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章 生息(上)
張松溪先前早吩咐諸派高手,挑千夫長、百夫長、乃至于十夫長等服飾的軍官下手,只消擒住這些人,蒙軍便是真真正正的群龍無首。
這支彪軍總共有三個千夫長,三十個百夫長,三百個十夫長,雖然陣亡許多,但也余下很多,中原武林人士倉促之間雖然不能互通聲氣,但陡然動手,還是很默契的沒有發生太大沖突。
隨著張松溪一聲令下,各派高手四散開來,各奔目標。那些百夫長、十夫長不過是尋常武夫,哪里抗得住武林高手的攻擊,登時有十余個軍官受制。
而張松溪自己奔向一位千夫長,霍地一掌劈出,那千夫長竟是然不懼,也是一掌迎來,掌心泛著朱紅之色,兩人手掌一對,發出“砰”的巨響。
那千夫長座下坐騎哀鳴一聲,倒地死去,那員千夫長倒縱出去,一掌劈翻一個昆侖弟子,咳咳兩聲,又揉身上前,和張松溪斗在一處。
張松溪越斗越驚,這名千夫長的功夫竟是極為不弱,使得是密宗上乘功夫,若自己全盛時候,二十招之內取他性命倒也不難。但他在亂軍中打斗良久,雖是沒受什麼傷,但也內力大耗,武當功夫乃是內家一路,內力一損,威力則減,此刻他雖佔了上風,但要短時間取勝,卻是不易。
但見滅絕師太也空手和一名千夫長斗在一起,使得是“四象掌”的精妙功夫,隱隱壓制住那千夫長,但也基于內力損耗緣故,短時間內取勝不得。但另一員千夫長卻被空聞、空智聯手擒下,丟在一旁。空性因為作戰太過奮不顧身,受傷數處,留在一旁休息。
空智和空聞對視一眼,低呼佛號。各自縱身上前,分別上前助張松溪、滅絕斗那兩名千夫長。不出數招,登時將那兩人擒住。
張松溪大喝一聲︰“住手!”宛若雷霆一般的聲音蔓延開來,遠處奔過來那個瘦削和尚身邊一個高大漢子哈哈大笑道︰“張四俠好功夫!”赫然便是丐幫幫主史火龍,張松溪瞧見是他,當即遙遙拱手還禮。但見史火龍、傳功長老、執法長老旁邊幾匹馬上各自和尚道士服飾,他心中納悶,還未反應過來,便听一個胖和尚氣運丹田。嘰里呱啦地朗聲說了幾句,蒙兵听得他話,登時紛紛罷手。這兩個和尚。自然便是五散人中的彭和尚和說不得了。
張松溪呼了一口氣,收攏各派弟子,點明數目之後,不由又是一陣淒涼。武當弟子此次陣亡六人。幾乎人人帶傷。昆侖此來三十七人,現在卻只剩下十一人,而崆峒、華山除了幾個緊要人物,幾乎全軍覆沒,倒是少林和峨嵋,實力保存的最為完整,峨嵋派是因為都是女子,其余五大派有意護著,而少林卻是因為“十八羅漢陣”神妙無方。防御驚人,只有在陣外的三個僧人死去,其余包括少林三神僧在內的十八人以及沈振鴻卻只是帶傷,而無性命之虞。而非六大派之人,只有少數武功高強的存活下來。諸如薛凌、柳大俠等人。南華三奇中的老二卻是陣亡了,余下兩人也是身受重傷。
彭和尚翻身下馬。正要說話,卻忽聞驚戈鐵馬,一堆叫花子身後吊著地那千余騎兵不知怎地殺氣騰騰地沖來,五散人對望一眼,大驚失色,說不得輕喝一聲,將燕赤爾百來斤的身子提起,騰的躍起,站在一匹馬上,將燕赤爾高高舉起。但听得他嘰哩咕嚕的大說一通,聲音遙遙傳開,並不被馬蹄聲埋沒,顯然內力極為高深。
但他這番言語仿佛壓根沒起到絲毫作用,說不得目瞪口呆,喝道︰“大家快穿過林中!往西邊逃!”
趁著在原地同樣不知所措的兩千蒙兵發愣之際,剩下的百多中原武林精英蹭的穿過重重包圍,就要閃入林中。s
不過半刻時光,那七八百丐幫弟子便被千余騎兵沖的散了,好在史火龍等首腦人物都有馬騎,方不致落入亂軍之中。
這些丐幫弟子都不過一二袋的低輩弟子,如何能抵擋如狼似虎地蒙古軍隊?登時被殺的落花流水。
這條道路一邊乃是大河,一邊乃是樹林,蒙古騎兵夾在中間過道之上,尚算是一馬平川,不多時便迫近此處。
但听得不遠處一聲陰惻惻的笑聲響起︰“五行旗眾听令,布天地玄黃大陣”但見這新增地三千騎兵生力軍陣中。黃土攪起,塵煙彌漫,隱隱可見亂刃長刀。也不知蒙軍有多少被這刀刃斬成三四截。
大河處一條水柱涌起,翻起老大浪花,鋪天蓋地的涌向岸邊,但見水珠亂迸,濺在正在沖鋒的將士頭臉手足之上。
而林中高大樹木驀地倒下,嗖的竄到陣中,也不知砸死多少蒙兵,巨木橫轉一圈,竟莫名其妙噌噌噌地冒起火來。
這天地玄黃大陣,乃是五行旗壓箱底地手段,號稱此陣一布,一切復歸混沌,而天地玄黃演化萬物,生滅存亡,盡在布陣者一念之間。這陣原須三萬五千精兵方能布成,但明教流傳千年,才智之士甚多,將它改成縮小版的,便有了如今五行旗五百人布成之陣。
韋一笑主陣心,看著五位掌旗使各司其職,盡心盡力,心中忍不住喟嘆︰“若是教主失蹤之後,我明教能上下一心,有光明二使和四大法王五散人齊布的光明聖火陣以及這五行旗的天地玄黃大陣為輔,何愁天下不定,宇內不安?”
這大陣緩緩運轉,橫亙在騎兵沖鋒道路之上,直攖其鋒芒,宛如一個巨大磨盤,緩緩將來兵向不住滾動的黃豆一般碾成豆漿,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這一千騎兵竟已傷亡大半。
這邊兩千下了馬的悍卒見得同胞被屠戮成這個樣子,紛紛拔刀前沖,但這“天地玄黃大陣”本就是明教先人從戰陣之中演化出來的神妙陣法,此刻雖是縮小版。但從這五百五行旗精英身上也能略窺到當年的大陣是何等厲害。據聞北宋末年,明教教主方臘在江南起義,水泊梁山一百單八位勇將奉命剿匪,五萬精兵都破不得這個大陣,前前後後來回五次破陣,便有一十二位是折在這陣法之中。若非那宋公明偶然間得天書三卷,兵法韜略皆藏其中,得了破陣之法,方才大敗方臘。
蒙古兵鋒雖然銳利。但也只是騎兵厲害,步卒作戰雖然勇悍,但也及不上當年的梁山精兵。這五百人地“天地玄黃大陣”運轉開來,兩邊同使,將進入陣中的兵馬碾作虛無。
但人力有時而窮,畢竟體力有個限度。殺人殺的多了。也會手軟,五行旗中早有人支持不住,步法亂調,一不小心踏出陣外,便被蜂擁而來地蒙兵亂刀分尸。
銳金旗掌旗使莊錚高聲叫道︰“韋蝠王!撤是不撤?”
韋一笑牙一咬,喝道︰“他***!蒙古韃子和咱們勢不兩立,媽地,還剩一千多頭,干了再撤!”
唐洋立在水面波濤之上。一晃一晃,好不威風,卻是他旗下弟子在水中用肩背頂著他。听得韋一笑這般說,他也是哈哈大笑道︰“韋蝠王好豪氣!且看我洪水旗手段!”抬手引起一道水柱,收入袖中。從另一只袖口吐出。往步卒人群中灑去。
他這手功夫看似光明正大,瀟瀟灑灑。實則卻是淬毒過程,他衣服材質特殊,左袖連至右袖地衣襟之中暗藏夾縫,夾縫壁上涂滿厲害毒質。與人肌膚相觸,初時倒不覺什麼,一時三刻之後,卻是越來越癢,而後由癢化痛,只要有人忍不住去抓那麼一兩下弄破了皮,半刻鐘不到便會化作一灘血水。
洪水旗自來以玩水和用毒聞名天下,唐洋身為掌旗使,在大江之上,便是他的天下。
各派弟子見生力軍陡然出現,士氣大振,一股腦地沖回去,從後方掩殺而至,兩方夾攻,登時大為輕松,何太沖久居昆侖,一眼飄到陣心韋一笑青色身影,脫口驚呼道︰“青翼蝠王韋一笑!
滅絕師太目光一凝,喝道︰“這是明教中人?”
厚土旗掌旗使顏垣從土里冒出個腦袋,嘿嘿笑道︰“正是我五行旗的天地玄黃大陣”說完之後又縮進土里,也不知滾到哪里去了。
滅絕師太愕然半晌,按劍凝立,驀地嗔目大喝一聲︰“明教又如何?蒙古韃子才是我漢人死敵!”仗劍一路殺了進去,當者披靡。
這一番殺了約莫半個時辰,仗五行旗大陣之助,將這約莫四千兵馬殺了個片甲不留。張松溪砍死最後一個蒙兵,見諸大掌門都是定定的盯著明教殘余的五行旗眾。
這一番五行旗損傷不可謂不重,五百人馬折了大半,畢竟五百對四千,相當于以一敵八,雖然佔盡地利,但卻仍免不了傷亡。此刻僅剩地兩百多明教教眾和百多正道精英默然對視,氣氛極是詭異。
韋一笑冷笑道︰“莫以為我等是來救援爾等,明教中人自來與蒙古韃子作對,要來便來,要走便走,天下何人能攔?哈哈,孩兒們,咱們走!”明教教眾听他說的豪氣,齊齊喝一聲,便見淡淡青影閃過,五行旗掌旗使都各自冷哼一聲,領著各自旗眾穿林過丘,不多時便不見了蹤影。他們也知此時五行旗旗眾都是極為疲憊,若是和正道中人斗起來,必然兩敗俱傷,雖然可以將三代弟子斬殺殆盡,但自己這邊高手不多,勢必逃了各派掌門,是以韋一笑當機立斷,立馬撤退。
張松溪等人對視一眼,都是默然不語。滅絕師太手中倚天劍握緊,凝立半晌,到底還是沒有追出。
史火龍驀地驚道︰“幾位恩公呢?怎地不見了?”
何太沖忍不住道︰“史兄,那幾個和尚道士救了你?”
史火龍一怔,道︰“沒錯,他們挾持那萬夫長,救了在下。”何太沖嘆息一聲︰“那是明教的五散人啊!”
史火龍默然半晌,閉口不言。各派掌門都是緩緩收束弟子,分出人手照顧傷者,往近處地漢水渡口走去。
一路上都是沉默不語,氣氛極是壓抑。南華三奇性子孤高。收了老二的尸體,向張松溪一抱拳,便獨自飄然而去。
走了約莫一炷香左右,漸漸樹木稀少,到得一處谷地,張松溪抬手一指,笑道︰“不遠處便是漢水渡口了。”
他此話方落,忽有得得響聲傳入眾人耳中,張松溪心頭一動。忙將頭俯下,以耳貼地,但听得轟隆隆的響聲不住傳來。他驚叫道︰“韃子騎兵又來了!”
他話音方落,眾人回頭去看,但見四五里外,密密麻麻的人馬轟隆隆地沖鋒而來。空聞空智對視一眼。齊喧佛號。滅絕師太跺足道︰“恨甚!恨甚!”昆侖地何氏夫婦嘆口氣。緊了緊手中長劍。武當諸俠卻是對視一眼,極有默契的含笑點頭。意是能與諸位兄弟戰死沙場之上,也不枉男兒一生了!
四五里距離頃刻便至,這約莫三千騎兵停在諸派人士前方十丈,一馬當先躍出,卻是一個高大黑臉漢子,便听他朗聲道︰“少林、峨嵋、昆侖、華山、崆峒五派中人,棄械不殺!武當派地敗類上前受死!”
張松溪昂然上前,喝道︰“武當張松溪在此。閣下有何見教。”
那黑臉漢子冷笑道︰“擊傷我師弟的,有你一員?”
張松溪一怔,哈哈笑道︰“漢奸人人可殺,閣下漢話如此流利,卻甘為漢奸。莫說你師弟。便是你自己,我也得殺你以祭閣下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這話一出。正道弟子都是齊聲喝彩,那黑臉漢子臉上騰上一股青氣,喝道︰“賊子受死。”飄身下馬,一掌拍出,寒氣凜冽。
張松溪恍然大悟,叫道︰“你是那人的師兄!”這人所使掌力赫然便是玄冥神掌,正是鹿杖客。張松溪不敢硬接他掌力,閃身避過,正要擬招出手,便听得一個嬌脆童音響起︰“鹿先生,住手!”
鹿杖客一怔,悻悻罷手,極為干脆利落的退回陣中。
便听得那個嬌脆童音又道︰“博爾忽先生,你去跟他們說,只要他們投降,我們一律不殺。”
場上原本寂靜,她又是清脆童音,這聲自然被人听得清清楚楚,一個戴斗笠蒙面紗的漢子猶疑一會,策馬上前,正要發話,便已听得正派中人都是紛紛喝罵︰“要我們投降蒙古韃子?絕無可能!”
張松溪極為冷靜,早已看出這個發聲的小女童乃是至關重要的人,側耳凝神听她發聲,便知具體位置,原來是在鹿杖客馬後地一名扛旗兵士身後,他只待出手搶攻,但卻忌憚鹿杖客“玄冥神掌”,遲遲不敢發動。
那博爾忽以手撫喉,沉聲說道︰“各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這千軍萬馬之下,一切也只能化為齏粉。古有孟明視為晉虜而險求還,諸位何不先屈身此處,再圖後策?”
他這話一出,倒仿佛是在為六大派考慮,但凡有所思量者,又如何不明白他地心思?
滅絕師太斷然回道︰“絕無可能!要打便打,少來廢話!”沈振鴻久不說話,此刻也是忍不住喝道︰“小義可舍,大節不失!我等寧願死戰,絕不投降!”
其他人也是群情激憤,紛紛叫罵。
博爾忽搖搖頭,方要說話,卻听得鹿杖客驚呼一聲,左掌一橫,霍地拍出,絲絲縷縷的寒氣隱然可見于空中。這一掌迅捷猛厲,兼而有之,卻砰的打在空處,鹿杖客心頭一跳,忙擊出右掌,來人和他對了一掌,但听得“啵”地一聲大響,一道淡淡青影飄飄忽忽地退後數丈,一個後空翻落在大軍圍住的中原武林人士旁邊,手中已然提了一個嬌嬌怯怯,扎著羊角辮,約莫七八歲地小女孩兒。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生息(中)
來人正是武當三代弟子之首,宋青書。
他手中提著的那女孩兒粉雕玉琢,眉目如畫,好似一個瓷娃娃一般,一看便知是個美人胚子。雖被人所擒,也不過七八歲年紀,但卻絲毫不見慌亂,嘴角仍是笑意盈盈。一顰一笑之間,仿佛就要傾倒眾生。
一個蒙兵服飾的人驀地越眾而出,飛奔過來,手中還抱了一人,口中哭道︰“五哥,你、你還好麼?”
張翠山听得這話,虛弱的撐起身子,見妻兒都自平安,當真是喜樂無窮,將他們緊緊摟在懷中,半晌說不出話。
宋遠橋抬眼望的來人,再不顧背上刀傷,幾步上前,一把攥住來人雙手,微微顫抖。這一代大俠的眼中,竟是隱有淚光。
青書心中感動,翻身拜倒︰“爹爹…讓您擔憂了。”
宋遠橋顫巍巍的扶起兒子,含淚笑道︰“你、你很好,總算平安無事了。”他自不見了兒子蹤跡後,便一直擔心他安危,直到此刻,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下。
其實天下父母都是如此,哪有不愛兒女的?縱然平常故作嚴肅,不苟言笑,但心心念念的,還是自己的兒女。
父子二人還未敘幾句話,卻听得鹿杖客驚叫道︰“你、你快放下…”他對掌之後覺得十分訝異,自己平安無事,對手也仿佛渾然無恙,這是生平所未有之奇境。要知他的“玄冥神掌”自來便無所謂的“平手”之局,要麼就是敵人被他一掌擊傷,要麼就是自己內力比不過敵手,掌力被對手逼回,落得重傷而回。
是以他這一掌對完,見對手渾然無事,大感錯愕,又見身旁那個小小人兒倏忽不見,抬眼望去。只駭了個魂飛魄散。
小丫頭被青書提在手中,非但不害怕,反而睜大黑白分明的眼楮,很好奇的看著這位隱匿軍中只求制勝一擊的少年,嘴角彎彎的劃過優美的弧線。
但青書卻知道這個漂亮的小女孩兒,蒙古的紹敏郡主,雖然此時仍然年幼,但卻是一等一地狠辣角色,剛剛他隱匿蒙軍之中,听得這小女孩鎮定如恆的安排鹿杖客持汝陽王令牌前往前方吊著丐幫弟子和五散人的千余騎兵中傳話。說了這樣一段話︰“燕赤爾被敵人抓住。也沒必要活下去了。鹿先生,你去傳令說燕赤爾好好的和我在一起,那個被抓住的不過是假冒的而已,讓他們全軍沖鋒。明教的反賊還沒出現。他們這一沖鋒,說不定就能將他們引出來了。我們再掩殺而上,不愁明教不亡、武林不滅。”
青書听得膽戰心驚,原來事先圍攻中原武林的六千兵馬都是燕赤爾的嫡親部隊。燕赤爾被挾持。他們為保主帥性命,必然不敢再戰。而這小丫頭的傳令卻是讓那千余人去送死。也讓燕赤爾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對自己人尚且如此狠毒,何況是敵人?
青書見父親腳步虛浮,臉色慘白,不由大感奇怪,抽出手來正欲回那鹿杖客話,卻見手上一片鮮紅,當即知道父親被人砍得重傷。
他胸口一股無名烈火上沖。就欲發作。但他也知道砍傷父親地蒙兵只怕多半已死在戰陣之中了,這股怒火只得對著手中七八歲的小丫頭傾泄而出,他冷冷道︰“紹敏郡主?”
小丫頭自小學習漢話,听他說話,嘻嘻笑道︰“你怎地知道我是紹敏郡主?你能從鹿先生手上把我搶過來。武功很厲害呢。”
青書淡淡道︰“是麼?”右手運勁。陡然間將她高高提起,他大喝道︰“鹿杖客!還有那勞什子博爾忽!你們退兵不退?”
鹿杖客左右為難。望了望旁邊戴著斗笠沉吟不語的博爾忽,很艱難的扼制住開口地沖動。
博爾忽驀地低聲在鹿杖客耳邊說了些什麼。鹿杖客當即定了定神,朗聲道︰“你先將郡主放回,我等自然退兵,放爾等離開。”
張松溪冷笑道︰“哪有這等便宜事?你們先退兵,我們再將這丫頭放回。”鹿杖客慢悠悠的搖頭道︰“郡主千金之體,你們若不放她,我們又怎敢退兵?還是快將郡主放…”回字還沒出口,卻听得青書不耐煩道︰“你退不退兵?“
鹿杖客道︰“你們先放郡主回來。我大蒙古帝國自來……”
青書冷笑道︰“狗屁!我再問一遍,你退不退兵?”
鹿杖客愕然半晌,不知如何答話,但見青書冷笑兩聲,左手按劍,一吐內力,鞘中神劍被他內力激的飛出三尺來高,堪堪掠過他右手提著的小丫頭垂落在背地長發,割下三寸來長地發絲。
趙敏依舊嘻嘻笑地看著青書,各派人士都是暗道︰“這小姑娘不是嚇傻了吧?唉,這也是無法之法,若不挾持她,只怕是難以生天。”
鹿杖客只駭的魂飛魄散,忙道︰“退兵,我們退兵。”扭頭喝道︰“瞎站著做什麼,還不閃開?”
眾將士听他這話,方要紛紛後撤,忽听得一個仿佛清澈見底的聲音咯咯笑道︰“汝陽王的小丫頭也長這麼大了。”
話音未落,青書便覺眼前一花,右手陡然一輕,顯然紹敏郡主已被奪去,又覺一股惡風撲面而來,忙伸出左掌一架,便听得“啵”的一聲大響,青書口中狂噴鮮血,宛如一只斷線風箏一般倒飛出去。宋遠橋見兒子受傷,大喝一聲,一掌推上前去。但听得來人嘿嘿冷笑,也是一掌迎上,這一掌卻是用上柔力,宋遠橋身不由己,倒飛三丈,嘴角溢血,卻沒有倒下,但背上創口破裂,鮮血陡然迸出,張松溪連忙趕上,往他傷口上敷藥。
卻听那人笑道︰“老子到底比兒子功力深厚些,但也沒高明到何處。看來張三豐那老道士也不過浪得虛名。武當一派,也不過土雞瓦狗而已。”他身子站定。眾人都是看得清楚,便見這人一身絲質白袍,紋著一朵碩大金絲牡丹,面目俊秀非凡,尤其是一雙眸子,宛若彩色琉璃,妖異之極。
他此來先聲奪人,先輕輕松松一掌擊飛青書,再一掌打敗武當大俠宋遠橋,武功之強。簡直駭人听聞。
青書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心中盡是駭然,他自出道以來,除了被鹿杖客偷襲的那掌。從未在人手上吃過這等大虧,一掌便使得他五髒六腑皆盡受創。來人功力之高,只怕當世唯有張三豐能壓得住他。
那人定定看著青書,微微皺眉道︰“這麼個俊秀童兒。可惜了。可惜了。”
博爾忽大是訝異,看著那人彩眸白發、金絲牡丹,心道︰“皇上不是下旨讓他終生不得離開八百里洞庭麼?莫非不是他?那還有誰有這等如妖怪一般強悍的功夫?”但見那人彩眸中神光流轉,四處望了一圈,輕輕嘆一口氣,轉頭對小趙敏說道︰“小姑娘,你爹給你取名叫什麼?”
趙敏雖然年紀小,但目光卻極是老辣,早看出這白發彩眸的男子技壓當場。無人能敵,當即脆生生地道︰“我叫敏敏特穆爾!叔叔,你長得好好看啊。”
那人失笑道︰“叔叔?我做你爺爺都做得啦!不過…你還是叫我哥哥好些…哈哈,你爹爹過得可好?”
博爾忽听得這話,心下再無懷疑。也再無憂慮︰“此人一到。非張三豐親至不能敗。初時還怕各大派掌門仗著武功高強逃脫,這時候卻不用擔心了。哈哈。老天當真待我不薄!我數十年謀劃,今日終將實現!”
小趙敏將小嘴一撅,仿佛撒嬌也似地嗔道︰“他過得一點都不好!每天都為一些瑣事心煩,今天明教教眾在江西起義,明天樞密使又遭六大派高手刺殺,煩都煩死了,他今年才四十歲,頭發都白了一大半了,就快跟叔…哥哥你一樣了。這樣雖說好看,但,但也只適用于哥哥你,我爹爹那副樣子,還是黑頭發好看些。”她有求于人,口里便仿佛抹了蜜一般甜膩。她不知道這位白發彩眸地英俊男子到底多大,但听他自矜年高,又仿佛喜歡別人說他年輕,當即投其所好,這幾聲哥哥把白發男子叫得心中舒適無比。
但見白發男子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咯咯笑道︰“你這張嘴呀,當真是抹了蜜糖一樣呢。你爹爹高鼻深目、滿臉虯須的,哪里得了白這一字的清雅?不過哥哥這頭發呀,可不是煩白的。”頓了一頓,目光陡然悠遠起來,嘆道︰“呵呵,誰說不是呢?日日憂來憂去地,頭發也就自然而然地白了。”
趙敏不知他心中所想,不敢輕易接話,只是輕輕搖著那人袖子。
他兩人說話說的並不大聲,但各派掌門都是內力深湛之輩,雖是摸不準白發男子地具體年紀,但見趙敏幾句話將這絕世高手哄的開開心心,心中都是大凜︰“這小姑娘以後一定是個厲害角色!”
滅絕師太見這兩人仿佛旁若無人的嘮著家常,心中大怒,她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仗劍喝道︰“要打便打,嗦什麼!”
那人將目光收回,深深的看了一眼滅絕,卻不理她,只對著小丫頭含笑道︰“那…爺爺幫你把這幫人給殺了,可好?”
趙敏搖頭道︰“才不要呢,他們可都有好大的用處,爹爹說把他們給活捉了最好了。”
那人點點頭道︰“甚好,甚好。”
話音未落,身形已然不見,卻听滅絕師太驚呼一聲,但听得破空尖嘯之聲,接著“砰”的一聲大響,滅絕師太連退七八步,險些一跤栽倒。
丁敏君上前扶住師傅,幾個徒弟圍上來急聲問道︰“師傅,您、您沒事吧?”
滅絕師太調息半晌,只覺經脈暢通無阻,五髒六腑渾無傷勢。但听得那人把玩著手中倚天長劍,慢悠悠地道︰“佛光普照地掌力,以倚天神劍使出的峨嵋劍法…嘖嘖,滅絕是麼?你和你師傅風陵差得還真的不是一般的遠。”
滅絕師太見他面容不過二三十歲,但卻一頭白發,也拿捏不準他地真實年紀。听他言及師尊,隱贊自己師傅功夫了得。不好接話,當即哼一聲。將頭扭過去。
那人嘆道︰“看在風陵的面子上,也不多難為你門人弟子了。你們乖乖的束手就擒,隨大軍走吧。這柄劍麼,我也不欺負小輩,你自己看好了。”手中倚天劍一拋,滅絕師太伸手接住,冷哼道︰“絕無可能,峨嵋弟子定然死戰到底。”語氣不知不覺間已然弱了許多。
那人隨意笑笑,滅絕師太驀地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白發男子嘆口氣,扭過頭去。卻不理她。
滅絕師太見他不答話,顯然有意削自己顏面,冷哼一聲,到底不敢再上前過招。
白發男子牽著小趙敏的手。淡淡往少林派那堆人望去,見少林派十九人都是氣凝雙掌,嚴陣以待,不由失笑道︰“你們是北少林還是南少林?”說完這話。他一拍腦袋。笑道︰“是了,前一甲子是南少林入世,這一甲子輪到北少林啦。十八羅漢陣不是向來由三堂弟子執陣麼?怎麼十八僧外,又多了一個俗家弟子?”
沈振鴻昂然道︰“南少林天林禪師坐下弟子沈振鴻,見過高賢了。”
那人“咦”了一聲,仔細打量沈振鴻一眼,搖頭道︰“不行不行,憑你這副倒霉相貌就看得出來,你絕非機變之人。又怎能出得避世不出地南少林大門?若要冒充南少林弟子,可是要有些本事才行。那位武當地宋少俠是極為出色的年輕俊彥,人家機變之處,你多學著些,倒沒壞處。”
沈振鴻冷哼道︰“你若不信。盡管來試。”那人眉頭一皺。足下微動,身子便已欺近沈振鴻身邊。速度之快,簡直駭人听聞。他很是隨意的慢悠悠推出一掌,沈振鴻知他功力絕高,但他性子倔強,乃是認死理的人,絕不肯在異族面前現出軟弱之態,當即運足十成內力,“般若掌”轟然推出。
那人和他掌力一觸,嘖嘖有聲︰“果然是正宗的般若掌…修為倒也不弱…”說到此處,驀听他尖聲叫道︰“易筋經!你竟然會易筋經!”
兩人倏忽分開,那人神色數變,往身後瞧了瞧,驀地嘆道︰“你去吧,我不為難你。”
沈振鴻不明白為何這白發男子突然這般說,但南北少林互通聲氣,他早決定和北少林一干僧眾同生死共患難,當即慨然道︰“沈某誓與中原武林共存亡!”
那白發男子先是眉頭一皺,繼而嘴角含笑道︰“這可由不得你了。”再不看他,又將頭轉向華山一派,仔仔細細看了看余下的兩三只大小貓,彩眸中露出失望神色,嘆道︰“自凌某人後,華山派再無高手啦…”
華山派上代掌門正是姓凌,高矮老者听他這話,都是神色黯然。
白發男子又將目光移至昆侖派處,何太沖緊了緊手中長劍,方欲搶先出招,卻听白發男子嘆道︰“當年技淺,無幸得見昆侖三聖一面,如今藝成,卻是寂寥不已。張三豐啊張三豐,你我之間,遲早要有一會。”
張松溪臉色鐵青,提劍跨上一步,冷道︰“我師尊名諱,豈是你這等人能叫?”
白發男子抿嘴笑道︰“怎麼,你想與我斗麼?”卻見青書將張松溪扯過一旁,低聲說了幾句,張松溪猶疑一會,終是退下。
白發男子又將目光轉到少林派一堆人身上,笑道︰“十八羅漢陣,我倒想斗上一斗,你們布好陣,讓我來破破看。”
空聞口宣佛號,合十道︰“敢不從命。”中原武林勾心斗角雖然隨處可見,但在對待異族的問題上,都是一致統一的。空聞身為少林方丈,在千軍萬馬之中,眾目睽睽之下,又如何能墮了少林千百年來的赫赫威風?
空智將沈振鴻一把拉過,鄭重其事地說道︰“沈師弟,我空性師弟傷重,你權且替他上場。”說著將“十八羅漢陣”要訣低低在他耳邊說了一遍。
張松溪暗贊空智高明,這一手玩地一箭雙雕,要知空性武功雖強,但卻機變不足,沈振鴻與空性相較卻是強了一些,何況一路來沈振鴻沒受什麼傷,空性卻是被人砍傷數處。
而方才從沈振鴻與白發彩眸男子的對話中,又能看出蛛絲馬跡,顯然白發男子不願傷沈振鴻,拉他上場,最不濟也能擋去白發男子一些攻勢。
空出老大場地,博爾忽忽覺不妥,但俄頃便被壓下,他心道︰“他既然來了,便由他胡鬧一番也罷。我若出聲阻止,不是自討苦吃麼?皇上雖然說是下了明令軟禁他,但…依他的功夫,天下誰又能禁的住?悶地慌了出來溜溜,也就讓他盡興吧!”
白發男子見空智拉上沈振鴻上場,眉頭微皺,微一拂袖,倒也沒說什麼話。空智拉著沈振鴻耳語了老半晌,他用地是傳音入密的高聲功夫,即便以白發男子武功之高,也是听之不清。空智傳授沈振鴻要訣完畢,笑道︰“沈師弟,銅人巷地羅漢陣,你闖過了麼?”
沈振鴻搖頭道︰“木人巷地倒是打過了。銅人巷還力有未逮。”
空智笑道︰“此後便不難啦。”
沈振鴻默想一會,也是笑道︰“多謝師兄傳授了!”驀地又是神色一黯,空智知他心事,也知這白發男子實乃平生未有地大敵,即便是山後的三位師叔,單打獨斗只怕也絕非他敵手。自己這一行人,難能逃出啦。
三軍听令,往後撤了二十丈路,空處老大一片地,十八羅漢各執棍棒,站定方位。
鹿杖客以及一干王府招羅的武林高手,都是各自緊盯著余下武林人士,只待他們一有逃走動向,便立刻出手阻攔。
空聞驀地揚聲道︰“施主,請來破陣。”
白發男子笑笑,將趙敏抱起,交到鹿杖客手中,笑道︰“好好看緊了。一時三刻之後,我還要和小姑娘好好說話哩。”身子一晃,當即入陣。
那邊廂 里啪啦的打架破陣,這邊廂青書已然腰間空空,獨孤利劍在一臉喜色的滅絕師太手中。滅絕師太將手中兩柄神劍拔出鞘來,仔細比較,臉上喜色愈濃。
青書輕輕退後幾步,將一方衣角撕下,轉過身去,背對著所有人,似乎從懷中掏出什麼,三兩下搗鼓完後,將那方衣角塞進張翠山胸口衣領內。
他說了一句讓張翠山三月之後才弄明白的話︰“五叔,三個月後會有人上武當山來找你拜師,你將來武功大進,倒有三成是靠他得來,可得好好將一身功夫教給他做為報恩之用。哈哈。”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生息(下)
白發男子在陣中如穿花蝴蝶一般四處游走,但這“十八羅漢陣”委實厲害無比,縱然幾乎人人帶傷,但也絕非一時三刻可破。
白發男子嘖嘖嘆道︰“三十年前南北少林交接之時,渡字輩還有幾個可以入眼的人物,如今…唉,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手上卻絲毫不停,見招拆招,身形漫如行雲流水,讓人無從捉摸。
頃刻間就和十八個人各自過了一招,白發男子嘆道︰“當年南少林入世之時,十八羅漢陣中武功最低的一位,也有你們方丈的水準,沒落啦,沒落啦!”話雖這麼說,但他手上仍是不停,出招愈來愈快,漸漸竟是無人能看清他身在何處。
布陣的十八人都覺得眼花繚亂,仿佛身陷陣中的乃是自己,而非敵人,眼見大陣便要被擊破,空智大喝道︰“魔由心生起,當作伏魔印。不聞不見,閉盡六識,以神御敵!”
眾人听他此言,都是有悟于心,索性將雙目一閉,腳下步法不變,手中仍然出招。空聞、空智以及三堂弟子平日里都演練熟了的,而沈振鴻悟性非凡,雖有小小不適,但也能勉強應付自如。
白發男子笑道︰“這位大師的悟性倒是不錯。唔,再給你十年時光,成就如何,倒也尚未可知。”他身處重圍之中,尚自好整以暇的對諸僧武藝品評一番,這份風采氣度,便是六大派掌門看了,也是暗暗心折。
這邊打斗正疾。青書卻是在和父親還有幾位師叔嘮著些家常,宋遠橋等人隨口應付,眼楮卻盯著場中打斗。
莫聲谷隨口應付青書一句,扯過張松溪問道︰“四哥。你說咱們七人結真武七截陣,能否打退這人?”
張松溪目不轉楮的盯著場中打斗諸人,沉吟道︰“十八羅漢陣固然厲害,但未必就比咱們真武七截陣強了去。抑且咱們兄弟叔佷隱通心意,陣法運轉間渾無破綻。待得陣成,七人出劍便仿佛六十四位一流高手同時出手,任他再強,也只能飲恨。怕只怕,這人不會給咱們機會結陣。”
莫聲谷听得連連點頭,青書卻是暗嘆一聲,不再說話。
而這時候,但見白發彩眸的俊美男子尖嘯一聲,手上陡然加快,“十八羅漢陣”頃刻間便搖搖欲墜。
一個莊嚴肅穆的聲音驀地響起︰“空聞。你主導陣心,須如金剛伏魔,如如不動,再引北方癸水之象!”
空聞本就被白發男子打的手忙腳亂,心神失守,听得這話,不由自主的便隨著聲音所述的去做。
原來少林寺傳承至今。已然融合中土文化,形成“禪”這一門學問。“十八羅漢陣”中亦被導入“五行”“八卦”等道家元素。但佛家地微言法意,金剛伏魔的心法還是佔據大陣主流。
空聞這一引北方癸水之象,大陣陡然一變,仿佛頃刻間便綿軟起來,白發男子方出一招,便覺擊在空處。他心知來了高人,卻听不出聲在何處,不由發聲問道︰“何方神聖,請現身一見!”
但听得那個莊嚴肅穆的聲音又一次響起︰“空智。結不動明王印,為世間行動之佛,佛光普照,無物不消。”
這話前兩句說的是陣法要訣,後兩句說的是武功心法,空智听得這幾句,面現喜色,當即按照那聲音所指示作為,“十八羅漢陣”陡然間又堅固起來。
白發男子嘿然道︰“閣下不欲相見?那我便下辣手了!”手上加力,將一名少林弟子擊地後退三丈。整個大陣都仿佛偏了一偏,沈振鴻駭然道︰“這人身法快的可怕,也還罷了,但這身內力,更是駭人听聞!”
白發男子又是一掌推向一名少林僧人。這一掌用上十成力。若然擊實,勢必是粉身碎骨之禍。
那名僧人見這掌迅猛之極。心中害怕,卻閃避不開。驀地一個戲謔聲音響起︰“老怪物啊老怪物,一點玩笑也開不起。無趣,無趣。”和方才那個莊嚴肅穆的聲音一比,截然不同。
但听得“啵”的一聲巨響,道道氣流盤旋溢出,仿佛拍岸驚濤一般,卷起老大塵煙,但听得白發男子冷然道︰“裝神弄鬼,卻原來是你,這些年來你輕功倒有些進步,半個時辰就追上來了。那物事呢?你不是說定在此處麼?”
塵煙之中,那戲謔聲音再度響起︰“不錯,一定在這里。你自己找去,還讓老子動手!”
此語方畢,但見一道紅影嗖的竄進林中,不見蹤跡。
白發男子輕輕咳嗽兩聲,對空聞道︰“你們去吧。我不想打了。”
空聞等十八人都是收束棍棒,他們早知受傷之軀敵不過人家絕世功力。緩緩退在一邊,卻都將棍棒緊握,只待白發男子稍有異動,便齊齊圍上。
白發男子一眼望盡四周,冷然道︰“你們是自己束手,還是由我來動手。”
忽听得一個清朗聲音傳來,正是武當派的宋青書發話︰“白發前輩,你想要的物事,就在我手上。若不想玉石俱焚,還請退兵。”他在“玉”字上面重重頓了一頓。
這白發男子彩眸中神光一現,四處搜尋青書身影,卻尋之不到。他開口答道︰“你怎地知道我想要什麼?”
青書笑道︰“您修煉的無根之術,雖然少現江湖,但區區還算有些見識,認得這門功夫。天下只此一家。我若還猜不出您驚現江湖的緣故,豈不是太蠢了麼?”
白發男子側耳傾听,卻始終不知道青書身在何處。他心中暗暗訝異︰“竟有人能瞞過我耳目!了不起,了不起!”他卻不知道青書在古墓之時,曾向楊汐晴討教了一門功夫,正是用來隱匿形跡。
《九陰真經》乃是道家至高無上之武學寶典,殊不弱于這白發男子精修的《葵花寶典》,只是楊汐晴研習《九陰真經》不過十余載。而這白發男子卻有五十年地高深修為。道家妙術進境自來較慢,若是一人勤練十年《九陰真經》,遇上一個修煉十年《葵花寶典》同等資質的高手,兩人打起來,勢必是修煉《葵花寶典》的人取勝。而二十年後。《九陰真經》威力慢慢體現出來,漸能與《葵花寶典》不分軒輊。而各至大成之後,則要看個人機變、智術以及胸襟氣度,方能決出勝負了。
《九陰真經》中載了一門隱匿形跡的功夫,喚作“銷聲匿跡”,與北宋年間,逍遙派的一門功夫“傳聲搜魂大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一在于“銷”,一在于“傳”。
白發男子心中震驚,口中卻淡淡道︰“此間主事者不是我。我做不得主。青書呵呵笑道︰“前輩有命,他們怎敢不從?”
驀地听得小趙敏嘻嘻笑道︰“宋哥哥,你好聰明呢!知道白頭發地哥哥厲害,我們都得听他的,所以就直接找他,不找我了,是麼?”白發男子含笑道︰“我有名有姓。待會兒單獨告訴你。可別讓別人知道了。”趙敏大眼楮一眨一眨,嗯了一聲。
青書原本伏身在河岸邊地一處密草叢中,听得趙敏這話,不由微微皺眉,卻不說話。
小趙敏見青書半晌不答話,又是咯咯笑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叫你麼?可我偏偏要這樣叫,宋哥哥,青書哥哥,哈哈。”
青書全身緊繃,不敢稍動。內里卻搬運內力,作隱匿之用,淡淡吐氣開聲︰“郡主金枝玉葉,龍鳳之姿,青書草野之民,卻是高攀不起。”
白發男子輕輕將趙敏抱在手中,听得青書這話,斥道︰“我妹妹這般人物,肯叫你哥哥,意在將你與我相提並論。你竟敢不受?簡直是不識抬舉!”
青書潛運神功。淺笑道︰“青書不敢行那不孝之事,又怎敢與前輩相提並論?”
白發男子一怔,問道︰“什麼意思?”
青書笑道︰“所謂不孝有三,無後……”話未說完,便見白發男子俊臉漲得通紅。尖聲喝道︰“大膽!”
眾人听得都是莫名其妙。只有張松溪隱隱猜到青書要做什麼,心中大覺不妥。但不妥在何處,卻是說不上來。
那個戲謔聲音又再度響起︰“老怪物,這小子說的也是實話。你沒事氣個什麼?”
白發男子胸口起伏,半晌方道︰“你說的那東西,就在這小子手上?”
那個戲謔聲音又道︰“嘿嘿,就在他身上。不過他這門隱匿形跡地功夫,可不是我教的。”
白發男子點點頭,道︰“好,宋小子,你把東西給我,我立刻叫他們退兵。”
趙敏卻搖著白發男子的袖子,口中嬌嗔道︰“哥哥,你不能這樣輕易答應他。萬一他不把東西給咱們,咱們不是吃了大虧麼?”
白發男子傲然道︰“你放心,論輕功,天下還沒誰能快過我去。況且這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不把東西交給我,我便殺武當山一個血流成河!”
青書嘆道︰“此刻我們被重重包圍,還有白發前輩這等高手,我便是想逃,也逃不到哪去。”
趙敏哼道︰“不行!我們不退兵,讓他們走了便是,我保證不追擊。”
青書道︰“如此倒是甚好。”
張松溪終于覺出不妥之處在哪里,想到方才青書異常舉動,一時間心急如焚,發聲問道︰“青書,那你呢?”
白發男子淡淡道︰“他得留下,將東西交給我。”
莫聲谷大聲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白發男子淡淡瞥他一眼,說道︰“這可由不得你了。”
青書大聲道︰“爹爹,幾位師叔,你們先走!”
俞蓮舟劍眉一挑,方欲說話,卻被宋遠橋一把拉住。
宋遠橋默默收束幾位師弟,緩緩對其余五大派人士一拱手道︰“諸位。咱們走吧。”
莫聲谷急道︰“可青書那小兔崽子…”宋遠橋搖搖頭道︰“我們走。”
其余諸派人士面面相覷,白觀腳下一頓,環顧四處,嘴唇開闔,仿佛要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開口。
空聞口宣佛號,對著蒙軍方向合十一拜,方隨著宋遠橋等人往前走。他這一拜,卻是表示謝意。余下十八人都是深深的施了一禮,連沈振鴻這個俗家弟子都施了半禮。
滅絕師太也是彎腰施禮,低頭看了看手中兩柄劍,驀地高聲道︰“宋少俠,那兩件事,我定然辦到!”
何太沖夫婦一拱手,便匆匆忙忙的跟上前去了。
崆峒五老和華山的高矮老者對視一眼。都是彎腰一拜。而後便也跟上前去。
氣氛一時間凝似鉛鐵,周身空氣都仿佛陡然間沉重了幾分。這些武林中人都是才智之士,如何不知道青書此舉乃是舍己為人?
蒙兵自然而然的讓出一條路來。以少林武當為首地六大派殘余人眾不多時便走出重重包圍。
青書驀地發聲道︰“爹爹,太師傅的太極拳劍就要創制成功。以後好生休養生息,你多多勸勸各派掌門,咱們都是漢人,以後莫再與明教起紛爭啦!”
宋遠橋步子一頓。也不轉身,只是重重地一點頭。
青書遠遠看見,心中大慰。他原本只待宋遠橋等人走遠後,便躍入河中,武當派內功以氣息綿長稱雄武林,潛水半個時辰,倒也不是難事。但此刻他見博爾忽吩咐蒙軍搭弓上矢,便知對手已然防著自己這手。若然箭矢相逼,漫天地箭雨射來,就算是神仙也難逃。
他原本胸有成竹的脫身之策陡然告破。卻依然鎮定如恆。取出甦若雨所贈的玉簫,暗道︰“須得以寶物相逼,方能生離!”
他口中不停和趙敏等人搭話,以安其心,心里卻在不停謀劃著,但白發男子武功委實太高,先前擬好的六七條計策都等若于無,當真是頭疼之極。他心道︰“若有人能敵住這個白發妖怪,我便脫身有望!”
但听得白發男子淡淡道︰“宋少俠,也半個時辰了。那群人也差不多該走地遠了。你是否得把東西交出來了?”
青書哈哈笑道︰“自然,自然!”他心中暗道︰“成敗生死,都在此一舉了!”“梯雲縱”陡然使出,嗖的拔高四丈,白發男子見他躍起。身子一晃。飛身而出,便要搶先一步制住他。
蒙軍原本有意射箭。但見白發男子也高高縱起,登時束手不射。
白發男子身形快捷無倫,頃刻間便躍至青書身邊,右手探出,便要拿住青書腰間大穴,但青書卻不慌不忙,輕輕一笑,不可思議的凌空一轉,又嗖地拔高兩丈,白發男子勢在必得的一抓登時落空,他勢道已盡,身不由己的落下去。卻听得那個戲謔聲音再度響起︰“丫的,老怪物就會欺負小孩子,我看不過去啦!”
只見紅影一閃, 里啪啦的撞擊聲不住響起,白發男子喝道︰“你做什麼?”
那紅衣人嘿嘿笑道︰“無他,無他,就是手癢,想打一架。”
白發男子冷笑兩聲。兩人出手都是快不可言,即便以青書目力之強,也是看之不清,只見得滿是油光地一顆頭顱不住亂晃,陽光照射在他光溜溜地頭頂之上,好不晃眼。
汝陽王府網羅地高手面面相覷,都是恍然道︰“原來是個和尚!”青書上躍之勢已盡,又是一轉,蹭地拔高兩丈之後,勢道又盡。如此反復三次,已然凌空四轉,躍得約莫十丈來高,青書心覺勢道將盡,大喝一聲,從懷中掏出一方璽印,通體晶瑩,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但玉璧雖好,卻依舊美中不足,四角缺了一角,雖以渾金補上,但卻已不是完璧。
他宛如飛天將軍一般凌空而立,眾人目光都被他吸引過去。博爾忽眼尖,見得他手中那方印璽,心中大驚︰“這、這寶貝不是在宮里麼?怎被他取了來?”
宋靖康元年,金兵破汴梁,徽欽二帝被掠,這方印璽被大金國掠走,其後便銷聲匿跡。
而元至元三十一年,世祖忽必烈崩。這方“傳國玉璽”忽現于大都,叫賣于市,為權相伯顏命人購得。此後便一直由元庭掌控。
此刻青書右手執玉簫,左手拿印璽,玉簫定定頂在印璽的中部,只消內力一吐,寶物立刻化為碎片。
青書高聲笑道︰“傳國玉璽在此,爾等可敢來取?”
清風嗚咽,漢水東流,蟲鳴鳥叫,草木搖擺,仿佛一切悉悉碎碎地聲音都響徹耳邊,見無人應答,青書微微閉上雙眼,嘴角劃過一絲嘲諷笑意。
身下千萬兵卒搭弓上矢,對準了他,鹿杖客等人氣凝雙掌,白發男子和紅衣和尚也住手不攻。千萬人的目光,只聚集在青書略顯瘦弱的身軀和他手中的那方印璽之上。
青書心道︰“縱千萬人吾往矣!是這種情愫麼?呵呵…是前世從未體味到地啊…” |