了,只是一直找無機會罷啦!

尷尬的氣氛要蔓延開一點也不困難,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雲蕭擰起眉頭看著現身的人,如果有地洞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鑽進去。暗黑裡現身的人影,除卻他最熟悉的影像外還會有誰呢?

「安雅姐說你今夜可能會乘夜溜逃……」連嘆了嘆口氣走到雲蕭身邊,「本想推翻安雅姐的理論的,看來……我還真是不懂你啊!」

雲蕭垂下頭,許久才艱難的吐出一句,「對不起……」

他的不告而別,或許傷的最深的人不是馮亦,不是安雅或兆緯,而是連──一個等他最久,也盼他最深的人。

「用不著跟我道歉……」連輕輕的拍拍雲蕭的肩,「或許,是我們把你逼成這樣的……」

「不是的,連哥哥,我……」雲蕭急著揮手想要解釋些什麼,但卻搶先讓連給阻止了。

「沒關係的,雲蕭,你先聽我說好嗎……」柔柔的眼光示意雲蕭不要太過激動,他並沒有要抱怨的意思,他只是想,好好的跟他說一些話而已。

雲蕭歉然,友情是他割捨不下的,親情又何嘗會是他願意放棄的?只是,馮亦跟他走還有理由,若他們也要跟著一起走卻是萬萬不許的,到時哪怕是被人罵死,他也堅決不上白玉山了。

但,或許這一點,雲蕭清楚,連他們更清楚,若不是經過幾番分析思考,推測雲蕭的心思,他們也不會站在這跟他說話了。

他們來此,不是來央求雲蕭讓他們跟隨的,他們,是來道別的。

「我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半蹲著身子看著眼前的人,連刻意無心的幫他整理著衣服,帶點寵溺,帶點心疼,「但我實在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才對,我只能說,不論如何,你要記住,雲蕭,這裡,有一群等著你歸來的家人,不要讓我們的等待遙遙無期,好嗎?」不求期限,沒有保證,但只要他能跟他們說一句「我會回來」,那他們就會等下去,永遠幫他保留一塊歸來的地方,永遠的為他預留一塊他能歸來的地方。

雲蕭眼眶紅了,淚悄然滑下了兩旁。原來,他還是懂得如何哭泣的。

「我會回來,一定會……」雲蕭哽咽的垂下頭。承諾不應亂許,尤其是這種遙不可及的承諾,但他顧不了那麼多了,情緒可以讓人沖昏頭,就算只有淡淡的滋味,但對他而言,夠多了,已經夠多了。

拉起雲蕭的手,連小心翼翼的將手上的東西遞到他的手中,仔細一看,卻是雲蕭留在房裡的那枚戒指。

「帶著它……」連緩聲的說著,「你是雷克雅本家的人,一生是,一輩子是,這會是最好的證據。」他們會等,等一生,等一輩子都無所謂,就等他的歸來。

一個擁抱,一句珍重,一聲再見,道別……讓人心酸,苦在心坎,嚥在喉嚨,淚,要和進肚裡吞。

連抹去淚水目送著他們的離去,但願有朝一日,他能再歸來,只求可再換回那幾年青碧草原上嬉鬧無限的日子。

是啊!但願有朝一日……他能再歸來。

「走吧!」雲蕭抿抿唇,毅然的走到白咰、馮亦身邊。他們的命運,從這一刻注定。

風,輕吹過所有人臉龐,期望著,帶走這淡淡的哀傷。

沒有追殺,沒有仇恨,旅程,僅是為了自身存活而開始。

無欲成神,無意為魔,他只祈求,能有歸來的一天。

遙望的背影漸漸消失,喀、喀、喀、喀的齒輪契合聲從遠方傳來。決定是什麼?要知道,下得了決心就要記住一句話──後果,要懂得一肩擔起。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5
第一章 ~山外有雪~
白玉山,耶克魯中央國境內最出名的一座山,原因:雪降四季,終年不停。

明明高度只有兩百公尺,明明就不是位處於容易下雪的緯度內,但很奇怪,它就是經年飄雪。

一座山要出名,第一景要美,第二要夠神秘,第三要有危險性,第四要有挑戰性。

常人道:「白玉山下霧茫茫,白玉山上雪連天,冰峰峭壁景如畫,彼岸幽谷非人間。」

是!白玉山很美,但也很要人命。

於是乎,漫漫長世裡,白玉山多了很多傳說。

有人說,白玉山是鬼的居住地,因為受之迷惑而去的人太多。

有人說,白玉山是仙人飛仙處,因為太美、太虛幻的地方不是凡人可以靠近的。

有人說,白玉山是人冥交界地,因為死在山內的人多得足以通往彼岸。

但更多人說的是白玉山上有雪女,只有雪女的存在才能四季降雪,只有雪女的存在才容易惑人心神。只是這最後一項說詞也是最早被推翻的。

因為,白玉山,上去的人多,死去的人不少,但活著回來訴說的人也不在話下,雪女的說詞很快就被推翻了。

千年後的白玉山,是個美景觀光勝地,是個奇幻未知的探討地。

於是,人們便說:「到了耶克魯,不上白玉山,此生猶虛度;上了白玉山,不登白玉峰,畢生遺憾美景前。」

白玉山,出名、太出名;神秘、太神秘;奇幻、太有趣,因為炫麗,所以太引人注目。於是人們很愛登白玉山,很愛探討白玉山,很愛發掘白玉山。

光芒太盛、太多秘密的山,是很容易引人流連忘返,也是很容易……讓人忽略其他「山」的「異象」的,尤其是在白玉山四周的山。

白玉山的西邊不遠處有座「枯山」。

枯者,凋也。

枯山上,無花無草無樹,醜的無法進人眼簾,醜得讓人無心觀看。

它陡,一山斜度幾近七十,非常陡。

它高,整座山勢上千尺,綿延入天不見頂,非常高。

它難爬,一片光禿禿的大巖山,千年未有人涉足,沒有像樣的路,不見清涼的溪,誇張點的說,連生物都懶得居住於此。

沒有經濟價值,沒有欣賞價值,沒有國防價值,甚至,它連引人探討的興趣都沒有。

地處偏僻,不礙人行,美景白玉擋於前,於是乎,千百年來人們沒怎麼愛理會這座山。

所以,人們給了它一個稱號──枯山,就好像一個等死的老者,占據著一塊地在那等著自然界的淘汰一般。

人們不愛枯山,人們不喜枯山,人們眼裡……只看得到白玉山。

人們忽略了枯山,所以他們沒發現,高聳的枯山上,終年無雪但卻冰雪不融。

人們不在乎枯山,所以他們沒注意到,枯山之無花乃因花開花落花散一瞬間。

人們不登枯山,所以他們看不到,漫天雪地無邊際,冰覆山崖霜滿天。

人們不探討枯山,所以,他們亦不知道,千年雪女居住地,不在天邊,在眼前。

很少數,真的只有很少很少數的人才明瞭一件事:千百年前,白玉山是枯山,枯山,才是白玉山。

只因一道結界,罧結界,讓白玉山的美景轉換至枯山。諷刺的是千百年後,白玉山,成了枯山,枯山,竟成了白玉山……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現今的雪女全都在枯山上?」馮亦將撿來的樹枝折了個半丟進火裡,在夜晚的森林裡講這種事還真是怪玄的。

「是啊!」白咰拿起剛溫熱好的茶水啜了一口,不管冬天還是夏天,晚間的森林總是透著一股涼涼的寒意,讓人亟欲尋求一股溫暖。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該去的是枯山,不是白玉山?」雲蕭偏過頭問著,他是曾經聽過枯山沒錯,不過也正像白咰說的,這枯山怎麼也讓人提不起興致去探討它。唯一能讓人知道它是存在的,就是它還在地圖上占有那麼一小角,但比起白玉山那重重未解的迷霧,自然是遜色得多了。

「很難置信?」又拿起茶水啜了一口,白咰笑了笑,「很有趣,不是嗎?」原理簡單,道理簡單,結界不用太複雜,法術不用太高段,只要一點點的小聰明,人心,往往會是最好利用的弱點。

「是很有趣沒錯……」馮亦沒啥好氣的給了白咰一個白眼,「但請問,那又跟我們非得走這荒山野嶺有啥關係嗎?」

想到他們這一個月莫名其妙的日子,馮亦就想吐。

不是他要說,他們又不是缺錢,為什麼非得這麼刻苦克難不可?又不是在逃難來著,幹嘛把自己搞得落魄又狼狽?

好!他們不坐馬車,但至少可以買匹馬騎騎代步吧!

行!不買馬,用走的,那至少至少也來匹驢子馱馱行李會死嗎?

可以!大家刻苦耐勞一點,不騎馬不用驢,就靠兩隻腳兩個肩膀旅行,但晚間時找家旅社休息,補充體力,吃點好的,會很困難嗎?

認了!不騎馬不用驢晚上露宿野外加三餐靠自己,那……難道不可以挑點比較像人在走的「路」嗎?連走森林都挑些非「路」的地方來走,不是山坡就是峭壁,要不就是峽谷攀巖。

去他的,白咰是吃飽撐著沒事做,專門折磨人不成啊!若不是看雲蕭現在非得靠他不可,馮亦早就一腳把他給踹到天邊當流星去了,輪得到他這麼虐待自己?

雲蕭忍著笑意別過頭去偷笑,他當然知道馮亦在心頭嘀咕臭罵些什麼,一路上光是聽馮亦在心裡臭罵白咰的心聲,就已經快把他給笑死了,天曉得馮亦早就把白咰十八代祖宗全給罵臭了,他也是到這時才知道,原來馮亦這麼會罵人來著。

「我說雲蕭,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說吧!這次馮亦又在心裡罵我啥啦?」白咰不以為意的笑笑,瞧雲蕭忍著笑意的樣子,肯定是馮亦又在心裡頭罵了他什麼。

馮亦用腳踹了踹白咰,「喂!你是當我死啦是不?我人就在這裡,你不問我,問雲蕭幹啥?」

「我問你,你會答嗎?」

「怎麼不答……」馮亦冷笑了聲,扳著手指開始數起來,「想知道我罵你啥嗎?我罵你笨,罵你豬,罵你神經病,罵你蠢,罵你驢,罵你白癡大白目,罵你個路癡笨嚮導,罵你該死的臭烏龜,罵你天殺的爛雞蛋,罵你豬是侮辱豬,罵你驢還毀謗驢,烏龜還沒你欠扁,雞蛋還沒你該殺,你……」

「行啦!行啦!」白咰哭笑不得的揮揮手,再讓馮亦罵下去,他可得先找個地洞躲了。

馮亦瞪了白咰一眼,「打斷人家罵人很沒禮貌你知不知道,我還沒罵完,讓我罵完先。」意猶未盡,罵上癮了,不罵他個痛快對不起自己。

罵人還講求禮貌?昏死!

白咰忍不住嘟嘴苦笑了聲,「我說馮亦,我有這~~麼~~多地方欠罵嗎?」

睨了白咰一眼,馮亦不高興的冷哼了一聲,「如果不是當初答應了你的話,我現在早就一拳把你打飛了……」

沒錯!他們之所以現在非得聽白咰的話跟著他一塊走,不是沒有原因的。

以告知並帶往雪女所在地為交換條件,白咰央求他們兩個必須在到達目的地前跟著他走,而且不得有異議。

白咰的廢話理由很多,但在馮亦看來,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他是不知道白咰為什麼要這樣做,可他們若想找到雪女就非得靠他不可,不得已,他也只好一口答應。

而除卻白咰的個性怪了點,莫名其妙了點外,他其實也並非完全沒有用處。

起碼,本來依照雲蕭的狀況,別說要走到白玉山很困難了,弄不好根本就是會來個半路掛點也不一定。

誰知這白咰也不曉得哪弄來了些花花草草的,熬了半鍋莫名其妙的玩意,說是什麼冰淚結晶的天然暫時替代品,可以滯留體內狀況約五個月左右,但一人一生中只能喝那麼一碗。

雖然白咰講話老是半真半假的,但這種東西試試也無妨,反正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於是三人找了個體內狀況最佳的時候,讓雲蕭把藥給喝了下肚。

不否認,這藥確實還蠻有效用的,比起雲蕭在雷克雅家族時那種半睡半醒的狀態好太多了,至少他們不必擔心雲蕭會因體內元素太低而突然昏死,那碗噁心巴拉的東西確實穩穩的將雲蕭體內的狀況維持在「定值」不動。

而這,大概也是白咰放心大膽,順心順意的按著自己想走的路走的原因之一了。

反正雲蕭死不了嘛!只要在五個月以內讓雲蕭到白玉山就好了,就當是鍛鍊鍛鍊身體,白咰已經有快要一百年沒到過白玉山附近了,難得要來,當然要走自己想看的路嘛!只是他走的「路」不一定侷限在人所謂的「路」上罷了。

唉呀!簡單來講就是白咰任性啦!因為想看自己想看的地方,偏偏又答應了「她」得陪雲蕭一塊走,所以乾脆出此下策,就當收取一點嚮導費也不算過分吧!

但有句老話叫「皇上不急急死太監」,雲蕭是覺得無所謂,除了真的走起來很累人以外,基本上,他是沒有任何意見的。或許,換個角度來說,生,他並不抱太大的希望,他只把自己看成平白多了五個月的壽命,怎樣都行。

但馮亦可急了,一怕不穩,二怕不保險,三怕有意外。

要知道他可是把全部的希望都賭在白玉山的雪女身上了,心上急,巴不得馬上就能到白玉山去。可偏偏他們兩個一個比一個悠哉,一個比一個無所謂,還這樣那樣慢慢磨,慢慢磨,磨的他都快胃出血了,差點沒把他給活活氣死,都不曉得他這般著急是為誰來著。

「你這樣說,我還真難過耶!」白咰裝模作樣的擦拭自己的眼淚,不過倒是一點反省的意味也沒有。

馮亦不屑的瞪了白咰一眼,腦中突然晃過臨行前奇因斯一臉同情的模樣,原來他早就知道這人是這種個性了!馮亦不禁在心裡忿忿的大罵,這死沒良心的,好歹提醒一下自己會死嗎?起碼讓自己有個良好的心理建設,省得被氣昏。

馮亦看著白咰那副欠扁的樣子,一種該死想宰人的衝動急速竄升,正想再開口大罵時,猛然之間,就見他像是突然受到什麼刺激一般,一個抬頭,睜大了眼,握緊拳頭,帶點憤怒,咬牙的低罵出一句,「白……老頭,第……二十一次了……」

啊?啥第二十一次?

白咰有點莫名其妙的看向兩人,但見馮亦憤慨的唸唸有詞,雲蕭則低頭嘆氣一聲。白咰正欲開口問個明白,但話還沒到嘴邊就給吞了回去。

不屬於夜晚的光芒瞬間打入眼簾,亮起的火把把四周照的猶如都市一般明亮,刺,睜不開眼。

若首都的燈火是燦爛輝煌,那森林的夜火就是沉默弔詭。

坐在樹上,站在眼前,凶神惡煞,團團包圍。

海上最不缺的,是海盜;森林裡永不少的,是山賊。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6
第二章 ~買賣~
第二十一批!相信嗎?這居然是第二十一批!

馮亦忿忿的在心裡超不爽的大罵,媽的個臭烏龜,他們從雷克雅家族出來才一個月的時間耶!

一個月!三十天!才三十天而已!他們居然已經遇到過二十一次山賊,靠!公務員上班還有週休加國定假日的,隨便扣扣都少過二十天,是怎樣,他們山賊是不用放假的喔!敬業也不用這樣吧!

可惡!若不是他們老走這種窮鄉僻野的爛森林,也不會一天到晚遇到山賊了,全都是拜那死白老頭所致。

對!全都是因為那白老頭害的,如果他們不走這種路就不會遇到這種事,想到這,馮亦不免憤怒的瞪向白咰,用眼神臭罵他的不是。

白咰努努嘴,眼珠子轉了兩圈,抵死不承認的轉過頭去耍賴,樂趣嘛!這就是走山路的生活樂趣啊!

馮亦忿忿的正欲開口大罵,誰知對方人馬倒先開口了。

「小子,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咱們白虎寨的地盤嗎?竟然敢在此紮營,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冷冷的看著三人,語氣中透露的殺氣在在顯示此人並不簡單。

面子派的嗎?

皺皺眉,馮亦在心底疑惑的道了聲,只見雲蕭不語的點點頭,算是給了他一個回應。

這是馮亦將這短短的一個月內遇到的山賊做的簡單分類,他將山賊分為兩類,一種是金錢派的,一種則是面子派的。

金錢派,很簡單,要的就是錢錢錢,他們最缺的就是錢,最想要的也是錢。

通常,這類山賊,最會打的那一個的能階一定不超過十,多半是在八到十左右。這並不難推測,如果最會打的能階高一點的話,他們應該也不致於缺錢缺到要搶人的地步了。

這類的山賊很好應付,識相一點的給點錢花花,不識相一點的就打他們個鼻青臉腫讓他們回去哭爹喊娘去。大部分啦!馮亦是很乾脆的選擇第二種──狠狠的教訓他們一頓。而他們所遇到的山賊裡面,十群有九批全是這種金錢派的山賊。

面子派,這類山賊少見,但見著了可就很麻煩了。

講白話一點,這類山賊自視甚高,有實力,就算是小嘍囉也都有一定的水準,嚴格來說,等於是一批訓練有素的軍隊。

他們不缺錢,但愛面子,愛耍大牌,偏偏人家有的是足以自傲的實力,這類山賊要給他們錢打發是不行的,他們只會認為你侮辱他們,通常最好的方式,就是跟他們打上一架,而且還要挑上他們當中最具實力的打,這樣才可以趕快讓他們打退堂鼓。

他是首領嗎?

馮亦又在心裡頭發問。雲蕭的能聽就這時候最好用,不僅可以快速的判斷出山賊的類別,還可以立刻知道要跟誰談判最是有效。

雲蕭輕輕的搖搖頭,給了馮亦一個回覆。

誰是首領?

馮亦凝神,心一轉,這次,對雲蕭用了點「窺心術」。

右邊靠著大樹站的那位。

雲蕭在心裡默默的回答,不免也有點無奈地輕笑,拜這群山賊所賜,他跟馮亦的默契簡直快越來越好了。

心裡短短的兩三句交會問詞,沉默不過兩三秒,兩人已經整理出最好的對策。

「哪!現在怎麼辦啊?」白咰囁嚅的靠了過去,瞧這群山賊凶神惡煞的,恐怕不打算這麼簡單就放他們走吧!

馮亦睥睨的看了白咰一眼,語帶不屑的輕哼了聲,「如果和解可以了事的話,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收你這個抵押品。」

言下之意,他多希望可以當場把白咰給踢出去,然後大聲的跟他們說:「全都是這人害的,是他要我們在這邊紮營的,去吧!去吧!砍死他吧!砍死他吧!」

「什麼嘛!」白咰不甘心的低叫了一聲,「把我講得好像累贅一樣,起碼我還有點用處吧!」至少他還幫他們帶路吧!至少白玉山沒他上不去吧!至少至少他也曾經熬了那鍋十全大補湯給雲蕭喝啊!沒有功勞,總是也有苦勞吧!

馮亦瞪了白咰一眼,給了他一個「若不是你還有點用處,早就真把你給踢出去了」的表情。

算了!現在不是計較這種事情的時候。馮亦定下心來,深吸了一口氣,一個眨眼瞬間,一道疾風劃過,沒有殺氣,沒有鬥氣,沒有預料,沒有暗示,但下一刻,馮亦卻已穩穩的站在那位「首領」前方,絲毫,不懼。

靠著大樹,眼底閃過的是一絲絲的訝異,對於馮亦的出現他並不驚慌,但對於馮亦「選擇」在「他」面前出現,他卻很是意外。

一臉的文質彬彬,非常濃厚的書卷味,沒有穿著任何輕便的打鬥服,沒有佩刀帶槍的舞弄,輕靠著樹幹掛起微笑,在這群武鬥起家的山賊中,這位首領格外的不起眼,但也顯得非常不搭調。

望著他,馮亦不禁皺眉,以「智」起家型的嗎?理論上而言,他最討厭遇到的就是這類型的山賊,不是最強,但卻是最狡獪的,跟這類人對峙比打架還累。

馮亦心下不免嘆了一口氣,老實說,遇到這種山賊已經很衰了,偏偏還是這種首領,這下,可變得非常複雜了。

只見那位首領興味繚繞的挑挑眉,顯然是對於馮亦的下一步舉動有了相當濃厚的興趣,倚著樹,一語不發的看著馮亦,他在等,就等馮亦自己開口。

時間沉默的走過兩三秒,先開口的,自然是馮亦。

「來談個買賣如何?」

買賣?「什麼買賣?」

「……賣一場決鬥,買一條活路。」言下之意,雙方挑個人出來打一架,贏了,就放他們走。

「有意思……」那位首領一愣,雙手環胸,笑了笑,鮮少有人這般挑明著說話的,「但我為何要答應?」他挑釁的回看著馮亦,沒錯,他憑什麼……這樣要求?

論人,他們人多勢眾;論實力,他不認為他的手下會輸。這樁買賣,只給了敵人生死相搏的機會,對他們山寨而言,有害無利,這,豈不成了一樁賠本生意?

「為了要讓死傷降到最低。」馮亦不畏懼的道了聲,挑明了這並非對自己單方面的有利,他們,還是有好處的。

「你就肯定我這方會死傷慘重?」那首領笑了笑,但那笑容中有著一絲絲的詭異,或者,一絲絲的怒意。

望著來人和他對話,馮亦心下不免嘆了一口氣,這人,真難纏,難纏又難鬥。好在,他有的是頭腦,而自個兒這,有的是不遜於他的幕後軍僚。

起碼,死的會是只有一人……

「起碼,死的會是只有一人……」馮亦盯著眼前的人看,傳到他心裡的心聲,讓他只在瞬間就跟那位首領做了最好的應對。

沒錯!是心聲,是窺心術。

這,是只有他們才知道的一件事實,表面上,是馮亦和那首領談判,可事實上,真正和那首領談判的,不是馮亦,而是雲蕭。

那首領,沉默了。隱含著思考的沉默,眼前的男人,給了他一種「不好對付」的感覺。論力,自己定打不過他;論智,他顯然跟自己有得拼。他擰起眉,不好對付,這男人,真的不好對付。

首領倚著樹幹思考了半晌,驀地手指相擦發出了個聲響。聞聲而動,樹梢上,跳下一伙人,樹林邊,閃出一批人,穩健不偏的站在兩人中間,一字排開,絲毫不差。

強、悍、狂,三種霸氣只在一剎那便已全抹上了心頭,同樣身為首領,馮亦不免暗自低讚,好!真是好一群訓練有素的人馬。

「挑一個,贏了,就讓你們走。」首領堅定的道了聲,這話也說明了,他,接下了這樁買賣。

馮亦笑了笑,走到這群人面前開始打量起他們來。

雲蕭趁人不備時偷偷挪了身影,此時大家的視線全落在這幾人身上,誰也沒空注意他們倆。只見他悄悄的站到白咰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挑哪個?」

山路走久了,山賊遇多了,他發現,強者,多半由不得外表看出,尤其在面前這群山賊身上更是如此顯見。

可偏偏要解決這種山賊最快最好的方式,就是從中挑出最強的那一個打,這樣才能斷的乾脆,斷的他們心服口服。換句話說,他們必須一眼就從這群山賊裡找出最強的來。

而光就這一點而言,白咰可就相當有用了,只因他的能見可清楚的看到所有人體內元素的波動多寡狀況,一眼定強弱,半分不差,大概就是白咰的寫照了。

白咰瞇起眼,望了望馮亦眼前的那批人馬,隨著目光的轉移,在心裡頭一一的將階級分了出來。十四、十二、十四、十二、十三、十四……哇塞!好齊的一群人馬,實力居然全都在十二到十四階左右。

可是嘛……白咰扁扁嘴,不禁再度探頭望了望,一個張大眼,目光落在一人身上。他笑開了,嘴邊輕動,小小聲的道了句,「站在那首領後面,樹下的那位……」

雖然……對方無欲派出最強的來打,可他們要,因為,這是能讓對方最快死心的最佳捷徑。

不是那一字排開的人馬,而是另有其人?白咰的話讓雲蕭也不免偏過頭去打量白咰說的那名男子。

一股清斂,一把佩劍,齊耳的頭髮配上易活動的裝扮,正靠著大樹閉目養神。此人看來極為普通也極為閒散,比若馮亦面前的那一批人馬顯然遜色許多。

他會是這群人裡最強的?雖說人不可貌相,但雲蕭卻也不免疑惑的看向白咰,是不是他看錯啦?

知曉他心中的疑惑,白咰眨眨眼,給了雲蕭一個「放心」的眼神。雲蕭也不多說什麼,將白咰的決議在心裡道了聲。

「決定好了嗎?」那首領頷首,對於自家人馬的實力他非常清楚,他們不是最強但也非常人可奈何,尋常人見著了他們,莫過於自知實力不夠,甘心打退堂鼓。見馮亦遲遲未定,他下意識的以為馮亦是給這批人馬嚇著了,輕蔑的帶點不屑的笑意,他是很有自信,只是,他沒想過,在他面前的男人雖年輕,但,卻比他更有自信。

「我要他……」馮亦伸出手,指了指首領後方正閉目養神的男子,「跟我打……」

話甫一落,一抹驚駭立刻襲上了那首領的臉,雖然只是一抹而逝,但他還是愣住了,這一次,他真的因為馮亦選了「他」而愕然不已。

眾人呆了半晌,接著一陣陣的竊笑此起彼落的從四處傳來。那名男子緩緩的睜開眼,掛起一抹微笑,顯然,對於馮亦的自找死路感到相當可笑。

是!他們是笑,因為知道自個人的實力,因為馮亦居然選了「他」而笑。只是,他們沒發現,那首領,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

第一次,馮亦在這群山賊中毫不猶豫的認定他是首領,第二次,他一眼看上的,挑上要打的,是他們寨裡最強,有「夜鬼」之稱的他的貼身護衛。

談判,要找最有勢的談;打架,要找最有力的打。這話說來頗有道理,但細細思量下,真敢這麼做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不知輕重的莽夫,一種,便是實力上段的高階者。

而若要他對眼前的男人下個選擇,他選後者。一股寒意突然由下冒到上,這不會是巧合,也不可能是巧合,首領的直覺告訴他,他們,遇到一個麻煩了。

「我有說,可以選他嗎?」一抹驚駭瞬間閃過,回復鎮定的一句話,他有著當首領的沉穩,而且非常老練。

「可你也沒說不能選他。」

「若我說不能選他呢?」他挑眉,這話,有個含意──試探。

試探眼前的男人選「他」的含意究竟是何種?是明知「他」的實力是最強的而選,還是看「他」較不禁打而選。或者,換個說法,他也是在求證,求證眼前的男人是否真如他所想,是個非常難纏的麻煩。

馮亦笑了笑,「可以,但若我贏了這場比武,希望到時出來討公道的,不會是他。」

他是個麻煩!那首領下了個定論,懂得談判,懂得謀略,懂得怎樣最快達到他想要的目標,他,是個非常非常難纏的麻煩。

有必要讓夜鬼出來應戰,首領暗自在心裡下了個判斷,一個眼色一使,只見那名男子一閃身,在一眨眼間到了他的眼前。

這一次,聲音寂靜,因為首領的應對而讓所有人聲音寂靜。

他們的首領,沉靜、穩重、足智且多謀;他們的夜鬼,強悍、剛猛、高深且莫測。所以有首領處,不需夜鬼的出動;而有夜鬼處,必定是死傷無數。這是他們的驕傲,很大很大的崇拜。

可這崇拜,在此刻卻有種被侮辱的感覺,雖然他們不解為何首領讓夜鬼出馬,但在他們的眼裡,這個男人,不值得讓他們的夜鬼親自動手解決。

有點憤怒,有點羞辱,有點氣憤,以武起家的他們向來不怎麼愛去思考太多前因後果,以智服人本就比以力服人少了那麼點順從感,就算知道夜鬼忠心不二於首領,但這群人,還是為他們的偶像在心中叫屈,為首領的行為大感不解。

「你說,誰會贏?」雲蕭悻悻然的低聲問了問,此刻所有人的情緒全跟著他們幾人起伏,誰也沒空分神管他跟白咰說些什麼來著。

「他是很強……」白咰瞥了那男子一眼,「但充其量,排上C,你的保鏢,還不致於連C都打不過吧!」以現有人種而言,達到C已是有相當實力水準的地步,莫怪乎他們這麼看重他,論人才,他的確是個好人才,只是嘛……

「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的一群。」雲蕭嘲諷的低笑,真正想笑的,應該是他才對。聽著所有人的心聲多為那位「夜鬼」不值、嘆息、大罵,他就想笑,放聲狂笑。

或許,他該勸勸馮亦,使點上段的技巧出來,讓他們這群鄙夫開開眼界才是,省得到底誰才是真正該大嘆不值的人全都給搞混了。

散去的四周空出了一塊地,這場買賣,是要開始了。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6
第三章 ~夜鬼斬夜~
夜鬼,是小有名聲的,在這一帶也算是最強的高手。

這名,是有來源的。

夜鬼,使的是劍,貨真價實的真劍。

使劍的會為自己的劍取個名,它的名,夜鬼喚它「斬夜」。亮晃晃的白刃,一出鞘便讓黑夜如被劃開了一刀,露出了一道肚白,犀利,但也要命。

斬夜飛舞時,總是破空長音淒冽劃過,猶如黃泉幽谷千百哭嚎,那音,太過淒涼,太過悽慘;那劍,太過無情,太過嗜血。所以人們說,只有鬼,才能使上這把劍。

夜鬼斬夜,這名號,在這一帶,很響亮。


一招對頭,一招對頸,一招對心,三招招招要害,招招斃命。

「你是殺手?」馮亦連避三招,猛一倒退向後倒跳三尺,突然間,非常感興趣的看向他。

「殺人,沒有殺八分或殺一半的,殺手動手,只有殺與不殺,一旦要殺,就要招招要命,招招斃命。腦、頸、心,不管你眼前的是何人,出手對準的,永遠要是這三個目標……」

這,是馮亦在黯部時背的滾瓜爛熟的殺手第一信條。雖然他現在已是禦部的人,但見著眼前的人使出這般的信條,不免讓他心有好奇,一個實力不差的殺手,怎會淪落到作為山賊?

無言,還是無言。

凝神,飛身,提劍,破空哀嚎,斬夜劃過,尖銳得簡直讓所有人不禁摀起耳朵,對準胸口一劈劍,劍落風起,鬼聲淒冽的讓周圍的樹幹啪疵啪疵的隨風走過而一一裂開。

這風,沉,夾雜著龐大的內力掃蕩而來,沉但卻夠快,像條千斤的鍊子,甩鍊的人將它耍的龍飛鳳舞,只是任誰被這鍊打到都要登時喪命。

馮亦輕笑,交鬥之中絕不多話,他,果然是殺手。收斂心神,一躍向後,落地橫跨,轉身再回,順著身形的回動,右手對風由左而右猛力一劃,不!不是劃,而是劈!

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中的青白長劍,竟順著馮亦的那一劈而劈出一道颶風,和夜鬼的劍氣正面相撞。剎那間,兩道氣流在空中互碰,連個聲響都還來不及聽到,卻已是當場散的無影無蹤,落葉橫掃全場的一瞬間,所有人屏息,目不轉睛。

八分力!雲蕭瞇起眼看著馮亦手上的青白長劍,看來,馮亦還挺欣賞這個人的嘛!居然肯現出這把劍來對付他,想他平常就算是遇到這種山賊,可是連個劍都懶的具現了說。

雲蕭睜大眼,興致勃勃的正想再看下去,可所謂叫好不叫座,這場買賣,他們本該繼續打的,本該打到你死我活為止的,但當夜鬼輕躍落地,正欲再提劍而攻的那一剎那,一道聲音卻阻止了他。

「夠了!夜鬼,你回來吧!」首領擰起了眉頭下了一聲喝令,這命令確實讓在場所有人大大一愣。

雖然不明白,雖然不甘心,但夜鬼倒是挺聽話的,只楞了半秒便跳回到首領身邊了,倒是臉色也是不怎麼好看便是,顯然對於主子的這個決策,他也是有所不滿的。

見夜鬼回到身邊,那首領向前一步,掃了他們三人一眼,才對著馮亦道:「好了!你們走吧!」言下之意,不打了,也認輸了。

就這樣?!別說馮亦心裡大吃一驚了,連他們自個人都發出了不滿的哀叫聲,他們才過手四招耶!才打了四招耶!他們就這樣甘願服輸?未免也投降的太快了一點吧!這根本就是一種天大的侮辱嘛!

「頭兒,我……」顯然夜鬼對於這種投降也是感到非常不爽快的,自認還不到認輸的時刻,走上前一步,正想再說些什麼,卻被那首領瞪了一眼。

「夜鬼,不要忘記,誰……才是頭兒……」首領輕聲的駁斥了一番。

這話一出口,只能讓夜鬼摸著鼻子閃到一邊去,縱有再多不願也不敢多言一句。

「我很好奇……」馮亦看著那位首領,「為何你不讓我們繼續打?」他們只過了四招,這四招,他閃了三招,回了一招,而且那回手的一招還是以非常勢均力敵的方式回的,理論上而言,他們沒有理由喊停。

「我……從不否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睨了馮亦一眼,那首領慢條斯理的回道:「若你要我為了一場買賣而損了大將,這種事,未免太過賠本了點……」

一陣騷動噓聲從四周不滿的傳來,這種說法,無疑是在所有人面前承認他們山寨的敗北,也承認他們的夜鬼輸給了這年輕的小伙子,一股氣悶胸中翻騰。

不服氣,他們當然不服氣,別說過沒幾招看不出勝負,這當中甚至有人覺得只要自己上場就可以打發這小子,何需夜鬼出場?首領就這樣三兩下服輸,未免太過於孬了點吧!

馮亦有點為難,老實說吧!當初跟雲蕭討論時,他們便是希望能夠以「服眾」的方式來讓山賊們自動打退堂鼓,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決議非挑上最有實力的將領不可,至少不會有太多不服氣的人出來嚷著討公道或是報仇等等的,可現在這首領偏是這樣做,那有打跟沒打豈不一樣?

馮亦的擔心絕不會是空穴來風,起碼,真有下屬跳出來為這次服輸抱不平。

「頭兒,我不服氣這種結果,打沒幾招就要咱們的山寨服輸放人,這要是傳了出去,說咱們的夜鬼打沒兩招就跟一個年輕的小伙子認了輸,那咱們山寨還用得著在這一帶混嗎?豈不讓人笑掉大牙而已,就算輸也要輸的心服口服啊!這麼沒尊嚴的輸法,我們不接受……」這人氣憤慷慨的說著,憑什麼他們得投降的這麼卑微,沒道理,太沒道理。

話,只要一說出口,就一定會有人跟著附和。在這群山賊中,本來就有太多人不怎麼欣喜一個文弱書生當首領了,這話才剛說完,不免引來一陣喧鬧叫囂,事關山寨名聲,他們當然激動。

面對一群人的不滿,那首領只是掃過了所有人一眼,冷冷的道:「當強盜,最不需要的,是尊嚴,誰不服氣,就留下,我山寨向不缺人……」

語方畢,他便再也不理會他人的向前走去,壓根不管身後的交頭接耳。諷刺的是,明明是首領的決定,可二話不說跟著他走的,除了那夜鬼以外便是再無他人,或許,尚未反應過來也是其中之一的因素。

望著往前走去的兩人,馮亦不語的盯著,一股熟悉的牽動感蕩漾在他的心頭。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首領和夜鬼,他突然有種很異樣的熟悉感在心中泛開,一是因為夜鬼的攻擊方式,二是因為那首領的判斷方式。

外界皆不知,雷克雅黯部有個很特殊的訓練方式,那就是能單獨執行任務的黯身邊都會有個「隱黯」在。

隱黯的任務非常簡單,判斷。

他必須在最短最快的時間內,判斷出黯和敵人的實力,並且對黯下令,下令究竟是要撤退還是執行這個任務,而黯對於隱黯的命令則是必須完全遵從,不得有異議。

其中,只要是隱黯判斷黯能完成任務卻失敗時,則是連隱黯都必須連帶受罰,甚者,隱黯的下場會比黯來的更慘些。這,幾乎是只有身為黯的人才知道的一項特別規定。

當隱黯,不一定要很會打,但要很會看人,很狡猾多詐。這種人才真要說起來是比殺手還難培養的,就連黯部行之多年都無法做到一黯一隱的地步,幾乎只有在「對手實力不明時」,才會讓隱黯跟隨黯而行動。

而眼前的這兩人就是給馮亦這種熟悉感──一種師出同門的熟悉感。

莫非他們也曾是雷克雅黯部的人?馮亦不免心生疑惑的看著那首領。不,不可能啊!基本上,不管是禦部也好,黯部也好,都是只准加入不准退出的一門。姑且不論殺手脫逃的可能性,這隱黯……可算是黯部的「特有財產」了,少一個隱黯比少百個黯還吃虧,黯部對隱黯的控制可是非常嚴苛的,怎可能讓隱黯和黯在外流連不歸還成了山賊?

更何況若以自己的眼光來看的話,這個山賊首領要真是隱黯的一員,肯定是非常上階的人物才對,也就是黯部打死都不會放的那一種人,就算真不是隱黯好了,估計這種人走到哪都是人人搶著要,這樣一個人才,又怎會流落在此?

越想疑問越多,越想越令他好奇,越推敲越覺得他們應該是黯部的一員,馮亦極富興趣的看著這兩人,他有點想知道,他們,到底是誰?又是為了什麼而成為山賊的?

興致還不過兩三秒,就是有人非常不識抬舉外加不懂判斷情勢。

兩三人突然閃出站在馮亦面前,老實說,實在是非常有礙觀瞻的擋路。看來,氣憤是很容易讓人不顧一切的。

三人瞪了馮亦一眼,其中一人冷聲的開口道:「小子,老子不爽剛剛的結果,有種的,再跟你爺爺我打一架,省得這事傳了出去,笑話了咱們山寨的名聲……」那人相當挑釁的看著馮亦,在他眼裡,他的對手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對付這樣不知好歹的小鬼,自己勝出的機率鐵定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

頭、好、痛!

馮亦受不了的看著眼前三人,他只覺太陽穴隱隱泛疼,說句老實話,他很討厭不知輕重、實力不分的笨蛋。尊嚴?靠!山賊還講尊嚴嗎?真是搞不清楚狀況的一群人耶!明明說好的怎又出爾反爾呢?煩!

馮亦在心裡暗罵,忍不住躊躇著看要怎樣回敬這群莽夫。

不過看來倒是有人比馮亦還要忍不住,一聲不屑的輕啐從身後傳來,白咰還真是看不下去而低罵出口了,「哼!你們才是不要笑死人了好不好,想當初我們便是說好一局定勝負的不是嗎?架也打了,招也過了,你們的首領都認輸了,怎麼,到了這當頭才想不認帳?呵呵,你們有沒有想過,這要傳出去說你們寨裡輸了不認帳,豈不更是貽笑大方……」

況且你們首領投降是對的,他有遠見,知道眼前的人不好打,好死不如賴活,就拜託你們不要再繼續耍白癡了,省得到時小命休矣,可別咒我們來著。白咰不住的在心中碎碎唸,刻意沒把後面那段話說出口,就是怕他們來個輸不起的大暴動,只是就算只講前面那段話也夠嗆了,對於這些山賊而言,根本就是徹徹底底的嘲諷。

「你說什麼!老子砍了你!」深覺自己的品格被侮辱了,來人一個衝動,正想衝上前好好教訓白咰一頓,卻被旁邊的伙伴給擋了下來。

天啊!不會說話就不要亂說,你要真不說話,沒人當你啞了好嘛!望著越發混亂的情況,馮亦有點氣結的瞪向白咰,轉念一下在心中更是惡狠狠的臭罵白咰。

白咰吐舌,面對馮亦投射過來的殺人眼光,他只能乖乖閉嘴。好嘛!不說就不說嘛!

「小子!你打,還是不打?」制止了同伴的衝動,男人一個上前威嚇的說著,他已經很給足面子了,不用混戰而用單挑,只要他能打贏自己,他們二話不說立刻走人。

「……如果我說……不打呢?」馮亦挑挑眉,他很累,想睡覺了,可不可以啊?而且這種連打都不用打就已經知道的結果,打起來很沒趣的,起碼剛剛那個夜鬼還可以陪他過過兩招。而他?哼哼!沒一刀給他個痛快就很了不起了。

男人冷笑了聲,「恐怕……由不得你說不要……」

話才剛說完,兩個人影就跳到了雲蕭和白咰身後,一人手上一劍,亮晃晃的白劍就這樣由後而來架過兩人脖子,扭轉過兩人的手箝制著,讓他們動彈不得。這樣毫無預警的扭轉,痛的白咰是當場低叫了聲。

被反壓過身的雲蕭忍不住皺起了眉,偏過頭看了看身後的來人,再看看自己連動也不能動的狼狽樣,呆了半晌後不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又來了!又是把自己當人質這招!難不成山賊都是有固定公式不成嗎?好吧!這下可好,有人要準備倒大楣了。

相當同情的瞄向身後的人,雲蕭忍不住嘟起嘴小聲抗議,「去!我昨天才洗過頭耶!又要洗頭了!」嗚嗚嗚嗚~~不是他要抱怨哪!要知道,這晚上洗頭可是很冷的說。

什……什麼跟什麼啊!?不懂雲蕭為什麼會這樣說,壓制著他的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聽著,但基本上,還不待他反應過來,他也很快就瞭解到雲蕭為什麼會這樣說了。

一陣旋風劃過臉龐,狂烈的刺痛感登時從手上傳來,還來不及將訊息傳到腦子裡,幾乎是在同時噴灑出來的血液,隨著他的雙手和劍就這樣「咚」的掉到了地上,紅色,染紅了整塊地,染紅了他的衣裳,視線所及,一片嫣紅。

「啊啊啊啊……」男人吃痛的蹲下身大叫,手、手,他的手,他的手啊!!

快!真的太快了!

這種一瞬間的變化快到讓人眨不了眼,所有人全都傻住了,直到那男人的大叫傳來,他們才猛一回頭,睜大著眼。這回,目光,全落在馮亦的身上。

熊熊憤怒的烈火在眼睛裡燃燒,一條泛著青光的長鞭就這樣垂在他身旁,全身上下殺氣濃厚到滿漲的地步,浮現在手背上的青光閃耀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白癡都知道,此時浮現在馮亦手背上的浮印,是只有上了B段以上的術師才能得到的浮印。

B……B段術師!所有人倒抽了口涼氣,天啊!見鬼的這小子居然是B段術師!

「你們要玩是吧!很好,我就陪你們玩!」馮亦咬牙切齒的大罵了出口,他們可以對他不屑,對他輕視,對他挑釁,但只有一點他無法原諒,那就是他絕對禁止任何人拿雲蕭的生命來開玩笑!更別提威脅。

馮亦冷笑了一聲,不知好歹的人他見多了,通常,他不會給他們太多的好下場。

一股懼怕從所有人腳底竄升,頭一次知道殺氣也可以如此駭人,頭一次發現到原來實力相差太大是會讓人下意識顫抖的。望著馮亦,在場所有人全都不住的發抖,雙腳發冷的甚至連站著都很吃力,更別論想要逃走。

「你們不想先動手嗎?那我可就不客氣了!」語方畢,馮亦一揚鞭就是往前甩去,目標,正是剛剛拿刀架在雲蕭脖子上的人,顯然削掉了他的雙手還不足以使馮亦的怒氣消散,只有先把這人剁了,他才可以平怒。

眼看這鞭不偏不倚的朝那人脖子的方向甩去,估計這鞭下去一定可以讓他跟自己的頭說再見之時,後方飛來的一把長劍卻是快了馮亦一步,「噹」的一聲從後與鞭相碰,硬是將長鞭的力道改了方向,只是從那男人身邊擦身而過,果真是千鈞一髮一瞬間。

雖然他沒有想過會被攔下,但放眼這群盜賊中,唯一還能攔下他的長鞭的人只有……

馮亦還來不及轉頭觀看,兩道人影就已經先閃到了那受傷的山賊前方,一個扶起那小賊,一個則是擋在他們前方,隨時備好戰鬥的姿態。

「首……首領,救……救救我們啊!」

「救救我們,首領,我們再也不敢不聽話了……」

「對不起啊!首領,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好不容易定眼看清了眼前的兩人,眾人好似在大海中抓到了一塊浮木般,此起彼落的祈求發出了求救的訊息。

「你想阻止我嗎?」看向來人,馮亦扯了個微笑,只是這笑容的殺意太重,看得所有人冷汗直流。要知道,陡升的情緒要冷卻,是需要點時間的,而現在,他可是正在氣頭上,誰要擋他,就是死。

夜鬼擰眉,原來他竟是B段術師來著,莫怪乎首領要把自己給攔下,想來自己再厲害,的確也是不可能打得過他的。夜鬼苦苦的在心底笑了聲,到底是嚴格訓練培養出來的一支,這看人的本事,就算自己再磨個十年,怕也是怎樣都比不上的。

只是……夜鬼在心裡暗暗的嘆口氣,這弄了半天搞來搞去,最後還是變成他倆在對峙,更慘的是,現下這情況可比剛剛糟上好幾倍,硬著頭皮死硬上場,他心裡可是哀怨的很呢!天曉得這要真一個弄不好,他或許將命喪於此也不一定。

想起當初,他們倆死裡逃生撿回一條命的那種日子,躲躲藏藏的閃了六年,好不容易有點穩定了,總算可以開始享點成果了,可……唉~~總不會現在就是命絕之時吧?

夜鬼心裡頭胡思亂想的抱怨著,可行動上卻是不敢稍有鬆懈,就怕一個不小心,他就真得去見閻王了。

「不說話,就是默認,默認,就是不反對,既然不反對,那我就不客氣了!」馮亦眼中閃過一絲的殘酷,一連串的解說詞,簡單來講只有一個字,殺!

馮亦揚起鞭子正欲甩出,一個人影卻搶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讓他頓時失了準頭,他不得不停下動作,向旁定眼一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時,居然是雲蕭阻止了他。

「夠了!馮亦,別再打了……」不是嘆氣,不是同情,取而代之的是不怎麼好看的臉色,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為什麼阻止我?」既然阻止他的人是雲蕭,馮亦也只能將怒火給壓下,但口氣卻也不怎麼好,深吸了一口氣讓腦子冷卻一下,他有點不解,以往從未像現在這樣阻止過他的雲蕭,為何現在要阻止他?

「你再逼下去,恐怕,就真的有得打了……」雲蕭小聲的暗示著,意有所指的用眼神看了看那首領。這首領……厲害哪!居然還有這一項法寶沒拿出來,這玩意……可是不好對付哪!

馮亦挑眉,順著雲蕭的眼光看了過去,只見那首領淡漠的眼神看過來,一手放在自己胸前,手上緊握著一塊小小的圓牌,全身戒備,大有自己一動,他立刻會做出反應的趨勢。

馮亦全身上下突然一震,不是因為那首領的氣勢而訝異,而是因為那首領手上的小圓牌而吃驚,尋常人的話或許還不知那是什麼東西,但是他卻清楚的很,那……那是……「精化獸牌」!

馮亦的眼睛一下瞪大了,精化獸牌,是這世界算是非常奇妙的一種產物,它不是人造物,而是一種天然品,每一個牌裡都居住著一種生物,有可能是精靈、神獸、惡魔或是妖怪都有。

沒有人知道這玩意是打哪來的,也沒有人知道這種東西是怎麼產生的,這是個未知的謎題。大家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生物是經由精化獸牌而來,那在世界上就不可能找到這種生物的存在,或者,換個說法,這種生物只能存在精化獸牌裡。

精化獸牌還有個很妙的特性,那就是它的持有者跟力量沒有太大的相關性,它的歸屬全是靠「親緣關係」而決定。

也就是說它的持有者力量能階可以很低,也可以不會太多的武鬥法術,甚至可以是個白癡都沒有問題,但他一定要是原持有者的後代,而更妙的是獸牌內的生物對於主人的能階高低與否完全不在乎,恍若只要血統正確,其他一概不管。

人們對於這種獸牌裡的生物特性瞭解的並不多,一是因為這種牌的數目真的不多,擁有獸牌的人大概只占全世界一千人不到,另外則是只要是存在於獸牌裡的生物,就不可能在這世界上找得到,所以也無從推斷起。

獸牌裡的生物力量依據種類而有所不同,有可能是治療,也有可能是戰鬥,但不管是戰鬥還是治療,獸牌的能階以人類屬性來看都是非常高的。

「他手上的那個,是蛇妖。」雲蕭拉低聲音在馮亦旁邊說著。

眾所皆知,舉凡妖怪屬性的獸牌,大部分都是隸屬戰鬥較高,要真是讓它具現出來,恐怕就連馮亦也得陷入一場苦戰。(註:在這世界上,蛇猿兩純種妖已被滅族,現存世界是沒有蛇猿兩種純種妖怪的。)

蛇……妖嗎?馮亦皺眉,果然不好對付。

罷!罷!馮亦收起了鞭子,站穩了身,他們本就無意惹事生非,就這樣不打也行。只是……他瞪視著那受傷的小賊和剛剛帶頭起鬨的男人,這怒氣要嚥下去卻是不怎麼容易,說什麼他也得抓個替死鬼出來殺雞儆猴一下,替自己也替伙伴出出這口怨氣。

不知道雲蕭對馮亦說了些什麼,但所有人只看到馮亦收起了鞭子,肅殺的殺氣也瞬間下降不少,顯然是決定要放他們一馬了,正想說總算可以鬆了一口氣,卻又見馮亦一臉怒氣的死瞪著剛剛那兩人,眾人一愣,卻也不難猜出馮亦心裡所想的。只見大伙一致的把頭撇開,不敢看向他們,愧疚、倒楣、同情、哀嘆的神色,複雜的呈現在所有人臉上。

雖然知道這樣很過分,很不夠義氣,可到底還是自己的命重要些,但畢竟也是伙伴,況且剛剛自己也都是跟著起鬨的一員,怎又好意思要兩人白白送死?

兩相矛盾之下,所有人只能選擇沉默不語,雖沒有人叫那兩人趕快送死去,可也沒有人出來討情叫罵。

「首領……救我……求你……救我……」男人忍著痛緊抓著那首領的衣角不放,馮亦的眼神暗示著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他怕大家為了求保命真把他送了出去,他……他不想死啊!

那首領抿抿唇,知道馮亦已無太多滅殺的殺意,手中的獸牌也不知在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前前後後知道這首領有個未使出的絕活的,除了那首領自己以外,便是雲蕭等人了。

思考了半晌,那首領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抬起頭,對著馮亦緩緩的道:「小兄弟,人情作到底,凡事打商量,這樣吧!我跟你做個協議如何?若你願意放我們『全山寨』的人一馬,我們,便替你『完成』一件事如何……」

「喔~~完成……一件事?」馮亦側過頭,有興趣的看著那首領。

「是!一件事,日後只要你有需要,便上白虎寨,不管殺人、放火、打家、劫捨,只要你說得出口,只要我們辦得到,不論那是多下流卑鄙無恥的事,我們定替你擺平,就算因此而受天下人恥笑也甘願,如何?」若是要正義論道的討伐,或許對馮亦而言他自己親自出馬便夠,然而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讓旁人動手會比自己動手來得好。他們,願意幫他完成一件事──不論那將會是多麼被天下人謾罵或者多麼被人所不恥都無所謂。

很棒的條件!

馮亦抵著下顎微笑,當首領當久了,他當然知道這條件的價值非常高價。他瞇起眼,似乎……偶而做做順水人情也不錯。

「好!話由你出,我信得過。記住,你們山寨今後,欠我一件事,望你莫悔,否則,我會要你們付出更高的代價,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的名字……」馮亦指著他笑了笑,「不要假名不要化名,我要知道你的真名……」一個值得交手的對手,這名,一定要牢記才行。

那首領一愣,沒想過竟會是這種要求,頓時面有難色的不語。這個要求,對他而言……太過危險,非常非常危險。

「你放心……我只想記得一個值得我交手的對手的名字而已,對於他人想死守的秘密,我們絕不洩漏……」看出他的疑慮,馮亦緩緩的說出口,這話代表著不論問者何人,今日在場三人定不會將他的行蹤透露給第三者知道。

那首領擰擰眉,側頭不住的思考。

「首領……」夜鬼轉頭不安的低叫了聲,暗示著要那首領別答腔,因為……太危險,這真的太危險了。

周圍靜了幾秒,良久,那首領才正視著馮亦,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問著。

「你確定你做得到?」

「……你若信得過,我便是做得到,信不過,任我說破了嘴也是枉然。」無所謂的聳聳肩,他馮亦沒那麼無聊,一天到晚亂嚼舌根來著。

「……風醞若,我的名……」

「風……醞若……」馮亦反覆的低唸了幾次這名,將這名牢牢的刻畫在腦子裡,半晌才露出個微笑,一攤手,一讓步,「行了,你們走吧!」

死裡逃生,猶若特赦,所有人大大噓了一口氣,這才七零八落的向四方散開而去。

扶著傷患緩緩的前進離去,在經過馮亦面前時,風醞若卻也不免自嘲的怨道:「嘖!真是一場賠本買賣,我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你是占了便宜又得利,嘖嘖!我當初怎會笨到答應這種買賣啊……」

聽著風醞若的碎碎唸,馮亦、雲蕭兩人相視了一眼,不禁也是莞爾一笑。

望著遠去的人影,此時的雲蕭並沒有料想到,和風醞若的這個約定,實踐的時間竟會來得如此快速。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6
第四章 ~妖怪無情,犯相思~
「喂!老頭,你很怪喔!怎麼都不說話。」

眼見他們人已走遠,馮亦和雲蕭也不覺回到火堆邊取暖,這才發現白咰還怔怔的不知在發什麼楞,顯然是呆了好一會。難怪剛剛覺得怪怪的,原來是少了個專門攪局的人。

白咰發呆的看著風醞若離去的方向,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風醞若手上的那塊獸牌好……熟悉啊!老實說,他見過的獸牌並不算少,可以說這世界上他沒見到的獸牌,大概用十根手指頭也數得出來,可風醞若那獸牌他是沒見過的。

淡淡的鵝黃色透露著微弱的光芒,一條水蛇刻畫纏繞雕砌,那個蛇形的樣子,那個柔和的鵝黃色,他應該是……有印象的,可是……到底是在哪裡有印象他又完全說不上來,到底是哪……

「白大哥,你沒事吧?」雲蕭擔心的向前一步,瞧他這般模樣可真少見,不覺也令雲蕭詢問了起來。

「沒事沒事!想事情發了點呆而已。」頓了半晌,白咰笑笑的回了聲。想不出來的事情通常不會在他腦裡駐留超過太多時間,更何況這疑問淡如漣漪,細微的幾乎起不了任何作用。依照白咰的個性,索性更是拋到腦後想也不想了。

知道這是白咰的個性使然,兩人也不在乎,跟他相處了一個月,多多少少也摸清彼此的個性了。

「白大哥,我跟馮亦要去湖邊一趟,東西就麻煩你先看著,可以嗎?」雲蕭苦笑的看了眼自己的頭髮,整個頭髮幾乎都染上了血液,趁著還沒凝結到底,他得趕快找點水將血給洗掉才是,唉~~雖然他沒啥知覺,不過林間的泉水總是寒的刺骨,就連他這種沒太多感覺的人,也常常會因那刺骨的寒冷而發抖,實在是不想去又不得不去。

「去吧去吧!我在這裡看著了。」白咰好笑的揮揮手,熟稔的拿起樹枝添加點火勢。可憐的雲蕭,這個月來都已經不曉得洗了幾次頭了,連他都為雲蕭掬一把同情淚,再這樣洗下去啊!真是難保雲蕭哪天不會變成禿頭喔!

雲蕭點點頭,便和馮亦兩人並行進入林中,留下白咰獨自在林子裡。

此時的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一雙已經瞅著他們很久的眼睛正在遠方看著,尾隨著這兩人,一塊的走進那位於林間不遠的小湖處。


冷~~爆~~了!!

雲蕭抖著哆嗦,坐在大大的巖石上,舀起一瓢水,將水從頭澆下,刺骨的寒冷麻著頭皮,饒他再沒感覺,也會被這冷冽冷的直打顫。

雲蕭苦著臉,咬著牙又舀了幾瓢,這才把頭皮上的血液大概給弄了清,剩下的,就是凝在髮梢上的血液,雖然比較費時,但起碼洗起來沒這麼冷了。側過頭,他將頭髮全束到一邊,過長的頭髮飄蕩在湖面中,就像絲絹輕飄在湖面上一般,輕輕的,柔柔的,蕩漾著。

雲蕭舀著水梳洗那凝結的血液,馮亦正站在不遠的大樹下打著小盹,顯然是剛剛那一場鬧劇也搞得他有點累了。雲蕭也沒什麼注意他,只是專心的弄著自己的頭髮。

森林的夜晚,一輪明月倒掛湖中,竟是格外的刺眼,卻也格外的孤單。圍起四周的高樹像個罩子,發亮的,只有水中閃耀的波影,一波一波,隨著水滴的漸灑反射著各個角度的光芒,綺麗、亮眼,但卻形單影隻。

這樣的夜,這樣的景,最是容易引人遐想,容易讓人失眠,容易……讓人陷入莫名的思維中。

是哀傷嗎?

雲蕭自嘲的笑了笑,不,或許,是「思念」比較多些。

這樣的日子,很刺激、很快活、很吸引人,但還是補不了暗夜的孤寂,怎麼補怎麼補,永遠都是破了一個洞。

每每夜深人靜時,他還是會想起本家的人,還是牽腸掛肚著他們每一人,想著他初到本家的情形,想著他們相處的每一刻,想著他進校讀書的快活,也想著那一夜巨變的辛酸,太多太多的回憶,是他怎麼樣也永遠放不下的。

猛然之間,他想起了白咰,這個可說是跟他完全相反的人。

白咰曾說,他流浪了很久,久到他連時間,都忘記了;他又說,他也曾遇過很多人,喜歡過很多人,割捨過很多人,有過很多很多回憶,可是每一段回憶,他全都放下了;他還說,他不曉得什麼才是他該記得,什麼才是他該忘的,拋棄過太多東西,價值,已經全都模糊了。

存活對他而言是什麼?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因為他想活著所以活著,因為這個世界還允許他活著,所以他就活著,如此而已。

雲蕭從白咰身上,看到很多無奈。

他……應該也是捨棄了很多,有過很多的悲痛吧!可是……為什麼……自己卻從不曾在白咰身上看到一點點的悲傷?

他是很豁達的一個人,這便是他對白咰下的結論。

一個真正在享受生命的人,真的在過自我人生的一個人。

在白咰的字典裡,似乎沒有「該做」或「不該做」,他往往都是「做了再說」,後果,從不考慮。

嘴角邊莞爾一笑,馮亦常說……他倆,像兄弟。

一樣的不在乎世事,一樣的沒有神經,一樣的豁達,但,並不是的。

如果……自己的淡然是被硬逼出來的,那白咰就是天生使然。自己會去縝密的思考一件事的前因後果,就算認為不妥,但只要能獲得最大的利益,自己就會去做。可是,白咰不一樣。

白咰只是憑著他的喜好而做,後果、思考、計畫在他的腦子裡占不了半點的空間,說他適性而為也可以,任性妄為也行,但,這就是他。

他從沒遇見過這種人,一個這麼泰然處之任何環境的人。

不過……也是怪人一個!

雲蕭在心底笑了笑,由上而下將髮絲一段一段的握緊,將水分給弄出。

差不多了!回去吧!雲蕭看著已經差不多半乾的頭髮,正欲起身離開湖面之時,湖裡閃出的一個閃光卻吸引了他的注意。

什麼東西?他好奇的抿抿唇,調回原來的坐姿,伸過頭睜著眼看著那湖內。

看著那水,閃光在水底不停閃耀著,只見那越來越近的閃耀,越來越大的閃耀,好似那股閃耀欲浮出水面。

一抹深色隨著閃耀慢慢的、慢慢的飄近,水面下的浮現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到底……是什麼東西呢?雲蕭睜大著眼興致勃勃的看著。

印入眼簾的驚駭,一瞬間讓雲蕭當場震住,我的……我的媽呀!那……那竟是一張臉!

幾乎是被這突然的震撼給嗆了一口,天啊!那……那竟是一張女人的臉!在湖底閃耀的是眼睛,伴隨著閃耀擴大的深色是頭髮!

大事不妙!逃!看著那接近的臉孔,不管是任何人也會深感不對。雲蕭訝異完以後一個深呼吸起身,轉身就要逃跑,但更令他結舌的事情發生了。

他……竟完全動不了身!

動不了身、無法動作、說不出話、無法求救,他只能瞪大著眼,轉著眼珠子,看著那張越來越接近的臉。

馮亦!雲蕭顧不得思考的在心裡大聲的嘶吼求救,這……這到底是什麼怪異、詭異的狀況?

眼見那扭曲的臉越來越近,恐懼一下逼到最高點,冷汗竟是不停的從額上流下。涼,但卻怎麼也比不上眼前這逐漸接近的懼怕冰涼。

他只能冒著冷汗看,就這樣看著一隻手緩緩的伸出水面,接著另一隻手也慢慢的浮出水面,沿著手臂滴下的湖水靜靜的沒入水中,輕輕的,雙手像在捧著雲蕭的臉,然後,一個頭浮出水面,半身出水,半身進水,濕漉漉的頭髮半浮半飄,詭異的,四眸相對的一瞬間。

僵……僵住了!完了!死了!他……他總不會連白玉山都還沒到就已經先死在這了吧!雲蕭不住的在心底哀嚎,想閉上眼,奈何卻是怎麼也閉不上,頭一次遇到這麼詭異的事情,這下可好,逃不了也就算了,連腦子都一片空白。

似乎是知道他的恐懼,望著雲蕭,那女子笑了笑,很是弔詭的一笑,凝眸、攝神,一陣空盪劃過眼底,好似整個魂給瞬間迷了去,失神、走神,不著痕跡。

扯了扯嘴角,那女子慢慢的,慢慢的再接近,手,已經碰觸到雲蕭的頰;臉,離雲蕭不過只剩下那麼短短的幾公分;眼神,對,再對,再對,分不開視線的一刻;唇,眼看就要覆了上去;心底,正暗自竊喜已經得手,卻在那一刻,一把長劍無聲無息橫過她的脖子,讓她不得不停下來。

「妳,要敢再靠近一步的話試試看……」馮亦冷冷的撂下狠話,架過的長劍大有橫揮的意味,一抹殘酷在眼中展現,心裡卻是快氣死了,媽的這群賊,讓他打個盹會死嗎?一時不留意都不行。

女子一愣,顯然是沒料過馮亦會出現在這裡,更沒想過居然會有一把劍架在自家脖子上,當場傻眼不知該作何反應。

空間,頓時寂靜;聲音,無聲走過。

「什……什麼啊……」空了個兩三秒,雲蕭總算反應過來,下意識倒退兩三步,拉開了和那女子的距離先,這才發難的指著那女子低叫。

「為什麼你還能動?」見著雲蕭倒退,那女子反倒一臉比雲蕭更吃驚的樣子。怎麼……可能?他怎麼還能動!她剛剛已經對他施了「迷心術」啊!雖然尚未完成,但沒有她的命令,他又怎能動?

「唔~~有人規定我不能動嗎?」雲蕭轉了轉眼珠子,好笑的看著那女子,順了幾口氣,大概是鎮定點了,又或者是馮亦占了上風,他總算是從剛剛的驚嚇中回復了過來。

眼看那女子一臉錯愕的看著自己,雲蕭也只能好心、無辜的聳聳肩,指著自己的左眼道:「迷心術最大的要點是靠視覺,很抱歉,這,可是看不到了,若妳硬要一隻眼睛承受起兩眼的法術量,總得要加點倍率吧!」

頭頭是道的講解,差點沒讓在一旁聽的馮亦給昏死過去,居然還糾正敵人的錯誤,真是夠了。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我果然是個該被淘汰的雪姬,居然連這麼簡單的迷心術都會出錯,難怪小雪她們不肯接受我,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就見那女子呆了半秒,一個嘟嘴,登時就是趴在巖石上大哭特哭起來。

她哭的可憐,滿是委屈,讓雲蕭不免也起了點同情心,想走過去安慰她一番。倒是馮亦正在氣頭上,可沒這麼容易說放就放。

「哭夠了沒?哭夠了就準備領死吧!」馮亦冷冷的丟下這句話,剛剛的怒意好不容易消了一點,現在又給點燃了起來,很好!新仇舊恨一塊算,就算舊恨跟她無關也一樣。

「你你你……你為什麼要殺我?」花容失色慘白著臉,女子委屈的臉上還布滿了淚痕,做妖做得這麼失敗已經夠衰了,現在眼前這個男人居然說要殺她?為什麼?

「為什麼?」馮亦拉高了聲音冷笑,這真是他聽過有史以來最蠢的問題,「小姐!妳不會忘記妳剛剛打算對他做什麼吧?」用眼神指了指雲蕭,暗示著她的罪行。

「就為了這樣而殺我?」女子恍然,不甘的低叫,「迷心術又沒毒,我只是要讓他迷上我而已,況且我也失敗了,你……你怎麼可以亂殺妖!」口口聲聲的為自己辯稱,哪有這樣的,她又無意害人,只不過要讓他迷上自己而已,能構成什麼殺頭之罪?

「我管妳什麼爛理由,誰知道妳是不是真想害死他,為絕後患,殺!」

「喂!喂!你講講道理好嗎?」

「靠!跟妳這個妖怪能講什麼道理。」

「說話客氣點!什麼叫跟妖怪不講道理,搞清楚,現在是誰比較不講理啊!」

「廢話真多,聒噪女……」

「你、說、什、麼!你個粗俗的笨男人!」

「我粗俗?是妳比較沒家教吧!剛見面就對人家用迷心術,妳們妖怪是想男人想瘋了嗎?」

「我……我呸!你們這群人類,本小姐還看不上眼……」

「哈!看不上眼,看不上眼還對人家用迷心術?」

「……要你管,你個沙豬無理男。」

「無理?小姐!妳是搞不清楚狀況是不?麻煩妳思考一下,是妳先來招惹我們的好嗎?」

「哈!笑話!你才搞清楚!我招惹的人是他又不是你,迷的人是他也不是你,論招惹,根本是你來招惹我好嗎?」女子譏諷的笑了一聲,一人一妖就這樣在岸邊互相對罵了起來。

這……這兩人是在說相聲嗎?雲蕭好笑的看著這種啼笑皆非的狀況。本來要殺她的馮亦不知何時已經把劍給收了起來,轉而跟那女子大聲喝罵;而那女子顯然也不甘示弱,人雖然還在水裡,但回嘴的功力可不弱。他敬她一尺,她回他一丈,兩人簡直是罵出樂趣來了。

不過要再讓這兩人這樣吵下去他可得凍死在這了,可憐兮兮的看了看自己濕透的頭髮,不是他要抱怨,夜晚的風……很涼耶!吹的他是寒意頓起,有點打起哆嗦了,不成!再這樣吹下去他可成了冰棍了,說什麼也得回去烤烤火弄乾身體先。

正打算出聲稍微提醒一下兩人,誰知一個聲音卻比他更快。

「搞什麼嗎?雲蕭,你是跳到湖裡游泳沉下去不成啊!怎麼弄那麼久……咦咦……妳是……弦月……」白咰一走出森林,就看到這種詭異到不行的狀況,視線所及,剛好看清三人的所在位置,有點訝異怎會又多了一個人影,定眼鎖定了視線,卻也在看到水裡的那名女子時,不覺睜大了眼恍惚的低叫出聲,只是這副表情可不怎麼好看,活像見到鬼就是。

有點訝異,雲蕭……還是頭一次看到白咰這麼震驚的表情,堪稱錯綜複雜到無法用言語形容。

「怎麼,你們認識……」雲蕭側過頭,話還沒說完,一個人影就已先閃過身邊,只見那名女子激動的跑到了白咰身邊,「咚」的一聲就是一個下跪。

「賢者大人……」女子語帶哭腔的跪在白咰面前,「弦月受不住了,不管我再怎麼努力,她們永遠也不可能接受我,在她們眼裡,我只能是個異類,我求你,求你帶我去找我的母親好嗎?求你……」

女子邊說邊用衣角抹著淚水,思念、委屈讓她悲從中來,不由得哭的更是動人。

白咰尷尬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天啊!作夢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弦月,這下可好,事情,可變得有點棘手了。

「賢者大人,我求求你,拜託你,請你帶我……到白玉山上去找我的母親吧!求求你……」低下頭如泣如訴的請求,她的心願只有一個──尋親;她的目的只有一個──尋親。

白玉山?母親?雲蕭和馮亦兩人不由的一震,莫非……眼前的女子是雪姬?

不!不對!

印象中雪姬多是淡色淡髮淡服為主,但眼前的這位女子,撇去妖怪的身分不談,一頭靛青的長髮,一身青黑的服裝打扮,就連身上的服飾儀容也都是以深色居多,這要說她會是雪姬,跟十個人說有十個會不相信。但偏偏從這名女子身上,的確也感受到雪姬的那種妖力,這叫他倆還真的疑惑了。

「老頭,我想,你最好跟我們解釋一下……」馮亦瞪著白咰發問,他對眼前的這位女子著實沒什麼好感,他得下個判斷,到底眼前的女子有威脅?沒威脅?是雪姬?不是雪姬?她想做的事情究竟會不會跟他們牽扯上關係?種種問題在他腦子裡頻打轉,很想理出個頭緒,但卻缺了個起頭,他相信,白咰是該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白咰搔搔頭,有點為難的看了看馮亦,又看了看還坐在地上不停哭泣的弦月,唉~~事與願違這句話說的還真是……一點也不假啊!他煩惱的努努嘴,看來,今晚還真是個多事之秋啊!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07
第五章 ~初代雪姬~
「如你們所見,她的名字叫弦月,是雪姬,想要叫我帶她去找她的母親,簡單來說就是這樣。」白咰無所謂的把話講得簡單明瞭,可以說是有說到重點,也可以說是什麼重點都沒說到。

真的是雪姬?

雲蕭和馮亦睜大著眼看了一眼一旁的弦月,他們不是第一次見到雪姬這種妖怪,但是,這種偏深色系的雪姬的確是頭一次見到,畢竟雪姬的衣服服飾全是自身現化而來,那就像是一種代表性,跟她們的頭髮、瞳色一樣,全都是偏淡色為主,也別說他們倆懷疑眼前的女子是否真是雪姬了,就連雪姬們見到弦月時沒一個不是滿臉訝異,根本就無法置信居然會有雪姬長成這副德行。

難堪的低下了頭,對於馮亦、雲蕭兩人投射過來的質疑眼光她早已習慣,她就像是個突變種一樣,在雪姬的族群裡醒目、難以容身;在外人的視線裡怪異、猶如殘缺。

無法解釋的所以然,每當所有人知道她是雪姬時所投射過來的愕然,真的,往往讓她不知所措的抬不起頭。當異類並非她自願,但是異類的她只能承受別人的這種眼光。

苦,這種滋味,這種辛酸,真的太苦。

在妖怪之中,對於非自身的同類絕大多數都是抱持著排斥的心態,而雪姬又是一種排他性非常高的妖怪,想當然,弦月的日子一定好過不到哪裡去。

大概也是知道這種問題會傷害別人,兩人也沒有多追問,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那……為什麼一定要白大哥你帶她去找她母親呢?」雲蕭偏過頭問,如果連雪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在何處,為什麼白咰會知道?印象中,雪姬是一群回溯性很高的妖怪,她們憑藉自身的直覺,對於自己直系血親的回歸能力相當於百分之百,那算是一種原始的呼喚、本能的能力。

「因為……只有賢者大人知道真正的白玉山在哪……」弦月解釋的回答道:「我明明在白玉山上感受到我母親的存在,但是上了白玉山,卻完全找不到任何我母親的影子,明明應該有更高的地方,但是白玉峰上卻已無山可登,不論我翻了多少遍,找了多少次,怎麼找怎麼找都是找不著,怎麼做都是回到了原點的搜尋。一直到我遇到了賢者大人為止,我才知道,白玉山非白玉山,真正的白玉山另有他山,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但賢者大人他卻……」

弦月哀怨的低下頭,有點欲言又止的想再說些什麼,只是接下來這話聽起來會頗像抱怨,要她當著賢者大人的面說這話,惹得她也不知該說不該說。

「老頭不肯把白玉山的真正所在位置告訴妳?」有點不可置信的挑挑眉,馮亦以為以白咰這種「好管閒事」的個性,會把白玉山的所在位置「詳細」的跟她說,「順便親自」把她送上去好「順道」遊山玩水一番哩!畢竟他們就是這樣的一例不是嗎?

知道馮亦明著疑惑,暗地矛頭指向自己,白咰也只能苦笑了聲,「拜託~~不是我不肯告訴弦月,只是有交換條件罷了……」他轉頭溫柔的看向弦月,「弦月,我說了,只要妳能跟現世雪姬和平相處,讓雪姬接納妳,我便告訴妳白玉山的真正所在位置,這是我們當初說好的,不是嗎……」

白咰暗自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只要弦月能融入現世的雪姬當中,她就不會感到無助,沒有無助孤獨,她就不會想要去找她的母親,那麼,白玉山的所在在哪……根本一點也不重要。現在看來,他這算盤可是打錯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試了,儘量試了,可賢者大人,你知道這有多不可能嗎……」垂下眼,難過的低下頭,弦月本以為這很簡單,本以為的,但實際做起來才發現有多麼困難。

被人打,被人欺,被人罵,被人取笑。在年長的雪姬裡,她被白眼輕視;在同輩的雪姬裡,她是大家打罵取笑的好對象;就連在年幼的雪姬裡,她一樣站不住腳,只能被人丟著石頭到處追趕。

然後,她才知道,原來在所有同類之中,她是這麼的不堪,她永遠也不可能被雪姬接受,這世界上唯一會承認她的,只有她的父親和那完全未曾謀面的母親。

只因她的父親到死前都說著,她的母親是愛她的、疼她的。只可惜她們雪妖一旦成年,便注定無法跟人類朝夕相處、長相廝守的,不甘寂寞的父親便央求母親暫時由他來扶養自己,直到自己成年為止。

所以她深信,母親是愛她的、疼她的,陪在父親身邊只是一種暫時,就把這短暫的童年陪在父親身邊當作是一種盡孝,所以她也從未想過要去見見母親或者是現世同類雪姬。

她跟著父親度過十五個年頭,十五歲那年,父親去世,辦妥一切以後她才開始想回去找母親。頭一次離開了家鄉,頭一次走到外面的世界,然後……她才驚訝的發現,為什麼……以往父親總是禁止她去和其他雪姬接觸,為什麼……父親永遠也不肯讓她離開家鄉一步。

她被父親保護得太好、太隔絕,以致於到她出現在同伴的圈子裡時才發現,她竟另類的幾乎是種……「突變」!

當白咰開出條件時她的確有點愕然,原以為她可以靠毅力解決這一切,但直到見到同類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太過容易,只差沒讓她放聲恥笑自己的無知而已。

「我已不再求她們會接受我,沒有族人無所謂,沒有同伴也可以,就算一輩子只能跟著我的母親一人在一起我都接受,只求你,賢者大人,請你發發好心,讓我到白玉山上找我母親吧!」

她不明白,為什麼白咰始終這麼堅持不肯告訴她白玉山的真正位置,她只當自己的母親是個離群索居的雪姬,所以才會沒跟族人在一起,或許母親正是跟她一樣,過度的異樣,受盡族人苛刻的眼光才離去。

弦月會這樣想也並非完全沒有理由,畢竟雪妖是屬於孤雌生殖的一種生物,雖然她們也可和人類的男子有所交流,但基本的生物選汰還是不會改變,所以雪姬一族清一色全是女性,而因為單性生殖的後果,基本上,基因的變數不大,通常母親身上的特徵會遺傳給女兒,所以弦月自然會認為她的「突變」或許正是因為跟母親有所關聯。如果母親也是跟她一樣的怪異,那麼,也正好可以解釋為什麼她會在雪姬的族群裡找不到母親的身影,為什麼所有的雪姬裡幾乎沒人看過母親,只因她們母女……另類的令同伴難以接受。

另類、突變、殘缺、自卑、不容世俗,在弦月的眼裡,白咰看到了這些。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初見弦月時,他只在她身上看到「尋親無門」的苦感,本以為是為了她好,所以才開出這樣的條件來,豈知幾番折騰下,卻把局面演成今天這種地步,沒想過雪姬們竟然會把弦月逼成這樣,他以為,至少她們會對同伴有點憐憫之心才對,這樣看來,是他把事情想的太過美好了,現下的弦月簡直自卑的差點沒去一頭撞死而已。

但……就算如此,他還是不想帶弦月上白玉山去,或許,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弦月,妳……確定妳真的想要上白玉山嗎?」白咰思考了好半晌才問出口,他不是神,也不是「她們」,下一步會走什麼棋,會發生什麼事,他根本無法預料。他只是猜測,憑著他的經歷去猜測後果,而這猜測……變數或許還是很大,畢竟事已過千百年,雪女們……應該不再那麼死板,或者……他不應該管那麼多,不該這麼早就下定論,或者……弦月她……可以是一個特例。

「那是我唯一的歸處,唯一……會接納我的地方……」弦月自卑的低下頭,天生注定,在任何人面前,她活該被恥笑,如果事已至此,那就乾脆讓她永遠不要跟人有所接觸。

白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下了好大一番決心才緩緩的說出口,「別這樣,弦月……妳……並非……像她們想的那樣……是異類……」不知道他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但最起碼,他是該對弦月的自慚形穢負起責任。身為雪姬,她不該如此的不堪,如此的抬不起頭來,弦月她……應是比任何雪姬都要來得驕傲的,她,有的是那份資格。

弦月懵懂的抬起頭,有點呆楞的眨了眨眼,「什麼……意思……」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不像她們所想的是異類」?

顯然,對於白咰的話中話,吃驚的可不止弦月一人,連雲蕭和馮亦都不免睜大了眼,依照白咰的意思來說,弦月她……不是雪姬的異類?也就是說她這模樣……是正常囉?

白咰用手撐住自己的下顎,沉吟了半晌,掃了所有人一眼,這才慢條斯理的看著弦月道:「妳……不是異類,弦月,妳很正常,再正常不過,妳只不過……是初代罷了……」

「純種的雪妖是雪女,雪女跟人類產下的妖怪我們叫她『初代』,因為初混人類基因,血液混雜,初代雪姬一反常態,由白轉深。初代和人類產下的隔代雪姬由深漸淺,深淺交雜混之其中,三代以上的雪姬,人類血液過濃,色澤漸漸偏淡,淡藍、淡黃、淡粉、淡綠,但妳會發現沒有白,因為白是雪女唯一有資格擁有……」白咰伸出手溫柔的撮過弦月的一段髮絲,靛青的綠,墨綠的綠,深的引人著迷,「妳該驕傲的,弦月,在初代,藍、綠、黑、紫、紅無一不是最深邃的顏色,那是血統的證明,也是最貼近雪女的證據。雪姬越是遠離雪女血脈,顏色只會越加偏淡而已,就像一塊漂白的布一樣,漂得再白也不是白,色澤可以再淡,但卻永遠回不了深,妳……明白了嗎?」

弦月睜大著眼,有點消化不了的看著白咰,「賢者大人,你的意思是……我……其實是比任何一個雪姬都還要接近純妖的?」顫顫的問出口,她是否聽錯了?麻雀變鳳凰,身分地位大轉變,她……竟會是初代?是比……長老們更接近純妖的初代?哈哈!如果這只是個笑話,那這玩笑可開大了。

然而這可不是個笑話,只見白咰微微點點頭,肯定的回道:「如果妳指的是雪姬的話,那麼答案是,是!」

他講的全是事實,在這混雜混種的世界裡,純種的妖怪已經越來越難找到了,不管就力量而言也好,就血統保留也行,越接近純妖的妖怪,自然也會越受到族人的尊重。

「我是初代?我是初代?我居然是初代……」弦月喃喃自語的唸著,這種事實與其說讓人不敢相信,不如說……很讓人興奮。

相信嗎?她居然是初代!不是異變、不是突變,她不是小雪她們口中罵的異類,也不是那種抬不起頭活該被人嘲笑的廢物,或者反過來,她……才該是最有資格取笑她們的雪姬。

太不真實了!就好像一個乞丐突然被人告知其實他是某某國的達官貴族一般,不真實的有如作夢一般……夢?是了,這……該不會純粹只是一場美夢吧!

弦月下意識的伸出手擰了擰自己的臉頰,唉呀!會痛耶!痛?這麼說……這不是夢囉?不是夢,那就代表是……現實,是現實就表示……

「呵呵……呵呵……原來如此,原來我……居然是初代啊……」弦月嘴邊頓時揚起了一股微笑,瞬間有種被宣布解放、捧上天的感覺,驕傲的優越感一下充塞在心中,讓她激動的幾乎落淚,原來自己……並非活該是如此不堪入目的。

一個思考閃過腦海,就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般,弦月猛一抬頭,眼中竟有著無限的震撼,「等等,賢者大人,如果……我是初代的話,那豈不就代表我的母親是……」是雪女?那個千百年前就已經被宣布不復存在的妖怪一族?那個算來是所有雪妖中最純粹的妖怪一族?居然還有殘餘……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不!不可能!如果這是真的,那這種消息,比告訴她自己是初代還要令人震驚。

一個合該在千百年前就被滅絕的祖先群,如今依然有殘存在世的存留者,而且這殘存者還是她的母親!天啊!她開始懷疑她的心臟會不會因為負荷不了這一連串的刺激而停跳了。

「如果妳是初代,那妳的母親當然是雪女。還有,弦月,有一點得告訴妳,妳的母親不是現世唯一的雪女,或者該說,千百年來,殘餘的雪女一族們,全在白玉山上……」

「不可能!」弦月摀著嘴低叫了一聲,光是還有雪女存在世界上這一件事情就已經夠讓她吃驚了,現在還要告訴她殘存的雪女不止一位,而是一群,這豈不是更加誇張?

弦月會這麼吃驚不是沒有理由,她們雪姬一族向來在妖怪中屬於弱勢的族群,一是混雜人血太多,二是因為她們一族是沒有純妖存在的。

沒有純妖存在的妖怪族群就像是少了強大的後盾一般,妖怪,當然只有妖怪最懂得如何對付,而正因為雪女們已經不復存在,所以每當妖怪談判時,她們雪姬一族永遠插不上邊,也永遠不准插上一句話,就好像一個少了首領的國家,她們只能任人宰割,連點怨言也不許有。

她們也是很悲哀的,在現世這個世界裡,她們大概是最難堪的一群妖怪了,說是人類也不是,說是妖怪卻又沒人出來作主,偏偏雪妖是隸屬於戰鬥偏低的妖怪,她們根本就無法為自己的權益說點話。

她們所處的地帶,地位是如此的模糊不清,面對群妖,除了無能為力還是無能為力,她們只能退,再退,再退,直到無路可退為止。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如果這世上真的還有一群為數不小的雪女存在,那麼面對群妖,她們至少有了那份爭奪的勇氣,至少有了那份站出來說話的力量,這能叫弦月不興奮嗎?

「賢者大人,你……不是在騙我吧!」泛著淚光,弦月激動的抓過白咰的手臂,就算她曾被她們欺侮的很慘,但論點上,她們依舊是同一族的族人,只要任何對她們一族有利的事,同樣身為雪姬的一員又何嘗不會開心呢!

「是不是騙妳,妳應該最清楚,不是嗎?」白咰意有所指的嘆了嘆,「『閉上眼,請輕輕的聽起同伴的呼喚,大海彼方的浪濤聲,山涯天邊的鳴叫聲,不論身在何處,不論相隔多遠,只要閉上眼,就能聽到同伴的呼喚,然後請妳記得,記得,請記得,那呼喚,是在等著妳的歸來……』這是妳們代代歌頌的回流,親緣越近,呼喚越強。弦月,妳是初代,跟妳最近的不是雪姬,不是隔代,而是雪女。只要閉上眼,妳應該就可以聽到,那聲聲叫喚的呼喚,那數目,是多還是少,妳該聽得出來才對……」

兩行熱淚再也忍不住的滑下臉頰,不懷疑了,這下真的不用懷疑了,只因她知道的,其實……一直都聽得到的,翻過山,穿過海,橫過峽谷,走過高林,那在她心底不停翻騰的聲音……從沒有停過。

有別於雪姬的呼喚,有別於現世族群的呼喚,那聲音……來自遠方,一聲一聲,一句一句,連綿不絕,那是……另一個族群的呼喚,就像在告知她那裡才是她該歸去的地方,就連在雪姬的族群裡,那呼喚聲也是從未曾間斷過。

以前的她害怕這種呼喚,因為那就像在告知自己,她的的確確不是雪姬,的的確確是異類一般,而今才知,那的確不是雪姬的呼喚,那是……離她更近、更親的雪女的呼喚。

弦月輕輕的把眼閉上,曾經,因為否認,因為懼怕,因為未知,所以那聲音模糊了,也變小了,而今側耳細細傾聽,這才發現,那聲音……其實不曾模糊過,不曾變小過,也不曾……間斷過。

或許一直都是很清晰的,或許一直以來這份相思都是很重的,只是沒想到當相思洩洪時,卻是這般壓的人喘不過氣來──激動的直讓人想放聲大哭。

「是啊……我是知道的……知道的……」弦月哽咽的幾乎泣不成聲,低下頭狠狠的流著淚,但那是高興的淚水,原來她……並不是異類,原來她並不是孤單一人,原來世界上還是有雪女的存在,原來……太多的原來,太多的真相充塞在她腦中,驚喜多的直讓她沖昏了頭。

所以,她忽略了。

弦月並沒有發現,在這一層層的真相下,還有著太多太多的矛盾存在,白咰給的喜悅太多,但,也隱瞞了太多。只是現在的她根本無法思考,她只是想著、樂著,沉浸在這無限的喜悅裡。

「好了!弦月,別哭了。我之所以告訴妳這些,不是要讓妳哭的,我只是想問妳,知道了妳的母親是雪女,知道了妳自己就是初代,弦月,妳……還堅持要上白玉山嗎?」

「當然!」弦月抬起頭,毫不猶豫的回答,既然知道自己的身分,知道雪女的存在,那這趟白玉山,她更是非去不可了。

「是嗎……」白咰喃喃的唸了聲,念頭一轉,壞心的笑了笑,不懷好意的看了馮亦一眼。說真的,他是個很懶的人,要他煩惱這個、煩惱那個他最不擅長了,索性……就交給他們去決定好了。

頭皮瞬間發麻,馮亦打起一個冷顫,看白咰剛剛笑得那副模樣,奸的簡直像隻狐狸,他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閃過腦中。

白咰溫柔的再度看向弦月,「弦月,妳運氣真不錯,我們正是要往白玉山上去。如果……妳真還想上白玉山,那麼……就去問問他們倆,只要他們倆點頭,我就讓妳跟著我們一起走,如何?」得意洋洋的宣布,當場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了兩人。

「咦?」

「什麼!」

完全沒料到白咰會這麼說的弦月和馮亦很有默契的同時叫了出聲,倒是一旁的雲蕭卻沒什麼多餘的表示。

也不是說沒表示,只能說當他在見著白咰苦惱的模樣時,心中大概就有底了,而等白咰看向兩人時,他多少也猜了個七八分,扁扁嘴,簡單來說,對於白咰的宣布,他的確是不感到怎麼意外。

很像是白咰會有的作風啊!想不透的事情,要想太多的事情,就乾脆丟給其他人去想,徹頭徹尾的逍遙派。

不過雲蕭有預料到,馮亦可是沒預料到,「老頭,你搞什麼鬼,我不答應,做什麼我們得讓她同行不可?」馮亦氣憤難當的起身指著白咰大罵,開玩笑,他想累死自己不成啊?也不想想他們這一路吃的、用的、喝的、打的,全是由他一手包辦張羅,現在居然還好意思跟他說要多一個來照顧?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幹!他當然第一個跳出來抗議。

「老頭?」弦月睜大眼,差點沒給自己的口水嗆到,剛剛沒注意到,他……他剛剛叫賢者大人什麼來著?老頭?天啊!

「喂!你身為人家弟子,怎麼可以對師傅這麼不尊敬!」弦月憤慨的為賢者大人叫屈不平,沒見過天底下哪個弟子叫人家師父老頭的,這也太過分了吧!

「去妳媽的!誰是他弟子啊!」弟子!他吐血給他看!開玩笑,他馮亦要是有這種師傅,沒死也給氣剩半條命,哪能好端端的站在這。

「你們……不是賢者大人的弟子嗎?」弦月訝異的眨了眨眼,她還以為……以為他們倆都是賢者大人的弟子呢!所以她剛剛才會想對雲蕭用迷心術,想說要有個弟子能為她說說話,說不定能成功也不一定,誰知……誰知……丟臉,這下糗大了。

馮亦瞪了弦月一眼,「我要是的話,老頭還要問過我的意見嗎?直接把妳帶上不就好了?」

他對她的印象實在太差,若不是見她剛剛說的可憐,現下早就把她轟走了,可現在不轟不代表她可以跟著他們走。

不要說他鐵石心腸,把一個妖怪帶在身邊行走,這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怪不妥的,更何況從剛剛到現在都是聽她自己在那邊說,誰知她是否真沒別的企圖?據說雪妖會將自己心愛的男人冰凍留在身邊,由剛剛她想迷住雲蕭的情況來看,真讓她一路跟著他們走豈不是非常危險?

好吧!就算一切只是他的多心,就算她真的只是單純的想尋親好了,這一路上多少打打殺殺的,他可沒那力氣再去多分神照顧一人,就怕到時連累到雲蕭,那豈不是更加倒楣?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馮亦左想右想就是覺得不對,擺明了多帶上她一個就多提高了好幾分麻煩的風險。他這一路跟來,本來就是要把對雲蕭的威脅降到最低,如今要他把弦月這個不安定,無法掌控的危險因子擺在身邊,他會答應?作夢去吧!

「總歸一句話,若你還要我帶上她,我不答應。」馮亦轉過頭毫不猶豫的衝著白咰說,也不管弦月一臉快哭了的表情。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那麼一點點的線索,好不容易才讓賢者大人有了首肯的意味,好不容易,真的是好不容易啊!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就這樣不肯讓她跟?

「我……我知道剛剛我可能有什麼多有得罪的地方,但……不知者無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你們原諒我,求求你們……請你們答應讓我同行好嗎?」弦月咬著唇低聲下氣的說著,認為馮亦是氣自己剛剛的不禮,只能低著頭賠罪,只望馮亦能心軟一點,讓她跟著他們一塊上山。

見弦月這般可憐,雲蕭有點不忍,不免也替弦月開口求起情來,「馮亦……你就答應她吧!」或許是弦月的思親之情跟他太過相似了吧!總覺得,若能幫上她見到她母親,又何嘗有樂不為呢?

只可惜,馮亦什麼都可以妥協,但唯有在考慮雲蕭安危這件事情上固執的簡直不通人情,「不行!我還是不能答應……」冷冷的一口回絕,「如果把妳帶上,這一路難保不會多添些什麼亂子,我,不想冒這個險。」

「不會的……」弦月使勁的搖頭否認,「我保證,一定不給你們添麻煩……」眼看雲蕭已經答應,就只差馮亦這一關,弦月不由得說的更是賣力,唯恐馮亦不知道她的誠懇一般。

「保證?妳能給什麼保證?」馮亦低諷的笑了聲,「妳看得到未來嗎?妳能確定一路上都不會有麻煩到我的事嗎?妳能肯定的說妳『一定』不會給我添亂子嗎?百分之百不會出錯?妳能保證嗎?」

訕笑著把話說完,基本上,馮亦是那種「只對自己人」好的那種人,對於未知的人,不管男女,他向來是半點面子也不留,或許多多少少跟雷克雅的訓練有關,畢竟黯的第一首條就是不要「以貌取人」,所以要馮亦懂得「憐香惜玉」這回事,恐怕還真有點難度在。

「我……」弦月啞口無言羞紅著臉,他說的全是事實,她的確不能給上什麼百分之百的保證,但又有誰能對未知的事做上肯定的判斷?他這根本就是為難她。

「女人,囉唆又無知,還真是最好的證明……」見弦月說不出話來,馮亦不屑的冷哼了聲,他今天心情真的太糟了,糟到他連半點紳士風度都沒了,人要在氣頭上還真的什麼修養都會不見,什麼不好聽的話都會說出口。

一把怒火燒了起來,這男人……過分!她低聲下氣不代表他可以對自己毫不客氣。

「是嗎……起碼不像你們男人,小氣兼沒肚量……」瞪著馮亦,弦月不客氣的回嘴,她發現這男人還真容易挑起她的怒火,自己的忍耐力應該不錯,但不知為何,一見到這男的一臉輕視的模樣,她就有氣,大概是兩人天生八字不合吧!

「我沒肚量?」馮亦拉高了音量,他沒肚量?她居然說自己沒肚量?他要真沒肚量,真小氣巴拉,那就不會讓白咰三番兩次的糟蹋自己,就不會還在這裡聽她囉唆個沒完,一路上累積壓抑的怒火瞬間爆發,他已經……忍耐很久了。

兩道不滿在空氣中交會,擦出了個不小的火光,簡單來說,他看她不爽,她看他不屑,一人一妖,誰也沒意思想讓誰。

有得吵了!雲蕭吶吶的看向兩人,瞧兩人這副大眼瞪小眼的模樣,恐怕得吵上好一陣子了。

白咰壓低著聲音,鬼鬼祟祟的閃到雲蕭身邊,頗有興致的低聲道:「阿蕭,要不要來打個賭?」嘿嘿!有趣有趣,這兩個人要是吵起架來一定很有看頭。

雲蕭挑挑眉看了看白咰,有點無奈的聳聳肩,「我說白大哥啊……你總不會是為了看好戲而故意這麼做的吧?」知道馮亦平常對白咰不怎麼禮遇,如今讓白咰逮到個機會,怎會不藉機整他一番?況且還不用親自動手,省了麻煩又出出氣,一舉兩得嘛!

白咰努努嘴,是有那麼一點點私心沒錯啦!誰叫大伙一知道馮亦是B段術師後,總被馮亦的氣勢嚇得連話也說不出。弦月是妖怪,而且還是屬性冰冷的雪姬,對於人類的氣勢、氣魄啦這種感受力幾近是零,算是面對馮亦還敢跟他大聲叫罵的唯一一人。他好不容易總算找到個人能讓自己看到馮亦吃鱉的模樣,怎麼可以放過這大好機會嘛!

「唉呀!娛樂娛樂嘛!」白咰皮皮的一笑,「怎樣,賭不賭?」

雲蕭看了看在一旁已經吵的不可開交的兩人,轉了轉眼珠子,玩味的看向白咰,「賭,怎麼不賭,不過我賭馮亦會輸……」

「是嗎……我倒認為馮亦不會妥協喔……」畢竟事關雲蕭安危,要馮亦妥協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那就好啊!一人一邊,賭局成立,要賭什麼?」雲蕭眨眨眼好笑的看著白咰,白大哥真是不瞭解馮亦,他如果真的不會妥協,那也犯不著在這跟弦月吵嘴了。不過或許連馮亦自己都沒發現,打他收起武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下意識排除了弦月敵對的可能性了,現下他也只是跟弦月拌嘴,並沒有對打趕人的意思,只要弦月再加把勁,再繼續吵下去,馮亦大概就會受不了的妥協了。

「賭什麼都行!」津津有味的看著兩人在吵架,白咰壓根也沒注意到雲蕭在說些什麼。

雲蕭眼眸中閃過一絲的狡猾,「是你說的喔!那就由贏的人決定內容,輸的人不得有異議反悔,如何?」

「可以!」白咰豎起手指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眼睛骨溜溜的盯著兩人直打轉,唉呀呀!怎樣都好啦!看戲看戲,看戲比較重要嘛!

嘴角微微的向上揚了揚,雖然雲蕭無法知道白咰究竟在隱瞞什麼?究竟想打些什麼主意?但……要讓自己知道真相,似乎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一件事,不是嗎?

不知何時已經隱藏的明月,宣告著,黎明的清晨,就快要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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