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渾沌‧棲溯駔 作者:雲亦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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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2are001 2009-2-23 09:57:1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4 25053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26
第五章 ~斷層~
「搞什麼啊,雲蕭?為什麼你會比我們慢?咦咦?你是做了什麼,怎麼全身濕成這樣?」馮亦皺著眉頭看著緩緩從馬上跳下來的雲蕭,就看他黑色的長髮濕氣連連,沿著髮梢滴落著水滴,衣服袖口緊壓著身形,幾乎可以說是全身濕透的狀態。

雲蕭站穩了身子,苦笑了聲,回頭看了一眼共生,「別說了!馬沒上鞍,又沒韁繩,我又不是猴子,有尾巴能平衡來著,一時不穩,我摔到湖裡去,還擦破了皮,只好到附近跟人家借點藥,又找個地方抹過了才過來……」


雲蕭莫可奈何地聳聳肩,表明了他實在不是故意的,他也已經儘快地趕來了,不過就是多了一些事又耽擱了罷……

這北納族長倒也體貼,一聽到雲蕭摔到了湖裡去,走了過來,頓時就將身上的袍子遞給雲蕭。

十月的秋天是冷的,沾濕的衣服更是略顯冰涼,雲蕭只好道了聲謝後披上。

「我看我們也不要在此耽擱了,省得誤了小姐的救命時間,還請前輩帶路吧!」大概也是對自己的遲來感到了些許抱歉,雲蕭客氣地說了聲。

一聽到要救自己女兒的命,北納族長連忙慌聲應好,伸出了手在空中拍了兩下,那邊的下人也機靈地在第一時刻牽來了三匹馬和一副馬鞍。

「馬?」知道可能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白咰倒也不訝異還得依賴些交通工具,只是做啥用到馬?坐馬車不行嗎?他皺眉,眼光看向一旁的馬車,自然是坐馬車比較舒服啊!

知道白咰心裡所想的,那族長露出了個苦澀的笑容,歉然地說著,「抱歉,委屈各位一下,走的地方馬車不好行駛,還請各位暫且包容,以馬代步,至於雲蕭少爺你……」

他眼色一使,兩旁的下人慌忙把一副馬鞍遞上。只是在他們捧著那副馬鞍上前時,不知道是錯覺與否,雲蕭總覺得身後傳來了一聲低低的輕哼聲,似乎有點……不悅?

不悅?自然了!想牠本是傲視魔界,睥睨群雄的王者,這區區凡間俗物,豈是可以加諸於身的東西?

似乎是明白了共生的惱處,雲蕭他笑,朝著走近的下人搖了搖頭,揮手拒絕,「北納族長的好意,雲蕭心領了,只是共生本魔物,鞍不適合牠,無妨,就請北納族長帶路就是……」語方畢,就是一個翻身上馬,壓根也不再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


「那就請隨老夫來吧!」北納族長不再多話,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女兒身上。日盼夜盼,盼的,不就是這帖救命藥,曾經差點絕望過,而今,只望能挽回他女兒的一條命,其他的,再無所求。



一個龐大的結界,是壯觀的,也是華麗的,尤其是出自於北納家之手的結界,更顯得極為精細。

雲蕭等人站在結界前面,不免也忍不住讚嘆。

八十一棵桃、八十一方位、八十一條鍊、八十一結印,三天結界,墨鎖之鍊,裡之空間,無計光陰。

「會不會太誇張了!」白咰低叫,竟然動用到三天結界來呈現假死,這北納家也太大手筆了一點吧!而且還以桃樹為基而建?!桃樹啊~~嗯!等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印象中北納家的「那個」好像就是……


「各位,請!」來不及讓白咰的思考跑到那,北納族長就已經把入口開啟,做了個相邀的手勢。

幾人相看了一眼,快步地跟上前。

點點的光亮在空間裡緩緩飄揚,那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間,八十一條鍊子在空中交錯,中間的部分搭起了一個空位,而空位處恰恰容下一人的身影。

青色的光芒在四周微微泛著,一身素白的服裝,橫躺在半空中,黝黑的長髮抓束胸前,略微稚嫩的外表安靜地於空中沉睡。女子看起來大約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但稚氣的眉宇間卻透露出一種沉穩的氣質,想來也是經過一番風浪的人。


而在那女子的手背上正浮現著點點紅斑,斑痕之擴大,從手背延至頸部,再往臉上爬升,可以說,真的不怎麼好看。

看到心愛的女兒變成這副模樣,沒有一個作父親的不會心疼,但幸好,幸好這種傷心就要劃上終止了。

「雲蕭少爺,求你幫忙了!」北納族長雙手作揖,九十度大鞠躬,只差沒給雲蕭來個三跪九叩膜拜一下。

「前輩不必如此,我來不就是為了這事嗎?」雲蕭將北納族長扶好,深吸了一口氣後,往女子身邊走近,黑色的共生似明瞭般地尾隨在他身後。

一人一馬站在女子身邊不到兩步的距離,雲蕭拍了拍共生的馬身道:「好了,回收吧!共生。」

共生低鳴了一聲,向前一步朝那女子探頭,微張的星眸細細審看,只見藍色青霧緩緩地從女子身上而起,再慢慢地鋪回共生身上的咒文裡,就像病毒被抽離了身體回到本體的那種感覺,一切的一切彷彿發生的理所當然。


雲蕭站在女子身邊,看過共生展現過兩次的回收,他倒也沒什麼好訝異的,眼看那藍色緩緩地鋪回共生身上,理應來說,那點點的紅斑在回收後也該瞬間消退才是,但誰知卻是……

看著女子,雲蕭眨眼,有點訝異。身邊的馬兒也忍不住發出了小小的嘶鳴聲,顯然對於這樣的情況不是很開心。這麼明顯的異狀表示,任誰都看得出其中有不對勁。

原本在看到藍色的青霧降到共生身上時,北納族長才放下一顆心,但心頭的擔子還沒卸下,就發現一人一馬的不對勁,不免也緊張地跑了過來,「怎麼了?怎麼了?是有什麼不對嗎?」趁機瞄了一眼女兒,就見女兒身上紅斑依舊,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惹得北納族長更是疑惑地看向他們。


雲蕭有點尷尬地看了看共生。大概也是有點慌了,只見共生焦躁地在四周踱了踱步,馬頭又朝著女子多點了好幾下,淡淡的藍霧緩緩升起回到牠身上,隨著馬的輕點,那霧光是越發淡薄,直到最後再也點不出任何的青光出現為止,可是女子身上的紅斑卻依然沒有任何消退的跡象。


最終,共生輕鳴了一聲,衝著雲蕭歉然地搖搖頭,擺明了一副「抱歉,我無能為力」的模樣。

到此,如果再看不出是怎麼一回事,那北納族長倒也白當了,別說是北納族長了,連白咰、馮亦都察覺了箇中的不對。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北納族長顫抖著聲音緩慢地喊出,不想接受,可是事實卻擺在眼前,他抓著胸口的衣服,心裡頭好像有個錘子重重地砸往胸口,疼得讓人站不穩腳。


「不可能!不可能!你是共生不是嗎?是唯一能創造這疾病解藥的共生不是嗎?為什麼會救不好?怎麼可能救不好?怎麼可以救不好!怎麼可以……」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那種似由山崖頂端跌下的絕望,悽慘地叫人不忍聽聞,「雲……雲蕭少爺,我……我知道您氣小老兒苛虐您的朋友,但……但老夫就這麼一個女兒啊!求您,求您大發慈悲,救救她,事後小老兒定跟您的朋友賠罪,要殺要剮我絕不會有半句怨言,求您啊……」


北納族長只道雲蕭還在氣魅彤一事,所以不肯要共生解救女兒,抓著雲蕭的手臂苦苦哀求,只要能救他女兒,他什麼都答應,也什麼都願意承受。

雲蕭也有些愣住了,在來北納家之前他就已經見識過共生展現的能力,也知道共生是真的把疾病收回,但人家沒好卻是不爭的事實,這能不叫他愣住嗎?

又把話說回來了,雙疫的疾病向來由共生治療,這是一種大家都知道的常識,那又是為什麼?為什麼眼前的共生馬卻無法治癒雙疫所帶來的疾病?明明之前的治療都沒問題不是嗎?為什麼就只單單對眼前的女子不行?


忍不住偏過頭思考,手指抵壓著唇,緊皺著眉,雲蕭看了看共生,又看了看北納家的小姐,腦子裡突然想到了之前北納族長說的話,片刻之間,竟是有了一些明瞭。

啊!難不成,難不成雙疫牠所帶來的疾病是……

「共生,我問你,雙疫所帶來的疾病可是人畜共通的傳染病?」盯著共生,雲蕭發問。

共生一怔,雖有些不明,但仍舊輕輕地點點頭。

「前輩,我記得您說過,令千金是在回家的途中,給隻山豬咬傷了才患病的,不知我有沒有記錯?」

北納族長抬頭,含淚輕點了點頭。

果然沒錯!

雲蕭苦笑,垮下了雙肩,搖了搖頭。這下可好了,他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還有為什麼共生的治療對眼前的女子無效了。

「前輩,您請起來吧!我可以告訴您,雲蕭並沒有要刁難前輩的意思,也無意讓前輩傷心難過,但令千金的病情況特殊,就算是解藥的共生也恐無力救之,不是我不願意救,怕只怕是這疾病已經『異化』的關係……」


「異化?」馮亦疑惑地道了聲,顯然有點不懂。

雲蕭點頭,目光瞥了女子一眼,「我這麼說好了,一般而言,物種之間的疾病是鮮少會有交流關係的。也就是天上飛的不感染地上爬的,海裡游的跟路上走的互不相通,大部分,可以這麼說,大部分物種間的疾病就是各管各的,互不相通。但,大部分不代表全部,疾病這種成因很複雜,事實上我們也知道,有很多疾病是可以在不同物種之間互相感染、傳播……」


「人畜共通傳染病就是用來形容這樣的疾病,他們可以在人類和動物之間互相感染交流,只要傳播的管道對,就算是家裡的牲畜患病,也有可能感染到自己身上,但人畜共通傳染病最可怕的地方不在於它能感染到不同的物種身上,而是在於疾病在不同物種間異化的能力……」


「異化,你可以說那是一種改變,或者……『突變』。簡單說,它可以讓疾病本身的性質改變,變得更兇、更狠,甚至是變成完全不同於原本的疾病。正所謂對症下藥才能藥到病除,試想,如果疾病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疾病,那麼,當感染到這種新疾病時,原本用來治療的藥效,又豈有可能會有所效用呢?」


雲蕭向前了一步,看著女子身上的片片紅斑,他嘆氣,「知道嗎?能導致疾病異化力最高的物種,不是人類也不是貓狗飛禽,而是豬。疾病一旦在豬的體內,那種異化能力便會異常增高,甚至有可能製造出比先前更強悍的疾病,若此時再由豬將異化的疾病感染到人身上的話……」


雲蕭無奈地搖搖頭,回頭歉道:「前輩,真的非雲蕭氣憤而不願出手相救,可當初感染了令千金的豬隻恐已將疾病異化,只怕就算共生傾盡全力,也是無力可為吧……」

末了雲蕭偏頭看了一眼共生,不知道是錯覺與否,共生也給了他一個苦澀的微笑,就像是在告訴他,沒錯!就算是自己,對於異化的疾病,牠也是無能為力一樣。

「怎會……怎會……」呆呆地聽完雲蕭的解說,北納族長頓感無力地跌坐到了地上。原以為好不容易找到了解救的方法,結果……結果居然會是這樣?這教他情何以堪?教他何地自處?


「羽兒羽兒,爹對不起妳,爹對不起妳啊……」北納族長爬到女兒的身邊,淚水終究忍不住滴滴滑落。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該早一點取了那狐妖的脊椎給羽兒救命,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要為了其他人好而耽擱了救命的時間。他這樣的婦人之仁,換來的又是什麼?死了別人又與他何干?他怎會傻到為了別人而賠上了羽兒的性命?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女兒,是他累的羽兒錯過了救命良藥。


「羽兒,爹對不起妳,爹對不起妳……」想到了過往種種,北納族長再也忍不住地趴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羽兒羽兒,他的心肝,他的寶啊!就這樣,被他給害死了。

一個老者在自己的面前為了兒女痛哭失聲,沒有人會鐵石心腸到完全不動容的。

雲蕭有些不忍,打他知道北納家的眾多苦衷後,便誠心的佩服著這位族長,不僅心地好也樂行善,想來凱信大都之所以患病者比其他地方都來得少,北納的幕後功勞實在功不可沒。

人家說救人一命總是勝造七級浮屠,雖然他無法苟同他們以那樣的方式對待魅彤,但嚴格來說,真要氣倒也是氣不起來。

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同情。

如果北納族長自私一點,直接殺了魅彤取出脊椎,那麼他的女兒就能獲救,而凱信的眾多子民將會嘗到更多的生離死別,但他沒有。

可也諷刺地,就因為北納族長的慈悲,所以相對地,他必須賠上他的女兒。

莫非注定世事難兩全,好心真的不能有好報嗎?

雲蕭同情地看了那女子一眼。是不是,這個女孩,注定了必須香消玉殞於此呢?難道……難道就真的沒有什麼其他的方法可以救她了嗎?

「痛!」想到這裡,雲蕭頓時感到大腦一陣刺痛,他低叫了一聲,手忍不住撐住了頭,卻在手抵住頭的同時,腦海裡竟閃過了一個「八十」的數字!


「八十?唉呀!不會吧!那個女孩是斷層哪!」人在水鏡前躺著,水漪有些許驚訝地道。

透明的水鏡裡展現雲蕭的異狀,水漪並不驚訝雲蕭的疼痛,同樣地,也清楚那個數字出現後所代表的意義。

「喔!」低低淺淺地應了聲,許是這樣的結果也勾起了霜雪的一點興趣,抬頭,與之遙相對望。

「唉呀!妳那什麼眼神,好像在問我現在要怎麼辦似的!」水漪笑,笑得不在意,笑得很無辜,也笑得……很欠扁。

霜雪很想撇頭不看那礙眼的笑容,但也確實想知道她想怎麼做,兩相為難之下,頭是要轉不轉的,只能用眼神不善地瞪著她,擺明了兩個字:快說!

水漪又笑了,這一次,笑得很開心,顯然,捉弄如冰似雪的人兒亦是她無聊時的興致之一。

「能怎辦啊?能怎辦!斷層為大,也只好這樣辦啊!」

捉弄夠了,倒也不賣關子,水漪微笑地揚手,只在那一揮一收之間,手上藍色的絲線卻已然消失。

空間裡,好像有種箝制被解放了開般,讓人有種輕鬆的感覺在。

「好了!接下來的,你該知道怎麼辦吧!」她聳肩,伸出了手指輕拂水面地撥弄,人總會說,太過拘泥就沒意思了,生活,是需要點樂趣來培養的,不是嗎?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26
第六章 ~鬼哭針~
八十?
那是個什麼意思,他不知道。

為了什麼而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也不清楚。

但思緒,似乎也不打算讓他考慮那麼多。

八十,是個數字,一閃而過的數字,一個讓人容易忽略的數字。

為什麼容易忽略?因為當一個人的腦海裡開始閃過了人體的全身脈絡圖時,八十這第一個閃過的數字,似乎便顯得遜色多了。

他失神了嗎?是的!他失神了。

那抹疼痛後,腦海裡出現了一個數字,而那個數字後,他卻好像被抽走了一部分的靈魂一般,只因為他發現,他的視野裡,正在「看」著一個「影像」。

影像是什麼?影像只有兩個人,一個,倒在地上,一個,跪在身邊。

有趣的是,他的身邊好像有個小旁白一樣,正在解說著這一幕幕的影像。

所以他也知道了一件事,倒著的,中了毒,很奇特很惡劣的毒,而跪著的,想救倒著的。

然後呢?

然後那跪著的從身上掏出了十多根長針,細細長長的銀長針,只吸了一口氣後,二十根針就要全往心口那扎下去!

他差點叫出來,天!那麼多針全往心上扎呀,這……這還要命嗎?

想轉頭,可是頭卻轉不了,想閉眼,可是眼睛卻睜得死大,無奈的他只得繼續看。

可他訝異了,因為就像看以慢動作分解的解說流程圖一般,他清楚地看到那個躺著的心臟透明圖,看到那周邊血管的收縮,看到那心臟規律的鼓動,看到那複雜的一切。

然後第一根針隔空下來,扎的是心邊的那條管子,針落的瞬間還多轉了個彎。

第二根針下來,扎的是右邊的那個突點,這次彎了個角度後又多刺了兩下,第三根下再彎、第四根下轉刺……一直到第二十根全部扎畢,每一根針的落點與技巧隨著那人的落下,全都清晰地在腦海裡浮現、解說。


他驚訝地發現,從外觀來看,那跪著的是將針全往倒著的心上扎,但實際上,那二十根針並不是真的扎在心口上,只是扎的很近,很近,近到離心只有一根針的距離,但卻沒有扎到心。


然後,他看到那個躺著的胸口開始冒出點點黑血,黑血順著每一根針緩緩地溢出,一滴一滴地往上聚集,一滴一滴地流出體外……

看著那個影像,隱約之間雲蕭突然有種感覺,若是用那人使的這個方法,或許,就可以救上那女子一命。

而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自己,可以做得到。

那個方法,那個人使的那種方法,若是自己,應該……做得到才對……

做得到嗎?那種技術、那種技巧,自己,真的做得到嗎?

剎時之間,影像丕變。

不知在何時,四周突然整個暗了下來。

憑空而來的一道白光打在他的跟前,白光裡,一個人影橫躺在前,紅色的斑影歷歷在目,卻不是北納家的女兒又是誰?

而他,站在女子的前方,他們就像剛剛那個影像裡的兩人一般,一躺一站。

空間裡,除了他們倆以外,看不到其他人。

四周裡,除了這裡白亮有光以外,其餘世界一片黑暗。

多麼鬼怪又奇妙的感覺啊!感覺就像是他們倆正取代了那影像的位置一樣。

取代嗎……

雲蕭瞇眼,真假虛實在眼前展現,就像那曾被回憶矇騙的雙疫馬般,意識,很清楚,行為,也沒錯,只是分不清楚誰是誰──錯的意識,對的舉動。

他偏頭,緩緩地向前,瞳,卻不知在何時已全褪藍,然而來到了那女子面前,這才猛然發現,自己身上並沒有任何的銀針。

沒有針?那要怎麼扎?他疑惑。

髮,隨著步伐緩緩地飄蕩至前,一絲絲,一縷縷。

扎……又一定只有針能嗎?他微笑。

揚起的手輕輕地穿過了髮間,藍色的絲在指間穿梭交錯,一個往外輕撥順拉,那絲,沿著手臂滑落而下。

手,離開了髮,但在那指間隙縫裡卻已多了幾縷藍線,平均的長度,就這樣,一條條,垂吊著,微盪著,很柔也很軟。

可太柔太軟是成不了針的。

雲蕭思考,看著那藍絲,慢慢地、慢慢地把手腕翻轉朝上。

而隨著那翻轉的過程,那線非但沒有曲彎下垂,反倒像是給固定了一樣,越來越直,越來越直,一直到雲蕭讓手掌翻面朝上,那手指間縫裡的線儼然成了一根根的細針,在指間整齊佇立。


一氣呵成的一連串動作,順暢到完全沒有多餘可言,以髮,替針。

眼眸裡,看到的是比剛才更清晰的人體脈絡,跳動的心臟,奔流的血液,顫動的血管,每一吋每一分,清楚無比。

腦海裡有個聲音在叫喊:行動!

他睜眼凝神,起手挑針,手起針落,當針穿透肉裡直達臟器的瞬間,意外的,竟沒有半點顫抖與懼怕的感覺在。針隨穴道轉,快!狠!準!每一針全都按照之前的影像而行動,每一針全都是驚險地叫人想尖叫。


而事實上,若白咰在場的話,他真的會尖叫。只因為雲蕭使的這個針法,他看過,那是在千百萬年前,某個人獨創的技術針法。

要知道,身體的毒素會由血液攜帶而流至全身,帶有毒或異物的血液比重會跟一般的血液不同。

而這個方法,就是利用血液的重量分布,配合銀針的導引、穴道的刺激和內力的吸引,以心臟這個循環中心為主,在它附近扎下數個「引管」。當血液因為置換而經過接觸到銀針時,含毒的血液便會被強迫分離出來,隨著針的牽導將含毒之血排出。


很神乎奇技的原理,但真的有人能做到這樣嗎?

有!就有!

在白咰的記憶裡就有一個人曾做到過,而那針,他叫它「鬼哭針」,意指閻王殿前拔河賽,就算是勾魂使鬼,也只能哭著鬆手放人。

在這魔法盛行的年代,元素能量幾乎包括了所有治療方面的疑難雜症,相對之下,一些以治療為主的古老技藝便容易沒落失傳。

內在能量的刺激取代了外在物力的刺激,魔法帶來的成效比針灸還有用,漸漸地,人們捨棄了這門技藝,連帶地也忘了,針灸,不是只能用於扎扎穴道的治療。

沒有人學習的技藝就沒有傳承,沒有傳承的技藝便會越來越簡陋,惡性循環之下,這世上懂得針灸的人已是寥寥無幾,更別論要使出太過高段的技巧,甚至是那種……連白咰都不會使的技巧。


鬼哭針,曾經遺失千百萬年,而今,卻在這裡展現它無窮的魅力。

血液,順著針緩緩地凝聚而出,紅斑隨著血液的流出漸漸消淡,最後一針落在心上膜口,硬是要把那殘留心間的廢血逼出。

手上的針已全數扎畢,可結束了嗎?並未!

雲蕭瞇眼審看,有些猶豫地看了看眼前的人,頓了半晌,下一刻,梳髮而動,一時之間手上又多了好幾十根的藍針,藍光一閃,毫不猶豫地就往體內各處的穴道扎去。

藍色的針在穴道上發出異樣的光彩,隨著光芒進入體內,體內的臟器在穴道的刺激之下漸轉紅潤,損傷的部分也在藍光的修補下開始復原。

非常徹底的治療,就算是共生,大概也只能做到把疾病逼出來的地步。只能說,遇上了雲蕭,北納家的女兒真也算好運了。

時間,似乎又過了許久。

柔順的睫毛輕微顫動,藍針在那一瞬間消失於空間裡,她緩緩地睜開眼簾而看,奇怪地,竟是不對眼前的景象有任何驚訝的感覺。

她不對這種怪異的景象有懼怕,不對四周的黑亮有質疑,更不對眼前的男子來場「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那些必有質問,反倒是起身,站立,笑吟吟地衝著雲蕭就是一個行禮道謝,「小女子羽柔謝過公子的救命之恩。」擺明了一副她早知道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的模樣。


若是別人,大概會對這種轉換有些反應不過來,但也不知是否是變化後的結果影響,對於這樣的轉變,雲蕭雖很意外,但顯然並不是很訝異,只是微微一怔後,有些明瞭地笑道:「羽柔小姐好本事,倒是一點也不意外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


「公子過獎,羽柔不過是有了一點自知之明,所以並不怎麼訝異罷了。」她微笑點頭,笑容裡帶著幾許成熟的韻味,倒是和那稚氣的臉龐有點不相稱。

她,莫羽柔,北納宗家最小的女兒,亦是北納的占筮巫女之一。

所謂的占筮,包括占星、卜卦、紫微、塔羅諸多等等,專職負責的就是世人口中所謂的預測、天命、未來等等較為玄理的部分。他們熟知天命,能洞悉未來,並給予人們適當的警告,所以人們便給了這類人一個統稱──占筮師。


北納家被奉為巫靈世家,自然有著不少占筮師的存在,莫羽柔之特別不在於她是北納的占筮巫女,而在於能力,近乎毫無差錯的占筮能力使得她成為耶克魯裡首屈一指的占筮師,就連國王都得敬她三分。


而早在之前,莫羽柔便已算知自己將有此一劫。

打熟知占筮開始,她便曾用諸多方法為自己卜過無數次的卦象,而這劫數並非她命中注定該有之劫,只能說是突然出現的大劫。

可劫雖避不了,但倒也並非不能化解。

應劫後的沉睡裡,莫羽柔天天都會做同樣的兩個夢。

夢裡的影像總是模模糊糊,一個,是四周灰暗,只一處明亮的夢。

她在夢裡徘徊,夢中的黑暗令她無助,遠方天邊亮光閃過,她往亮處跑去,卻在光裡驚見自己正浮在空中,而身邊,有著一位男子站立。

那夢,總是到這裡就停了,雖然她並未清醒,可她卻很清楚,那就是「未來」,而那名男子想來便是掌握她生死存活的關鍵了。

所以她不訝異,當她張眼所見一切之時,她並不會太驚訝,因為這一切早在她的預知當中。

對占筮師來說,未來,絕對不是無端出現,夢,也並非毫無因由地可以亂做,如果第一場夢是預知,那麼第二場夢或許就是啟示了。

桃花樹下片片飛舞,銀白花束飄散大地,她和男子站在樹下,不似第一場夢的黑暗,那景色,那場所,是她最熟悉的,因為那是她發揮最擅長本事的場所,可也是個不輕易動用到的場所。


身為占筮師,命運這種東西是一種天理,而很顯然,天理希望她跟眼前的男子相逢,並暗示著,他救了她,所以,她必須以此回報他。

「公子……」莫羽柔微微欠身謝道:「救命之恩重如山,小女子自知難以回報此大恩。羽柔自幼觀星占筮無數,自認在此方面倒還有一定的信度可言。我見公子似乎為瑣事所困,若公子不介意,不如由小女子親自為公子占筮一番,為公子解惑可好?」


她是聰明的,命運既然暗示他倆必須在那熟悉處再見一次,想當然爾就是暗示她必須利用能力為他解惑了,既然如此,那就由她引領吧!

黑暗裡,空間被劃了一刀。

巨大的桃樹在空間的另一方驟然出現,桃花樹下花落片片,滿頭銀白抖落著香氣,樹下一席薄布一壺茶,布上花瓣細細飄零,真是韻味盎然的美景之地。

「公子,請。」莫羽柔做了個邀請的手勢相邀,從剛剛到現在,她完全沒有看到雲蕭的樣子,在她眼前雖是一片明亮,但就因為太過明亮,所以反倒完全看不清來人。影像是模糊的,只知道眼前有人,但卻是怎樣也看不清,也不知是離得太遠還是怎樣。


來人有些許頓愣,但最終還是應邀向前。

視線的進入,焦距的匯聚,黑色的髮絲飄過莫羽柔的眼前,由一個空間跨到另外一個空間裡,莫羽柔也在雲蕭之後尾隨跟進,白色的切口剎然癒合。而那黑暗的空間也在兩人消失後開始扭曲縮小、縮小、縮小,直到完全消失不見為止。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27
第七章 ~黑色桃花,僅世唯一~
只不過是多了個人而已,卻讓原本已看慣的景色更吸引人。
剛剛在那個空間裡見不到,而今來到這個光線充足適量的地方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飄逸的黑髮在身後紮了個束,簡單的衣服襯出另一份脫俗。落英繽紛滿天飛舞,雪花飄落鋪散在地,白色的桃花落在那人肩上輕拂飄過,混著桃香在空中緩緩飄散,人融在那片景裡,看得莫羽柔不禁微微出神,那是夢境裡渲染不出來的真實,亦是種無言的讚嘆。


不過讚嘆歸讚嘆,發愣歸發愣,該做什麼莫羽柔還是不會忘記。收斂起走神的心思,莫羽柔領著雲蕭來到那張茶幾前。

「公子,請。」她比了個手勢,自己也隨著跪坐到對面去。

既來之,則安之吧!雲蕭一頓,順應了她的邀請坐下。

樹下桃花香四溢,坐在樹下,人,彷彿都被香味包圍了。

兩人對席而坐,莫羽柔輕問,「還不知道公子想要問些什麼呢?」伸出了手拿起一旁地上的小壺,熱騰騰的茶順著壺進入杯子,遞到人跟前,茶香混著花香進入肺裡,讓人的心情很是放鬆。


雲蕭偏頭,拿起茶輕啜了一口,把玩著杯子思考了半晌,許久後才道:「我……在做一趟旅程,一趟有目標卻沒有目的地的旅程……」

深邃的眼悠然地望向前方,不是不在乎的,命是自己的,又怎會不在乎?一趟又一趟的旅程過往歷歷在目,這次,他又該往何處去?誰,又能給他一條路走呢?

還能有誰呢?雲蕭笑,深吸了一口氣,收回了眼神,「我的目的地中斷了,如果可以的話,就請妳告訴我,下一處我該往何處走才對?」好吧!既然沒有人能給,那麼,不妨就交給天來決定。


「可以。」莫羽柔點頭,薄布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透明的盒子,盒子裡一張一張的牌堆積放好。莫羽柔將牌從盒子裡取出,奇怪的是,這每一張牌竟全都是空白無圖的,甚至連字都沒有,這樣一副牌要怎樣用來占卜,當真令人好奇至極。


「公子,還請你將手放於此牌之上,心裡專心地想著你想問的問題即可,剩下的,就交給羽柔處理吧!」莫羽柔將牌遞到雲蕭面前,指了指牌解釋。

雲蕭點頭,將右手放置到那疊牌上,閉上眼,心裡頭專心地想著想問的問題。桃花樹枝隨風搖曳,悉悉窣窣地拍打著,像在訴說著什麼一般。

莫羽柔瞇眼而看,這株桃花,是他們北納家的支柱,亦是她能占卜百分百的來由因緣。

由先祖傳承下來的桃樹,北納家自古的擎天支柱,她以精氣供它所需,而它則以「預測」回報給她。

她或許沒有了不起的天資,也或許沒有太過驚人的能力,但僅有供應精氣這點卻是非她不可。

而此地,是她的占筮之所,僅她有資格隨意進來的占筮之所。眼前的「藏牌」就是她跟桃樹的「溝通管道」,亦是莫羽柔最拿手也最精準的預測方法之一。

藏牌,那是莫羽柔自己給它取的名,它就像它字面的意思一樣──「藏」起來的預測。

表面上它無圖無字無意義,看起來就像一張張空白的牌組,但透過莫羽柔的力量就不一樣了。

整個占卜流程依分四段,亦即詢問、傳遞、現化、解說。

詢問,指的就是被占卜者想知道的問題,透過牌組的接觸,個人意識的傳遞,每個人的問題不一樣,每個人的解答亦不一樣,唯有透過牌組詢問,被占卜者的疑問才會準確地傳遞給桃。


而當桃樹知道了答案,它便會把所預測的結果「傳遞」到牌組裡,這也是為什麼莫羽柔的占筮一定要到這裡來,因為沒有桃的地方就無法傳遞「預測」,不能傳遞答案,那何來解答之說。


可說預測,其實也是一種意識傳遞,細看手裡的牌就會發現,它依舊是百張的空白。

接下來,便是莫羽柔的工作了。

利用力量的疏導、鋪灑,莫羽柔可以將桃的預測以肉眼能見之形「現化」在牌之內。或許是一首詩,或許是一段文字,或許是一個圖文,都有可能。而最後的「解說」,自然就是由莫羽柔來解釋這牌組上的意思。


嚴格上來說,跟一般的占卜沒有太大的差別,只不過將由問「天」改成了問「桃」,只是這一點卻是他人所不知道的。

桃花樹下風飄飄,莫羽柔拂髮抬頭,是錯覺嗎……總覺得,今天的風……似乎比平常更為狂猛,吹得桃樹吱呀亂響,恍惚之間,好像有點躁動的感覺在。

「羽柔姑娘,這樣可以了嗎?」雲蕭低低地喚了聲,連帶著,也拉回了羽柔的思緒。

羽柔回神,點頭一笑,「可以了。」

接過了牌組放在手上,將牌面倒翻朝上,手指壓在牌上由左而右一揮,一張一張的牌剎時攤開在眼前,張張部分相疊成了一個拱型,只是百來張的牌卻依舊是空白無圖,儼然一副無字天書的模樣。


這種情形很正常,因為她又還沒有將牌現化,自然是什麼東西也沒有。

莫羽柔凝神,力量開始一滴一滴地匯聚到手上,眼見已經差不多了,她攤手放在牌上方,正欲一一劃過牌面,將預測給現化出來時,卻在此刻,一陣狂風突然掃了過來。

「呀!」莫羽柔驚叫了一聲。

狂風大作,大樹搖曳,滿地雪花隨風亂舞,像個龍捲風一樣,吹得人睜不開眼,捲得就連瞇眼所見也全是白花圍繞。

這種狀況前所未有,莫羽柔根本就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能任風吹過,眼睛,被風吹得都睜不開了。

風吹花起,來得快,也走得快。風停了,花瓣片片從空降,一片兩片朵朵飛,黑色黑色還是黑。

黑色?黑色!怎麼可能!

莫羽柔猛的一抬頭,在看到的那瞬間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的身後仍舊是一棵大樹,飽實結滿滿頭花海,只是那朵朵銀白在不知何時已全消失。

黑色,取代了一切。

無法去形容那種看到的震撼,黑亮的花海開在桃樹上,好似深海的黑珍珠在樹上閃閃發耀,一點一點亮得迷人。

若銀白是純潔,玄黑就是魅豔,白桃是溫柔,黑桃是誘惑,它曾經隱藏自我以白替黑,漫長歲月,銀白如輝。

在世人眼裡它終年開花,但只有在自己心裡,它知道,它已千萬年未曾盛開一回,可如今它開花了,此時此地開了屬於它自己的花,還了它原本該有的姿態。

黑色桃花,僅世唯一。

不知所以的雲蕭在心裡讚嘆真是好一場壯觀的占卜,知道所以的羽柔卻已完全呆滯,說不出話。然,這只是一小部分的變化,令人結舌的還在後面。

空白的牌組依舊穩躺在薄布上,一張一張的牌依舊是無圖無文。可突然之間,一張牌從牌裡彈了出來!

牌在地上轉了兩個圈子後驟止,黑色的光芒從牌裡散出,而從那光芒裡現身的竟是一位黑髮白衣的青年。青年不語地站立在他們倆之間,他的身體透明如斯,透過他還能隱約看到後面的景致,明明是個實物,但卻猶如一種殘像,讓人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他才對。


莫羽柔傻了,她占卜數萬次來從未出現過這樣的狀況,事情已經偏離了她所認知的軌道,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這邊莫羽柔震撼到思考打結不知所以,那邊的雲蕭還以為這是莫羽柔的占卜技巧,在心裡不斷地大肆鼓掌。就在兩人都還沒為眼前的狀況做出個適當的反應之時,天空突然刷的一聲產生了一個巨響,一個影子飄過眼前。


影子好像是個人,人由上而落,飄然點地,就當他正欲起身站穩,天空中又掉下兩個黑影,「碰!碰!」兩聲撞擊壓了下來,當下三個影子就這樣摔成一團。

「死老頭,你給我起來!重死了!起來!」

雲蕭還沒來得及將視線給對準看看來人是誰,就聽到個熟悉的叫罵聲,定眼一看才發現,剛剛摔下來的人不是誰,正是馮亦、白咰還有北納族長,三個人摔成了疊羅漢,而馮亦好死不死地就給他們兩個當肉墊壓在最下頭,莫怪乎他氣得咬牙切齒的。


見到了熟悉的面孔,別說雲蕭訝異,連莫羽柔都瞪大了眼,空間裡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一人一句話,簡直比菜市場還要吵。

「爹?!是你?你們怎麼進來的?」

「羽兒羽兒,是羽兒嗎?讓爹看看妳,妳好了嗎?康復了嗎?」

「哇哇哇哇……馮亦,你太過分了吧!居然從我臉上踩過……」

「雲蕭,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事?」

「馮亦、白大哥……這、這……你們、你們怎麼全都來啦?」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若有屋子,大概早就把屋頂吵掀了。就在大夥沸沸揚揚地說話之時,一個聲音卻傳來了。

「白咰……」吵吵鬧鬧的人裡,看著忙碌的人在眼前徘徊,有人頷首而笑,呼喚輕聲地喊了出口。

誰?誰在叫他?

白咰應聲轉頭,在看到聲音的主人時不免也愣住了,那張臉,那個神情,那衣服,它是……

倒抽了兩口氣,白咰指著它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你……你是桃……桃……桃花……」不、不會吧!桃花?是它嗎?

「是!好久不見了,白咰,想我嗎?」桃花笑咪咪地看著他,給了白咰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許久不見,虧得他還記得自己。

「喔!好久不見……不、不對!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白咰喘著氣,不可思議地大叫,真、真的是它!夭壽!它怎麼會在這裡?

「呵!白咰,你這問題還真怪,這裡是我的『創始空間』,我不在這裡還有誰能在這裡?倒是你的個性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又打穿我的『天頂』而來,這有『門』你是不會好好走嗎?」無辜地聳聳肩,桃花指了指天上開的那個大洞。唉!也只有白咰每次見它都不走正門,又不是沒把進門的要件跟他說,真是,了塵族怎會出了這樣一個人啊!


「嘿嘿!你也知道我的腦袋記不住一堆開門要件嘛!從那邊來方便多了,大不了等會我幫你補好就是囉……喔不、不對!死桃花,你不要跟我裝傻,你明知道我要問你什麼,說!你為什麼可以現形在這?」


「怎麼?我現形了你不開心?」眨眨眼,桃花笑,唉呀呀!看來白咰可還真沒變。

「當然不是,你可知道你這一覺睡了多久嗎?唉~~你都不知道啊自從……豬、頭、桃!我嚴重警告你不准再岔開話題!說!」發覺自己又被岔開了話題,白咰氣呼呼地低罵了一聲。


「呵呵,你不也說了!我睡了太久,氣悶,所以便決定出來透透氣囉!」

「啊?真的假的啊?」白咰訝異,難道他已經可以自我現形出來了?不是吧!

「假的。」桃花毫不否認地丟下這句話,擺明了前面說的全是逗弄他來著。

「我……」知道自己被耍了,白咰氣結地瞪了青年一眼,不知已有好幾串髒話給塞回嘴裡去。該死!這爛桃花死桃花,千百萬年不見,個性還是一樣爛。

「呵呵呵呵……」看著白咰生氣的模樣,桃花似乎不以為意,他只是咯咯地笑了幾聲,隨著笑聲緩慢地移動步伐,走到了雲蕭面前,桃花偏頭打量,「你叫雲蕭,是嗎?」

他輕聲細語地問著,溫柔地似朵飄零花,讓人無法對他有任何的敵意產生。

雲蕭點點頭,回以青年一個善意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麼,他打心底欣賞眼前的人,乾乾淨淨,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熏香拂面,給人一種放鬆的心情。若世上精靈皆有形,草木花精皆能視,那麼所謂的花精,應該就是這樣了吧!


可桃花是花精嗎?

你若問桃花這個問題,想來他還是只會笑著不答。

桃花,黑桃之精靈,北納之神樹,亦跟金鷲一樣同為最古老的生物群之一,他是桃精,也不是桃精。

一般花精之產生乃先有本體後有精靈,本體是精靈的依託,花精不能離本體遠去,所有的精、氣、神全都必須透過本體的供養來維持,所以本體若是死亡,花精亦會逝去,而本體的品質就決定了花精的優劣,相對的,本體周遭環境的好壞,對花精的影響便非常大。


可桃花不一樣,桃花是先有精而後有本體。

他本自成於天,取靈於地,穿梭自在,來去自如,本體對他而言就像是房子一樣,有了會很方便,如此而已。

桃花是精不是精,只是他並不排斥做桃精。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即便是親眼看到了,也只是看到一種假象。就像現在在他眼前的人一樣,桃花看人從不看表面,所以桃花亦知道,真正的他,是誰。

看著雲蕭,桃花臉上笑,「那麼雲蕭,我想告訴你,關於你未來的事情,很抱歉,我無法得知。若你依舊覺得無所適從、無處可尋,或許這表示著人界暫無你想求的答案。天界、魔界與妖界,不妨試著問問你自己,何處,可能會有你想要的答案?」


唉~~該說諷刺嗎?明明能力比他高,卻跑來問他,答嘛好像不對,不答也好像不是,就怕答了還得罪人,真是傷腦筋啊!

問他自己?他居然叫他問他自己?雲蕭怔然,桃花的話雖讓他感到有些疑惑,但更多的,卻像種烙印,在腦海裡揮之不散,久久徘徊。

是嗎?是這樣嗎?要他問問他自己,天界、魔界與妖界,究竟何處是他該走的下一個地方啊……

「魔界。」兩個字肯定地從嘴巴裡衝出,連雲蕭自己都嚇了一跳,魔界?怪怪,他怎麼會那麼肯定?

他知道的,不是嗎?桃花微微地扯了個笑容,正想再說些什麼,身體卻突然閃出了個淡光,竟是越發透明起來。

「你要走了?」一個箭步搶先上前,白咰急問。捨不得,他當然捨不得,桃花跟他乃是昔日摯友,他可知道,他們倆已有一千一百萬年未曾相見?猶記花前樹下舉杯暢談,人生知己難得重逢,片刻的言語實在不夠啊!


「我也想跟你多聊聊,可惜,你也知道的,這種世界我待不了太久。」桃花不在意地聳聳肩,世界的改變容不下牠們這群遺留的生物,大氣的混亂容易讓牠們氣弱神虛,滅世之初,很多同伴在不得已之餘,只能選擇變化型態以求依賴共存。而他,應該算是幸運的了,起碼還能自我創造個創始空間來選擇沉睡,免去了在人手裡丟來弄去使喚的日子。


若不是今日亙古力量呼喚傳遞,估計他將睡至另一次的滅世來臨,期待著下一次的世界有他容身之處,而不是像現在,即便在自己的創始空間裡,世界混亂的大氣也逼得自己快要窒息。


「唉~~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白咰悠然嘆氣,桃花的難處他又怎會不懂,只是多少有點感慨罷了。

「也許……很快也不一定……」桃花喃喃地低語,饒有意味的眼神掃過了站在一旁的雲蕭,是的,這個世界不容他,至少,現在不容……

「保重了,白咰。」桃花交握著雙手站在他們前方,淡淡的身影薄得幾乎快要消散。

他點頭和白咰道別,最後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到了白咰那雙漆黑分明的眼上,心下一緊,不免有了一絲嘆然。

是嗎……終究啊……

了塵之眼了三世,前世今生與來世,白咰啊白咰,為何能了結別人三世緣分的你,卻始終放不下那一世之緣呢?

桃花無奈地搖頭,最終還是無語地消失在那片白色大地裡,白桃花束隨風飄零,一切回歸往常,人,也隨著慢慢散開。

望著一一散去的人影,彼方遙遠的地底深處,有人忍不住輕聲愧語。

「雪,妳說,這是個怎樣亂得可以的世界呢?桃花、金鷲與雙疫,太古吐納,淨化大地,牠們全是世界之寶啊!可今世界竟是不容。魔法、亞種和傳承,亂七八糟互相雜混,人混亂了,生物也迷惑了。妳說,雪,這究竟是個怎樣的世界呢?」她嘆,雜得可以也亂得徹底,異常成正常,正常是異常,斷層疊生,層層相扣。


被逼得無處可去的遺世生物們,疑惑著,究竟何時可以再度歸來?沉睡了又如何?被踐踏了自尊又如何?朝朝暮暮千百萬年,牠們只期盼著,有那麼一天,屬於牠們的一片天,可以再度緊緊地擁抱住牠們,那麼或許一切的不甘,都將值得。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27
第八章 ~重回狐谷~
所有人,離開了桃花的世界。
北納族長感激的心情不在話下,直嚷著非要好好致謝,招待雲蕭他們一番,尤其是在對白咰說話時,心裡頭更是添上了尊敬。

沒辦法,桃花自古即為北納家的神木,說是已被奉為北納家的神一點也不為過。可北納雖供奉桃花,卻一次也沒見過真正的桃花,只知道它確實存在而已。

而今桃花以人之姿現形了,不僅如此,還跟白咰一副稱兄道弟樣,這相當於把白咰跟桃花的地位劃上了等號,要讓北納家不尊敬白咰也不行。

這邊北納族長對白咰越發恭敬,那邊的莫羽柔則是打心底對雲蕭好奇。說來說去,畢竟是雲蕭救了自己一命,女孩子家有誰敵得過「救命帥哥」四個大字的,她雖比一般少女成熟穩重,但一些綺麗的幻想總還是會有的,想想總是不犯罪嘛!


於是,當雲蕭他們重新從另一片林子裡出現,並決定好就此告辭之時,莫羽柔和北納族長兩人幾乎是同聲出口挽留,說什麼也要好好地招待他們一番。

正當幾個人熱熱鬧鬧地說得不可開交時,林子裡,參天的古樹上四目靜望。一個暗示,一個眼神,一黑一銀的身影登時從天空驟然飄下,點地,站立在幾人之間。

「誰……銀?若玄?」看到牠們,白咰先是訝異,隨後也忍不住驚訝一叫。

隨著白咰的叫喚,雲蕭和馮亦也看清了來人,睜大眼有點疑惑,對於這兩妖的出現確實也感到有些驚訝不已。

銀漠然地點點頭,飄移的眼光不禁掃了旁邊的莫羽柔父女一眼,這一眼是看得父女倆心下一跳、麻頭四起,差點沒腳軟,怎麼這眼神看起來……非常……有點……不善……

沒去理會莫羽柔父女的小動作,銀撇頭,頓了半秒,這才緩緩地開口道:「白咰,我是來跟你說一聲的,魅彤她……瘋了。」

「啊?」瘋?眨眨眼,所有人瞬間智障。瘋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瘋?有點無法消化銀的含意,雲蕭等人臉上皆是呈現一片茫然。

深吸了一口氣,若玄冷冷地諷笑,「喔!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套句你們人類的話,就叫獸性大發、人性泯滅、喪失記憶外加行為衰退,『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咬著牙憤恨地嘲諷,牠向來不與世爭,淡如水,但再怎樣的漠然,也不代表可以任人欺侮自家的人,若玄雖較為閒散不管事,但對自己的手下成員倒還是很重視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莫羽柔父女,那種一副恨不得能拆了來人的模樣叫那兩人打了個冷噤,不用其他人解釋,自己也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好事。


「有那麼嚴重嗎?」馮亦縮了下脖子,有點不敢相信,不會吧!他明明記得魅彤身上沒傷沒痕的,哪來搞得那麼嚴重?

「有沒有那麼嚴重,你們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銀無表情地說著,一顆小珠子從懷裡探出,狠狠地往地面猛力一砸,小小的珠子當場碎裂,卻從四散的碎片裡射出一條條的光芒,搭出了一個不怎麼好看,但卻已足夠看清的銀幕。


銀幕上,顯現出的是一個凌亂的房間,倒下的桌椅與滿地的杯盤散落,而魅彤就這樣坐在地上。

她的頭髮散亂不堪,柔順的長髮成了一堆又一堆的亂草,她的臉上滿是污點,黑色的泥垢遮蔽了那原本美艷冠芳的容華,衣物的凌亂,身上的髒亂,如此不修邊幅的人,竟然會是那個有潔癖的魅彤?


光是看到這一幕,就已經夠叫雲蕭幾人眼珠子掉出了,可接下來魅彤的舉動更是叫人下巴差點沒落下來。

只看得魅彤坐在地上,一根手指擺在唇邊咬齧,一隻手玩弄著地上的小杯子,壓著杯子前前後後地在地上磨著,杯子和地板接觸發出了「滋~~滋~~」的磨擦聲,那聲音之尖銳,聽得人是怪不舒服的,可魅彤非但不以為意,反倒是繼續地玩弄著,嘴裡頭還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癡傻的模樣簡直就像個發育未成熟的小娃!


「叩!叩!」驀地敲門聲在背後響起,畫面裡一個狐妖推門而入。

牠的手上正捧著一個托盤,盤子上頭有著一碗白飯和數碟小菜,看起來就令人食指大動,忍不住想嘗嘗。可當魅彤一看到牠,卻立刻就跳了起來縮到牆角,眼睛驚恐地盯著來人,好似牠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來人嘆了一口氣,將半倒的桌子勾正後把飯菜放下。

「魅彤,過來吃飯好不好?」

魅彤大力地搖搖頭,縮著身子拉著衣服,不斷地往牆角退去。

「別這樣,多少吃一點,妳應該也很餓了不是嗎?」那人好聲好氣地勸著,移動著步伐就要過去攙扶魅彤。

「不要!不要!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魅彤大叫,揮著手趕著,害怕恐慌的情緒完全表露無遺,身體不斷地往牆角縮,要是有個洞開在那,估計她一定會鑽進去先。

「不成!魅彤,妳一定得吃掉它,不然妳會沒有體力的。」來人似乎是鐵了心,一個箭步搶先上前,就要把魅彤給扶起來。

「不要!不要碰我!不要折磨我!走開!走開啊!」魅彤掙扎著大吼,幾乎是在同一時刻,當來人碰到她的那一瞬間,法術凝聚,毫不猶豫地往來人打去。

重重的身子朝外飛彈,撞倒了桌子,也讓桌上的飯菜跟著散落了一地。桌子做了緩衝,所以並沒讓牠摔落在地,只是略有些站不穩而已,正想要穩正身子,一股漫天的殺氣卻從前方傳了過來。


「殺!我要殺……殺了你!殺了你!」魅彤咬牙切齒地唸著,她的眼睛布滿了血絲,紅色的頭髮在空中微微上揚,周圍一圈又一圈的能量不斷地凝聚,九尾白狐的妖力可不是胡亂蓋的,強大的壓力把整個耳膜壓的是轟轟作響。


動物懼強者,更何況是牠們這群奉力量為圭臬的妖怪!牠本是才修有八百道行的紅狐而已,如此濃厚的殺意竟是嚇得牠連滾帶爬地奪門而出。

眼看著那人給嚇得跑了出去,魅彤也沒去追,只是咬了咬下唇,伸著脖子望向門外打探,來回游移的眼神最後落到了地上濺灑的飯菜上。

終究,她移動著爬到了飯菜前,伸出了手把那髒污的飯菜一團一團的挖起往嘴裡送。她狼吞虎嚥地在地上啃舔著飯菜,時笑時哭,打著拍子哼著歌,瘋瘋癲癲的樣子完全無法讓人相信這竟然會是那靈氣萬千的魅彤。


「我並不知道魅彤是受了什麼刺激才變成這樣的……」隨著銀的聲音響起,影像就到此為止消失不見,「我只能說,過大的刺激把魅彤的記憶撕裂成了兩半,連帶著行為也被剖成了兩半,一個似乎是幼時未精化前,另一個大概就是到承受刺激時吧,只要有人一接近她,她便立刻採取攻擊……」


說到這,銀自己其實也非常疑惑。由魅彤的話和行為裡推斷,很顯然,魅彤的異常一定是因為受到了強大的苛虐所造成的精神偏差,可偏偏從外表來看,魅彤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麼重大刺激,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半點虐待的痕跡存在,但魅彤的精神錯亂是事實,這讓牠不禁也感困惑,莫非這北納家是在精神上而非肉體給予魅彤重擊嗎?


銀哪裡知道魅彤的傷勢早先一步被雲蕭給處理的乾乾淨淨了,只是連雲蕭自己都沒有料到,就算回復了傷勢,但那份恐懼的記憶深植魅彤的心裡,端的是已經把她給逼瘋了。

說不出話來,真的,沒有人看到這一幕還能保持鎮靜,平靜的說話。對他們來說,魅彤是伙伴,也是親人,誰看到自己的親人伙伴變成這樣時會毫不動容的?

「怎麼會變成這樣?」白咰青著臉低語,魅彤算是他眾多養兒女裡面很得他歡心的一個,如今竟變成這樣,的確叫他也有點不知所措。

而雲蕭的臉色也不好看,因為他很清楚造成魅彤行為錯亂的原因是什麼,心裡頭很悶,也不知道打哪來的無力感,心下有種難過的感覺,掐得他有點疼,卻又有點不清楚自己在無力些什麼。


「怎麼會變成這樣或許已經不重要……」銀的聲音在空氣裡淡淡地響起,一瞬間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緒,「白咰,由於時間緊急,我是來跟你說一聲的,我想,我們可能會對魅彤進行記憶重建……」


「記憶重建!為什麼!有那種必要嗎?」白咰愣了半秒後驚叫。他從沒有想過銀居然會打算對魅彤進行記憶重建,就算魅彤的情況真的很糟糕好了,但也不過就是才幾天光陰的事情,別說幾天看不出個什麼端倪,這麼短的時間裡,牠們便已決定了要重建魅彤的記憶,會不會太過草率了點?


知道了白咰心中的疑惑,銀與若玄相看了一眼,輕輕地嘆道:「白咰,我們不知道這樣的魅彤會持續多久,也許明天她會好,也許一輩子她都不會好,只能這樣瘋瘋癲癲地過……」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銀,才幾天而已不是嗎?為什麼要這麼倉促,給魅彤多一點時間不行嗎?」白咰著急的揮揮手。記憶重建是一種利用殘存在狐妖身上的非生命物記憶來重建自身記憶的一項法術。


由於九尾妖狐妖力龐大,任何東西只要接觸到了肉身都會沾染上一點妖氣,妖氣的過渡會使得這些貼身衣物跟狐妖產生同步化概念,連帶著便保留了那段時間的意念。而記憶重建,便是利用這些貼身非生命體殘存的意念來進行。


可行是可行,但這種記憶重建卻是非常傷精神的一件事,因為它必須先把舊有的記憶給打碎,然後抽出非生命體的殘留記憶,重新植入到腦海裡。

姑且不論打碎的記憶是難以恢復的,在這裡,還衍生出了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殘存在非生命體的記憶幾乎都是片段零星的。

不難想像,貼身的東西總是會有更換的時候,沒有人會一生只穿那麼一套衣物,也沒有女孩子會所有場合都用同樣的一根髮簪。非生命體給予的記憶裂痕若能互補那還好,補不了,小處可以無關緊要,可大處,卻也非常要命。再加上非生命體的記憶多半是無意識給予,妖力非專程的輸入,導致承載量有限,兩相影響下,斷裂處非常多,相對之下更是提高了那種記憶裂痕的危險性。


所以對記憶重建這法術來說,一個良好的引物必須要符合三種條件,「非生命體」、「隨時隨身攜帶」、「妖力分割過渡」。

可別說要隨身隨時攜帶有點困難了,又有哪個狐妖會有事沒事把妖力分割到衣服或其他非生命體上面的?再加上對於同一件事情,其記憶內生與外植的絕不重疊性,這個斷點拿捏便是錯過一分都不行,所以非到萬萬不可,基本上是沒人會去用這種法術來重建記憶的。


「白咰,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也不想動用到這東西,畢竟記憶裂痕會破到什麼地步我們也不知道,可就因為我們不知道必須要多少善後才能完成,所以才更急,因為魅彤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初升白狐,雨洗鉛華,白咰,不是我們急,而是魅彤的洗塵之禮尚未完成啊……」銀無奈地說著,並非牠急著幫魅彤記憶重建,實在是因為洗塵極限迫在眉梢,不得不行。

所謂妖狐升道,首避雷劫,雷劫一過,層級一升,妖狐們便會有個十天十夜的「洗塵宴」。

名義上是為升道的狂歡慶祝,可實際上它還扮演著一個很重要的角色,亦即所謂「淨化」。

簡單來說,就是有點類似許多動物的脫皮、換殼的行為,只是狐狸們換的不是皮或殼,牠們去掉的是舊有狐道時所沾染上的烏瘴之氣。

而「雨洗鉛華」就是初升白狐的狐狸所用來去除紅狐道的瘴氣時所使用的一門法術。它並不難使,也許咒語長了一點,也許東西複雜了一點,但大體上來說,都已經併入在紅狐道的日常修練裡,初升白狐的狐狸至少一定要用這法術才能洗淨紅狐時的俗瘴之氣。


這是因為狐妖的修練界線分的極為極端,體內的差異變化非常大,於是乎在紅狐道時所產生的瘴氣跟在白狐道時所產生的瘴氣便成了兩種完全互不相容的力量。所以如果初升的白狐未洗淨紅狐瘴氣,體內的瘴氣很快就會分化成兩半,兩股力量在體內互相廝殺,狐狸想不死都很難。


由於魅彤升到白狐道時適逢幽靈圖外出,以人間來算,幽靈圖的具現不會超過兩個月,而魅彤的洗塵宴整個用到完至少要十個月(狐谷一日人間一月),再加上初升白狐,瘴氣的累積至少還有三個月的緩衝,很顯然,就算是等魅彤抓到了幽靈圖後回來再洗塵都還來得及。(附註一、二)


只可惜世事多變,誰都無法料到魅彤竟會被北納所抓,更沒有人會想到魅彤會變成這副德行。

以魅彤現在的狀況,別說要正常的使出個術會很困難了,更何況是要她獨自完成白狐道的雨洗鉛華,那可以說是更不可能的事。

魅彤這種樣子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好,可偏偏三月之期已迫在眉梢,白狐瘴氣已是開始叢生體內,再這樣下去,魅彤只有死路一條。所以銀牠們才會決定重建魅彤記憶,至少必須要讓魅彤有足夠的能力,能夠安全地度過這個危機先。


聽完銀和若玄的解說,白咰倒也沉默了。的確,如果按照銀牠們的說法,自然是越早幫魅彤進行記憶重建越好,畢竟誰都沒有辦法保證這記憶裂痕不會斷到有關雨洗鉛華的施展部分,早點重建,早點發現。依照銀跟若玄的修為,倒也是可以讓魅彤快點重新學會它,好平安度過這劫。


可術可以重建,但有些東西卻是再也回不來啊!

打散的記憶難補回,記憶裂痕的破洞又不知道有多少,那種回憶的牽動,情感的觸動,過往的喜怒哀樂,都有可能會成為無法完全挽回的東西,就這樣快速的決定,對嗎?

也許魅彤明天就會恢復,也許魅彤只是太激動,再過個幾天就會正常,這,也並非完全沒有可能的事不是嗎?

「真的非做不可嗎?」白咰有些垮下了臉,難道就都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了嗎?

「現在不做恐會來不及……」銀有些抱歉地說著,「別說我著急,因為我們還必須扣掉魅彤現在身上所有的憑藉,只怕這裂痕還不是我們能估計得到的大也不一定。」

重建記憶必須以魅彤身上的非生命體來做憑藉引導,這份記憶自然也包括了把魅彤逼到如此地步的回憶,如果不把這份記憶扣掉,就算重建了記憶,魅彤也只會更加瘋癲而已。

抽取記憶重新植入本來就是一種非常理的法術,能從非生命體裡抽出已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銀雖力量龐大,但可還沒有那份力量能夠分出要與不要的記憶。只能說,要,就是所有非生命體時間記錄內的記憶全部植入;不要,就是全部捨棄,如果別的補替有承載到那段時期的記憶就可以遞補,沒有,就是徹底消失忘記。


銀的話給了白咰一個不小的衝擊,他的確並沒有考慮到還要扣掉一層記憶這件事。因為在他的印象中,魅彤倒也是有幾件幾乎愛不離手的飾品,離開的時間有,但總是不多也較為連貫。他本想著用那些應該足以重建魅彤的記憶,至少可以讓記憶裂痕減到最低,也許還可以爭取多一點的時間,看看魅彤會不會搶先醒來。但如果必須要扣掉這些東西來重建記憶的話,那可就相當不妙了,這個裂痕只怕破裂的程度非常大,牽扯廣大,弄不好雨洗鉛華的施展得一切從頭開始教起也不一定。


白咰閉眼沉默,他現在知道為什麼銀會這麼急了,與其說重建魅彤記憶,倒不如說是讓魅彤恢復正常理智,就算是重新學習,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幫她度過這一劫。

答案已是非常明顯,白咰苦笑,還有什麼東西會比得上命更重要的?死了,就什麼都不是了。

「請問,是不是一定要衣物或者是飾品那些東西才可以重建記憶?」一直在旁邊默默地聽著幾人的對話,雲蕭忍不住提問,他雖不懂記憶重建是怎樣的過程,但從對話裡倒也是多多少少能猜出。


若玄看了雲蕭一眼,搖頭答道:「不是的,原則上只要是魅彤有接觸過的非生命體都會將那段接觸的記憶保留,像是房子、椅子、桌子甚至是書都可以,只是這些東西的接觸多半是一段一段的,妖力過渡自然不如衣物和飾品這種貼身的東西好,相對承載記憶的印象也比這些貼身的東西弱些……」


「也就是說並非是只有衣物飾品能用,只不過是因為這些物品的妖力過渡較多,所以連帶承載記憶也比較多嗎?那麼請問,如果是專程把妖力輸入到非生命體裡,會不會也含有那時期的記憶?會不會比起那些下意識過渡妖力後的物品還要好用些?」


有些疑惑雲蕭怎會問這種問題,但銀還是默默地點點頭,算是給了他一個確切的答案。

「太好了!那麼這個東西應該可以幫上不少忙吧!」雲蕭興沖沖地從懷袖裡掏出個東西,定眼一看,竟然是……

「狐幽香!對了!我怎麼沒想到,還有狐幽香可以用哪!」白咰一拍手,是啊!他怎麼給忘了,三百年來片刻不離身,妖力專程分割輸入,三顆狐幽香,千年的記憶歷歷在目,說到重建記憶,還有什麼東西會比狐幽香更適合拿來做憑藉的?


而且三顆狐幽香是在尋找幽靈圖時離開魅彤的,因為不在魅彤身邊,所以自然也不含有魅彤被苛虐的記憶,就算恢復記憶,也不會因此而再度瘋癲。

白咰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感激過幽靈圖的出走,因為若不是幽靈圖出走,魅彤就不會想要緝捕它;若不是緝捕所需要,魅彤也不會拿出狐幽香;若沒有將狐幽香分給了眾人,只怕這份記憶到頭來還是用不得。


沒有想到還有這一樣東西可以用,看到狐幽香,連若玄都稍加地感到興奮起來,本是憂愁滿懷的心情剎時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

銀接過了三顆狐幽香,閉上眼用神識微微向內探,片刻以後再睜眼,卻是靜靜地將狐幽香交還給三人,「狐妖送東西,有去無回返,若方便的話,可能得請你們走一趟狐谷,這東西須得要由你們親手奉還才行。」


「既然如此,那你們上來吧!」若玄話剛落,一陣煙霧剎時竄起。

煙霧裡,黑色的影子慢慢現形,待煙霧盡散後,只看得一隻巨大的黑色狐狸跪趴在前方,九條長尾拖曳地面,那種妖力的壓迫讓莫羽柔父女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只怕牠一個爪子揮過來,自己的腦袋就準備搬家。


似乎對莫羽柔父女的反應感到相當可笑,若玄睇了兩人一眼,轉頭向雲蕭他們道:「魅彤是我的下屬,不論如何我不能看她送命,緊要時刻,就由我送你們一程吧!」牠閉眼將頭往前靠,等著三人翻身而上。


心上懸著魅彤的情況,眾人倒也不囉唆,轉身就向莫羽柔父女辭行。

知道此事也算是因自己而起,北納族長倒也不再多說什麼,只能歉然地跟幾個人連聲抱歉道別,揚言日後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請儘管開口,北納家定當全力相助,在所不辭。

就這樣短短的寒暄了幾句,翻上若玄的背,兩妖三人揚天而去。

這一次回到狐谷,為的,還是魅彤。


附註一:

其實洗塵宴跟雪女的迎族禮一樣,包含了很多部分,但最重要的就是其中的某一部分,在這裡就不詳說它的特點了。而雨洗鉛華約占洗塵宴一整天的時間,一般來說也都是排在第三天的行程裡。銀跟若玄當初想的是:就算幽靈圖真耗盡了兩個月才回收,了不起就是先跳到第三部分開始,先讓魅彤施術,再來慶祝其他環節。


附註二:

把時間順序整理一下,一般狐狸避雷劫是不准在狐谷避的。魅彤最後的雷劫是在人間所避,避完雷劫回到狐谷,知道幽靈圖外出,所以又再回到人間調查,前後以人間日子來算大約是一個禮拜左右。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27
第九章 ~再見,魅彤~
近半天的飛翔,對狐谷來說僅僅是眨眼幾分鐘的光陰,但雖不過是短短的幾分鐘,倒也是已叫狐谷的眾妖大喊吃不消。
大門外,一片的凌亂不堪。

落葉碎石飛散滿地,幾個白髮的男女坐在地上頻喘氣。在他們身後的是一個屋子,緊閉的門戶正有著奇異的閃光閃爍著。而在那裡頭正不斷地傳來淒厲的嘶叫聲,叫聲裡混著嘶吼與撞擊,一次比一次大聲,一次比一次激烈,打擊在那大門上,讓那些閃光也跟著一陣陣地收縮。


「怎麼回事?」若玄皺眉,一個衝上前忙詢問觀看,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全弄得這麼狼狽?

一個男子屈著腿,雙手後壓在地上,側著頭緊靠著肩膀猛喘氣,汗水不斷地從牠臉頰上滑落,又順了好幾口氣,總算是讓呼吸穩定了些,這才解釋道:「主子,你走後沒多久,魅彤就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衝出自己的房子就是四處攻擊,招式是一個比一個還狠,當真是打算要我們的命。不得已,我們幾個只好合力把魅彤給逼回屋裡,下了道結界將她給鎖上,讓她暫時無法離開……」


牠苦笑,想到魅彤那種不要命的打法,心裡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牠們雖都修練了幾千幾百年,但自升上白狐以來就不曾有太多實戰發生,了不起就是互相打打架這樣而已,還沒弄到得生死相搏的地步。


然今日魅彤以死相逼,招招出手狠辣至極,牠們又不能真出手傷她,只能邊躲邊閃,趁勢攻擊,合了好幾個同伴的力量才把魅彤給逼回屋裡去,為免場面再度失控,只好下了道結界,把她給暫時鎖在裡頭。


屋子裡,獸性的嘶吼聲頻頻傳來,夾著恐懼與憤怒,像是有人在裡頭行著酷刑,又像是有人在裡頭進行著生死大戰。

「她獸化了?」若玄聽著那聲音,眉頭緊皺,裡頭的聲音完全聽不出一點理智在,有的只是本能和自衛,聲音混著妖力撞擊,每一次的嘶吼都是一種攻擊。

「如果不是獸化,我們也不至於弄成這樣。」另一旁的女子無奈地搖頭,牠們都算是走在力量前端的一群,就算是互相較勁,顧及同伴情誼也會留下三分情,直至今日才發現,原來當一個有力量者完全失控會是這麼難纏。望著自己滿是傷痕的雙手,嘖!好樣的,當真是讓人學了一次乖。


碰!碰!碰!的撞擊聲還在不斷地從身後傳來,幾個人皺著眉頭看著。屋子裡碰撞的聲音越來越大,內在妖力、外在束縛兩相交織,整個房子被妖力的混亂扭曲的吱呀亂響,大有隨時都會倒塌的樣子在。


「這樣下去不行,她若完全獸化就沒救了……」銀冷下眼,細長的手指上不知何時夾著數來顆的銀剡,每顆銀剡間以銀絲相連,把銀剡的位置給固定開來。拉起的銀剡在眼前垂放,視線在絲線下分隔了開,「若玄,把門衝開。」


銀說這話時原是說得極淡,站立的姿勢也是極為沉靜,原本大家都以為牠會說完話才行動的。

但卻沒料到,牠說到「把」字時手腕已微沉,「門」字時人竟已然不在原地!那「衝」字才出口,牠已優雅地站到了魅彤的身後,「開」字剛入耳,牠卻已拉線將魅彤層層捆好!

形如鬼魅的身影在空中交錯,然後這才發現到,當「若玄」兩字出口時,那門早已被瞬間衝破,剩下的那四個字根本就是無須出口的四字。

天衣無縫的完美配合,難以估計的巨大實力,短短的一瞬間,卻顯示出完全的差別。

白狐們哂然,牠們用盡了力氣才創下的控制結界卻在彈指間便輕易毀壞!窮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逼回去的魅彤兩三下就給簡單地捆了起來!雖說早知實力本就是相差甚遠,但如今一個顯手小露,卻看得眾人更是崇拜牠們的主子和主上了,只道修為真是有差,實在也非自己可以比擬的。


又是一指一彈之間,耳邊突然響起了「碰!」的聲響,卻是魅彤倒地不起的聲音,連個哀聲都沒有就給擊昏在地,那力道拿捏的真是不多也不少。

「我們過去吧!」白咰低語,領著雲蕭和馮亦往內而去。

近看魅彤,才知道那種瘋狂有多強烈。

姣好的面容上是一塊又一塊的塵土,柔順的長髮而今卻猶如撕扯過的稻草,凌亂且雜,那曾是魅彤最愛的紅色羅緞早已裂成條狀,露出的肌膚滿滿的佈著血痕與傷口,指甲已裂,唇已咬破,臉頰上似乎還有著些許未乾的淚痕,即便是暈厥,那表情寫滿的除了恐懼還是恐懼,再無其他。


好似有根刺狠狠地扎到了心坎裡,看得雲蕭好心疼。

對他來說,魅彤是伙伴,也是個值得人愛的好女孩,他喜歡魅彤就像喜歡弦月一樣,是同伴也是親人,打從心底的喜歡著。對於對他好的人,他向來都是真心真意的回報,毫不吝嗇。只是現在有點變了,對魅彤,似乎不一樣,總覺得心裡頭多了點什麼在,一種讓人不易察覺的感覺在。


「不好,理智幾乎全沒了,只剩本能而已,這下不立刻重建也不行了……」伸出的手在魅彤額前測量感受,銀青著臉,沉重地說著,本還想著看能不能再給魅彤一點緩衝的時間的,誰知這記憶給魅彤的衝擊過大,竟把魅彤逼到只剩下本能,這下沒時間了,必須馬上幫魅彤重建記憶,讓她恢復理智才行。


「若玄,把魅彤扶到椅子上去。」銀起身命令著,說話的同時右手一揮灑,整個大門砰然緊閉,小小的房間裡,就只剩下他們幾個人。

走到了魅彤的身後,銀接手了若玄的工作,輕輕地把雙手放在魅彤肩膀上按著,對著雲蕭等人道:「我現在就要幫魅彤把舊有的記憶給打散,記憶一散,魅彤就會宛若一個空殼,此段時期對於外界的刺激極為敏感,為了避免記憶混亂,請你們暫時不要出聲,不論看到什麼都請保持沉默……」


牠語重心長地交代,雖然狐幽香是一種專程的妖力輸入沒錯,但到底它並不是用來承載記憶的東西,就連銀都沒有把握可以沒有絲毫的誤差在,外界的一點刺激很容易使得這種誤差加大,而誤差只要一大,就容易使得部分記憶模糊,雖說那種模糊應該不會影響到學習記憶的部分,但還是注意點的好。


幾個人賣力地點點頭,下意識的咬緊了牙,還真有怕一出聲就壞了事的感覺。

銀一手撐住魅彤的背,另一手則反手為托的抵壓在魅彤的頸子上。

九尾銀狐的手指優美如玉,潤白修長,沿著頸子慢慢地向上滑移至後腦輕輕抵托。

牠的動作柔得如同軟玉拂過,絲毫沒有令人不悅的感覺在,牠的表情淡漠如常,所以讓人毫無防備。

他們甚至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法術波動、任何牠已經開始施法的預警前兆,或者是任何異樣的光芒,然只在那指尖接觸到頭皮的下一刻,魅彤竟是猛然睜眼向後仰頭,朝天嗆出了一口鮮血後,栽頭又閉眼暈了過去!


這口血來得太過突然也太過措手不及,看得雲蕭三個人幾乎是同時倒抽了一口氣,又在銀的眼色下即時地摀住了自己的嘴巴,避免驚呼聲從嘴裡頭溢出。

銀鬆開了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若玄過來。只見得若玄走來,接手了銀的支撐,並透過了妖氣的傳遞,將魅彤身上的傷口給處理了先。

這邊的若玄處理著魅彤的傷勢,那邊的銀卻已側了個身來到魅彤跟前,並向白咰揮了揮手要他過來。

白咰往前來到魅彤身邊,銀伸出手跟他要了狐幽香,將香球擺在左手掌上,右手下疊相托後移到魅彤的額頭上方,停了幾秒後又把狐幽香交還給白咰,很顯然,牠是在教白咰要怎樣做。


白咰瞭然地點點頭,接過狐幽香,按著銀的動作再做了一遍,手就在魅彤的額頭上方十來公分的地方停住不動,而銀的手就跟著這樣攤開在那顆狐幽香的上方四五公分處。

和其他妖怪施展法術時不同,銀的妖力是一種內斂式收放,幾乎讓人完全感覺不到妖氣使喚的存在,如果不是白咰的右手背下開始降下陣陣紅色光霧的話,還真的會讓人以為牠的姿勢是擺好看的。


紅色的光芒鑽入了魅彤的腦部裡隱沒,然後是馮亦手上的狐幽香,再來是雲蕭手上的狐幽香。

當最後一個閃光沒入了魅彤的腦子裡時,所有人屏息,視線全都改落到了魅彤身上,睜大著眼就怕給漏看了什麼。

「唔……」時間無言的過了好半晌,柔順的眼簾輕眨了兩下,低低地,她難受地嚶嚀了聲。重重的眼皮好不容易才拉開了條線,習慣性地將視線落到了離她最近的影像裡,眨了眨眼定焦,卻在看清了來人以後,忍不住瞇眼偏頭問了句,「你,是誰?」


魅彤疑惑,他是誰?為什麼會站在她身邊?為什麼要用那樣擔心的眼神看著她?

三個字,如雷轟頂。

「……妳……不記得我嗎?」

「我該認識你嗎?」魅彤微微地笑,這人好奇怪,她有見過他嗎?

「不會吧!不會吧!魅彤!妳不記得了嗎?那我是誰?我是誰?」一聽到魅彤出口就是這樣問,白咰驚叫地撥開眾人,鑽到了魅彤身邊,指著自己的鼻子猛發問,不會吧!不會吧!總不會真的什麼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吧!


「什麼記得不記得的?爸你發什麼瘋啊?對了!你怎麼會來,是來參加我的洗塵宴的嗎?」魅彤開心地一笑,好!好!總算他還有點良心,記得今日是她避滿雷劫升道之日,難得啊難得!她本還想著兩百年內絕對不會看到他的影子哩!


洗塵宴?難道說……

銀沉默了半晌,試探性地問道:「魅彤,還記得今日是什麼日子?」

「……回主上,今日應是狐谷的署夏日。」雖然有些疑惑主上怎麼會在這,又怎會問她這種怪怪的問題,但魅彤依舊恭敬地回著,只有這個日子她不會記錯,因為今日可是慶祝她滿雷升道的好日子。


署夏日?署夏日?白咰睜眼細算,那豈不就是魅彤避完雷劫後的隔一天,也就是他們跟魅彤相遇的一個禮拜前嗎?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咦?啊啊!我的衣服怎會變成這樣?還有我的頭髮……」魅彤疑惑地發問,正想問清有什麼不對時,卻也在此時發覺了一點不對勁,她的衣服有多處已裂成條狀,頭髮也亂七八糟猶如稻草,嚇得她是花容失色,趕忙地衝到鏡子前,在看到自己那副鬼樣時,差點沒給暈了過去。


暗暗地跟若玄使了個眼色,銀比了比手勢要雲蕭等人出來,讓若玄去跟魅彤解釋,而自己則領著眾人來到了門外。


三人不語地跟著銀向前走著,門外的風呼呼吹過,狐谷的風總是夾雜著些許的淡香,讓人穩心定神不少。

「我想,應該是記憶誤差的關係,所以導致魅彤的記憶回流,畢竟狐幽香不是專程用來存載記憶的東西,會有誤差產生倒也不奇怪……」其實銀並不怎麼意外魅彤的記憶會回流,應該說,牠早就知道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狐幽香是一種透過妖狐不間斷凝聚三百年妖力的產物,三百年一到,香球定型,自然就不需任何妖力的再度輸入。

不需要的東西以狐狸們的個性來說是不會浪費時間力氣去做的,既然不需要專程分割妖力,魅彤自然也不會在已成形的狐幽香裡浪費妖力。

先前用神識探究狐幽香的妖力輸入時間時銀就知道,雲蕭手上的那顆狐幽香應該是魅彤最新凝聚而成的,時間的斷點約莫在幾個月前,只是牠無法推出正確的時間來,但照這個情況看來,牠大概也可以猜到了,只怕這狐幽香成形的時間應該是在魅彤避完雷劫後沒多久的事情,沒了那分專程的妖力分割輸入,會有誤差產生倒也不意外了。


「也就是說……她……完全忘記我們了嗎?」幾個月前,他們連見都沒見過面吧!雲蕭怔然,心中突然有種淡淡的失落感。

是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雖然他們相識的時間不長,雖然忘了全部跟只記得那一點老實說並沒有多大的差別,可畢竟當「認識的人」總是比當「陌生人」來的親切些啊!而今一變,竟是連那份小小的相識都不復存在,難免叫人心裡一股酸。


「應該不至於……」銀搖搖頭,「雖然少了妖力的輸入,但終究狐幽香是一直放在魅彤身上的,多多少少也該受到了那份影響,只是因為有妖力輔佐的記憶比沒有輔佐的部分鮮明太多,加上斷點太近,所以才會導致魅彤的記憶很自然而然地停在較鮮明的那一點了吧!」


到底記憶是種很複雜的東西,有妖力輔佐跟沒妖力輔佐的重建會讓記憶鮮明度差很多。舉個例來說,就好像是夢裡的記憶跟現實的記憶是一樣的,同樣是記憶,可夢醒後的記憶卻較為微弱,相對現實卻是鮮明刻畫,種種感受也是差別甚遠。


「你是說她應該還記得我們囉?」馮亦忍不住插嘴,總是覺得喪失記憶的感覺就像是少了個好友一樣,心裡頭怪不是滋味的。

「應該!或許只是太模糊太薄弱,如果透過一點刺激,或許能讓她回憶起來也不一定吧……」

「譬如說……跟她打一架?拿個鍋鏟從後面打暈她?還是把她從樓梯上推下去,讓她腫幾個大包包?」不是聽說失憶的人都來這招嗎?應該挺有效的吧!

「馮亦!」雲蕭哭笑不得地低叫了一聲,都什麼時候了,虧他還有心情說笑,真是,給點悲傷的氣氛都不行啊!

雲蕭心裡頭雖然這樣想,但眼光倒是不由自主的瞄向銀,擺明了想問是否真的可以這樣做。

似乎是明白了雲蕭眼中的疑問,牠緩緩地回道:「或許,但我不建議這樣做,可真要說,風險也很小。」不否認也不承認,銀意有所指地暗示。

沒錯!也許透過一些刺激是可以讓魅彤回憶起來,但誰也沒法保證不會去扯到那份不該扯出的記憶。雖說散去的記憶沒那麼簡單可以回復,嚴格說來重植的記憶還是占優勢些,理應是不會有這樣的結論發生,可那風險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就是。


銀這話雖多繞了幾個彎,但卻也不難推出牠想說的。

沉默,還是沉默。

「算了算了!忘了就忘了吧!」雲蕭一攤手,聳聳肩,反正說到底,不過就是魅彤把他們兩個忘得乾淨徹底一點而已,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最多就是再重新介紹認識起罷啦!又不是說這樣就當不成朋友了。


這麼乾脆?銀詫異,牠還以為他們會想試試看呢!畢竟這風險真的太小太小,充其量只是不到零罷了。

「不希望魅彤想起你們嗎?」牠挑眉。

「希望!怎麼不希望!」雲蕭笑,「不過前輩您也說了,『或許可以』,那也就是說也『或許不能』,既然不肯定,那就沒有必要多挨那一份風險。既是記憶模糊,就代表還有想得起來的一天,既然如此,順其自然就好……」


他是不想魅彤再多挨一份風險的,想得起來也好,想不起來也罷,只要他們兩個還記住,那份回憶就不會抹滅。

或許哪日魅彤想起了,他們便多了一個同伴回憶那段時光;或許魅彤一輩子想不起,那麼他們也會多一個聽眾來聽聽那段時光。緝捕幽靈圖的合作、火燒黃甫林的競賽、暗渦人魚的滿月拜潮……回憶忘了的確很可惜,但「分享」可以彌補這份缺失,既是這樣,又何需多求呢?


妳倒是有兩個很棒的朋友啊!魅彤。

銀瞇眼在心裡頭讚許,肯為她出生入死、絕地相救,也肯為她處處著想、多所體貼,人的一生當中能有幾個肯為自己這樣做的知己,夫復何求?

淺淺地露出個微笑,看著雲蕭和馮亦,這樣的兩人倒是讓銀忍不住想起了一個朋友,一個堪稱是千百萬年唯一一個差點跟牠平起平坐的朋友。

所謂妖狐升道,眾人皆以為是以銀色為頂,黑色為次,萬年玄狐過後即是九尾銀狐。

其實不是這樣的,事實上,黑跟銀之間還有一個升道存在,亦即「金狐道」。

金狐,那是舉凡修有十萬年以上的道行才有資格擁有的升道,而銀狐,則是百萬計數才有資格的擁有。

一般妖狐修練避雷升道,多半是只到萬年黑便已是再也上不去了,修為難以突破是一個理由,壽命不夠多半又是一個理由,但還有一個最可怕的理由,就是「九天玄雷」。

九天玄雷也是雷劫,不同的是它只會在妖狐修練的一生裡下劈兩次,一次是在玄狐道上轉成金狐道,另一次就是在金狐道轉成銀狐道時。

跟百年一次的驚天落雷不一樣,九天玄雷只能承受不能避,承受得過就是升遷入道,承受不了就是灰飛煙滅,連半點渣渣都不會剩下,是一種毫無第三種可能的二分法。

很殘忍也很過分,可前提是會修練到能讓九天玄雷劈下的妖狐還真可以說是根本沒有。

因為玄狐的壽命約莫只有六萬到八萬,如果修為不達到某種突破,那也就不用妄想可以看到九天玄雷下劈,在那之前早就壽終正寢了。

銀從來沒有看過有妖狐能以修練的方式升到金狐道,不論是創世前還是創世後,牠所知道的銀狐與金狐全都是承由血統而來(亦即父母皆已是金狐或銀狐),包括牠自己在內也是。可說是活了那麼久,也從來沒有看過傳說中的九天玄雷到底長什麼樣子,因為根本沒有妖狐做到過,就連這種說法是否為真也無從探討起。


但,一千一百萬年,不是十年二十年,山會爆、地會移、海水會倒灌,世事沒有絕對不可能,以前沒有人做到,不代表不會有特例。

只有那麼一次,只有那麼一次真有一隻妖狐真的做到過。

從最卑賤的山間野狐到九尾天狐,從最低下的九尾雜狐到最高限的九尾玄狐,甚至是突破了從來沒有妖狐突破的玄狐修為,不受壽命所限。

銀跟牠是好友也是知己,那也是銀自滅世以來第一次有的期待。

漫漫長世是一種孤獨,若把妖狐的每一狐道視為一個族群,銀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同伴相陪的時間了。

依舊孤獨,依舊自責,但不可否認,牠的出現讓銀有了一絲期待。

期待牠可以升道成功,期待著自己的身邊也有個同伴,至少是個更接近自己的同類,而銀也有信心,牠,做得到。

做到了嗎?

是的!不負銀的期望,牠,做到了。

九重天上九重雷,九天玄雷怒天劫,牠在落日峰上引天雷,不避不躲亦不藏,與其說是承受,不如說是完全的反擊!

引地之靈抗雷劫,七彩雷劈下,牠慢慢地轉變,蛻玄換金。

九天玄雷的威力甚至劈毀了整座落日峰,但牠承受了。

於是牠成了唯一一個以修練的方式達到金狐道的妖狐,也成了現今世界上唯一的一隻金狐。

然後牠和銀渡過了九十萬年歲月。歲月裡,牠以金狐的身分跟最崇高的九尾銀狐打成了平手,以金狐的實力直逼銀狐的道行,銀甚至篤信牠絕對可以升上銀狐道,因為九天玄雷下沒有僥倖,有的只是實力相搏,受得了金狐道,就絕對受得了銀狐道,而牠,早已具備了所有銀狐的條件,只差那最後一場天地雷劫。


再然後,日子到了。

望月峰上牠獨立,一如那日落日峰上,絕世超凡,不染塵俗,等的,是一種蛻變。

天地之間轟隆雷響,搖盪山峰震盪大地,牠引天雷,牠聚天雷,牠亦是不躲與不藏的承受,但牠卻未曾反擊。

沒有人料到,九天玄雷下劈的那一剎那,牠竟是收起了所有的妖力,承受了那毀天滅地的力量,灰飛煙滅!

直到現在銀仍舊不明白,為什麼牠要這樣做?究竟是什麼樣的念頭,讓牠願意在堪稱一生中最精彩的時刻放棄了一切而去?

爾後六百萬年的歲月裡,銀有過很多下屬和部下,但卻從來沒有過一個能像牠一樣的存在。

時間可以沖淡很多事情,但銀卻從未忘過牠,因為牠留給了銀一個永遠想不透的謎。猜不透,直至今日銀依舊猜不透,為什麼……牠會這樣做?

永遠記得那日望月峰上牠仰天而看凝望沉思,永遠記得九天玄雷劈下時看牠不做任何反抗直至煙灰散盡的震撼感,更記得那日自己耳邊淒厲的哭喊聲,因為那是牠今生唯一的……

「所以我說銀……銀!你在發什麼呆啊?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白咰不滿地伸出手推了銀一下,立刻就把銀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28
第十章 ~風道~

「抱歉,一時失神了,你剛剛說什麼來著?」收起了分散的思緒,銀負手問著。

與雲蕭二人相視對看了一眼,白咰道:「我想請你幫個忙……」

「喔?」

「嗯……基於一些理由,我們三個想到魔界去一趟,可因為時間不定,所以可不可以請你……」

「幫你開風道,是吧!」銀微笑地接著說。

風道,一條連接魔界、天界與妖界的三分巷道,也是一個僅有寥寥數人所知的正規巷道。

所謂百鬼夜行、惡魔現世、天使下臨,在滅世前,風道是唯一一條可以通往各界來往之間的巷道,也是唯一一個可以讓各界人來去自如的小徑。只是風道之開啟本屬不易之事,各界之間的交流也就顯得難以溝通。


可滅世後,界門裂縫叢生不缺,各界之間就算不藉風道亦可互通有無,這使得界門交流頻繁,也讓人逐漸地遺忘了風道的存在。

存在永遠不可能是沒有理由的。

這是只有白咰他們這群遺世的人才知道的一件事,那就是風道的存在並非只是一條道路那樣簡單而已,它還提供了一種「適應膜」的保護。

透過風道的行走,它會在生物的周遭形成一種看不到的薄膜,這種膜體可以將他界周圍的環境轉變成生物自己界門裡的環境,讓生物在不同界門裡可以來去自如。

這是界門裂縫裡所做不到的事情,所以透過界門裂縫而來的生物並無法在各界裡久待,時間一到還是得乖乖地回到各界去,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

知道風道存在的人並不多,能開啟風道的人也不多,就連白咰他們也是在滅世後才知道原來有這樣的一條路在。而這一次,若不是時間未定,白咰也不會提出要開風道的要求,畢竟開啟風道的手續很麻煩,對於白咰來說,非到必要,他也不會想要去開風道。


「可以……」銀點頭,「就當是你們這麼幫魅彤的謝禮,不過你得幫我,就我一個可能拉不開風道……」

「這個自然……」白咰聳肩,轉頭對著雲蕭說,「雲蕭、馮亦,我跟銀就先去開風道了,好了再來叫你們吧!」

唉~~真命苦,其實這幾天最累最辛苦的就是他,可憐他卻連瞇個眼都不行,這「拖」忙完換下「拖」,趕場趕得跟個什麼似的,真是倒楣透頂。

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兩人也只能應聲好,白咰就這樣跟著銀去開風道去了。


有的時候,記憶是一種淡淡的縈繞,在心裡、在骨子裡,會忘,但不夠徹底。

她是不是忘了什麼?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很重要,但卻讓她忘記了?坐在椅子前,魅彤看著鏡子裡的影像,茫茫然地發著呆。

主子說她因為避雷劫太累,所以一回到狐谷就暫時性地回復了本能,茫然之中虛耗了將近兩天的時間,好不容易在主上的協助下,這才清醒了過來。

理所當然的說詞,沒有破綻的說法。魅彤細細地回憶,她只記得自己興高采烈地避完了雷劫,回到狐谷準備洗塵,之後就再也沒有印象了,彷彿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主子說的那樣沒錯。


是啊!明明該是這樣沒錯的,可又偏偏為何……她的心,竟是空蕩的好似缺了什麼?為什麼……她會覺得……好落寞好空虛?就好像……好像有什麼感覺硬生生地從身上被抽開了般。


主子說她多想,可真是這樣嗎?她當真……什麼都沒有忘嗎?當真嗎?

甩甩頭,魅彤放下了髮簪,她不開心,很不開心,可卻不知自己為何不開心。她只知道這煩悶的心情讓她很難受,可難受些什麼,似乎連自己……也不明白。

房間的四周,還有著一些些的凌亂,看著那房裡散落,魅彤隨意無心地整理著房間裡的物品。擺好了桌子,扶好了椅子,調正了字畫,收拾了茶杯放好,撿起了花瓶添水擺回,順便,開點小窗透透氣。


窗外陽光淅灑而入,魅彤閉眼,深深地朝外吸了一口氣,就這樣,暫時地,什麼都不想。

狐谷的空氣淡香飄揚,很是讓人放鬆心情來著,她伸伸懶腰搥搥肩,即便知道在那的只有看慣了的景色,也是會忍不住有種想趴在窗前休息欣賞的衝動在,然才一睜眼,卻在那一抹景色裡看到了兩道有些眼熟的人影。


魅彤偏頭遙望,咦?那兩個人不就是……剛剛在她房裡的那兩人嗎?他們在那做啥?

對了!想到這兩人,她倒是想起了白咰來,這爹爹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怎麼一會就不見人影了?她的洗塵宴就快要開始了耶!他這好不容易才肯出現的人又死哪了?

她偏頭看著樹下正說著話的兩人,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知道父親跑哪去了呢?一拍手,也好,就問問看好了。

「兩位!不好意思請問一下……」魅彤朝著窗外喚了一聲,順便一撐手從窗外跳了出去,快步地來到兩人跟前,恭敬地欠身問著,「兩位,不好意思請問一下,不知道兩位可有看到我的父親沒?嗯!就是那個帶著你們來這的人?」


「……沒有,不過等一下白大哥會來這找我們,若不介意的話,不如一塊在這等他如何?」雲蕭微笑地說著,笑容裡卻泛著一絲絲的苦味,淡淡的,連雲蕭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苦。

「是嗎?嘖!是跑哪去了?沒多少時間了說,我看還是去找找好了……」魅彤自言自語的抱怨,又欠身道了聲謝,正轉身準備親自去找白咰時,她,卻遲疑了。

一瞬間,腦子裡似乎流過了什麼影像,模模糊糊的叫人看不清,酸酸甜甜地讓人難忘懷,讓她發愣,亦讓她裹足不前。

好熟的感覺,好熟的面容,就好像是……魅彤不自覺瞇眼,輕眨著眼簾回身,再細細地凝望著兩人,有些疑惑,有些不確定,可嘴反倒是先問了,「兩位,我們……認識嗎?」

她偏頭,為什麼?為什麼她竟會捨不得離開這裡?為什麼?為什麼她竟是覺得眼前的這兩人好熟悉,熟悉到讓她……無法忘懷呢?

雲蕭、馮亦怔然,相視地苦笑了一下,竟問他們認不認識她?呵!還真是個讓人難以回答的好問題啊!

一時之間兩人沉默不語,卻是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才算是正確。

氣氛一下子僵了起來,就在雲蕭和馮亦不知道該怎樣應對之時,遠方卻傳來了白咰的呼喚。

「好了!好了!可以了!雲蕭、馮亦,快!我們走吧!」氣喘吁吁地從遠方跑來,白咰的出現一下子就把注意力全都轉移了開。

「走?你們要走去哪裡?你不是要來參加我的洗塵宴的嗎?」瞪大著眼看著眼前的人,魅彤的心思全給拉到了白咰說要「走」的那幾個字眼上,怎麼?他不是特地來參加她的洗塵宴的?宴會都還沒開始,這會倒急著要走了?


「咦咦?魅彤,妳在啊!那正好,省得我還要去找妳跟妳道別。跟妳說一聲先,我跟他們要先走了,就這樣了,掰掰!」乾脆到無與倫比的乾脆,白咰理所當然地說著,還兼帶個揮了揮手說再見,壓根也沒把魅彤的話給聽進去。


「你,我……」魅彤氣結,差點沒被白咰的話給活活嗆死,瞪了白咰一眼後忍不住又嘆口氣,算了算了!反正自己也不是一天兩天知道白咰的這種個性了,若要是事事都跟他計較,自己早就給氣死了。


「真是,你到底是來幹啥的啊你!算了!也早知道你是沒那好耐性留著參加我的洗塵宴的,也罷,橫豎你們都要走了,我送你們一程路吧!」魅彤沒好氣地說了聲,用眼神示意白咰帶路,四個人就這樣隨白咰往北邊飛奔而去。



由於距離並不遠,所以他們並沒有跑很久,約莫不過就是三四分鐘,拐了個彎,來到一片野林外,銀就在那裡等著他們。

看到銀,魅彤很訝異,看到風道門大開,魅彤更訝異。

「風道?你們竟然開風道?爸,你們是要下魔界,還是上天界?」看著那黑色大漩渦,魅彤有些皺眉地說著。

她本以為白咰他們只是有要事要先回人間去,誰知竟是跑來開風道!他們竟是要往他界而去嗎?

「喔!下魔界去啊!」並沒有把魅彤的關心聽在耳裡,白咰老實地點頭回答。

聞言,魅彤的眉頭鎖得更深了,如果沒有準備待很久的打算,基本上,白咰是不會去開風道的,若是上天界也就算了,可是下魔界就……

「爸!你們很急著走嗎?」隱藏不住語氣的惶然,她擔憂,以白咰的能力也不知道能擋得了幾個惡魔說,「要不,能不能等我洗塵完,我陪你們一塊去會比較安全些。」放不下心,真的,有點放不下心哪!


這丫頭,原來是在擔心他啊!

白咰瞭然,走到魅彤身邊摸了摸她的頭,語帶輕鬆地道:「別擔心我,妳爹爹我總是活了那麼久的人了,這點小事還難不倒妳爹爹我的……」

他拍拍胸脯的保證,順便帶點歉然的抱歉。抱歉他們無法等她洗塵完再走,因為他們很急,真的很急。

「誰擔心你來著了?我是不好意思放你給人家添麻煩……」知道白咰自有他的決定,魅彤也不再多說,轉而笑罵了聲,這一別也不知道要何時才會見面,不趁機虧虧他那怎麼行!

「哪!雲蕭、馮亦,我跟你們說喔!你們只管努力地操勞他不要緊,反正我這爹爹欠運動,懶骨頭一把不動不行,他要跟你們說了什麼就當耳邊風,左耳聽聽右耳出出就好,千萬不要給他唬弄過去而虧了自己,知道嗎?」她笑著交代,並沒有發現到,自己的語氣裡少了太多的陌生,卻多了太多的熟悉。


「喂!喂!喂!太過分了吧!」白咰不滿地抱怨了聲,怎麼把他講得好像多會給人惹麻煩似的,他有這樣嗎?有嗎?

「這是事實,請不要否認……」魅彤低笑,「好了!你們也該走了,再不走,風道可就要關了。」接受到銀傳過來的暗示,魅彤收起了玩笑樣,依依不捨地看著三人。他們,是該走了。


也是,是該離開了。

三人整備好了衣服,再跟銀和魅彤說了聲再會和感激,便來到了風道前。

陰森森的冷風不斷地從黑色洞口裡吹了出來,黑暗裡,一條無邊無際的黑色道路向內延伸,道路的四周由一圈又一圈的捲風包圍著打轉,路在風內開,所以稱風道。

「走吧!上路了。」跨過了黑洞,白咰站在風道上招手,接過了雲蕭和馮亦。

三個人在風道口又向兩人點頭道再會,然後開始往內走去,邊走還不忘邊回頭揮手致意。

「再見……再見……再見喔……」看著幾人揮手,魅彤在洞口外亦用力地揮手喊著。

她揮手,她道別,一句句的再見不自主地從嘴裡說出,像跳了針的唱片,不停地重複、不停地重複……

心裡頭,有種莫名的情緒在猛然翻騰,不知道為什麼,她竟是……好想……好想哭……

三個人的影子在風道內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風道口也開始慢慢地扭曲變小,眼看著三人就要消失在她視線再也看不到的地方,眼看著那個洞口只剩下個頭那麼大,就要緊緊合閉不復開啟了,終於忍不住,她衝到了洞門口。


「爹!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三餐要記得正常吃,不行的事情就不要勉強……雲蕭,顧好你的身體,答應我,你一定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馮亦,爹爹和雲蕭就交給你了,你要保護好他們和自己,千萬千萬不要受傷,知道嗎……」魅彤哽咽地朝風道內大喊,一聲一句地交代,一聲一句地提點,終在風道合起的那一刻,淚,不聽使喚地流下了。


「魅彤……」銀輕輕地喚了聲,緩慢地走到了她的身邊。

「告訴我,主上……」眼睛,模糊了,聲音,也沙啞了,情緒在胸口裡翻騰,她想哭,真的……好想好想就這樣放聲大哭一場,「請你告訴我,主上,告訴我,說我並沒有忘記了什麼不該忘的事情,請你告訴我,說我沒有忘,請你告訴我,說我沒……忘……」


淚,不停地滑落、不停地落。誰,可以告訴她,她究竟……是忘了什麼?為什麼她的心……竟疼得像給人扯裂了一般,好難受,真的,好難受好難受。

「你騙我!你騙我!你怎麼可以騙我?為什麼?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告訴我,主上,為什麼牠會這樣做!為什麼?我不明白,不明白啊……」

「好!你可以負我於先,我亦可以負你於後……」

「只願來生你我倆再度相遇,這一次,換我來忘記你,換我來……忘……」

耳邊裡,如泣如訴的低喚言猶在耳,一瞬間,魅彤和她的影像完完全全地重疊!

瞪大著眼看,然後銀,瞭然了。

九天玄雷的漫山塵灰,望月峰底的滿池珠淚。

六百萬年前她在銀身邊哭著說要忘了牠,六百萬年後她亦在銀身邊哭著說要想起他。

前世的情,今生的債。

所以她愛上了他,所以她忘記了他。

承諾,確切地實現了,但快活了嗎?或許沒有人知道。

記憶可以忘,可有些東西嘗過了,哪怕只是一點點的觸動,就會像是刻在骨頭裡一樣,根深蒂固永遠忘不了。

而情,就是一種。

爾後的日子裡,魅彤變得很容易發呆。

明知道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卻是怎樣也記不得究竟是忘了什麼。

她拼命地想,拼命地想,可想不起來的事情終究是想不起來,她只能在記憶裡拼命地搜刮、尋找,有時想起了一點點的感覺,會會心地笑;有時想不起來太多,會莫名地哀愁失落。

那是情,由上輩子累積等待重逢的一份情。

那是債,由上輩子許願必須還清的一份債。

還了債,情依在,欠了情,又欠債,理不清的情,還不完的債,只道情債情債,何時能了?今生今世……又可否能有不再相欠的一日呢!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28
第一章魔界公爵
風道內,狂風的壓力一圈一圈地籠罩著。
黑壓壓的道路上陰森冷風用力吹,如果不是點點狐火飄揚其間照明著道路的話,雲蕭他們只怕真會失足落入了那外圍的風圈內。

「小心走,真掉下去可會被絞爛喔!」白咰輕聲地提醒。

風道之風乃是純陰之冷風,若給不小心捲入了狂風中,別說是肉體了,就連靈魂都會給切得碎碎的,那可不是可以說笑的事。

馮亦聞言瞇眼,一個順步向外移走了兩三步,大有要雲蕭不要靠近的意味在。

「也不用那麼緊張啦!馮亦……」看到馮亦那模樣,白咰不免失笑了聲,「哪!仔細看那些火……」

白咰伸出手指了指兩旁的狐火,雲蕭、馮亦這才發現到,那些浮在半空中的狐火團上都繫了條細細的鐵鍊,鍊子從一團狐火的正中央連到另一團狐火的中央上,一段挨著一段,不斷地往前延伸。


「看到了沒?那是警戒線,注意點不要碰到,一旦碰到可是會吵死人的。線外頭是危險區,只要不刻意去跨,一般來說都是過不去的,就算不小心跌倒了也還有五六步的距離差在,趕快退回來就可,你們兩個留意一下就是……」白咰比手畫腳地解釋,揮了揮手要雲蕭、馮亦小心不要去碰到那玩意。


天知道那警示狐火線可是很吵的,一旦碰到了保證震到耳膜破裂,還記得上一次他不小心碰到後,那聲音之尖銳震得他差點沒耳聾,打死他都不想再聽到第二次。

雲蕭、馮亦兩人點點頭,在心裡暗自提醒了自己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意識的關係,三個人的步子很明顯的往中央靠攏,也好在這條路夠寬,就算是三人並行,倒也不會擁擠到哪裡去。


漫漫的通道上三人緩緩地步行著,也不知何時起周圍的風聲開始變得有點小聲起來,下意識地抬頭一望,卻在遠方不遠處看見一個閃閃發亮的發光體,那明亮的光芒比任何一處都要刺眼,在這一片略顯漆黑的環境裡竟是顯得格外醒目。


「是中站,我們過去吧!」順著兩人的目光看去,白咰笑了笑說道,腳下的步子不免跟著快了起來,惹得雲蕭跟馮亦兩人不得不跟著跑了過去。

風聲,順著前進越來越小聲、越來越小聲,當三人踏上中站的那一刻,那風聲竟是呼地完全消失。

這種突來的突兀讓雲蕭跟馮亦都忍不住回了頭,仔細一看才發現到那捲著道路的風越接近中站就越為薄弱,到了中站口幾乎是完全的消失殆盡,簡直像有個無形的力量在抵制一般,弄得兩人是瞪大了眼,對於這種奇妙的狀況倒是感到非常的新鮮。


「別看啦!不過就是妖風道、魔風道、天風道的三冷風撞在一塊了,所以消耗掉了冷風罷了。」看著兩人一臉驚訝好奇的模樣,白咰笑了一聲,指了指中站左前和右前方的兩條道路解釋。


風道之路一共分為三條,即通往妖界的妖風道,直達魔界的魔風道和連接天界的天風道,三條道路合起來則統稱為風道

而每一個風道上都有著一股強大的冷風圍繞打轉著,三道冷風形勢相當,力量近同,當冷風們互撞之時,就恰恰在風道上形成了一個無風之地,也就是雲蕭他們現在所處的「中站」。


中站,與其說是個站,不如說是個小圓地。它佔地約莫十來尺,是整個風道內唯一的無風處,亦是整個風道內最光亮之處。它的正前三分之一圓周處是由妖界狐火照明,後右三分之一由魔界「點燈草」繞行,後左三分之一則是天界「明盞燈」排列。小小的空間共有著一百二十個照明設備環繞,若不是這些東西的亮度並非跟溫度成正比,或許早就將人給熱昏了。


中站的圓周就是由這些各界照明所圍繞,而每個界門的風道口就在這些照明設備的中央上,亦即中站的圓周上。若再細數下去便會發現每個風道口都是開在各界第二十到二十一個照明間,左右兩旁各二十個照明排列,一直往各界風道內的左右兩旁向前延伸進去,倒是相當的壁壘分明。


這樣的景,這樣的地,是雲蕭和馮亦兩人從來沒有看過的,就連古老的文書裡都沒有過此記載,自然弄得兩人是好奇的不得了。

風道的存在本來就是屬於少數人才知道的秘事,創世前知道的生物不多,創世後知道的生物就更少,自然顯得神秘萬分。

風道內,唯一不存在的就是通往人間界的風道。

這主要是因為妖界跟人界的居地多是重合難分割的,基本上可以說是跟妖界共用一個妖風道來著。

自古妖怪與人類雖不到完全的對立,但倒也沒友好到哪裡去,妖風道的開啟一來需利用相當的妖力來灌注,二來知道的妖怪本不多,三來人類裡知此者則更比妖怪鮮少。也不知道是刻意還是無心,幾番互動效應下,人界裡頭幾乎是沒人知道有這條妖風道的存在,自然也不知道有這樣一條正規且可以自由來去各界的道路了。


「可這又有何差別呢?界門裂縫到處都有,就算不用到風道也能跟各界互通有無,雖說這些裂縫生成點沒有固定,但真要找倒也不困難,為何我們非得走上風道不可?」走在魔風道上,馮亦有些疑惑地問出口。


或許正如白咰所說,風道之路乃是上古正規各界通往之路,但,那又如何?如今「捷徑」之多就算用不著風道他們照樣也可以通往他界,而且那些裂縫的送達點都很快,約莫幾分鐘就能從一個界門到另一界去,比起他們這樣慢慢走可是有效率多了,說真的,他實在是弄不懂為何非得來走上這風道不可。


白咰微笑,「馮亦,很多東西存在必然有它的理由在的,扭曲的東西往往有著它明顯的缺陷,人看不清可不代表它不存在,這一路走來,難道你都沒有發現有什麼樣的不同嗎……」

白咰說著,伸出了手指輕輕地指向一旁魔界的點燈草。

隨著白咰的目光而看去,點燈草適當的光芒正在魔風道上點點浮現,一點一滴,一步一點。隨著腳步的前進而走,朦朧裡的點燈草似乎也慢慢地有了點改變,彷彿中多了幾片枝葉,又多了幾處花蕊,多了些花紋,多了光軌……那種模樣比若中站裡的點燈草有著很明顯的不同,儼然是隨著他們的前進正慢慢地改變著。


「清楚多了,對吧!」白咰拍拍馮亦的肩笑咪咪地道:「馮亦,你知道昆蟲有所謂的複眼嗎?同樣是花,在人的眼裡跟在昆蟲的眼裡,那個成像可是相差了十萬又八千裡。同樣是樹,在你的眼裡是立體的,但在其他生物裡則可能是平面的。可知道在人界很多生物的眼裡,人類是種不存在於牠們世界的存在?看到的世界不一樣,看到的生物就可能有所不同,很多東西,若不是當界的生物是無法去看見體會的。每個界門的生物都有其發展出的適應器官,唯有用當界生物的器官去看去感受才能知道那份存在……」


白咰頓了頓,又笑語,「風道之存在的重點不在於它提供了一個通往各界的道路,而是在於它可以在異界生物的外圍形成一層膜體,這層膜體正是界門裂縫無法提供的,而唯有透過這層膜體,各界之人到異界去才能有異界之景的感受在……」說完又指了指路上的點燈草並看向了雲蕭,擺明了一副「對吧!你應該也認同我的話是吧!」的模樣在。


在白咰的想法裡,或許馮亦還不大能瞭解他在說什麼,但若是雲蕭,看了點燈草,又經過了他的解說,合該是明白了他的說詞才對,所以他才會徵求雲蕭的認同,只是……白咰這次似乎是猜錯了。


「啊?喔……」不似以往的反應,面對白咰投射過來的視線,雲蕭頓時愣了愣,有些狐疑地虛應了聲,轉頭看向那點點的點燈草,神色裡倒是出現了一絲絲的疑惑。

「可會差……很多嗎?」雲蕭偏過頭,忍不住在嘴裡有些嘀咕了起來。

沒錯!他是有些明白了白大哥所要指的意思,只是嘛……猶疑的目光不住地向一頭瞥去,老實說吧,這一路走來,他並不覺得點燈草有什麼了不起的變化在啊!從中站開始的每一株點燈草幾乎都長得一模一樣,清晰清楚又能見度高,這要說風道提供了一個適應界門的存在實在是很難令他相信,瞧著馮亦猛盯著點燈草打量的模樣,唔……是他……注意力太差了嗎?


沒有察覺到雲蕭神色裡的不對,白咰見雲蕭沒什麼認同他的話,以為是自己的解釋不夠,沉吟了半秒思考,如果連雲蕭都不懂,那就別指望馮亦可以瞭解得了了,他想了一下後拍手道:「這樣吧!雲蕭、馮亦,我問你們,在你們認知裡魔界的世界應該是個怎樣的外觀?」


「荒野!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大荒野。」腦子裡想起宗教歷史學上的那張魔界大觀圖,馮亦毫不猶豫地說出口,過於乾脆的說詞差點沒讓白咰給嗆死。

「哇靠!馮亦,你這訊息是哪來的啊你!」不是吧!這也差太多了吧!

「不是嗎?」馮亦理直氣壯地答著,絲毫不認為他有錯。

「……雲蕭,你呢?」

「唔……也差不多啦!根據歷史記載,魔界外觀總計三大平原、四大峽谷、五大高原,從高空看下幾乎每一片都是完全的無毛之地,可存生物可說是非常稀少,其中又簡分為魔物與惡魔兩種。魔物者,魔界之奇珍異獸生物百態之總稱,相當於人界的動植物。又魔物之上者統稱惡魔,他們是魔界的主宰,其力量詭異難以統歸,生性殘忍,崇拜力量。對於惡魔目前瞭解並不多,截至目前為止也從未在魔界發現過有任何國家領土的規格在,是以惡魔多半被視為獨來獨往居多的生物……」雲蕭回憶起宗教歷史學上的介紹,慢條斯理地答著。


「這就是你們所知道的魔界?」白咰一聽,不免有點啼笑皆非。他當然知道在人界腦海裡的魔界是跟現實魔界差別很大,只不過他沒想過會差別這樣大罷了。

有趣!這話明著沒問題,暗地裡卻指著惡魔「有可能」是群不懂得國家王國重要性的生物,只懂得各自為王,雖是擁有力量的一群,但卻宛若散沙般。

還沒有國家領土存在勒!呵呵,想到這白咰就忍不住嗤笑了聲,完了!這要給那四個魔頭知道了這等評價,他們會不會氣到把人界給去了一半先啊?

沒有發現到白咰眼裡的訕笑,雲蕭、馮亦兩人倒是很有默契地點了點頭,雖然空間裂縫生成不定,但根據很多人帶回來的訊息裡卻都是這樣的,幾乎每個人說法都是一樣,想來再有出入也出入不到哪裡去。


前方不遠處透出了陣陣的白光,看來是到了該到的地方了。

瞇了瞇眼,白咰清了清喉嚨,「那麼,就且請你們睜大眼觀看……」向前踏了一步將兩人推入了那光亮處,「歡迎兩位來到真魔界領土。」

刺眼的光芒緩緩地射入了眼簾,緩緩地將視線挪動,在雲蕭他們眼前展現的是一個和書上地圖幾乎有點不甚相干的景象。

風道的開口是在一個高聳的巖山上,由上往下望,雖不能覽全景,但確實可以目睹不少魔界景觀。

那是個一整片的平地,一望無際連至天邊,放眼望去的確稱不上富饒,但若硬要說成荒涼卻又差了太遠。

譬如說他們可以在左邊遙遠的前方隱約看到一座森林,也可以在右邊不遠處看到一條奔騰往前的河流,遠方的空地裡雖多沙礫走石組成,但卻不難發現有些地方倒還長著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時還可以看到一些長相奇特的生物穿梭其間。那的確不如人界來得豐富多彩,但若說成不毛之地倒也誇張了太多。


光是這一景很顯然地就已經顛覆了人類口中那荒蕪魔界的景象,可最叫雲蕭、馮亦兩人訝異的卻不是此景,而是不遠處那正遮去了大半天空視線的巨大球體。

那個球體很大,幾乎佔了視線範圍內的所有天空,偏又緩緩地浮動在半空中,離地面有那麼好一段距離。而最詭異的莫過是那些密密麻麻的線條,交雜在球體的表面,隱約之間還可以看到內藏著很多種地形或者河脈,那種模樣活像是……活像是自成了一個世界一般!


只是世界的表面有大量的絲線裹繞,看得雲蕭兩人莫不張大了嘴,而還來不及對白咰詢問這是個什麼玩意,那魔界的地面上卻傳來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

只看得一陣黑色的霧體在魔界的地面上慢慢地移動著,所到之處黑煙瀰漫,所經之處屍橫遍野,而在那黑霧中心處很明顯的是一座巨大的堡邸,竟是跟著黑霧四處移動著。

「唉呀!是移動城啊!真難得。」白咰把手放在眉前,順著聲音看過去笑語。

移動城,惡魔貴族培養地帶,向以虛幻縹緲著名,亦有魔界鬼城之稱。

魔的美麗跟力量成正比,依照力量來分正好分為四等,亦即公爵、貴族、平民和下等魔。

在這四等人中以平民和下等魔最廣為人知,威脅性最小,他們或許有些力量頗為強大沒錯,但勉強來說還算是不難應付,大抵上人類的B段術師以上都能跟他們打個平手沒問題,但真的叫人害怕的卻不是這兩種惡魔,真正叫人聞風喪膽的是那些平民之上,稱為貴族的惡魔。


貴族惡魔,那是一群絕非平民惡魔所能比擬,堪稱力量極端強大的惡魔。他們手段殘忍,性格嗜血,沒有道德規範可以約束,亦沒有倫理常情可言,崇拜力量歸順強者。

在貴族裡頭最不爭氣的也相當於有著人類裡A段術師的力量,要找出能跟人界AAA級術師抗衡的貴族並不難,更別提貴族之上以唯我獨尊號稱的「公爵」了。

公爵,魔界惡魔的主宰,傳言有聞其力量詭異難辨,是貴族完全無法抵達的界線,身為最黑暗的產物,擁有最弔詭的力量,遊走兩性之間,是男亦是女。

惡魔的力量跟美貌是成正比的,也是一種令所有惡魔崇拜的表徵。而公爵的存在就是那樣,那是一種甘於墮落的芬芳,也是集誘惑於一身,讓任何所有惡魔都瘋狂追隨的力量。

這也是為什麼人類不敢太過覬覦魔界的關係,光是貴族的力量就已經很叫人吃不消畏懼了,更別論貴族之上還有個公爵,只怕那是人類怎樣也達不到的境界。

唯一值得叫人慶幸的是,根據人類的調查,惡魔貴族的數目似乎不是很多,想在魔界找到貴族並不容易,更別論是找到公爵惡魔這階級的了。可說是到目前為止,還沒聽過有哪個人真的看過公爵惡魔的。雖有傳聞公爵底下貴族無數,相當於一國之主,但魔界領土上卻從未有過任何屬於國家領土的架構出現過,再加上貴族稀少性考量,以致於是不是真有公爵惡魔這等的存在便成了無從考證起的對象,甚有傳聞公爵惡魔根本就是種子虛烏有的存在,只道目前惡魔最高階段便以貴族惡魔顯稱就是。


當然,以上全是人類根據「假象」推測出來的「假結果」,這種事若給惡魔知道了,只怕會笑掉人家大牙。別的不論,光就「貴族惡魔很稀少,少到可能只有兩位數以下」這件事就足以讓惡魔笑死在那裡了。


沒錯!貴族惡魔比起平民和下等魔人數是略微少了點,但光是移動城裡的貴族惡魔,沒有上千也有上百個,那可是全魔界最著名的貴族培養地帶,也可以說是所有貴族惡魔必待之所。


而移動城長期處在各種貴族惡魔的負面能源之下,其自身瘴氣更是濃厚萬分,所經之處可說是屍橫遍野,完全不留半點活口下來。

嘰嘰嘎嘎的聲音還在從地面上傳來,移動城在那魔界的領土上緩緩地奔馳著。

突然之間,天空劃過了一道閃電,白光過後轟隆一聲雷聲大作,震得人耳嗡嗡亂響,啪啪嘎嘎的怪異聲響在空中響起,十幾道的黑影竟是在那雷聲之後忽地從移動城裡竄出直往天空飛去!


黑漆漆的影子壓滿了整座天空,嘰哩喀啦的哀嚎聲在耳邊不停地徘徊,讓整個天空更是添上了一份魔界的魔力,若再仔細一看,那些個閃過的黑影竟是一匹匹的馬車在空中飛舞來著!


只看得車子的前頭由各種有形無形的魔物馱拉著,車輪之間的摩擦發出了古怪的音調,那車型雖各個不同,形狀頗怪,但卻像是有魔力般,讓人覺得華麗至極,離不開眼。

爭奇鬥豔的車子在空中展現,唯一算是有共通點的地方便是每台車的車身處都有著怪異的雕鍥刻文存在。若細心一點便可發現到,那些刻文並不若馬車那樣多變,卻是不多不少正好可以歸成四種。


雲蕭愕然,還來不及給這幕景象再下個評論,就看到那些散開的馬車在空中嘶鳴盤旋了一圈後卻是刷地往四個方向散了開。同樣的雕鍥即往同樣的方向去,而那些方向裡頭有一個的目標恰恰正是往他們眼前這個巨大的球體方向而來。


這種有規有矩的行進讓人不住地合理懷疑,莫非……還有著其他的球體在不成?!想到這,兩人登時順著其他馬車的方向看去。

果見左右兩方隱約還有個巨大球體在漂浮,雖然有點遠看不大清楚,但那些散去的馬車很明顯地正是往這兩個球體而去,若再按照馬車散去方向來定論,只怕眼前這視線的後方應該還有個球體在才對。


「不是吧!真這麼巧,遇上東之祭典?唉呀呀!可惜,看來是結束了,真是,早知道我就早點過來了……」沒有去理會旁邊暫時腦子智障化的的兩人,看著那些四散的馬車往四個方向飛去,白咰惋惜地扁嘴,好似錯過了什麼精彩的東西一般,哀嘆連連。


「怎麼?呆了?」見著兩人的嘴張張開開,一副說不出話來的窘樣,白咰忍不住竊笑起來,語氣裡免不了有點調侃的成分在。

確實是呆了沒錯!雲蕭、馮亦瞪大著眼完全說不出話來,這跟宗教學課本上的魔界大觀圖差得太多太多,別的不說,光就眼前這個球體就絕對沒給描繪在書上頭。

對了!球體!

雲蕭眨眨眼,突然之間有些回過了神,正想開口問問白咰眼前這巨大的球體究竟是什麼來著時,一個啪哧啪哧的聲音卻比他更快!

黑色的影子忽地閃過了眼前,一陣嘎嘎的怪叫聲由下方直嘯而上,連帶著吹起了一陣狂風,讓人不住地瞇了瞇眼。只待風一散,空出的視線也越變得清晰起來,才知道原來剛剛的黑影正是一輛馬車來著。


那車子浮在面前的空地上,側身面對著他們,通體漆黑,對開兩扇門,正前方由兩匹怪形怪狀的魔物馱拉,車身之處由浮雕的咒文刻畫,比若之前看到的馬車少了許多綴飾,但卻多了一分引誘,緩緩地停駐在半空中不動也不走,明明沒有半點攻擊性可言,但卻讓人心裡不覺泛起一股毛然。好像有種站在墮落道路上抉擇的感覺,明知踏上去會死,可偏又好想踏上去。


「呵呵,所以我就說薩羅斯的效率最好了……」看著那車子,白咰毫不猶豫,笑咪咪地向前走了過去,「我才剛到就知道派了車來接,嘖!這要換做其他那三個啊,肯定還得讓我在這大跳大叫一番才知道有人從風道來了。唉~~可說真的,我怎麼這麼倒楣啊!居然是輪到他守風道口時過來,老實說還真是不想過去……」


白咰忍不住在嘴裡頭碎碎唸,讚賞抱怨倒是兩相夾雜。沒辦法,公爵裡面他最最討厭見到的就是薩羅斯,每次看見他就是覺得渾身雞皮都給爬了起來,雖然其他那三個也沒好到哪裡去沒錯,但總是比見薩羅斯好多了。


不過討厭歸討厭,有車子給白咰坐他是絕對不會客氣的,走了過去一把拉開車門就是往裡頭坐去,這才發現到那兩人還在那空地裡睜大著眼茫然看。

「還愣在那做什麼?你們兩個,快過來吧!」白咰拍著椅子對兩人笑道,示意著兩人快些上車。

還能說什麼?還能說什麼?連白咰都進去了,沒道理他們兩個不跟上,兩人相看了一眼,跟著快手快腳地鑽進了馬車裡。


冰冷的涼風隨著行進不斷地從窗戶外送進,坐在馬車上朝外頭看去,這才發現他們正是往眼前那個巨大的球體行進而去。

那巨大的球體離他們並不遠,不一會車子就已經到了周表附近,只看得千條的絲線在球周緩緩地拉出了一個空白。

那線是一層又一層的交疊,所以也是一層又一層拉開,待線拉到了第三層時,飛馳的馬車毫不猶豫地往那空白處飛奔進入,一層層絲線隨著他們的前進開啟,也隨著他們的前進而再度壟閉,就像個千層的薄門正隨著馬車的到來開開合合一樣。


馬車的速度很快,雲蕭不知道他們到底過了幾層的絲線,但等到他們回神時,他們已經無法被那些絲線的奇妙所吸引了,只因為眼前的景致更是叫人離不開眼。

那到底算是什麼?與其說是別有洞天,或者,說是「另外一個世界」更為恰當些。

那是個跟剛剛所見到的魔界有點類似的地方,只是比若外表的魔界卻富饒了許多。它有山有草有森林,河流湖泊皆不缺,不時的有飛禽走獸穿梭其間,低頭望去還可以看到好幾棟建築華麗的屋子散落之間。


而其中,最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前方的那座參天古城。高聳林立直破雲頂,遮蔽了半片視線的遼闊遠大,栩栩如生的雕鍥浮刻讓城添上了一股詭異,妖豔的黑光圍繞在四周圍打轉,而那城堡高頂的四方正分出了數千條線絲鋪展於上空,這才發現到那一條條鋪在球體表面的絲線竟是從這裡而來,不斷地往球周的外表綿延出去。


「這到底是什麼啊!」看到此,雲蕭再也忍不住驚呼了出聲。他只道現在腦袋裡有上百個疑問在打轉著,巴不得能一次問出口弄個明白,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才能最切中核心。

「沒什麼好訝異的啊,你們不常嚷嚷著公爵惡魔不存在,惡魔們沒有國家領土規範的這一類說詞嗎?我現在可是好心地讓你們開開眼界哪!」

「……白大哥的意思是……」

「呵呵……公爵惡魔,惡魔主宰,四分魔界,各擁一方。世人有聞公爵惡魔魔力無窮,貴族之上,獨霸至尊,以一抵百尚有餘力,誇大嗎?不!可知公爵惡魔力量有多少?這裡,就是最好的見證。」白咰笑著說。


是!貴族之上,獨霸至尊,公爵惡魔並非傳聞的那樣子虛烏有,而是確確實實地存在著。

就分佈上來說,東為居是薩羅斯,西為首者凱拉安祺,南方統帥乃西亞,北據領地為冰月。簡單點來說,也就是世人口中的阿斯塔羅特、貝爾傑布布、貝爾和唯一的女性梅麗雅。

四大公爵瓜分魔界,各據領土坐擁一方,而每個球體便是由公爵用魔力建造出來的「世界」,不!更正確來說,應該是佔據「魔界」的每一塊地後,為了宣示獨有所特別割化出的一個天地處。


那是由公爵一手掌握創造的「世界」,切割魔界領土據為己用。領土越大者,佔有的魔界地越多,相對的「世界」也越大,而四大公爵就是唯一可以在魔界領土上任意瓜分這一切的主宰。


魔界的真實面向來都是這樣赤裸裸地擺在眼前的,人類之所以無法從惡魔口中得到真正的魔界模樣,一是因為看不到,二則是因為能說出口的全都是公爵底下貴族惡魔才有的力量。

千萬不要小看這短短的一句話,這就是人界對魔界最大的誤差來由。

要知道惡魔的語言是帶有魔性的,不論是聽說讀寫,它們全都夾雜著一種魔力在。而魔性之力最忌以弱搏強,若非有特殊的抵制咒語存在,任何惡魔一旦提及比自己較高等惡魔之事就很容易被魔性反噬,若是相差無幾倒也就算,若是相差甚遠,登時就會自爆而死。


一個惡魔,再怎樣強也是不及公爵的百分之一的。而唯有能在公爵麾下服侍的貴族們才有資格被賦予這種抵制言力的咒語加身,也只有那樣咒語的反消才能讓一個惡魔暢所欲言地談論。


再加上惡魔是種崇拜強者,至死方休的生物,他們依附強者亦迷戀強者。一旦成了公爵手下的專屬貴族,除非是其他同等的公爵或是擁有比公爵更強大的力量者,不然基本上是對其他人不屑一顧的。


綜合以上而論,也就是說有能力說出口的惡魔是不可能跟人類這種弱勢的族群扯上一點關係,否則人類也不會以為魔界就那麼小貓兩三隻的貴族惡魔在。而沒能力說出口的就算是知道人們錯了也沒那份膽敢出口矯正,再加上人類透過界門裂縫無法看到魔界真景這一層的限制,幾種交錯影響下就導致了惡魔無意澄清,人類只看假象的局面,久了也無怪乎會有那些可笑的說法出來了。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29
第一章魔界公爵後面
「照你的意思說,倒是我們的不該了?」

一聲冷冷輕蔑的聲音從外頭傳來,聽得人是心頭一跳,這才發現到馬車早已不知在何時停下了行駛,正靠著一塊空地歇息。

聽到那聲音,說話的人不覺頓了一下。

「說這什麼話,我這是誇獎!誇獎吧!」尷尬地笑了兩聲,白咰推開了車門,堆起了滿臉假笑下車走了過去,「薩羅斯,別來無恙,近來可好啊?」他笑著對眼前的男人打了聲招呼。


眼看著白咰下了車,雲蕭跟馮亦對看了一眼,不覺地也想跟著下去,可人才剛挪到車門口,腳都還沒踏出馬車,眼睛倒是已經先瞄到了和白咰正說話的那人。

一頭的黑髮直瀉及地,一身的黑服加襲於身,當視線隨著目光跟著轉到那人容貌上時,所有的動作戛然停止。

只一眼就好,竟是只這麼一眼卻叫兩人完全停住了動作,扶在車簷的手不動,高舉空中的腳怎樣也踏不下那塊地。

美麗可以有很多形容詞,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美艷動人、明亮可人全是,可若要兩人現下給個形容,那只有兩個字,「恐怖」。

那是美,但卻也美到讓人恐怖。

你無法去分辨那究竟是美麗的恐怖還是恐怖的美麗,只能說那感覺就像看著個無底洞一樣,吸引著,誘惑人,但卻又由心底泛起了莫大的恐慌。那種好似非要把人心的恐懼給瞬間掏出來的感覺,讓人渾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


這就是薩羅斯,四分魔界之一的王者惡魔,也是在魔界裡素有最殘忍且最美麗的阿斯塔羅特公爵。

「好!當然好!」似乎沒有注意到雲蕭跟馮亦的呆愣,薩羅斯向前了一步,淺淺地勾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可看到你,我更好,怎?終於決定好要跟我打約了嗎?」

黑色的袍子隨著步伐輕輕吹盪,頗有玩味的看著白咰,他還道是什麼氣味那樣吸引人,原來是白咰來著。也是,算一算那個日子也差不多快到了,難怪那股氣息是越發濃厚了。

白咰笑而不語地閃了個身,神色裡竟是閃過了一絲漠然,只在那閃過的瞬間,卻又立刻換回了那張嘻皮笑臉的模樣。

「愛說笑,我想我還沒有自虐的嗜好吧……」白咰吐舌揮揮手,開玩笑,他又不是有被虐狂,跟誰訂約都可以,就唯獨跟薩羅斯不行,誰不知道薩羅斯是以殘忍嗜虐著名,他可還沒興趣受虐來著。


「是嗎?那真是可惜了……」薩羅斯諷刺地低聲惋惜著,伸出的右手緩緩地往左邊的侍從髮上勾勒出一段頭髮,「可惜!我本以為可以再多個玩偶的說……」

他笑著將手上的髮絲扯了個弧度後落下。雲蕭等人這才發現那侍從並非惡魔,卻是個人類來著。而雖是一身精美華服加諸於身,但臉部卻是毫無表情,目光呆滯猶若無魂。

這些或許都不算什麼,最最叫人詭異也最明顯的莫過於那侍從身上的絲線,一絲絲,一條條從天而來,一絲絲,一條條連接在那侍從身上,拉起的弧度在空中微晃,那種絲線交錯的模樣簡直……簡直就像是個懸絲玩偶一般!


而當薩羅斯邊說著邊將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時,一陣惡寒登時由腳直衝某人腦頂。

「喂喂!收起你那妄想,別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看著那人類,白咰忍不住用手搓了搓臂膀,薩羅斯的目光讓他的雞皮疙瘩全都爬了出來,媽呀!怎麼這麼多年了,他這噁心的癖好還沒改過來啊!


「什麼嘛!也就是說只要不是薩羅斯就行囉?那和我訂如何啊?白咰……」還沒讓白咰再度開口,一個人影頓時從他的背後冒了出來,細長的手臂從背上繞過肩膀環扣在白咰胸前,詭異的聲音在耳朵邊縈繞,直讓人全身起疙瘩。


「啊!」沒想到還有人會突然出現在身後,白咰摀著耳朵驚叫了聲,反射性地甩開來人,定眼一看,卻是跟薩羅斯同為公爵惡魔之一的凱拉安祺,也是眾人口中的貝爾傑布布。

「笑話!你又能比薩羅斯好到哪裡去?跟你訂倒不如和我還實在些吧……」空白的空地裡突然閃出了一個人影,瞇著眼邊笑邊看向白咰,想到若是因此可以多個了塵族在手上讓他這樣那樣任他玩弄,貝爾,也就是西亞的笑容就越掛深邃起來。


「唉呀呀!這麼多人搶,看來白咰是沒我的份了,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委屈點囉!其實……就這兩個小傢伙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四大公爵裡唯一以女性之姿現身的冰月,亦即世稱的梅麗雅不知在何時已出現在那輛馬車上。一手一個從背後抱過了馮亦和雲蕭,距離之近就差沒將整個人往兩人身上掛上去而已。


這突來的觸感嚇得雲蕭、馮亦兩人登時不穩,本來就已經半跨在馬車外的身子卻是狼狽地從馬車上給跌了下來,方一觸地便三步併做兩步,連連後退先。

小小的空間裡頓時多了好多人,意外的,這下,四大公爵可全到齊了。

「有沒有搞錯?我說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你們這群煞星全都出現了?」許是已經有些反應過來,眼看著雲蕭、馮亦瞪大著眼一臉不知所措樣,白咰邊罵邊走到兩人身旁去,攙起了兩人後又順手隨便拍了拍兩人的肩。


那動作雖是非常自然,但不知道是否是錯覺與否,在白咰扶起了自己之後,馮亦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在。好似有種壓迫的不適感全都消散了一般,那種感受有點輕又有點重,感覺上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弄得馮亦自己也糊裡糊塗的,可瞄了一下身邊的雲蕭好似沒啥特別感覺的模樣,撓了撓臉站穩身子,唔~~或許……只是他的心理作用吧!


四大公爵笑而不語,只有他們知道,白咰剛剛那兩拍手絕非順便打著好玩的,那是一個足以對抗他們魔力反噬這兩人的禁制,也是擁有足以跟他們匹敵才能抵得了他們魔力反噬的力量。


「什麼煞星!哼哼!我說待會你就不要跪著求我們幫你……」凱拉安祺啐了聲,雙手交叉於胸前笑罵,鈴鈴鐺鐺的飾品隨著動作發出了個清脆的響聲,迴盪在偌大的空間裡,煞是悅耳動聽。


「啊?」茫然地叫了聲,白咰莫名其妙地看向凱拉安祺,怪怪,他怎麼覺得這話聽起來好像……

「銀先跟我們大致上說了聲……」看出白咰的疑惑,西亞輕笑了聲說出了答案,「不然你不會真以為我們全都是聚在薩羅斯這裡泡茶聊天來著吧?」

基本上,四大公爵雖不是互相敵對,但卻也稱不上是好到哪裡去,他們有共同的考量,也有各自的利益私心在。除了移動城的東之祭典貴族挑選外,若不是有干涉到「條款」之事,他們倒是鮮少會聚在一起的,更別提要他們無條件的幫忙了。


開玩笑!就算是跟白咰一樣同為遺世生物之一,想要四大公爵幫忙出點「小力」,哪怕只是要杯水解解渴,也是要黑紙紅字打契約才行的哪!想也知道,要惡魔做白工的事就不要妄想了,四大公爵身為惡魔之首,自然是把這份本事發揮得更是淋漓盡致。


當然,這些一切種種的前提全都是在「不牽扯到條款」的事項上,若是牽扯到了,就是倒貼到死他們還是得硬著頭皮做,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四公爵聚首了。

「站在外頭不好說話,進去會議廳裡頭再說吧!」不待西亞進一步的解釋,薩羅斯漠然地打斷了所有人的問話,只在話方落後一個甩袍轉身就往城堡裡頭過去。

在惡魔裡,階級的觀念是很重的,同樣身為公爵是不可能會對其他公爵有什麼「請」或「公爵」之類的稱呼敬語出現,唯我獨尊向來是惡魔的第一觀念。

而眼看著薩羅斯往門內走去,其餘的三位公爵也在一個輕笑後轉身,便這樣消失在空地裡,徒留下雲蕭等三人在那空地中。

「哇哇哇哇!沒禮貌!沒禮貌!哪有就這樣放著客人不管的?真是太過份了!太沒良心了!喂喂喂喂!你們幾個,有沒有在聽啊!等等啦!我要是真找不到會議廳怎麼辦啊……」誇張地用手揮著亂叫,白咰嘴裡雖說著不滿意的字句,眼睛倒是沒半點怒意在,顯然對於他們的態度完全的不以為意。


他笑著將雲蕭、馮亦半推半走的進入了城堡內,帶領兩人熟稔地在城堡裡走著,看來這些抱怨不過就是嘴上說著好玩的而已了。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29
第二章 ~第五公爵~
跟他算什麼?我想,應該還不能算是朋友吧!
──梅麗雅

梅麗雅是四大公爵裡面唯一的女性。

雌雄二性的惡魔選擇以雌體常現是種很少見的事,可梅麗雅卻做了,據說,那是為了遵守一個約定。

外表,是魔族的象徵,力量,是魔族所崇拜迷戀的。

美艷惡毒的梅麗雅擁有超凡絕倫的實力、異常毒辣的手段,即便是女性,卻是無愧於當惡魔,所以她成了四公爵裡唯一以雌體模樣現身的一位。

不知道她的總喚她做梅麗雅──四大公爵的尊貴殊榮,而知道她的卻是習慣叫她,冰月──冰亞幻族的殘存末裔之一。

知道冰月名字的人不多,能叫冰月名字的也不多,因為,會反噬。

梅麗雅是「外名」,冰月是「內名」,而內名比外名的反噬力是萬比一。這光是外名就得要由抵制咒語才能不反噬了,更別論內名的威力,那也不知是有多少力量才有的反噬,除非是擁有足以相抗的力量,否則,難以匹敵。


所以冰月這名啊,是沒多少人能叫的。

很久很久以來,記不得是多久了,敢叫冰月名的一直只有那幾個,薩羅斯、西亞、凱拉安祺、銀、白咰和艾爾非司那討人厭天使長。

有什麼共通點嗎?

有的!他們,包括自己在內,全是遺世生物,全是和那第五族有過契約的一部份,也全是……各界的支撐者。

魔界是個很麻煩的地方,因為魔界的地形,太廣,且會回饋反贈魔力。所以妖界有銀,人界有白咰,天界有艾爾非司即可,可魔界,卻非得要四個才能支撐。

而她、薩羅斯、西亞、凱拉安祺,以血肉之契跟魔界大地訂約,先以自身魔力供養魔界平衡,再由大地回饋給予他們無盡魔力。

於是,他們很強。

魔界大地的反贈魔力,除了那群人外,沒人比得上。

比不上的力量就不能抵制反噬,不能抵制反噬就沒人敢叫,曾經認定了,除了那群人外,不會有人叫得動也不該有人叫得動。

但,那是曾經,不代表永遠。

也是曾經,有個惡魔,成了唯一的特例。

魔界,是個實力為家的表徵,公爵自傲比天高,對於挑釁的人,是不會留情的,對於敢來的挑戰,也是欣然接受的。

她很有度量的,真的,她可以大方的接受任何的挑戰。

「如果你贏得了我,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曾經,她對著一個紫髮黑眸的惡魔這樣說。

紫髮,那是下等魔的表徵,黑眸,那是貴族惡魔以上才有資格擁有的妖豔色系,很顯然,這個惡魔,是從下等魔一路升上貴族惡魔的。

這種惡魔,太少見了。

要知道惡魔的血統相當於力量,雖說並非絕對,但也差不多了。

只配當玩物的下等魔要轉成平民已是極為不可能之事,從平民轉成貴族又是種非常渺小的事,要轉成黑眸這種上等貨就連移動城都非常少見。而黑眸以上的貴族是沒有區分力量等級,因為那股力量能抗衡的,已是近無。


敢跟冰月下戰帖的惡魔不是沒有,但絕大多數,是黑髮黑眸的,這個惡魔,很特別──除了身分,還有力量。

敗在冰月手下的很多,但讓冰月贏得這麼費力的,他是頭一個。

冰月很訝異,因為如果不是魔界大地反贈魔力,單就自身魔力而言,這個惡魔,不比她差。

「哪!要不要在我手下做事?」看著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惡魔,她戳戳他。

「……」

「我很欣賞你耶!」她再戳戳他。

「……」

「別人求之不得的,你要不要啊?」繼續戳。

「……」

「我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喔!」我戳,我戳,我戳戳戳戳戳。

「……妳可不可以不要再戳了?煩!」

「那你就答應人家嘛!」她可憐兮兮地說著,這要讓不知道的人看到了,還以為堂堂的公爵惡魔輸了這種仗哩!

他瞥了一眼,眼眸裡流轉的卻是那樣的無畏,「我,沒興趣當別人的狗。」淡淡地把話撇下,「要,就殺了我,不要,總有一天我會再來。」

他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絲毫不懼地看著,眼裡滿滿的,是挑釁,亦是自信。

「好!夠魄力!」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冰月拍手大笑,「你有種!我就跟你玩那麼一回!」語罷反手一揚,瞬間咬斷了自己的手脈,只看得白色的冰血爆湧而出,染上了整塊大地,冰冷而又詭異。


「五分之一的世界!」冰月高傲地抬眉,高舉的手握成拳讓血液淅灑於地,「我給你我五分之一的世界,如果你可以,就成為第五公爵給我看!你大可以不屑地拒絕,但我可以保證,你這輩子將永無勝我的機會!」


「我不會拒絕的,但,也絕不說謝!」他站直了身,自傲的神情找不到半點的羞愧,好似冰月給的理所當然,而他也有資格接受一般。伸出了右手遞到嘴邊,張口咬斷了自己的手脈,紫色的血立刻灑了一地,融在那股白豔之中,交織成了一片白紫漩渦。


「有趣!」冰月哈哈大笑,「惡魔,我很有興趣知道你的名字,告訴我吧!」

「以薩謎爾,記好了,因為它將會是足以跟妳並駕齊驅的第五公爵。」

「你真狂!不過我喜歡。」冰月笑著劃下渡讓契約。

而她,也是第一個交出自己世界的公爵。

所以說,他們倆究竟算不算朋友?這個,實在不能定論。

只能說他很特別,在這漫漫長世,他曾經,是個非常特別的存在。

所以也很難得的,在今天,在凱拉安祺的提醒下,冰月,想起了他。

四個人多無聊,多一個會很有趣!

──貝爾

貝爾是個很沉穩很沉穩的公爵。

他從不太展頭露腳,也從不介意比別人不顯露,他向來只會靜靜地看,靜靜地做,然後,再靜靜地……奪。

所謂居高臨下算是非,冷眼笑看天下人。

無關其他,他就是喜歡在一旁看,在一旁等,看著一切是否真能照著他的目標走,等著目標做出他想要的結果,操控與控制,修正再掌握,也許最後,不排斥收取點小報酬。

結果,向來只是附加,過程,那才是貝爾渴求的。

他的目標向來明確,他的手段向來高明,而且確立了,就會不擇手段去做。

所以在他還只是西亞的時候,他可以以一界平民之身轉成了貴族惡魔進入移動城,也可以以貴族惡魔之軀成為奪謀魔界大地的四大公爵之一,魔力蛻變、鬥爭陰謀、機關算盡奪巧思,不論是對事還是對人,他,很喜歡那種控制住一切的快感,尤其,是在暗處獨自享受。


亂世出梟雄,盛世出狗熊。

西亞不討厭安逸的生活,但他不愛沒有變化的生活。

於是當西亞覺得很無聊很無聊的時候,當他眼前站了一個可以改變現狀的惡魔的時候,他就會想,或許……來點混亂,會很有趣。

落葉兩旁樹下飄,打量著站在自己跟前的惡魔,紫髮黑眸啊!倒還真是比自己還要少見了,西亞笑。

「你想要什麼?」

「……我,想成為第五公爵。」

「你認為你有那資格?」

「我不認為我沒資格。」

「倒是有志氣,問個問題,為何想成為第五公爵?」

「……沒有為何,只是想試試站在頂端的滋味……」

「好!」西亞扯了個大大的笑容,「你這個答案,我滿意!」手掌一翻,一把精緻的匕首現形,陰晦的光芒在手中不斷地閃耀,「這樣吧!就給你五分之一,如何?」

他挑弄著刀尖,銳利的刀鋒在他細長的指尖上劃開了好幾道痕跡,帶點紫紅的血液就這樣一滴一滴,一滴一滴地緩緩流下。

他一愣,「這是施捨?」瞇眼握拳,壓低了聲音問。打沒打,談沒談,就這樣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五分之一的世界,敢情是可憐他還是施捨他?

「對!是施捨!」西亞抬眉,「我就是『施捨』你五分之一的世界,怎?你不要?」

毫不避諱的譏諷,施捨兩個字從那唇裡緩緩地吐出,竟是讓人有種格外的憤怒在,刺耳!很刺很刺!

空氣裡,瀰漫著濃厚的火藥味。

「……不,我要……」思考了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滿腔的怒火,緩步地走到西亞身邊,「我就接受你的施捨,但這股氣,我定會討回。」

咬著牙憤恨地瞪著,黑色的瞳眸爆著紫色的血絲,看得出來,他非常非常不爽,但也非常非常忍耐。

「你真對我胃,惡魔……」西亞大笑,沒有人可以隨意踐踏他人自尊,更何況是他們這群自傲比天高的惡魔,但欲成大事不拘小節,如果連這點忍耐性都沒有,那這遊戲,也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四個人多無聊,多你一個,應該會很有趣,對吧!」西亞道,語罷手腕一轉一抬,青色的小刀往頸前用力一劃,頸脈的血液就這樣泉湧而出,血染四周。

「以薩謎爾……」他輕輕地說著,手裡不知何時也多了一把紫豔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往頸處一割,紫色的血液跟著爆出流竄,「記下了,我會讓你很有趣,有趣到你沒有時間喊無聊。」他冷笑。


第二個五分之一的世界,就這樣,到了他手上。

不久後,他確實是讓所有人過了一段挺難忘的日子,那種記憶鮮明到即便是時間過了這麼久,但冰月一提,西亞還是記起了他。

我愛做什麼就做,有誰管得著嗎?

──貝爾傑布布

貝爾傑布布是個讓人很捉摸不定的惡魔。

說他獨斷,可卻偏偏思考詳密,說他任性,可卻偏偏心思算盡。有的時候你會覺得他的思考很簡單,但有的時候你又會覺得他城府實在太過深沉。

他的表現、他的行動往往出人意料,他的心思、他的策劃往往讓人難以捉摸。他就像個充滿機關按鈕的大牆擋在你面前一樣,你可能選到無機關的安然度過,也有可能會選到十死不生的活地獄。


所以在移動城時薩羅斯就曾經這樣說過,他最不敢惹的是冰月,最不想為敵的是西亞,而最猜不透也最感威脅的卻是凱拉安祺。

專斷妄為,喜怒無常──這是評價。

高深莫測,陰險狡猾──這,也是評價。

當一個惡魔擁有兩極化的評價時,就表示了一件事,可以的話,最好,也最該,別碰也別惹。

向來都是這樣的,他想做什麼,就做。誰,都沒有資格約束他,不敢,也不能。

很少人,可以去摸透凱拉安祺的真正想法。

就好比現在,不會有人料到,也沒有人會想到,堂堂的公爵惡魔竟是願意封起所有魔界回饋魔力,接下了這場以自己世界為戰利品的挑戰道理一樣!

這種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讓自己敗於當下的作風,饒是冰月再大方,也絕無此冒險的意願在。

可凱拉安祺做了。

十天十夜,整整十天十夜不眠不休的纏鬥,從天上打到地下,從山前打到了山後,換來的只有兩個字。

「過癮!」凱拉安祺大笑,揚起的手在瞬間出現了一件暗色的長袍,一開一甩間,就這樣將那袍子給披上,轉身,面對來人。

「我輸了……」來人單腳屈躬坐在地上,許久後才苦澀地一笑。紫色的長髮散落於地,依稀間,還多了一股很濃的腥味在。

「輸得可甘願?」凱拉安祺走到他身邊問,身上的銀飾隨著步伐的前進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甘願……」他點頭,「所以,動手吧!」乾脆地閉上眼靠著膝。

沉默,凱拉安祺沉默,來人亦無欲多言。

時間,似乎又過了很久……

「理由。」

「?」

「給我個不甘願的理由。」

「……聽假話還聽真話?」

「有差嗎……」凱拉安祺挑眉,雙手自然地環於胸前,「假話。」

「假話是……我輸的心甘情願,所以動手吧!」

「……真話。」

「真話是,我輸的不甘不願……」他抬眼,「能做我對手的本不多,我的實戰經驗不足,會輸,無可厚非,但不甘,是事實。」

「很爛的理由……」凱拉安祺狂笑,伸出了手指抵在唇間,「不過,我可以接受!」

甩袍,劃過。當手掌舞動袍子劃過腰下的瞬間,「轟」的一聲突然響起,左膝上方頓時炸凹直見骨,暗褐的血液混著肉末噴灑,聽覺裡,還多了點重物落地的擾動聲。

「五分之一,我就讓你輸的心甘情願。」他狂妄地宣布,決定了!就是要讓這個惡魔輸得心服口服不可。

「以薩謎爾……」揚起了手往自己的膝上一炸,幾近斷骨的疼痛卻是讓他連眉頭都沒皺,「你會知道我所言不假!」

就這樣,他,拿到了另一個五分之一的世界。

於是乎,當銀簡化地將事情說了一遍,當四大公爵沉靜地思考對策,當視線不經易地落抵在窗外的那個世界時,自然地,凱拉安祺憶起了他。

所以說,我從一開始就該殺了他!

──阿斯塔羅特

阿斯塔羅特是魔界裡最美也最殘忍的惡魔。

他的美是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那種美,他的殘忍是那種逼人至極限不可的殘忍。

黑髮黑眸的他擁有最純粹的血統、最美艷的外表和最殘忍的性格,這樣的性格,這樣的容貌,說是惡魔中的惡魔,當之無愧。

所以當他只是薩羅斯的時候,爍樂就已經找上了他,所以當他還在移動城時,便已經開始了往後奪取魔界的種種策劃。

這種惡魔,成為四大公爵之一,太理所當然。

慾望,那是薩羅斯所管理的,所以西亞的世界周表是時鐘鋪散,凱拉安祺的周表是文字圍繞,冰月是白霧瀰漫,而他,卻是絲線交繞。

世界,那是魔界公爵的象徵,但嚴格來說,不過是把自己所有的魔界領土佔有的更徹底一點而已。

魔界的大地會反贈魔力,可,得先付出魔力,而這種付出,很大。即便是薩羅斯,一個世界的大地也已經是他所能供應的魔力最大極限,貪多嚼不爛,所以不能多,但,也沒興趣少。


薩羅斯是個很謹慎也很不多事的公爵,對他來說,吃虧的事情絕對不做,除非有更大更有誘惑的利益擺在他眼前,否則很難,也不大可能會打動他。

之所以會跟這個惡魔見面,一是因為他的行為,引起了他的某些興趣。

二十個天使被丟在殿堂前,背部羽翼全數撕扯殆盡,所有天使莫不已是昏厥,而那人的手上正殘留著染血的白色羽絨,看起來,就像個染色的手套一般。

「打個賭,如何?」

「喔?」

「我將從其他三位公爵手裡拿走他們五分之一的世界,如果我勝了,你就必須給我你五分之一的世界,如果我輸了,這二十個天使含我在內,任你處置。」

「聽起來我吃虧很大哪!」薩羅斯不屑地冷笑,鄙夷的眼神掃過一旁的天使,二十個天使和一個惡魔換他五分之一領地?就算是這個惡魔真的非常難得也罷,他怎樣都不覺得這賭注有這價值。


「是嗎?」那惡魔笑,極輕極淺的那種淡笑,「如果我輸了,你將得到一個最得力且最忠貞的手下大將和二十個天使玩物,如果我贏了,充其量你不過是輸了五分之一的領地而已,以閣下的性格,這五分之一也不過就是所謂的『寄放』。契約實現是一回事,後續的搶掠奪取又是另一回事,不是嗎?」


惡魔裡從不講究什麼道德仁義,除了契約的不可違抗性外,非契約的行為要怎麼做那是各憑本事。

「你倒是挺瞭解我的嘛!」薩羅斯瞇眼,枕著頭斜靠著椅背,開始盤算起這場交易的利益。不可否認,他欣賞眼前的惡魔。

要知道公爵惡魔的力量幾乎是勢均力敵的,他們沒有辦法正大光明的互相交鋒,所以大部分的動作全都仰賴底下的貴族行事,擁有一個技壓群雄的貴族是所有公爵都渴求的事。

而眼前的惡魔確實也的確夠那份資格,但,也同樣地,若是一不小心的話,他也將很有可能成為另一份威脅,即便會達成這份威脅的可能性很小,即便這份威脅即使成形他也有辦法扭轉回來,但節外生枝這種事情實在是不符合他的作風。


薩羅斯從不小看任何力量,就像他自己常說的「沒有力量不代表沒有威脅性。」是一樣的道理,很多東西,是沒有辦法用力量直接下去做平衡的。

理智告訴薩羅斯,他不該也不應為自己找這種不確定的麻煩,他大概已經可以看到,眼前的這個惡魔將不是他的助力,而是阻力。

但,阻力也可以是助力。

薩羅斯也很清楚,因為魔力饋滿的關係,所以四大公爵沒有辦法互相掠奪土地來增加世界,世界不釋出,很多資源在無形中便形成了一種獨佔狀態。

第五公爵的存在會帶來一番腥風血雨,但同樣地,也可以帶來一次規模不小的版圖重整。

況且若真是讓其他三位公爵釋出了部分土地,自己也不見得可以再置身其外。一旦其他公爵可以外擴世界,這矛頭很難不指向他。一對一他有把握,一對多他只怕也佔不了太大便宜。細細思考才發現,眼前的惡魔似乎沒給自己第二條路的選擇,打他提出這個建議的開始,便已是決定了唯一的方向。


「也許,我該趁現在殺了你才對。」薩羅斯盯著殿下的惡魔輕喃,他現在唯一能做的第二個選擇就是殺了他避免後患無窮,可這點他想得到,底下的惡魔,想來應該也想到了才是……


等等!他該想得到!

「惡魔,你這可是拿命在跟我賭嗎?」想到了這點,薩羅斯忽地坐直了身,饒有興味地看向他。是嗎!原來如此啊~~這個惡魔自始至終只給了自己兩條路──要,就答應,要不,就是殺。


「你……可還真敢賭啊!」想通了這點,薩羅斯忍不住冷笑,這種以命相搏的請求,他倒是……很久沒有嚐過了。

思考,不動。

時間流逝,彷彿之間,又過了許久。

「惡魔,你叫什麼名字?」

「以薩謎爾……」

「好!以薩謎爾……」薩羅斯一手輕抬至耳,「刷」的一聲將耳上的耳環直接扯下,黑色的血液頓時噴在那耳環上頭,只看得他手一揚,那耳環立刻轉變成了一卷泛著黑光的契約紙,「就讓我看看你是如何從那三位公爵手上拿走那五分之一的領地吧!也順便告訴你,我從未打算給你五分之一的領地,可以給你,我就可以拿回,望你可小心了。」右手輕輕一揮,黑色的契約紙當場焚燒殆盡。


「閣下不必擔心……」以薩謎爾張手朝空中一抓,那張本該燒毀的黑色契約紙就這樣完好地出現在他手上,「我會隨時等著準備好迎接閣下的大駕光臨!」語罷便將手指咬破,在那張黑色的契約紙上簽下了惡魔的約定。



接下來的日子,一如薩羅斯所料,他是成功了。

「欣賞」是冰月給他五分之一的關鍵;「施捨」是西亞賜贈的五分之一;「對決」則是凱拉安祺承諾的最後五分之一。

然後才發現,對自己,那惡魔的策略是「誘惑」。

不同的惡魔,不同的策略,不同的面貌,他的目的只有一個,為此,任何手段都可以用。

薩羅斯不禁讚嘆,看來,他是為自己找了個不小的麻煩了。

但感嘆歸感嘆,契約之行不得不實踐,於是乎,以薩謎爾擁有了足以跟所有公爵一較高下的能力與魔界大地。

動盪魔界百萬年的歷史正式展開,五大惡魔正面交鋒,為的,就是補滿那份缺損的五分之一。

在這期間,戰況最慘烈的時候,冰月的世界曾經一度削減到僅剩二分之一,西亞的領土也曾經稀少到僅剩五分之一大,凱拉安祺的世界縮小到僅有原先三分之一左右,就連以薩謎爾自己也不虞倖免,曾經到僅存五分之二的大地,而波動最小的薩羅斯,則是始終沒有小於四分之三的世界過。


然,或許可怕的不是他們互相掠奪到怎樣慘烈的地步,而是不管他們的世界再怎樣的悲慘,他們,全都有辦法再次掠奪回來。始終,可以這麼說,到最後所有的公爵始終都固守住了那五分之四的的世界。


這種你搶我奪的世界爭霸就這樣在魔界整整持續了一百萬年,一直到以薩謎爾將自己的世界徹底打造完成為止。

鬥了一百萬年,公爵們是累了。

以薩謎爾世界的告成讓他們不得不正式承認他這第五公爵身分的存在,於是乎,這場鬥爭到此暫告一段落。

接下來的日子,就該是大家暫時休養生息的好日子了,想鬥的、想奪的,就等大家養精蓄銳好再好好重新開打。

是!要奪的、要鬥的,就等大家休息夠了再展開,本是這樣想的,可沒有人會預料到,竟是再也無那份可再動盪魔界大地的機會在了。

那一天,是以薩謎爾的正位大典,是他用了一百萬年的時間光陰換來的魔界公爵之名,是他不惜用生命跟所有公爵惡魔數度交鋒之下才攀上的最高峰,是所有惡魔畢生夢寐以求的一刻鐘。


這種誰都不會捨棄的殊榮,他卻捨棄了。

那一天,那一刻,在以薩謎爾自己的世界裡,在那著名的雅其拉雅峽谷之上,他縱身跳下,自爆而死。

消息傳來,舉座皆驚,就連薩羅斯都呆了好半天。

不明白,真的是不明白!

明明是那樣的渴求,明明是那樣寧願拿命換也不惜要達到的頂峰,就這樣,說放就放,留下的,只有那個已打造完成的第五世界。

沒有人知道以薩謎爾到底在想些什麼,也沒有人知道為何以薩謎爾會這樣做,但沒有了世界原主的魂之契約,就算是四大公爵,也沒有辦法將以薩謎爾的世界瓜分掉。

他們只能等,等著這個第五世界因為沒有足夠原主的魔力付出而慢慢地萎縮、消失,直至再度回歸大地,這,沒有百萬年也得要幾十萬年。

時間,可以沖刷很多事情,存在,也可以變得猶如不在。

五十萬年的光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第五世界,至今依然屹立在魔界中央,只是已經很少有惡魔會去想起那段腥風血雨了。

然這個讓人無法忽略但卻又快要讓人遺忘的世界,在今日,因為銀的要求,因為凱拉安祺的提醒,因為眾人的回憶,被徹頭徹尾地想了起來。
k22are001 發表於 2009-2-23 10:29
第三章 ~疑惑~
好不容易在繞了個把個鐘頭後才終於走到了會議廳,一進門白咰就毫不客氣地坐下,先灌了兩杯甘美的葡萄酒,這才心滿意足地問道:「好吧!廢話不多說,既然銀也跟你們簡述過了,想必你們也是有了什麼線索才會聚在一塊的吧!說吧!有什麼線索可以提供給我們的嗎?」邊說邊又倒了一杯美酒往喉嚨裡灌去。

魔界的釀酒向來可跟天界一較高下,尤其是從薩羅斯這裡拿出來的,堪稱是極品中的極品,難得薩羅斯肯拿出來招待眾人,不趁機喝他個過癮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了,就可惜他沒有兩張嘴巴,不然一定可以喝得更痛快些。


「聽過熱唇草嗎?」沒去理會白咰那副貪喝的模樣,西亞緩緩地問出口。

「熱唇草……」白咰拿起酒杯輕輕晃動後低喃,腦子裡正拼命地搜刮著那份微弱的記憶,「啊!」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西亞你說的可是那種只生長在雅其拉雅峽谷下段森林的魔界植物?」


他想起來了,魔界熱唇草,又稱指路草,是一種可以指出迷途者心之所往的所在方向的特殊魔界植物,對厚!這不就是他們現在所需要的嗎?

「嗯!就是這種草。」西亞笑著點點頭,白咰不愧是白咰,連這種稀有的魔界植物他都會知道。

「這樣啊!好!那凱拉安祺,我們走吧!」白咰放下了酒杯興奮地準備起身,他記得那熱唇草是只能生長在魔界的雅其拉雅峽谷的下段森林裡,印象中……那雅其拉雅峽谷好像是在凱拉安祺的世界裡來著吧!


「呵……我說白咰啊,你是多久沒來魔界了你……」凱拉安祺促狹地笑了聲,「早叫你要閒著沒事就過來晃晃,偏不聽吧!先說了,那雅其拉雅峽谷可不在我的世界裡。」

他說完,無所謂地聳聳肩。

「不在?」白咰皺眉,疑惑地問著,「不是吧!莫非你們重整版圖了?那誰跟你換啊?」唔……他記得他們這幾個早就都額滿超載了,除非用換的,不然就是用奪過來的也沒意思吧!


「沒人跟他換,別說雅其拉雅峽谷了,就連我的闇雪峰現在也不在我的世界裡啊!」冰月涼涼地用手搧了搧接話,所以說……要忘記還真的是很難,不是嗎?!

「啊?」白咰低叫了一聲,他給冰月的話弄糊塗了,現在是什麼狀況,他怎麼好像有點不大明白。

「白咰……」眼看白咰一臉茫然樣,薩羅斯輕喚了聲道:「魔界現在有五個世界。」

一語道破,沒有贅字,倒是把所有的問題全部說清了。

五個?五個!

白咰忽地睜大眼,訝異地叫了一聲,「不是吧!難不成那個惡魔成功了?」

他雖不常來魔界,但也耳聞過魔界的那段動盪不安期,雖然不是很清楚,但總是知道有個惡魔為了成為第五公爵不惜血洗魔界這事。

不過知道歸知道,白咰自是從不認為有惡魔可以在這四個變態手下成功奪到那位子過,所以魔界動盪是魔界的事,他也就沒什麼去多問。後來也沒聽到有什麼後續動作出來,魔界也恢復平穩好一段時間了,他自然認為是那個惡魔失敗的緣故。


可如今一聽也難怪白咰會這麼訝異,難不成那惡魔竟是成功了?可又為什麼他從未從其他人口中聽過第五公爵的名聲過呢?

「你沒聽過很自然……」似乎是察覺了白咰的疑惑,西亞苦笑了聲,「有世界,沒公爵,那惡魔早死了。」

「……西亞,這笑話不好笑,世界回贈,就算沒跟你們一樣有生死契約,公爵惡魔的壽命可不少吧……」鬥不過、難打死,公爵惡魔要死也得是自然死亡,可能跟魔界簽下契約的至少也是百萬起跳了,言下之意是哪有說死就死的可能啊!


「想破頭你也想不到……」冰月媚笑,吸了一口氣才道:「再強的,也敵不過自己吧!」

「妳的意思是……」這話一出,白咰又是一口涼氣倒抽,不是吧!公爵惡魔玩自殺?有沒有搞錯啊!不敢相信地撫著頭,卻在一瞬間,腦子裡突然閃過了破碎的白色飛舞,好像有什麼不遠前的相似感被挖了出來一樣,但那只是很短的瞬間,快得連白咰自己都來不及捕捉。


「信不信都無所謂,但這非要點,重點是白咰你們現在要去的雅其拉雅峽谷就在那個世界裡。」無意再在這個話題上多做討論,薩羅斯出聲拉回所有人的主題。

「我知道了,原來如此,所以你們才會全聚在這裡啊!」剎時之間,白咰恍然大悟。

公爵惡魔的世界可不是裝飾用好看的,基本上,每個世界的表面都有著強大的結界,除了公爵自己以外,只有受到公爵的許可力量者才擁有能自由進出自家公爵世界的權力。

若打個簡單的比方來說的話,世界的結界就是一道鎖,公爵的許可力量就是鑰匙。每個世界的鎖都不一樣,發出的鑰匙自是不能通用,沒有鑰匙的惡魔是進不了世界裡的。而鑰匙若沒有特意收回的話,其使用年限大約是百年,百年後就得請公爵重新給予、許給力量,如果沒有得到許可的話,一旦出了公爵世界就會再也進不來。


那,如果沒有鑰匙卻又想要進入世界裡呢?

很簡單,就硬闖嘛!只要四大公爵聯手施咒於身,還有什麼鎖頭是他們開不了的嗎!

當然,在平時公爵們是絕對不可能會互相聯手的,不過現下這種情況例外,既然銀都說了要「不遺餘力」的幫忙了,就算再不想,他們也得做。

「闖入的馬車我們已經幫你們備好了,接下來就只剩下你們了,等會我們幾個就幫你們施咒……」薩羅斯邊說邊又從旁邊拿出一個準備好的小盒打開,盒子裡有三個黑色紋漆的貝狀物,拿起了其中一個輕輕地在殼上一按,那個物體就像貝殼開闔一樣慢慢地打開來。只看得上殼與下殼各有一層透明的螢幕,正各自搭起了顯示。


「別說我們沒盡力,沒硬闖過世界,所以我們也不知道反彈會多大,這個就給你們用吧!這叫貝螺,上面是距離方位,可以顯示出所在位置和雅其拉雅峽谷的相對位來,下面則是你們之間的相互距離,貝螺間會互相感應顯示,帶著這個就算被衝散了也可以盡快會合的。」薩羅斯將小盒子遞到了白咰跟前,做到這裡可說是大發慈悲千年難得了,估計可以當成公爵們吐血跳樓大拍賣了。


白咰點點頭拿過後分別遞給了雲蕭和馮亦,心裡頭實在感激銀,若不是牠開口幫忙,只怕光是解釋就耗夠久了。

「那就把這個戴上,過來我們幫你施咒吧!」薩羅斯手輕輕一揮,桌上赫然出現了三條手鍊,每條手鍊上都加鑲著四個寶石,寶石上面又有著怪異的刻紋,若再仔細一看,那是每個公爵自己的代表信物和圖騰。


拿起了手鍊,白咰示意著雲蕭兩人也將它戴上,然後再帶著兩人繞過桌子來到四位公爵面前,讓他們輪著對自己施咒。

只看得一道道光芒隨著公爵咒語的響起從手鍊處鑽出,光在手腕處轉了三圈,又隨著咒語的完成隱沒回寶石裡。

四個公爵就這樣分別施咒,一圈輪著下來,四個寶石裡是儲了滿滿的魔力來著。

「記住,鍊子不能混著用,這是具有專屬性的,戴錯了就無法發揮作用的。要闖入世界時一定要戴,否則絕對進不去。還有這裡面的魔力只夠你們用一次,若是出了世界就不能再進去了。」將最後該交代的事情一次交代完,薩羅斯又在空中打了個聲響,窗戶剎時轟地大開,而剛剛那輛詭異的馬車早在不知何時就已停在了陽台外的半空中等著。


起身將一夥人帶到了陽台前,薩羅斯道:「這部車會帶你們闖入世界裡,從這飛過去大約還需半天的時間,就幫你們到這裡了,剩下的好自為之吧!」

他閃了個身讓白咰三人通過,漆黑的馬車在半空中浮浮盪盪,看起來也真夠詭異了。

許是本就不打算多逗留,白咰倒也沒說什麼,走過去將雲蕭兩人往車裡塞,又跟薩羅斯他們說了聲謝,便讓馬車載著,揚天而去。


目送著幾人的離開,黑色的馬車在半空是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至隱沒在那黑暗中為止,薩羅斯的目光始終都沒有離開過。

「發現了?」冰月緩緩地挪向前一步,輕輕地笑著問。

「嗯!」薩羅斯淡淡地答了一聲,沒有多做任何的回應。

「本以為是白咰呢……」西亞笑著走到他們身邊,「誰知竟是另外那個啊……」

「切!我就說,所以冰月妳剛剛才會那樣做是吧!」凱拉安祺不滿地叫了聲,就說冰月怎會一見面就有那個舉動,這要不是剛剛一一幫他們施咒時有機會面對面,他也不會去注意到。


「唉呀!明明是你們反應遲鈍,怪誰啊!怪誰啊!」冰月反瞪了凱拉安祺一眼,頗不滿意地拉高音叫。弄清楚,她可沒那義務去告訴他們來著,難不成他還希望自己會提醒他們不成嗎?


「好了好了……」西亞揮了揮手要兩人鎮定一下,「那現在呢?有興趣嗎?」饒有興味地問出口,偏過頭看向薩羅斯。

「不……」薩羅斯淺淺一笑收回了目光,手指遞到了唇邊,用著幾乎是喃喃自語的語調說道:「其實我,有興趣的是另外一個啊!」

也許西亞他們並沒有發現到,可他知道。那熟悉的氣味,相似的味道,即便容顏換改,即便輪迴生世,可靈魂的本質卻是永恆不變的。

忍不住抬頭再度朝天望去,五十萬年的光陰啊!惡魔啊惡魔,告訴我,可會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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