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機~
如果門內的是能相擁痛哭的兩人,那門外的就是泣不成聲的三人。
「哥……」安雅掩著臉哭泣,直接伏在兆緯的胸前低聲落淚。
兆緯閉上眼,撫著安雅的頭安慰著,隱忍著淚水是把心痛往肚裡吞。
而連則是握緊拳頭靠著門簾,頭靠在手上,半掩的髮絲蓋住了臉,但卻遮掩不住他激動的情緒。
他們,幾乎是從頭把所有事情聽到尾,在雲蕭那一句「至少要死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時,如果不是奇因斯擋在門口阻止,示意他們時機不對的話,或許,他們早已按捺不住衝了進去。
「哥,我們……這麼……這麼不值得信任嗎?為什麼……為什麼雲蕭都不肯告訴我們?」安雅低聲的泣語。她從來沒想過,事情竟會演變到這種難以掌控的地步。
「妳知道他不是這樣的,安雅……」兆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只是……不想再讓我們擔心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可是……」安雅低下頭。她是女孩子,這種細膩的心思她比所有人都明白,只是……也比所有人都不捨。
「他這樣子才會更令我們難過!」連憤聲的大吼,為自己的疏忽感到憤怒,為雲蕭的隱瞞感到悲哀。如果不是今天這個偶然,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就這樣消失在所有人面前?是不是真的就乾脆死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就好?
摀著嘴,他不敢想,也不想想,但為什麼……那種死亡的畫面卻輕易的流竄進腦海裡?
一聲著急的大叫從房內傳出,縱使只有一半的認知,縱使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情緒的起伏,但太多的情緒一次湧上,對於雲蕭現在的身體而言,根本就是不堪負荷,十天以來頭一次,他,竟讓自己昏了過去。
「雲蕭!雲蕭,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醒醒啊……快醒醒……」倒在他懷裡的雲蕭軟綿綿的癱下,馮亦被雲蕭這突來的昏迷給嚇的六神沒了主,他只能叫著、喚著,完全亂了方寸。
此時此刻若門外的他們還能繼續按捺下去那才有鬼,相看了一眼,下一刻所有人全都衝進了房內。
披垂而下的長髮幾乎散落了整個地板,手,無力的垂在地上,緊閉著眼簾,完全沒有任何的知覺,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應。如果不是馮亦緊緊的攙扶,或許他早是昏死在地。
只是他昏死倒好,但可嚇死了他們這一群人了。
「雲蕭!」同時響起的慘叫聲果然非常刺耳,大叫了一聲,兆緯三人幾乎是同時衝到兩人身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了?現在是怎麼回事?」
「他怎麼樣?要不要緊?唉呀!馮亦,你快把他放下,快讓我看看先。」安雅急著招呼馮亦先把雲蕭給放下,半蹲著身子,伸出手就要搭過雲蕭的脈搏。
雖然她早有了點心理準備,但真的搭上雲蕭的脈搏時,她還是被那過低的元素嚇得縮回了手,臉色瞬間慘白了下來,那種感覺就好像你去確認在你眼前是死人還是活人時所帶來的震撼。
猛的倒退縮回手,安雅的確被這突如其來的震撼嚇得有點恍神了。
「姐,妳怎麼了?」連著急的問了聲。她怎會突然縮回了手?看著安雅臉色慘白的死盯著雲蕭看,連抵著下唇思考了半秒,伸出手就要搭過雲蕭的脈搏。
一把抓過連的手,適時的阻止了連的觸碰,安雅皺眉的搖搖頭,「不要碰他,連……」她直覺的怕,尤其是連,她怕當他發現雲蕭體內元素這麼低時會有什麼瘋狂的舉動,所以她只能搶先阻止。
不給連半點反應的機會,安雅毫不猶豫的將連的手拋到另外一邊,快速的轉移連的注意力,頭也不回的就對奇因斯道:「奇因斯,麻煩你去幫我把凱凱拉找來,就說安雅找他,要他用飛的也要給我飛過來……」
而後,她捲起了袖子,將袖角固定好,從懷裡掏出個金色的小鑰匙,把它拋給連,「連,你去我房間,在書桌第二個抽屜的內夾縫裡有個透明小瓶,裡頭是無色的液體,你快去幫我拿來……」
安雅一聲令下,連接過鑰匙,愣了半晌,點點頭,立刻衝往安雅的房間拿那小瓶子。
「馮亦,你先把雲蕭放下來……」安雅擦擦掌,指了指雲蕭,要馮亦先把他放下。
「安雅,妳要做什麼?」兆緯不解的看著自己的妹妹。安雅不比連衝動,時間再短她都可以思考出一個最好的迴路對策來,所以他從不擔心安雅會做出什麼不經思考的事來。
連喘著氣,手上拿著那個小瓶衝了進來,速度也真是夠快了,「姐,給妳……」忙著將瓶子遞給安雅,就怕耽誤到一時一刻。
「這是凰露水,是目前為止靈動最高的泉水,我要用水靈置換療法。馮亦,你幫我一下……」安雅急著解說,慌忙的比了比。雖然安雅只是C段術師,但她主修的是能派癒術(借物使力的派別,外在元素靈動越高,能使的力量越大),若論起治療,她一定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有用。
「要我幫什麼?」馮亦按捺住自己的激動,盡可能的讓自己平靜下來。
「你們風系不是有個飄浮術嗎?你幫我,幫我把雲蕭『飄浮』起來,快……」站直了身子,安雅左手拿瓶,右手順勢搭過那瓶口,嘴裡還不忘頻頻的交代。
馮亦點頭,雙手置前,立刻唸起咒語。風,緩緩的從底下吹起,上升氣流拿捏得相當得當,不消一分鐘,馮亦就已經找到最好的「飄浮力」,鎖住力道,將施力點掌控好,雲蕭就這樣被控制在半空中,不浮不動,不上不下,相當完美。
見馮亦已經將雲蕭飄浮在空中,安雅也不多說,打開那瓶蓋,右手開掌晃過瓶口,一傾倒一收掌,瓶內的水頓時少了一大半,而安雅的手則是在瞬間染上一股深藍的波源,深的幾乎是快要接近黑色。
將瓶子丟給了連,唸動咒語,兩手相疊再分,頓時,安雅的兩隻手上都有了相當濃厚的水波動。
她走到雲蕭身邊,右手開掌,從左而右一晃,一股水源竟然憑空赫現,從左方直接灌入雲蕭體內,接著左手由右而左又是一晃,另一股水源從右方赫現,直奔往雲蕭頭頂打進。安雅一個半蹲下身,再將手放到雲蕭底下,兩手從雲蕭背後像拉出什麼一般從上而下各往左右分拉,兩道水源頓然赫現,水勢洶湧的從雲蕭體內奔出,散到兩頭竟是消失不見。
安雅再將手平貼在雲蕭的胸口,不間斷的提供能源讓水源越發洶湧。
這,就是水靈置換術,四道水源,兩進兩出,兩個是置入,兩個是抽出,一入一出之間就可以大量替換水元素,而水元素的替換靈動越高,換入體內的元素就有越高階的復原力。復原力一高,自我修復能力就大,修復能力大,不僅是對傷口的癒合有大量功效,就連毒素也會隨著水源的置換一併帶出,是非常有效的一項元素療法,但卻也非常耗能,這也是只有上了高段高級的術師才會使用的一項療程。
對安雅來說,施展這水靈置換療法算是有點勉強,因為她還只是個剛入門的C段術師,實在沒有太大的力量去維持這麼多的能量置換,但她實在是被雲蕭體內的元素過低嚇到了,不得已,只得搬出這完全不熟的治癒術。
但就算是不熟悉,就算是不夠純熟,究竟是法術的失敗還是異狀,她還是看得出來的。
她訝異,幾乎是張大嘴看著這種怪異的狀況。
這絕對不是她法術失敗!
四道水源,進入雲蕭體內可以,但出來的,卻還是波動相當高的水素!
換句話說,沒變!
整個水素波原是進入了雲蕭體內沒錯,但是,它卻是「無置換」而出。
不可能啊!安雅幾乎快要大叫出聲,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她雖然還不熟悉這法術,但也模擬過多次,怎麼可能會有這種狀況發生?
難不成……力量不夠?
安雅皺眉,是否因為這水源靈動太高所以需要更多力量?有可能!試著再把整個力量拉高,不知是錯覺與否,感覺上出來的水素確實有那麼一點點改變,但,只是閃耀那麼一下下,下一刻,又立刻恢復到原本那種狀況。
咬咬唇,似乎真有那麼一點用處,躊躇了半秒,安雅又把力量拉的更高。
好像……真的有用?!
那就……再高一點好了……再高……再高一點……
一把拉過安雅,有個人適時的阻止了她的行動,笑著在她耳邊低聲細語,「不可以喔!這樣會走火入魔喔!」
水源頓時消失,安雅一陣恍神,回頭看看拉住她的人,低聲的喃喃唸出來人的名字,「凱……凱拉……」
「姐……」連不知道何時衝到安雅面前,整張臉幾乎嚇得都白了,「妳想嚇死我們啊!」心有餘悸的想起剛剛那幕,一顆心差點沒跳了出來。
似乎還是有點恍神,看著所有人慘白的臉色,安雅才恍惚的問著,「你們……我……怎麼了嗎?」靠著身後的人,她剛剛做了什麼嗎?怎麼大家的臉色都怪怪的?
安雅根本沒發現到,當她大幅提昇水素的波動時,竟讓外界圍起了一陣水屏障,任他們幾人多少叫囂她也全然沒聽到,只是讓整個水素幾乎快要充斥了所有空間。有眼睛的人看都知道她已經混亂了,要不是凱凱拉即時趕到,真會把所有人都給嚇死。
凱凱拉笑了笑,「沒事沒事……」走到雲蕭身邊,右手擺在雲蕭胸前上方,感應他體內的波動,臉上卻也不免露出相當玩味的笑容,「喔~~!真是相當罕見耶!」凱凱拉似乎對於雲蕭的狀況非常感興趣,到最後竟然打量起雲蕭來了。
「喂!我請你來是來治他,不是要你來欣賞他耶!」安雅氣呼呼的走過去大罵。從頭到尾也沒見他有個動作,就這樣直直的盯著雲蕭看,她是請他來做事,不是請他來欣賞「稀有動物」的。
「他?他哪有事?」果然是AA級的術師,就算雲蕭的情況真的太罕見,但是他還是能下出最正確的判斷。
「沒事?」所有人大叫,人都昏了還叫沒事?
「是沒事啊!」凱凱拉用手指了指雲蕭,示意著馮亦把雲蕭放到床上。馮亦一愣,點頭後將雲蕭放回床邊。
凱凱拉右手一揮,晃過雲蕭臉前,隨著淅灑的動作,一道深咖啡色的光芒從手上落下,落在雲蕭頭上,慢慢的沒入雲蕭體內。
「放心吧!他只是一時太過激動昏了過去而已,我幫他『定心』了,暫時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凱凱拉笑笑的解說著,看向床上的雲蕭,「倒是這小鬼是怎麼回事啊?體內元素怎會低成這樣呢?」真訝異,他可從沒看過有人體內七素同時低到這種地步的。
要知道,人體內的七素是控制著人存在的兩個基本閾值,一個俗稱「生命閾值」,一個則是「反應閾值」。
如果只是單純的「活著」,那很簡單,只要七素全都達到生命閾值就好了,這種生命閾值是可以藉由外在補給元素的,也就是說,只要有魂在體內(不管齊不齊全),只要體內七素達到生命閾值(不管是不是自身創造),那人人都可以存活。
但人活在世上絕對不可能只有「活」這麼簡單的事,吃喝玩樂溝通思考,就算不跟人互動,起碼也要有做出「動作」,這個人才算真正活在世界上。要做出「動作」的基本條件就是體內七素必須達反應閾值,換句話說,只有超過反應閾值才能有足夠的「能量」供應一個身體的維持。
達到生命閾值的七素不足的話可以由外在補給,但一旦超過生命閾值,七素的來源就只能是自身元素,多多少少跟排斥性有相當大的關係。(以現在的病理來看,達生命閾值但卻未達反應閾值的就是所謂的植物人,維持生命閾值可以靠外在機器,但是要到有「反應」卻是不大可能。還有就是元素在體內的作用力跟免疫反應有點像,會對不屬於自身的元素有排斥反應產生。)
可雲蕭的狀況真的很怪異,因為他體內七素只高出生命閾值一點,低於反應閾值太多,而且還有逐漸逼近生命閾值的潛在危機,常理判斷,他不該有「人」的任何存活反應存在才對。
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所以當馮亦和安雅接觸到雲蕭那過低的元素時才會嚇得沒了神,因為一個「活人」是不可能讓體內所有元素低到如此地步的。
那麼,這下問題來了,請問這小鬼又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呢?凱凱拉瞇起了眼笑笑,對於這個疑惑,他真是起了莫大的興趣啊!
他好奇的隨便問了問,只是這還真是問到所有人的痛處了。
所有人低下頭,他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去表達自己的情緒才對。憤怒?悲痛?哀傷?難過?
口口聲聲信誓旦旦說要好好保護他,結果保護成這種德行?連雲蕭有這麼大的改變都沒發現,這要所有人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幹嘛不說話?」凱凱拉訕訕的偏過頭,只見頭垂的一個比一個還低,幹嘛啊!地上有黃金不成嗎?
奇因斯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要不說話,也沒人會當你是啞巴!」哪壺不開提哪壺,什麼不好追問還追問這事,見到人家不願說就該住嘴了,還在那邊問!
自幼他倆就是好朋友,從小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他這人神經大條,但可不知他神經大條到這種地步。
「唉呀!不說就不說,兇什麼啊!」不屑的聳聳肩,凱凱拉將目光移回床上,一手抵著下顎,思考的打量著雲蕭。他對他,真的很有興趣。
不只是在這麼低的元素下還可以存活,還有一點也是他非常感興趣的,就是剛剛安雅的水靈置換術。
元素,會對非自身的元素排斥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元素對於大自然的元素是不會排斥的,因為元素起於自然,人本是自然的一部分,雖然人類的關係而使得自然的確變質不少了,很多元素也的確無法再相容入人的體內,但剛剛安雅用的可是凰露水啊!
這可說是目前為止純度最高,最接近原始的水,取出來用的水素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說過有哪個人是不能相容入體內的,可是眼前這小鬼的身體很明顯的排斥凰露水水素的入體置換!這實在是太怪異了!也太詭異了!
呵呵,有趣,真的很有趣,凱凱拉越打量雲蕭就越是對他感興趣。幸好雲蕭不是女的,不然凱凱拉這模樣簡直就快媲美色狼了。
「凱凱拉,你可有辦法救雲蕭?」走到他身邊,兆緯看著床上的雲蕭,語帶沉重的問道。如果是他,有沒有什麼辦法治好雲蕭?
「辦法?」凱凱拉疑惑的叫了聲,帶點啼笑皆非的看著兆緯。
這叫常識問題,就好像你在問醫生「請問對腦死的病患施以電擊會讓他恢復知覺」的道理是一樣的蠢。可笑!兆緯怎會問他這種蠢問題呢?
「當我沒說話……」看凱凱拉一臉笑他「蠢」的模樣,他連問都不用問了。他、凱凱拉、奇因斯三人本來唸書時就是同窗好友,凱凱拉大概就是那種非常欠扁的個性,這一點兆緯早就領教過了,問他只是問心安的。
凱凱拉笑了笑,看了看床上的雲蕭,又看了看失望的兆緯,再看了看所有人,突然想到什麼一般壞心的一笑,摘下他那方框細長的眼鏡,十分假仙的裝作在擦眼鏡,別有玩味的小小聲說著:「這辦法嘛我是沒有,不過,或許……『那個人』知道也不一定……」
特別強調「那個人」,他這話雖然刻意說的好小聲好小聲,可是還是被所有人給「聽」到了。
想也不用想,所有人會是怎麼個「激動」法了,一時間,整個房間就充滿了吵鬧聲,不是「怎麼救?」,就是「真的有辦法嗎?」,再不就是「你趕快說!」。
老實說……凱凱拉現在深深覺得他當祭司都沒當的這麼爽快過,這感覺真不錯啊!
不僅平常對他懶得理睬的安雅貼了過來,連兆緯這種冷冷的人也會自動走到他面前來求他。不錯不錯!感覺很爽。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問著方法,凱凱拉心裡暗爽的不得了的時候,奇因斯則是在思考著凱凱拉說的話。
他跟凱凱拉自小一塊長大,凱凱拉並不是那種會刻意說謊的人,也就是說是真有這麼一個人物在,而他們倆可以說是幾乎在同一個環境長大的,凱凱拉的朋友他大概都知道,那……會是誰?
是哪一個人?究竟是誰居然能比凱凱拉知道的多?世上有誰……
奇因斯心頭一擰,睜大著眼看著凱凱拉,有點懷疑但卻可以算是肯定的問出口,「凱凱拉……你說的那個人……該不會是指『他』吧!」除了「他」以外,根本不可能有別人了。
比AA級的能派術師還懂醫療方面的知識的,比所有人都要見多識廣的,比所有人知識都要豐富的人,只有一個──僅跟他和凱凱拉算是有過一段緣分的傳說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